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晋第一将门!
本来,战场上处理尸体,通常来说都是挖一个大坑,把所有人都埋在这么一个坑里,简单省事,但是在李信的坚持下,羽林卫在一处小山丘上一共挖了三十九个坑,把这三十九具尸体一一埋了进去。
生有其巢,死有其穴。
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信才把三十多个穆坑弄好,不过刻碑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合力搬了一块大石头过来,用红笔在石头上简单写了几个字。
羽林儿郎墓。
一切弄完之后,李信带着手底下没有受伤的羽林郎,每个人对着这个石头墓碑磕了几个头,李信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沉声道:“诸位兄弟,日后李信再来此地,当为诸位修缮墓地,诸位且将就一段时日。”
说罢,一碗烈酒洒在了坟前。
其实人死之后万事成空,不管是草席裹身还是棺椁陵寝,对于死者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更多的是寄托生者的心意罢了。
李信从地上起身,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很舍不得?”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李信身后响了起来。
李信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布衣的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李信对着这个老者微微躬身:“大将军怎么来了?”
“来看一看这边的情况。”
叶鸣眯着眼睛,淡然道:“昨夜的军报我看了,你们这群少年人,初临战阵能有这个表现,已经很了不起了。”
叶大将军毫不掩饰的说道:“本来我以为你们至少要死一百个人以上,才能吃下这份功劳。”
李信低着头,没有回话,他现在心情有些低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鸣这种级别的大将,自然不会有闲心去安慰李信,他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递在李信手里,开口道:“这是军中的书记给你们写的请功表文,你看一下,如果没有意见,本将就派人送到京城里去,再有就是这上面的数目你要记清楚,回了京城之后陛下如果问起来,不要回错了。”
李信点了点头,接过这份请功文书看了看,简单扫了一眼之后,李信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份文书里的数目,大致上都是对的,不过里面把这一次的功劳,全算在了李信还有这一只羽林卫头上,整篇文章只提到了一次烽燧两个字,基本就是把小陈集的烽燧略过去了。
要知道,一般的烽燧只有十个人左右,如果不说明白,朝廷基本会无视小陈集烽燧。
然而事实上,这一次作战,真正出力气的就是小陈集烽燧的守军,他们加在一起拢共四百人,死了一百多个,剩下的大半负伤,羽林卫只是充当了援军还有收尾了角色。
李信微微皱了皱眉头。
“大将军,这小陈集烽燧……的功劳,就这么被掩去了?”
叶鸣淡然道:“他们固然立功不小,但是这都是他们的本份,事后我镇北军内部自然会给他们记功,这份功劳是陛下特意吩咐下来的,李校尉做事情又做的漂亮,就干脆全部送给你们了。”
李信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闷声道:“那就依大将军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镇北军的内部事务,李信人微言轻,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开口。
而且他一个外人,说了也无用。
况且这件事是对他有利的,不涉及到自己利益,没必要跟叶鸣起冲突。
叶鸣很是欣赏的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呵呵笑道:“本以为你怎么也该跟我犟几句,没想到你直接便认了,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人。”
李信两世为人,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少年。
“李信若是说话有用,定然与大将军争论到底。”
叶鸣微微一笑:“你这个少年人,很了不起,有本事不说,心性也足够成熟,将来必然会有一份自己的事业。”
说到这里,叶鸣呵呵笑道:“在朝堂官场上,少年人心性最是吃亏,因此少有少年能够立足官场,你能够少年老成,是一件好事。”
李信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少年老成,能够有如今这副心性,都是一点一点从万丈红尘里磨砺出来的。
谁还没有当过几年愣头青呢?
叶鸣双手背负在身后,淡然道:“小陈集的事已经了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种将军那里?”
“明天便去。”
李信低头道:“只是我羽林卫的伤员,这几天就留在小陈集休养,请大将军派一些大夫过来,帮忙给兄弟们治治伤。”
“这你放心。”
叶鸣淡然道:“镇北军附近的郎中,本将都可以调派过来。”
“多谢大将军。”
叶鸣负手走远,声音也越来越远。
“种将军是个直脾气,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你去了他那里,他问起这件事,你就说是你半途遇到了残周匪寇,可莫要说什么是本将安排的。”
李信微微点头:“多谢大将军提醒,我知道了。”
…………
在小陈集简单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早上,李信带着两百个不曾受伤的羽林卫,再次朝着西边进发。
因为这一次不是去打仗的,因此李信把羽林卫的伤员暂时都留在了小陈集休养,他则是带着两百个不曾受伤的羽林卫,朝着闻名已久的种家军赶去。
种家,大晋第一将门。
尽管近三十年来,李家与叶家异军突起,成为大晋位显赫两个将门,不过论起底蕴,种家是与国休戚的家族,李家叶家相比起来就要远远不如了。
这一点从朝廷对种家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是李家还是叶家,家里的长子或者长孙,像李淳叶茂之类的角色,都必须住在京城里头,而种家同属将门,种家的儿孙们却不用住在京城里位质。
这就是差距。
这种差距,是先天上带来的不管后天如何努力,都很难挽回,就拿陈国公府来说,老陈国公叶晟已经困居京城三十多年,叶家的长孙叶茂,还是没有办法出京城半步!
现在,李信就要去见识一下这个神神秘秘的种家军了。
第二百章 不许叫我小天使!
这一路上,李信比先前低落了不少,除了必要的话之外,几乎很少说话。
大晋的两个边军,镇北军驻守蓟门关,也就是蓟州,而种家军则是驻守在云州,在蓟门关正西,相距大约七百里左右。
两支军队死死地看守住幽云要地,把手住大晋的北边门户。
李信他们原本有五辆大车,赶路十分缓慢,但是在蓟门关卸了四辆,现在只剩下了半车祝融酒,速度快了不少。
大概半个月的时间,云州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李信心情也好了一些,经常认真观察地势,不时向老校尉王钟请教一些问题,师徒二人边走边说。
“种家,很了不起。”
王钟有些神往:“咱们大晋初立国的时候,日子并不好过,北周的胡人常来侵扰我们,最初的几十年,全靠种家军一力支撑,大晋的国祚才绵延了下来,最后终于等到了先皇帝。”
只要是大晋子民,就都对那位统一了天下的武皇帝崇敬有加,尽管武皇帝在位期间,大晋百姓过得并没有如今过的好,但是毕竟武皇帝打出了威风,让全天下都匍匐在了大晋的脚底下,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他们距离云州越来越近了。
王钟继续侃侃而谈:“可惜种家在三十年前的战事里很不出彩,因此到今天,有些被叶李两家压制的势头,要知道在此之前,种家在大晋可谓是一家独大。”
李信原本对大晋的军方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如今听王钟这么一说,心里大概就有了点谱。
其实也就是新老势力的交替,当初灭国之战里,平南侯李知节还有陈国公叶晟出力最多,事后这两家自然就一跃而起,成为最耀眼的将门。
而三十年前,种家选择另外两个小国,不愿意出力气去啃硬骨头,到最后自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如果恶意猜测一番,当初的种家人可能根本不觉得大晋能够赢下来。
所以,这个当初的大晋第一将门,现如今有些没落了味道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他们终于到了云州城。
如今大晋一统天下三十年,正是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因此基本没有谁敢来大规模叩边,云州城已经渐渐繁华了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一个单纯的军镇。
种家军的大帅种玄通就住在云州城里。
李信在云州城的城门前,通报了一下身份,几个守门的兵士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信,开口问道:“京城里来的?”
李信点头道:“奉圣天子之命,来给种帅送点东西。”
“文书拿来。”
李信递上文书之后,这几个守门的兵丁客气了不少,对着李信抱了抱拳,开口道:“李校尉稍等,我等去通报种帅。”
“请便。”
过了一柱香之后,云州城城门大开,李信对着身后呼喝一声,开口道:“进城准备歇息一天!”
二百个羽林郎乌泱泱的跟在李信身后,进了云州城。
在云州城的驿馆安排好了羽林卫之后,李信在房间里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然后跟在一个种家晚辈身后,去云州都督府面见那位种帅去了。
其实种玄通如今的正式官职并不是都督,而是云州大总管,只不过当年打仗的时候,种玄通被封大都督,后来大家喊的习惯了,就没能改口。
云州城里,还算热闹。
这儿是大晋的西北方,因为许多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很多商人开始在这里做生意,购买胡人的皮货等等,算是大晋西北方的一处比较重要的市集了。
这一路上,李信最少看到了二三十个做买卖的胡人。
李信有些好奇,对着身前带路的使者开口问道:“云州城这般要地,便不怕有胡人的奸细混进来么?”
那个种家晚辈回头一笑:“李校尉有所不知,云如今北边的胡人孱弱,打不过我们,他们也需要云州城才能换得一些生活用品,这会他们巴不得云州城繁荣昌盛,且不敢来攻城呢。”
“云州城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经历战火了。”
李信点了点头,跟在这个种家晚辈身后,一路走到了种府门前,这人对着李信低头道:“李校尉且在这里稍等,容我去报知家主。”
这个年代,最麻烦的事情,就是这种繁琐的礼仪,但是身在其中,不遵守又没有办法,李信点了点头:“有劳了。”
没一会的功夫,种府中门大开。
一个穿着布衣,看起来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一众家人迎了出来,就要对李信行礼:“种玄通领种家老小,拜见天使大驾——”
李信连忙上前,把这个老人家搀扶了起来,开口解释道:“种帅误会了,卑职只是奉皇命来给种帅送一些东西,算不得钦差天使。”
种玄通并没有真的拜下去,他这个身份,做做样子倒没有什么,真拜了下去,也不太好看。
种玄通对着李信呵呵笑了笑:“陛下派来的,对于种家来说就是天使,小天使里面请,老夫已经派人布置了酒席,为小天使接风——”
天使就算了,还小天使———
这个称呼让李信有些蛋疼,不过没有办法,古时候天子的使者就是这个叫法,他年纪又不是很大,种玄通这么称呼他其实一点毛病也没有。
只不过知道另一层意思的李信,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种家人把李信客客气气的迎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鲜明的对比。
在蓟门关的时候,那位叶大将军虽然也对李信不错,但是却没有种家人这么客气,种家随国百多年,已经稳健到了可怕的地步,哪怕是他这种小喽啰,只要是跟皇帝有关的,种家人一律恭恭敬敬。
种府里,果然摆了一桌酒****小小一二十个菜,种玄通亲自拉着李信入座,给李信倒了杯酒之后,呵呵笑道:“小天使,不知道陛下有什么东西,让你不远千里带到这里来?”
你很难想象,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壮汉,叫你小天使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李信浑身恶寒,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他勉强一笑:“那个…种帅,卑职姓李名信,在羽林卫之中忝任校尉,您叫我李信或者李校尉都成,实在是担不起天使二字。”
种玄通哈哈一笑:“小天使小小年纪,就能在羽林卫里做到校尉的位置,真是少年英雄,来,老夫敬天使一杯!”
老家伙,你再叫我小天使我便跟你翻脸!
李信心里咬牙切齿,但是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大总管,不叫小天使行么?”
第二百零一章 你立字据!
整个云州城,最起码有上千个姓种的人在做事。
种家人只要成年就必须投军,因此军中各级各层都不缺种家人的影子,这支军队是一支名副其实的种家军。
如果种家有意谋反,这些人多半会毫不犹豫杀向京城。
云州都督府里,种玄通亲自陪着李信喝酒,酒过三巡之后,老将军笑呵呵的看向面前的这个少年人。
“喝酒喝的高兴,差点忘了正事,小天使,陛下让你来送什么东西来了?”
李信有点无奈的看了这个老家伙一眼。
老实说,他现在有一股强烈的打人的冲动,要不是可能打不过这个老家伙,李信就要动手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子,准备递到种玄通手里。
老将军立刻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陛下圣赐,岂能如此随意,天使稍候,容老夫召唤家人,恭迎圣赐。”
李信哭笑不得:“老将军,这东西只是寻常物件,陛下连个旨意也没下,只说让我给老将军带过来,用不着如此隆重。”
老将军面色肃然,摇头道:“陛下赐下来的物件,岂有怠慢的道理?”
说着,这位种帅真的去召集了十几个种家的嫡系子弟,一家人排成一排,跪在地上准备恭迎圣物。
李信摇了摇头。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皇帝陛下这么放心云州城了,这样的种家,任何人也不会对他们起疑心。
种家准备好之后,李信从怀里取出那个木盒子,双手捧在手里,咳嗽了一声:“陛下御赐种将军千里镜一支。”
种玄通恭敬叩头,双手捧过这支不太起眼的千里镜。
“老臣,多谢陛下厚赐,天恩浩荡,臣粉骨碎身不能报之。”
如果李信回京,皇帝问起北边这两个大将军的反应,叶鸣那里可能还会有一些不敬的意思,但是种家这边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就是种家,与大晋并存百多年奉行的人生道理。
老将军收下这枚千里镜之后,李信上前把他扶了起来,摇头道:“老将军太过谨慎了,李信非是背后告状的小人,老将军不如此,我回京之后也不会说老将军坏话。”
种玄通被李信扶了起来,呵呵笑道:“小天使,所谓君子慎独,无论何时何地,种家都真心实意的敬重天子,我家遵奉大晋百多年,历来忠心耿耿,老夫也要给后人立下一个标榜,不能让他们走了歪路。”
所谓君子慎独,就是说君子一个人的时候,最是要慎重自己的言行,种玄通虽然现在不是一个人,但是云州城可以说是他的地盘,无人可以约束得住他,在这个地方他可以随心所欲,与一个人独处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李信由衷感慨:“后生受教了。”
这话不是拍马屁,他的确在这位老将军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慎重二字,相比较起来,大将军叶鸣虽然与这位种帅年纪相仿,但是就远不如种玄通慎重。
甚至是那个远在南疆的平南侯李慎,也没有这位种老将军慎重。
种玄通坐下来之后,才把这个木盒子打开,用双手从里面取出千里镜,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周之后,并没有什么发现,他转头看向李信,呵呵笑道:“小天使,能否给老夫讲一下,这是何物?”
李信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种帅换一个称呼,卑职自当相告。”
种玄通哈哈一笑:“那就请李校尉指教。”
李信这才长呼了一口气,把这个千里镜的用途与老家伙说了一遍,种玄通把千里镜放在眼上,发现的确可以看出老远,当下大喜道:“有如此圣物,我大军就可以料敌机先了!”
李信摇了摇头,没有戳穿他。
连李大校尉这种外行都可以看得出来,单个的望远镜并不能改变战局,种玄通这种老将不可能想不明白,因此刚才的那句话,纯粹就是在拍马屁。
千里镜送出去之后,李信身上的这趟皇差就可以说是办完了,不过他还有一件私事要办。
那就是送酒。
李信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种帅,京城里现在出了一种药酒,受伤之后用这种药酒擦洗,可以祛避外邪,陛下让卑职来北地,就是先给镇北军送了一百坛过去,后来负责此事的魏王殿下知道了,就多弄了二十多坛,让卑职顺便给种帅带过来,也给种家军先试一试。”
军中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炎症和破伤风上,因此能够祛避外邪的东西,足以让任何将军为之心动,不过种玄通听完李信的话之后,神色不变,只是笑呵呵的开口问道:“李校尉的意思是,这二十多坛酒不是陛下赐下,而是魏王殿下送来的?”
李信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老家伙,太精了,忽悠不动他们。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就连叶鸣那种性格,也不敢接受七皇子的私礼,更何况是种玄通这种性子,得到这种回答,是意料中事。
李信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的确是魏王殿下的一片心意,不过这些药酒都没有在兵部备案,种帅可以安心收下,无人查的到的。”
种玄通断然摇头:“这些药酒,我种家不要,请李校尉带会京城罢。”
李信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都已经带过来了,哪有带回去的道理,这样罢,这东西就算是卑职倾慕种家恩德,私人送给种家的礼物,如何?”
种玄通眯着眼睛看向李信,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那要请李校尉立字据,说明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
我立你个大头鬼!
李信脸皮抽了抽,最后叹了口气:“好,卑职立字据。”
东西都带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老家伙收下,不然这趟就算是白跑了,这东西哪怕是李信个人送给种家的,种家也要承担他一份人情,将来总会有用处的。
字据写完之后,种玄通眯着眼睛看完,然后收进了衣袖里,呵呵笑道:“李校尉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这句话,老将军转身去了自己家的后院,没多久之后捧过来一柄铁剑,剑身欣长,剑柄古拙,整体湛青色。
种玄通把这柄剑捧在李信身前,呵呵笑道:“所谓礼尚往来,种家不能白白要了李校尉的大礼,这柄剑名曰青雉,是当年中山国的镇国之宝,削铁如泥,半甲子之前中山国灭国,这柄剑就成了老夫佩剑,如今老夫已经垂垂老矣,也没有机会再上阵杀敌,这柄青雉,该送给少年人了。”
说罢,他把这柄剑捧在李信面前。
“请李校尉不要嫌弃,收下此剑。”
李信心中暗暗摇头。
真是滴水不漏啊……
第二百零三章 臣参李信谋反!
“陛下,臣李延状告监军使李信,勾结南疆反贼,构陷朝廷大将,阴谋造反,罪不容诛!”
在长乐宫的偏殿里,从南疆归来的李延,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承德天子面前,大义凛然的说出了这段话。
他不仅仅是说,他还上了奏本,的的确确是来弹劾李信的。
好在这里不是朝堂,只是承德天子私下的一次召见,否则李信与平南侯府的矛盾,就要人尽皆知了。
李延跪在地上,一边奏本一边沉声道:“陛下,末将等已经查清楚,李信在担任南疆监军使期间,曾经与南蜀匪首李兴有过接触,虽然不清楚此人与李兴到底说什么,但是他回京之后大肆构陷平南军,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请陛下立刻下旨,将此獠拿进大牢问罪!”
承德天子认真看了一遍李延递上来的奏本,然后瞥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延,淡然道:“李信构陷平南军什么了?”
“自然是构陷平南军战死名单!”
李延叩首,垂泪道:“陛下,南疆生乱,我平南军上下奋勇杀敌,毫不惜身,只要能替陛下扫除叛乱,将士们死则死矣,但是末将等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在前线奋勇杀敌,这个朝廷来的监军使,竟然这样在背后捏造事实,构陷我平南军!”
“陛下,若不诛杀此獠,不止我平南军阵亡的一万多将士会死不瞑目,现在平南军上一次,也会为之寒心啊!”
说着李延从怀里又取出一本文书,开口道:“陛下请看,这是末将等这两个月统计出来在战死人员名单,陛下尽可以派人去一一探访,每一个都是真真切切死在了战场上!”
李延虎目含泪:“监军使李信,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说我平南军编造战死名单,陛下亲自看一看,这里可有一个是伪造的?”
南疆上下,都是李家的人,想要做出一些证据再容易不过了,比如说抚恤名单的时候,平南军只要把那个抚恤名单里,最近给家里写过信的人挑出来,或者杀了,或者藏起来,这件事就天衣无缝,没有人可以查的到了。
就算是京城派钦差去南疆查,也查不出什么究竟。
也就是说,李信的那些证据,如今都站不住脚了。
毕竟李信只搜集到了三十七个给家里写信的,平南军只要操作一下,把这三十七个人,或者把整个最近给家里写过信的人挑选出来,偷偷藏起来,李信先前的证据,就会统统变成白纸。
平南军甚至可以说,李信手里的证据是伪造的。
话语权掌握在他们手里。
对话进行到这里,承德天子已经听明白李家要做什么了。
李家人是想弄死李信!
这位皇帝陛下合上奏章,呵呵笑道:“李爱卿,李信从未上书告过平南侯府,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从程序上来说,李信的确没有告过平南侯府,因为那些证据都是李信直接提交给皇帝的,中间没有任何人过手,而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书面证据证明李信告过状,就连三省衙门里也没有留底。
只要承德天子摇头否认,那么李信就等同于从来没有告过李家。
毕竟圣天子永远都是对的,没有人敢质疑这个。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淡淡的看了李延一眼,呵呵笑道:“李卿,平南军远在千里之外,你们是从何得知,李信上书告了你们?”
皇帝的态度还是很鲜明的,你们想要弄死的人,朕就要出手保下来。
李延脸色微变。
他毕竟是个武将,论起玩心眼还要输承德天子一头,这个大汉跪在地上,低头道:“陛下,那个李信在京中威胁侯爷夫人,这是您是知道的……”
“朕不知道。”
承德天子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李卿,朕在此之前从未知晓这件事,你可不要空口说白话。”
这就是皇帝的好处了,哪怕你信口胡说,也没有人敢跳出来反驳你,身为皇帝,甚至会有轻微扭曲现实的能力,那就是哪怕你说错了,也会自然而然变成对的。
比如说承德天子现在指鹿为马,那么大晋境内所有的鹿都会被叫成马,几百上千年后,这种叫法还有可能会流传下去,正经的写到后世的书里去。
李延咬了咬牙:“陛下,这事是臣失言了,只是这个李信在南疆汉州府城的时候,曾经与反贼头目李兴见过面,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他一个监军使,夜会反贼,必然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承德天子微微变色:“可有证据?”
就算承德天子再怎么想保下李信,私会南疆反贼,也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因为反贼涉及到了皇权根本,也绝对不能容忍的恶罪。
帝制时代,任何罪行都有可能被免罪,唯独造反不行,哪怕是太子造反,大多也都是要死的。
李延低头道:“当夜,程平曾经派了一个人跟在这李信身后,亲眼见到了李信和反贼头目会面,只不过后面跟丢了,不然当天就可以把这李信当场捉住,叫他无可狡辩!”
承德天子面色平静:“也就是说,你们还是没有证据。”
李延沉声道:“陛下,这李信如果与南蜀余孽勾结,身边必然会有一个蜀人负责联络消息,陛下只需要派人去查一查李信身边有没有一个出身蜀郡的人,事情便一清二楚了!”
如果此时李信在场,多半会痛骂出声。
他与李兴合作的事情,除了双方之外没有第三方人知情,李兴既然派了沐英过来,那就是说他暂时没有背弃盟约的想法,而沐英的身份偏偏泄露了出去。
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个大殿下李兴身边,必然有平南侯府的奸细!
承德天子微微皱眉,挥了挥手,开口道:“去查一查,李信身边有没有一个蜀人。”
大太监陈矩微微弯身:“老奴遵命。”
陈矩退下去之后,承德天子笑呵呵的看向李延,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微笑道:“李卿半生戎马,功劳颇重,朕已经给你腾出了一个兵部侍郎的位置,以后你就留在京城享福罢。”
李延恭敬道:“臣,多谢陛下恩德。”
承德天子拍了拍李延的肩膀,呵呵笑道:“好好干,先做几年侍郎熬一熬资历,等时机合适,朕就把兵部交到你的手上。”
李延立刻跪地谢恩。
“陛下天恩,臣肝脑涂地不能报之!”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延,承德天子微微有些出神,他抬头看向了南面,想起了那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
李慎阿李慎,你究竟是真的要弄死李信………还是要借朕的手,把李信在南疆犯的错处弥补干净?
但愿是朕多疑,高估你了……
第二百零六章 请陛下降罪!
七皇子与李信商议了半个时辰之后,又趁着夜色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信从驿站起床,并没有急着启程,而是站了一个时辰拳桩,等到太阳初升的时候,才开始带队朝着京城进发。
老校尉王钟,骑在一匹青马上,跟在李信身后,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虽然不认得昨天晚上来的那个人是谁,但是看坐骑就能够猜到是京城里的大人物,能让这么个大人物大半夜的赶过来,说明京城里一定是出事了,王钟虽然很好奇,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不是他这种武夫可以插手的,论弓马骑射,拳脚功夫王钟自信不输任何人,但是这些朝堂上的东西,他就知道的很少了。
现在羽林卫没了大车,速度快了不少,二三十里的路程,只走了一个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京城的城门。
三百多个羽林郎在北门集结,李信回头,对着身后的这些羽林卫少年沉声道:“咱们一行数月,兄弟们都颇为辛苦,现在回了京城各自回家休沐三天,三天之后到羽林卫大营集结,到时候小陈集那边的功劳,朝廷都会有奖赏发下来。”
这些羽林卫年纪都不大,一路跟李信走过来着实吃了不少苦,闻言都是大喜,呼啸着散开了。
“多谢李校尉!”
众人都散去之后,李信身边只剩下王钟还有沐英两个人,李信对着王钟拱了拱手:“王师父,一路上您最是辛苦,现在咱们到京城了,您老也回去歇息歇息罢。”
王钟在京城没有家室,平日里都是住在羽林卫大营,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一路接近三个月,你欠老夫一百斤烈酒。”
李信粲然一笑:“王师父放心,回头就给您送过去。”
王钟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信的肩膀。
“自己小心。”
说完,他自顾自的进城了。
现在,李信身边就只剩下了沐英一个人。
李大校尉回头看向这个黑脸的兄弟,开门见山的说道:“沐兄弟,你的身份暴露了。”
沐英脸色变了变,最终缓缓吐了一口气:“怎么暴露的?”
“是平南侯府上报了天子,你们南疆必然有李家的奸细。”
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罕见的平静了下来,开口道:“你要我做什么?”
李信直言不讳:“现在沐兄弟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就是现在上马,跑的越远越好……”
李信一句话还没说完,沐英就已经很利落的翻身上了那匹枣红马,对着李信抱了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李校尉,咱们——”
他一句后会有期还没有说出来,一脸黑线的李信就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如果沐兄弟此时走了,朝廷多半会发下海捕文书抓你,如果被朝廷抓住,那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沐英规规矩矩的跳下了马。
“第二条路呢?”
京城距离南疆何止千里之遥,沐英沿途又没有驿站换马,如果朝廷真的发下海捕文书,那么沿途各个城镇都去不得,想要避过去那就只能逃到深山老林里去了。
李信面色严肃了起来,开口道:“第二条路就是跟我一起进城,等候天子传唤。”
沐英叹了口气:“几死几生?”
“我不知道。”
李信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可以保证,咱们必然同生同死。”
沐英闻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进城。”
两个人上马,走进了京城,两个人回了大通坊之后,李信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羽林卫的礼服,对着沐英开口道:“你便在这里等着,如果天子要见你,应该就会来这里传你。”
尽管平日里,沐英多有看不起大晋的皇帝的意思,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露怯,有些慌张的说道:“姬家皇帝问我,我该说什么?”
“除了你不想说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李信仓促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动身进宫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信才赶到皇城内宫门口,要面见天子。
这一次没有等候太长时间,很快就有宦官过来,把他领到了长乐宫里。
这是李信第四次面圣了,这一次比之前三次都更为关键,因为这一次只要说错了一句话,他这条小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长乐宫的书房里,李信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地上:“臣李信,叩见陛下。”
承德天子放下手中的朱笔,淡淡的瞥了一眼李信:“这么久没有回来,朕还以为你去了南疆呢。”
毕竟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只是最简单的先声夺人,就让李信有些害怕。
“臣不敢。”
“你站起来说话。”
李信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而立。
承德天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呵呵笑道:“去了一趟北边,倒是黑了不少,不过黑了也好,从前显得有些病怏怏的。”
李信额头冒汗。
“多谢陛下关心。”
承德天子眯着眼睛,跟李信扯了几句家常,李信都一一回答,突然这位皇帝陛下冷不丁的开口道:“老七见过你了?”
李信只犹豫了一个瞬间,就低头承认:“见过了。”
七皇子出京的动静,不太可能瞒得住这位皇帝陛下,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没有意义,所以李信很是老实。
“他与你说了什么?”
李信低头,略做考虑之后,开口道:“魏王殿下与臣说,兵部侍郎李延上书参我勾结南疆,要害我性命,殿下让我进京之后一切小心。”
“殿下还说,陛下您要见臣,于是臣一进京城,就马不停蹄的到皇宫面圣来了。”
承德天子拍了拍手,呵呵笑道:“你们两个感情还真是不浅,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跑去提醒你。”
“是殿下看得起微臣。”
承德天子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敛,狠狠拍了拍桌子:“你以为朕在夸你是不是?你身为朕的监军使,在南疆期间约见反贼,是何居心?”
李信叹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明鉴,是南疆的反贼把微臣掳去的,并不是臣要见他们。”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这一点,王默大哥他们也可以作证。”
承德天子气极反笑:“这么说,朕的近卫营校尉,也跟着你一起瞒着朕?”
李信摇头道:“王默大哥他们并不知道掳走我的人是谁,后来那些反贼把我送了回来,为了不牵连他们,臣就没有跟王默大哥他们说明情况。”
承德天子思索了片刻,眯着眼睛问道:“那你身边那个蜀人作何解释?”
“他是臣用来联络那些反贼的一条线。”
天子大怒,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你还说你没有勾联反贼!”
李信摇头道:“陛下,南蜀余孽已经是春冰秋虫,成不了气候,臣没有理由去勾结这些将死之人,臣之所以要跟他们联络,为的是有朝一日,报自己的一份私仇。”
“私仇?”
李信低头道:“平南侯府与臣有莫大仇怨,偏偏李家又有如此大的势力,臣动他们不得,于是就想着在南疆留一条线,将来或许能从这条线,向平南侯府复仇。”
说到这里,李信叩首道:“不管怎么说,南蜀余孽都是大晋的反贼,臣因为一己私怨,与反贼有所接触,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臣伏法认罪,请陛下降罚。”
承德天子冷眼看向李信。
“那个蜀人何在?”
“此刻正在臣的家中候旨。”
第二百零九章 抬钱哭!
在小陈集羽林卫杀了六百多个北周敌人,这是一份很重的功劳,大将军叶鸣亲自给羽林卫写了请功书,称赞羽林卫忠勇,于是朝廷的封赏很快就发了下来。
李信被正式成为了羽林卫的八个都尉之一,正六品武官,同时他也是羽林卫历史上最年轻的都尉。
本来这份战功,不止进一级这么简单,但是李信年纪毕竟太小,实在不好安排在太高的位置上,于是朝廷把多余的功劳安排在了武勋上,把他从八品的毅武校尉,升为了五品的骁骑尉,一口气升了三品六级。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位置,因为平南侯府的嫡子李淳在此之前,也是五品骁骑尉任羽林卫都尉。
其他羽林卫的封赏也都发了下来,因为李信升了一级,他手下的那些武官大多也都升了一级,没有升职的大多也都拿到了一笔丰厚的赏钱。
有了这份功劳,还有一个隐性的好处,那就是在履历上会好看一些,将来有什么位置缺漏,也比较容易爬升。
这就是对于武官来说最重要的军功,没有军功,就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苦苦煎熬。如果不会钻营进取,甚至于会像王钟那样一辈子无法动弹,但是只要有了军功,少年封侯也不是梦想!
因为李信手下的那些羽林卫都在休沐的原因,朝廷把封赏的文书,银钱一股脑的堆在了李信的家里,让李都尉在分发下去,看着自己面前满满一堆文书还有一箱箱装满铜钱的箱子,李信有些哭笑不得。
“沐兄弟,过来帮忙抬一下箱子,堵住门口了……”
沐英就住在李信家里,是个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那天沐英进宫之后,承德天子并没有问他太多事情,只问了一些蜀郡子民的生活条件,又问了一些关于李信的事,沐英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验证了李信没有说谎之后,便把他放了回来。
沐英有些鄙夷的看了李信一眼,撸了撸袖子,一个人把那一箱重达两百斤以上的铜钱箱子搬到了一边。
忘了,这家伙是个练家子。
李信摇了摇头,开始拆开那些文书查看,突然在文书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李大都尉满脸古怪,转头看向沐英:“沐兄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朝廷给你封官了…”
沐英闻言也有些吃惊,走到李信身边诧异道:“什么官?”
“哨官。”
哨官是仅次于校尉的官,也就是俗话里的百夫长,手底下管着一百个羽林卫,不止如此,这个位置还有品有级,是一个正八品的武官。
沐英在小陈集一战中表现英勇,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最少有二十个人,这笔功劳都被如实的报了上去,有这份功劳在,给他一个哨官其实并不过分。
沐英咧着嘴巴傻笑:“没想到有一天,老子还能吃但姬家的皇粮。”
“你笑个屁!”
李信瞥了他一眼:“你在大晋做了官,等你回了南蜀,你瞧李兴还会不会信你?”
沐英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
哨官虽然手底下有一百个人,但是同其他官员一样只能统兵不能调兵,也就是说他只能在羽林卫大营,或者有上官命令的情况下动用这一百个人,在这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下,沐英不可能用这一百个人造反。
而且按照李信的猜测,只要是跟了沐英的羽林卫,这辈子都没有卫戍宫城的机会了。
更重要的是,南疆会对沐英失去信任。
沐英做了官之后,无论给南疆递什么有害大晋的消息,南疆那边都是不会信了。
用一个无关痛痒的位置,就几乎废掉了沐英危害大晋的可能,甚至还废掉了沐英回南疆的机会,承德天子的手腕,已经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李信拍了拍这个黑兄弟的肩膀,摇头道:“沐兄弟,不出意外的话,你这辈子都要在大晋做官了。”
沐英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愣愣发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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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李信手下的羽林卫,在羽林卫大营准时集合。
总共是三百四十二个人。
在小陈集,李信手底下这四百多个人死了三十九个,又有不少重伤的没办法动弹,除了这些人以外,其他的人几乎一个不差全部到齐了。
李信站在一个铜钱箱子上,咳嗽了一声。
“兄弟们,我脚下就是朝廷发下来的赏钱,这一次朝廷比较阔绰,赏钱翻了一倍,一个人头赏两贯钱。”
所谓一个人头两贯钱,就是杀敌一人赏钱两贯,小陈集一战中,那些北周敌人大多是仓皇逃窜,因此这些羽林军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杀了一两个,此时终于到了分钱的时候,这些人都兴奋不已。
李信面色不变,继续说道:“之前路上的时候说好了,回京的时候,本校尉一个人再多发一贯钱,今天我已经把铜钱都兑好了,稍候便会一并发给你们。”
这一下,整个羽林卫上下都是欢声雀跃了。
毕竟有些人没能捞到人头,有了李校尉这句话,大家都有钱可以拿。
于是乎,就在羽林卫大营的校场里,李信把这些铜钱一一散发了下去,发完了之后,李信脚底下还剩下两箱铜钱。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些钱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抚恤金。
李信也沉默了一会,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一本册子,开口道:“这上面,写着战死兄弟们的住处,你们谁愿意抬着这两箱铜钱,与我一起去各位战死兄弟的家里,探望一下他们的家人?”
“我!”
“李校尉,俺陪你去!”
三百多个人,一下子全都激动了起来,挣着抢着要去抬这两箱沉甸甸的铜钱。
李信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家不要急,我与郎将请示一番,让他给个手令,我带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羽林卫的武官只统兵不调兵,想要一口气把他们全带出羽林卫大营,就必须要有上面的命令。
最终在李信的坚持下,有一百个人策划带出了羽林卫。
这一百多个人,轮流抬着两个箱子,浩浩荡荡的出了羽林卫大营。
老校尉王钟本来也想跟去,但是他年纪大了,见不得伤感的场面,摇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回去喝闷酒去了。
就这样,一百多个人跟在李信身后,按照名册上的地址,一家又一家的找寻。
能够进去羽林卫的,多半是京城人或者京畿人,都不会太远,因此还不是特别难找。
这些少年羽林卫每到一家,都深深弯下腰,以示歉意。
许多年轻一些的羽林卫,更是痛哭出声。
这天底下,最贵重的就是生死相交的袍泽之情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陛下召你问罪呢!
可以肯定的是,李慎让李延回京,其中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要对付自己。
李慎那个人,李信多少了解一点,这位平南侯,心思缜密做事谨慎,基本上是滴水不漏,既然是李慎做的决定,那么李延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波攻势。
接下来,这位新任的兵部侍郎,可能会给李信带来许多麻烦。
正因为如此,李信才更要提前知道这位突然空降到京城的兵部侍郎是个什么人物。
要知道,兵部右侍郎可不是什么小官,这个位置是兵部的三把手,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整个朝堂里都能够数得着的要害位置!
如果不是李延军功太重,身后又有李慎做靠山,无论如何承德天子也不会痛快给出这个位置的。
李信在羽林卫里攀爬到如今,也不过是个六品的都尉,官场之上相差一级就是天堑,更何况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三品六级。
还好李信是羽林卫的武官,禁卫是天子亲军,跳出朝堂之外,不在百官之中,与那个三省六部的朝廷其实是两个系统,所以李延管不到羽林卫的头上。
尽管如此,李信还是要先知己知彼一番。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魏王府的消息来源主要是靠天目监还有得意楼,现在天目监那边已经不能用了,新的特务机构还没有组建起来,因此得意楼就成了魏王府唯一的消息来源。
事实上这个秦淮河畔最出名的青楼,也是整个京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
崔九娘坐了下来,自己也喝了口茶,然后慢斯条理的说道:“这个李延,是李家的螟蛉子。”
这个消息李信早就知道,并不意外。
九娘继续说道:“当年老侯爷李知节破了锦城之后,蜀地多有叛乱,老侯爷李知节就坐镇在锦城,老侯爷的义子李延,便领兵征讨,老侯爷李知节在南疆的十几年时间里,几乎都是李延在领兵打仗。”
且不管现在的平南侯府和朝廷是个什么关系,李知节作为当初平定南方的大功臣,大晋上下百姓都还是很尊敬他的。
整个大晋,提起李知节和叶晟两个人,人人都要称呼一句老侯爷,老公爷。
这是对半甲子之前两个灭国猛将的尊重。
李信低着头,只是静静的听着崔九娘讲话,并没有插嘴。
九娘整理了一番思路,继续说道:“这种情况一直到十四五年前,老侯爷李知节过世,如今的侯爷李慎南下接任平南侯位置,从那时候起,李延开始主动退了一步,把平南军所有的功劳都堆砌在了李慎头上。”
李信目光有些凝重。
据他所知,在老侯爷李知节时代,南疆并没有和平南侯府结盟,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战事是真刀真枪的,这么一看,这个李家的螟蛉子,就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十四年前,李慎南下之后,平南侯府就开始与南蜀余孽联盟,自那之后,南疆其实就没有了太多的战事,也就是说如今的平南侯李慎身上的名位功劳,多半都是假的。
就连李慎身上柱国大将军的名位,也是那位南蜀的闵王殿下自己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给李慎换来的。
而李延身上的,才是真正厮杀得来的功劳。
正因为如此,李延一回京城,便有这么个兵部侍郎的位置,事实上如果李延与皇帝走的够近,他做兵部尚书都绰绰有余了。
听完九娘说的话之后,李信微微皱了皱眉头。
一个聪明人,未必懂得带兵打仗,但是能打赢胜仗的人,绝对不蠢。
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啊。
李信在得意楼里又与崔九娘闲聊了几句之后,便抱着钟小小起身告辞,临行之前,崔九娘深深地看了钟小小一眼,轻声道:“李公子下次出门,记得把小小放在我这里来,可不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了。”
说到这里,九娘怕李信产生误会,又开口补充道:“我在得意楼附近买下了一个小宅子,以后小小再来就住在那里,不在得意楼里住了。”
李信微微颔首:“多谢崔姐姐。”
九娘松了口气,目送着兄妹俩离开。
这个少年人,如今已经是羽林卫的八个都尉之一,对自己的称呼却依旧如曾经卖炭时候一般……
难得啊——
………………………………
把小小接回家待了一天之后,李信就准备去羽林卫大营报道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去一趟清河公主府。
如今李信升职成了都尉,以后就不太可能继续在清河公主府做亲卫长了,那位公主殿下对他颇为依赖,还是要去清河公主府解释一下,免得公主殿下打到羽林卫来,不好收场。
想到这里,李信换上了一身羽林卫常服,朝着清河公主府走去。
当初在清河公主府做亲卫的羽林卫,都被李信带去了北地,如今公主府的亲卫,是朱恪从羽林卫里另选的一个校尉营。
这个曾经李信手底下的哨官,如今也成了朱校尉了。
到了公主府之后,那些亲卫虽然不认得他,但是却认得他的衣裳,如今李信的都尉衣裳还没有发下来,仍旧穿着校尉的常服,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毫无阻碍的走向清河公主府。
就在他准备迈步进去的时候,一匹马从巷子钻了出来马上坐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宦官,这宦官下了马之后,三两步走到李信面前。
“李都尉可让咱家好找!”
这个中年宦官吐槽道:“咱家先后到羽林卫大营,又到李都尉家里,都没有寻到李都尉人影,后来听说李都尉来了公主府,这才找到了李都尉。”
李信眨了眨眼睛,对着这个宦官拱了拱手:“公公寻我何事?”
“陛下正召你呢,快跟咱家进宫去吧……”
李信抬头看了看天色,笑了笑:“公公,这会儿是大早上,陛下应该是在上早朝吧,这会儿召我做什么?”
“自然是召你上朝了。”
这个中年宦官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尖声细气的说道:“今日大朝会,有人在朝堂上弹劾李都尉,陛下召李都尉过去问…咳…对质。”
他本来想说问罪,还好及时收住了。
李信眯了眯眼睛。
说来就来啊,这个李延,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什么时候娶我?
探查消息这种事情,李信自己不太可能亲自去,不过他现在跟魏王府可以算作是穿一条裤子的人,给魏王府去个信,让七皇子帮忙查就是了。
七皇子现在虽然没了天目监,但是得意楼还是在的,如侯敬德所说,李季的事情闹的不小,那么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拿到他的小辫子。
而且官场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出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犯了罪,是因为有人想要动你,那么屁股不干净的人就很有可能被轻而易举的弄下来,这一次想要动李季的人是当今圣天子,按照道理来说,应该会进行的很顺利。
对于现在的李信来说,李季的事情已经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如何哄好这位九公主。
姬灵秀对于李信来说,是一个很合适的良配,一是因为这个丫头生的很好看,二是因为……她长的很漂亮。
还有就是……她的身份很重要。
李信虽然打定了主意不与平南侯府往来,但是承德天子与七皇子,都知道他是李慎的私生子,这个标签是洗不脱的,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地点,这个身份就会有些敏感。
比如说天子会怀疑李信到底是不是李慎派过来的卧底。
承德天子与七皇子希望用九公主来把李信彻底拉到自己这一边,李信也需要用九公主来取信这父子两个人。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李信并不讨厌九公主的情况下,如果这位公主殿下让他很是厌恶,那么李信可能就要考虑带着钟小小离京出走了……
女孩子的性格每个都不一样,哄起来也方法不同,但是对于姬灵秀这种吃货,哄她的法子就很简单,那就是给她弄好吃的。
最终,当李大都尉端着一盆酸菜鱼出现在清河公主面前的时候,这位当朝的皇九女还是屈服了。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挡住美食的诱惑,更何况是姬灵秀这种贪吃鬼。
九公主端着一碗米饭,一边吃一边瞥了李信一眼。
“你这个人坏得很,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没有弄给我吃!”
李信在一旁苦笑道:“真的不多了。”
在清河公主府待了小半天之后,总算哄好了这位公主殿下,李信对正在躺椅上揉小肚子的九公主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殿下,这会儿已经傍晚了,我待在这里不合适,这就先回去了。”
九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开口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升官啦?”
李信低头笑道:“是升了一点。”
在承德天子,宰相桓楚甚至是郎将侯敬德面前的时候,李信都像是个晚辈,说话动作都颇为拘谨,但是在这位九公主面前,李信从来都是很放松的一个人。
因为她就是个单纯的贪吃少女。
虽然身在皇族,但是父兄庇佑,姬灵秀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肮脏的东西,她到如今仍然是个心思单纯,没有太多弯弯绕绕。
姬灵秀站了起来,微微低头:“那你现在是几品官啦?”
“正六品。”
李信诧异的看了九公主一眼,笑着问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姬灵秀心里盘算了片刻,心里隐隐有些欣喜。
没有记错的话,自己那些姐姐嫁人的时候,几个驸马里头身份最低的就是一个六品官,李信现在已经是正六品,那么……
其实这是一个很单纯想法,一个六品小官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公主的,如果可以,那么就是这个六品官的父祖很了不起。
李信没有了不起的父祖,他要娶九公主,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要走。
最起码要成为正五品的羽林中郎将,才算是登对。
面对李信的问题,姬灵秀面色红晕,低着头没有回答。
李信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满脸通红的公主殿下,开口笑道:“殿下,天色快黑了,我……走了?”
姬灵秀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李信,讷讷道:“你好像……变黑了一些。”
李信有些无语。
他何止是变黑了一些,在盛夏季节从京城金陵一路跑到幽云那里去,来回两千多里路,他如今已经整整黑了一圈,这位公主殿下只顾着吃,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李信无奈一笑:“没办法,身上有皇差要办,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我听七哥说了。”
姬灵秀鼓起勇气,走到李信身前,伸手拉住了李信的袖子,开口道:“七哥说你在北边跟胡人打仗了,会京城之后又忙着给手底下的人处理后事,我其实没有怪你……”
她低着头,脸色通红一片:“我就是想发发脾气,让你过来找我……”
能让一个少女主动说出这些心思,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李信心里也有些感动,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这位公主殿下揽进了怀里。
姬灵秀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挣扎,乖乖的被李信抱在怀里。
“殿下,你喜欢我么?”
九公主轻哼了一声:“才不喜欢你,你是个坏人。”
“那坏人以后娶你好不好?”
九公主嘻嘻一笑,摇头道:“不好,你回来四五天了都没有来看过我,我才不要你娶我呢。”
李信眨了眨眼睛,开口笑道:“娶了你之后,我可以天天给你弄好吃的。”
九公主怯怯的伸手,搂住了李信的腰。
“那……那好吧。”
这一天,是承德十八年的七月二十五。
金陵城大通坊的一对少男少女,正式确定关系。
李信在清河公主府又多留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最后看见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对着姬灵秀摇了摇头,开口笑道:“殿下,外面的天色全黑了,我再不回去,给外人瞧见,就要说闲话了。”
姬灵秀现在满脑子都是李信,闻言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过两天吧。”
李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这几天我要去忙一件事情,等忙完了就过来陪你。”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外面走,最终九公主把李信送到了公主府的后门口,她拉着李信的手,声音细如蚊呐。
“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啊?”
李信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说实话。
“我…现在还不知道。”
李信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畜牲!
七皇子与崔九娘,一直待到接近子夜时分,才告辞离去,李信把他们两个送到院子门口,七皇子停下脚步,看了李信一眼:“最迟后天,李季的罪证应该就可以拿到,不过这东西不能由咱们递上去,需要去御史台找个御史去做,信哥儿你上次坑害了御史台的薛子川,御史台的人未必不恼你,要不要我出面帮你找个御史?”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风闻奏事,这个衙门别的权力没有,搞同僚却是他们的本职,偏偏他们又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因此很好拉拢。
所以朝中的势力,几乎每一个手底下都会养几个御史,作为攻讦政敌的时候,放出来咬人的工具。
大晋京城里的四个皇子,每一个手底下都养了几个御史,七皇子自然也有。
李信摇头道:“殿下,这件事魏王府不宜插手,我自己来就好。”
七皇子回头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
按照道理来说,李信除了魏王府以外,在朝中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倚仗,难道他还能请的动御史台的御史不成?
不过这种事情不好强求,魏王殿下洒然一笑:“信哥儿既然这样说,那魏王府就不管这件事了,等过些日子信哥儿做上郎将,我在魏王府与信哥儿庆功。”
李信躬身抱拳:“多谢殿下。”
魏王殿下带着崔九娘上了一辆紫色马车,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李信正在羽林卫大营里巡营的时候,一个羽林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递给了李信一封厚厚的书信。
“李都尉,门口有人给您送的信。”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知道了。”
他把信收到自己的衣袖里,走回了自己班房之后,才拆开信封,粗略的扫了一眼之后,李信伸手恶狠狠的敲了敲桌子。
“这畜生!”
这个信封里,详细记述了李季这些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他从承德四年进京,到现在十四年时间,最少祸害了六户人家,三家是刚刚成婚月余的少妇人,还有几家是年纪更长一些的妇人。
如果单单是强抢民妇,那倒也不算作恶太重,主要是李季这个人极为变态,抢了女人之后,还要把她的夫家逼到绝处,他虽然没有动手杀人,但是最少直接或者间接逼死了十个人,六户人家里五户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这位郎将大人很是聪明,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下手的多半都是商户,在这个商户没有人权的年代里,如果背后没有门路,那么你连个叫冤的地方也没有。
更让人绝望的是,主管京城事务京兆尹李邺,与这位李季乃是同宗,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把事情捅到上面去。
京兆尹李邺,虽然也有些看不惯李季的行为,但是他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心里多少有些瞧不起“奸商”,因此对于这些惨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正是因为有京兆府的关系,李季做事颇有些嚣张,许多首尾都没有收拾干净,以至于在短短两天之内,被魏王府的人查了个干干净净。
李信手里的信封里,不仅详细记述了李季所做的恶事,还找了一些当事人写了证词,有些基本就可以算作证据,这几张纸只要递上去,朝廷重视下来,就足够给李季定罪。
李信把前因后果详细看了一遍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他心中越发气氛,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才让自己冷静了一些
“李季,你便是没有挡着我的路,就这些行径,你也是当死的!”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李信增见识了许多生离死别,甚至还亲手杀了几个人,但是那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像李季这种,为了一己恶癖,就把别人害的家破人亡,实在是罪不容恕!
其实这还是李信与这个时代存在思想差异,李季是出身赵郡李氏的世家子,赵郡李氏到现在传世已经几百年,族中子弟或许没有爵位,但是每个人都是自比贵族,在他们的眼里,除了身份地位能与自己比肩的人以外,其他的大多都是贱民。
尤其是士农工商的后三个阶层,在这种世家子眼里,能不能算作是人,都还是未知之数。
李季在京城这么多年,一来远离故土,二来升迁无门,心中难免郁郁,所以才会对商户下手取乐。
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的上层看来,不算是大奸大恶,毕竟李季没有直接杀人,因此京兆尹李邺虽然有些看不惯这个族弟,但是也都视而不见。
李信在羽林卫里吃了午饭之后,又在班房里休息了一会,整理了一番情绪,便离开了羽林卫,朝着西市街走去。
李信在西市街买了些茶叶,又提了一壶散装的祝融酒,下午时分,迈步走到了永乐坊。
此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辰,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员走在大街上,永乐坊里热闹了不少。
这会儿李信已经来到京城大半年的时间,永乐坊他也来了许多次,对于地形大概也摸熟了,他穿过几个胡同巷子之后,在一家高门大户的府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宅子,在永乐坊里占地并不是很大,比起魏王府这种王府逊色远矣,但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论起份量,比如今的七皇子要重上太多了。
因为这是桓府。
当今门下侍中,宰相桓楚的府邸!
李信曾经先后三次见过这位桓相,其中两次与这个老人家说过话,老人家很是平易近人,两次都是出言指点李信,当时李信便决定,有机会就来桓府拜会拜会这位桓相。
桓府大门紧闭。
李信上前轻轻叩响侧门。
过了一会,一个五十岁出头的门房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李信手上的礼品之后,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小兄弟,我家老爷向来不见私客,更不收礼品,您还是请回吧。”
宰相门房七品官,李信本以为多少会有些骄横,但是这个老门房语气和顺,说话客气,足见这位桓相治家之严。
李信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名贴,开口笑道:“老人家误会了,在下非是私客,实在是有公事求见桓相,至于提着东西,是因为第一次上门,不好空手过来。”
老门房伸手接过李信的名贴看了看,见是个六品官之后,开口笑了笑:“原来是羽林卫的大人,小的这就给您通报,不过老爷见不见您,小人不敢保证。”
其他衙门的六品官或许不值钱,但是羽林卫是天子亲率,多少有些与众不同。
过了一会儿之后,老门房晃悠悠的有了回来,看了一眼李信。
“老爷说了,让我请李都尉进去,不过……”
“您这东西就不要提进去了,回头您走的时候,也要带走才行。”
第二百二十五章 按规矩来罢!
时间进入了八月。
八月初,三法司正式提审原羽林卫郎将李季,最初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协同商榷之后,给李季定下了一个强抢民妇,祸害乡里的罪名,给定下了一个五年大狱的罪责,但是报上去之后,承德天子并不买账,三法司只得重新商议。
最后给李季定下了一个十五年的徒期。
李季今年已经接近四十岁,如果十五年大狱坐满,他下半辈子基本就全部是在牢里度过了。
这次审判结果,得到了承德天子的肯定,于是李季被正式定罪。
这一次对李季的惩罚可谓是极重,那位圣天子一没有顾忌赵郡李氏的地位,二没有顾忌平南侯府的面子,可谓是下了重手,一时间朝堂上敏锐的臣子们,都在观望平南侯府的动作。
不过对于李季的遭遇,平南侯府那边仿若视而不见,就连那位回到京城的兵部侍郎李延,也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每日在兵部衙门正常上下班。
而另一边的羽林卫里,李信已经接过了李季的职位,成为了羽林卫的右郎将。
从五品的官员,羽林卫的巅峰!
中郎将叶璘很少过问羽林卫的事情,羽林卫的大小事务,就全靠左右两个郎将还有一个长史负责,这三个职位都是从五品,无分高下。
也就是说,李信已经站在了羽林卫阶位的顶峰!
他今年才十七岁而已!
这是一个很梦幻的过程,回想起这大半年的经历,只要有一步出了岔子,李信也不可能能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
要知道,哪怕是世家出身的李季当年入羽林卫的时候,也是用了五年时间才做到郎将的位置,半个候门出身的侯敬德用的时间更长,而李信,只用了大半年。
不过这种升迁速度有利有弊,好处当然在于李信能够更早的触碰到大晋的核心圈子,坏处就是他手底下的这几个都尉,多半是不服他的,没有办法,他们这些都尉,每一个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让他们乖乖听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吩咐,任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对于这种现象,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解决的办法,毕竟李信还要靠着他们,才能带好羽林卫右营这一千六百多个人。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信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羽林卫大营里,尽量让手底下这些人习惯他这个郎将的存在。
此时,暑气渐消。
因为七月初就已经立秋的原因,进了八月之后,暑气就开始慢慢消散,天气慢慢的变得凉快起来。
李信还有他手下的羽林卫兄弟,也算是熬过了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时间,毕竟羽林卫黑色的衣甲太过吃亏,夏天往太阳底下一站,整个人立刻就成了水人。
这天早上,李信正在校场巡视手下人操练,一个值守的羽林郎一路小跑跑了过来,对着李信低头道:“郎将,中郎将有事找您。”
李信愣了愣,然后点头道:“你去转告中郎将,我立马就去。”
叶璘……他怎么来了?
李信加入羽林卫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李信总共就见过两次这位羽林卫中郎将,其中有一次还是在陈国公府里。
怎么这位大爷今天有空来羽林卫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叶璘毕竟是李信的上官,上官召唤还是要去的,李信吩咐了一下手下人继续操练,然后他整理了一番衣衫,朝着东院走去。
羽林卫东苑,是中郎将,长史,郎将以及都尉们办公的地方,其中中郎将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李信走到小院子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大个子侯敬德也晃晃悠悠的到了。
李信对着侯敬德拱手抱拳:“侯大哥。”
侯敬德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罪己啧啧有声:“李兄弟你还真做成郎将了,不是老哥哥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我羽林卫里会有一个十七岁的郎将!”
侯敬德身高九尺,个子极其庞大,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庞然大物,还好李信现在身子结实了不少,不然被他这么一拍,非得拍散架不可。
李信勉强回过神来,对着侯敬德笑了笑:“候大哥,中郎将突然回来,唤我们过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侯敬德“噢”了一声,开口笑道:“多半是秋猎的是,陛下他别无所好,最喜欢涉猎,去年冬天本来要去北山围猎,后来不知怎么被陛下逗了,春夏两季朝中又有事,陛下也没有抽出时间射猎,现在到了秋天了,估计陛下是想出城走一走了。”
如侯敬德所说,承德天子这辈子一不喜欢大兴土木,二不过分贪好美色,但是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癖好,承德天子最好围猎,以往一年四次,每季一次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承德十七年的那场冬猎,被李信的大字报给搅和了,后来朝中有经历的不少事情,承德天子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射猎,算算日子,差不多快要一年了。
李信与侯敬德并肩而走,走到叶璘那座小院子门口的时候,李信主动让了一步,让自己的这个老上司先走一步。
侯敬德也不客气,迈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叶璘已经等了他们一会,见两个人都到齐之后,叶璘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信,然后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二位,本将刚才收到宫里的消息,陛下准备十日之后在北山围猎,按照老规矩,内卫出一半人,我羽林卫出一半人,凑够三千人。”
叶璘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本来按照以往的规矩,咱们羽林卫左右两营也是各出一半人,不过今年右郎将初任郎将的位置,未免会有些生疏,本将的意见是,这一次右营少出一些人,左营多出一些人,如何?”
天子围猎,人身安全是必须要得到保证的,这人员的配比也就要十分讲究,内卫与羽林卫各一半,就可以互相节制,羽林卫左右两营也是各自出一半,内部之间也会多少互相节制,这就保证了这支临时卫队,对天子的绝对忠诚。
其实皇权的本质也大抵如此,皇帝坐在高处做好自己的裁判,拨弄各方势力,让大家的势力尽量保持平衡,从而保证皇权的稳定性。
侯敬德爽朗一笑:“我们左营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就看李兄弟的意思了。”
李信低头犹豫了片刻。
他现在手底下四个都尉营,能够完全听话的,就是他之前带的那四百个人,其他三个都尉营,使用起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李信沉吟了片刻,最后下定了决心,对着叶璘微微躬身。
“中郎将,还是按照规矩来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就是规矩!
李信与侯敬德虽然关系还“不错”,但是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这种本来应当各自出一半人的事,如果被侯敬德那边出了大半,在以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里,羽林卫右营都要给别人取笑,以至于在左营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不止是李信一个人抬不起头,右营的全体羽林郎都要在左营面前抬不起头。
因此李信选择了每个人出一半人。
叶璘淡淡的看了李信一眼,点头道:“那好罢,二位这几天,把参与围猎的人员名单递上来,记得不要疏漏了。”
皇帝出宫围猎,人身安全无比重要,因此每一个参与护卫的人,都要留下姓名,为的是以后追责,这也是往年常有的规矩,李信和侯敬德都点了点头,对叶璘纷纷抱拳。
“卑职知道了。”
就在李信和侯敬德要离开的时候,叶璘开口唤住了李信。
侯敬德看了一眼两个人,但是脚步不停,离开了这个院子。
李信对叶璘抱拳道:“中郎将还有何吩咐?”
叶璘开口笑道:“无事,就是要问一问你,我大兄在蓟门关如何了?”
蓟门关主将,当朝的叶鸣叶少保,正式叶璘的长兄。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将军一切都好,蓟门关那边也稳若金汤。”
其实叶鸣过得并不好。
他们两个虽然是兄弟,但是叶鸣把叶家的大部分压力扛在了肩上,以至于他跟叶璘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两代人,边关的叶少保,已经呈现老态。
而这个在京城的羽林中郎将叶璘,看起来倒像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叶璘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叹了口气:“算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大兄了,大兄为我叶家付出良多。”
十四年前,老侯爷李知节去世,李慎赶赴南疆接班,同年老国公叶晟也心灰意冷退出朝堂,那时候叶家在军中几无人扛起大梁,是三十多岁的大公子叶鸣,自告奋勇的去了蓟门关,一去就是十四年。
这十四年里,叶鸣总共只回京过三次,连他的儿子叶茂,兄弟叶璘,都要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
李信对叶璘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中郎将坐现在这个位置,也快有一年了吧?”
“已经一年多了。”
叶璘摇头道:“执掌禁卫委实不是什么好活计,你们两个郎将可以肆无忌惮的收拢属下,我这个中郎将却不太好干涉羽林卫事务,毕竟这三千羽林卫,只能遵从陛下,不能全听另外一个人的话。”
叶璘并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世家子弟,他坐在这个中郎将的位置上“尸位素餐”,是因为历代中郎将都是要避嫌,京城两卫,内卫由内卫监的太监统领,直属皇帝,不会有什么忠心问题,但是羽林卫就不太一样了,这三千羽林卫颇为要害,如果被一个人全部掌握在手里,那么多少会让天子有些睡不着觉。
因此历代羽林中郎将,为了明哲保身,多半都会像叶璘这样,不过问具体事务,只挂一个名字,等待升迁。
叶璘叹了口气:“不管事也就罢了,可羽林卫要是出了事情,老子还要担责任,不然我才懒得理会什么围猎不围猎的事情。”
李信呵呵一笑:“卑职查过,历代的中郎将也就一年到两年的任期,到承德十九年的时候,中郎将就能从这个位置上脱身,到北边做四品将军去了。”
叶家在北边,全靠叶鸣一个人苦苦支撑,太势单力薄了。
叶璘将来从羽林卫脱身之后,必然是要去蓟门关辅佐兄长的,听到李信的话之后,这个叶家的小儿子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爽朗一笑:“承你吉言了。”
李信弯身抱拳,准备告退。
叶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陛下围猎,我等身为天子亲率,责任甚重,李郎将务必谨慎一些,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打招呼,能帮的我尽量帮。”
李信毕竟才十七岁,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十七岁做到郎将的位置上,现在还要负责天子的“安保”工作,多少让人有些不太放心。
李信低头道:“多谢中郎将,卑职这几天一定尽力准备,如果真碰到什么难处,不会自己死撑,一定向中郎将求援。”
叶璘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你去罢。”
李信缓缓退出了叶璘的小院子。
然后他没有去自己的班房,而是回到了羽林卫大营,把手底下的三个都尉喊了过来。
李信原本是羽林卫左营,也就是侯敬德麾下的都尉,调任右营郎将之后,就与把右营的一个都尉营换到了左营去,此时他手底下除了自己本身的那个都尉营之外,还有三个原本归属李季手底下的都尉营。
至于李信自己的那个都尉营,则交给了老校尉王钟去带。
四个都尉在李信面前集合了。
除了老校尉王钟面色平静之外,其他三个三四十岁的都尉,多少有些不太看得起李信,或者站着或者坐着,很不成型。
甚至还有一个姓陈的都尉,坐在地上抠脚。
李信皱了皱眉头。
“诸位,陛下要秋猎了。”
这话一出,这三个都尉才正色起来,他们身为天子亲率,不管是卫戍宫城还是巡逻皇城,亦或是保护什么大人物,本质上的核心任务,都是要卫护天子,而天子出宫的时候,就是这些天子亲率最重的时候。
李信面色平静:“这一次天子秋猎,我羽林卫右营出两个都尉营参与,王都尉。”
已经升职的老校尉王钟应声出列,对着李信抱拳道:“卑职在。”
“命你带领你手下都尉营,参与此次秋猎。”
“是!”
王钟手下的这支校尉营,其实就是李信自己先前带的那一支,算得上是他的嫡系,自然是要带上的。
吩咐完王钟之后,李信又冷眼看向另外三个都尉,最终缓缓开口:“陈都尉。”
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心中一喜,也出列对着李信抱拳:“卑职在!”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看不起李信这个少年人,但是只要能够参与卫护天子,那就是实打实的功绩,有了这份功绩,将来做事升迁,都会容易许多。
李信看了这个名叫陈升的都尉一眼,最后冷声道:“陈升交出自己的都尉营,由本将亲自带领参与护卫,其他人可以散了。”
都尉陈升脸色大变,开口道:“李郎将,你这样不合规矩!”
李信冷冷的看了这个中年人一眼。
你方才在老子面前抠脚,便符合规矩了?
在上官面前还不知道收敛,你不穿小鞋谁穿小鞋?
“本将就是羽林卫右营的规矩,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去中郎将那里告发本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扑杀姬满!
李信跟手下人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便骑上自己的乌云马,赶上了承德天子的队伍,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一旁。
承德天子这会儿也下了御辇,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大马上,身着帝王武服,整个人显得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在他的身后,跟着留守京城的四个皇子,以及京城各大将门的年轻人,包括叶家的小公爷叶茂,以及种家两三个还没有成年的少年人。
李信随意看了一眼,发现叶茂的那个妹子也在其中,仍旧穿着一身男装,想来也是喜欢骑射之人,央求着叶茂带她来的。
只是独独没有见到平南侯府世子李淳的身影。
本来这种“活动”,以李淳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是要带上他的,但是李淳现在被皇帝的内卫看管在家里动弹不得,因此没有办法到场。
见到李信跟上来之后,承德天子回头看了一眼李信座下的乌云马,不由称赞了一句:“好一匹神骏大黑马。”
骑马跟在皇帝身后的魏王殿下,眼皮子抖了抖。
李信的这匹坐骑,原是魏王府的,李信第一次出门去南疆的时候,这匹乌云马便被九公主从魏王府牵了出去,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女生外向啊……
李信坐在乌云马上,恭敬低头:“陛下过奖了。”
承德天子见李信没有弓弩,转头对着陈矩说道:“陈矩,回头给这小子也准备一把弓,让他也跟着射上几箭。”
大太监陈矩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也是骑在一匹马上,闻言低头道:“老奴这就去。”
此时的李信颇有些尴尬。
因为他并不会射箭。
不管是李信本人,还是那一个李信,都不会射箭。
那一个李信,是个正经的农家少年,打弹弓倒有这本事,要他射箭那就是难为他了,而现在的这个李信,也是一个正经的社畜,能保证自己在大都市里活着便不容易,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射箭。
就连骑马,还是他吃了不少苦才学会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射箭却是一项基本功,京城里只要是将门出身的,或者是担任武职的,多半都有一手精湛的射术,就拿跟李信同职位的羽林左郎将侯敬德来说,这个酗酒的羽林卫大个子,虽然平日里抱着酒坛喝的不亦乐乎,但是他可以轻松开三石强弓,基本百发百中。
过了一会,陈矩把一把制作精美的良弓递在李信手里,李信低头接过,称了声谢。
陈矩笑了笑:“李郎将,陛下这么些年,可没有把那个羽林卫的将官当做晚辈带在身边,你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人啊。”
李信连忙道:“大公公客气了,陛下天恩,李信惶恐难当。”
陈矩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李信不是什么蠢人,他知道现如今承德天子对自己这么“器重”,是因为另一个人……而不是因为李信自己有多优秀。
想到这里,李信骑马跟上队伍,只见承德天子已经张开牛角弓,隔着极远的距离,一箭射杀了一只獐鹿。
“陛下好射术!”
“陛下真乃当世养由基!”
种种马屁一股脑涌了出来,就连四个皇子也跟在天子身后拍马,承德天子眯着眼睛,有些得意洋洋。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身边这些人在溜须拍马,但是射猎是他平生最大的爱好,而且他射术的确不错,给人这么一夸,心里顿时颇为舒服。
李信骑马,默默的混在这群人的人堆里头。
此时,跟在皇帝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乃是大晋下一代的主人公。
四个皇子自不必说,其他的这些年轻人,无一不是王侯公子,像陈国公府的叶茂,种家那个才十四岁的持弓少年。
这些人再过二三十年,就会成为京城的主人,成为大晋的主人。
李信正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陈国公府的小公爷叶茂骑马赶了上来,打量了一眼李信的坐骑,不由羡慕道:“李兄弟好俊的坐骑。”
李信白了叶茂一眼。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每次见到自己就夸自己的马俊。
难道看不到自己本人也很俊吗?
有眼无珠!
………………………………
第一天的射猎,承德天子颇为兴奋,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尽了兴致,回到了陈矩等内官准备好的帐篷里休息,而李信等陪同人员,也总算可以停下了休息片刻,一群人在皇帐旁边点起了一堆堆篝火,炙烤着白天获取的猎物。
李信与七皇子坐在一起,一边烤肉,说着一些白天狩猎的趣事,过了片刻之后,陈国公府的小公爷带着妹妹也坐了过来,这位小侯爷看了一眼李信手里的烤肉,笑呵呵的说道:“殿下,李兄弟这烤肉实在是太香了,在下不请自来,还请殿下恕罪才是。”
陈国公府,在大晋的地位并不比平南侯府低多少,对于叶茂这种厚脸皮的行为,七皇子自然是笑脸相迎。
“小公爷客气了,来者是客,尽管坐下来就是。”
说着,七皇子瞥了一眼叶茂女扮男装的妹妹,呵呵笑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是?”
“哦,这是在下的兄弟叶悬,跟过来长长见识。”
七皇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叶悬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叶家的小姐应该是叫做叶璇才是。
李信一边转动手上的烤肉,一边淡淡的瞥了叶璇一眼。
“这位公子,以后在大街上骑马的时候,可要注意安全才是……”
叶璇疑惑的看了李信一眼。
很显然,她已经认不出如今的李信,与当初那个街上的“乞儿”有什么共同之处了。
就在四个人说笑的时候,围场的边上却有了一些动静。
在羽林卫右营负责的区域边缘,一群黑衫黑巾之人,悄悄的摸了过来。
大概接近子时的时候,这群人大概摸清楚情况之后,走到一个同样是黑衣的中年人面前,低头道:“二爷,查清楚了,这一段就是羽林卫右营负责的地方。”
是巴蜀口音。
这个二爷“嗯”了一声,开口道:“等后半夜的时候,你们便从这里往东一里的地方进去,在那里看守的是羽林卫右营的校尉周大年,我已经与他打过招呼,他会放你们进去。”
这个围场太大了,大到责任很难落到个人的头上。
因为就算有刺客闯了进来,上面也不会知道究竟是从哪一段进来的。
说到这里,二爷眯了眯眼睛,冷声道:“进去之后,找到姬满的皇帐,直接把他扑杀了!”
“不管有没有扑杀成功,你们多半是都出不来了,不过你们放心,你们的家小,我会好好照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如果失手被擒,就说自己人南蜀遗民。”
这些黑衣人大多巴蜀口音,闻言道:“二爷放心,我们省得的!”
第二百三十章 喝问!
如今的大晋朝,是没有立储君的!
没有储君,也就意味着国本不稳,为了这件事情,朝中的文官不知道多少次向承德天子进谏,要他早立储君,但是承德天子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硬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没有确立储君。
这里面埋藏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有承德天子本人镇着朝野,自然一切安稳,可是一旦这位皇帝陛下出了什么事情,那朝野上下必然大乱!
到时候就不止是几个皇子争位这么简单了,北地的镇北军,种家军,甚至是南疆的平南军都有可能各自选择一个皇子,从而仙器内战,整个国家立时就要大乱!
到了那个时候,莫说是平定南疆,姬家就是自保都有些危险。
平南侯府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冒险来围场行刺,如李延所说,这一次只要能够成功,姬家上下必然元气大伤,到时候无论是谁坐上皇位成为新帝,二十年内都没有可能再动南疆。
而平南军养寇自重的现状,就能再维持三十年!
本来平南侯府用不着如此行险,他们大可以这样拖延下去,但是现在这位承德天子越来越按捺不住,大有在承德朝解决南疆的势头,再加上最近朝廷针对李家的事情一件又一件,那位远在蜀郡的柱国大将军终于也忍耐不住了。
如门下侍中桓楚所言,李慎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把李延派回来了。
与李延一起回来的,还有这些平南军里最精锐的一批死士。
平南侯府镇压南疆半个甲子,三十年时间里,足够一个新生儿长到中年,因此平南军里其实有不少蜀郡人士,这些人并不理会已经破亡的南蜀,只认平南军的大将军。
李延带过来的这些人,就是这批蜀郡的精锐。
当然了,这场刺杀,李延自己是不能参与的,倒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因为只要他进去,身份一旦暴露,朝廷就必然和南疆翻脸,而这些死士进去,不管刺杀成与不成,哪怕朝廷心知肚明是谁做的,都不会立刻翻脸。
夜色如墨。
这些死士缓缓靠近了围场,顺利来到了羽林校尉周大年负责的区域。
此时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已经偷偷换上了禁军的服色,刀甲,正大光明的朝着周大年负责的地方走过来。
羽林卫和禁卫加在一起,也不过六千多个人,而且因为禁卫的装备比较精良,刀甲制服一般不会外流出去,但是禁军就不一样了,禁军是卫护京畿的部队,几个大营加在一起,有接近二十万人,相比较来说,搞到禁军的衣甲,比搞到羽林卫或者内卫的衣甲要容易太多了。
他们刚刚靠近,就被羽林卫给拦住了。
“围场重地,擅入者死!”
这些人都穿着禁军的衣裳,其中一个人对面前的羽林卫露出一个微笑,用正经的京城话抱拳道:“各位兄弟,我们是禁军调过来的人,前来卫护陛下,因为喝了酒误了时辰,所以才弄到现在,诸位兄弟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否则等明天天亮了,上官查问起来,我们这些人就都死了!”
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周大年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禁军早上就来了,怎么你们现在才到…?”
那个说京话的首领上前了两步,低声开口:“是……李季让我们来的。”
周大年脸色骤然一变,想起了之前有人给他打过的招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挥手道:“罢了,你们也是性命,本校尉也不难为你们,你们这就进去罢。”
李季当时说了六个名字出来,结果其他五个人,都没有能够参与到这次围猎中来,只有周大年一个人,被李信带到了这里。
世家子驭人,可不会像李信那样靠交情,李季说出来的这六个人,每个人都有致命的把柄捏在他手里,所以不得不乖乖听话。
这些人进了围场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因为这些人本就是军人出身,装起禁军来毫无破绽可言,而且李延甚至事先给他们伪造了一些禁军的腰牌,基本上是天衣无缝。
这些人伪装成一小队巡逻的禁军,慢慢的朝着皇帐的位置靠近。
这队人离开之后,周大年立刻沉声道:“虽然他们是禁军人,但是私放禁军进去,也不合规矩,兄弟们快把地上的痕迹抹了,免得被追责到头上来!”
此时,周大年脸色惨白。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进去做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些人绝不会是什么禁军,如果他们真在围场里做了什么大事,上面查问下来,他项上人头必然不保。
不仅如此,家里人甚至都会收到牵连。
想到这里,这位周校尉催促声更急:“快一些,被上面知道了,咱们都要担责任!”
他在催促手底下人,掩埋这批死士来过的证据。
小半个时辰之后,外人来过的痕迹大多消抹干净,周大年瘫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没人知道这些人是从这里进的围场,那么无论围场里发生了什么事,罪责都不会落到他们头上,真要走什么罪责,也是两卫和禁军总共五千人一起承担,落不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就在周大年坐在地上歇息的时候,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周大年浑身汗毛炸起!
他猛然回头,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举着火把,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这是李信之前安排的巡逻队,由都尉王钟带人,在羽林卫右营负责的区域昼夜巡视,现在,王钟刚好巡视到周大年这里。
周大年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他勉强站起身子,对着王钟抱了抱拳:“王都尉,卑职等正在此处巡逻。”
王钟一只手举着火把,一边靠近了王大年等人,冷声道:“不是一半人休息一半人巡逻吗,你们怎么都起来了,这样白天还怎么驻守?”
镇北军斥候出身的王钟,很快发现了周大年有些不太对劲。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周大年脸色发白,但是一口咬死:“回王都尉,因为方才听到了一些响动,卑职就带兄弟们一起起来看一看,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王钟有些疑惑的看了周大年一眼。
他毕竟不怎么跟外人接触,如果此时是李信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周大年在说谎。
不过王钟虽然情商不高,但是他的业务能力很强。
他用火把照了照,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痕迹,看痕迹来说,应该……
是有人进去了!
王钟脸色骤然大变,他猛然回头看向周大年,声音无比愤怒。
“周大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是要带着兄弟们一起被夷三族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祸事了!
围场是何等重要的地方?
且不说当今的圣天子就在里面,大晋的皇子,王孙公子都在里面,哪怕是这些人出了什么事情,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大事!
若是承德天子因为这件事受到损伤,把他们放进去的周大年,甚至是周大年的上官王钟还有李信,包括羽林卫右营的所有将官,统统都要死!
周大年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的说道:“王……王都尉……”
他的心神完全乱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初在李季手底下任事的时候,他喝醉酒误杀了两个人,这件事被李季知悉之后,并没有告发周大年,反而是替周大年圆了过去,后面凭借这个把柄,李季要挟周大年做了不少事情。
包括那些强抢民女的勾当。
因此周大年才完全没有办法拒绝李季,硬生生把那些人给放了进去。
他心里本就战战兢兢,被王钟这么一喝,立时就崩溃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王钟怒吼一声,一把抓过一个周大年手底下的哨官,低喝道:“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哨官也隐隐知道事情闹大了,他咬着牙颤声道:“王……王都尉,方才有一队禁军从这里路过……周…周校尉放他们进去了…”
“放你娘的狗屁,这个时辰了,哪里还有什么禁军路过这里?”
王钟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先是对着巡逻队的人低声道:“你们,立刻把周大年锁起来,等候李郎将回来处理!”
这个巡逻队的人,都是李信自己带出来的嫡系,闻言立刻点头道:“卑职们知道了!”
老校尉面色凝重,回头看向一直在旁边有些悠哉的哨官沐英。
“小家伙,李信可能摊上事了,你愿不愿意与老夫同去?”
因为沐英身份特殊的原因,这一次秋猎,李信差点没愿意带上他,他去承德天子身边之后,就把沐英丢给了王钟,生怕这个南疆出身的沐家人见到天子之后,生出什么“大胆的想法”……
沐英呵呵一笑:“王师父要我做什么?”
王钟并不清楚沐英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知道,多半也会有些忌惮。
“围场里……多半是进刺客了,咱们现在要进去通知李郎将一声,你与我同去,如果真碰到刺客,咱们便帮着御敌!”
沐英眨了眨眼睛:“王师父要我一起去?”
王钟皱眉道:“废话这么些做什么,你去是不去?”
黑脸沐英哈哈一笑,开口笑道:“难得王师父信任,同去,同去!”
两个人都没有骑马,各自带了几个羽林卫,朝着皇帐的方位飞奔过去。
…………………………
人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一般是睡的最死的时候。
流贼作案的时候,大多也是选在这个时辰。
此时,一片寂静。
承德天子淡黄色的皇帐附近,还有几十个小帐篷扎在了这里,其中就包括了李信还有七皇子的帐篷。
确切的说,是李信的帐篷扎在七皇子帐篷的附近。
此时已经是丑时正接近寅时,四周一片寂静。
皇帐周围不时有羽林卫,内卫,或者是禁军的人来回巡逻,卫护承德天子的安全。
“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低喝,打断了皇帐附近的平静,几个羽林卫服色的人被巡逻的赤衣内卫拦了下来,这几个羽林卫神色匆匆从腰里取出腰牌,沉声道:“这位兄弟,我们是羽林卫右营的将官,有急事来寻我们的郎将大人,劳烦兄弟让我们过去!”
羽林卫与内卫虽然同属天子禁卫,但是相比较来说,内卫毕竟与天子更加亲近一些,所以皇帐附近的安保工作,大多是内卫的人在做。
这个内卫上下打量了王钟一眼,冷眼道:“你家郎将不在围场外面看守,怎么会在皇帐这里?”
王钟额头见汗。
那些假冒成禁军的人,比他们先进入围场,这会儿他们都到了皇帐附近,那些人多半也到了,说不定随时都会动手,这个时候耽搁不了时间了!
“我家郎将是跟在陛下身边的李信,你快让我们进去!”
这个内卫自然听过那个羽林卫十七岁郎将的事迹,闻言犹疑的看了王钟一眼,最后低喝道:“你进去可以,但是只能你一个人进去,我们还要派个人跟随你,防止你在皇帐附近作乱!”
王钟连忙点头:“好,快让我进去!”
重重险阻之下,王钟终于到了李信的帐篷门口。
这个老都尉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李郎将,李郎将……快快起身!”
“李郎将……”
呼唤了几声之后,睡眼惺忪的李信,终于从帐篷里爬了出来,见到了王钟之后,李信的困意立刻就消失了七七八八,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
王钟把周大年那边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之后,李信的面色骤然大变,连穿衣服的动作都僵住了。
李信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口道:“王师父,你做的很好…你救了我们羽林卫右营上下的性命了!”
他飞快的穿好了衣服,赶到了七皇子的帐篷门口,对着几个魏王府的管事厉声说道:“让开,本将有急事,要见殿下!”
过了片刻之后,李信终于见到了魏王姬温,此时,向来处变不惊的李郎将,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魏王殿下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好整以暇的笑道:“信哥儿怎么了,如此焦急?”
“殿下,祸事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周大年的事情说了一遍,沉声道:“殿下,周大年那边出了问题,经不起推敲,一查就可以查的出来,如果这些混进来的人是要刺杀皇驾,我们羽林卫右营上下固然死不足惜,但是殿下你……多半也要受到牵连!”
如今,李信与魏王府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如果李信因为这件事被皇帝砍头了,魏王府虽然不一定会获罪,但是一定会失去继承帝位的机会。
魏王殿下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咬着牙说道:“的确是祸事了,信哥儿,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李信沉声道:“那些人估计已经混进来了,咱们现在就去皇帐,见到有禁军衣裳的人,立刻拦下来不许他们靠近皇帐,尽量把这件事压下来!”
七皇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与信哥儿同去!”
他连忙穿好衣裳,跟随李信走出了自己的帐篷。
李信带着王钟还有沐英等人,与七皇子一起,朝着皇帐走去。
他们刚刚走到皇帐附近,还没有来得及阻拦禁军,就听到皇帐附近骤然出现喊杀之声!
“杀了这龟儿皇帝!”
李信与七皇子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真的祸事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子血!
他们已经动手了!
李信脸色变了变,回头对七皇子沉声道:“殿下,你快回自己帐篷里去!”
魏王殿下本来准备朝皇帐里冲,顺便保护一下自己老爹,在老爹心里搏一个好感,听到李信这话之后,他停下脚步,开口道:“为什么?”
“殿下你是皇子!”
李信咬牙道:“这些反贼刚动手你就到了,陛下多半会起疑心,你现在不急着进去,我与王师父他们进去救驾,你与另外几个皇子一起到就是了!”
七皇子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道:“那好罢,信哥儿你注意安全,替我保护好父皇!”
李信点了点头,从腰里拔出种玄通送给他的青雉剑,带着王钟还有沐英,朝着皇帐冲了进去。
此时皇帐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因为承德天子受伤了!
那些刺客,伪装成禁军的样子,假装在皇帐周围巡逻,一点一点接近皇帐,最终终于给他们寻到机会,在靠近皇帐十几步的位置冲了进来,这个距离,内卫还有禁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身睡袍的承德天子,就被一名刺客在肋下捅了一刀。
血流如注!
整个皇帐里一片大乱!
本来,负责护卫的人都在皇帐外面,皇帐里头都是一些宫女侍者之类的人物,哪里挡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军汉,因此这些人闯进来之后,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还是承德皇帝早年弓马精熟,也算是一把好手,勉强躲了一会,不然此时这位承德天子已经命丧当场!
李信带着王钟冲进皇帐的时候,那些太监已经在前赴后继的挡在承德天子面前,替这位天子挡刀。
浑身是血的承德天子,被大太监陈矩护在身后,此时这位天子虽然受了重伤,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慌乱的神色,而是一脸冷盘的看着这些刺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信提剑一剑砍向一名刺客,锋利无比的青雉剑立刻穿过了这名刺客身上的禁军衣甲,毫无阻碍的将这个人砍成了两截!
这柄剑,李信拿到手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他至今没有办法用这柄沉重的剑挥舞出什么套路,只能最简单的用来砍刺之类,不过即便如此,在它锋利无比的属性下,简单的砍和刺就已经十分厉害。
这些刺客被李信从后面砍了两个人之后,连头也没有回,依旧自顾自的朝着承德天子冲了过去。
李信瞪大了眼睛,再次提剑砍人!
不管怎么样,这位天子在当下决不能死,今天晚上毕竟是他手下的人把这些刺客给“放”了进来,如果承德天子死了,那事后追查,不仅仅是李信,李信手底下这八百号羽林卫右营的羽林郎,一个也跑不掉,统统都要给承德皇帝殉葬!
老都尉王钟怒发须张,抽出腰里的羽林卫佩刀,转瞬之间就砍倒了两个刺客。
羽林卫校尉出身的沐英,虽然听到了这些刺客的巴蜀口音,不过他知道这些人不会是大殿下李兴派过来的,因此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抽出羽林卫的制式佩刀,与王钟一起砍杀这些刺客!
这些刺客倒了四五个之后,地下的太监已经躺了一地,这些刺客的首领终于越过了一众太监了阻隔,冲到了承德天子五步之内,这人抬起手里的长刀,劈头盖脸的就朝着承德天子脑袋砍过去!
“狗日的皇帝,给老子死了罢!”
承德天子肋部被捅了一刀,现在动作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刀落下来。
这位帝王,已经到了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境界,此时他虽然性命悬于一线,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慌乱,有的只是些许的不甘心。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难道朕要死在这种匪类手里?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一柄湛青色的长剑,架在了他的面前。
长刀砍在长剑上,当啷一声脆响,很干脆的断成了两截。
李信也被这一下,震的虎口发麻手中的青雉差点脱手,他咬了咬牙,双手举剑,朝着这个刺客砍去!
但是很可惜,论个人武力,如今的李大郎将还很是不够看,更何况这些刺客,都是平南军中最顶尖的精锐,这刺客首领的长刀断了之后,见李信持剑砍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狠狠一脚踢在李信胸口!
一股巨力袭来,李信被踢出半米远左右,只觉得自己胸口发闷,喉头有些猩甜。
这刺客首领不再理会李信,提着那半截刀,就要朝着承德天子冲过去。
一名小太监冲了过来,用身体帮着承德天子挡下了这一刀!
李信勉强撑着身子爬起来,双手举剑,斜斜一剑朝着这个刺客首领砍了过去,此时这个刺客被两个小太监保住双腿,躲避不急,连忙抬起用手里的半截长刀想要架住李信的长剑。
但是青雉剑何等锋利?
长剑砍断那半截刀,把这个人的右臂齐肘砍了下来!
血流一地!
这人吃痛之下,犹如野兽一般,又是一脚踢在李信胸口,然后左手拿过右手还剩一小截刀身的长刀,朝着李信身上砍去!
万幸的是,他手里的刀只剩下半尺长短,这一刀虽然划在了李信身上,但是只是在李信的肩头还有背部,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并没能要了李信的性命。
这个时候,老都尉王钟终于解决了那边的几个刺客,这个老人家如同猛虎下山一样,箭步冲了过来,只一刀,就把这个刺客统领捅了个对穿!
皇帐外面,惊惶之声大作,几十个内卫慌不择路的冲了进来,顿时把剩下的几个刺客,乱刀砍死。
四个皇子,都是脸色煞白的闯了进来,跪在皇帐的血泊里。
“父皇,儿臣等护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臣等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皇帐里,呼啦啦跪了一地。
承德天子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煞白,他在陈矩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扫视了一眼皇帐里跪着的诸人之后,声音有些嘶哑。
“你们……来的好快啊…”
这一句话,让这些人更加战战兢兢。
“陛下恕罪……”
承德天子受伤不轻,勉强在陈矩的搀扶下,在皇帐里的龙榻上坐了下来,他回头瞥了一眼浑身是血的李信,王钟还有沐英三人。
“你……你们是怎么来的?”
李信此时胸口闷的厉害,几欲呕血,浑身上下都是一片猩红,他强忍着眩晕,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缓缓跪在了地上,声音涩然:“回陛下,羽林卫右营……出了奸细,臣……”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不是装的。
承德天子终于也坚持不住,闭目晕倒在了龙榻上。
他也不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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