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他对不住你
相比于几位辅臣在皇宫里狼狈奔忙,李信就要悠闲许多了。
他出了永安门之后,坐上陈十六的车回了家里,然后没过多久,就重新从家里走了出来,这会儿他已经脱掉了身上的一品朝服,换了一身普通衣裳,负手朝着秦淮坊奔走去。
这一次是与辅臣相争,李信并没有十足把握,如果元昭天子倒向四位辅臣,他就真的准备辞官回永州老家去了。
所以他要去见一见故人。
秦淮河距离永乐坊并不是很远,靖安侯爷一路漫步,也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走到了秦淮河边。
他十六七岁进京城,如今一晃眼已经十余年时间过去,十余年时间,京城里物是人非,就连皇帝都换了两个人,但是十里秦淮繁华依旧,胭脂河上还是遍地画舫。
只不过这会儿是在白天,各家都没有生意,画舫也就停在河边,没有动弹,就连秦淮河畔最大的得意楼,这会儿也是门户半掩,没有开门。
得意楼从很多年前,就是靖安侯府的生意了。
虽然这些年李信没有怎么花心思打理,但是有靖安侯府这么个靠山在,十年时间过去,得意楼的生意依旧红火,甚至比承德朝的时候,还要挣得多一些。
而这里因为消息灵通,也成了李信手下沈刚等人常来的地方,算是李信在暗处势力的大本营之一。
李信迈步走过得意楼门前,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得意楼的招牌,直接走了过去。
走过了得意楼之后,又穿过了七八条巷子,来到了一条不怎么熟悉的胡同里,他低头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裳,走到胡同尽头的一处房门,轻轻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看了李信一眼,然后有些怯生生的问道:“这位公子,你……敲我家门做什么?”
李信面带微笑,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
“你是新来的?”
小丫头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两年了…”
这里是崔九娘的住所,太康天子登基之后,作为天子的女人,崔九娘不太方便抛头露面,就离开了得意楼,住进了这个院子里,一转眼已经十年时间。
原本,崔九娘的侍女是一直跟着她的萍儿,但是萍儿也是女子,她到了年纪也想嫁人,大概在两年前,萍儿从这个院子里出嫁,嫁给了大通坊里一个屠户,这件事李信没有参与,但是他还是知道的。
眼前的这个姑娘,是李信让人从教坊司里给崔九娘买的新丫鬟,倒不全是为了照顾崔九娘,更多的是给她找个伴。
不过最近两年,李信都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小姑娘并不认得李信。
李侯爷微微一笑:“我是你们家夫人的朋友,我姓李,姑娘帮我通报一声?”
小丫头梳着两个小发髻,闻言挠了挠头。
“你是崔姑姑的朋友,那为什么……”
小丫头说到这里,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路小跑进院子里通报去了。
李信听到这个小丫头对崔九娘的称呼,心里也有些感慨。
十余年前,他初进京城的时候,当时崔九娘跟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如今十余年时间过去,当年的得意楼大掌柜,差不多已经三十八岁了。
她已经让人叫她姑姑了。
李信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后,一身素白衣裳的崔九娘,就在小丫头的引领下,走到了门口。
还没有靠近,李信就一眼看到了她手中正在转动的佛珠。
满头的青丝,已经被塞进的僧帽里。
素白的衣裳,是僧衣,
等到走近之后,靖安侯爷上下打量了一眼不施任何粉黛的崔九娘,微微叹了口气:“许久不见,姐姐做居士了?”
崔九娘微微一笑。
“前些年就有出家的念头,不过我不方便出门,没法剃度,就干脆在家做个居士,修持佛法,也养养身性。”
她抬头笑着看了李信一眼。
“侯爷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李信心里叹了口气。
当年的魏王殿下,十六岁出宫开府,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因此开府之后,就开始积极的培植自己的势力,崔九娘经营的得意楼,就是魏王府其中一桩产业,崔九娘一边帮着魏王府经营得意楼,一边给魏王殿下做情人。
后来,魏王殿下终于御极登基,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这个帮他经营了七年得意楼的女子,却没有能够入宫,更没有成为妃嫔,而是为了避嫌,躲在了这个胡同里,一躲就是十年。
这十年时间,是崔九娘最后的青春了。
虽然她口头上说,没有想过入宫为妃,但是只要是正常人,心里哪能没有一点念头?
李信当初来看她,想要把她送到儋州去,不用在京城里继续苦捱,但是她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一转眼,十年时间过去,曾经的魏王殿下,已经躺在了泰陵里。
这个在秦淮坊胡同里等了十年的女子,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点痴念,选择在家出家。
看着一身僧衣僧帽的崔九娘,李信心里叹了口气。
太康天子一声,对不住很多人,但是要说最对不住的,大概就是这个风尘女子了。
“姐弟”两个人,在小院子里坐了下来。
九娘伸手给李信满了茶水,然后坐在了李信对面。
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李侯爷,在这里沉默了很久,最终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姐姐可以不用出家的。”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如今,崔姐姐可以走出去过自己的生活,先帝已经殡天,没有人会再来追究姐姐的事情了。”
“就算有人,小弟也尽可以替姐姐挡下来。”
九娘两只手捧着热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她笑了笑。
“从来也没有人强迫我出家,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李信微微皱眉。
“姐姐还可以嫁人…相夫教子。”
九娘静静的说道:“相夫教子是活法,青灯古佛也是活法,在这里住的习惯了,愈发喜静,受不了外面的纷杂烦恼了。”
她给李信添了杯茶水,微笑着问道:“小小最近怎么样了,她也许久没有来看我了。”
这十年时间,李信因为避讳,没有怎么来看崔九娘,但是钟小小却经常过来探望她,不过年初靖安侯府的家里人包括小小,都外出“避难”去了,前些日子才回来,算时间也有快一年时间没来看九娘了。
靖安侯爷苦笑一声,
“那丫头情根深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吵着闹着要嫁人了。”
“这是好事情。”
崔九娘恬静的笑了笑。
“嫁人是好事,总不能像我一样,一辈子不嫁人。”
提起这个,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他低头喝了口茶。
“是他对不住姐姐。”
九娘摇了摇头,眼睛里依旧带着笑意。
“是我命苦。”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同归于尽
李信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了很久,足足有差不多半天时间,这半天的时间里,他多半时间是在跟崔九娘叙旧,以及问了问崔九娘以后的打算。
这个一生经历曲折的女子,最终还是选择了皈依佛门,本来准备过段时间就寻个庵堂落发,在李信的劝阻之下,还是继续在家里带发修行。
李信的意思是,三年之后,如果九娘还是这个想法,他就不再阻拦了。
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落西山。
九娘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语气温婉。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朝局如何,但是在京城里做官,总是不太安稳的,而且……他也不在了,侯爷自己小心。”
李信笑着点了点头。
“崔姐姐放心,这么多年下来,想想还是当年那场彻骨的风雪最是凶险,那场风雪我都靠卖炭给崔姐姐熬了过来,后面也就没有什么难事了。”
听李信说起旧事,九娘也感慨的看了李信一眼。
“是啊,当年那个瘦小的卖炭郎,如今已经是当朝的一品太傅了。”
九娘温婉一笑。
“遍读史书,恐怕也你一个人能够在这个年纪,站到这个位置上,还站的如此安稳。”
她看了李信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再往后,便没有人能给你指路了,凡事都要靠你自己。”
李信这时候已经走出了门外,他对着九娘微笑道:“姐姐觉得,我应该往哪里走?”
崔九娘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不管你往哪里走,我都觉得是对的。”
李信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崔九娘深深作揖。
“姐姐保重身子,过些日子小弟带着小小,一起来看姐姐。”
他与九娘告别之后,便迈步离开了这个小胡同。
仍然是步行回家,等到他回到靖安侯府大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十六第一个围了上来,拉着李信的衣袖说道:“侯爷,家里有客人等着您呢?”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时候没人找他,才是怪事。
李信一边走一边说道:“谁啊?”
“谢家的谢岱公子,侯爷你出门不久,便上门拜访来了,听说您不在家,还要出门去找您,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侯爷您去了哪里,这位谢公子就干脆在府上一直等着了。”
“谢岱……”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看来是谢家要跟我谈了。”
“他现在在哪?”
“在客厅。”
李信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去换身衣服,便去见他。”
李信回到后院,换了一身青色的袍子,洗了把脸之后,朝着客厅走去。
客厅里,谢岱正在闭目冥思,他上午就到了靖安侯府,已经在这里已经坐了整整大半天时间了。
陈十六甚至给他送了饭过来,不过他一口也没有吃,就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
李信迈步走了进来,呵呵一笑:“本侯出府有些要事要办,有劳谢郎将久等了。”
谢岱立刻睁开了眼睛,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李信低头行礼。
“下官谢岱,见过太傅。”
李信伸手指了指椅子,开口道:“谢郎将不用多礼,坐着说话。”
说着,他坐在了主位上,谢岱犹豫了一下,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信喝了口茶,笑着说道:“谢郎将在鄙府等了这么久,有什么要事么?”
谢岱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回太傅,下官受太后娘娘的嘱托,来与太傅商量一些事情。”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
“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了,不用商量。”
“太傅言重了。”
谢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李信低头道:“今日尚书台诸位宰辅,与大都督府左都督,还有御史大夫,同去了一趟坤德宫,与太后娘娘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李信点了点头。
“太后娘娘信了他们的话?”
“自然没有。”
谢岱苦笑道:“不然下官也不会出现在侯爷府上。”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娘娘的意思是……”
谢岱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开口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太傅要正朝纲,清奸佞,自然不是错事,但是这几个人都是先帝御命的辅臣,陛下又即位尚短,不太好亲政,所以太后想请太傅手下容情,暂且缓一缓……”
李信脸上的笑意收敛。
“怎么个缓法?”
谢岱咬牙道:“中书令公羊舒,与御史大夫严守拙,可以为这件事情担责,太后的意思是,到此为止……”
这是太后在居中调解,意思是四位辅臣可以去其二,除了比较关键的沈宽与大都督姬林动不得之外,其他的两个辅臣都可以牺牲,为这件事情划上句号。
被“牺牲”的这两个辅臣,公羊舒年纪已经大了,也到了致仕的年纪,而严守拙也差不多六七十岁了,而且他根基浅薄,做辅臣也是来凑数,因此也可以被牺牲掉。
本来,这句话如果换个人说,会说的很委婉,但是谢岱比较了解李信的性格,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李信脸上露出笑容。
“谢郎将倒是快人快语,也不啰嗦,谢家人里我最看好谢郎将,就是因为这一点。”
谢岱额头冒汗。
“承蒙太傅厚爱,下官惶恐。”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不过四位辅臣都有罪责,其中沈宽与姬林更是罪魁,太后娘娘不仅宽赦这两个罪魁,祸及另外两位辅臣,有些说不通罢?”
谢岱低头苦笑:“太傅,朝堂上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
“非要较真,到最后恐怕大家都会过不去。”
“不是较真。”
靖安侯淡淡的说道:“既然谢郎将说话爽直,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事情到这里,我也知道太后娘娘在顾及什么,无非是陛下亲政,几位辅臣下野之后,我李信一个人大权独揽,威胁皇权。”
“请谢郎将转告太后,就说如果陛下提前亲政,不管四位辅臣下场如何,李信愿意辞官告老,从此不在干涉朝堂之事。”
靖安侯爷语气诚恳。
“这几个乱政之人不在朝堂,相信陛下很快可以接手朝廷。”
谢岱心里更慌了。
他抬头看着李信,颤声道:“太……太傅…”
李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郎将只是一个传话之人,就把我的话一字不动的禀告给太后娘娘就是了。”
谢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低头对李信说道:“如此,下官便告辞了…”
李太傅笑容和善。
“我送谢郎将。”
谢敬慌慌张张离开靖安侯府。
此时,宫里的未央宫中,母子两个人还在等谢岱的回话。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元昭天子
次日一早,靖安侯爷像往常一样,在府上站了拳桩之后,便换上了一身常服,朝着宫里走去。
常服也是官服的一种,不过没有朝服那么隆重就是了。
大晋的大朝会是十日一朝,因此今天就没有昨天那么大的场面了,今日进宫议事的,除了四位辅臣之外,还有尚书台里另外的三个宰辅,再加上李信,以及元昭天子与太后娘娘,满打满算也就是十个人而已。
不过这十个人,基本上掌控了朝廷大部分的权力,都是跺一跺脚,京城都跟着颤一颤的人物。
这场小型的廷议,被安排在了未央宫的书房。
李信到未央宫的时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书房里,元昭天子坐在帝座上,其他人垂手侍立在两边,与朝会之时没有什么分别,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在天子身后不远处,垂了一卷珠帘,几位宫人伺候着太后娘娘,坐在珠帘后面。
这并不是谢太后要干预朝政,只不过今天的事情重大,她担心自己的儿子镇不住场面,因此来给而已站站场子。
母子两个人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很显然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
李信走进书房之后,先是瞥眼看了看天子身后的帘子,然后假装没有看到,对着天子躬身行礼。
“臣李信,见过陛下。”
因为不是大朝会,算是私底下会面,李信就没有下跪行礼,事实上在座的群有人,几乎都没有行跪礼。
天子看了看李信,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
“老师不用多礼,起来说话罢。”
李信道了声谢,然后便站直了身子。
见人已经到齐了,天子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诸公与老师都到了,那便开始议事罢。”
御史大夫严守拙,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他对着天子低头道:“陛下,此事昨日已经有了共识,兵部,大都督府与尚书台都有过错,兵部那边按李太傅的说法是右侍郎钱笙以及两个主事所为,其他两个衙门尚且没有定数,我御史台是三法司之一,昨日臣已经让御史台的下属,联同大理寺与刑部一起,彻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几天,大都督府与尚书台也能查出一个究竟。”
靖安侯爷冷冷一笑:“按照严司空的意思,今日的事情不用再议,直接等你三法司的结果就是了?”
严守拙对着李信拱了拱手。
“太傅,兵部出了差错,只追究了右侍郎以及两个主事,按朝廷的规矩,其他两个衙门也应当如此,太傅身为兵部尚书,总不能厚此薄彼罢?”
李信面无表情,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本,开口道:“这是本官请辞兵部尚书的奏书。”
“兵部右侍郎钱笙以及两个主事,私动勘核印,罪莫大焉,本官身为兵部尚书,引咎辞职。”
说完这句话,他左右看了看眼前的一众老头。
“我这个兵部尚书已经引咎辞职,按照严司空的说法,沈相与大都督,是不是也应该引咎辞职?”
这句话一出,便没有人敢接口了。
这两个人,是四辅臣里权柄最重的两个人,职权跟一个兵部尚书根本没办法比,李信可以潇潇洒洒的丢掉兵部尚书的职位,他们却是不肯丢掉自己身上职位的。
见众人没了反应,李信冷笑道:“看来诸位是不愿意辞官了,那这样,李某辞去身上所有的职位,包括太傅在内,诸公可敢跟着李某一起请辞?”
话说到这里,又是一片沉默。
最终还是中书令公羊舒上前两步。对着李信笑了笑:“李太傅,谈事情就要心平气和的谈事情,吵架是吵不出结果的。”
“要不这样,老夫也算是尚书台的主官,尚书台的罪责由老夫担了,明日就向朝廷上书请辞如何?”
面对这个三朝宰辅,李信还是很尊敬的,他对着公羊舒微微低头:“老相公说笑了,老相公是中书省的中书令,虽然在尚书台办公,但是可不是尚书台的主官。”
他话音刚落,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迈步走了上来,咬牙道:“那我这个尚书台右仆射,算得上尚书台主官了罢?”
说话的是尚书台右仆射赵明州,这人也是太康朝才入尚书台为相的新宰相,在尚书台任右仆射,理论上与沈宽的平级,但是实际上算是沈宽的副手。
他连个辅臣的位置都没有,只是尚书台五个宰辅之一。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朝堂里最顶级的那一批人了,在这个当口,能舍得把自己的相位丢出去的,还算是有担当之人。
靖安侯爷闷哼了一声。
“尚书台右仆射都站了出来,怎么左仆射还在装死?”
沈宽脸色难看,他怒视了一眼李信。
“李长安,我等是先帝遗命的辅臣,可以直接执掌朝政,是看你往日诸多功劳,才屡屡相让,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脸色难看。
“你居功自傲,实在是太狂悖了!”
李信冷冷一笑。
不管是谁,只要是在朝堂上做官,哪怕是叶璘之流,都会畏惧这几个辅臣几分,但是李信全然不一样,他除了在京城之外,在西南还有一份家业,京城这些官职不要了,他还能去西南,因此全然不怕这些辅臣。
“原来沈相也知道我曾经立过功劳,沈相不顾朝廷规矩,私自动我禁军右营折冲都尉的时候,可没有记得李某人曾经替朝廷立过功劳!”
面对着整整七个对手,靖安侯爷毫无惧色。
两边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靖安侯爷甚至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以武将的身份,在这一群文官之中大杀四方。
坐在诸位上的天子,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迈步走到几个人的身边,清了清嗓子。
“诸公稍静,听朕一言如何?”
皇帝说话了,当然要给面子,包括李信在内,所有人都垂手而立,闭口不言。
“陛下圣训。”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先是走到了李信面前,他微微低头。
“朕知道,老师相让朕提前亲政,是为了朕好,但是这件事情急不得,朕现在对于政事,两眼一抹黑,没了几位宰辅,恐怕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请老师,再给学生一些时间……”
李信微微皱眉,随即闭上了眼睛。
“陛下是天子,臣无话可说。”
天子又走到沈相面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沈相,禁军调令之事,依朕看的确是尚书台和大都督府的错漏,尚书台与大都督府,都要有人承担责任。”
沈宽恭敬低头:“陛下说的是。”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
“另外,太傅说的不错,十四岁与十六岁其实分别不大,朕从明日开始,进尚书台观政议政,等什么时候朕觉得合适了,就提前亲政。”
“沈相以为如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教你做皇帝
这次的事情,因尚书台而起,由李信一手推动到这种决定政局的高度,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却掌握在尚未亲政的元昭天子手里,无论这位少年天子说什么,双方都没有办法开口反驳。
哪怕是李信,也不能当面反驳天子。
因此当元昭天子给出了这么个“处理意见”之后,事情差不多就尘埃落定了,双方都没能达成所愿,也都没有满盘皆输。
李信这边,天子以学生的身份,开口说出那种话之后,无论他心里有多少不爽,都只能闭口不言了。
至于四辅臣那一边,这一次也没有全身而退,天子已经明说了,要让大都督府与尚书台对这件事情负责,那么尚书台多半会推出一个到两个人告老还乡,来给这件事画句号。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中书令公羊舒,或者右仆射赵明洲,公羊舒到了退休的年纪,而赵明洲也是尚书台主官,两个人都有可能出来为这件事情负责。
谈不上两败俱伤,只能说李信未能得偿心愿,而四辅臣元气大伤。
廷议随着元昭天子的话而结束,尚书台与大都督府,还要一起商量出一个具体的章程,他们对着天子拱了拱手之后,便躬身告辞了。
李信也要告辞的时候,元昭天子开口道:“老师留步,学生还有事情与老师商谈。”
李信犹豫了一下,便止步留在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元昭天子让宫人摆了一桌酒菜,师徒两个人隔着桌子对坐,天子亲自伸手,给李信满了杯酒。
这副场景以前也出现过,太康天子初即位的时候,就经常把李信请到未央宫里来喝酒,君臣二人也是这样隔桌对坐,太康天子时不时还会亲自给李信倒酒。
如今物是人非,眼前的这个小皇帝,依稀有一些他父亲的模样了。
两个人坐定之后,李信刻意抬头看了看,只见帘子后面的太后娘娘,已经不见踪影。
元昭天子敬了李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抬头看着急着,开口道:“今日之事,非是学生要与老师作对,实在是学生即位日浅,不太好直接亲政,况且如今的朝局都在几位辅臣与宰辅手里,就算要过渡权力,也得要他们配合才行,不然很容易朝纲混乱……”
靖安侯爷喝了杯酒,笑了笑。
“陛下是天子,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没有必要与我这个做臣子的解释。”
见李信喝了酒,天子再次弯身,给李信满上。
他张口,犹豫了一下。
“老师觉得,朕今日的做法……合适么?”
他虽然即位好几个月了,但是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做出影响朝局的决定,此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生怕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李信抬眼看了看天子,面色平静:“陛下想听真话?”
元昭天子神情恳切。
“自然想听真话,请老师指教。”
李信也伸出手,帮元昭天子把面前的酒杯满上,他淡淡的开口:“如果是寻常君臣,臣现在少不得要拍上几句马屁,奉承陛下几句,但是陛下算是臣看着长大的,臣就与陛下说几句真话。”
他倒完酒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缓缓说道:“老实说,陛下今日的做法,并不算聪明。”
靖安侯爷面容平静。
“臣可以理解,陛下是学了所谓的帝王心术,要在朝堂求平衡,所以要两边打压,今日陛下的做法,如果换作先帝来做,半点问题也没有,但是此时陛下的年纪太小了。”
李信静静的看着天子。
“今日陛下看起来两边都不得罪,其实两边都得罪了,要我说陛下要么支持四位辅臣那一边,把这件事搁置下来,这样四辅臣不说对陛下感恩戴德,至少也会更加尽心尽力一些,陛下在尚书台跟他们学做事,他们教陛下处理政事,也会更加用心。”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要么陛下就支持臣这一边,这样陛下今日就可以亲政,不说把四位辅臣罢官,至少要废掉他们身上辅臣的位置。”
“至于陛下担心的那些问题,完全都不是问题。”
靖安侯爷又喝了口酒。
“陛下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不算小了,朝堂上的事情没有陛下想的那么复杂,无非点头摇头而已,就算不会,陛下也有时间慢慢去学,只要谨慎一些,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是陛下偏偏没有这么做,一句年纪尚幼拒绝了臣,一句提前亲政得罪了四辅臣,两边都不讨好。”
说着,靖安侯爷呵呵一笑。
“不过也无可厚非,陛下年纪的确不大,能做出这种决定已经是不容易,一些细枝末节,以后慢慢去学就是了。”
元昭天子本来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自以为自己几句话就破开了这个难解的局面,让几位辅臣与李信同时知难而退,但是被李信轻飘飘几句话,说的他满脸通红,低头喝了口酒。
“老师说的是,朕……想的太少了。”
靖安侯爷淡然一笑。
“陛下还年轻,犯一点错也没有关系,不过臣既然背了一个帝师的虚名,就厚颜教陛下一点粗浅的道理。”
元昭天子从矮桌旁边起身,垂手对着李信持弟子礼。
“请老师赐教。”
李信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站起来。
他是元昭天子正儿八经磕过头拜的老师,也收过姬家的束脩,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他就是小皇帝的半个爹,这里也没有外人,受他一个礼数也是应该的。
“多说多错。”
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陛下是天子,高高在上,只要陛下不说话,作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就没有人能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什么,他们说不定觉得陛下已经看透了一切,暗地里做事,就会更加战战兢兢。”
作为皇帝,最忌讳的是轻易表态,或者说给大臣看破根底。
一开口,就失去了“天子”的神秘感。
就拿今天的局势来说,元昭天子一开口,让人就会知道他,不过如此。
天子小脸凝重,对着李信深深作揖。
“弟子,受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事了
与太康天子喝酒的时候,君臣两个人还有不少共同话题,毕竟两个人还能算是朋友,但是元昭天子是李信的晚辈,而且想法很不成熟,所以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很少,李信只在未央宫里待了半个时辰,就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天子把他送到了未央宫门口。
这位少年天子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咬牙开口:“老师,今日之事是朕想岔了,但是朕绝没有为难老师的意思,朕也相信老师是为了朕好……”
李信回头,看了小皇帝一眼,微笑问道:“陛下真的这么觉得?”
“朕从小在靖安侯府玩耍,老师是看着朕长大的……”
李信伸出右手,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最重还是落了下来,拍了拍天子的肩膀。
他叹了口气。
“陛下如果真能这么想,那么臣就开心多了。”
说着,他收回自己的右手,笑着说道:“有逾矩之处,陛下见谅。”
天子连忙摇头。
“老师不用拘礼,依旧把朕当成那个孩童就是了。”
他对着李信笑着说道:“说起来朕好几个月不曾去看过姑母了,等过几天朕抽出时间,就去老师府上探望探望姑母,还有小小姑姑,阿涵妹妹她们。”
他从小在李信府上长大,对于李信府上的人还是很有感情的。
李信点了点头,转身告辞。
“陛下不用送了。”
天子在宫门口的台阶处止步,目送着李信一阶一阶的走下台阶,慢慢朝着宫门走去。
这位少年天子,学着李信的模样,把两只手都揣进了袖子里,然后看着李信的背影,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话。
“老师您不仅会打仗,会做官,还会……”
“您太厉害了啊……”
………………
离开了皇宫之后,其实才刚刚正午,不过李信在宫里吃了饭,回到家中之后便照常睡了个午觉,等到他睡醒之后,已经是接近未时了。
不得不说,跟那几个老家伙吵架很耗费心力,只吵了一小会儿,就要睡这么久才能恢复过来。
他睡醒之后也没有出门,在家里抱着大女儿阿涵玩了会儿,又去看了看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小儿子,好好做了半天的奶爸。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靖安侯府的晚饭还没有准备好,一个衣着普通的汉子就从后门悄悄进了侯府,很快在李信的书房见到了李信。
他半跪在地上,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靖安侯爷的脸色就已经十分难看。
他就差拍桌子了。
“你说什么?”
这个汉子,自然就是暗处做事的沈刚了,他半跪在地上,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侯爷……西南传来消息,林…虎大人真的失踪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靖安侯爷,直接就拍了桌子。
“你是干什么吃的?!”
李信可以在京城遥控西南,原因有很多方面,其中包括了他与沐英的兄弟情分,以及与李朔的一些个人情分,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就是他当初派给沐英组建汉州军的那两百个羽林卫,都成了如今汉州军的骨干,第二个方面是西南有一个赵嘉坐镇在锦城,帮着他统筹西南全局。
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锦城里有一个叫做林虎的年轻人,领着一百多个来自永州的工匠,只听赵嘉一个人的指挥。
赵嘉主管西南的权势,大多来源于此。
除了李信之外,林虎是唯一一个知道火药完整药方的人,他是李信在西南最重要的一环,如果他出了问题,李信在西南的布局,也会出大问题。
因此,李信在西南所有的力量,几乎都用来保护林虎与赵嘉两个人了,此时突然说林虎失踪了,让他难免怒火中烧。
见李信发怒,沈刚跪在了地上,颤声道:“侯爷,我们在西南的兄弟,昼夜不停的守着林先生,但是这几个月林先生在京城里喜欢上了一个女子,经常去那女子家里过夜,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日夜看着……”
靖安侯爷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他之所以放心把方子交给林虎,是因为林虎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但是林虎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弱点,比如说他从小在山里长大,没有怎么见过漂亮女人,就算进京城做了几年羽林卫,其实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女子。
如果有人对他用“色诱术”,以他的心性,恐怕很难坚持住。
李信脸色不太好看。
“沐家那边有说法么?”
沈刚低着头:“沐家的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在进京城见侯爷的路上了,大概再有两天,就能进京城。”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用他进京见我了,墨骓马脚程快,我现在就骑马出发,出城去见他。”
说着,李信推开房门,让人把墨骓马牵了过来。
他翻身上马,对着沈刚低喝道:“哪个方向?”
沈刚连忙低头。
“正南官道!”
他话音未落,李信已经骑马冲了出去,一路朝着京城的南城门走去,墨骓马是难得的千里马,又跟了李信这么长时间,已经颇通人性,它似乎觉察到了主人焦急的心情,一路朝着南城门飞奔。
南城门守城的士兵,不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李信骑着快马扬长而去。
不过这个时候,京城里有不少人都在盯着靖安侯府的动静,有些人发现李信从南城门离京之后,慌忙向各自的上司汇报,不少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都惴惴不安。
尤其是宫里的那对母子。
…………
墨骓马脚程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李信就在官道上看到了沐家的车队,他干脆利落的在车队面前翻身下马,然后对着马车拱手道:“沐叔,李信迎你来了。”
马车的车帘打开,已经须发花白的沐家前任家主沐青,有些吃力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李信面前,对着李信躬身行礼。
“老朽见过李侯爷。”
李信赶路了一个晚上,这会儿也有些疲累,他拉着沐青的袖子,苦笑道。
“沐叔不用多礼,且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罢。”
林虎这个人,对于李信来说,不管是在公在私,都非常重要,林虎出了事,他必须要问个究竟出来。
沐老爷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李信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面色凝重。
“侯爷,西南有人想闹事情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谁在暗中
临大事,要有静气。
不管什么事情,不能急,也不能慌,不然事情只会更糟,这个时候经过一天时间,李信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他对着沐青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沐叔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说着,他看了一眼沐青的马车。
“我们去车上说。”
沐青叹了口气,跟着李信一起上了他的马车。
这辆马车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远不如靖安侯府的那辆马车空间宽阔,李信与沐青两个人坐进去之后,就显得稍稍有些狭窄了。
两个人在马车里坐下之后,李信对着在外面驾车的人缓缓说道。
“马车不用停,去京城罢。”
说着,他吹了个口哨,跟了他许多年的墨骓马立刻不紧不慢的跟在了这辆马车后面。
宝马通灵,更何况已经这么多年了,这匹大黑马已经与李信有了些许默契。
马车开动之后,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沐叔,西南的事情,你且说一说。”
沐青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侯爷,去岁你走之前,将平南军散入汉州军之中,然后一分为三,其一在锦城,一在汉州,另外一部,由李朔公子领着,驻扎在宁州,侯爷设想的很好,平南军被打散之后成不了气候,他们的家里人也被散落在西南各地,聚不成堆,本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但是……”
说到这里,沐英苦笑了一声:“但是最近几个月,平南军对汉州军越发不满,哪怕他们散落在各营之中,也渐渐联合在一起,势头越来越大。”
“宁州的李朔公子,距离锦城太远,无法约束这些人,况且……可能宁州的情况更糟。”
“老朽怀疑,这一次,侯爷派到西南的林先生,可能就是被这些平南军残部,给偷偷带走了!”
李信微微皱眉。
他在离开西南之前,为了防止平南军为患,就已经在李朔的帮助下,把平南军打散编入汉州军各营之中,以为万无一失,不会再出什么风浪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西南又出了岔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沐叔与我说说清楚。”
沐青再次苦笑。
“说的简单一些,就是这些平南军……不服管教。”
“他们本就是锦城的精兵,训练有素,被编入汉州军之中自然不服,有些人还会殴打上官,不止如此,他们还联合在了一起,要组建什么平南营,被沐英给否了。”
说到这里,沐青沉声道:“本来,他们也只是在军营之中吵闹,时不时会在军营里挑战上官,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但是就是因为他们,我儿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军营里,才导致林先生莫名失踪……”
冲突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因为两支合并的军队实力不匹配,当初的平南军,是平南侯府两代人历经三十余年才打造出来的精锐,论整体素质,甚至能与京城的禁军相提并论!
而汉州军就大不一样了,汉州军究其根底,是当年南蜀的大殿下李兴,振臂一呼呼吁起来的“农民军”,当时的南蜀已经灭亡三十多年了,这些被临时召集起来的人,要说不要命或许真能不要命,但是论单兵素质,就很堪忧了。
这就导致了平南军的单兵素质,与汉州军的单兵素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时候两三个汉州军,都打不过一个平南军。
偏偏这一次整编,是平南军并入汉州军,也就是说整体还是以汉州军的将官为主,这样一来,许多本事稀松的汉州军将领,手底下就会有不少骁勇的平南军。
时间长了,自然会有人不服。
所以闹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沐青见李信皱眉不语,就又开口道:“侯爷,李朔公子驻扎的宁州,这段时间全无动静,而且林公子失踪之后,沐家曾经派人去找过,也查到了最早带林公子去见那女子的人,正是平南军的人。”
“宁州的李朔公子,这一段时间也全无动作,老朽与沐英简单商量过,都觉得这件事可能是平南军残部所为……”
“沐英要在锦城带领汉州军,因此动弹不得,托老朽赶到京城里来,向侯爷说明情况。”
马车缓缓驶动。
李信就坐在沐青对面,静静的听着沐青把话说完。
大概的矛盾,是因为平南军与汉州军之间的矛盾,不过李信并不认为这件事就一定是李朔干的,这里面有太多漏洞可以寻了。
比如说动机。
李朔当年是放弃了几乎十几万人的支持理解,才跟李信成功合作的,如果他早就有野心,应该在太康朝时候就直接与朝廷合作,而不是绕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大圈。
沐家之所以会这么与他说,一来是要甩脱沐家弄丢林虎的责任,二来是沐家与平南军这几个月却有矛盾,所以才发展成这样。
但是这些都是假的。
李信最担心的,还是林虎的个人安全。
如果是其他人被福禄克,大约也就是审讯难度的问题,毕竟几顿毒打,再配合一点刑具,犯人多半也就招了,但是林虎与旁人不一样。
他从小与李信一起长大,也是被李信带出了祁山,才见识祁山之外的风景,他这种性子如果被抓住了,别人要他做什么对李信不利的事情,他估计很难能活下来。
马车开动了一会儿之后,李信已经把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他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军中逸动,赵嘉知道么?”
赵嘉在锦城的工作是统筹全局,现在锦城的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李信当然要问一问他。
“幼安先生是知道的。”
沐青低头道:“前些日子,幼安先生还想着找那些平南军残部的人谈一谈,以免他们闹出什么事来,不曾想还没有开始谈,事情就发生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赵嘉都没有把事情往平南军残部上想,那么多半就不是他们。”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一来是他们缺少动机,就算要闹事,也不是这么个闹法,如果李朔是要从林虎手里拿过天雷的方子,短时间内他们也形不成战斗力,而且还会面对汉州军的疯狂报复,李朔不是这种蠢人。”
“况且他在宁州,手下人大半是原先的汉州军,条件也不支持他这么做。”
说完,李信坐在了沐英对面,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个人名在他脑海里跳动。
这个世界上,觊觎天雷的个人或者势力太多了,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拿到李信手里的天雷。
其中之最,自然就是大晋的朝廷。
想到这里,李信微微睁开眼睛,缓缓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归属内廷八监的一个组织。
“但愿不是他们……”
第二百二十八章 梅花卫
内廷八监里,有一个公开的情报组织,叫做天目监,在明面上就是天目监负责搜集情报,监察百官,充当天子耳目。
但是实际上,这种情报组织一旦被放在明面上,就意味着暗处还有一个很厉害的。
这个更厉害的,就是八监之中的第九监梅花卫。
梅花卫极为神秘,就连李信对它也知道的不多,当年还是平南侯府的世子李淳莫名其妙的死了,李信才知道的这个组织。
后来到了太康朝,李信成为朝堂上的红人,可以经常出入宫城,才多少知道了一些梅花卫的事情,这个组织直属皇帝,由内侍监代管,但是如果天子交代了什么任务,他们是不用经过内侍监,可以自行办理的。
一切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们都可以去做。
除此之外,李信对他们就所知不多了。
天雷的事情,是在太康八年的年尾,被太康天子发现,当时他为了拿到这个东西,一度与李信翻脸,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跟李信达成妥协。
但是算起来,从太康八年的年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太康天子就算明面上放弃了,暗处也不可能没有动作,一年半的时间,足够梅花卫做很多事情了。
所以,当沐青说是可能李朔动手绑走了林虎的时候,李信第一时间就表示了怀疑,就目前来看,那个便宜弟弟没有跟自己翻脸的动机跟资本,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李信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为官多年,他对京城里的各个衙门,包括天目监在内,都可以说了如指掌,但是他对这个暗处的梅花卫,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如果是梅花卫动手绑了林虎,那么他还真的无处下手了。
想到这里,靖安侯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微微低头道:“沐叔,除此之外,西南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小事情一直没有断过。”
沐青叹了口气:“朝廷敕封蜀王的诏书没有公开,因此我们控制西南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侯爷离开之后,西南小范围的冲突一直没有停过,幼安先生还动手杀了不少西南的朝廷命官,不过最近几个月除了林先生失踪之外,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西南是被李信强行割裂出去的,但是想要把西南整合成一块,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李信请赵嘉去西南,就是去做这件事,不过这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赵嘉这个人,在李信看来只要磨练几年,进尚书台做宰辅都绰绰有余,有他在西南主事,西南就会慢慢朝着李信设想的方向前进。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沐青把西南那边的详细情况,一点一点的说给李信听,马车也晃晃悠悠,朝着京城方向前进。
到了第二天,京城高大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
不过李信还没有靠近京城,一行百多个黑衣羽林卫,就把李信的马车团团围了起来,靖安侯爷从马车的车帘里伸头往外看了看,就看到了羽林卫中郎将谢岱,已经翻身下马,正对着自己的马车恭敬行礼。
“下官谢岱,见过太傅。”
靖安侯爷自嘲一笑:“怎么,这么大的阵仗,是怕我跑了?”
“思来想去,李某似乎也没有触犯什么国法罢?”
谢岱连连摇头:“太傅误会了,昨天城门守军说太傅一个人骑快马出城,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事情惊动了陛下,陛下担心太傅孤身一人,可能会有什么风险,就让羽林卫出城寻找太傅,护卫太傅安全。”
这些羽林卫,很明显是出城追李信来的。
虽然靖安侯府的家人都还在京城,太傅不太可能丢下家人逃出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朝廷还是派了羽林卫出来,追李信回去。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淡然道:“老家有个长辈到京城看我来了,我出城迎接迎接,没有什么事情。”
“你们都散了罢。”
谢岱恭敬低头:“我等,护卫太傅回城。”
李太傅合上车帘。
“你们愿意跟着,就随你们的便。”
说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动,朝着京城慢慢走去。
一百多个羽林卫,都骑在马上,护卫在马车附近,一直把李信送到了京城南城门,李信再也没有理会他们,马车缓缓开向永乐坊。
马车里,沐青偷偷看了一眼李信。
“侯爷在京城的处境,似乎也不太好。”
“其实也还行。”
因为林虎失踪,李信这会儿心情有些不太好,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就是有些人看着很不顺眼,一时半会又奈何不得他们,颇为烦心。”
沐青微微低头:“侯爷要是在京城不顺心,不妨回西南去,沐英与老夫说过许多次,蜀王这个位置,永远给侯爷家留着。”
“暂时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李信对着沐青笑了笑:“再说了,沐兄愿意,沐叔你心里恐怕也不会愿意,”
沐青面色肃然。
“侯爷小瞧老夫了,老夫看的很分明,没有侯爷你,什么蜀王不蜀王的,都是镜花水月,沐家撑不住这份家业。”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靖安侯府已经到了。
陈十六在门口,恭敬的把两个人迎接进去,李信开口道:“十六,沐叔远道而来,给他安排妥当,不要怠慢了长辈。”
陈十六这么多年下来,已经非常知道人情世故,他恭恭敬敬的对着沐青低头道:“沐老爷子,随我来。”
沐青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李信一眼。
“侯爷要尽快有所打算才是……”
说完,他跟着陈十六去侯府厢房去了。
他们走远之后,李信一个人迈步走到了侯府的书房,一个人在书房里闭目沉思。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旦碰到了什么事情,他就会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尽量理清楚事情的脉络,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过了很久之后,书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陈十六在门口低声道:“侯爷,老爷子安顿好了。”
李信睁开眼睛,沉声道:“你进来说话。”
陈十六点了点头,从仅剩的一条胳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侯爷有事吩咐?”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问道:“我要秘密见一次萧正,有办法么?”
陈十六不仅是靖安侯府的大管家,还是李信暗处力量的大管家,沈刚等人与李信的接头,都要通过这个只剩一条胳膊的年轻人。
陈十六皱了皱眉头,随即低头道:“属下可以试一试,但是要萧公公配合才成。”
靖安侯爷点了点头。
“那你就去办,记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行贿与受贿
见到萧正并不是难事,李信甚至可以直接去宫里的内侍监去找萧正,难处在于如何秘密的见到萧正。
李信是当朝太傅,禁军将军,可以说是外臣极致,位高权重。
而萧正从太康朝就是大太监,执掌了内廷近十年时间,是内臣极致,两个人理论上来说是不能有任何私下会面的。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前一次李信去内侍监,查问龙虎山张道正给太康天子用药的时候,这位内廷的大太监就曾经跟李信提过,想让李信帮他。
当时李信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因为这其中还有需要考量的地方,但是现在,李信有需要萧正帮忙的地方了,那么这件事就可以谈。
所以,只要李信能够悄悄通知到萧正,那么两个人的私下会面,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陈十六下去之后没有多久,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就收到了宫外传进来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让他向萧正递个话。
本来,他只是内侍监里最底层的一个小宦官,平日里是万万不敢做这种事的,不过想到最近一两年累积的赌债,小宦官咬了咬牙,找到了今天要去大公公房里打扫的太监,用五贯钱的代价,拿到了这个差事。
这在宫里并不奇怪,毕竟这是有可能近距离接触到大公公的差事,万一得了大公公赏识,拜了大公公做干爹,就能够像内侍监少监萧怀那样,一步登天了。
于是,当天晚上,当大太监萧正在未央宫伺候完皇帝,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见到了一张纸条。
萧正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这张纸条,藏在了自己袖子里。
………………
次日,柳树坊的一处民房里,正在喝茶的李信,等到了一身便衣的大公公萧正。
这里是萧正的产业之一,他在宫中任职多年,在宫外自然也会置办一些家业,不过他不敢在永乐坊里置产业,只在永乐坊附近的明德坊和柳树坊,各有若干房产。
见到李信之后,萧正连忙恭敬行礼。
“见过侯爷。”
李信起身,指着桌子对面,笑呵呵的说道:“大公公请坐。”
萧正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李信对面。
“没有给大公公添麻烦罢?”
萧正摇头道:“以往每个月,我都要出宫一两天,宫里的人也习惯了,不会有什么麻烦。”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信一眼。
“不知道侯爷召我过来……”
靖安侯爷从袖子里取出几张钱庄汇票,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自然是有些事情,要请大公公帮忙。”
萧正脸色微变,连连摆手。
“侯爷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就是了,能给侯爷办的,自然是义不容辞,可万万不敢收侯爷的东西。”
李信把汇票推到了萧正面前,笑着说道:“也没有多少,只是喝茶钱,大公公收到,我们双方都能放心。”
萧正微微低头。
“侯爷还是先说事情罢。”
李信面色平静,淡淡的开口道:“我要知道一些梅花卫的事。”
梅花卫归内侍监执掌,萧正是内侍监的太监,实际执掌内侍监已经超过十年,那么他实际上掌握梅花卫,也差不多十年了。
只要他肯说,梅花卫就不再是秘密了。
萧正脸色变了变,然后低头道:“侯爷说笑了,内廷未听说有什么梅花卫……”
李信淡淡的看着萧正:“我还没说到内廷,大公公怎么不打自招了?”
萧正一脸为难。
李信笑着说道:“大公公,这些年我也经常出入宫禁,先帝也跟我提过梅花卫的事,大公公不用这般为难,梅花卫归属内侍监,是我原本就知道的事,不然我也不会找到大公公。”
萧正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信。
“侯爷……想知道什么?”
“梅花卫有多少人?”
萧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不及羽林卫。”
李信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太康八年年底,我从西南回京之后,有没有梅花卫去西南?”
萧正面露难色,他抬头看着李信,苦笑道:“侯爷,非是我隐瞒侯爷,梅花卫一直直属天子,而且在内廷一直是隐秘,如果对外人泄露梅花卫行踪,被发现了是要车裂的……”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
“大公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拖累旁人,大公公但说就是,出得你口,入得我耳。”
萧正面色犹豫。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水,颤巍巍的喝了一口之后,开口道:“侯爷,那两年之后……”
这一次,李信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沉声道:“两年之后新帝亲政,届时我不敢说萧公公还是内廷大太监,但是我可以对萧公公保证,萧公公不会落到守皇陵的地步,至少下半辈子也会大富大贵。”
“如果有机会,萧公公还会是内廷大太监。”
这个时候,如果直接承诺萧正,让他两年之后仍旧执掌内廷,那就显得有点假,毕竟李信并不能决定内侍监的大太监是谁,他把价码放低了一些,反而要真诚许多。
萧正闻言,有些心动,不过还是犹豫不决。
靖安侯爷沉声道:“大公公,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从头到尾都跟你没有关系。”
“就算我知道了,也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萧正脸色有些发白,再次喝了口茶水。
他抬头看着李信,咬牙道:“侯爷,那我说了……”
“太康八年年底,先帝的确派了一支梅花卫去了西南……”
“但是他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
靖安侯爷脸色一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公公可知道,梅花卫有没有什么,用来接头的符号或者印记之类…”
萧正脸色发白。
“侯爷,这个……”
有些事情,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片刻之后,萧正已经差不多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李信缓缓起身,对着萧正作揖道:“多谢大公公,今日之事,李信会铭记在心。”
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萧正一眼。
“大公公,这件事,今上知道么?”
萧正咽了口口水。
“不……不知道。”
靖安侯爷点了点头,转身告辞,临走之前,他还送了萧正一柄最新款的琉璃望远镜。
承德年间,李信就用水晶弄出了这玩意儿,十年之后,他手下的匠人已经摸索出了如何烧制玻璃,不过即便如此,这玩意儿还是稀有货,价值不菲。
大公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桌子上的汇票还有望远镜,统统收进了袖子里。
…………
次日,靖安侯李信上书朝廷,称其母坟墓修葺十年整,要回乡给母亲上坟。
第二百三十章 归乡
李信是承德十七年年尾就进入京城,差点冻死在了那场大雪里,但是他真正发迹,却是在承德十八年的年底,发迹之后,也就是太康元年,李信衣锦还乡,回老家永乐几个月时间给老母亲修了一座二品夫人的坟墓。
现在是元昭元年春夏之际,算起来距离李信回乡给母亲修坟,正好是整十年。
大晋以孝治天下,李信这个时候上书告老还乡,朝廷多半不会同意,但是他要回乡给母亲上坟,不管是谁拒绝他都是理亏。
因此,这份奏书上了之后,尚书台的几位宰辅,脸色都不太好看。
左仆射沈宽,依旧有些愤怒。
“公羊兄已经上书致仕,明州也被罢相,不在尚书台做事,我尚书台退了这么大一步,他李信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依旧要上书威胁朝廷!”
这会儿公羊舒虽然已经递了告老的奏书,但是一来朝廷需要时间答复,二来作为中书令,他也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因此此时还在尚书台议事,闻言摇了摇头。
“沈相有些偏激了,老夫没有记错的话,太康元年的时候,靖安侯的确回乡给他母亲修坟,在老家待了大半年时间才回京,那个时候先帝登基不久,正是京城最关键的时候,靖安侯能在那个时候回乡修坟,足见其纯孝,如今算算时间,正好是十年。”
说到这里,公羊舒缓缓说道:“这些年,靖安侯几乎没有回过故乡,十年才回乡一次,沈相还说这种话,未免有些苛刻。”
“况且,李侯爷也不曾辞官,更谈不上威胁朝廷了。”
沈宽对着公羊舒拱了拱手,苦笑道:“这才是他李长安的厉害之处,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
老公羊历经四朝,做了三朝的宰辅,闻言也微微皱眉:“沈相还是慎言一些的好,把李侯爷遮风奏书,递到未央宫去,交给陛下决断罢。”
这种事情,哪怕尚书台现在主政,也不敢轻易做决定,因此他们只能把李信的这份奏书,派人送到了尚书台,交给天子决定。
元昭天子在看了这份奏书之后,也是皱眉许久,最终让人把李信请到了宫里来。
未央宫里,天子对李信拱了拱手,苦笑道:“老师可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心里还有怒气?”
李信垂手而立,闻言摇了摇头,开口道:“陛下,臣在奏书里已经说明,臣十年前回乡给母亲修坟之后,至今已经十年不曾返乡,今年是修坟的十年整,臣又得了儿子,怎么也应该回乡,给母亲看一看孙子才对。”
天子拉着李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轻声道:“老师的孝心,朕也能理会,但是朕登基不久,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老师扶持教导,老师要是不在京城,朕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少年天子抬头看着李信,咬牙道:“老师能不能…暂缓学生,留在京城帮一帮朕?”
李信面色平静,看着天子微微一笑。
“陛下,臣是草民出身,论学识眼界,要逊色翰林们不少,能够教陛下的也不多,如果说留在京城里有什么用,最多也就是能帮着陛下打理禁军右营,拱卫京城。”
“这一点臣也想好了,禁军右营的副将贺崧,在禁军右营多年,臣不去右营大营,他也可以把右营打理的井井有条,臣在不在京城,都是一样的。”
“陛下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让大都督府派几个参将去监督贺崧,这样总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至于扶持二字,就更说不上了。”
李信微微低头道:“臣非是辅臣,不参与政事,禁军右营一直是贺崧在打理,兵部尚书的差事也已经辞了,在京城不过闲人一个,帮不了陛下任何事情。”
“臣请陛下,念在臣为国尽忠十年不曾返乡的份上,准许臣回乡祭母。”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何人在道德层面上都没有办法再挽留李信了。
事实上,李信这一次离开京城,虽然一方面是为了林虎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面是的的确确要回家给母亲扫墓的,他上一次回永州还是太康元年的时候,整整十年不曾回乡了。
元昭天子张了张口,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那……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靖安侯爷低声道:“近些日子朝堂纷扰,臣有些累了,估计会在老家休养几个月,一是陪一陪母亲,二是教家里的两个孩子,学一学永州话。”
李太傅自嘲一笑:“家中一儿一女,都在京城出生,侯府上下没有永州人,他们到现在连一句永州话也不会说。”
元昭天子欲言又止。
最终,这位少年天子咬了咬牙。
“老师,学生亲政的事情……可以再议…”
天子心里害怕啊。
自己这位老师掌禁军也好,掌兵部也罢,只要他能够留在京城里,那么就什么都好说,但是他要是不在京城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他是太康朝的太子,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太康八年裴进领兵攻打好州府,结果惨败而归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
况且,先帝在殡天之前,还曾经跟他详谈过很久,必然与他说起过关于西南的事情。
先帝给元昭天子的原话是,尽量不要让李信离开京城。
李信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陛下误会了,臣非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与朝廷置气,只是实在应该回乡一趟,不然不仅心里过意不去,家长的父老也该说臣忘本了。”
“陛下放心,先前禁军调令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陛下处理的很好,臣对朝廷没有丝毫不满。”
元昭天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师,您要是走了,学生一个人在京城里。多少会有些害怕。”
“不用怕他们。”
李信眯着眼睛,微笑道:“内卫那边,陛下现在就可以着手掌握,至于千牛卫和羽林卫,都在后族手中,也都是跟陛下一条心的,京城里如果不老实,或者与陛下过不去,陛下直接用三禁卫动手杀人就是,不杀人无以立威。”
“早年先帝也是杀了不少人,才坐稳了帝位。”
元昭天子低头道:“老师教诲,朕记下了。”
他抬头看了李信一眼。
“姑母与老师一起走么?”
李信点了点头:“犬子尚小,离不开他娘,只能一起回去。”
天子又问道:“老师什么时候动身?”
“朝廷允准的话,明日收拾一些东西,后天一早便走。”
天子又叹了一口气。
“那朕到时候,去送一送老师。”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忧国忧民李长安
如果太康天子在世,还可以用强制手段把李信留在京城,但是元昭天子不行,他没有与李信彻底翻脸的本钱,因此在道理上说不通的时候,只能无奈放李信出京。
第三天早上,靖安侯府三辆马车,从侯府后门走了出来,朝着京城南城门走去。
十年前李信回乡,除去身边带着的几百个羽林卫之外,可以算作是独自一人,十年之后,靖安侯府已经开枝散叶,清河大长公主还有李信的一双儿女,再加上钟小小,陈十六,都跟着李信一起出京,京城这边只留下陈十六的媳妇蕙娘看家。
他们处永乐坊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到了京城南城门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爬了起来。
一顶玄黄两色的车辇,已经在南城门门口等候许久了。
驾车的陈十六一眼认出了龙辇,停下了马车,回头对着车厢说道:“侯爷,陛下车驾在前面。”
马车里的李信点了点头,带上家人一起,全部下了马车,包括大长公主一起,走到了天子车辇之前,对着龙辇恭敬低头。
“臣李信,见过陛下。”
本来皇帝是来送他们的,应该皇帝先下车,但是君臣礼仪超过人情世故,因此是李信一家先下车对天子行礼。
包括九公主,也对着自己的侄儿福了一福,口称陛下。
龙辇里的元昭天子,在大太监萧正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着李信夫妇拱手还礼。
“姑父,姑母。”
他虽然才十四岁,但是个子并不矮,虽然比李信要低上半个头,但是此时他的姑姑九公主,已经高出了一些。
他与李信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是以师徒相称,但是现在九公主在场,他就应该称呼李信为姑父。
这位少年天子还礼之后,长叹了一口气:“此去永州,千山万水,姑父姑母一去,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
李信笑了笑,没有说话,九公主则是上前一步,对着自己的侄儿微笑道:“陛下,去永州的路十年前我去过,来回最多也就是四五个月,此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也就回来了。”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李信,微微叹了口气:“你姑父少年进京城,很少能回故土,上一次回去还是十年前,你要体谅体谅他才是。”
“姑父回乡祭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朕自然不会阻止。”
说着,他悄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开口道:“姑母,姑父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朕有些国事要请教姑父,能不能耽搁一些时间?”
九公主是太康天子唯一的一个胞妹,她从能出宫开始,就经常去魏王府玩耍,眼前的元昭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哪怕他当了皇帝,也是一样。
九公主笑着说道:“有什么事情你问他就是,我带你弟弟妹妹回马车里等着。”
天子弯下身子,抱了抱自己的表妹,满脸笑容。
等到九公主等人走远之后,他才抬头看向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老师,说句实话,朕心里实在是舍不得你走。”
靖安侯爷笑了笑。
“担心臣甩手不干了?”
天子摇了摇头。
“老师是个信人,说会回京便一定会回京。”
说到这里,天子挠了挠头。
“只是这国事纷繁复杂,朕只觉得一团乱麻,难以下手。”
他苦笑道:“老师在京城,朕做事还有些底气,老师如果离开了,朕恐怕在尚书台连话也不敢说了。”
“该说就说。”
靖安侯爷如同老农一般,两只手插在袖管里,微微欠身。
“先帝曾与我说过,他说做皇帝其实最简单不过,无非是点头摇头的活,不管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下面的人都会说陛下做对了,只不过如果一直做错,老百姓会难过一些。”
说着,李信笑着说道:“我大晋从武皇帝一统天下,又经过昭皇帝景皇帝励精图治,如今可以说是国力极盛之时,陛下只管放心大胆的去选,瞎蒙也没有关系,就算陛下运气不好全部都选错了,只要陛下不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几代天子留下来的家底,也够元昭一朝用的了。”
这番话有些伤人,但是却是实话,武皇帝一统天下,承德太康两朝一直都在休养生息,如今大晋的经济民生都在鼎盛时期,是一个王朝最繁荣的时候,只要元昭天子不作死,就能够躺在父辈的功绩上享福一辈子。
虽然在这个繁华之下,埋藏了很多隐患。
就像大唐的玄宗朝一样。
元昭天子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老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好像朕以后会是一个昏君一样。”
李信微微一笑。
“臣没有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陛下这一任天子,可以做的任性一些,不用像昭皇帝与景皇帝那样如履薄冰。”
元昭天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李信。
“老师,朕想问你一个问题。”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
“陛下问就是。”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老师前些日子与四辅臣相争,是为了争权,还是为了帮着朕亲政?”
听到这个问题,靖安侯爷先是愣了愣,随即哑然一笑。
“陛下如果亲政,不管是尚书台还是大都督府,亦或是京畿禁军的权力,都会全部收拢到未央宫,臣如何争权?用禁军右营造反么?”
“别忘了,禁军左营还有一个侯敬德。”
说着,李信回头看向天子,呵呵一笑:“陛下会有这个念头,多半是那四位老头,进宫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李信想要元昭天子亲政,并没有争权的心思,最多就是要维护自己的禁军右营兵权,提前完成老朋友的嘱托罢了。
但是那场廷议,元昭天子并没有完全站到他这一边,以至于功败垂成。
天子皱眉思索了一番,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他成功亲政,禁军包括京城三禁卫,差不多他都可以说了算,而李信不是第五个辅臣,所以他亲政之后,除非他给李信授权,否则李信就不能够专权。
他是被那几个老头那句“四个辅臣总比一个辅臣好”,给忽悠住了。
想到这里,元昭天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退后两步,对着李信深深作揖。
“朕,让老师失望了…”
靖安侯爷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都是陛下自己做出的决定,臣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李信拱手告辞。
“陛下,北疆的宇文昭部吞并了浮屠部,正在飞速做大,如果不加以限制,五年之后就会成为北地大患。”
“如果可能,朝廷要尽量让云州军与镇北军,持续骚扰宇文昭部,这样大晋北疆才能安稳的久一些。”
说完这句话,靖安侯爷缓缓后退,转身走向了自家的马车。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凭空消失
老实说,先前李信之所以选择正面硬刚那四位辅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要做出一个不能受半点委屈,否则就要跟你死磕到底的狠人姿态,这样不管是谁在做这个辅臣,也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事后都不会有人再敢打靖安侯府,或者禁军右营的主意。
但是如果只是要达到这个目的,直接状告几位辅臣意图不轨也就足够了,没有必要把事情扯到天子提前亲政的程度,李信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也是想拉小皇帝一把。
当今的元昭天子,从五六岁开始,就是李信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也是追在李信身后,一口一个姑父,喊得很是勤快,多年下来,李信就把他当成了晚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想帮一帮他。
但是很可惜,这份好心并没有收获善意,反而是这个“晚辈”,亲自否决了李信的这个提议。
说一点都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元昭天子既然已经登基,坐在了那个位置上,那么他跟从前的太子殿下,就不太一样了,他需要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因此对于他的表现,李信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还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朝堂争斗,都是细枝末节,他懒得去跟那几个老头去争,不然只要派沈刚或者天目监的人去查一查这几个老头的老底,保证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屁股上全部都有屎。
而他李太傅,为官十余年清白如水,在朝堂争斗上,天生就立在了不败之地。
眼下李信没有兴致再跟那几个老头斗下去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救下林虎,保证他不要出事才是。
林虎是林猎户的儿子,十年前李信回乡,是林猎户把这个儿子托付给李信,到现在林虎因为被李信安排负责天雷的事情,至今未婚,如果他就这么没了,李信就真的没有颜面再去见林叔了。
靖安侯府的马车,在城南的官道上慢悠悠的走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一行人在一家小镇上住店,李信半夜爬了起来,轻轻推了推身旁熟睡的九公主。
九公主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了已经穿着整齐的李信,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毕竟是皇室出身,不像寻常女子那么慌乱,只是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李信缓缓叹了口气。
“虎子被人抓了,我得尽快赶到西南去,想法子把他救出来。”
两个人夫妻十年,九公主自然知道李信口中的“虎子”是谁,她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因此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点头同意了。
她转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叹了口气:“你这时候要走?”
李信点了点头。
“沈刚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我同他一起去西南,夫人你带着侯府的人,继续赶路,在永州等我。”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
“沿路上会有人盯着咱们家的人,夫人要注意一些,尽量要装作我还在马车里,最少也要瞒个一两天才成。”
九公主点了点头,伸手环住了李信的脖颈,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东奔西走,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靖安侯爷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帮我打理好这个家,让我无后顾之忧,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夫妻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李信便动身离开。
临走之前,他还去隔壁房间看了看已经熟睡的一双儿女,给睡觉不老实的大女儿盖上了被子。
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
沈刚带着十来个人,牵着李信的墨骓马,正在外面等候,见到一身黑衣的李信走过来,他立刻低头,沉声道:“侯爷!”
李信面无表情。
“出发罢。”
沈刚身后十来个,都恭敬低头。
“是!”
李信翻身上马,上马之后看了沈刚一眼,然后开口道:“一起出京的有多少人?”
沈刚这时候也上了马,他回答道:“大概两百七十多人,都跟着属下出京了。”
“除去我们这十余人之外,其他全部留下来暗中保护夫人,还有侯府家人。”
“是!”
说完这句话,李信抖动缰绳,墨骓马引颈长嘶,一骑当先,朝着西南方向飞奔。
沈刚等人叹了口气,也都各自拉动缰绳,仅仅跟在李信身后。
这一次,是他们保护林虎不力,才导致要李信亲自去西南给他们擦屁股,虽然李信还没有来得及处罚沈刚等人,但是他们这些老下属都可以看得出来,自家侯爷生气了。
而且算算时间,这时候距离林虎被抓,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从这里赶到锦城,就算不眠不休,也要七八天时间,况且人跟马都不可能不眠不休,他们到达锦城,最快也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十天之后,那位林虎先生就已经被抓了一个月,要是敌人真有歹意,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基本上来说就很难活下来了。
如果林虎真的死在了锦城,他们这些负责保护林虎的人,说不定就要禁受自家侯爷的雷霆怒火。
沈刚是最早一批,甚至是最早一个跟着李信的人,十多年时间下来,他很清楚自家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侯爷,骨子里是一个怎样的狠人!
一路上,李信基本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行人日夜兼程,赶了整整八天的路,终于在第九天的早上,到达了锦城。
锦城里也有靖安侯府的人,早早的通知到了沐英还有赵嘉,他们到达锦城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在城门处等候许久了。
从墨骓马上跳下来的李信,微微有些狼狈。
这八天时间,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他时间都在赶路,甚至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头发已经有些散乱,脸上也不太干净,神色疲惫。
不只是他,就连号称能够日行千里的墨骓马,这会儿也显露了疲态。
赵嘉与沐英两个人围了上来,齐齐对着李信低头行礼。
“见过侯爷。”
他们两个人,都可以算是李信的朋友,平日里见面,也都是笑呵呵的,但是这一次,两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笑容,面色严肃。
李侯爷也面无表情。
“有线索么?”
沐英面带惭愧,低头道:“回侯爷,这一个月来,锦城上下几乎被找遍了,没有见到林兄弟的身影…”
“与林兄弟交好的那个女子,是锦城一家青楼里的清倌人,这家青楼我们也查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林兄弟的线索,他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旁的赵嘉,看了看满脸疲惫的李信,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我等失职,辛苦侯爷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眼太小
锦城,蜀王府。
这座王府,是朝廷敕封蜀王之后,由沐家在原有平南将军府的基础上改建的,其实蜀王府原本可以安置在锦城的旧南蜀皇宫里,但是为了为了怕朝廷以此为借口,说蜀王府僭越,干脆就另修了一座。
如今的蜀王,是沐英的儿子,不过改姓了李,叫做李脩,名义上是成汉王族的后人,李兴的儿子。
李兴的确是有两个儿子的,不过他被太康天子请到京城之后,被李信直接提刀杀了,他在锦城的后人,也被沐英下了死手,一个都没有留下。
坦白说,李兴这个人的确该死,但是他的家人大多都是无辜的,但是他们是死在李兴的愚蠢之下,怨不得旁人。
进了蜀王府之后,才六岁的蜀王殿下李脩,上前对李信躬身行礼,口称义父。
他认李信做干爹,是沐英与李信一早就说好的事情,只不过造化弄人,如今李信这个干爹还是一个侯爵,这个小家伙就已经“裂土封王”了。
不同于黑脸的沐英,这个“年轻”的蜀王殿下面色白皙,面容也颇为俊俏,看来是沾了不少母亲的光。
他的母亲,是李兴的妹妹,也就是李家那位小郡主,算起来他姓李也是跟母姓,并不是沐家凭空改了姓。
这位小郡主,当年被沐英从京城接回西南之后,两个人便渐渐勾搭上了,而且因为是李兴设计害死了李复,她就与自己的长兄李兴再也不相往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侄子,已经被丈夫沐英给杀了。
李信虽然一路赶路疲惫不堪,但是见到晚辈,他还是蹲下伸手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笑着说道:“一转眼便这么大了。”
跟在李信身后的沐英微微皱眉:“去寻你母亲,大人们有事情要谈。”
李信在袖子里摸索了一番,最终摸出了一枚颇为精巧的望远镜,挂在了这个小王爷脖子上,这个望远镜大概只有三四寸长,靖安侯爷微笑道:“这是京城工坊里的匠人弄出来最新一批的千里镜,本来是我自用的,现在也没了用处,给你拿去耍吧。”
小孩子都喜欢新奇东西,他接过这个东西之后,放在眼睛上看了看,立刻喜笑颜开。
“谢谢干爹。”
沐英对他挥了挥手。
“好了,下去玩去吧。”
蜀王殿下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沐英与赵嘉都跟在李信身后,三个人越过蜀王府的前厅,走到了后花园里,在一处凉亭下面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信低头抱拳:“侯爷,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说起来,那个清倌人还是我请林兄弟过府吃饭,请来唱曲儿,他们才认识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虎在锦城的任务其实很无聊,单纯的只是掌握天雷秘方,只有赵嘉要求他去制作天雷的时候,他才会有活干,平日里极为清闲,沐英也是担心这位重要人物在锦城过的无趣,就经常请他喝酒。
因为沐英与李信是朋友,林虎也就不怎么拒绝,经常来蜀王府喝酒。
李信坐下来之后,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开口道:“是京城梅花卫下的手,而且已经谋划了一年多了。”
“想必他们查到虎子这个人,花了不少时间,不然不至于在先帝殡天之后,应该早就动手了。”
他赶了**天的路,差不多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这会儿觉得困乏不已。
“去取纸笔来。”
沐英立刻点头,飞快跑去取来一份纸笔,铺在了李信面前。
李信提起笔,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再纸上画了三个符号。
这三个符号,每个符号只简单数笔,但是看起来像是三朵形态各异的梅花,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这些符号,是萧正画给他看过的。
当然了,他与萧正的会面本来就是忌讳,这种东西更是不可能见诸于纸笔,全凭李信硬生生靠记忆力记下来,事后他在靖安侯府也画了几次,画完就被他烧掉了。
“梅花卫在大晋太祖年间就有了,早年大晋开国的时候,梅花卫成功暗杀了不少大将,这个组织上下单线接头,找到一两个人没有意义,最多只是伤到他们的枝叶。”
“这是梅花卫用来沟通接头的三个暗记,这几天沐兄安排一些精锐,在京城上下暗中排查这些印记,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找到线索之后,不要打草惊蛇,尽量找到多一些的梅花卫,或者知道虎子被关在哪里……”
说到这里,李信闭上了眼睛。
“死了没有…”
“再行考虑对他们下手。”
“梅花卫不可能是最近才在锦城里的,平南侯府主事西南的时候,锦城里肯定就有梅花卫,要当心一些。”
沐英认真看了几遍李信写在纸上的符号,深深点头。
“属下,这就去办。”
李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道:“记着,让可靠一些的人去查,当年平南侯府的家将里都能混进梅花卫,说不定你蜀王府里,也会有梅花卫。”
沐英心中一凛,恭敬低头。
“属下明白了。”
说着,沐英躬身退了下去,办事去了。
而赵嘉则是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李信对面的凳子上,他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侯爷,近来京城如何?”
李信睁开眼睛,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一笑。
“李慎曾经与我说过,他说姬家人都是一个德行,从前我觉得这句话有些偏颇,现在看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承德天子不曾用我,也不曾信我,太康天子用我,但是不全信我,到了这位新天子。”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跟在我身后,嘴里喊的不是姑父就是老师,我以为他多少会信我几分,我冒着得罪所有文官甚至得罪大都督府的下场忙碌一翻,结果连这个姬家的小娃娃也不信我。”
“寒人心呐。”
李信这一番话说的有些笼统,赵嘉没有完全听明白,不过听出了一些意思,他低声道:“不管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心里想的都会不一样。”
“侯爷也身处朝堂十多年了,应该早就想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我与幼安兄想法不一样。”
李信起身,打了个哈欠。
“我还是觉得是他们一家三代,心眼太小,容不下人。”
赵嘉笑了笑。
“侯爷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信两只手插进袖子里,迈步离开了这个凉亭。
“困的不行,先去睡一觉,等我睡醒了,再与幼安兄细谈。”
说罢,他慢悠悠的走远了。
赵嘉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对着李信的背影,深深一揖。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未雨绸缪
作为三朝元老,李信对于姬家的皇帝还是很有发言权的,虽然因为太康天子短命的原因,如今朝廷里三朝元老一抓一大把,不过李信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他对于太康天子以及元昭天子的了解,胜过朝廷里的绝大多数人。
承德天子在李信心里,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这位皇帝虽然对于西南也有些斤斤计较,不过总体还算大气,但是在他之后的太康天子,不管是格局眼界,还是手段,决策,都比承德天子差上不少。
这也是他后期与李信之间生出间隙的原因。
而到了元昭天子这一代,才十四五岁年纪,而且还是李信的学生,就已经对自己的老师不怎么信任,宁愿不亲政,也要保住先帝留下来的几个辅臣。
这不仅仅是让李信寒心的问题了,更重要的是,让李信对自己的未来,或者说靖安侯府的未来,产生了一些顾虑。
那就是以后的元昭天子,对靖安侯府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西南的问题,把虎子找出来。
因为极度疲累,李信这一觉睡了很久,他是下午开始躺在床上休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接近中午的时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因为睡得太久,他还觉得有些头脑昏沉。
蜀王府专门有下人在他门口等着,见到李信醒过来,立刻把洗漱的热水端了上来,李信洗了个脸,刚在房子门口活动了一番筋骨,沐英就已经找了过来,对着李信恭敬抱拳。
“侯爷起了。”
李信本来正在站拳桩,听到沐英的声音之后,立刻收了架势,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对沐英笑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没必要在家里守着我。”
沐英低头道:“侯爷给的标记,属下等人已经在锦城找到了一些,相信再过几天,就可以有些线索了,到时候多半就可以找到林兄弟。”
梅花卫的上线下线是单线联系的,这种联络方式虽然隐蔽,但是非常低效,因此梅花卫会大量使用印记传信,虽然他们事后会抹掉印记,但是细心一些,就很容易发现。
李信点了点头。
“辛苦沐兄。”
“不敢。”
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不是属下等人失职,侯爷也不用千里迢迢到锦城来,处理麻烦。”
李信摇了摇头。
“用不着说这些话,以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沐英低头道:“侯爷睡了一天一夜,应该饿了,府上已经备了酒菜,侯爷一起吃个饭?”
李信点了点头。
“是有些饿了。”
这会儿已经接近夏天,沐英就让人在凉亭下面摆了一桌酒菜,他与李信两个人隔着桌子对坐。
坐下来之后,李信问了一句:“幼安兄不在么?”
沐英摇了摇头,苦笑道:“幼安先生总揽西南政务,十分辛苦,这会儿估计还在府衙里忙碌,恐怕要到日头落了才能来见侯爷。”
李信点了点头,夹了口菜,一边吃一边问道:“听沐叔说,汉州军与曾经的平南军之间,起了些冲突。”
沐青与李信说这些,多少有点告李朔状的意思,但是现在证明了是梅花卫动的手,与李朔无关,这个情况就有些尴尬了。
沐英低头苦笑道:“是有些小问题,平南军旧部大多骄横一些,汉州军出身的将官压不住他们,有不少人吵着闹着要去宁州投奔李朔将军,还经常与汉州军打架。”
很显然,因为两军单兵素质的差距,这一次整编强行把更强的平南军,编入了相对次一些的汉州军,引起了不良反应。
李信微微皱眉。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告诉那些闹事的人,要么继续在锦城当兵,要么就退伍回家去,不可能给他们重新变成平南军。”
“真要有本事,让他们立战功来,该给官职一丁点也不会少他们的。”
开玩笑,当初李信花了不少心思,才把平南军给拆进了汉州军,如今李朔占了宁州,渐渐粮草充足了,如果以前的平南军都回去投奔了他,那么李朔的势力就会越发壮大,导致西南势力失衡。
沐英微微低头:“属下明白。”
靖安侯爷埋头吃了两口菜,抬头看了沐英一眼。
“李朔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沐英苦笑道:“李朔公子带了三万人驻扎宁州,锦城这边的平南军旧部闹事的时候,我给他写过信,他说平南军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只有宁州军,他也管不了这边的事情。”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
“他说的不错,既然平南军编入了汉州军,那么平南军也就不存在了,他能带得动整编之后的军队,没道理你带不动。”
“李朔知道我来西南了么?”
沐英低头道:“几天前属下收到消息之后,就让人去宁州送信了,相信宁州那边很快就可以收到。”
靖安侯爷端起酒杯,敬了沐英一杯,缓缓说道:“沐兄,西南这边,需要尽快整合到一起,不能再这样拖沓了。”
“沐家”受封蜀王,是太康九年年初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但是西南几十个洲,有许多不服这个所谓的蜀王府,因此汉州军虽然占了锦城和剑门关,但是西南内部还没有达到旧成汉那种自成一国的紧实地步。
甚至连当年平南侯府统治西南的地步也没有达到。
说到这里,李信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各州府官员,要尽快处理好,倒向蜀王府的给钱给粮,还是死脑筋的,直接一刀杀了,没有时间去一点一点感化他们了。”
赵嘉被李信派到西南来,一方面是为了帮李信看着西南,另一方面就是要整合西南势力,让西南一体,但是赵嘉毕竟是读书人,下不了狠手,而且他对于那种很有气节的读书人还颇为欣赏,因此一直到现在,西南数十个州府里,还有十余个州府仍旧心系朝廷。
沐英脸色变了变,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李信。
“侯爷您……”
李信肚子饥饿,仍旧在夹菜吃饭,他恶狠狠的咬下一块鸡腿肉,闷声道:“虎子被抓了,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的住,如果他坚持不住,那么朝廷这个时候,多半已经拿到了天雷的方子,我们需要早作准备。”
“况且,先皇帝留下来的辅臣,也看我不顺眼,这个时候,咱们最起码得有一些自保之力。”
沐英面色肃然,也不吃饭了,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沉声道:“属下,明白侯爷的意思了,属下这就去办,两个月之内,一定把西南诸州府,尽数收入侯爷麾下!”
靖安侯爷哑然一笑。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先吃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找到林虎了
如沐英所说,一直到了快日落时分,一身白衣,刚刚处理完政务的赵嘉,才到蜀王府来寻李信,这个时候沐英已经不在家里,赵嘉在蜀王府后院见到了李信,此时李信已经摆好了一盘棋局,见到赵嘉之后,他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
“幼安兄怎么才来,等你许久了。”
赵嘉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把整个西南几十个州府的事情,全部丢在了我这个溧阳县令头上,每天忙的我不可开交,这个时候能够脱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嘉比李信年长几岁,此时已经是三十好几了,因为这几年一直在外奔波,又跟着操心,所以显得苍老的不少,头上甚至有了几根白头发。
他在李信对面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棋局,摇了摇头:“侯爷又下不过我。”
两个人下的是象棋,赵嘉话音刚落,李信已经先行一步,笑着说道:“下不过才要下,当年叶师也下不过我,还不是每天拉着我一下就是半天。”
赵嘉漫不经心的动了一个卒,然后左右看了看,皱眉道:“怎么不见沐英?”
“他啊。”
靖安侯爷一边移动棋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去杀人去了。”
说着,李信反应了过来,纠正道:“也不对,梅花卫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应该不会离开锦城,这会儿应该是去准备杀人去了。”
赵嘉皱了皱眉头。
“他要杀谁?”
“杀西南这些不听话的人,我要整顿西南力量,容不得幼安兄慢慢来了。”
赵嘉是个聪明人,李信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明白沐英要去做什么,这位锦城府的府尊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整合西南的事情,这两年一直是我在做,侯爷就算不与我商量,怎么也应该知会我一声才是。”
他连棋也不下了,直接就站了起来。
“西南诸府,大多数已经倒向了锦城,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最多半年……”
“沐英还没有出锦城,也还没有动手,我这不是正在跟幼安兄商量么?”
李信仍旧坐在位置上,面不改色的吃掉了赵嘉一个子,微笑道:“再说了,幼安兄是个慈悲性子,与幼安兄商量,这件事估计还要拖延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沐英还在锦城,不曾动手,幼安兄想要救人,也还有机会。”
“西南剩余那些冥顽不灵的人,幼安兄可以给他们写封信,如果他们还是不听,蜀王府无论如何也要杀人立威了。”
赵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李信对面,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们要是一封信能够劝的动,便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归附了。”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棋盘,伸手走了一步棋。
“侯爷,沐英动手可以,但是杀了第一拨人之后,须得停一停,容我些时间给其他人写信,他们见到了血腥,才会听得进去劝。”
靖安侯爷抚掌一笑。
“还是读书人了解读书人。”
赵嘉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个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李信棋力要比赵嘉逊色不少,一会儿就被杀的丢盔卸甲,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
这个时候,赵嘉突然抬头看了李信一眼。
“记得太康九年侯爷带着朝廷的封王诏书到西南的时候,与我们说过,整顿西南的事情不着急,两三年也好,四五年也成,怎么这个时候,侯爷突然着急起来了?”
赵嘉对着李信眨了眨眼睛。
“难不成侯爷是想……”
听到这句话,靖安侯爷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有些严肃的看了赵嘉一眼。
“幼安兄,你希望我造反么?”
赵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点头。
“侯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您想不想造反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西南的这么大一股势力摆在这里,朝廷不可能看不到,就算现在朝廷装作看不到,等到小皇帝长大了,也会觉得西南碍眼。”
“与其等个十几几十年,朝廷回过头来与西南清算,不如趁现在侯爷还年轻,大家伙也都有心气……”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了,而是开口道:“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沐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给大晋做臣子,将来多半也还是会翻脸。”
赵嘉抬头看着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平南侯府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平南侯府,与朝廷“对峙”了三十多年,历经两代人,因为不肯放弃西南,最终还是无可避免的走到了朝廷的对立面,李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举旗造反。
现在让李信放弃西南束手期待朝廷的慈悲,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要李信不肯放弃西南,将来的冲突就在所难免。
李信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看向了赵嘉。
“幼安兄以为,如果我们造反,胜算几何?”
“我不知道。”
赵嘉苦笑道:“大晋国运正盛,咱们就算造反,也只能徐徐图之,按我的意思是既不能像平南侯府那样想着给大晋做臣子,也不能立刻举旗,咱们先要让西南自成一国,壮大力量,然后慢慢等待机会。”
“有侯爷的天雷在,剑门关固若金汤,咱们有的是时间。”
李信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咱们现在是要让西南自成一国,而不是现在就想着造反。”
说到这里,李信看向赵嘉。
“不过幼安兄放心,李信从来不会舍己为人,更不会心慈手软坑害自己人,到了合适的机会,该做的事情我也会去做,就算不做,也一定给大家都谋个好的前程。”
如果元昭天子对他有赤诚之心,李信当可以安心给他做臣子,但是现在小皇帝看起来并不比他爹靠谱,李信也不得不给自己还有自己的兄弟们想条后路了。
两个人说着话,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慢慢暗淡了下来。
这个时候,棋盘上李信的红子已经占尽下风,靖安侯爷若无其事的伸手抹了抹棋盘,一盘残局立刻化为乌有。
“到吃饭的时候了,咱们下次再下。”
赵嘉有些无奈的看了李信一眼。
自家这个侯爷下棋喜欢耍赖,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偏偏李信每一次耍赖,都是理直气壮。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李信从那位大晋战神身上学到的顶级棋术。
两个人从椅子上起身,整准备走向前厅,一身黑衣的沐英,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
他看向李信,深深低头。
“侯爷,属下似乎发现了林兄弟被关在哪里了……”
“这么快?”
李信面色肃然,皱眉道:“有把握吗?”
沐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咬牙道:“七成!”
第三百三十六章 漆黑的井底
如果没有把握一网成擒,那么就会打草惊蛇,但是就算林虎还活着,估计也很难再找到了。
听到沐英这句“七成”,李信没有过多犹豫,沉声道:“带我去。”
“记着,人手要可靠,务必要一击必中。”
沐英点了点头,开口道:“属下带了一百多个人,有一些是当年侯爷就给我的羽林卫,剩下的全部都姓沐,他们里面不可能有这个什么梅花卫的人。”
靖安侯爷这才微微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脸上带着寒霜。
赵嘉也站了起来,开口问道:“侯爷,要我同去么?”
“用不着。”
李信回头,呵呵一笑:“此去是要去杀人,我知道幼安兄不喜见血。”
说罢,他跟沐英两个人,迈步离开了蜀王府的后院,前院里,一百多个人已经等候许久。
李信没有多废话,立刻挥手。
“出发。”
路上,李信与沐英差不多走在一起,沐英落后李信半个肩位。
李信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寻到虎子的消息了?”
先前林虎失踪之后,汉州军这边查了一个月一无所获,李信虽然给了他们梅花卫的联络暗号,但是想来最少也要三四天或者四五天,才能查到准确消息,眼下不过一天多的时间,竟然就追查到了林虎的确切位置。
沐英微微低头。
“收到侯爷给的印记之后,属下就开始让人在锦城里四下查访,很巧的是,在蜀王府附近的一处茶馆里的柱子上,就有不少侯爷画出的那些印记。”
“属下生怕惊了他们,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派人跟着,不过蜀王府附近的地方,大多都是姓沐的人家……”
原本沐家是在好州府的,但是有了蜀王府之后,沐家的核心层就有不少搬到了锦城来住,首选的地方自然就是蜀王府附近。
因此,那里算是沐家人的聚集地。
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沐英在锦城查了一个多月,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毕竟他不可能把这件事联系到沐家人身上,自然就不会去查自己的亲族。
“属下是沐家家主,就让人把那附近的沐家人喊到府上问话了,他们都在那里住了一年多了,这一个月有什么大的动静,都很清楚。”
说到这里,沐英微微低头。
“有一户新搬来大半年的人家,从上个月开始,家中常有异动,而且属下带人在这家人附近绕了一圈,也发现了梅花卫的暗记。”
说到这里,沐英低头道:“因此,属下有七成把握,林兄弟多半是被关在这里,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慎重,至少应该在锦城全城在观望几天,但是救人如救火,已经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属下担心……”
李信默默点头。
“沐兄的意思我明白,我同意冒这个险。”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出了蜀王府,沐英走在前面带路,在距离蜀王府只有两个胡同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民宅,沐英微微低头。
“侯爷,就是这里了,如果属下没有猜错,这里应该就是梅花卫在锦城的据点,至少是据点之一。”
说着,沐英伸手指了指几百米之外的一座茶楼,微微低头:“而那座茶楼,多半就是他们互通消息的地方。”
此时,他们距离这处民宅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李信用手按动腰间的青雉,面无表情。
“冲杀进去。”
“有人拿人,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他们身后跟了一百来号人,其中有半数是当年跟着李信西征来到西南的羽林卫,他们有的持刀,还有人持弩,闻言立刻齐声道:“是!”
一行人,快步朝着这座民宅走去。
李信与沐英走在最前面,他低喝道:“梅花卫各个都是精锐,诸位当心!”
有十几个人走在李信前面,他们走到民宅门口的时候,四个人不由分说,齐步上前横身一撞,民宅的木门被一下子撞开!
木门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剧烈的响动,立刻就惊动了房子里的人,有一对父女从屋里走到了院子里,看着自家倒塌的木门,又看了看一众持刀的壮汉,惶恐不已。
“各位军爷,小民是犯了什么过错……”
他说的是地道的锦城话,地道到连沐英这个南疆人都听不出任何毛病。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把这两个人绑起来,房间里里里外外,给我全搜一遍!”
“是!”
上百个如狼似虎的壮汉,很快把这个并不是特别大的民宅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几个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发现暗格,上下找遍了,没有发现密室。
开回翻找了好几遍之后,就连沐英也变了脸色。
这一次,是他说有七成把握,如果这里没有人,就是他把事情办砸了,到时候把林虎害死了,他根本没有脸面再跟李信称兄道弟了。
他对着李信抱了抱拳。
“侯爷,属下亲自去搜一搜。”
那一对被绑起来的父女,已经是满脸惊恐,他们跪在了地上,对着李信叩首:“这位官爷,小民们可没有做什么坏事,您要是找什么东西,说出来小民帮您找到了奉上就是,可不敢私藏什么……”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老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我一没有穿官服,二没有带兵,你怎么知道我是官?”
老头哭丧着脸。
“官爷您带着兵来的,自然是官了……”
李信闷哼了一声,恶狠狠看了这个老头一眼。
“把他们看死了,嘴也堵上,别让他们咬药包自尽了!”
几个羽林卫立刻恭声应是,李信负手从这处民宅的前院,走到了后院。
这个宅子并不是很大,后院里也没有池塘,只是种了几株花草,有个避暑的小亭子,以及一口井。
李信左右看了看,最终把目光锁定了这口井。
因为这口井是用井盖盖住的,盖的严严实实。
“搬开这块石头。”
两个羽林卫立刻点头,合力把井口上的石头搬开,搬开之后,靖安侯爷伸头朝着里面看了看。
是一口枯井,大概四五米深,井底没有了水,只剩下一些枯叶还有泥泞。
这时候,沐英也走到了李信身边,伸头朝着井下看了看,但是井下一片漆黑,看不出什么来。
“侯爷有发现?”
李信微微皱眉。
“下去看一看。”
沐英摇了摇头。
“还是我下去罢,侯爷在上面看着就是。”
沐英身手不错,直接就从上面跳了下去,四五米的高度平稳落地。
井底没有烂泥,反而有一种踩在实处的感觉,他在漆黑的井底左右看了看,然后四下摸索,摸到了一个一人高,可以供两个人行走的洞口。
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井沿。
“侯爷!下面有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