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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百零七章 怕他李长安不成?

    太傅与太保,同属三师之一,但是职分不同,地位也比太保略高一些,仅次于最为尊贵的太师。

    本来,三师这种最高等级的职位,是不太可能封给在职官员的,只有等致仕告老或者死了之后,才有可能被朝廷追赠三公。

    而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以及太子太保三个官职,在朝廷也都是作为虚衔,封给那些权重的大臣,作为荣誉头衔。

    而这三个官职,细究起来职分是不一样的。

    太子太师授太子以文,太子太傅授太子以武,而太子太保,是要卫护东宫安危。

    在李信之前,这三个职位都是有其官而无其职,也就是说有人做这个官,但是没有人做这个事,只有太康朝的李信是正儿八经的领了太子太保的实职,也真正成了太子的老师。

    如今,当年的太子嗣位,他这个帝师自然就摘掉了太子两个字,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太保,在天子亲政之前,负责率领禁军,卫护天子。

    但是如果“升”为太傅,那么地位是要上去一些,帝师的名分也更加名正言顺,但是没了太保的位置,就不再有卫护天子的职能了。

    也就是说,他仍然可以以太傅的身份统领禁军右营,但是哪天尚书台想要拿掉这个位置,便更加容易了。

    靖安侯爷也在朝堂沉浮了十来年,这种明升暗降的把戏他也不是没有玩过,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老家伙暗中的心思,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对着沈宽微微欠身。

    “这件事,沈相等人做决定了么?”

    沈宽,公羊舒,还有严守拙三个人,乃是先帝钦命的四大辅臣之三,一旦他们三个人做了决定,李信本人的意见其实已经没什么作用的。

    沈宽与公羊舒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沉声道:“暂时是有这么个想法,我等三人都商量过了,陛下那边也问过,如果侯爷没有什么问题,这两天就会有圣旨送到侯爷府上。”

    李信笑了笑。

    “沈相是先帝任命的辅臣,中书令与御史大夫也都在,三位如果定了下来,我的意见似乎就无关紧要了。”

    沈宽咳嗽了一声,然后笑道:“侯爷是国朝柱石,也是给朝廷立过大功的,我等虽然是辅臣,但是相比侯爷来说,功劳菲薄,凡事自然是要跟侯爷商量着来。”

    “侯爷如果不同意,我等再议就是了。”

    李信站在尚书台的正堂里,环顾了一眼这三位宰辅,脸上的笑意收敛。

    他缓缓拱手。

    “诸公不是宰辅,就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且都是朝廷的辅臣,论权柄比不知道比李信强出多少,无论什么事情,都用不着跟我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商量,朝廷有什么命令,直接送到我侯府来就是。”

    “李信乃是晋臣,朝廷的意思,李信无一不从。”

    说罢,他对几位辅臣拱了拱手。

    “朝廷刚办完登基大典,诸公都是大忙人,想必还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要操忙,李信一介闲人,就不打扰诸公忙碌了。”

    “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背负双手,转身离开。

    一走出尚书台,李信便面沉如水。

    他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跟任何人为难,但是偏偏有人一直要找他的麻烦!

    从前的太康天子倒也罢了,毕竟那是当今的天子,有动机也有资格并且有能力找他的麻烦,但是如今,太康天子已经崩了!

    这些在承德朝默默无闻,一直到太康朝才崭露头角的大头书生,也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即便是以李信的好脾气,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

    他的态度很明显,升他做太傅可以,他没有任何意见。

    但是如果有人要借此拿掉他手上的禁军右营兵权,那么李信便没有什么好脾气待他们了!

    想到这里,靖安侯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尚书台班房一眼。

    “真以为做了辅臣,就是皇帝了?”

    他拂袖而去。

    ………………

    尚书台里,三位辅臣面面相觑。

    本来按照道理来说,他们三个人身为辅臣,是有资格直接下文书甚至圣旨决定这个事情,不用与李信商量的,他们已经非常给李信面子,亲自把李信请到尚书台,三个辅臣一起当面,心平气和的与李信说这件事情。

    但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靖安侯爷,丝毫没有给他们留面子,呛了两句之后,转身就走了。

    尚书台里,寂静无声。

    最终,还是在承德朝就做宰辅的中书令公羊舒第一个开口说话,他咳嗽了一声之后,沉声道:“要不然,就此作罢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李长安太子太保的身份,是先帝亲封的,就连羽林卫右营,也是先帝自己交到他手里的,如今先帝殡天不过三个月,咱们没必要去得罪他。”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沈宽。

    “吃力不讨好…”

    沈宽才是如今尚书台的主事人,这位左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公羊兄,我等并不是要去得罪他,今日是我亲自去请他来尚书台说话,而且是我们三个人都在场,好声好气的与他说话。”

    “我们甚至没有提起半句关于禁军右营的事情,只说升官太傅的事。”

    身为首相,沈宽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即便如此,他还是拂袖而去了。”

    监察御史严守拙沉默无语。

    公羊舒无奈的说道:“他年纪轻,脾气大一些也是正常的……”

    “那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沈宽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低头道:“西南的诸多文书,我看过,公羊兄自然也看过,他李长安与西南不清不楚,甚至互相勾联,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先帝曾经拿他下过大理寺,就是因为西南的事情,奈何先帝的身子出了问题,最终不得不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我等,手段自然不及先帝。”

    沈宽微微低头,缓缓开口:“但是我等也不能让他李长安,一边勾结西南叛逆,一边手握京畿命脉!”

    “无论如何,陛下亲政之前,我等必须交还给陛下一个清清朗朗的大晋。”

    曾经在承德朝任大理寺卿的御史大夫严守拙,看了沈宽一眼。

    “沈相,下官以为中书令说的不错,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罢。”

    尚书左仆射深呼吸了一口气。

    “二位都是先帝临终任命的辅臣,朝廷的肱骨之臣,怕他李长安不成?”

    “事关武事,明日老夫会请大都督进尚书台一会,两位说的不错,这件事情急不得,但是不急不代表不做。”

    沈相语气坚定。

    “我等身负重任,就要一点一点的去做!”

第二百零八章 硬升官

    元昭天子的登基大典办完之后,新朝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接下来只要静静的等着新天子成年亲政就好,京城暗处因为太康天子崩逝引起的波浪,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从尚书台出来之后,李信去了一趟后宫,从坤德宫里把九公主接了回来,夫妻俩一同从永安门出宫,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陈十六挥动马鞭,马车缓缓的朝着靖安侯府走去。

    马车里,九公主握了握自己夫君的手,开口问道:“尚书台找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她是皇家出身,对朝廷的官制非常清楚,自然知道尚书台在朝廷是个什么样的地位,更何况如今天子年幼,尚书台两位宰辅辅政,抛开武事不谈,如今的尚书台是在代行王事的。

    尚书台莫名把李信找了过去,九公主自然要问一问。

    “没有什么大事。”

    李信笑呵呵的说道:“关于陛下的一些小事,已经处理了。”

    九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道:“现在朝廷的权柄,大半在尚书台里,因此尚书台也最惹人注目,你没事还是不要跟他们有什么来往,咱们自己过日子就好。”

    李信微笑点头。

    “殿下说的是,为夫一定照办,再不跟那些老头往来了。”

    夫妻俩成婚多年,“殿下”这个称呼早已经弃之不用,如今提起来,大半是调侃的意思了。

    九公主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搭理李信了。

    夫妻俩正说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李信微微皱眉。

    从永安门回家的这条路,他走过太多太多次了,对于回家的时间以及要经过哪些路段,已经烂熟于心,他很清楚现在的位置,距离靖安侯府,还有两三个拐弯才能到。

    于是他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驾车的陈十六回头,掀开车帘,沉声道:“侯爷,有人拦路。”

    靖安侯爷从车帘里探出头去,便看到了一个衣着富丽,一身紫衣,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拦在靖安侯府马车面前。

    在这个少年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看起来是他的护卫。

    少年人虽然拦路,但是态度很好,他对着靖安侯府的马车深深作揖。

    “齐王世子姬楷,求见靖安侯爷。”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低头说道:“见过姑母。”

    李信听到这句话之后,本来探出去的身子,立刻缩了回来。

    姬桓的儿子?

    他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很快反应郭磊,对着陈十六沉声道:“不要理他,撞过去。”

    “生死不论!”

    陈十六跟了李信多年,很明白李信的意思,李信话音刚落,他就挥动马鞭,拉车的两匹白马立刻高声嘶鸣,不再顾及身前有人拦着,硬生生撞了过去。

    这位齐王世子,自然不是傻子,面对这样一辆大车,硬用身体拦着估计就要横死京城街头了,他吓了一跳,连忙避开。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靖安侯府的黑色马车,已经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马车里的靖安侯爷,满脸都是晦气。

    此时,就连一旁的九公主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她皱着眉头说道:“四哥的儿子,怎么来找我们?”

    新天子登基,各地藩王即便不能出藩国,也可以派世子入京朝拜,因此这位齐王世子出现在京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来拦李信的马车。

    要知道,朝廷大臣,尤其是带兵的大臣结交宗室乃是天大的忌讳,更不要说是齐王府这种十年前夺嫡失败,被赶出京城就藩的王爷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双方有所接触,不仅仅是大臣要受到朝廷猜忌,藩王本身,会受到的猜忌更重,以后的日子也会更不好过。

    哪怕这位齐王殿下,真有什么事情要来寻李信,也不应该让儿子在永乐坊里,正大光明的拦下李信的马车。

    “他是故意的。”

    坐在马车里的李信,眯了眯眼睛。

    “这位齐王殿下,贼心不死,想借着这个机会,挑拨朝廷与咱们家之间的矛盾。”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是想要朝廷更加猜忌我,最好能让我在京城里混不下去,这样他才有机会进行下一步。”

    说到这里,靖安侯爷缓缓闭上眼睛。

    “十来年了,你这个四哥还是心术不正,并且贼心不死。”

    九公主有些慌了,她低声道:“那该怎么办?”

    “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是了,这孩子要是偷偷来咱们家寻我,或许还有点用,但是他光明正大的在永乐坊里拦我们,只要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破绽。”

    说到这里,李信对着陈十六开口道:“这小子多半还会再来,十六你告诉门房,直接拦下来,就说我最近不见客了。”

    陈十六微微点头。

    “知道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侯府门口,李信与九公主两个人先后下车,然后再一次吩咐道:“记得,这三天时间除了宫里的人洗衣机,其他不管是谁来,都一律不见。”

    陈十六低头道:“侯爷放心,一定给侯爷办妥。”

    李信这才跟长公主一起,踏进了靖安侯府。

    他们两个人刚刚走进去,侯府的法门便顺势关上,意味着最近几天时间,靖安侯府不会招待任何客人。

    不过,这种闭门仅仅持续了一天,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一群紫衣的太监,就突破了侯府门房的防线,成功的进到了侯府里头。

    这群紫衣太监,为首的人是萧正的干儿子萧怀,他手里捧着一卷圣旨,是来给李信传旨的。

    圣旨到了,侯府自然不敢不赢,没一会儿,李信就带着家人,准备在正堂跪接圣旨。

    但是当侯府的家里人刚刚到达正堂,准备设案焚香,恭迎圣旨的时候,萧怀却对着李信连连摆手,谄媚一笑:“不用大礼,不用大礼,侯爷直接拿去看就是了。”

    说着,他就要把圣旨递在李信手里。

    李信伸手接过圣旨,对着萧怀微微点头:“有劳公公。”

    萧怀满脸堆着笑容。

    “不辛苦,不辛苦,能给侯爷送来高升的圣旨,是奴婢的福分。”

    李信听到“高升”两个字。眉头深皱。

    他见过许多次圣旨,展开圣旨驾轻就熟,很快圣旨就被他缓缓展开,整个靖安侯府正堂,立刻跪了一片。

    李信简单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最关键的一行字。

    “擢太保李信,为当朝太傅,加柱国大将军。”

    除了这行字,圣旨上的其他字都没有什么作用,李信简单扫下去,就看到了圣旨落款的位置。

    这里,本来是要加盖玉玺的。

    但是此时,落款处除了玉玺之外,还有整整四个的的私章在,同时也有四位辅臣的签名。

    也就是说,他们四个辅臣全同意了。

    靖安侯爷扫视了几遍圣旨,随即呵呵一笑。

    “有劳萧公公跑一趟,这圣旨的内容……”

    “我知道了。”

第二百零九章 有人伸手争权

    太傅这个位置,并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算是在官职上坐实了帝师的身份,而且地位也要比太保高上一筹。

    而这个柱国大将军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大晋开国以来,受封柱国的并不多,尤其是武皇帝之前,大晋几乎很少有柱国大将军出现,自武皇帝以来,大晋军功日盛,才先后有了陈国公叶晟和平南侯李慎两位柱国大将军,值得一提的是,终太康朝一朝,大晋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个大将军。

    一直到如今的元昭朝,李信因为累功以及几位辅臣暗处的心思,才被封为柱国。

    见李信收了圣旨,萧怀深深弯腰。

    “恭喜太保高升太傅,荣封柱国。”

    李信把圣旨放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子里,然后看了萧怀一眼:“有劳萧公公跑一趟,如果不嫌弃,等会去领些喝茶钱。”

    收到升官的圣旨,一般都会给跑腿宦官一份辛苦费,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不过因为李信这些年一直位高权重,所以不管是谁来他府上宣旨,都不太敢要他靖安侯府的银钱。

    萧怀是萧正的干儿子,也是如今内廷里风头最盛的宦官之一,自然不会不懂这个规矩,他低头正要拒绝,突然眼珠子转了转,恭恭敬敬的对李信作揖道:“奴婢……谢太傅赏。”

    李信瞥眼看了一眼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内廷少监,随即呵呵一笑:“一点小钱,不成敬意。”

    他抬头看了看就在旁边伺候的陈十六,开口道:“十六,带着萧公公,去账房领钱。”

    “是。”

    独臂的靖安侯府大管家,微微欠身,领着萧怀去了。

    而李信则是负手站在正堂里,看着萧怀远去的背影,笑了笑。

    “这一对父子,有意思。”

    …………

    李信受封太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很快就有不知道多少朝廷官员备好了礼物,要上门贺喜,不过因为李信早已经下了命令闭门谢客,因此大多数人都没能进得了侯府。

    不过因为有些人是挡不住,也不太好挡的,李信在被烦扰了两天之后,干脆骑马离开了京城,去了一趟禁军右营的大营。

    他是去年下半年,开始执掌禁军右营,到先帝驾崩之前,他已经基本掌握了右营禁军,毕竟右营禁军的大部分折冲都尉以及果毅都尉,都是他当年的旧部,有些还是他在西征之中提拔上来的。

    按规矩,像李信这种禁军将军,是要住在禁军大营里的,比如说禁军的左营将军侯敬德,几乎一年到头住在大营里很少回京,而李信在差不多掌控了右营禁军之后,就懈怠了不少,没有怎么到禁军大营里来了。

    其实他手里掌握了西南,并不是特别在意右营的兵权,但是这个权柄是太康天子在临死之前交到他手上的。

    当时,太康天子与李信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就算他因为身子撑不住了,没办法再跟李信为难,但是最多也就是放弃对李信动手,没有道理把半个京畿禁军,交到他这个“反贼”手里。

    而太康天子却真的这么做了。

    这是天子对李信的低头,服软,甚至是在央求李信,用这一半京畿禁军,扶稳那一对孤儿寡母的地位。

    李信在拿到那道封他为禁军右营将军圣旨的时候,还是颇有些感触的,这也是他理所当然的站在太子那一边的原因之一。

    现在,先帝殡天不过三个月,尚书台的那些辅臣,便迫不及待的拿掉了他太保的位置,所以他才静极思动。

    墨骓马的马程很快,三四十里的路程,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到了大营门口,李信跳下马车,随手把缰绳丢给了大营门口看门的一个禁军将士,然后负手走进了禁军大营。

    他是羽林卫出身,羽林卫袍服尚黑,因此李信平时也常穿黑袍,此时他就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袍服,负手走在禁军大营里。

    大营里的人见了他之后,都恭恭敬敬的低头称呼将军。

    他进了大营没几步,从前任禁军右营中护军,如今任右营副将的贺崧,便领着几个中护军,还有驻军在帅账的两个折冲都尉,出来迎接李信。

    十来个大汉,毕恭毕敬的低头行礼。

    “末将等,见过将军!”

    这个副将贺崧,是陈国公府家将出身,太康二年跟着李信出征,当时是任折冲都尉,后来西征凯旋之后,因为立了大功,就干脆留在了禁军右营里做了中护军,去年年底李信重新执掌右营之后,他才被提为副将。

    禁军右营一共有八个折冲府,每个折冲府驻地不一样。帅账附近的折冲府只有两个,但是八个折冲府的要事,多半都要送到帅账里来,因此军务繁重,李信不在帅账的时候,都是贺崧以及右营的长史在帮他打理右营。

    李信也是做甩手掌柜做习惯了,不然以他现在的几个官职,就是学会了分身术,也不可能同时打理兵部和禁军两个这么大的职司。

    在贺崧的等人的簇拥下,李信进了右营的帅账,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他先是翻了翻桌子上的文书,然后回头看了看贺崧。

    “贺将军,近来右营无事否?”

    贺崧苦笑道:“右营八个折冲府,加在一起十数万人,如何能够没事,只是将军你不问事而已。”

    李信笑了笑:“这不是京城里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右营么,贺将军捡一些重要的事情,与我说一说。”

    贺崧点了点头,开始跟李信汇报军务。

    所谓的军务,有些是事关右营人事,但是一定级别的武将贬谪擢升,都要经过兵部或者大都督府,因此右营的剩下的军务大多就是一个折冲府的人与另一个折冲府的人大规模械斗了,或者是哪个折冲府物资发放的不齐。

    贺崧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滔滔不绝的在李信面前说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喝了几口水,继续汇报。

    靖安侯爷听的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句话。

    “方山折冲府都尉程冀,调任益阳都尉,方山折冲府由周青阳任都尉。”

    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有些困乏的李信,突然睁开了眼睛。

    “周青阳是谁?”

    贺崧愣了愣,开口道:“是朝廷新调任过来的方山折冲府的都尉,昨天到任的。”

    李太傅面沉如水。

    “折冲都尉这么大的武官调动,我怎么不知道?”

    贺崧更加愕然了。

    “这是朝廷下发的文书,有兵部的勘核,还有大都督府的印章,末将等已经仔细查验过了,没有问题……”

    “而且将军您在京城里,末将以为您知道的。”

    李信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这就更巧了,有兵部的勘核,我这个兵部尚书,居然也不知情……”

第二百一十章 不如同去

    周青阳,今年四十岁整,捕快出身,做到捕头之后,因为屡立奇功,从吏被破格升为官,一直做到了一洲司马,随后被调入京城,任千牛卫郎将。

    千牛卫郎将是从五品,而禁军的折冲都尉按照各个折冲府不同,品级也不同,从正五品下到正四品上都有,方山折冲府算是中等的折冲府,折冲都尉应该是从四品的官职,这位周青阳这一次算是升职,细算的话应该是从正五品上,升到了从四品下。

    只升了一级。

    从明面上来看,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调动了,九品三十六级,他只升了一小级而已,但是折冲都尉这个级别的人事调动,正常来说应该是李信这个禁军将军上书提名,然后朝廷诸职司深刻,就算是朝廷委派,最起码也要事先跟李信这个禁军将军打个招呼,听一些李信的意见。

    没有道理像这样,二话不说硬生生塞进来一个中等折冲府的折冲都尉。

    更过分的是,折冲都尉的职位调动,应该通过兵部武选司勘核,李信身上还有兵部尚书的职位,这件事居然就这么绕过他,不声不响的做成了!

    如果他今天不来右营,甚至还要被继续瞒在鼓里。

    这件事情自然不能怪贺崧,毕竟这份调令合理合法,他在右营打理军务,怎么也要遵从的。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都拢进了袖子里。

    “程冀去哪了?”

    贺崧微微低头:“程冀就是益阳人,昨天收到调令之后,他立刻就回去收拾东西去了,说是要回老家去。”

    益阳府也在南边,距离李信的老家永州府并不是很远,但是哪怕是一个上府的知府,也不过是正四品,益阳府的知府,是从四品,而这个益阳都尉,其实是从五品的官。

    这是正儿八经的贬谪。

    这个程冀,是跟着李信西征升迁上来的人之一,西征之时杀敌不少,而且在翻越摩天岭的时候立过功劳,西征凯旋之后,被升为方山折冲府的果毅都尉,后来身为折冲都尉的叶茂离开禁军,他就慢慢爬到了方山折冲府都尉的位置上。

    从一个从四品的京官,变成从五品的地方官,没有人会真的开心,程冀自然也不会。

    李信皱了皱眉头。

    “派人把程冀叫住,让他在京城里等上一段时间,不要急着回益阳。”

    同为西征功臣,贺崧与程冀还是很熟的,闻言立刻低头:“末将这就派人去。”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再派人把那个周青阳叫过来,本将要见他。”

    贺崧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信。

    “将军……”

    他想说,那个贺崧的调令上,有大都督府的印章,大都督府才是大晋最核心的军事部门,比兵部还要更权重一些……

    李信皱眉道:“没听见么?”

    贺崧叹了口气。

    “末将这就去。”

    他退下去之后,李信一个人坐在帅账的主位上,闭目冥思。

    因为方山折冲府并不在帅账附近,所以需要有人骑马去传唤周青阳,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之后,这个四十岁的中年人,才出现在了李信的帅账里。

    他的长相棱角分明,而且胡子修的极为整齐,看起来很是精干。

    走进帅账之后,这位新任的方山折冲府都尉,恭敬半跪下来,沉声道:“末将周青阳,见过将军。”

    坐在主位上的李信,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都尉出身千牛卫?”

    周青阳恭敬低头:“回将军,末将在千牛卫,做了三年郎将。”

    “千牛卫是个好去处啊。”

    李信站了起来,抚掌微笑:“千牛卫的中郎将,可是当朝的国舅爷,而且千牛卫是天子亲军,可以轮值禁宫,有的是机会接触天子,在千牛卫做事,可以前途无量,周郎将不在禁军里发财,怎么就想着到了这苦哈哈的禁军里来了呢?”

    周青阳微微低头。

    “回将军,为国尽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好一个为国尽忠。”

    李信拍了拍手掌,然后脸上的笑意收敛。

    “周青阳听令。”

    周青阳立刻低头:“末将在!”

    “本将现在命令你,立刻回到千牛卫之中,继续做你的郎将,不得有误。”

    周青阳愕然抬头。

    “将军,朝廷调令已下,末将如何回到千牛卫之中……”

    “你不去?”

    周青阳脸色铁青。

    “李将军不让末将待在禁军右营,也要先拿出朝廷的调令吧?”

    李信面无表情。

    “我只问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周青阳咬了咬牙:“将军,此事不合朝廷规矩,末将……去不得!”

    “很好。”

    李信先是笑了笑,然后抚掌看向周青阳。

    “周青阳,本将现以禁军右营将军的身份,将你开革出禁军右营!”

    这一下,就算是泥捏的人,也要生气了。

    周青阳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愤怒的看着李信。

    “李将军,末将是奉朝廷调令,被调到禁军做事,禁军右营排挤外人也罢,李将军不喜周某也罢,大可以让朝廷撤回这条调令,听闻李将军如今已经是太傅,当朝帝师,官居一品,如何还会做这种小孩子勾当?”

    李将军面无表情,冷冷的看向周青阳。

    “本将现在是禁军右营将军,你的上司,方才我向你发出军令,你拒不服从,本将现以禁军将军的身份将你开革出禁军,有什么问题?。”

    李信静静的看了这货一眼。

    “周郎将有什么不服的地方,可以去兵部或者大都督府告我。”

    周青阳脸色铁青。

    事实上,这也是朝廷给军队人事任命的时候,必须要跟主事将军沟通的原因之一,因为如果沟通不到位,一个上司想要把下属弄走,再简单不过了。

    区别是李信做的毫不掩饰,其他将军多少会遮掩一些而已。

    周青阳脸色极为难看,最终他还是对李信拱了拱手。

    “李将军行事这般蛮横,丝毫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便不怕王法么?”

    “末将知道李将军还是兵部尚书,兵部告不得将军,但是大都督府却还是朝廷的大都督府,无论如何,末将一定要去大都督府,讨个说法!”

    说完,周青阳就要愤愤离去。

    “周郎将要去大都督府?”

    靖安侯爷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正巧,我也要去一趟大都督府。”

    说着,李信揣着手走到周青阳面前,淡然道:“不如同去?”

    “同去便同去!”

    周青阳也是武人出身,这会儿来了脾气,怒声道:“周某便不信,这大晋还姓李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大都督想做什么?

    简单与贺崧交代了一下右营的事情之后,李信在禁军右营大门口上马,准备回京。

    而被他强行开革的周青阳,也在营门口上马,准备与李信一起去大都督府评理。

    临走之前,李信回头对贺崧沉声说道:“自今日之后,不管朝廷对禁军右营有什么职官调动,我没有看过的,我右营一律不认!”

    贺崧叹了口气,低头道:“末将,遵命……”

    李信看到他一副为难的样子,笑了笑。

    “放心,有什么责任,我李信担着!”

    贺崧苦笑道:“将军,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末将以为,将军开革了周青阳就罢了,还是不要去大都督府了,免得事情闹大……”

    大晋的军权,从武皇帝之后大范围向武将倾斜,以至于本来掌兵的兵部,只掌握了武将的人事调动,实权远逊掌握了调兵权的大都督府。

    从武皇帝之后,四十多年来,没有任何武官敢惹大都督府,毕竟就连当初的叶帅,也只是在大都督府里做了个右都督而已。

    贺崧的意思是,让李信大事化小。

    靖安侯爷坐在马上,呵呵一笑。

    “不管是哪里,都不能不讲道理,大都督府也不成。”

    说罢,他抖动缰绳,墨骓马一骑绝尘,朝着皇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周青阳看着一骑绝尘的李信,咬了咬牙,也骑马跟了上去。

    贺崧现在禁军右营大营门口,看着李信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叶帅都忍了……”

    叶晟从北边凯旋之后,北征的旧部被兵部以及大都督府打压,架空,拆分的七零八落,以至于当年的北征军不仅散落在各军,甚至散落在各衙门里,再也不成规模。

    放眼如今的李信,处境其实与当年的叶晟很像。

    不过叶晟当年选择了进入大都督府挂了个右都督的闲职,尽力求自保,而李信则是骑着马,赶向了京城的大都督府。

    贺崧是陈国公府的家将出身,叶帅的旧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如今看着李信,他难免心生感慨。

    ……

    李信是一大早赶去的禁军右营,大概在右营大营里待了大半天功夫,回到京城的时候也就是下午而已。

    他是武官出身,虽然这些年没有怎么去过大都督府,但是还是知道大都督府在哪的,大都督府早年是在皇城外面,在武皇帝时候被搬进了皇城外城里,与尚书台和兵部都相距不远。

    大都督府自武皇帝之后,权柄日重,几乎可以节制天下兵马,因此这个衙门的主官,也就是大都督府左都督的位置,四十年来一直牢牢地握在宗室的手里,从来没有一个外姓人拿到过这个位置。

    就算是叶晟也不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都督府被人认为是宗室权力的延伸,整个京城包括朝廷里的官员,很少有人会愿意得罪权柄沉重的大都督府。

    不过这天下午,有些例外。

    因为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从永安门进了皇城,迈步走到了大都督府门口。

    李信的马远比周青阳的快,这会儿他到了大都督府,周青阳还在路上。

    此时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大都督府的人差不多要“下班”了。

    大都督府门前的卫士,也认得李信,立刻迎了上来,低头抱拳:“见过太傅,太傅光临大都督府,不知……有何贵干?”

    “劳烦通报。”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兵部尚书李信,求见大都督。”

    大都督府最高的两个职位,是左都督与右都督,左都督总管大都督府,也就是俗称的大都督。

    如今的大都督,是大晋宗室,魏国公姬林。

    姬林是皇室支脉,今年也才四十七岁,就接过了前任大都督的位置,成了姬家的看门人。

    这个大都督的位置,又被京城的百姓称为大司马。

    两个卫士对视了一眼之后,缓缓低头:“太傅稍后,小的这就去通报。”

    李信点了点头,便静静的在门口等着。

    其中一个卫士,慌慌张张的进了大都督府,通报去了。

    没过多久,一身紫衣的魏国公姬林,便在一群下属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大都督府门口,这位“大司马”满脸笑容,对着李信拱手道:“太傅怎么有空,到这大都督府来了?”

    李信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缓缓开口。

    “今日李信是代表兵部,有公事与大都督商议。”

    大都督府虽然节制天下兵马,但是武将的人事权,却在兵部手里,两个衙门互相掣肘,以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

    姬林闻言,面色凝重,沉声道:“太傅请进,我们里面谈。”

    李信双手收在前面的袖子里,迈步走进了大都督府。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大都督府,在姬林的带领下,左右看了看之后,没过多久,就坐到了左都督的班房里。

    下人奉茶之后,姬林笑着对李信说道:“太傅有什么公事,让手下人送份文书来就是了,哪里用太傅亲自跑一趟。”

    李信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了姬林面前。

    “大都督府请看,这是我今日去处理禁军右营公事的时候,翻到的大都督府调令。”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

    他指着调令上的大都督府印章,淡淡的问道:“我想问一问大都督,大都督府何时有调任将官之权的?”

    大都督府节制天下兵马,理论上是可以约束大晋所有军队,包括禁军在内,但是按照武皇帝设置的体系,大都督府只管调兵,兵部负责武官人事,这样不至于其中一个衙门权柄过重,导致权力失衡。

    也就是说,大都督府是无权调周青阳入禁军右营的。

    姬林愣了愣,然后看了几眼这份文书,陪着笑脸:“太傅误会了,这份调令我也看过,虽然有我大都督府的印章,但是我大都督府只是将此人举荐给兵部,最终是经过兵部勘核的,不然这份文书也起不了作用。”

    李侯爷面无表情。

    “可是这上面分明写着,调任周青阳入方山折冲府,任折冲都尉。”

    “大都督府何曾有调任武官的权柄了?”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姬林一眼。

    “大都督府节制天下兵权,我大晋数十万军队都归大都督府节制,有如此权柄,大都督还要插手兵部武选司的差事。”

    说到这里,李信冷冷一笑。

    “偏偏好巧不巧,大都督还是宗室,李信想问大都督一句。”

    “大都督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自己想想!

    其实这一次针对禁军右营的动作,起因是因为那位尚书台的左相,要逐渐拿掉李信的禁军右营兵权,但是这个当口,没有人能跟李信硬来,即便是作为“首辅”的左相沈宽,也说了要“慢慢来”。

    而这个所谓的慢慢来,就是逐渐架空李信在禁军右营的权柄。

    因此,他们三个人才请了姬林去尚书台,这位大都督抹不开面子,才有了周青阳替任程冀,接手方山折冲府的事情。

    方山折冲府只是禁军右营八个折冲府之中的其中一个,而且还不是上府,所有人包括大都督姬林在内,都以为李信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太傅,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直接杀到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姬林听到了李信这句话之后,脸色骤变。

    的确,他是宗室,正因为是宗室,所以才能这么顺利的接手禁军右营,但是这个身份有利有弊,他姓姬,也就是说他也有资格坐上帝位。

    这一次,大都督府的确有越权之处,李信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或许不会获罪,但是这个大都督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毕竟兵权是皇帝最忌讳,也最看重的东西,别说是一个宗室,就是亲儿子也不会放心。

    虽然如今的元昭天子年幼,恐怕也忍受不了这种事情发生。

    这位大都督脸上的笑意收敛,他亲自起身,关上了房门。

    然后回头对着李信苦笑道:“太傅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就是,能解决的大都督府一定配合兵部解决,这样直接扣下来一个大帽子,我可吃罪不起…”

    李信仍旧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

    “新帝年幼,大都督执掌大都督府,可以节制天下兵马,还是先帝钦命的辅臣,已经是当朝第一权臣,再加上大都督的宗室血脉,想着抬头看向那个位置也不奇怪,可不是我给大都督扣帽子。”

    如果是姬林的前任,那个执掌了大都督府二十年的大都督姬平,可以完全控制大都督府,再加上一个辅臣的身份,倒真有机会看一看皇位,但是姬林不一样,他是刚刚接替的族叔的位置,在皇帝亲政之前基本不可能完全掌控大都督府,再加上兵部的制约,他几乎没有任何谋反的机会。

    这也是太康天子对他如此慷慨的原因之一。

    姬林苦笑连连。

    “太傅啊,咱们有公事便谈公事,大都督府这边如果出了差漏,我一定给太傅一个交待,你这样一再臆测,事情也解决不了不是?”

    “这个周青阳的调令,可能是我大都督府的问题,大都督府一定会追究下去,至于这份调令,明日我会亲自上书朝廷,撤回这份诏书。”

    他站在李信面前,对着李信作揖道:“太傅,衙门里做事总会出差漏,您高抬贵手……”

    按理说,一个当朝辅臣,还是军方一哥这个态度,而且也承诺李信解决问题,事情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不过李信自然与旁人不太一样,他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调令收回了袖子里。

    “大都督,过两天应该就是朝廷大朝会的日子,如果我把这份调令呈上去,事情会如何?”

    这位大都督没有回话,但是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李信把调令收进了衣袖里,静静的看着姬林。

    “大都督,我需要知道这件事的原委。”

    如果这份调令被李信这么个朝堂大佬递到皇帝面前,那么造成的影响力将是破坏性的,即便元昭天子现在还小,奈何不得辅臣,但是两年之后,姬林不仅会丢掉大都督府的位置,甚至身家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姬林没有办法,只能拉着李信重新坐了下来,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的说给了李信听。

    他叹了口气:“另外三位辅臣都在场,我当时想着这件事情不大,总不能不给他们面子,就给办了。”

    李信对于这个结果,心里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他静静的看了一眼姬林。

    “大都督府节制天下兵马,已经是武官极致,大都督身为大晋大司马,却还要勾联文官,攫取兵部职权!本来我与大都督只是开玩笑,但是现在,我还真要怀疑大都督别有心思了。”

    如果是尚书台的几个老狐狸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李信这么轻而易举的唬住,但是姬林毕竟不是文臣,也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他听到李信口中的罪名一个比一个重,立刻就有些慌了。

    “太傅,你可不能信口胡说……”

    李信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这份调令,有尚书台还有大都督府的文书都不奇怪,但是兵部的文书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兵部武选司应该是宁陵侯叶璘在主事。”

    姬林苦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的,当时他们三个只让我在调令上盖大都督府印,其他的事情交给尚书台去办……”

    李信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告辞。

    姬林有些慌张,他拉着李信的袖子,开口道:“太傅,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干……”

    李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姬林一眼。

    然后他转过身子,对着姬林拱了拱手:“大都督能否听得进去几句心里话?”

    姬林这会儿正担心李信会不会真的去大朝会告状,闻言立刻开口。

    “太傅请讲。”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大都督,我手中的禁军右营,是先帝临终之前交托给我的,先帝的意思是让我保全新帝顺利嗣位。”

    “先帝崩逝三个月,李信一未触犯国法,二未干涉政事,几位辅臣为何要针对禁军右营?”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一眼姬林。

    “大都督也是先帝钦命的辅臣,李信在这里问一句,大都督是文臣还是武官?”

    “我……自然是武官。”

    靖安侯爷深深地看了一眼姬林。

    “大都督,我也是武官,你我同为先帝任命的武官,只是大都督权重一些而已,如今先帝驾崩才三个月,大都督如何就倒戈相向了呢?”

    姬林被这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

    李信对他拱了拱手,转身告辞。

    大都督立刻追了上去。

    “太傅这是要去哪?”

    此时,李信已经距离大都督府正门不远,他停下脚步,面色平静:“大都督,这件事已经闹大了,我身为兵部尚书,不得不上报朝廷。”

    “三日之后的大朝会,这件事情就会原原本本的呈现在陛下面前。”

    “到时候应该如何说,大都督这三天不妨仔细想一想。”

    说着,李信就要迈步离开,刚踏出大都督府的大门,就看到有些狼狈的周青阳,也赶到了大都督府门口。

    靖安侯爷回头,对着姬林呵呵一笑。

    “大都督看,又有人来寻你告状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刨根问底

    周青阳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告状。

    他原本在千牛卫干的好好的,突然被朝廷调到了禁军,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好歹算是高升,他也就开开心心的去了,但是刚到方山折冲府一天多的时间,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被李信莫名其妙的开革出了禁军。

    京城里掌兵的衙门,一个是兵部,一个就是大都督府,周青阳自然要来大都督府告状。

    而且他的调令本就是从大都督府发出来的,也应该来大都督府问个究竟。

    他听到了李信的话之后,咬了咬牙,还是迈步走了上来,对着姬林深深低头。

    “下官周青阳,见过大都督……”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大都督姬林就挥了挥手,沉声道:“你的事情,本督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你回去等消息罢。”

    周青阳满脸愕然。

    姬林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好生在家里等消息,不要再回禁军,更不要想着闹事,不然后果自负。”

    其实在这件事情里,周青阳都只是一颗被人摆弄的棋子,完全是身不由己,而且他从头到尾,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如果说他做错了什么,那就是他没有认清局势,不应该与李信起冲突。

    此时,大都督府的威严压下来,他也只能低头认怂。

    “下官,遵命……”

    在朝堂顶级势力的争斗之中,一个四五品的武将,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周青阳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而李信目睹了姬林的处理结果之后,笑了笑:“大都督明察秋毫,本官佩服,不过衙门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便告辞了。”

    大都督看着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太傅,无论如何,此事大都督府一定站在禁军这边,不会让禁军吃亏,但是依我看,这件事情最好止于大都督府,就不要公诸于朝廷了。”

    李信本来转身都要走了,闻言回头看了姬林一眼。

    “这是为何?”

    大都督叹了口气:“陛下年纪还小,朝堂经不起动荡……”

    “况且,他们……可是有三个辅臣,太傅还是大事化小罢……”

    李信冷冷一笑。

    “便是天子,也要按照规矩做事,那些人坏了规矩,不给他们一个厉害,用不了多久,不说禁军的一个折冲都尉,就是我这个禁军将军,恐怕也要不复存在了。”

    说罢,李信转身离开。

    “大都督不用劝我,我们三日之后,未央宫里见。”

    说罢,靖安侯爷潇洒离开大都督府。

    他本身就不是那种畏惧强权的性格,哪怕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太康天子在世的时候,李信都没有怕过他,更不要说几个做了辅臣的糟老头子了。

    不过这时候,距离大朝会还有两三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李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弄清楚这份调令上的兵部勘核,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李信是兵部尚书,叶璘是兵部左侍郎,两个人随便一个都有把持兵部的权柄,那些人是如何绕过他们,拿到兵部勘核的?

    算一算时间,李信是在太康三年从西南凯旋之后,担任的兵部尚书,此后一直到现在已经七年多时间,作为一个做了七年的兵部尚书,被这么摆了一道,他自然很愤怒。

    兵部与大都督府一样,都在皇城里,而且离得不远,李信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兵部衙门门口。

    这时已经日落西山,许多兵部的官员都在准备回家了,但是见到李信到来之后,这些人纷纷坐回吧位置上,有些手脚快的,在把已经收拾好的文房四宝,重新摆放在桌子上,做出一副乖乖的模样。

    不怎么到兵部来的李信,甚至连这些人的名字都认不清,自然不会跟这些打算“早退”的人计较,他只是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尚书班房,吩咐道:“兵部上下,员外郎及以上者,统统到班房报道!”

    尚书大人的命令一下,很快李信的班房里就站了不少人,兵部一共四个司,每司各有一个郎中以及员外郎,再加上两个侍郎,一共十个人,就已经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李信的班房里。

    毕竟李信这个尚书,虽然有时候好几个月不见人影,但是作为当朝的太傅以及手握兵权的禁军右营将军,没有兵部的官员会敢悖逆李信。

    人都到齐了之后,李尚书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他用手指了指文书上的兵部勘核,面无表情。

    “武选司现在是谁在打理?”

    这句话一说,主管武选司的侍郎叶璘,以及武选司郎中魏圳,员外郎王桐一同出列,走到李信面前躬身行礼。

    李信甩手把文书丢了过去,面无表情:“我想知道,这份文书上的兵部勘核,是谁印下去的,兵部又是如何勘核的?”

    叶璘皱了皱眉头,第一个接过这份文书,只简单扫了一眼之后,就看明白了李信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把文书捧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李尚书,武选司是下官负责分管,武选司的勘核都会有编号,只要去查一查这份文书在武选司的存档,就可以看出是谁弄得了。”

    李信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那就去查,不管多久,我要一个结果。”

    叶璘等人立刻带着这份文书,回武选司翻阅存档,从李信带兵部以来,兵部的文书都有规矩,凡是兵部勘核过的文书,武选司就一定要有存档。

    哪怕只有一个编号,也要存档。

    很快,叶璘等人就从武选司回来了,他走到李信面前,微微低头抱拳:“回尚书,武选司并没有发现这份文书。”

    李信面无表情。

    “那侍郎且看一看这份文书上的兵部勘核,是不是伪造的?”

    叶璘也在兵部做了一段时间了,对兵部的差事还是很熟悉的,他接过这份文书,详细比对了一番之后,便很肯定的点头道:“侯爷,这文书上的兵部勘核,确系兵部的勘核印,但是这上面的内容,不管是我还是魏郎中。都没有见过……”

    李信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一个胖子。

    他缓步走到这个胖胖的兵部右侍郎面前,脸上带起了一抹笑意。

    “钱侍郎,你也是兵部侍郎,不妨说一说你对这件事你看法?”

    李信慢慢靠近,语气平静。

    “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一十四章 趋炎附势

    兵部右侍郎钱笙,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李信在太康初年刚受封靖安侯的时候,就在兵部做了一段时间的兵部侍郎,那时候钱笙还是他手下的一个员外郎,三年后李信荣升兵部尚书,钱笙就攀上了靖安侯府的高枝,一路高升,做到了兵部侍郎。

    如果算时间,他比叶璘在兵部做侍郎的时间还要长久,按理说应该是他升左侍郎,叶璘任右侍郎,不过叶璘的根底比他深厚的多,因此后来居上,直接做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并且接过了兵部最重要的武选司。

    但是钱胖子在兵部待的时间久了,人脉关系都要胜过叶璘一些,他如果想要拿到兵部武选司的勘核印,不是什么难事。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整个兵部也就四个人,除了武选司的郎中和员外郎之外,也就只有这两个侍郎了,叶璘是李信的师兄,两家人同气连枝,就算叶璘要做这件事,也必然会提前跟李信打个招呼,不可能就无声无息的在背后捅刀子。

    那么,值得怀疑的也就是这个钱胖子了。

    钱胖子脸色骤变,他从椅子上起身,对着李信作揖道:“太傅……下…下官主管的是库部司还有职方司,不可能拿到武选司的勘核印……”

    李信是兵部的主官,兵部的官员一般都会称呼他为尚书,或者堂官,而钱笙却是用李信最高的头衔称呼他,足见其人谄媚之处。

    钱笙胖胖的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下……下官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

    一身黑衣的李信,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看钱笙,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叶璘。

    “师兄,这份文书出自大都督府,但是一定在武选司里走过,劳烦师兄帮忙查个究竟,今日不查出结果,兵部所有人不得离开兵部衙门。”

    他面色平静。

    “我就在这里等着。”

    叶璘起身拱手道:“下官遵命。”

    两个人虽然是师兄弟,但是在兵部衙门里,李信是主官,叶家人向来公私分明,因此他对李信毕恭毕敬。

    事实上,李信刚才称呼他为“师兄”的时候,他都微微皱了皱眉。

    叶璘起身之后,带着驾部司还有武选司的郎中员外郎,退出了李信的班房。

    李大尚书挥了挥手。

    “除了钱侍郎之外,其他人可以退下去了。”

    李信虽然不怎么在兵部,但是他的权位摆在这里,而且军伍出身,发号施令的时候自然有一股气势在,一众兵部官员立刻起身,退了出去,只剩下钱笙一个人,留在尚书班房里。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钱胖子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李信面前,他低着头,声音颤抖。

    “太傅,这份文书绝对与下官没有任何关系,下官不主管武选司……下官……”

    一身黑衣的李尚书,慢慢坐在了主位上,面无表情。

    “是不是你做的,一会儿自然可以查出来,今日本官就在兵部等着,不出结果,谁都不要想离开兵部。”

    说着,他看了钱笙一眼。

    “你钱侍郎如果家里没事,就也坐在这里跟本官一起等着就是了。”

    此时的李大尚书,心里无疑是很愤怒的。

    原因很简单,钱笙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太康元年的时候,李信受封靖安侯,任兵部右侍郎,那时候兵部尚书还是李慎,左侍郎是那个在兵部做了二十来年的老侍郎谢隽。

    彼时钱笙不过是职方司的员外郎。

    当时李信不过十七八岁,任兵部侍郎,兵部里的人很多是不太服气的,也是这个钱胖子第一个低头,成了李信在兵部的第一个下属。

    三年后,李信西征凯旋,荣升兵部尚书,虽然不怎么插手兵部事宜,但是搭上了靖安侯府的钱笙,也因此步步高升,做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

    如果不是李信,这个胖子恐怕最多止步于职方司郎中,不太可能更进一步,他是借着李信的风,做到了兵部右侍郎,甚至在之前的十年时间,身上一直有靖安侯府的标签,算是李信的“门人”。

    本来,李信只是怀疑可能是钱笙干的,但是看到这个胖子慌慌张张的神情,他心里几乎可以断定,一定是这个钱胖子干的。

    事实证明,这种喜欢趋炎附势的人,在碰到更大势力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转拜他门。

    钱笙是个文官,在他眼里,几位辅臣一定是比李信的权势更大的。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钱侍郎不用跪在地上,你我同朝为官,在兵部不过相差一级,李某当不起钱侍郎如此大礼。”

    钱笙脸上的肥肉乱颤。

    李信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胖子,十来年时间过去,他的身材越发肥硕,如今几乎成了一个球形。

    这个胖子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不过李信闭目不言,钱胖子也不敢说话,于是尚书班房里,鸦雀无声。

    气氛到达了冰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钱胖子额头上开始慢慢渗出冷汗。

    他是兵部右侍郎,武选司的勘核印他自己不可能拿的到,只能靠多年人脉,让武选司的人帮他去做这件事,但是这事瞒不了人,只要彻查一番,很容易就会把武选司里的那个人抓出来。

    毕竟,有资格用勘核印的人并不多。

    而且,勘核印这种大印,都不是一个人可以触碰的,必须要两三个人一起才能动用,只要把人聚到一起,事情瞒不住多久。

    一个时辰之后,李信依旧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而钱胖子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跪在地上,往李信旁边爬了两步,连连叩首。

    声音都带着颤音。

    “太傅……下官…一时糊涂啊!”

    “是几位宰辅召我去尚书台吩咐下来的,下官只是一个侍郎,哪里敢……”

    靖安侯爷缓缓睁开眼睛,冷冷的看了钱笙一眼。

    “尚书台也不能坏了王法,他拿文书来兵部勘核,你送到武选司不行?怎么,尚书台的老头,亲自吩咐你私印勘核印了?”

    钱笙几乎都带着哭腔了。

    “几位宰辅说,让下官,尽量通过这份文书……”

    “下官应该通知太傅的,下官糊涂……”

    李信面无表情的看了这个胖子一眼。

    “钱侍郎,你我先前还算交好,逢年过节,我府上的礼物你没有断过,哪怕是先前我被下了大理寺大狱,该送的东西你也没有少送。”

    说到这里,李信缓缓闭上眼睛。

    “从今日起,咱们之间的香火情分,就算是断了。”

    钱胖子浑身颤抖。

    “太傅,下官…知错了……”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负双手。

    “你私印兵部勘核印,犯了兵部的机会,本官身为兵部尚书,暂停你兵部右侍郎之职位,至于私印勘核印之事,本官无权处置你,两天之后大朝会,本官会如实上报朝廷,交给三法司处理。”

    李信面无表情。

    “你这些年来,越发肥胖的原因,相信三法司也不会查不出来。”

    “他们查不出来,本官也会帮他们查出来。”

    说要这句话,靖安侯爷推开尚书班房,头也不回的迈步走了出去。

    钱笙跪在班房里,面如死灰。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朝会

    李信短短的几句话,奋斗了半辈子的钱笙,前途基本上就已经全完了。

    不仅如此,私印勘核印还是重罪,再加上他这些年没有少从兵部里贪钱,只要三法司查出来,他多半是逃不过那一刀的。

    钱笙贪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然他也不会长的这么肥硕,不过这些年李信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与钱笙决裂,这些旧事都可以翻出来清算。

    李信走出兵部尚书班房的时候,正巧叶璘已经查出了私动勘核印的两个主事,把他们绑了送到了班房门口,见李信又出来,他拱手道:“李尚书,就是这两个人私动了勘核印,不过背后应该有人指使,具体还要慢慢审核。”

    李信本来心情有些不好,见到叶璘之后还是开口笑了笑。

    “师兄不用麻烦,这两人的背后主使我已经问出来了,这两个人直接扭送三法司就好,兵部的同僚们也可以回家了。”

    叶璘诧异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把这两个主事交给了手下人,自己走到李信身边。

    “是钱侍郎?”

    靖安侯爷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道:“我这会儿要回家去了,师兄赏脸的话。不如一起,去我家里喝一杯水酒?”

    叶璘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叨扰李尚书了。”

    师兄弟两个人,结伴走出兵部衙门,刚刚走出兵部大门,叶璘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长安,到底出什么事了?”

    靖安侯爷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先帝走了之后,那些大头书生看我不太顺眼,想要拿掉我手中的禁军兵权。”

    “哪些?”

    叶璘心中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李信眯了眯眼睛。

    “朝堂里能对禁军官职做文章的大头书生,似乎不多。”

    叶侍郎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不会是……那几个辅臣罢?”

    靖安侯爷回头看着叶璘,笑着说道:“师兄不用这么吃惊,相比较来说,这些人比起先帝要弱很多,先帝都拿我没有什么办法,这些大头书生就更不行了。”

    从理论上来说,四位辅臣意见一致,就可以行使君权,但是人心隔肚皮,四个人毕竟不是一个人,而且他们也没法像先帝一样,随意调动朝堂里所有的力量,因此李信并不怎么害怕他们。

    叶璘一脸忧虑的跟着李信走进了靖安侯府。

    师兄弟两个人,在侯府的后院里,摆了一个小桌子,隔桌对坐,李信敬了一杯愁容满面的叶四少,淡然道:“这一次,是尚书台的两个辅臣,串通大都督府,然后勾结了钱笙,盖了兵部的勘核印,做成的这份文书。”

    说到这里,靖安侯爷语气不善了。

    “他们以为,我会被蒙在鼓里,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因为一个折冲都尉的位置,跟他们翻脸。”

    “他们以为我会忍气吞声,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说到这里,李信微微冷笑。

    “两天之后的大朝会,我会给这些人好看!”

    叶璘陪着李信喝了一杯,然后微微苦笑道:“本以为长安你做了十年官,如今更是官居一品,脾气就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暴躁。”

    “不暴躁不行。”

    李信伸手给叶璘倒了杯酒,缓缓说道:“到了这个程度,你退一步,他们就能把你吃的尸骨无存。”

    说完这句话,李信淡然一笑:“不说这些了,叶茂在北边如何了?”

    叶璘闷头喝了口酒之后,沉声道:“你走之后,他接手了镇北军,去岁大捷之后,就正式暂代了大将军之职,如今在镇北军还算稳固,估计再做两三年,就能拿掉暂代两个字了。”

    其实叶茂早就在实际上领了镇北大将军的职位,不过因为他资历不够,朝廷只能给他加上暂代两个字。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

    “北边的宇文昭不是很老实,前几个月就把女儿派进的京城里,想要嫁给先帝求和,先帝崩了之后,这个宇文昭的女儿又想要嫁给当今陛下,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宇文部的使者就正式向朝廷提出这件事了。”

    “按照尚书台那些大头书生的作风,这件事多半能成,到时候镇北军再想要北征,就不容易了。”

    叶璘微微皱眉。

    “长安你的意思呢?”

    “在我看来,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关系,先帝崩逝没有多久,陛下想要纳妃,也要等上三年才成,这个宇文部的女儿嫁给陛下,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三年之内,我们要想办法平灭调宇文部,最起码也要给他们来一次狠的才成。”

    叶璘沉默的喝了口酒。

    他抬头看了看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你啊,还是这么折腾。”

    “北疆的事情,早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李信咧嘴笑了笑:“应了一个故人之请,总得做点什么才是。”

    叶璘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看向李信:“两天之后的大朝会,有需要叶家帮忙的地方么?”

    “不用。”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这一次,是他们给我抓住了把柄,应该慌张的是他们才对。”

    叶四少摇了摇头,再次向李信举杯。

    “为兄敬你一杯……”

    ………………

    转眼,已经是两天之后。

    这天是大晋十日一次的大朝会。

    一大早,文武百官就已经赶到了未央宫门口等候宫门开启。

    就在这些文武群臣等候的时候,一个穿着一品太傅朝服的年轻人,手捧朝笏,在未央宫门口站定,开始闭目养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位年轻的当朝太傅。

    如今,整个朝廷里,没有哪怕一个在职的一品大臣,所有的一品官都是已经退休,或者已经入土了。

    也就是说,李信是这些人里,官职品级最高的一个。

    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姬林,面色复杂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了李信附近。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太傅……”

    靖安侯爷闭目养神,没有理会他。

    这个时候,未央宫钟声振动,宫门缓缓开启。

    随着宦官的唱声,所有人迈步走进了未央宫。

    姬林开口再想说些什么,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太傅……”

    “凡事慎重……”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臣参尚书台!

    未央宫里,文武官员按排班站位。

    李信是当朝太傅,已经是文官极品,按照太傅的位置,几位宰辅包括辅臣,都要站在他的身后。

    不过他不仅有太傅的位置,前不久还被加封了柱国,因此在武官也是极品,他站在哪一边都是正常的。

    李信选择了站在右侧武官一列,与大都督姬林并肩站在第一排。

    这位“大司马”,站在李信之侧,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时不时瞥眼看向李信。

    内廷的大太监萧正,站在御阶之上,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这个时候,天子尚未亲政,所有的朝政大事都是送到尚书台处理,以往十日一次的大朝会是为了商议大事,此时也成了过场,小皇帝一般只是来帝位上坐一坐,然后一些官员奏上几本无关朝政,但是关于礼制的奏本,大朝会就算是结束了。

    自元昭天子即位以来,不管是大朝会还是皇宫廷议,李信一次都没有参与过。

    此时,这位头戴玉冠,身着青衣纁裳的一品太傅,就静静的站在未央宫大殿里,随着文武百官一起,朝着帝座上的元昭天子下拜。

    元昭天子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皇帝,对于大朝会这种大场面,已经不怵了,他大大方方的伸手虚扶。

    “诸卿平身罢。”

    文武群臣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天子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李信,他开口问道:“老师今日怎么得空,上朝来了?”

    “有些事情说与陛下听,”

    李信微微低头,继续说道:“陛下,朝会之上无有师徒,只有君臣。”

    元昭天子挠了挠头,随即笑了笑。

    “太傅称朕陛下,朕称太傅老师,各论各的,不碍事。”

    李信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天子坐回了帝座上,一如从前那样,开口道:“诸卿有事便奏上来,无事便退朝罢。”

    最近几个月的大朝会都是走过场,不仅是文武百官习惯了,就连天子也习惯了,毕竟此时的政权不在未央宫,而在尚书台。

    站在左侧首位的几个宰辅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尚书左仆射沈宽缓缓走出来,对着元昭天子恭敬拱手,沉声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元昭天子笑着说道:“沈相有什么事情,与几位宰辅商量就是了,尚书台处理不了的事情,朕恐怕也处理不了。”

    沈宽低头道:“陛下,李太傅一人身兼数职,不仅任兵部尚书,还提领禁军右营,诚然,李太傅功勋卓著,但按我大晋的规矩,实职兵部尚书不得统兵,兵部选拔武官,掌兵籍,军械,军令,此等要冲之职,再掌十数万京畿禁军,是犯了天大忌讳的……”

    “李太傅公忠体国,自然不会为祸,但是又要掌管一部,还要提领禁军,难免辛苦,我等的意思是,卸去李太傅其中一个武职。”

    这是先下手为强。

    李信两天前去大都督府的事情,尚书台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姬林已经与他们沟通过了,因此这个时候,这位尚书台的辅臣,才会先发制人,率先在大朝会上开口。

    这话一出,未央宫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

    所有的官员都悄悄的看向武官首列的靖安侯爷,反倒是李信本人,面色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元昭天子大皱眉头。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沈宽说道:“沈相,老师这几个职位,都是先帝亲自任命的,足以说明先帝信任老师,不怕什么忌讳,如今先帝殡天不久,朝廷若是免了老师的职位,岂不是逆了先帝的圣意?”

    其实沈宽说的不错,兵部掌握天下兵籍,军械,甚至还有武官的人事权,战争时候也是兵部与大都督府一起下发军令,这么个位置是不太可能掌兵的。

    无论哪里的大将军,即便身上有兵部尚书,或者兵部侍郎的头衔,那也只是虚领,没有一个像李信这样,做了兵部尚书实职,手里还领兵的。

    他身上的这些职位,很不合规矩。

    见天子这么说话,沈宽转头看向李信,拱手道:“太傅是帝师,陛下自然要为太傅说话,但是太傅也不想坏了朝廷规矩不是?”

    “况且兵部在京城,禁军在城外,太傅一个人,想必也忙不过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信,仍然把双手塞在袖子里,他转头淡淡的看了沈宽一眼,呵呵一笑。

    “沈相说的不错,先帝乖安排,的确坏了规矩,既如此,今日回去之后,我便会上书朝廷,卸去兵部尚书之职。”

    如今是元昭元年,李信在太康三年开始任兵部尚书,已经做了整整七年。

    不过这七年时间,他并没有如何在兵部上心,前几年兵部是老侍郎谢隽打理,后来是叶璘在打理兵部,他要不要这个兵部尚书,问题不大。

    反正迟早都要交给叶璘,不如现在交出去,他上书请辞兵部尚书,再举荐叶璘,以叶璘的资历,足够任这个尚书的位置了。

    沈宽愕然看着李信,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在他看来,李信这个年纪,正是权欲心和争斗心最重的时候,况且朝堂里人尽皆知,这位靖安侯爷不是什么好脾气,在他看来,无论如何李信也会据理力争,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身份。

    但是李信偏偏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放弃了。

    沈宽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李信长长一揖。

    “太傅深明大义,老夫佩服。”

    李信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深明大义这句话,沈相还是等一会儿再说吧。”

    他从右侧武官队列之中出列,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捧在手里,然后对着元昭天子微微躬身。

    李太傅声音清朗。

    “陛下,臣参尚书台勾联大都督府,串通兵部侍郎钱笙,意欲掌握禁军,图谋不轨!”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未央宫大殿里就不是鸦雀无声了,而是一片哗然。

    大都督姬林立刻就急眼了,他差点就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狠狠地看了李信一眼。

    两天前,李信在大都督府已经警告他,要他这两天好好想一想大朝会如何说话,那时候姬林以为这位年轻的太傅,最多是要跟自己合作,参奏尚书台,但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把大都督府也牵扯进去了!

    这是要,同时得罪四个辅臣啊!

    这位大司马在心里破口大骂。

    面对当朝辅臣,按照最基本的逻辑,这个时候李信也是应该拉一个打一个,而不是同时得罪四个!

    他李信疯了不成?大都督府明明是可以跟他站在一边的!

    另一边的三个辅臣,也都是瞪大了眼睛。

    相比于大家的震惊,身为主人公的靖安侯爷,还是一脸云淡风轻。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事实上,从太康天子崩了之后,他就没把太康朝剩下的这些人看在眼里了。

    帝座之上的元昭天子,愣神了许久之后,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有些不确信的看着李信。

    “老师……您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题大做

    原本,事情大可以不用闹得这么大。

    譬如说方山折冲府的调令,如果换一个人在李信的位置上,或者忍气吞声,或者事情闹到大都督府里,把调令废掉也就算了,没有必要闹到朝堂上,闹到还没有亲政的天子面前。

    就算真的闹到了天子面前,也可以参尚书台做事不合规矩,参大都督府越权,参钱笙私用勘核印。

    这三个罪行分开论罪,都不算很大。

    就算合在一起,也不过是调动一个小小的方山折冲府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李信把这些罪过统统算在了一起,不仅如此,他还“升华”了一下,直接参他们意欲掌控禁军!

    这就是天大的罪过了,禁军是天子剑,历代天子无不视禁军为自己的禁脔,就算元昭天子年幼尚未亲政,听到这句话心里恐怕也会有点发毛。

    靖安侯爷依旧面无表情,他再次捧起那份文书,对着天子低头道:“陛下,三日之前臣去禁军右营处理军务,发现禁军右营方山折冲府程冀,被无故贬官,而原千牛卫郎将周青阳,却在臣不知情的情况下调进了方山折冲府,做了折冲都尉。”

    “臣是禁军右营将军,右营折冲都尉的调换不说由臣提名举荐,但是朝廷最起码也要提前知会臣。”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天子。

    “诚然,朝廷有直接任命折冲都尉的权力,可以不知会禁军将军,可是臣此时还是兵部尚书,一个四品禁军武官的调换,臣这个兵部尚书一无所知,主管兵部武选司的侍郎叶璘一无所知,甚至兵部武选司的郎中,员外郎,统统不知情!”

    靖安侯爷声音沉重。

    “这份调令,是出自大都督府,上面还有尚书台的印章,甚至还有我兵部武选司的勘核印章。”

    说着,李信沉声道:“臣在兵部一路溯源,才查到我兵部右侍郎勾结两个主事,私动勘核印,此时右侍郎钱笙以及两个主事已经被臣停职,赶回了家中,等待朝廷提审。”

    “然而,这份文书上不止有兵部的勘核印。”

    李信面无表情,缓缓开口:“这上面还有尚书台的印章,以及大都督府的印章,钱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这件事情不可能是他主使,必然是大都督府或者尚书台所为,大都督府与尚书台分别统率我大晋的武将文臣,却沆瀣一气,意图绕过朝廷,绕过兵部,撤换禁军的折冲都尉!”

    “禁军右营,一共只有八个折冲府,其中方山折冲府有一万一千余人,尚书台与大都督府能够无声无息的调换方山折冲府,那么就可以调换其他七府,甚至可以把京畿禁军十六个折冲府的都尉,统统换成他们自己人。”

    靖安侯爷缓缓转身,看向了姬林与尚书台的几位宰辅。

    “尚书台诸公以及大都督,都已经位极人臣,都是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论权柄已经分掌文武,就是禁军,也受大都督府节制,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禁军兵权。”

    “这几日思来想去,最终也只想到了四个字。”

    “主少国疑。”

    李信近年来,虽然一直在朝堂里“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很高冷,话不多的感觉,但是他李长安早年是“说客”出身,在魏王府的时候,不管是叶家还是侯敬德,都是他争取到魏王府阵营的。

    论起话术,能胜过他的人不多,

    洋洋洒洒一番话说出来,让大都督姬林与几位宰辅,都脸色难看。

    李信只顿了顿,然后就对着天子继续说道:“陛下固然尚未亲政,奈何不得这些辅臣,但是大晋的规矩,不能给这些辅臣乱了,大晋的国体,也不能坏在这些人手里。”

    靖安侯爷大袖飘飘,对着天子深深作揖。

    “臣奉先帝遗命,执掌禁军以卫护陛下,决不能坐视贼人,窥视神器,图谋不轨!”

    “今宰相无相,辅臣不臣,臣请陛下……亲政!”

    说着,李信缓缓跪在了地上,闭目不语。

    他话没有说明白,但是潜在的意思还是很明了的,如今天子没有亲政,虽然地位高,但是实际上的权力还不及这几个辅臣,但是只要天子亲政了,这几个人头上的辅臣光环,就被全部摘了去,到时候他们就只是普通的臣子。

    失了这一层光环,只这一个乱权的罪名,他们就要统统下狱!

    元昭天子这会儿才十四岁,他也没有见过这个大场面,闻言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李信。

    “老师……这…”

    李信叩首道:“不管陛下做出何种决定,臣一定支持陛下,城外禁军右营十三万人,尽是天子手中利剑,静听陛下吩咐。”

    天子苦笑道:“老师,你先起来说话,事情似乎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朕也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李信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

    天子无奈,转头看向尚书台的几个辅臣,又转头看了看姬林,有些为难的开口道:“诸卿,太傅状告你们乱权,你们也在场,就与太傅……分辩分辩?”

    姬林早就被李信的言辞吓得半死,他第一个跪在天子面前,低头道:“陛下,此事两日前太傅已经到大都督府与臣沟通过,此事大都督府确有失职之处,但是绝对没有太傅所说这么严重,况且臣与千牛卫郎将周青阳互不相识,连面也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借他掌控禁军了!”

    他叩首道:“陛下,太傅借题发挥,借此大做文章……”

    李信此时还跪在地上,他面无表情。

    “不管大都督认不认识这个周青阳,这等提拔之恩,可是比山还要重。”

    说着,李信转头看向了尚书台的几个宰辅。

    “况且,大都督不认得周青阳,几位宰辅多半是认得的。”

    沈宽脸色极为难看,他缓缓迈步,走出了文官队列。

    他是文官,想的自然要比姬林多一些。

    这位李太傅,太狠了……

    区区一个折冲都尉,在禁军右营或许是大事,但是放在朝堂上就是不值一提,不管李信怎么小题大做,都做不出什么大文章,更不可能动摇他们几个辅臣的地位。

    要命的是,李信说出了“亲政”两个字。

    这位左仆射有些惴惴不安的抬头看了一眼年仅十四岁的天子。

    他心里并不确定,天子想不想要亲政!

    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接触到了权力,总是想要把权力尽快攥在手里的。

    如果元昭天子也要借着这个机会亲政,那么事情就真的被李信“小题大做”成功了!

    沈宽出班,手捧朝笏,对着天子深深低头。

    “陛下明鉴,此事绝对是子虚乌有……”

第二百一十八章 要挟?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一旦承认了尚书台意欲掌控禁军,那么就等于是朝廷中枢起了异心,到时候不仅仅是他沈宽一个人,尚书台的所有宰辅,恐怕都要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无论如何也要死扛不认。

    沈宽手捧朝笏,对着天子深深低头。

    “陛下,臣等蒙先帝恩典,成为辅政之臣,一心一意辅佐朝政,绝没有什么异心,更不可能有掌控禁军的心思。”

    他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咬牙道:“这一次禁军调令之事,乃是大都督府举荐,我尚书台只是照常一样看过之后,发现上面有大都督府印以及兵部的勘核印,这才盖了章。”

    “事关武官,一般都是兵部说了算,有兵部的勘核印,尚书台没有不加印的道理。”

    李信手里的那份调令,的确是大都督举荐,兵部勘核,然后尚书台加印生效,尚书台是最后一个流程。

    沈宽对着天子深深低头:“即便如李太傅所说,是兵部的右侍郎钱笙私印勘核印,我尚书台事先也不知情,不存在勾联一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最多是兵部内部出了问题,李太傅身为兵部尚书,不思自己失察之罪,反而倒打一耙,攀咬大都督府与尚书台,其心可诛。”

    他的意思是尚书台全不知情,只短短几句话,就把尚书台从这件事情里轻轻巧巧的摘了出去,把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到了大都督府与兵部侍郎钱笙的头上。

    也就是说,不仅周青阳钱笙这些小人物被他出卖,就连他的“盟友”姬林,也在情急之下被他推了出去,挡在了身前。

    沈相恭敬低头:“请陛下明鉴。”

    李信冷冷一笑:“如果我不曾发现,沈相的确可以问我一个失察之罪,但是兵部的差错,是我提出来的,沈相口中这个失察,从何而来?”

    “沈相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恐怕办不到!”

    李信面无表情,沉声道:“三天前本官就在兵部问过钱笙,钱笙亲口承认这件事是尚书台指使他所为,大都督府本官也曾经去过,大都督在这件事情之前,也曾经去过尚书台,尚书台与这件事情千丝万缕,岂是沈相三言两语能够撇清楚的?”

    靖安侯爷也对着天子拱手。

    “陛下,这件事情很好查,只要查钱笙,周青阳等人,与尚书台有无联系就好,臣不在三法司,不好着手查案,请陛下下旨许臣专权此事,最多两天时间,臣就可以把铁证,送到未央宫里!”

    此时已经撕破脸皮,沈宽也顾不得斯文了,他对着李信冷哼一声:“周青阳是武官出身,钱笙更是跟了李太傅多年的属下,这两个人如果交给李太傅去审,的确可以轻而易举给出一份攀咬的供词。”

    李信转头看向沈宽。

    “哪有人会给出一份置自己于死地的供词?”

    “沈相是文官魁首,自然是聪明人,可也不要把旁人当成了傻子。”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再看着沈宽,而是转头看向天子。

    “陛下,不管是沈相,还是中书令,亦或是大都督府的左都督,都是先帝遗命的辅臣,臣不过是一个暂时帮着陛下看管禁军右营的兵部尚书而已,按理说臣不能,也不敢得罪几位辅臣。”

    “但是,这几位辅臣居心不良,有害朝纲,臣既然见到了,就不能不说。”

    李信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朝服,重新跪在地上。

    “臣请陛下,许臣调查此事,等事情水落石出,陛下就会知道几位辅臣德不配位,到时候陛下可以提前亲政。”

    元昭天子都有些懵了。

    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今天他也跟从前一样,来未央宫正殿走个过场,本来准备下了朝之后还要去尚书台做学徒来着,但是谁能想到自己的老师,突然要状告几位辅臣!

    他事先没有任何准备,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老师,这件事情,朕也无从抉择,要不然……先放一放,稍后再议?”

    李信跪在地上,面无表情。

    “臣冒奇险上书,如果陛下不许,臣得罪了几位辅臣,以后在朝堂上也就待不下去了,臣这就上书乞骸骨归乡,回永州老家养老去了。”

    他这句话一出,朝堂里群有人都眼皮子直跳。

    太康九年年初,李信被太康天子关进了大理寺,这件事虽然保密,但是京城里的高官大多是知道的,他们大多都记得,当初裴进裴大将军,在西南惨败,然后李信回京,先帝大发雷霆的事情。

    他们甚至多少知道一些先帝与李信之间的龃龉。

    有些消息灵通的,甚至察觉到了李信已经割据西南!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在掩藏在暗处,明面上无人提起而已。

    如今,李信要回老家“养老”,他们每个人都心里一哆嗦。

    要知道,永州……距离西南可太近了!

    元昭天子心里也颤了颤,他苦笑一声,看着李信。

    “老师,何苦在这里逼朕……”

    李信微微低头:“臣不敢逼迫陛下什么,不过辅臣乱政,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几位辅臣位高权重,陛下如果不愿意开罪,臣也可以理解。”

    “如果朝堂之上容不下臣,臣回老家去就是了。”

    靖安侯爷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瞒陛下,臣离乡十年,也在老家也托人建了个宅子,年纪愈长,思乡愈重,一直想辞官不做,回祁山养老。”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沈宽与公羊舒,还有御史大夫严守拙,都是脸色微变。

    沈宽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李信,怒声道:“李长安,你要挟天子!”

    “我等俱是先帝遗命的辅臣,如今先帝殡天不过数月,你就要借此小事大做文章,用致仕要挟陛下废除辅臣,是何居心?”

    李信淡然抬头。

    “沈相,我这并不是要挟,只是今日得罪了几位辅臣,京城自然是待不下去了。”

    “李某对大晋,也算有过一些功劳,就算在朝堂上输了,不管怎么样也应该体面一些,沈相总不会要让李某连京城也出不去罢?”

    沈宽瞪着眼睛,恶狠狠看着李信。

    最终,还是帝座上的天子走下了御阶,他走到李信身前,伸手把自己的老师扶了起来,苦笑道:“老师,朕年纪尚幼,一时间不敢抉择,老师容朕一日,明天再说可好?”

    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话了。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天子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开口道。

    “既如此,便明日再议。”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太傅容情

    天子都这么说话了,在说下去就真的是逼迫天子的行为,李信缓缓起身,对着天子拱手道:“陛下,臣有些累了。”

    元昭天子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李信。

    靖安侯爷没有回避,与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对视。

    此时,两个人相隔很近,靖安侯爷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是陛下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他往后退了两步,恭敬低头:“臣,告退了。”

    天子伸了伸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从小在靖安侯府长大,对于元昭天子来说,李信不像是臣子,更像是老师,长辈,他一直很信任李信。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信任李信了。

    天子有些无力的坐回帝座上,意兴阑珊的对着百官挥了挥手。

    “散朝。”

    文武百官都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天子行礼,退出了未央宫大殿。

    几位宰辅以及大都督府的姬林都很有默契的没有离开,等到人全部走完了之后,沈宽上前一步,对着天子深深低头。

    “陛下,此事中大有误会,请陛下容臣分辩……”

    另外几位辅臣以及宰辅,都是对着天子深深低头。

    元昭天子从帝座上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这些对着他低头的宰辅,咬了咬牙。

    “朕累了。”

    “诸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说完,天子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去。

    几位留下来的宰辅,面面相觑。

    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出了忧虑。

    而此时已经走出未央宫大殿的李太傅,正迈步走在宫城里,不紧不慢。

    他今天在朝堂上之所以这么激进,一来是哪些人触碰到了他在朝堂上的核心权力,他不得不予以痛击,如果吃了亏不吭不响,以后只会吃更大的亏。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通过这件事情,让他对新朝这几个辅臣,或者说这个辅臣集团十分不爽,他想借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拿掉这几个辅臣。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唯一的办法就是天子亲政,天子不亲政的话,除非造反,否则李信拿他们全无办法。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先要看元昭天子,愿不愿意配合他。

    李信边走边想,在他身后,刚刚从未央宫里出来的叶璘,大快步的追上了他,这位宁陵侯跟在李信身后,语气有些愤怒。

    “你疯了……”

    “他们可是辅臣!”

    叶璘边走边说,声音有些着急:“逼急了他们,他们可以直接从尚书台下诏,拿掉你身上所有的职位!”

    如今天子不曾亲政,按照道理来说,只要四个辅臣中三个支持,尚书台就可以直接拟制,发出任何政令。

    李信身上的诸多职位,都可以被直接拿掉,不需要任何理由。

    李太傅停下脚步,笑着看向叶璘:“那样正好,我就回永州老家养老去了。”

    叶璘看到李信还是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苦笑道:“长安啊,夺职只是开头,他们要是愿意,随便给你罗织一个罪名,你可就要下大狱了!”

    李信呵呵一笑。

    “师兄多虑了,便是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更何况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天子。”

    “我是承德十八年入羽林卫为官,至今十余年,未有任何污点,他们罗织罪名也没有由头,况且,我也不是可以任意拿捏的人物。”

    说着,李信伸手拉着叶璘的衣袖,笑着说道:“况且,这四个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我这里服软了。”

    眼下,事情已经远远不是一个方山折冲府折冲都尉的事情这么简单了,如今朝堂的矛盾,从禁军右营,被李信转移了天子是否亲政上面。

    李信已经给天子铺垫好了所有的路,只要那个帝座上的少年人点头,亲政就会成必然。

    只要天子提前亲政,那么尚书台,大都督府,还有御史台,今日在朝堂里与李信作对的群有人,都会被秋风扫落叶一样,扫出朝堂。

    甚至他们的身家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叶璘看了看李信,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事情原本只是一件小事,长安你啊……”

    的确,对于整个朝堂来说,一个方山折冲府的确只是小事,尚书台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就算李信知道了做出反击,他们也尽可以应付。

    谁知道,李信逮到了这个小小的缺口之后,便一口咬住不放,从这个小缺口撕开了一个大缺口,甚至想要把他们这些人给一口咬死!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微笑道:“师兄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说我把事情闹大了,但是这次是他们先来寻我的麻烦,我只是被迫还击而已。”

    “他们先来惹我,就要招架得住才成。”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微笑道:“这一局我赢了,四个辅臣恐怕一个都剩不下,都要回家种田,我要是输了,也回永州老家种田去。”

    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无非是看小皇帝站在哪一边。

    如果小皇帝站在几位辅臣那一边不愿意亲政,那么就与李信站在了对立面,那时候京城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李信真的会收拾东西回老家种田。

    一切,都抉择于那位少年天子。

    师兄弟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很快就到了永安门附近,这个时候,李信才听到身后隐约有人在喊“李太傅”三个字。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尚书台的几个宰辅,以及御史大夫还有大都督府左都督姬林,紧赶慢赶的,终于追上了李信的脚步。

    为首的正是尚书台的左相沈宽,这个已经五十岁的当朝首相,因为一路奔跑,这会儿正不住的喘着粗气,他狠狠喘了几口气之后,走到李信面前,先是拱了拱手。

    “李太傅,我等有事情,要与太傅商议……”

    大都督姬林与御史大夫严守拙,也都像李信拱手行礼。

    李信左右看了看,先是对着叶璘开口道:“师兄先回去罢,我与几位辅臣说说话。”

    “长安,凡事三思……”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璘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师兄放心,出不了事。”

    叶璘迈步离开,而李信则是留在了永安门附近,对着几位朝堂大佬懒洋洋的拱了拱手。

    “诸位拦着我,该不会是朝堂上说不过,想要在这里与我动手罢?”

    他把双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呵呵一笑:“诸位除大都督外,都是文臣,动起手来,可能打不过我这个武夫。”

    沈宽脸色难看,不过他还是上前一步,对着李信拱手。

    “李太傅,今日之事,是……我尚书台的不是……”

    “调令之事,不管是尚书台还是大都督府,都会给一个让太傅满意的答复,陛下尚且年幼,还请太傅明日,大事化小……”

    “莫要再……难为陛下了。”

    他这话一出口,剩下的几个人都对着李信拱手行礼。

    “太傅容情。”

    发现不是要打架,李信又把手塞回了宽大的袖子里,眯着眼睛,看了这些人一眼。

    原来这些货这么着急追上自己,是为了……

    私了?

第二百二十章 告状精

    李信想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大到哪怕是辅臣也收不了场的地步,而这个时候,几位辅臣自然是想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

    因为再闹下去,他们不仅官位不保,就是身家性命,可能都要被悬在细丝上了。

    再跟李信闹下去,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政治利益,所以他们很干脆的来向李信低头了。

    政客们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济世安民,而是妥协二字。

    只要牵涉到切身利益,他们可以没有限度的妥协下去。

    靖安侯爷大袖飘飘,静静的看着这几位宰辅,他眯着眼睛问道:“此事,是诸公先下手,诸公没有任何先兆,绕过本官调走我右营折冲都尉的时候,是何等的蛮横?”

    “这禁军右营是先帝交给本官,目的是要维护京城平稳,诸公包括大都督在内,丝毫没有把先帝还有我这个禁军将军看在眼里,就要左右禁军人事,李信想问一问诸公,意欲何为?”

    李信脸上的笑意收敛。

    “诸公欺李信势弱不成?”

    沈宽长叹了一口气,低头道:“太傅,此事去我尚书台做的不对,也是我们想岔了,我等可以与太傅保证,此事下不为例,绝没有第二次了。”

    “禁军右营还是太傅执掌,兵部也由太傅兼着,天子亲政之前,太傅官职不会改动分毫。”

    这是在与低头服软了。

    这位尚书台左相,低头苦笑道。

    “陛下今年才十四岁,坐东宫之时从未参与过朝政,太傅今日朝会之上,让陛下亲政,实在是太难为陛下了。”

    “我等非是贪权,实不忍心国事懈怠,事态至此,是大是小全在太傅一念之间。”

    说着,沈宽与几位辅臣对视了一眼,然后沉声道:“太傅,国事一日不可废驰。”

    “请太傅容情,事后,我等一同去太傅府上,登门致歉。”

    靖安侯爷笑呵呵的看向沈宽。

    “沈相,十四岁与十六岁之间,分别似乎不是很大,况且诸位不在尚书台,朝堂里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尚书台,朝堂里没有谁,国事都不会废驰。”

    入尚书台拜相,几乎是所有文官,甚至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没有沈宽,还会有些宽,严宽来,六部的十几个侍郎里,大把可以进尚书台做事,没了谁,朝廷都一样运转。

    沈宽脸色难看。

    “太傅,没有你这么做事的!”

    政客最擅长的就是妥协,因此政客之间,都是互相妥协,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事情就谈成了,除非一边倒,否则很少会死磕到底。

    如今几位宰辅已经被李信逼得退后了十几步,而李信仍旧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愿意退,所以沈宽才会说他不讲规矩。

    靖安侯爷不屑一笑,转头离开。

    “诸公越过兵部插手禁军事宜,就是讲规矩了?”

    “既然谈不拢,那便不要再谈了,静等明日天子决断就是,天子如果站在诸公那一边,本官卷铺盖走人,反之,就要劳烦诸公也去卷一卷铺盖了。”

    说完,靖安侯爷负手离开。

    几位宰辅站在永安门门口,脸色都不太好看,沈宽看着李信的背影,闷哼了一声:“此人做了十年宠臣,竟骄横至此!”

    大都督姬林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沈相慎言,李太傅在太康一朝劳苦功高,论功勋无人能出其右,可不能说是宠臣。”

    沈宽咬了咬牙:“他固然有功,但是居功自傲,鼻孔朝天,已经当朝要挟天子了!”

    在承德朝就是宰辅的中书令公羊舒,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微微咳嗽了一声:“诸公,无论在这里如何大叫大嚷,也于事无补。”

    他叹了口气:“太康九年初的时候,诸公都在朝,多少应该知道一点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就连先帝都没有拿他怎么样,咱们太轻率了。”

    公羊舒在这些人里资历最老,他一说话,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姬林对着这位老宰辅拱了拱手,苦笑道:“公羊相公,还请您老人家出出主意罢。”

    公羊舒缓缓开口:“老夫已经七十好几,再过几年就八十了,做不做官都不是如何要紧,但是诸公恐怕放不下手中名利。”

    御史大夫严守拙微微低头:“请老兄赐教。”

    公羊相公眨了眨眼睛,叹气道:“站在这里无用,依我看,我们还是去坤德宫,见一见太后娘娘比较好。”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毕竟我们四个辅臣,可比一个辅臣要让人放心的多。”

    他话中的“一个辅臣”,就是指李信了,可以预见的是,如果天子成功亲政,几位辅臣被罢相罢官,那么这位太傅经过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朝堂上话语权最重的人,没有之一。

    那时候,他就会成为唯一的一个辅臣。

    到时候,臣权就会威胁到君权,这一定是为君不愿意看到的,而天子年幼,这个时候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就是太后娘娘了。

    听到公羊舒这句话之后,几位宰辅以及辅臣,都是眼前一亮。

    沈宽更是面露喜色。

    “公羊兄说得对,四个辅臣,总比一个辅臣要好得多。”

    “我等同去坤德宫,求见太后娘娘。”

    说完,几位宰辅在永安门调头,朝着后宫方向走去,他们身份非同一般,都是平日随时可以见到皇帝的人,几个人结伴同行,宫里的宦官立刻层层通报,很快惊动了内侍监,内侍监的少监萧怀,一边派人去坤德宫通报,一边亲自领着几位宰辅,朝着坤德宫方向走去。

    他们很顺利的见到了太后娘娘。

    本来,元昭天子也在坤德宫里,与自己的母亲诉说朝堂之事,但是听闻几位宰辅过来,天子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在坤德宫,因此提前回避了。

    几位宰辅,在坤德宫的正厅见到了谢太后,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都缓缓的跪了下来,口称太后。

    谢太后才三十多岁年纪,她也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宰辅,顿时有些慌张的伸手虚扶。

    “诸公快快请起。”

    几位宰辅在太康朝的时候私下见皇帝一般都是不跪的,这时也只是走个过场,闻言纷纷站了起来。

    谢太后勉强笑了笑。

    “诸位宰辅,不在官署之中处理朝政,怎么结伴到哀家这里来了?”

    沈宽是首相,也站在最前面,他对着谢太后拱手道:“回太后娘娘,臣等有大事,请太后娘娘做主。”

    谢太后笑着说道:“诸位都是朝廷肱骨,国朝栋梁,朝廷大事莫不出自诸公,哀家一个妇人,如何能替诸公做主?”

    “回太后娘娘。”

    沈宽咬了咬牙。

    “靖安侯李长安,借小事诬陷我等四位辅臣,意欲把持朝政!”

第二百二十一章 母子俩

    既然是来告状,可能是要把屎盆子往别人脸上丢,沈宽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在谢太后面前提及尚书台与大都督府的错处,而是直接把问题,全部丢在了李信头上。

    谢太后在此之前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朝政,但是她好歹主持后宫,母仪天下了十余年,还是颇为从容的,她对着沈宽笑了笑。

    “哀家听说,是尚书台与大都督府给禁军的调令出了岔子,李太傅才大发雷霆,把尚书台与大都督府都告到了未央宫里。”

    她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这朝堂上的事情,哀家也不懂,不过按哀家的意思,事情出了岔子,就慢慢商量着解决,诸公总不能让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代诸公去主掌朝政罢?”

    沈宽低头道:“娘娘误会了,此事事体大小,咸决于陛下,但是陛下年幼,又是靖安侯的学生,恐怕难以决断,娘娘是陛下生母,臣等此来求见娘娘,是想向娘娘陈明其中利害,一切说清楚之后,不管如何决断,都是天子圣意,臣等无话可说。”

    太后娘娘微微皱眉。

    “那沈相不妨说来听听。”

    沈宽长松了一口气,对着太后深深作揖。

    “如娘娘所说,此事系出于我尚书台与大都督府失职,但是兵部也有罪过,靖安侯不分青红皂白,在兵部里揪出一个替罪羊,然后就把所有的罪过推在了尚书台与大都督府身上。”

    沈宽能做到左相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他的能力,只三言两语,虽然事情还是那个事情,但是暗中的意思就已经完全偏向了他这边。

    “按靖安侯的说法,兵部的失职是兵部右侍郎之过,那我尚书台与大都督府的失职,也尽可以推在加印的人身上,靖安侯直接把罪责推在整个尚书台与整个大都督府身上,而他这个兵部尚书却从其中摘了出去,于理不合。”

    那份调令,是三个衙门一起犯的错,兵部的罪过是右侍郎钱笙担了,那么尚书台和大都督府,其实也可以退出一个替罪羊出来,毕竟大都督府有不知道多少参将,尚书台也有尚书台行走,完全可以找个替罪羊,把这口黑锅背过去。

    一般来说,这是处理大部分事情的常用手段,把一个人推出去担责任,然后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上级。

    是李信蛮不讲理,才硬生生把尚书台跟大都督府的“负责人”,推在了火苗上。

    沈相声音低沉。

    “靖安侯此举,分明是别有用心,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针对我等先帝遗命的辅臣,陛下是靖安侯的学生,一时间恐怕难以分辩是非,被靖安侯蛊惑,臣等恳请太后娘娘,与陛下说明情状!”

    “此事,兵部,大都督府与我尚书台皆有过错,既然有错,该怎么罚便怎么罚,但是李太傅小题大做,恐怕别有用心。”

    “请太后娘娘与陛下明察。”

    沈宽话音刚落,资历最老的公羊舒,也迈步上前,对着太后娘娘拱手道:“娘娘,先帝遗命留下四个辅臣,是为了辅佐陛下打理朝政,陛下即位不过数月,如果被推动亲政,恐怕无力执掌朝局,那时候,朝廷大权恐怕会……旁落。”

    这个白胡子老爷爷,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退了下去,没有再说话了。

    谢太后深深皱眉。

    她毕竟不长于朝政,面对这种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的事情,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了。

    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信谁的。

    不过公羊舒那一句“大权旁落”,让她心里隐隐对李信产生了一些忌惮。

    谢太后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诸位宰相,哀家只是个妇道人家,对于朝政所知不多,不过几位宰辅能找到哀家这里,想必事态严重,诸公放心,哀家一定把话一字不落的带到陛下那里去,交给陛下抉择。”

    说完,她扭头看向的大都督府的左都督姬林。

    “大都督也是这个看法?”

    按辈分,姬林是太康天子的叔叔辈,谢太后应该叫他一生族叔,不过两家血脉离得远了,就只论君臣,不论血脉了。

    相比较于几位宰辅,姬林还是不太愿意牵扯进来的,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谢太后深深鞠躬,

    “太后娘娘,这件事大都督府却有错漏,臣不该听信他人之言,举荐周青阳进入禁军右营,事已至此,无论朝廷如何责罚,臣都甘愿领受。”

    “至于其他事情,臣……一概不知。”

    他虽然是个武人,但是心里也清楚,大都督府这种“军事机构”,不能插手进复杂的朝堂斗争之中。

    因此,哪怕担罪,他也不想再继续陷进这件事里了。

    谢太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哀家差不多已经知道了。”

    她又看向了最后一个辅臣。

    “严司空也是一样的看法?”

    不善言辞的严守拙恭敬低头:“回太后,臣与沈相意见一致。”

    谢太后点了点头。

    “那诸公的意思,哀家都已经清楚了,诸公暂且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稍后哀家会把诸公的意思,转告给陛下。”

    沈宽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对着太后躬身行礼。

    “臣等告退。”

    沈宽在临走之前,对着谢太后深深低头,重复了一遍公羊舒在永安门门前说过的话。

    “太后娘娘,一个辅臣,总是不如四个辅臣的。”

    说完,沈宽带着一众宰辅,恭敬退出了坤德宫。

    太后娘娘派了两个宦官相送。

    等到他们都出了坤德宫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娘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一个少年人,从坤德宫的屏风后面,慢慢走了出来,他面色复杂,坐在了太后娘娘下首。

    “回母后,孩儿都听到了。”

    谢太后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轻声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元昭天子不答,而是反问道:“母后如何想的?”

    谢太后皱了皱眉头,最终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娘不在朝堂,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说,不过虽然这些人都各有心思,也可能的确犯了错,但是左相临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总是没有错的。”

    “四个辅臣,总比一个辅臣来的好。”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你父皇留下他们,为的就是牵制一些你的老师。”

    小皇帝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母后,老师说如果这件事没有结果,他便辞官不做了。”

    天子眨了眨眼睛。

    “没有老师在,我与母后在京城里…”

    “恐怕也会很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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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