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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谢家凤主

    皇后娘娘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闭上双目,眼睛上的睫毛都在缓缓抖动。

    “陛下他的身子,似乎是出了一些问题……”

    下定决心之后,谢皇后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早在太康五年的时候,陛下就觉得精力不济,常常头痛,这几年来一直服药,都不怎么见成效,这两年时间头痛的毛病愈发重了。”

    她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有时候会好几天睡不着觉。”

    谢敬脸色也有些发白,他看向自己的胞姐,声音颤抖:“怎么会……”

    “陛下他正值盛年啊…”

    谢皇后十几岁就被嫁进了魏王府,到现在已经十好几年时间,她在天子身边的时间甚至比在谢家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夫妻两个人相敬如宾,感情一直很好,听到了自家兄弟这句话之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也想不明白,陛下他才三十多岁,如何就成了这个样子。”

    皇后娘娘看着自己的弟弟,面有悲色。

    “前些天,陛下病情加重,他对我说,他本来没有做皇帝的命格,是有人硬生生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因此做不长久……”

    说到这里,皇后娘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本来是不信这个的,但是陛下他……”

    说到这里,她眼睛发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敬低着头,沉默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声音有些沙哑。

    “阿姊,陛下他……”

    皇后娘娘摇了摇头,声音苦涩。

    “我也不知道。”

    “陛下正值盛年,但愿他能熬过去……”

    谢敬声音沙哑。

    “如果陛下的情况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候,那阿姐你现在应该想的,就不是陛下了……”

    他这话说的虽然有些隐晦,但是意思还是很明显的,意思是如果太康天子有生命危险,那么这时候皇后娘娘最应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天子的嫡长子顺利继位。

    虽然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殿下,安逸按道理说只要皇帝出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顺递皇位,但是权力场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那件事十成十的把握,就拿十年前太康天子继位的例子来说,当时的太子,可不是如今的天子!

    况且,皇宫里还有出身叶家的淑妃,出身种家的德妃,这两个皇妃俱有子嗣,论起母族的势力,谢家比起这两个家族要逊色太多了!

    皇后娘娘看着自己的兄弟,脸色有心发白。

    “你的意思是?”

    谢敬咬牙道:“无论如何,应该有所准备了。”

    “我本来是掌管千牛卫,但是前些日子被派到西南去,丢了千牛卫的差事,阿姊你要帮我把千牛卫拿回来!”

    谢敬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再有就是羽林卫,羽林卫是谢岱在掌管,他虽然不在京城,但是还兼着羽林卫的差事,我出宫之后立刻派人给他送信,让他无论如何尽快赶回京城。”

    说到这里,谢敬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胞姐。

    “再有就是,宫里的箫公公了。”

    他顿了顿之后,开口道:“宫里的事情,包括内卫在内,都是萧公公在打理,十年前壬辰宫变的时候,就是宫里出了差错,阿姊你无论如何,也要尽量争取到箫公公,最起码……”

    “最起码也要争取到内卫!”

    “三禁卫是京城里最重要的力量,只要阿姊能够把握住三禁卫,不管京城里出了什么变故,咱们都可以从容应付。”

    皇后娘娘深深皱眉。

    “陛下只是病了,咱们就这么大肆揽权,哪天陛下要是突然好了,咱们岂不是要吃罪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敬闷声道:“陛下如果能好过来,那自然最好,到时候一切的罪过,姐姐都可以推到我头上,或者谢岱头上去,不管谢家吃了什么罪过,哪怕我与谢岱统统削织为民也不要紧,只要太子殿下能够顺利登基,一切都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谢敬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沉声道:“万一京城生变,咱们家论朝堂势力,不是种家或者叶家任何一家的对手,只有牢牢把握住三禁卫,才能保证太子殿下顺利继位!”

    他咬牙道:“阿姊想一想,陛下这几年拼命把我们谢家的人安置在天子禁军之中,目的何在?”

    “不就是让我等护住太子殿下么?”

    皇后娘娘微微皱眉。

    她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事情还没有到这种地步,陛下现在只是睡不着觉,今天也难得的睡了过去,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好转,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蠢事。”

    她看向谢敬,开口道:“等明天你再进宫来,见一见陛下,把西南的情况与陛下说清楚,然后在京城观望观望再说。”

    说到这里,皇后娘娘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谢岱那边,你想办法让他尽快回京城来,他是陛下亲封的羽林卫中郎将,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挥羽林卫。”

    这位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低头思考了一番,然后看向谢敬。

    “你去西南,有没有见到李侯爷?”

    谢敬低头道:“见到了。”

    他咬牙道:“我明天见陛下,正要与陛下说这件事,李信他分明是与西南的沐英相勾结,借以挟持朝廷,拥兵自重!”

    “小弟甚至怀疑,西南的事情,根本是他李长安一手推动,他还在锦城折辱了我一番,丝毫不把阿姐你放在眼里!”

    国舅爷提起李信,火气冲天。

    “小弟觉得,这厮与他父亲李慎并无什么分别!”

    皇后娘娘皱了皱眉头,对着谢敬缓缓开口。

    “谢家不应该与靖安侯站在对立面。”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他是延儿的姑父,也是延儿的师父,如果延儿不是太子,他甚至会是延儿的义父。”

    皇后看向谢敬。

    “你与谢岱进入禁卫,只是陛下其中一个安排,太子身后最大的靠山,是这位靖安侯爷。”

    “若京城生变,只要靖安侯回来,太子继位便稳如泰山,任何人也打不了延儿的主意。”

    谢敬愕然抬头,看着自己一脸严肃的姐姐。

    “可是阿姊,李信他……”

    皇后娘娘皱了皱眉头。

    “你觉得十个谢家,抵得上靖安侯在军中的份量么?”

    十个谢家加在一起,在朝堂的份量,自然是要远远超过靖安侯府的,但是在军中的影响力,就要差李信许多了。

    假若天子驾崩,新君嗣位,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朝堂里的支持,而是军中的支持。

    已经可以与叶家种家比肩的靖安侯府,正是太子殿下在军中的有力支持。

    谢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对着谢皇后深深低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野心不死

    未央宫里,天子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看着会在自己面前的谢敬。

    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睡觉的天子,终于在昨天好好的睡了一觉,此时的天子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看起来与正常人并无分别,他缓缓开口:“你说,李信在西南做了什么?”

    山阴谢氏在太康天子登基之前,只是江南一个普通的书香门第,说它是一个小家族说不上,但是也绝对不能算是势力很大的家族,太康天子登基之后,一直在刻意壮大山阴谢氏,也就是后族的力量,在最开始的几年里,他甚至把谢敬这个小舅子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他在朝堂里应该做什么。

    两个人还是十分熟悉的。

    谢敬跪在地上,低头道:“回陛下,臣进了西南之后,一直被汉州……”

    他把“反贼”两个憋了回去,低头道:“一直被汉州沐英软禁在锦城一处会馆里,从头到尾只见过沐英一次,一直到上个月,沐英才与传话说西南的事情已经谈妥,臣等可以回京城了,臣想写再耗在西南也没有用处,便回来了。”

    天子面无表情。

    “朕问的是,你有没有在西南见到李信,他在做什么?”

    谢敬跪在地上,深深低头。

    “回陛下,臣见到李侯爷了。”

    “臣从锦城回来的时候,听闻李侯爷也在锦城,便去见了李侯爷一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心里想到了谢皇后昨天说的话,于是便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李侯爷当时是在一个园子里,园子的门口有七八个汉州军在看守,李侯爷一个人在园子里,没有见到汉州军的沐英。”

    天子皱眉道:“他在做什么?”

    “在……”

    “在喝茶。”

    谢敬缓缓开口:“李侯爷还请臣喝了一杯茶,与臣说他在西南还有些事情要办,会耽误一段时间。”

    谢敬这番话,可以说是句句属实,但是同样一件事情,用不同的语境说出来,结果就大不一样,谢敬这么说,可以说是在替李信说话了。

    天子闷哼了一声。

    “是啊,他在西南的确有事情要办。”

    他随手把手边的一份奏书丢到了谢敬身前,冷声道:“李信的奏书,已经先你一步回了京城,他在奏书里说,西南那边生了变故,他需要一段时间处理。”

    谢敬小心翼翼接过这封奏书,打开简单看了一遍。

    奏书里的内容很简单,西南的汉州军已经明确同意投降大晋,只是原先平南军残部阴魂不散,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在西南频繁活动,李信需要在西南待上一段时间,将平南军残部彻底平息之后,再动身回京。

    这个说法有理有据,毕竟平南军这几个月在西南的确活动频繁,朝廷这边也早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天子坐在帝位上,冷笑道:“他这哪里是在西南办事,分明是在躲着朕,不敢回京城来!”

    数月前,李信在京城的时候,与天子说他去西南可以平息西南动乱,这并不是脱身之计,如今西南的动乱随着李信的到来瞬间平息,一场兵祸被他轻而易举的消弭于无形。

    从这点上来说,他并没有欺骗天子。

    不过,他不愿意回京城来,也是真的。

    天子这两年精气神都消减了不少,与谢敬说了会话之后,就觉得有些疲累,他挥了挥手,淡然道:“你说的事,朕都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谢敬缓缓起身,正要离开,又听到了天子的声音。

    “你没有出过远门,这些天没有少听到你姐姐惦记你,既然回来了,就去她那里看一看。”

    谢敬连忙低头:“臣这就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张口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天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你想要回千牛卫的差事?”

    谢敬愣了愣,连忙低头:“回陛下,千牛卫跟陛下亲军,一切都看陛下安排,臣不敢奢望。”

    天子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去罢,见了你姐姐之后,回家歇息几天,便去千牛卫报道。”

    谢敬心里一喜,立刻低头道:“臣……多谢陛下。”

    说着,他缓缓低头离开。

    天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喃喃自语。

    “谢家的底子太薄了,薄到一时半会儿之间,朕想扶也扶不起来的地步。”

    说完这句话,太康天子便半歪着躺在了龙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休息。

    一个书香门第,在朝在野都毫无根基,就算是天子想要很快把他们扶到很高的地方也是不成的,如果太康天子还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谢敬谢岱这批人在他的照抚之下,不出意外都可以成为二三品的朝堂大佬,但是现在不成。

    就算天子强行给他们封官,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做好那个位置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底下的人也不会认。

    这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便是时间了。

    高大的宫墙里,这位大晋的九五至尊,在身体与心理双重压力之下,已经有些心力憔悴。

    而另一边,远在千里之外的李信,却收到了一封来自姑苏的信。

    信是一个小孩子送过来的,雇他的费用是十个铜板。

    最终,这封信到了陈十六手里,又被陈十六送到了李信手里。

    此时的李信,正在园子里与赵嘉下棋,接过这封信,拆开扫了一眼之后,靖安侯爷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对着面前的赵嘉挥了挥手里的书信,笑着说道:“幼安兄猜一猜,这是谁寄来的信?”

    赵嘉不紧不慢的吃掉了李信的一颗棋子,开口问道:“哪里寄来的?”

    李信把那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放在赵嘉面前,信封上写着几个字。

    “靖安侯亲启。”

    下面的落款不是名字,而是“姑苏”两个字。

    赵嘉伸手把信封拿在手上前后看了看,有些怀疑的说道:“不会是……那个人罢?”

    “还真是那个人。”

    靖安侯爷哈哈一笑。

    “如今已经是太康九年,近十年时间过去,曾经的齐王殿下,还是没能放下当年的野心。”

    赵嘉微微皱眉,从李信手里接过信纸,将信里的内容前后看了看,然后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位齐王殿下,想空手套白狼啊。”

    齐王姬桓,也就是当初那个夺嫡失败被太康天子赶出京城的四皇子,李信所住的靖安侯府的前任主人。

    他给李信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

    他愿意襄助李信造反。

    当然了,这位已经就藩近十年的齐王殿下,现在无权无势,现在能给的,也就是一点钱粮,还有……

    他这个宗室的身份。

    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赵嘉赛好信之后,抬头看着李信。

    “侯爷的意思是?”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青史留名

    对于那位齐王殿下,李信的态度还是很鲜明的。

    他随手把书信丢到一边,笑着说道:“先帝的诸位皇子,每一个都逊色先帝不少,其中就数这位四皇子心胸最是狭隘,当初是我亲自把他赶出京城,哪有回过头来迎奉仇人的道理?”

    “且不说我暂时还没有造反的想法,就算有,也不能找他姬桓,不然把他捧上帝位,第一个死的便是我了。”

    说到这里,李信叹了口气。

    “当今陛下可以容我十年,这位齐王殿下怕是一天也容不下我。”

    承德帝的几位皇子里,大皇子便不用多说,三皇子性情鲁直,而且有些暴戾,不适合为人君,四皇子姬桓城府深沉,心思也多,但是心胸不够,一旦坐上帝位,便会是一个刻薄的天子,唯独魏王殿下,虽然性情有些懦弱,但是还算仁善,颇似先帝,这也是当年李信选择魏王殿下的原因之一。

    如今,魏王殿下已经登基十年,李信更不可能转过头去跟姬桓合作了。

    赵嘉也想起了以前的旧事,他缓缓说道:“这位齐王殿下,当年在京城里就是个手段高明的王爷,没想到就藩十年,仍然野心不死。”

    他早年住在陈国公府里,虽然没有出来做事,但是多少听说了一些几位皇子的事情。

    靖安侯爷微微一笑。

    “手下败将,不去提他,至于这封信,倒是可以留着,以后说不定会有用。”

    赵嘉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侯爷,有了朝廷敕封的蜀王之后,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收西南各个州府,西南的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有当年平南军遗留下来的旧势力,也有朝廷的势力,更有地方乡绅,想要把他们变成蜀王府的人,大不容易。”

    “依我的意思是,必须要把西南各州府的职官之权收归蜀王府,也就是说什么人做官,要由我们说了算,这样这些地方势力能收服便收服,不能收服便可以弃之不用。”

    说到这里,赵嘉皱眉道:“汉州那边,虽然是南蜀遗民,但是沐家是武将出身,能用的人不多,侯爷想要西南自成一国,就需要大量的读书人进入西南才成。”

    这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大晋一统天下四十年,天底下只要想当官,就要去京城里考进士,出身西南的读书人,也要去京城里考取功名才成。

    当年平南侯府能够那么严密的掌控西南,是因为他们两代人三十余年的经营,才能把西南经营的铁板一块,各州府全都姓李,但是现在的“蜀王府”显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经营。

    西南有数十个州府,哪怕立国,也不能算是小国,打天下容易,治天下便难了。

    李信皱眉想了想,随即缓缓开口:“现在西南各个州府的知州知府,以及各县父母官,幼安兄不妨全部叫到锦城里来,与他们当面谈一谈,能够当官的,都不会是什么蠢人,形势摆在他们面前,这些人里,大半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至于剩下来的那些……”

    靖安侯爷微微摇头:“现在我也没有办法给你找来一些会做官,能做官的人来,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选拔人才,慢慢填充到西南各个州府里,这是个慢活,急不得。”

    赵嘉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边收拢桌子上的残局,一边开口问道:“侯爷,以后这西南,是蜀王府说了算,还是您说了算?”

    李信哑然一笑:“幼安兄问这个做什么?”

    赵嘉沉声道:“侯爷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因此侯爷不管要我做什么,有知遇之恩在,只要赵嘉能够做的,便一定会去做,西南如果以后是侯爷说了算,那赵嘉在西南主持几年,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向李信。

    “可是,蜀王府以后会是沐家的,如果西南以后是蜀王府说了算,这个官我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可能还是会继续做下去,但是便不会这么尽心尽力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赵嘉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君臣纲常在的,如果不是李信,他会是一个忠实的大晋臣子,即便是现在这个处境,他也要跟李信问个明白。

    李信皱眉想了想,随即开口道:“西南这边不止有沐家一家,还有李朔那边可以制衡,而且蜀王府最起码要一二十年才能成规模,这一二十年里,西南我应该可以说了算。”

    赵嘉问道:“那一二十年之后呢?”

    李信笑着说道:“一二十年之后,沐家的那位蜀王殿下也就长大成人了,到时候西南到底会是什么模样,还要看他的态度。”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

    “不过只要沐英还活着,或者我还活着,西南这里我应该都可以说了算。”

    “至于我们这一代人百年之后……”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缓缓摇头:“那便不知道,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赵嘉深呼吸了一口气。

    “有侯爷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他看向李信,低声道:“以后西南要是失控,侯爷可不能置身事外。”

    李信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心眼太多了。”

    赵嘉脸上也露出笑容。

    “不是心眼多,是有备无患。”

    说到这里,坐在李信对面的赵府尊喝了口茶,摇头叹了口气。

    “侯爷,你说我们这些人,以后被人写进史书里,会是什么个模样?”

    赵嘉自小就读史,十五六岁便通读史书,史书里一个个风流人物,常常让他心驰神往,此时不知不觉间,他多半也会被后人写进史书里,不由心生感叹。

    李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如果是现在的情况,那我在史书里我多半会被人骂上一句乱臣贼子,甚至还会给我写一篇传,开头我都想好了。”

    “李信,永州人士,幼年家境贫寒……”

    靖安侯爷含笑看向赵嘉:“至于幼安兄你,多半会出现在我的传里,有一个名字,然后再给你加上为虎作伥这四个字。”

    赵嘉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罢了,能够在青史留名,便是恶名,我也认了。”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走到赵嘉面前,拍了拍这个白衣读书人的肩膀,呵呵一笑。

    “幼安兄,咱们再努力努力,以后争取让你在史书里,也有单独一篇传。”

    赵嘉仍旧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李信。

    “那侯爷你,还是传么?”

    “谁知道呢。”

    李信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方。

    “任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十年时间,我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他回头看向赵嘉,自嘲一笑。

    “不论如何,我算是注定青史留名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陛下的身子……

    以李信目前的身份地位,无论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情,哪怕他现在暴毙在锦城里,也能在后世史书中占到一个列传的名额,而赵嘉所问,是想问李信是要列传,还是要本纪。

    诸夏自先秦一统以后,已经没有实封之国,因此也就没有了世家,只剩本纪与列传两种。

    列传是为人臣,本纪是为人君。

    李信回答的是,他也不知道。

    老实说,虽然在如今的局势中造反很难,但是天子要是真的铁了心要跟李信见个生死,靖安侯爷可没有这个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君美德,更不是引颈受戮的性子,到时候他也只能就西南一地之力,对抗大晋朝廷了。

    这个过程虽然艰难,但是奋斗个二三十年,未必就没有机会,到时死后,还真可以在史书里混上一个本纪。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的灵魂,李信本人其实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早先只想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如果没有必要,他是不愿意为了帝位,辛辛苦苦一辈子的。

    一切,都要看京城那边如何抉择。

    赵嘉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信。

    他起身说道:“侯爷,长公主还有小姐公子,是不是要都接到西南来,现在这个当口,他们在外面太危险了。”

    长公主等人出离京城之后,便不知所踪,李信从未跟任何人说过长公主还有他的一双儿女去了哪里,就连赵嘉也不知道,听到赵嘉这句话之后,李信微微摇头。

    “她们现在很安全,接到西南之后反而会引人注目,等过几个月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再做决定。”

    赵嘉疑惑不解,他看向李信。

    “侯爷,这段时间你一直说要等京城那边的动静,京城那边到底会有什么动静?”

    在赵嘉看来,李信现在已经与朝廷差不多翻脸了,接下来李信就算不造反,多半也不可能回到京城,要在西南过活,因此他才会让李信把家人都接到西南来,但是李信这些天却一直在说等京城的动静,让他很是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京城到底要出什么动静,值得让李信这么关注。

    李信拉着他重新坐了下来,略微犹豫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幼安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也都清楚,其中其实有一些很不合情理之处。”

    靖安侯爷用手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这这一件事,就是陛下为什么要与我翻脸。”

    “且不说我这些年的功劳,就按立场来说,陛下也不应该与我为难,从承德年间开始,我就一直坚定的站在陛下这一边,退一万步说,哪怕我在汉州豢养私兵,可是汉州只一洲一府之地,连西南也影响不了,更不可能影响整个天下。”

    李信面色沉静:“在陛下对汉州动手之前,天雷根本没有在人前显露出来,也就是说汉州这五万人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朝廷,陛下没有道理因为这五万人,就与我翻脸。”

    “就算有必要,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翻脸。”

    他闷声道:“朝廷对汉州动手的时候,我正在北地领兵,过程幼安兄也清楚,如果我还在北边,这个时候宇文四部应该只剩下了两步,朝廷的北疆可以安定数十年。”

    “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不惜出尔反尔,也要拿掉汉州军?”

    赵嘉微微皱眉。

    他思考了一番之后,开口道:“可能是侯爷你功高震主了,陛下他想……削减靖安侯府的羽翼。”

    “那也没必要这样着急。”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是魏王府从龙之臣,陛下在位一日,我就有一日的荣华富贵,我没有动机造反。”

    “而且我算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陛下还在,他便可以在朝堂稳稳的压住我,我不可能造反。”

    “陛下他这样着急,甚至是有些愚蠢的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很了解他,他的性格有些软懦,根本不太可能突然做出这种事情,除非……”

    李信一句话没有说完,一旁的赵嘉已经脸色骤变。

    “除非陛下……”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

    “不可能,陛下他今年才三十余岁,怎么可能就突然……”

    李信吐出一口气。

    “我也觉得不可能,因此我一直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信看向赵嘉,缓缓开口:“但是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最为合理,陛下他……年命不永,因此不得不动手为储君铺路,他对西南动手,是想拔掉我在地方上的势力……”

    “我在朝中无有派系,一旦没了地方上的势力,将来就只能是一个孤臣。”

    说到这里,李信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甚至,如果想法阴暗一些,陛下他对西南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剪除我的羽翼,然后对我靖安侯府下手……”

    赵嘉脸色有些发白。

    “焉能……凭空臆测尊者……”

    “非是臆测。”

    李信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在京城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能直接证明天子的身子出了问题,但是多少可以佐证。”

    “不过幼安兄也说了,天子毕竟才三十多岁。”

    李信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果他真的是要对我下手,不是身子出了问题,那么以后我就只能待在西南,要是陛下他真的……”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要是他真的命不久矣,咱们就都可以回京城去,到时候西南就可以成为咱们在朝堂上的资本,也是我说话的底气。”

    赵嘉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他坐在椅子上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侯爷……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也没有。”

    李信叹了口气:“毕竟到现在,我手里一点正经的证据都没有,陛下的身子到底怎么样,恐怕除了宫里的那位箫太监之外,没有人清楚。”

    “无论如何,先观望京城一段时间就是了。”

    这几个月来,赵嘉处理西南事务,无论如何繁琐或者是如何复杂,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轻松完成,但是此时,这位锦城府的知府大人,脸色有些发白,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陛下他才三十多岁……”

    “是啊,他才三十多岁。”

    靖安侯爷跟着重复了一句,转头看向京城方向。

    相隔数千里,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毕竟有十年交情在,如果他能活,我还是希望他好好活着的。”

    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哪怕我要一辈子待在西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金陵姬温

    李信待在西南,一待就是三个多月,时间已经进入了太康九年的秋天,这段时间里,朝廷下发了三道圣旨,召他回京,都被靖安侯爷借口脱不开身拒绝。

    在这三个多月里,李信并不是一直闲着,有他在西南,西南各方势力能够达成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三个月时间里,平南军残部慢慢编入汉州军中,不过这些平南军残部之中,有小半不愿意继续从军,只有三万多人并入了汉州军。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真的五万平南军并入汉州军,很容易主客不分,现在平南军人数相对劣势,反而更容易编入一些。

    本来,两个互相不熟的军队合编,是一个很难而且很容易爆发冲突的过程,如果李信不在西南,这个过程可能会矛盾重重,甚至会无法继续下去,但是有李信这个两边都镇的住的人在,这个过程虽然免不了还是有磕磕碰碰,但是总体还算顺利。

    现在,平南军已经初步并入了汉州军,接下来就是一段漫长的磨合过程了。

    这个过程可能要一年,可能要两三年,或者一场肩并肩的战斗,总而言之,只是时间问题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汉州军,不再是当初那个田间农户举起锄头的劣质民兵,而是一个足足有八万人编制的大规模军团了!

    要知道,像镇北军或者种家军那种镇守一方的边军,也不过十万人而已,从前平南军明面上的编制也就是十万人,如今汉州军的兵力,已经很接近一个集团军了!

    而且有平南军的“专业军人”加入汉州军,磨合成功之后,可以让这个本来不怎么专业的军队,战力进一步提升。

    三个月的时间里,西南各个州府大多数官员基本认同了西南蜀王府的地位,李信谋划中的“西南自成一国”,已经逐渐成型。

    这是一个名为藩国,实为王国的地方,只要再给西南两三年时间,便可以真正成为独立的一个国家。

    锦城的“李园”里,秋意渐浓,园子里不少树木的叶子或者发黄,或者变红,这个因为李信被改名为“李园”的园子,慢慢被秋天披上了盛装。

    因为天气变冷,李信加了一件厚实的衣裳,不再坐在后院的凉亭下面,而是在正堂里,闭目饮茶。

    沐英坐在他的下首,面色肃然。

    “侯爷,平南军已经基本并入汉州军,人数我已经统计出来了,一共八万一千六百人,现在按侯爷的吩咐分为三部,一部在汉州,由我父亲暂领,一部在锦城,是我在带着,还有一部暂时在宁州,由李朔带着。”

    他低头道:“侯爷,前几日我与幼安先生商量了,是不是要再征召一些将士,补足十万人…”

    “幼安先生说,西南沃土,养活十万人马不成什么问题,主要是看侯爷你的意思。”

    李信正在喝茶,闻言白了这厮一眼。

    “这么着急征兵做什么?你消化掉平南军就要两三年时间,这两三年时间里虽然成军,但是未必能有战力,现在征了兵也是吃空饷,无有用处。”

    “还是等彻底把这些平南军残部消化掉,让他们真正成为你麾下的将士,再考虑扩大规模的事情罢。”

    沐英微微低头,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李信面色平静的说道:“汉州那边沐叔在看着,沐叔年纪大了,你要多上点心。”

    沐青已经六十多岁,他虽然出身将门,但是这辈子其实没有怎么正儿八经的带过兵,李信担心汉州那边交到他的手里,过一段时间便不是他在带着,而是会转移到旁人手上。

    沐英低头道:“这件事我刚想跟侯爷说,汉州军一分为三的时候便说好了,李朔领一部,我沐家领一部,另一部是应该由侯爷领着才是。”

    李信起身,拍了拍沐英的肩膀,微笑道:“李朔领兵在宁州,沐家领兵在汉州,锦城的这一部算是我的,我这不是托付给沐兄帮我带着么?”

    沐英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李信就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一样,微微摇头:“你是你,沐家是沐家,你我兄弟,不必见外。”

    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李信深深低头。

    “侯爷既然信我,我便一定会做好侯爷交待的事情。”

    李信拉着他的衣袖坐了下来,笑着说道:“用不着如此严肃,坐下来说话。”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商量了一些关于整编军队的细节,以及西南各州府的问题,大概说了半个时辰左右,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身白衣的赵嘉,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陈十六跟在他的身后,不过没有跟进来,在门口止步,静静的守在门口。

    赵嘉走到李信面前,大口喘着气,他把书信递到李信面前,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侯爷,京城……来信…”

    李信接过他手里的书信,笑着说道:“什么事情,让幼安兄这么着急?”

    赵嘉本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哪怕他到西南来的时候,也是云淡风轻的挂印辞官,离开溧阳。

    这还是李信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赵嘉喘了几口气之后,气息终于匀了一些,他指着一封书信的信封,声音颤抖。

    “这是私信,我没有看,但是信封上……”

    李信本来正在拆信,没怎么注意信封,闻言翻过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字有些不太好看,很多笔画都已经歪曲。

    先是四个字。

    “长安亲启。”

    四个大字右下角的落款,是几个小字。

    “金陵姬温。”

    李信脸色也僵住了。

    这是天子名讳。

    天子的名讳配姓氏,乍一听似乎不太吉利,但是皇家子弟取名,从来都是有讲究的,比如说大皇子姬喾,名讳取自上古贤君,而天子的这个“温”字,出自“温温士君子”一句,是有出处来历的。

    这个名讳,已经十年没有人敢说,甚至没有人敢写了。

    自天子登基之后,天底下无人再敢提这个名字,更不可能有人敢取这个名字,就连士子进京考学,写到这个字的时候,为了避讳,也要把温字上面的曰字去掉一横,写成口字。

    京城里,除了天子本人之外,无人敢这么写。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分辨了一番,声音低沉。

    “是天子的字迹。”

    沐英与赵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是神色复杂。

    本来,天子的亲笔信,肯定是要跪一跪的,但是现在,他们两个实际上是乱臣贼子,又不太适合跪。

    李信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挥了挥手。

    “你们先避一避。”

    赵嘉与沐英两个人,对着李信点了点头,都退了下去。

    靖安侯爷呼吸有些急促了。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拆开了这封信。

    信里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八个字。

    “朕要死了。”

    这是第一句话。

    “你回京否?”

    这八个字因为笔画力道不够,歪七扭八,甚至东倒西歪,很是没有美感。

    但是,李信看到这八个字之后,如遭雷殛一般,愣在了原地。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是乡下人

    在李园里,李信一个人待了很久。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他才缓缓走出自己的屋子,沐英与赵嘉两个人,都在外面静静的等着。

    见到李信出来,沐英没有多说什么,赵嘉则是走了上去,低声道:“侯爷…?”

    此时,李信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双手拢在袖子里,缓缓开口:“天子召我回京。”

    赵嘉皱眉道:“这个时候,京城那边还没有消息,侯爷你回京太危险了。”

    此时,周围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李信也用不着避讳什么,他闭上眼睛,声音有些低沉。

    “天子说,他要死了。”

    沐英脸色大变,这位黑脸将军满脸愕然。

    “怎么可能,姬家的皇帝才多大年岁……”

    相比于沐英的吃惊,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了赵嘉要显得沉稳许多,他低声道:“或许是哄骗侯爷你回京。”

    天子初见李信的时候,是在承德十七年的冬天,那时候他二十三岁,他在承德十八年的年末登基,那时候二十四岁。

    如今是太康九年,算一算年纪,他刚好是三十三岁。

    这个年纪,哪怕是在平均寿命相对较小的帝国时代,也不应该死,但是这个年纪在皇帝这个职业里,不算特别短命。

    就拿李信那个世界来说,明孝宗弘治帝三十六岁,明武宗正德帝三十一岁,到了天启皇帝那里,更是只有二十六岁。

    皇帝这个职业似乎有伤命格,除了几个命硬的,其他都活的不是很长久。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回京城看一看。”

    沐英有些急了,他沉声道:“侯爷,无论如何要派人去京城里看一看情况再说,侯爷上一次能从京城里脱身,已经是侥幸,如果再回到京城里去,便不可能这么容易出来了。”

    他面色严肃。

    “再说了,如果姬家的皇帝真的……活不久了,那他临死之前,说不定会拉上侯爷你一起……”

    靖安侯爷面无表情。

    “你们说的这些,我方才在房间里都已经想过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一趟。”

    不像天子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李信从来都非常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无可更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闷声道:“如果天子真的命不久矣,那么京城此时正是权力更迭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时候,我等便被排除在了大晋权力核心之外,再想进去,恐怕就只能用强了。”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

    “若天子这封信是诈我,有你们在西南,我性命无虞,我家人也不在京城,没有什么可怕的。”

    靖安侯爷闭上眼睛。

    “若天子真的是诈我,那么我这一次回京城,就算是断了天真的念想,以后便不会再想什么情分了。”

    沐英低着头,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李信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也不敢开口,只能暗自咬牙。

    反倒是赵嘉,比较了解李信一些,他沉吟了一番,开口道:“侯爷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罢。”

    靖安侯爷双手拢在袖子里,缓缓开口:“明天我从锦城出发,赶去剑阁,带着谢岱还有他手下的羽林卫一起回京。”

    “算起来,谢岱他们也在剑阁被软禁了三四个月了。”

    赵嘉沉默了片刻,随即微微叹了口气。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车马。”

    沐英也对着李信低头抱拳,准备退下。

    李信见他不太高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一笑。

    “沐兄放心,我这个人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沐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承德年间的时候,我也在京城,就在羽林卫里,当年壬辰宫变的时候,我还跟侯爷一起冲了宫禁,帮着姬家的皇帝登基了,我明白,侯爷在心里还是把当初的那个魏王殿下当成了朋友。”

    “朋友要死了,所以侯爷要回京城看一看。”

    说到这里,沐英抬起头看着李信。

    “侯爷重情义,对于我或者说对于西南来说都是搞事情,但是侯爷不要忘了,侯爷在京城有一个朋友,在西南有更多朋友。”

    说到这里,他退后两步,对着李信长长一揖。

    “多余的话沐英便不说了,希望侯爷平安。”

    听到这个黑脸说出这番话,李信心里也颇为感触,他伸手重重的拍了拍沐英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沐兄放心,我家那个儿子还要拜沐兄做干爹,没做成这件事,我不会死。”

    沐英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一辆玄黑色的马车,出现在锦城门口,陈十六驾车,车厢里就只有李信一个人。

    城门口,一个一身白衣的读书人,已经等候了许久。

    陈十六提醒了李信一身,李信掀开车帘看了看,随即迈步走了下去,走到赵嘉面前,笑着说道:“幼安兄向来喜欢睡懒觉,难得今天起来这么早。”

    赵嘉苦笑道:“一晚上没睡,干脆就在这里等着,送一送侯爷。”

    李信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大黑脸,有些诧异。

    “怎么沐兄没有来。”

    “他估计是有些不太高兴。”

    赵嘉无奈道:“说句实话,侯爷你这个时候冒险进京去,不管是沐英还是我,都是不同意的。”

    赵嘉看了李信一眼,直言道:“任何一个人,在侯爷你这个位置上,恐怕都不会回京。”

    “那是你们城里人。”

    李信笑着说道:“我是永州的乡下人,我们乡下人重义气。”

    赵嘉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略微犹豫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侯爷,长公主她们,是否需要……”

    听到这句话,李信皱了皱眉头。

    他这趟进京,的确会有失落在京城的风险,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走近了两步,在赵嘉耳边说出了一个地址。

    然后他退后,对着赵嘉作揖道:“如果此去真有什么不测,家小便托付给幼安兄照抚了。”

    “我可没有本事照顾你那一大家子。”

    赵嘉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但是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的家里人,你自己照顾。”

    李信微微一笑,潇洒转头。

    他刚走到马车面前,准备上车,赵嘉突然迈步追了上来。

    李信停下脚步,笑着看向赵嘉。

    “幼安兄还有事情嘱咐?”

    赵嘉点了点头。

    这位喜穿白衣的读书人,面色复杂的看了李信一眼,几经犹豫之后,终于咬牙说出口。

    他声音很低。

    “侯爷,你要是碰到了生命危险……”

    “就把天雷交出去,以天子的性子,多半便不会杀你了。”

    靖安侯爷哑然失笑。

    “那你们不就死了?”

    赵幼安沉默无言。

    李信摇了摇头,迈步上了马车。

    随着陈十六一声鞭响,马车缓缓开动。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谢岱

    不同于来时慢悠悠的速度,回京的路上李信让陈十六几乎是全速赶路,虽然马车的速度仍旧不是怎么快,但是也还是在第三天到了剑阁。

    剑阁县城门口,谢岱等人已经被放了出来,在城门口等着李信。

    让李信诧异的是,本来应该在锦城的沐英,这会儿却也在剑阁县的门口,李信跳下马车,走到沐英面前,脸上露出笑容。

    “沐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沐英脸上没有多少笑意,他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来送一送侯爷。”

    靖安侯爷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这个黑脸将军。

    “听你这话的语气,好似我要死了一般。”

    沐英平日里是个很喜欢开玩笑的人,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思,他低着头,沉声道:“按照侯爷的意思,这些羽林卫我已经全部带出来了,不过他们毕竟是朝廷的人,已经不是我们当初的那一批羽林卫,侯爷你看要不温再带一些汉州军一起上路。”

    李信摇了摇头。

    “真要死的话,我也不是死在路上,而是死在京城里,谢岱这些人不会对我下手,到了京城,再多汉州军也没有用。”

    “不必多此一举。”

    沐英点了点头。

    “那我送侯爷。”

    李信微笑道:“哪里有必要这么严肃,我本来也是要回京城去的,只是早回晚回而已。”

    沐英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低着头说道:“侯爷,照我的意思,如果您真要回京,还是等京城那边有确切消息之后,再回京比较好。”

    他说的“确切消息”,是指天子的死讯。

    靖安侯爷微微摇头。

    “真要等到那个时候,便来不及了。”

    他伸手拍了拍沐英的肩膀,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我此去京城,当可以把握局势,沐兄且在西南待上几年,等过几年一切尘埃落定,我在得意楼请沐兄喝酒。”

    提起得意楼,沐英想起了当年在京城做羽林卫的旧事,那时候李信经常往得意楼跑,他也就跟着去,这位一直黑着脸的黑脸将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好,等再进京城,一定在得意楼不醉不归!”

    说完这句话,沐英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拍了拍李信的肩膀。

    他身材本来就要比李信高大一些,这样一拍,有些兄长对弟弟说话的味道。

    “长安你……一定保重。”

    李信笑着点了点头。

    “沐兄放心,这些年那么多大风大浪,我们都过来了,这一次也能过得去。”

    说到这里,李信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沐英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马车附近。

    李信走上马车,回头看向沐英。

    “从前我在永州听话本的时候,话本里有一个将军,也叫沐英,与沐兄同名同姓。”

    沐英有些诧异。

    “真有此事?”

    李信笑道:“那位沐将军可是个厉害人物,做官做的很大,以后有机会,我也给沐兄封个话本里的官。”

    李信这番话,沐英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一切听从侯爷安排就是了。”

    靖安侯爷笑了笑,合上了车帘。

    他说的话本,其实就是他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沐英,是朱元璋养子,封西平侯,追封黔宁王。

    子孙世袭黔国公。

    也就是俗称的沐王府。

    ………………

    马车从剑阁出发,沿着官道一路朝东,朝着京城走去。

    谢岱等一百多个羽林卫,一如来时一样,围在李信的马车左右,随身保护李信。

    与来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的速度快了许多,来的时候这条路走了一个月,按照这个速度回去的话,大约二十多天也就能到京城了。

    到了傍晚,一行人进了一座县城,寻了一家客栈歇脚。

    一众羽林卫被“关”了好几个月,此时骤然自由,都有些不太习惯,而且羽林卫纪律森严,有谢岱这个中郎将在,他们不敢饮酒,只能乖乖的值守在附近。

    就只有李信与陈十六两个人,坐在客店的一楼,喝酒吃菜。

    羽林中郎将谢岱,犹豫了一番,也提了一坛酒,站到了李信的桌子旁边,不过他没有敢坐下来,只是把酒壶轻轻放在李信的桌子上,对着李信微微低头,语气恭谨。

    “多谢侯爷不杀之恩。”

    李信本来正在吃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谢岱,手中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这话从何说起啊?”

    谢岱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等跟着侯爷到西南来,到了剑阁之后,生死都在侯爷一念之间,侯爷能杀却没有杀我们,便是不杀之恩。”

    李信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

    “不要客气,坐下来说。”

    有一说一,他还是很欣赏这个谢家的年轻人的,相比于谢敬,谢岱进退有度,一双眼睛也能看懂很多事情,是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

    接下来,如果京城真的有变,李信免不了要跟谢家人接触,到时候他宁愿与这位谢岱接触,也不太愿意跟那个国舅爷讲话。

    谢岱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李信对面。

    李信让陈十六去多拿了一副碗筷,摆在了谢岱面前。

    他一边吃饭,一边与谢岱说话。

    “其实谈不上什么不杀之恩,我出身羽林卫,京城里人尽皆知,就凭你们身上的一身黑皮,我也不会说杀就杀了你们。”

    谢岱刚才说出这句话,有一半是出于试探,听到李信真的可能会杀他们,因为羽林中郎将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低声道:“侯爷您,回京城是要?”

    李信说出刚才那句话,就等于是已经承认了与西南有勾结,最少也是有关系,这个时候他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按理说便不应该回去。

    “自然是回京复旨了。”

    李信抬起头瞥了一眼谢岱,平静的说道:“我数月前奉陛下旨意,安抚西南,如今西南各州府皆已经安定下来,沐家还有西南李氏,已经向大晋投降,整个西南再没有动乱,既然差事做完了,自然要回京复旨。”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了谢岱一眼。

    “难道谢郎将觉得我要一直待在西南不成?”

    “不敢。”

    哪怕碗筷摆在自己面前,谢岱也始终不敢动筷子,他低头微微皱眉,有些想不通李信到底要做什么。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了。

    谢岱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也知道太康天子命不久矣,便可以大概猜出李信回京要做什么,但是现在,不管是谁,都要一头雾水。

    不同于谢岱的拘谨,李信则是自己吃自己的,很快他吃了个七八分饱,放下了筷子。

    然后他看向谢岱。

    “谢郎将回京之后,不妨先去见一见皇后娘娘。”

    “谢家……可能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子安康否

    回京的路上,总体还算顺利,谢岱领着一众羽林卫也尽心尽力的保护李信,就是一路上因为赶路比较着急,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一个月下来,一行人都觉得浑身疲累。

    不过在太康九年的十月,他们总算是到了京城的城门西城门。

    西城门一如从前,巍峨的大门敞开,过往贩夫走卒,人来人往,不时还有一些京兆府的差人,以及各坊的坊丁维持秩序。

    如果耳朵好使一些,还能听到零星吵架的声音。

    这里便是京城,四十年来天下第一城。

    这座城池里,有着全天下大半的野心,当然了,也有满满的烟火气。

    算算日子,除却在外征战的时间,以及回永州老家的时间,李信在这座城里足足住了七八年时间,不管怎么样,他对京城还是有些感情的。

    他先是掀开车帘看了看西城门,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负手看向这座高大的城池,眉头微皱。

    京城看起来,与以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也就是说,天子不一定真的出事了。

    不过来已经来了,这个时候转身就跑也没有用,一来多半是跑不掉的,而二来也有伤形象。

    而且,李信已经看到了,西城门附近,有不少身着青衣的千牛卫,在盯着了。

    想到这里,李信回头对着谢岱笑了笑:“一路上有劳谢郎将护卫,这京城已经到了,我们便在这里分散吧。”

    “谢郎将这几个月随我去了一趟西南,也颇为辛苦,还是带着手下兄弟,先回去休息罢。”

    此时,谢岱也已经注意到了附近的千牛卫,他对着李信默默点头:“如此,那下官便告辞了。”

    李信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陈十六一挥马鞭,这辆来回跑了数千里路的靖安侯府马车,缓缓驶进了西城门。

    谢岱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信的马车,然后回头对着身后的羽林郎们沉声吩咐道:“弟兄们且散了吧,回家休沐十日,十日之后羽林卫大营报道。”

    一百多个羽林郎闻言大喜,对着谢岱抱了抱拳之后,便四散离开。

    羽林卫都散去之后,谢岱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但是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迈步朝着那人走去,恭敬低头行礼。

    “见过兄长。”

    谢家如今在京城里做事,又被他称为兄长的,只有千牛卫中郎将谢敬一个人。

    谢敬看了谢岱几眼,然后拍了拍谢岱的肩膀。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谢岱有些摸不着头脑,开口问道:“兄长此话何解?”

    谢敬拉着谢岱的衣袖,面色肃然。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里说。”

    说着,他也看了一眼李信马车离去的方向,然后领着谢岱,朝着京城的谢府走去。

    ……

    而另一边的李信,则是坐着马车,回到了靖安侯府门口。

    下了马车之后,李信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靖安侯府大门口,心中颇有些感慨。

    陈十六更是迫不及待的上前,敲响了大门。

    侯府大门打开,迎接李信的不是靖安侯府的下人,而是一身红衣的大太监萧正。

    萧正的年纪,是比天子要年长两三岁的,但是算起来他现在也不过三十五六岁而已,不过接近半年时间没有见,这位内廷大太监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不少,一眼看去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对于萧正在家里等着自己,李信并不意外。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回京的消息不可能不惊动宫里,恐怕自己一出汉中,朝廷的人便沿途跟着了。

    李信上前,对着萧正微微抱拳。

    “萧公公。”

    萧正黑眼圈极重,他叹了口气,对着李信恭敬拱手:“奴婢见过侯爷。”

    “陛下一大早就让奴婢在这里候着侯爷了,请侯爷随奴婢进宫一趟。”

    其实沿途赶路,还是一个月的长途,本来就缺少睡眠,这会儿李信很想回家里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他个一两天,但是这个当口,他也不好拒绝萧正,只好开口说道:“萧公公且等一等,容我进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不然一路风尘,恐惊了圣驾。”

    萧正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侯爷您快一些,奴婢在这里等着您。”

    李信点了点头,进了自己的侯府,在后院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身大将军常服,他又让侯府的下人们烧了一桶热水,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换了官服,然后又对陈十六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后院。

    洗了个澡,就算是洗去了一路上的风尘,再加上换了身衣裳,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困乏,但是已经好多了。

    前院的萧正,已经等候许久。

    见到李信走出来,他连忙上前,把李信迎到了一个轿子里,饺子是由八个内卫抬着,走的很是轻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永安门。

    进了永安门之后,轿子不停,径直朝着未央宫方向走去。

    在未央宫门口,李信下轿,跟在萧正身后进了未央宫,不过刚进了宫门口,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正在门口候着。

    这个少年人见了李信,立刻冲了上来,伸手扯住了李信的衣袖,声音惊喜。

    “老师,你回京了!”

    李信笑着摸了摸太子殿下的脑袋,开口问道:“今日是十月初九,按日子你应该在东宫读书,怎么跑到未央宫来了?”

    提起这件事,太子殿下就有些不太高兴了,他低声道:“父皇病了,所以我在这里看着。”

    李信脸上的笑容收敛,他弯下腰,看向了自己的学生。

    “陛下他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

    太子殿下皱着小脸,开口道:“听母后说是个不太好治的病,几天几天睡不着觉,还经常头痛,药石无用。”

    听到这个症状,李信微微皱眉。

    这种听起来虚无缥缈的症状,都是本人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就算天子真的得了这个病,那也应该不至于到要死的地步吧?

    想到这里,李信微微低头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还是先回东宫罢,我进去看一看陛下。”

    太子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李信的衣袖问道。

    “老师,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靖安侯府啊,我想阿涵还有姑姑了。”

    他与李信的长女李姝也就是阿涵很熟,至于小儿子李平刚出生没有太久,太子殿下反而不是很想见。

    李信沉默着摇了摇头。

    “殿下读书要紧,还是回东宫去罢。”

    好容易打发了太子殿下之后,李信在萧正的指引下,进了未央宫的一处偏殿。

    这里算是天子的一处卧房。

    书房里,有七八个铜炉,都在熊熊燃烧,把屋子弄的温暖甚至有些燥热了。

    天子半躺在龙榻之上,脸色苍白。

    白的有些吓人。

第一百七十章 你意欲何为?

    李信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面色平静的走了上去。

    他跪在天子面前,叩首道:“陛下,臣回京复旨来了。”

    天子本来是半睁着眼睛,听到了李信的声音之后,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是却有些吃力,一旁的萧正立刻上前,搀着天子的胳膊,把天子扶了起来。

    太康天子做魏王的时候,身材便不是如何壮实,显得有些瘦弱,做了天子之后,满天下的政务一下子压下来,更加胖不起来,到如今十年了,太康天子浑身几乎没剩下多少肉了,

    他勉强坐直之后,又觉得有些冷,于是披了一件披风在身上,又让萧正在炉子里添了炭火,等终于暖和起来之后,天子才挥了挥手,示意萧正等人全退出去。

    萧正面带悲色,叹了口气之后,带着殿中的宫人全部退了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之后,天子才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李信。

    “朕……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李信跪在平地上,没有抬头,他缓缓开口道:“不瞒陛下,如果是陛下您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臣多半还要在西南待一段时日。”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天子,神色有些黯然道:“但是是当年的魏王殿下身体不好,臣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来看看的。”

    天子给李信写的那封信里,没有用“朕”。

    落款也是自己的名讳,而不是一方通红的大印。

    这也是李信这么果断回到京城的原因之一,如果那封信里的字是“朕要死了”,而不是“我要死了”,李信可能还是会回来,但是却不会像现在这么决然了。

    天子沉默了一会儿,自嘲一笑。

    “原来是你李长安念及旧情。”

    李信面色平静,他深深低头。

    “陛下,身体安康否?”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撑着身子,勉强从龙榻上站了起来,他也没有穿鞋,就穿鞋一双袜子,缓步走到李信面前。

    “太康五年的时候,朕的身子就有些不太舒服,常常睡不着觉,不过那个时候朕还不到而立之年,自觉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让人开了一些温补的方子,偶尔吃上一副。”

    天子这段话,不仅有气无力,而且说得对断断续续,声音很是虚弱。

    他缓步走到李信身前,微微弯身,对着李信伸出了手。

    这是一双瘦弱的手,不仅发白,而且没有什么血色,手背上依稀可以看见血管。

    他这是要亲自扶李信起来。

    跪在地上的李信,叹了口气,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的身高仿佛,李信站在天子面前,微微皱眉:“陛下这些年,吃的是什么方子?”

    “是太医所开么?”

    天子微微摇头,避而不谈。

    李信想起了前些年听说天子修玄的传言,不由眉头微皱。

    “陛下该不是吃了丹药罢?”

    这个时代的道教道士,很多是的确懂得医术的,比如说太乙宫一阳子之***通药理,放到地方上去也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大夫,但是这些大夫偏偏不是纯粹的大夫,他们不仅治病,还想长生,这追求一旦到了超凡领域,一般就不怎么正常了。

    不管铅还是汞,他们什么都敢往里丢。

    联想起太康三年之后,因为纯阳真人而导致的道教大兴,靖安侯爷大皱眉头。

    天子不怎么愿意提及这个问题,他只是微微皱眉,摇头道:“这些事情不谈了。”

    他看着李信,缓缓开口:“朕初登基的时候,曾经找张家的天师算过太康朝命数,天师说……朕天子命格,是被人改了命数,恐不能长久。”

    李信心中了然。

    无论是谁,都想扩大自己的影响力,那个千年天师世家,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毕竟这个说法非常符合当初壬辰宫变,天子自然笃信。

    到时候,张家再给出一些“解法”,自然就会在太康朝飞黄腾达。

    李信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听到天子继续说道。

    “后来太康三年,一阳子入京,朕也让他给朕算了算,结果与张天师一般无二。”

    一阳子是终南山太乙宫的人,也是传说中那位纯阳真人的师弟,不过一阳子来宫里算命的时候,张家多半是给他打了招呼的。

    龙虎山是道门魁首,不管是谁来算,多半都会给张家一个面子,再说了,如果与张天师算得结果不一样,岂不是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因此,天子从此对这个说法笃信不疑。

    这些年,没有少请道士进京设坛作法,为自己“续命”。

    到了太康五年的时候,他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更是大为惊慌,不仅召龙虎山的人进宫,还开始服用龙虎山的“外丹”,以求延续天命。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李信是个聪明人,这些背后的弯弯绕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七七八八,想到这里,他对着天子叹了口气。

    “陛下,您身子出了问题,应当与我说一说才是……”

    太康五年的时候,李信还在京城带他的大女儿,基本不参与朝政。

    天子指了指大殿中的椅子,示意李信坐下来说话,李信犹豫了一番,坐在了椅子上。

    天子也站得累了,坐回了自己的龙榻上,缓缓开口:“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有益处,当初张天师说朕强夺天子之位,只有七年天子命,张家可以设法延续到十年。”

    “到如今,正是太康十年。”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自去年开始,朕的身子便每况愈下,不得不开始为储君谋算,因此去年调长安你北征之后,转手就对西南动了手。”

    天子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他说要这段话之后,停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朕当时想,宁愿由朕来做了这个恶人,也不能让太子来做。”

    说到这里,天子自嘲一笑。

    “谁知道,朕低估了你李长安,也高估了自己。”

    “朕原以为,西南的汉州军最多算是你靖安侯府在外的一处退路,不曾想,汉州军足可以挡下十数万西南将士,比当年的平南军也丝毫不逊……”

    说到这里,天子看向李信。

    “那时候朕才知道,你……瞒了朕太多东西。”

    “事情一路发展到如今,已经远远超出了朕的掌握。”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天子也有些疲累,他无力的躺在了龙榻上,声音很是低微。

    “也到了朕无力收拾的地步。”

    “现在,朕快要死了……”

    天子躺在龙榻上,脸色白的吓人,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不远的李信,声音沙哑。

    “朕想问一问你……”

    “……意欲何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逆不道!

    太康天子的身体恶化到现在这个地步,虽然李信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也不太相信真的是什么天命。

    如果恶意揣测一番,龙虎山张家当年可能是随便编出了这么一个由头,皇帝这个职业本来就不怎么好做,天子又不像先帝那样喜欢骑射,难免会生病。

    也就是说,太康五年天子得的病,很可能只是一个小病,在服用了药石之后,被撒了谎的天师家族恶意种毒,以印证当年的谶言。

    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做是诛九族的大罪,龙虎山张家没有必要这么干,毕竟天命这种东西怎么解释,不过是他们随口一说的事情,就算天子长命百岁,也大可以大包大揽,说这是他们给天子“续命”的结果,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去谋杀天子。

    这件事背后,一定别有隐情,不过现在已经容不得李信去细想了。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臣与陛下相识已经十年,陛下应该多少了解我一些,如果我真有什么做皇帝的野心,当初大可以低头去给李信当儿子,在李淳死之后,我大概率可以接手平南军,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再去搞什么阴谋诡计。”

    天子面色苍白。

    “那汉州军是怎么一回事?”

    李信低头道:“汉州军的沐英,与臣算是朋友,当初他帮着臣打下锦城,臣也要给他们族人一个立足之地,所以把汉州城交给了沐家经营,这件事当初陛下也知情,并且点头答应了的。”

    “朝廷无缘无故征伐汉州,无论在公在私,我都不可能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李信抬起头看着天子。

    “陛下说汉州是我豢养的私兵,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在京城这么多年,怎么可能遥控西南?臣或许可以影响汉州军,但是最多也就是影响而已。”

    “没有什么情分,比得上利益二字。”

    天子声音沙哑。

    “那天雷呢?”

    他已经好几天没能睡得着觉了,此时两只眼睛里全部都是血丝,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李信。

    “你私藏此物,是何居心?”

    最终,还是绕不开这件事。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陛下也知道,这东西在太康三年臣就已经有了,但是一直到去年,臣不是单单没有交给朝廷,臣也没有交给西南。”

    “如果不是裴大将军西征,这东西可能会与臣一起埋进坟墓里。”

    天子“嗬嗬”冷笑。

    “那你把这东西现在给了西南,也应该给朕一份了罢?”

    李信低着头,默然不语。

    天子直勾勾的看着李信,久久没有说话。

    他此时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最近一两个月,朝中政事是全部交托给尚书台的,天子已经没有精力再处理政务了。

    “长安啊。”

    李信微微低头:“臣在。”

    “你把这东西交给朕一份。”

    天子声音沙哑,而且有些低微,如果不是这座大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李信还真不一定能够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

    “朕也不用。”

    天子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他咬牙道:“朕……会锁起来,交给太子,这种东西,大晋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你把这东西……交给朕,太子登基,你就是……帝师,辅臣!李家可以……公侯万代!”

    李信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种话是信不得的,哪怕是天子将死的时候说出来。

    “陛下,西南……也没有拿到天雷的方子,臣与陛下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动用这个物事,西南安宁一日,这东西就会深藏一日。”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

    “而且陛下也多少应该知道一些,这个天雷……善守不善攻,基本不可能用来攻城掠地,对于大晋朝廷,没有什么威胁……”

    天子死死地看着李信。

    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的撕心裂肺,似乎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一般。

    候在殿外的萧正,立刻冲了进来,让手下人端来一碗早已经熬好的汤药,喂给了天子。

    饮下汤药之后,天子的咳嗽止了一些,他挥了挥手,让萧正等人退后几步,然后他脸色难看的看了一眼李信。

    “你是执意不愿意给朕?”

    李信深深低头。

    “陛下,此物算是西南命脉,也是我李家命脉,臣这几年虽然是迫于无奈,但是的的确确做了几件对抗朝廷的事情,如果手里没有一些自保之物,恐怕一家老小都要上断头台了。”

    天子面无表情。

    “你信不过朕。”

    李信直视天子。

    “陛下不也信不过臣?”

    “朕信得过你,知道你没有野心。”

    天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是朕信不过旁人,信不过沐英,信不过汉州军,你李长安没有野心,他们会有。”

    “再说了,你有儿子。”

    天子又咳嗽了一声。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这句话当年还是长安你教我的。”

    “你的儿子,将来会继承你的家业,你不会造反,他可不一定,他不会造反,你的孙儿会是怎么样,又没有人清楚。”

    天子默然道:“所以,朕从来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造反,只在乎别人有没有造反的能力。”

    “你李信有了。”

    天子闭上眼睛。

    “而且这个能力,可能还会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李信摇了摇头。

    “陛下知道我,我是一个谨慎的性子,无论做什么,总是会先想着自保。”

    “我不可能带着一家老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李信面色严肃。

    “我得有扑腾几下的能力。”

    天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声吼了出来。

    “大逆……不道!”

    在这个忠君是美德的年代,君要臣死,臣想不死也不行的年代,李信这个想法,的确是大逆不道。

    不过这在李信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低头道:“陛下,臣愿意放弃在朝中的一切官职地位,只在京城做一个富贵闲人。”

    天子这会儿身体极度虚弱,与李信说了好一会话之后,连神志都开始有些模糊了,不过听了李信这句话之后,他还是果断的摇了摇头。

    “你……且回去,朕会再找你……”

    天子微微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李信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起身告辞。

    他刚站起来,已经躺下的天子再次开口说话了。

    “有可能的话,让小九回京一趟。”

    天子似乎在喃喃自语。

    “朕……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朕……想见一见小九。”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后娘娘

    天子是长公主的胞兄,他们都是承德朝淑妃娘娘,也就是当今太后娘娘所出,承德朝时,淑妃娘娘并不是什么势力很大,或者说很得宠的妃嫔,最多也只能说是一般。

    要知道,承德天子光儿子就有十几个,加上九个女儿一共有二十多个儿女,因为生在天家的原因,二十多个人就不太可能相亲相爱,所以在这二十多人当中,一母同胞就显得格外的亲。

    李信的夫人,长公主姬灵秀,就是与太康天子一母同胞的胞妹,因此二十多个兄弟姐妹中,他们两个从小就很亲。

    九公主还未满十六岁不曾出宫开府的时候,便常常住在魏王府里,生性有些柔弱的魏王殿下,也一直待自己这个妹子极好,不管妹子有什么要求,他都尽力满足。

    这也是当年,他因为羊肉串,就带着小九去见李信的原因之一。

    如今,当初那个领着九公主在京城里四处吃喝的魏王殿下,身体已经糟糕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说想见一见妹妹……

    那就是真的想见一见了。

    这是实打实的血脉亲情。

    当然了,其中包含多少政治因素的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李信面色复杂的停了下来,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道:“臣……会与小九说陛下的事情。”

    “回不回来见陛下,让小九自己决定。”

    这种时候,不管是谁都没有理由阻断这种真心实意的血脉亲情,当初魏王殿下与小九之间的感情,李信也是真切感受过得,对于这种事情,他只能把决定权交在当事人自己手里。

    天子艰难的吐出了一口气。

    “母……母后那边,你也去见一见,她几个月不曾见到小九还有外孙,经常着人来问朕,出了什么事情……”

    “你去与……老人家说清楚。”

    天子病重的消息,此时应该还在严格保密的状态中,哪怕是她的亲娘,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不知道的,太后娘娘甚至不太清楚,自家儿子与女婿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信默默点头。

    “臣这就去。”

    这位住在后宫里的丈母娘,这些年一直对他不错,尤其是长公主给她生下外孙女之后,老太太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好几次亲自出宫跑到靖安侯府去,抱自己的外孙女儿。

    李信的长女小阿涵,也很喜欢这个外祖母,常常跑到宫里陪她。

    如今,女儿还有外孙外孙女好几个月不进宫,还一点消息也没有,无论怎么样,李信也得胡见见老人家,给老人家一个说法。

    李信说完这句话,朝着殿外走去,走出两三步之后,他停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陛下,天命之说,不信则无,陛下正是盛年,没理由在这个年纪就要认命,安心调理身子,让内卫派人出去到各地延请名医,臣相信,陛下的身子一定会好转的。”

    李信这番话,算是真心实意了,老实说以他现在跟皇帝之间的矛盾关系,皇帝死了对他来说,可能还会是一件好事,但是这是从政治利益的角度出发,抛开政治利益,作为曾经的朋友,李信还是希望天子能够活下去的。

    天子半躺在龙榻上,闭上了眼睛。

    “朕……知道了。”

    李信这才摇了摇头,迈步走出未央宫。

    他从未央宫离开之后,再宫门外站了许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未央宫的宫门,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神色复杂。

    “若真有什么狗屁命数,我的命又该是什么命?”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就这么离开了未央宫,不过他并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朝着后宫的坤德宫走去,坤德宫是太后居所,先前李信住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少去看望老太太,算是轻车熟路,没有多久,就到了坤德宫门口。

    小太监进坤德宫通报,而李信则是垂手站在宫门外等着。

    没过多久,坤德宫里就传来了一身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普通富贵人家衣裳的老太太,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快步朝着宫门走来。

    “长安。”

    老太太远远的看见李信之后,立刻开口称呼,脚步更急。

    “你可算是来了,哀家让陛下找你好几次了……”

    老太太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几十年都在宫里,但是并没有沾染到宫里的阴气,反倒更显慈祥,李信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低头道:“李信见过岳母大人。”

    从他的恩师叶晟去后,李信基本就没有什么长辈了,也就这个实打实的丈母娘,算是他在京城里唯一的一个长辈。

    再加上这个丈母娘这些年,对他们一家都很好,所以李信一直对她颇为尊敬。

    太后娘娘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婿,这段时间与自己儿子之间发生了什么龃龉,她连忙伸手把李信扶了起来,拉着李信往坤德宫里走去。

    “前些天吃啦还跟陛下说,要出宫去你们李家看看,但是陛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让哀家出宫。”

    提起自己的儿子,老太太有些担心的叹了口气。

    “听说陛下他这两年身子不好,常常睡不好觉,哀家给弄了几个安眠的药囊,让他睡觉的时候压在枕下,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李信垂手走在老太太身后,面色恭谨。

    老太太絮叨了几句,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婿,埋怨道:“还有你,最近几个月也不曾进宫来看过哀家,哀家问了别人,都说你出京公干去了,你是忙人那也罢了,可是小九也不曾进宫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算一算时间,哀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阿涵了……”

    老太太一肚子怨气。

    “都在京城里,又不是相隔多远,哪有不来看母亲的道理?”

    提起这件事,李信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低头道:“母后有所不知,小九她与阿涵还有平儿,现在都不在京城,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京,因此不能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娘娘与靖安侯府之间的关系,一直很亲近,所以李信就从长公主的称呼,来称呼她。

    这位太后娘娘,这些年也一直把李信当成自己的儿子对待。

    闻言,老太太眉头紧皱。

    “她们去哪里了,哀家怎么不知道?”

    李信硬着头皮,低声道:“母后有所不知,今年是我母亲的坟墓完工整整十年,因此小九她带着阿涵还有平儿,回永州给我母亲上坟去了。”

    “正好平儿出生还没有告知母亲,也让他回去给母亲上个香。”

    “回乡祭祖倒是应该的,毕竟你是个孝顺孩子。”

    太后娘娘回头看着李信,有些不太高兴。

    “只是怎么让平儿也去了,这一路上山高路远,他才一岁多,怎么经得起这样颠簸?”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不是要出事了?

    京城即将剧变的事情,是不可能告诉老太太的,毕竟李信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你儿子可能很快要死了。

    因此李信在坤德宫里,简单安慰了一番太后娘娘,并且编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谎话,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大概在坤德宫待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李信终于动身离开,离开的时候,他还带走了老太太硬塞给他的不少宫里的点心。

    就这样,李信顺利的出了皇城,回到了永乐坊的靖安侯府。

    如今的靖安侯府,冷清了不少,不仅李信的家小都不怎么在,就连陈十六的老婆孩子也不在京城,只剩下百来个下人,负责日常的洒扫。

    回了侯府之后,李信在书房里写了封信,交给了陈十六,让他想办法送出去。

    不过这个时候,靖安侯府的一切动作,多半都会被朝廷盯在眼里,所以这个时候送信也要极为注意,因为很可能一不小心,就给朝廷的人追到了长公主等人所在的地方,一网成擒。

    不过陈十六这个人,做事向来稳重,他当年跟着李信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如今十来年过去,他也年近而立,甚至成为了李信身边最稳重的一个人。

    只要是李信交托给他的事情,他基本都可以办好。

    只剩下一条胳膊的他,对于李信的帮助,甚至不亚于在暗处奔忙的沈刚。

    因为已经许多天没有怎么好好休息,写完信之后,李信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好的睡了一觉。

    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照例在院子里站完拳桩,然后换了一身便服,也不骑马坐车,步行离开了靖安侯府。

    他此时虽然被人暗中盯着,但是行动自由是没有被限制了,因此理论上来说,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不过太过敏感的人还是不能见的,比如说现如今执掌禁军的侯敬德。

    李信也没有打算去见他。

    他步行离开永乐坊,到了永乐坊附近的柳树坊。

    柳树坊虽然不及永乐坊清贵,地价也比永乐坊稍逊,但是柳树坊和明德坊的热闹程度,绝对是京城里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李信来柳树坊,是因为叶家的四爷,宁陵侯叶璘的宁陵侯府,就在柳树坊。

    现如今的叶璘,大概算是与叶家分家了,毕竟他也有一个侯爵要传承下去,不可能一辈子住在陈国公府里去,老爷子生前的意思也是让他尽快搬出去,老爷子走了之后,他就搬到了柳树坊的宁陵侯府里,现在在京也挂了个兵部侍郎的职位,不过不怎么管事。

    这座宁陵侯府,李信还是来过的,他记忆力很好,很顺利的找到了侯府,让门人通报之后,便静静的在门口等着。

    很快,宁陵侯府的大门打开,一身青色便衣的叶璘,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李信,又惊又喜。

    “长安,你怎么回来了?”

    李信是昨天回京,一路上的行程都是保密的,除了宫里,现在京城没有几个人知道李信回京的消息,就连叶家也不知道。

    如今,叶家的家主叶鸣还在宁陵老家,给叶老头守孝,叶家的长子叶茂在北疆暂领镇北军,与宇文诸部对峙,整个京城的叶家人,李信也就只能跟叶璘说上话了。

    如今的叶璘,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羽林中郎将,而是年过不惑的兵部侍郎,留了两撇长长的长须,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叶老头的四个儿子,因为老二老三战死的原因,李信只见过两个,其中老大叶鸣性格沉稳内敛,很不像叶老头。

    反倒是这位叶家的老四,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长相,都跟叶晟有六七分相像。

    李信对叶璘拱了拱手,沉声道:“昨日回来的,歇息了一晚上之后,便过来与叶师兄说说话。”

    叶璘侧身让开一条路,师兄弟两个人,肩并肩走进了这座宁陵侯府。

    这座侯府开府的时候,李信还曾经到场庆贺过,因此还算熟悉,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后院,在一间茶室里坐了下来。

    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辰,叶璘给李信倒了杯茶之后,在李信的对面坐了下来,他一只手捋了捋自己下颌的胡须,另一只手喝了杯茶之后,抬头看着李信,颇为感慨。

    “上个月我还与大兄通信,谈起长安,大兄说长安你可能要留在西南,不再回京城来了。”

    李信也放下茶杯,苦笑道:“不瞒师兄,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是接到了天子的私信……便回京看看。”

    说着,他抬头看着叶璘。

    “师兄,陛下的身子……你可知道?”

    他只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

    “知道。”

    叶璘点头道:“陛下已经数月没有上朝,据传说是龙体欠安,染了病。”

    说到这里,叶璘皱眉道:“不过究竟是什么病,能让长安你……也从西南回来了?”

    李信没有接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口问道:“我一去西南数月,北边的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了,叶茂在蓟门关打的如何了?”

    镇北军对宇文诸部的战术,是李信在蓟州城的时候亲自定下来的,不过后来因为汉州城的事情,他没能亲自在蓟门关施行,而是叶茂接手,按照他的计划做了下去。

    现在,已经大半年时间过去,李信也很关心北边的事情。

    “叶茂打的还算不错。”

    叶璘开口道:“宇文浮屠部覆灭之后,镇北军与宇文昭部各自占了浮屠部的一半地盘,此后如长安所料,宇文昭果然反悔不认,多次与镇北军发生冲突,要抢走浮屠部所有的势力范围。”

    “双方打了几仗,互有胜负,因为镇北军缺少骑兵,不好在草原跟宇文昭打,所以叶茂已经带人退回了蓟门关。”

    说到这里,叶璘顿了顿。

    “不过,宇文昭部也付出了代价。”

    李信沉吟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云州城那边,可有动静?”

    “有。”

    叶璘喝了口茶之后,沉声道:“种家又跟乞圭部拼了一场,种家死了不少人,但是乞圭部几近残废,宇文四部可以说是只剩下两部了。”

    靖安侯爷点了点头。

    “果然,已经几十年没有战功的种家,不可能放弃这一次机会。”

    种家与乞圭部之所以拼的这么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镇北军的行动让他们看到了机会,这几十年时间风头不再的种家,很需要这么一场大胜,来挽回他们大晋第一将门的地位。

    师兄弟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北边的局势,叶璘在给李信倒了一杯茶之后,突然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问道。

    “长安你突然回京……”

    “京城里,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叶家第五子

    面对叶璘的这个问题,李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点头。

    “师兄,京城年内或许会有大变,此时我不方便联系叶鸣师兄,还请叶家稍作准备。”

    叶璘面色肃然。

    他看向李信,沉声道:“能让长安你在这个时候从西南回京,究竟是什么大事?”

    李信低着头,略微犹豫了一番。

    他抬头看向叶璘,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师兄,叶家可有……争储的念头?”

    当初李信与叶璘还有侯敬德三个人,襄助天子夺嫡,夺嫡之前天子承诺叶家,会娶叶家一女为贵妃,后来天子信守承诺,娶了叶鸣的长女叶萱为妃,封为德妃,德妃娘娘在太康三年入宫,太康四年生子,是天子第四子,如今这位四皇子,论虚岁已经七岁了。

    如果天子当真命不久矣,那么如今京城的局势,与十年前的承德十八年大不一样,承德年间,诸皇子都已经成年,禀赋显现,那时谁有资格争储,完全是看承德天子的个人意愿。

    也因为这个原因,十年前的夺嫡格外激烈。

    但是此时,太康天子不过三十三岁,太康朝的皇子,最大的太子殿下,也才十三四岁而已,距离成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个阶段根本不可能完全看清楚哪位皇子才能出众,毕竟所有的皇子都还是孩子,无从显现才华。

    所以这个时候,母族的力量就极为重要了。

    如果一个皇子的母族足够强力,那么哪怕他相对平庸一些,有母族辅佐,将来也能够坐稳帝位,不至于大权旁落。

    当然了,这么做也有外戚干政的隐患,不过新天子与外戚算是自家人,成年之后,怎么也能慢慢收回权力。

    大不了到时候,杀几个人就是了。

    因此,这个时候,皇子母族的势力就极为重要。

    这其中,出身叶家的德妃娘娘,与出身种家的淑妃娘娘,都算是家族强势。

    而且两位娘娘的家族都是将门,将门或许会揽权,但是不会干政,这就可以很好的帮助小皇帝长大。

    听到李信的话之后,叶璘脸色骤变。

    哪怕是他这种见惯了京城风雨的大人物,也被李信这句话吓个半死。

    他起身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没有人偷听之后,回头对着李信咬牙切齿。

    “长安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李信面色平静:“宫里的德妃娘娘,是叶鸣师兄之女,也是师兄的侄女,德妃娘娘生四皇子,虽然不是嫡出,但是也不是没有争储的可能性。”

    “只要叶家想要参与进来,我便会站在叶家这一边……”

    李信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叶璘已经出声打断了他。

    这位宁陵侯爷脸色难看:“陛下正值盛年,哪里就能说道争储的事情上去?长安你这番话给人听了去,不止是你李家,就连我叶家也要受到牵连!”

    李信仍旧坐在椅子上,伸手给叶璘添了杯热茶,面色平静。

    “师兄以为,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拼着身家性命,在这个时候回京?”

    叶璘呆呆地看着李信,有些懵了。

    在此之前,京城里没有任何消息提到这件事,他们这些京城权力上层圈子的人,也只是听说天子病了,不方便上朝,但是因为天子才三十多岁,没有人想到天子会病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

    还有一些人甚至暗中臆测,天子是开始惫懒了,才借口称病不朝。

    但是李信这番话,一下子把叶璘惊呆了。

    这位叶家的四爷愣了许久,才呆呆地坐回了李信对面,压低了声音。

    “长安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十足把握。”

    李信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是按照我的判断,这件事最少有七成的可能性,师兄可能不知道,我昨天刚回京城,就进宫见了陛下,陛下此时……”

    “病容堪忧。”

    说到这里,李信聪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叶璘拱了拱手。

    “小弟刚才说的事情,师兄或许不能决策,不妨派人送信给叶鸣师兄,让他来拿主意,如果定了主意,师兄你就让人来靖安侯府寻我。”

    靖安侯爷面色诚恳。

    “叶师待我视如己出,两位师兄待我也如亲兄弟一般,只要叶家有这个年头,小弟一定帮忙。”

    叶璘愣了好一会儿,才对李信拱手还礼。

    他苦笑道:“长安,这件事太大了,我的确做不得主,只能让大兄来拿主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后,苦笑道:“不过这件事情就算是真的,大兄多半也不会让叶家参与进去,当年德妃两年嫁进宫里的时候,老爷子就说虽然结下了姻亲,但是只当是叶家丢了一个女儿,不得太多接触。”

    “到如今,咱们家也没有怎么与德妃娘娘接触过,大兄他甚至也只见过那个外孙一次。”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李信,深深作揖。

    “长安的话,我会转告大兄,不过按我对大兄的理解,他多半不会插手进来,也不会让叶家插手进来。”

    叶四爷对着李信歉然道:“让长安失望了。”

    李信笑了笑。

    “师兄误会了,我此来不是要用德妃娘娘的身份做些什么,而是要问一问叶家的态度,叶家插不插手进来都没有关系,反正以叶家现在的势力,无论是谁登基,都无伤根基。”

    说到这里,李信缓缓说道:“师兄尽快让叶鸣师兄给一个态度,如果叶家没有兴趣,那小弟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老实说,李信这趟来,可以说是对叶家极尽诚意了。

    他是太子的老师,还是太子的姑父,早在太康三年就被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而且以他外朝廷的体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太子党”的党魁,他这个太子的老师,肯来叶家说出这么一番话,也就意味着,如果叶家要插手进来,他就要反手去对付自己的学生。

    不过以叶家的态度,是不太可能插手进来的。

    如果叶家不会插手,那么一旦天子殡天,李信这个太子太保,只好站在太子的背后,帮着太子坐稳帝位。

    听了李信的话之后,叶璘这才想起了李信的身份,他满脸肃然,对着李信长揖到地。

    “长安大义,叶家铭记于心。”

    李信摇了摇头,伸手把叶璘扶了起来。

    “师兄太客气了。”

    靖安侯爷沉声开口:“叶师生前说过,我算是叶家第五子,叶家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与叶璘说了番话之后,已经临近中午,叶璘要留他在家里吃饭,李信执意不肯,起身告辞。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信离开了宁陵侯府,朝着家中走去。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靖安侯府里,已经有一道圣旨在等着他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沉重的圣旨

    李信此去宁陵侯府,是光明正大去的,从进府到出府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过这些小事情李信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如今的他只在乎京城大势,只要把握住大势,便没有人可以动得了他。

    天子也不成。

    他是晌午的时候从宁陵侯府走出来,一路上晃悠悠走回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不过当他走到靖安侯府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空了一个袖管的陈十六,已经等在门口许久。

    见李信回来了,陈十六立刻上前,走到李信面前,低声道:“侯爷,太子殿下与萧公公,到咱们家来了。”

    太子的到来,李信并不意外,毕竟这个特殊的时候,太子是应该来找他这个老师,但是萧正的到来,倒是出乎李信的预料之外,毕竟这个时候,萧正这个内廷大管家应该很忙碌才对,没有理由跑到靖安侯府里来等他。

    李信对陈十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开口道:“他们在哪儿?”

    “在前院客厅。”

    李信双手背负在身后,迈步又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朝着客厅走去。

    客厅里,一身红衣的大太监萧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客座,而作为当朝储君的太子殿下,却是坐在客厅的主位右侧,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太老实,在客厅里左看看右看看。

    这孩子打小就爱来李信的侯府里,一年中有三个月都住在侯府,甚至可以说是在侯府里长大的,对于这个宅子,他比对自己的东宫还熟悉。

    李信迈步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萧正,然后又看了一眼太子,随即微微低头抱拳。

    “见过太子殿下。”

    “萧公公。”

    萧正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奴婢一介残缺之人,可不敢当侯爷礼数。”

    至于太子殿下,便没有那么多忌讳了,他先是起身对李信还了个礼数,然后开口问道:“老师,怎么在你家里没见到姑姑还有阿涵?刚才我问了十六叔,他也不肯告诉我。”

    他自小亲近自己的姑姑,也就是长公主,经常在靖安侯府里一住就是半个月,久而久之跟侯府里的下人也混熟了,就拿陈十六来说,太子经常见他,便称呼他为十六叔。

    当然了,陈十六是不敢承受这个称呼的,每一次听到,都是惶恐不已。

    李信走到客厅的主位上,笑着坐了下来,对着太子说道:“上次在宫里,忘了与你说了,你姑姑还有阿涵,回我的永州老家,去给我母亲上坟去了,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得来。”

    太子殿下挠了挠头,“哦”了一声之后,继续问道:“那小小姑姑呢,怎么也没见她在?”

    钟小小作为李信从小带大的妹子,自然也跟着长公主一起出京去了,李信喝了口茶,面不改色:“也跟着去了。”

    “那蕙婶她们呢?”

    他口中的蕙婶,就是陈十六的媳妇儿,当初靖安侯府的第一批侍女蕙娘,这十来年时间,靖安侯府基本上是他们夫妻两个人在做管家的事情,蕙娘主要负责府里,而陈十六则是跟在李信身前跑前跑后,偶尔也会帮着蕙娘操持家事。

    李信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姑姑没有怎么出过远门,自然要有人跟着照顾,蕙娘去照顾你姑姑去了。”

    太子殿下颓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脸失望。

    “那完了,父皇让我在老师你这里住一些日子,本来我满心欢喜的过来,没想到老师家里谁都不在,那我不是要无趣死?”

    李信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了太子殿下。

    “是陛下让你来的,还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

    这个时候,如果是谢皇后让太子住在靖安侯府,那么就是谢家在向李信释放信号,如果是天子把太子放在李信家里,那……多少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父皇让我来的。”

    太子殿下对李信这个姑父还是颇为尊敬的,他立刻回答道:“父皇说,老师你难得最近有时间,可以好好教一教我,就让我在老师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李信点了点头,闷声道:“那你就在我家住几天。”

    这个时候,太子不在东宫,而在靖安侯府,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城,最少也是传遍永乐坊。

    这意味着,一旦天子病重的消息传开,靖安侯府就会被默认站在太子身后了。

    对于这个,李信倒是不怎么在意,就是这种强行安排,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想到这里,李信转头看向萧正,开口问道:“萧公公不在内廷,到弊府是?”

    萧正这会儿是站在太子的椅子旁边,闻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玉轴的圣旨,两只手捧在手里,对着李信沉声道:“特来给侯爷送圣旨。”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要起身跪迎圣旨,不过他刚要作势跪下,就被萧正一把扶住,这位大太监把圣旨递在李信手里,低声道:“侯爷不用多礼,陛下特意交代了侯爷无须下跪,圣旨也不用奴婢宣读,侯爷自己看就是了。”

    李信把圣旨拿在手里,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看向萧正,默然道:“萧公公,陛下他……身子可好些了?”

    萧正脸色黯然。

    “从昨天见了侯爷之后,陛下就一直睡不着,到现在已经快两三天没有合眼了。”

    如果说排一排太康天子死了,谁最伤心的话,那么萧正这个内廷大太监的伤心程度,一定能进前三。

    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在朝堂里未必一定好用,但是一朝天子一朝内官,是绝对的铁则,每一个新的天子登基,就会诞生新的内侍监。

    毕竟任谁也不放心自己的身边人不是自己人。

    萧正就是靠着这个上位,挤掉了前任陈矩,成为内廷大太监的。

    不出意外,他这个大太监可以一直做下去。

    但是现在意外发生了,一旦太康天子殡天,他这个大太监也就做到头了,到时候很可能会向陈矩一样,去看守皇陵。

    萧正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他……”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没有说下去了。

    然后这位大太监转头看向李信,低声道:“奴婢奉陛下之命,来给侯爷送圣旨,同时把太子殿下暂且留在侯爷府上,如今事情已毕,奴婢便告辞了。”

    说完,他对着李信恭敬低头,慢慢退了出去。

    李信亲自把他送到了府门口,然后才回了客厅,拆开了那卷圣旨。

    圣旨仍旧是一连串的骈文组成,辞藻华丽,云里雾里。

    但是意思还是很明朗的。

    “太子太师李信不再任镇北军大将军,仍任兵部尚书,领禁军右营。”

    看完这封信之后,李信大皱眉头。

    对他小气了十年的天子,突然这么大程度放权……

    那就说明……

    想到这里,李信转头看向宫城方向,心里有些沉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利益牵动

    兵部尚书的位置,是李信一直挂着的,哪怕他去了蓟门关任镇北大将军的时候,这个职位也没有丢掉过,至于统领禁军右营,那已经是太康元年,也就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太康二年的时候,李信作为禁军右营将军,领着禁军右营西征,在西南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回京之后被封为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但是也丢掉了禁军右营的差事,到现在他已经七年没有碰禁军了。

    大晋禁军的总数超过五十万人,但是并不是都在京城附近,有些折冲府或在边境,或在地方,真正在京畿的禁军有三十万人左右,左右二营各领八个折冲府,每营各有十四五万人。

    本来李信卸任禁军右营差事之后,是裴进接手了右营,后来这位裴大将军更是重新成为了禁军大将军,不仅掌握京畿的左右二营,更是掌握整个大晋的所有禁军,成为大晋军方权柄最重之人。

    但是因为西南惨败,天子震怒,裴进在朝廷彻底失势,天子甚至连个体面的告老也没有给他,直接把他贬为庶民,赶出了京城。

    因此如今的京畿禁军,是侯敬德代掌,现在时隔七年,天子再度把禁军右营交回了李信手里。

    这个分寸还是拿捏的很好的。

    看如今局势,天子多半是真的病重了,那么他想要皇位顺利顺递下去,就必须要给太子殿下一些支持,这个时候身为太子太保的李信,手里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够镇得住场面。

    而这个权力又不能太大,因此京畿禁军,李信只能领一半,另一半被侯敬德握在手里,用以节制李信。

    本来,李信这些年的功劳,哪怕他不在将门的圈子里厮混,本身的资历也足够强硬,现在又领着禁军,就会成为太子身后最强力的后盾。

    李信握着手里这份圣旨,沉默了许久之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太子。

    “殿下就先在我府上住下来,没有什么事情最近不要出门,如果有事情,我会让人喊你。”

    太子自小在靖安侯府厮混,还是很了解李信的脾气的,平时李信笑呵呵的时候,怎样跟他开玩笑都无所谓,但是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太子立刻点头道:“老师放心,我一定乖乖的在府里,哪里也不去。”

    说完,他就从前厅里离开,蹦蹦跳跳的朝着靖安侯府的后院去了。

    而李信,则是继续坐在前厅,手里拿着那卷玉轴圣旨,默默出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端了一份吃食的陈十六走近前厅,把饭菜放到李信面前的时候,才把李信从发呆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陈十六低头道:“侯爷今天还没吃东西,且吃一些垫垫吧。”

    李信点了点头,有些沉默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圣旨,然后把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了桌子上的饭碗。

    他一边夹菜,一边问道:“外面有没有什么客人?”

    陈十六摇了摇头。

    “还没有。”

    李信面色平静,一边吃饭,一边开口道:“现在没有,一会儿也会有。”

    李信被重新封官并太子殿下入住靖安侯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城,这个时候,那些文武百官可能还看不清楚天子此举背后的意思,但是有一家人一定会看的明白。

    而且…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来找李信。

    吃完饭之后,李信照例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一会儿,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接近申时,推开房门之后,陈十六正恭恭敬敬的等在门口。

    靖安侯爷伸了个懒腰,淡淡的问道:“有人来了?”

    陈十六点头道:“有人要见侯爷,因为侯爷睡了,便没有打扰侯爷,让那人在客厅里等着了。”

    李信在水盆里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后呵呵一笑。

    “论消息灵通,还是这些皇亲国戚消息灵通啊,我换身衣服,便去见他们。”

    说完,他回屋换了一件紫色的袍子,穿在身上,负手朝着自家前院的客厅走去。

    当他走进客厅的时候,客厅里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信深深低头。

    李信一看,很是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会是那位国舅爷过来,怎么是你来了?”

    来的人,是谢家的谢岱。

    天子的身子,别人不知道,谢皇后这个枕边人是肯定会知道的,谢皇后知道了,那么谢家就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如此一来,谢家自然就能看清楚太子住进靖安侯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靖安侯府会成为太子身后的臂助。

    这个臂助不仅仅是太子登基的臂助。

    太子作为陛下嫡长子,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顺利继位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可太子尚且年幼,他坐上这个位置如何坐的稳才是最大的问题。

    有靖安侯府的支持,就可以让太子安安稳稳的坐在帝位上。

    而谢家自然不用多说,他们一家是太子的母族,皇亲国戚,太子登基,谢家的势力一定会再一次上升,他们家是天生的“太子党”,而且一定极为忠诚。

    所以,谢家一定会派人来见李信,一来是表达友好,二来是有个沟通。

    谢岱对着李信行礼之后,起身道:“兄长从西南回来之后,身子有些不舒服,现在还在家中养病,因此下官替代兄长来见一见侯爷。”

    李信走到主位上做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向谢岱。

    “难道不是国舅爷抹不开面子,不肯舍下脸面来我这里?”

    谢岱沉默不语。

    靖安侯府淡淡一笑:“我还是那句话,回去与你们谢家主事的人说一句,或者直接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句,就直接说是我说的也没有关系,你们谢家最好还是你谢岱主持局面比较好,不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办砸。”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一眼谢岱。

    “你本人可能不太方便说这句话,如果你说不出口,我可以替你说。”

    李信刚刚睡醒,这会儿还有些倦意,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像国舅爷那种人,适合老老实实在家里纳妾享福,不太适合出来做事,既然运气这么好,投胎也投的讲究,不如躲在人后快快活活的潇洒一辈子,没必要出来辛辛苦苦的做事。”

    “对谁都不好。”

    谢岱低头道:“侯爷与兄长之间,似乎有一些误会…”

    “你说是就是吧。”

    李信喝了口浓茶,身上的困意终于散去,他抬头看了谢岱一眼,淡淡的问道。

    “谢郎将也是从西南回来,不在家里歇上几天,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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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