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吴道行的真实身份
有叶晟女婿的身份在,这个胖子这些年的日子其实过得非常滋润,而且他并不住在陈国公府,甚至不住在永乐坊里,而是住在柳树坊,平日里在京城游手好闲,偶尔还会管点闲事。
虽然他有时候也会惹麻烦,不过大家看在叶晟的面子上,一般都不会为难他。
因为身份还有性格的原因,不管是最底层的下九流,还是最上层的王公贵族,他都搭得上边,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京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
老实说,虽然吴胖子平日里做事很不靠谱,但是李信对他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去年叶老头溘然长逝的时候,吴胖子也在灵前跪了好几天,磕头迎客,跟着忙里忙外。
叶晟亏欠了他父亲,所以一直把他当儿子养,甚至比儿子还要宠溺,叶老头过世的时候,吴道行就也把叶老头当成了自己的爹。
这个胖子平日里虽然很胡闹,但是在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看到胖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李信大咧咧的搂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吴兄放心,这会儿你已经被内廷八监还有禁卫的人盯上,挣扎也没有用了。”
吴道行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信。
良久之后,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李兄弟,这京城里的美人儿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你现在触碰到的事情,我已经招惹不起,也不敢招惹,你就假装不认得我,把我当个屁放了不就完了吗?”
“我这一个月憋在家里,都快无聊死了,难得碰到老熟人,岂能不打招呼?”
靖安侯爷笑眯眯的说道:“吴兄要是怕死,不妨去我的侯府里住下来,眼下京城里,恐怕就数我的侯府最是安全了。”
“至少你住在我家里,我不死你便不会死。”
吴胖子瞪着眼睛,怒声道:“那怎么行,秦淮河的姑娘我还没有睡够,跟你去了你家,与进京兆府大牢有什么两样?”
李信把搂着他肩膀的手放了下来,淡然道:“那就随吴兄的便了,我不勉强,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不过就凭我刚才搂了你一下,一会儿多半就该有人请你喝茶了。”
李信回头,笑呵呵的说道:“而且请你喝茶的,恐怕不是京兆府那么简单,吴兄见识过内廷八监的手段么?”
内廷八监,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具备司法权力的,也就是说他们不能拿人,也不能审讯,但是真要到特事特办的地步,内廷八监便什么都可以做。
尤其是内廷八监不止八监,还有传说中的第九监梅花卫!
吴胖子在京城里厮混了这么多年,对于内廷真实情况的了解或许不如李信多,但是关于内廷的故事,他倒是听了不知道多少,闻言他脑后一阵阴风,胖子打了个激灵,一溜烟跑到李信身边,叫苦连天。
“好你个李长安,你走的好好的路,非得过来拍我一下,这下好了,被你这么一拍,老子裤裆里也全部都是屎了!”
李信面带微笑。
“吴兄,你这些年在做什么,叶师与我提过,不用这么谨慎。”
吴胖子脸上的表情收敛,他沉默了片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老头子还真信你,什么事情都跟你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吴道行作为叶家唯一一个女儿的丈夫,叶家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却能坐视他这样胡作非为,一定有其中的理由。
当初李信曾经问过叶晟这个问题,叶老头略微犹豫了一番,跟李信说了一句话。
“道行他是在替叶家做事。”
京城里的所有官员,或多或少都会有情报需求,高门大族就不说了,就连那些六品七品的御史,在市井之中都会有自己的线人帮助他们了解情报,叶家作为最近几十年以来最顶尖的将门,自然要有自己的情报系统。
当然了,因为叶晟没有多少这种意识,这个情报系统还比较粗糙,只停留在吴胖子搜罗信息传回叶家的地步,还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情报网。
但是这胖子几十年都在京城各个阶层游荡,手底下还收揽了一些京城里的闲汉,论起情报的力度他或许比不上天目监还有李信手下的沈刚等人,但是论起情报的宽度,尤其是关于京城的情报,吴胖子可以说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李信微笑道:“吴兄与我回家一趟?”
吴道行又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的说道:“你知道我在做什么,还把我拉下水,你就不怕把叶家也牵扯进来?”
李信面色平静。
“吴兄你想多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京城里没有谁会把你跟叶家人联系在一起。”
胖子脸色一僵,悻悻的说道:“老子怎么说也是叶家的女婿,去年给老头子磕过头的。”
靖安侯爷一把搂住了这个胖子,笑着说道:“吴兄,我家这一个月都没有人,我要闷死了,你随我回家,与我说说话罢。”
说完,他转身朝着靖安侯府的马车走去。
吴胖子被他搂着,身不由己的跟着他一起上了靖安侯府的马车,驾车的还是独臂的陈十六。
陈十六的妻子孩子,都跟着长公主一起出城去了,但是他却选择留下来,与李信同进退。
坐到马车上之后,吴道行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信,最终摇头感慨道:“犹记得承德年间初见李兄弟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寒风凛冽,当时李兄弟身穿一件单衣,问我青楼怎么走。”
说到这里,吴胖子幽幽的说道:“那时我就知道李兄弟将来必成大器,没想到短短十年时间,李兄弟你就到了这个地步。”
李信往马车中的炉子里丢了块炭火,笑着问道:“哪个地步?”
吴道行叹了口气,回答道:“老头子的程度。”
听他提起叶晟,李信也沉默了下来,又往炉子里扔了块碳。
良久之后,靖安侯爷嘴里吐出一口白气,缓缓说道:“我不如叶师。”
“差不到哪里去了。”
吴道行看了一眼李信,开口道:“你非要拉我回家,到底是要干什么?”
“要问吴兄几个问题。”
吴胖子翻了个白眼:“那你找人给我送个信不就完了,现在好了,跟你这个瘟神扯上关系,以后胡秦淮河,别人恐怕都不招待老子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说吧,要问什么,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老子知道的都告诉你。”
此时,马车已经接近永乐坊,李信坐在马车里,静静摇头。
“这里不安全,等到家了我再问。”
吴道行翻了个白眼,伸手在炉子旁边烤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奇怪的事情
靖安侯府。
这个哪怕是在永乐坊里,位置也十分不错的宅子,此时相比从前格外冷清,不仅是没了客人,家里的自家人也少了不少,陈十六驾着马车,在靖安侯府正门停了下来,然后他牵马去马厩,李信引着吴道行,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没有记错的话,自我搬到这里来之后,吴兄还是第一次来我家。”
吴道行抬头看了一眼头上“靖安侯府”是个鎏金大字,感慨了一句。
“这里从前,可是齐王府。”
“是齐王府。”
李信一边走,一边说话:“说来不怕吴兄笑话,我在这里住了**年了,家里的许多地方我都还没有去过。”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吴道行在靖安侯府里左右看了看,不住的摇头感慨。
“你这里,比陈国公府还要气派。”
李信没有应这句话,两个人一路到了靖安侯府的书房,下人奉茶之后,李信站起来走到门口,缓缓闭合房门,看着吴道行。
吴胖子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放下手中杯盏,硬着头皮说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李信微微一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细算起来,你算我半个姐夫,咱们是一家人。”
他是叶老头的女婿,他的夫人就是李信的师姐,不过这位师姐死的早,李信没有见过就是了。
“一家人你还要拖我下水。”
吴胖子幽怨的看了李信一眼。
“本来京城里没人回注意到我这个浮浪之人,我想到哪里去就可以到哪里去,现在好了,一进了你这个家门,以后我不是在京兆府,就是在大理寺,甚至有可能……”
他瞥了李信一眼。
“甚至有可能在皇宫里。”
“吴兄放心。”
李信笑呵呵的说道:“我这个侯府大的很,吴兄等会随便去找个院子住下来,我一天没有出事,便没有人敢进侯府闹事。”
吴胖子白了一眼李信。
“现在整个京城里,估计有一半人在看着你,谁知道你哪天就出事了,到时候我的下场恐怕更惨,连个全尸也找不到!”
靖安侯爷面带微笑。
“既然这样,我就不拖累吴兄了,吴兄这就出府去吧。”
吴胖子再一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子这辈子还没有住过王府,非得在你这住上几个月不可。”
他大咧咧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之后,开口道:“说罢,你要问我什么?”
李信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向吴道行。
“据叶师说,吴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交集,在京城里消息极为灵通,我想问一问,最近一年,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里,李信怕他听不懂,接着说道:“或者说……皇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吴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信。
“你想做什么?”
李信皱了皱眉头。
“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天子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奇怪,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吴兄要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便与我说一说,要是不知道,就在我家里安心住几天,反正现在叶家的主心不在京城,也用不着吴兄你四处奔忙。”
吴道行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抬头看向李信:“我接触的都是一些市井之人,对于皇宫大院的了解,远不如你这个天家女婿,不过前些天我倒是收到了一个事关皇家的消息。”
李信微微一笑。
“吴兄说一说?”
吴道行深深看了李信一眼。
“秦元化死了。”
靖安侯爷眉头大皱,他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声道:“怎么死的?”
秦元化这个人,是当年与承德天子治病的几个大夫之一,不过承德天子伤重不治,他就逃出了京城,去年,也就是太康八年年初,叶老头身子出了点问题,李信花了不少心思,把他从关中请到京城里来,与叶老头治病。
但是很可惜,叶老头也没有被他治好,在去年溘然长逝。
为此,秦元化深受打击,发誓再也不进京城了。
两次的失利并不能说明秦元化这个人医术有问题,承德天子是因为伤势太重,叶老头也是一身沉疴顽疾,而且还不遵医嘱,不过这两个人的病症在秦元化接手之后,都有明显减轻,叶晟临走的时候,身上的痛苦已经减轻不少。
说明这位秦神医,的确有本事。
去年李信是用叶晟的名头,把他请进京城,这位秦先生进京之后便说分文不取,但是他不要,叶家不能不给,叶晟临终前曾经让李信帮忙给秦家一些好处,抵作酬金。(这个前面有写。)
后来,这件事就落到了叶璘头上,叶璘就顺手把这件事交给了处理琐事的姐夫吴胖子,因此吴胖子在叶晟过世之后,派人去了关中。
“有人请他来京城,他不肯,便死了。”
吴胖子神情有些诡异。
“去年老头子没了,这位秦先生不肯收酬金,只身离开京城,叶璘就让我去给他们家人送一些礼物,我懒得离开京城,所以就派人去办这件事。”
“后来那人回来与我说,秦元化死了,那边正在办丧事。”
吴胖子看了李信一眼。
“于是我就让人去关中仔细查了查,前些天那边才传回来消息,说是京城里有人请他治病,他不肯进京,就给那些人杀了。”
“当时我很生气。”
作为叶老头的女婿,吴胖子自然应该生气,秦元化是来给叶晟治病,才进的京城,后来也是因为叶晟,才发誓一辈子不进京城,但是京城里却有人因为这个,对他痛下杀手。
说到这里,吴胖子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很生气,于是我就去查到底是京城里哪一户人家,敢这么胡作非为,半点也不给叶家面子。”
听到这里,李信已经听懂了。
他转头看向吴道行,面色平静:“是哪一家?”
吴胖子再一次咽了口口水。
“是叶家也得罪不起的那家。”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那些人逼死了秦元化,回京之后便悄无声息,而且是在进了永乐坊之后没了音讯,永乐坊里的人家我多半认得,不可能全无消息,所以他们应该是从永乐坊……”
“进宫了。”
吴胖子喘了口气。
“也就是说,他们是内廷的人。”
“当时我没有在意,只是好奇内廷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去关中,杀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秦元化,想了想也只能推脱到秦元化没有治好先帝……”
“听你问你京城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吴胖子抬头看向李信。
“这应该是最近,我接触到京城里最奇怪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陛下请您进宫
听了吴胖子的话之后,李信皱着眉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点头,开口道:“我知道了。”
吴胖子喝了口茶,开口道:“秦元化死了之后,家里人没人照顾,我本来想着给他们一些产业,但是因为牵扯到内廷,所以一直没敢有所动作。”
李信面色平静。
“让叶师兄他们去做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微微低头:“本来我也可以去做,但是这个时候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不方便出面,会连累别人。”
“你就算了吧。”
吴胖子翻了个白眼:“你去做好人,秦家就不止是死一个秦元化这么简单了,人家不远千里来给老头子治病,可不能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
李信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没有说话。
吴胖子坐在旁边,好奇的看了李信一眼。
“按理说,你李大侯爷的功劳,只要不折腾,怎么也能大富大贵一辈子,况且你还是陛下的妹婿,算是皇亲国戚,怎么就能突然闹城这个样子?”
李信没有说话。
吴胖子悻悻的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安安生生的在京城里享福,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嫌累的慌。”
李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胖子白了李信一眼,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理解不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我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想着眠花宿柳,快快活活的就行了。”
靖安侯爷笑着说道:“算年纪,吴兄也年过天命了,还能睡得动秦淮河?”
胖子瞪大了眼睛,怒声道:“老子夜御十女!”
靖安侯爷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吴道行更是生气,他闷声道:“听说得意楼是你李侯爷的产业,等你的事情过去,老子就去得意楼睡两个月给你看一看!”
说着,他迈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李信。
“老子还不给你钱!”
李侯爷面色平静。
“睡得意楼可以,不给钱就把你扭送国公府。”
吴胖子一生潇洒,但是最怕两个人,其中一个叶晟已经撒手人寰,另一个就是叶家如今的家主叶鸣,也就是他的大舅哥,闻言这胖子缩了缩脖子,哼哧哼哧的走远了。
吴道行离开书房之后,李信一个人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思考京城的事情。
过了很久之后,桌子上的热茶都已经凉了,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喃喃自语。
“如果真的是我想的这样,事情似乎说的通。”
李信看向皇宫方向,皱了皱眉头。
“但是,你才三十多岁啊……”
……………………
过了上元节之后,春节就算是过去了,京城各个衙门开始恢复运作,老百姓们也渐渐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时间转眼间过去一个多月,来到了太康九年的二月底。
春来大地,万物萌发。
这段时间里,李信一个人在京城里过得还算舒坦,皇帝没有再找他,朝廷里的衙门也没有人过来寻他的麻烦,整个大晋朝堂似乎是忘了他这个人一样。
也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不管是永乐坊还是京城,他都可以自由出入,前些天他还骑着乌骓马出去城郊踏春,京城的城门也没有人拦着他。
只不过累坏了一百多个千牛卫而已。
这天早上,李信依旧在靖安侯府里站着他站了十来年的拳桩,一个时辰下来,出了一身大汗,很是舒服,他刚用毛巾洗完脸,陈十六就跑了过来,低头道:“侯爷,宫里来人了。”
李信“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毛巾。
“让他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陈十六躬身应是。
李信洗漱完之后,换了一身衣裳,迈步走到自家正堂,正堂里,一个一身紫衣的年轻宦官,正恭恭敬敬的等着,见到李信之后,他立刻低头,垂手道:“侯爷,陛下请您进宫。”
这个太监,是大太监萧正的干儿子萧怀,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内廷不论资历,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太监,如今已经是内侍监的一个管事,地位仅次于内侍监的少监,算是如今内廷之中的风云人物。
李信对着他笑了笑:“原来是小萧公公,劳烦公公跑一趟了。”
“可不敢当。”
萧怀连忙低头,赔着笑脸:“能来侯爷家里跑腿,是奴婢的荣幸,侯爷快进宫罢,陛下等着呢。”
李信笑着说道:“公公先回,我换身衣裳就进宫去。”
萧怀恭敬低头:“奴婢遵命。”
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
李信有意无意的问道:“箫公公最近忙么?”
当着萧怀的面问萧公公,自然就不是问他萧怀。
萧怀连忙低头:“回侯爷,干爹他最近在忙着整肃宫中礼仪,颇为忙碌。”
“这样啊。”
李信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萧公公不在京城了呢。”
萧怀脸色微变。
“侯爷说笑了,干爹一直在宫里主持内廷,如何能不在京城。”
李信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现在朝廷对他的忌惮程度,他出一趟城就几百个禁卫跟着,宫里来叫他,多半会是萧正亲自来,现在萧正没有来,那就说明了萧正可能不在京城。
多半会在西南。
因为西南那边,动静更大了。
“侯爷,没有什么事的话,奴婢就先回宫了。”
见李信不说话,萧怀硬着头皮开口。
“小萧公公慢走。”
萧怀逃也似的离开了靖安侯府。
李信回后院,换了一身常服,坐上了陈十六驾驶的马车,缓缓开向永安门。
他在永安门门前下马,两只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步履从容的走进了宫城。
很快,就走到了未央宫门口。
萧怀已经在未央宫门口等候许久,见到李信来了,他立刻上去见礼,然后低头道:“侯爷在此稍后,奴婢进去通报一番。”
李信点头道:“有劳公公。”
萧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不敢当,不敢当。”
他转身,一路小跑进了未央宫。
而李信,则是站在未央宫的台阶之下等待,他抬头看向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心里颇为复杂。
过了片刻之后,萧怀就跑了回来,微微喘气。
“侯爷,陛下召您进去。”
李信这才迈步走上阶梯,在萧怀的带领下,很快进了未央宫的一处偏殿,偏殿里,一身紫色便服的天子,正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李信迈步走了上去,下跪行礼。
“臣李信,叩见陛下。”
天子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了一眼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沐英没有与朕派过去的使者谈判。”
天子声音中隐隐带着忿怒。
“十天前,他们还攻下了剑阁!”
第一百五十章 请陛下信我
汉州军全面拿下西南,是李信与赵嘉事先就商量好的事情,因此听到了天子这句话之后,他并没有如何吃惊,只是平静的说道:“陛下,西南的事情您另派了人去处理,与臣没有关系,况且汉州军既然谋反,他们攻打剑阁是迟早的事情,朝廷早该有所防备。”
天子咬牙切齿。
“可是朕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
“谢敬他是带着敕封蜀王的诏书去的西南,沐英他们却对他避而不见,继续在西南大动刀兵!”
本来,是李信去西南处理这件事情最为合适,但是天子不放心让李信出京,因此他只能指派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所以那位千牛中郎将,谢皇后的胞弟谢敬,就接过了这个差事,领着千牛卫的一个校尉营去了西南。
但是很显然,不管是赵嘉还是沐英,都不会买谢敬的账,皇后娘娘的名头在京城里吃得开,到了西南却没有什么用,因此国舅爷被搁置在锦城里足足有一个月,直到剑阁被沐英打下来之后,西南方面才提出与朝廷谈判。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我与沐英有交情,但是交情当不得饭吃,此时他在西南做什么事情,我管束不了。”
“你管束不了?”
天子冷笑道:“你主动跟朕求官的那个溧阳知县赵嘉,前些天挂印辞官,堂而皇之的离开了溧阳,往西南去了!”
“据朕所知,这个赵嘉去了西南之后,进驻了锦城的官署,成了锦城府的知府!”
李信派人护送赵嘉出京的时候,是惊动了朝廷的,不止惊动了朝廷,甚至沈刚手下的那些人,还跟朝廷的人起了冲突,死伤了不少人。
因此,天子自然会知道赵嘉出京的消息,不过这一个月来,天子一直隐忍不发,没有与李信说起这件事而已。
至于锦城那边的消息,就更简单了,连李信都可以暗中培养情报组织,皇室就更不用多说了,更何况锦城这种西南要地,事实上从平南军时期,锦城里就一直有朝廷的人向朝廷提供情报。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我可以站起来说话么?”
平日里李信进宫,一般是不用下跪行礼的,但是最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恶化,李信进宫也就规规矩矩的下跪,以往就算李信下跪,天子也会很快让他站起来,但是这一次,天子一直在跟他说话,李信也就只能这么跪着。
他很不习惯这么跪着说话。
天子闷哼了一声:“你起来就是。”
李信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膝盖,然后抬头直视天子,缓缓说道:“陛下,事情再这样闹大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陛下应该了解臣,臣不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人,也从未想过当皇帝这种事,如今西南乱局已经无法自解,臣可以出京一趟帮助陛下平息西南乱局。”
天子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李信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西南会有一个蜀王,但是依然会给朝廷朝贡,向朝廷称臣,兴亡继绝是古来仁君所为,陛下相帮成汉复国,今后史书上,陛下便可以与先古仁君并列。”
天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李信一眼。
“这五六年时间,你骗了朕无数次,朕何以信你?”
李信微微低头。
“陛下,臣从未存心欺骗陛下,今日之事,如果不是裴进征伐西南,也不会闹成这个模样。”
“臣去年在蓟州城,已经定下计策,如果西南无事,臣现在还在蓟北,此时计策已经开始施行,宇文诸部数月之内,就只会剩下两部,数十年内再也无力南下,到时候大晋西南安定,北疆牢固,陛下稳坐帝位,臣也可以在京城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太平侯爷。”
天子面无表情。
“你的意思是,全因朕昏聩,才有今日之困局?”
李信摇了摇头,再次跪在地上,深深低头。
“陛下,臣愿意出面调停此事,西南还会是大晋的西南,一切只当是没有发生过,就当裴大将军没有离开过京城。”
天子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汉州沐英可以还回锦城,还回剑阁,继续缩回汉州城里,向我大晋称臣?”
老实说,天子此时也十分后悔让裴进西征,不过天子作为人间至尊,金口玉言,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所以就只能僵持下来。
但是如果西南局势能如李信所说,回到之前的模样,天子还是乐意看到的。
李信摇了摇头。
“臣已经说了,西南会有一个蜀王,如今汉州军已经打下了锦城与剑阁,西南基本被割裂的出去,想让他们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吐出去,任谁的面子也做不到。”
靖安侯爷沉声道:“臣做不到,沐英也做不到。”
李信这句话倒是真的,一个集体的意志往往不会因为首领而改变,而是会左右首领,汉州军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死了人,才打下的锦城与剑阁,不早说李信,就算是沐英自己让他们再次退回汉州去,恐怕都会引起不满。
“西南会有一个名义上的成汉,对大晋称臣的成汉。”
天子愤怒的看着李信。
“武皇帝披荆斩棘,南征北战八年,才一统天下,你想让朕把武皇帝打下来的土地割裂出去?”
靖安侯爷低头道:“那陛下只好再一次命令裴大将军,带着禁军西征。”
天子坐在帝座上,脸色极为难看。
“朕……不会再信你了。”
他咬牙道:“你可以去西南,但是小九她们必须回到永乐坊,回到靖安侯府里,否则你毫无拘束,朕不可能让你这么出京去!”
李信微微摇头。
“陛下,为人君者,不应当以他人妻作挟,太**份。”
天子闷哼道:“朕不会害自己的妹子与外甥,让她们留在京城,你才会回京来。”
靖安侯爷在大殿里站直了身子,对着天子低头拱手,深深的叹了口气。
“陛下,臣与陛下相信十余年,臣未有相负陛下,臣请陛下再信臣一次。”
“臣此时出京,大晋免除一场兵祸,西南依旧会向陛下俯首称臣,汉州军绝不会成叛军,所谓的蜀王也只会是名义上的蜀王。”
“否则西南局势不受控制,朝廷若是出兵也拿不下西南,五年,十年之后,西南就会恢复成汉故国,到时候他们会有十万乃至于二十万军队……”
天子眼皮子抖了抖,他直直的看着李信。
“李长安。”
“朕应当如何信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捷报
两个昔日的故交,此时已经翻脸,甚至走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李信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天子,缓缓开口:“陛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去西南,西南或有平息的可能,我不去西南,西南的局势只会恶化下去,到时候朝廷南北不能两顾,只能左支右绌,空耗国力。”
天子终于从帝座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李信身边,声音阴冷:“你焉知朕不能像武皇帝一样,南北两顾。”
“只要你把那个天雷交给朕,朕就可以南北两顾,北边的宇文氏本来就动弹不得,区区一个五万兵马的汉州沐家,就想恢复亡国了四十年的成汉?”
李信摇了摇头。
事情的症结,就在天雷身上,天子手里掌握不住天雷,始终放心不下,他作为九五至尊,既然知道了世间有这么个东西,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
这世上,天子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谁,都必须要恭恭敬敬的递交给他。
李信闭上眼睛。
“臣说过,那部道书在西南,臣也无法复述出来,陛下如此说,臣也没有办法,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臣便告退了。”
说着,李信就要起身告辞。
太康天子脸色难看,他转头看着李信,看了很久很久,双拳紧握。
终于,他还是有些无力的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罢了……”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帝座,声音有些颓废。
“十年前朕就知道,你比朕厉害的多,朕原以为朕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怎么也能制得住你,但是没想到哪怕朕身居帝位,自然奈何你李长安不得。”
天子闭上眼睛。
“你回答朕一个问题,朕就可以放你去西南。”
李信低头:“陛下请问。”
“若你一去不回,朕当如何?朝廷又当如何?”
靖安侯爷低头道:“陛下,不管臣去西南回来还是不回来,事情都不会更差了,臣哪怕不去西南,西南一样会竖旗造反,那沐英在羽林卫里做过几年郎将,他带兵的本事比臣丝毫不逊,臣就算去了南疆参与谋反,也与他带兵不会有什么两样。”
“臣与陛下相识十年,未曾害过陛下。”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直视天子。
“既然情况已经不能更坏了,陛下不妨赌一赌。”
天子闭上眼睛。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李信。
“信哥儿,你也想做李慎么?”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李信愣了愣,随即摇头道:“陛下误会了,臣从未想过做李慎。”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朕让萧正去昭陵看过了。”
他看着李信,声音有些虚浮。
“如果不是李慎真的死在了昭陵,朕都要怀疑是不是你们李家父子两个人,在合伙愚弄于朕。”
李信正想说话,就听到天子继续说道:“你回去罢。”
“你说的话,朕要考虑两天,才能给你答复。”
他看着李信,声音沙哑。
“信哥儿,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一些呢?”
李信深深低头。
“陛下,臣已经足够安分了。”
………………
离开未央宫之后,靖安侯爷一个人,双手背负在身后,漫步走在未央宫里。
他很了解皇帝,刚才他说的话皇帝虽然没有同意,但是只要他松了口,事情就多半能成,也就是说李信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靖安侯府了。
现在他心里想的问题是……
还要不要回来。
现在他在京城里,虽然有西南这张王牌作为护身符,但是这个护身符只防聪明人不防莽夫,那天皇帝要是真的恼了,让禁卫冲进靖安侯府把他给杀了,他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而且现在,长公主还有他的儿女都不在京城,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到西南去做他的土皇帝。
而且他刚好也姓李,与成汉国姓相同,只要他愿意,只要简单操作一下,就不止是去西南做土皇帝这么简单,甚至可以直接去西南做皇帝!
问题是,李信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他微微眯着眼睛,想到了刚才的太康天子。
很快,永安门近在眼前。
陈十六依旧在门口等着,李信弯身上了马车。
“侯爷,回府么?”
“当然回府了。”
李信笑着说道:“这会儿咱们可是瘟神,见谁谁倒霉,整个京城里没有人愿意跟咱们家打交道了。”
其实这个时候,他很想去一趟秦淮坊,见一见许久没有见面的崔九娘,如果有可能,他还想把崔九娘也接出京城,但是这个当口,他见谁谁就要倒霉,如果见了崔九娘,甚至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因此他去不得秦淮坊。
马车离开永安门之后,很快进了永乐坊,在永乐坊的得胜大街上,李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马朝着宫城方向走去,李信吩咐陈十六住马,然后矮身走了下去。
“叶师兄。”
马上坐着的,正是叶璘。
叶璘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正准备朝着宫城方向走去,见到李信之后,他连忙下马,笑着说道:“刚才去你府上找你,你家里人说你进宫去了,正准备去永安门门口等你呢。”
这会儿,愿意与李信接触并且敢与李信接触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叶家人了,李信面带微笑:“什么事情?”
叶璘笑着说道:“好事情。”
“你先前在蓟州城,是不是见了宇文部的宇文昭,与他约定了事情?”
李信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宇文昭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从北疆跑到西南,又从西南跑回京城,甚至还坐了几天大牢,一度与皇帝翻脸,大起大落之下,就把跟宇文昭的约定抛在了脑后,此时算一算,正是他与宇文昭约定的开春之后。
靖安侯爷脸色肃然,开口问道:“北边动手了?”
叶璘点头道:“你走之前吩咐过叶茂,如果他有信心,就按照你的法子去做,大概七八天之前,叶茂与宇文昭一起出兵,几经牵扯之后,重创了宇文浮屠部!”
叶家老四眼睛里都是笑意。
“叶茂所部伤亡不到三千人,宇文昭那边估计伤亡五六千以上,宇文浮屠部战力几乎全灭,地盘也被叶茂他们占了一半!”
“这是天大的功劳,叶茂先是给我与大兄写了信,同时给朝廷上了请功奏书,算算时间,应该很快就到京城了。”
李信结接过他手里的书信,简单翻了一遍之后,他缓缓合上书信,抚掌感慨道:“叶茂了不起。”
与宇文昭合谋进攻浮屠部,听起来简单,但是真正施行的时候,就要经历不知道多少尔虞我诈,必须要拿捏好分寸,不然很容易就会在宇文昭手里吃大亏。
很显然,叶茂处理的很是得当,不仅没有吃亏,还占了大便宜。
叶璘伸手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笑道:“还要多谢长安你。”
“你替叶家教出了一个大将军!”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太急躁了
北疆大捷,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好事,且不说宇文诸部被重创,北疆能够多安稳几年,单说叶茂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叶家在朝堂上的声音,也会更大一些。
叶家与李信同气连枝,叶家声音大一点,李信也能够安稳一些。
李信把叶璘手里的书信看完了之后,沉吟道:“宇文浮屠部被重创,并不能让宇文部真正安生,宇文昭只要消化几年,宇文垂部就会更加强盛,镇北军已经出了力,这个时候需要云州的种家军也出力,出兵把宇文乞圭部平灭了,这样北疆最少也会有二十年安稳。”
“如果北疆有人操作一番,剩下的宇文赫兰部也会与宇文昭部内讧,北疆至少一两代人不成威胁。”
这些,都是李信在北疆的时候算计好的东西,他在蓟州城的时候还亲自出面联系过种家的种玄通,不过叶茂这个人论打仗或许已经不成问题,但是他的交际能力比起李信来说,就是天差地别了,他在蓟州城主事,基本不可能联络到种家。
叶璘摇了摇头:“此时朝堂不稳,种家军多半不会行险。”
说到这里,他皱眉开口:“而且种家的家主种玄通,此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如今云州的种家军是他的儿子种师道在带,没有种玄通在西南主持大局,种师道多半会固守城池。”
听到“种师道”这个名字,李信眉头抖了抖,随即恢复正常,摇头道:“罢了,北疆的事情已经与我没有干系了,让朝廷与种家的人自己做主就是。”
“师兄给叶茂回信的时候,也替我带个话。”
叶璘点头。
“你说。”
“宇文昭这个人,可以称得上一代雄主,镇北军虽然跟他瓜分了浮屠部的地盘,但是宇文昭一定想要拿到浮屠部的所有地盘,一旦宇文昭部与镇北军争夺地盘,那么不要犹豫,退回镇北军固守城关,暂避锋芒。”
叶璘点了点头。
“我会写给叶茂。”
因为叶璘还要进宫报捷,师兄弟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叶璘便动身离开,而李信则是上了马车里,回了靖安侯府。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李信哪里也没有去,就在靖安侯府里静静的等着宫里的消息。
到第三天的时候,宫里的消息没有等到,却等到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一身普通的棉袍,只身一人进了永乐坊之后,在暗中不知道多少人的注视之下,径直到了靖安侯府门口,要求见李信。
这会儿,敢来靖安侯府的人并不多,因此只要是上门拜访的,门房一律予以通报。
这个年轻人,就在侯府门口静静的等着。
如果他见不到靖安侯,转身离开之后,立刻就会被人抓起来丢到暗牢里严刑拷打。
很显然,这个年轻人的名头很有用,不一会儿门房便走了出来,把他引了进去。
靖安侯府很大,两个人在侯府里七绕八绕,才走到了侯府的后花园,后花园的木亭子下面,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侯爷。
年轻人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对着亭子下面的李信深深低头抱拳:“见过兄长。”
此时,那位与李信结怨的李慎,已经埋骨黄泉六年时间了,他心里的怨气也已经消散了不少,而且哪怕是六年前,他对李朔也没有太大的恶感,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算是你的兄长。”
“你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
李朔低头道:“特来见一见兄长。”
靖安侯爷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坐下说话。”
李朔迈步走了过去,颇为恭敬的坐在李信对面。
“许多年未见,兄长近年可好?”
李信没有回答这句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之后,开口道:“你父亲李慎与你养父李延虽不是我杀,但可以说都是间接死在我手里,你不恨我?”
李朔低声道:“我与兄长遭遇类同,曾经也有怨恨两个父辈的心思,因此对兄长谈不上恨字。”
李朔的母亲,是平南将军府里的一个普通下人,他虽然是李慎的儿子,但是为了隐藏身份,从小被寄养在李延家里,不管是李慎还是李延,都是那种严肃的冷面,因此李朔从小到大自然接触不到什么温情。
他的确是李慎的儿子,但当年锦城破城,可以说是他一手推动的,因此自然对李信提不起恨意。
李信眯着眼睛。
“你来京城要做什么?”
“西南的局势错综复杂,背地里是个什么模样,小弟年纪幼小,也摸不清楚,再加上身上还肩负着十余万人的身家性命,不敢行差踏错,因此特来京城,求教兄长。”
“你肩负十余万人的身家性命?”
李信看着李朔,似笑非笑的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带着平南军离开锦城的是平南军的两个副将,他们听你的?”
平南军一共有四五个副将,程平李延等死在了那场西征之中,但是其他两个副将可没有死,他们带着六七万平南军离开了锦城,找到了安生之处。
否则,李朔当初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他哪里有本事带着十几万人长途跋涉?
李朔面色平静:“两位叔叔,我可以说了算。”
靖安侯爷顿时刮目相看。
“怎么做到的?”
李朔静静的说道:“平南军中层将领,都认平南侯府的血脉,小弟自小在平南军里厮混,成年之后自然能够主事。”
“啧啧。”
靖安侯爷啧啧感叹了几句,笑着说道:“不容易,看来平南侯两代人在西南经营的很不错,不然不要说你这个平南侯血脉,就是皇帝血脉,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用。”
李信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自己一个人到京城里来,不怕出不去?”
“你在进我这侯府的路上,最少有几十双眼睛在看着你。”
“我是直接进来的。”
李朔微微低头:“兄长的处境,小弟已经略微了解的一些,如果我在靖安侯府外观望观望,此刻多半已经给大晋朝廷的人抓了起来,但是我直接走到侯府门口,进了侯府之后,便没有人会对我动手了。”
说着,他抬头看着李信。
“至于小弟出不出得去京城,就要看兄长的了。”
“你胆子不小。”
李朔低头苦笑:“不是胆子不小,是没有了办法。”
他抬头看着李信,咬牙道:“不瞒兄长,西南沐英等人能够顺利拿下剑阁,小弟手下的平南军…也出了力气。”
“这些年,当初离开京城的那一批人过得很不好。”
“没有兄长,小弟没有办法带他们在西南安家,无论如何,小弟也要见一见兄长。”
西南的情况,本来赵嘉是写了信与李信说明的,但是这会儿靖安侯府上上下下,都被死死地盯住,书信愣是没有能够送进来。
因此,李信还是从李朔口中,才得知了西南那边的近况。
他坐在亭子下面,静静的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老实说,你太急躁了。”
“如果你能再等几个月,等汉州军左支右绌的时候出来,还可以待价而沽,此时你迫不及待的参与进来,就很难再要一个好价钱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悄咪咪的圣旨
只凭五万汉州军远远无法控制西南,毕竟不说西南,单一个蜀郡就有十几个州府,整个西南加在一起有数十个州府,只凭五万汉州军,只能固守少数的几个城池,如果朝廷的几十万禁军真的压过来,汉州军基本很难抵挡。
就算有天雷,也只能守城而已,被围个一年两年,不打死也饿死了。
所以,汉州军的人手非常不够,如果李朔能够再耐心等个几个月,或者一两年,等到朝廷看出西南破绽,汉州军左支右绌忙不过来的时候,就真的如李信所说,可以谈一个好价钱。
但是现在不行。
李信坐在亭子下面,看了李朔一眼,缓缓问道:“你对平南军,可以掌控到何种程度?”
李朔微微皱眉。
“兄长这句话的意思是?”
李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面色平静:“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有些道理不用我多说,没有人会让自己卧榻之侧有一支成型的军队,因此你手下的平南军,必须拆分。”
“我需要把他们打散编入汉州军中,当年从锦城逃出去的十万民众,也不能住在同一个城里,而是要散入西南各个州府。”
李朔深呼吸了一口气。
“兄长,汉州军有五万人,我手下的平南军现在差不多也还有五万人,真打起来未必谁打得过谁,兄长不要欺人太甚。”
李信似笑非笑:“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汉州军合作,否则不会冒险来京城见我。”
李朔脸色一僵。
靖安侯爷笑呵呵的说道:“如你所说,平南军的兵力与汉州军差不到哪里去,真打起来汉州军说不定还打不赢平南军,但是你却这么快就下定了主意,一定是在赵嘉那里见到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猜错罢?”
李朔长出了一口气。
“兄长高明。”
靖安侯爷继续笑着说道:“你刚才说我不要过分,的确,刚才的条件是有些过分,但是大家出来谈条件,总要有个商量的过程,我狮子开口,你大可以坐地还钱。”
“既然要一起做事,总能商量出一个结果。”
李朔坐在李信对面,皱眉思考了许久,最终开口道:“兄长方才说,要把我平南军编入汉州军,这个小弟可以接受,但是我平南军的将领,要在汉州军中领兵。”
李信用欣赏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朔。
这小子很上道,一点就通。
他笑着说道:“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你与沐英可以慢慢商量。”
李朔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汉州军便颇为庞大,都聚集在一处颇为笨重,汉州军要一分为二,沐将军领一军,我领一军。”
李信摇了摇头:“这样就不是平南军并入汉州军,而是汉州军并入平南军了,还价没有你这么还的。”
李朔咬牙道:“那就一分为三,驻扎在西南各地,我要领一军。”
靖安侯爷笑了笑:“放轻松一些,谈价格又不是打架,和和气气的才好谈。”
李朔心里暗暗自语。
这不是在谈价格,而是在划分将来的西南!
“这个我同意了,等你去了西南,可以与赵嘉慢慢商量章程。”
说到这里,李信看向李朔。
“只是你对平南军的掌控,到没到可以只会他们散入平南军的地步?”
李朔沉声道:“我十三四岁就在平南军中厮混,最近几年平南军上下都是我在打理,我说话管用。”
靖安侯爷含笑点头。
“还有什么条件,你都说出来。”
李朔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直视李信。
“我想问一问兄长,兄长这样经营西南,意欲何为?”
“我没有经营西南。”
李信回答的很是坦然:“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我经营了汉州,是作为自己将来的一条后路,西南局势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我事先也没有想到。”
李朔继续问道:“西南将来会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有趣,李信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笑道:“大概是会有一个名义上的蜀王,然后你还有沐英等人名义上都算是这位蜀王的臣子,实际上各有心思。”
“当然了,这也只是目前的一个推测,世事难料,将来西南究竟会走到什么地步,谁都料想不到。”
“那兄长你呢?”
“我嘛。”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目光看向了京城方向。
“我志不在西南,多半不会去跟你们抢那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将来如何,我也看不分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兄长其实可以到西南来,做一个真正的蜀王。”
李信摇了摇头。
“那我岂不是成了第二个李慎?”
李朔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兄长对大父成见太深了。”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
“不去提他。”
他伸了个懒腰之后,迈步朝着亭子外面走去,双手拢在袖子里,懒洋洋的说道:“你既然到了我府上,便不要出去了,否则内廷的人真的会把你抓去严刑拷打一番,在我这里安心住着。”
李朔也站了起来,对着李信的背影问道:“兄长,我何时能回西南?”
李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朔。
“什么时候我能离开京城了,便带你一起去西南。”
李朔苦笑道:“那我岂不是在京城要住一辈子?”
李信越走越远。
“等着罢,说不定这两天我就可以出京了。”
…………
北疆大捷,镇北军一举击溃宇文部四大部族之一的宇文浮屠部,并且把浮屠部的族长以及一众贵族都活捉了起来,正在押往京城!
这个消息在朝廷有意的宣扬之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此时,大晋虽然已经一统四十年了,但是老一辈的人对当年的强盛的北周仍然畏惧,此时北周残存在北边的残部,被一举灭掉了一个,京城百姓自然大为振奋,当报功的皇榜贴在京城大街小巷的时候,横穿京城的得胜大街上从街头到街尾,到处都是一片喜庆。
立刻有人开始组织舞龙舞狮,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从永乐坊到大通坊,处处张灯结彩,如同又过了一次年一样。
其实区区一个捷报,或许有必要庆祝,但是绝对没必要这么夸张。
之所以这么夸张,自然是出于某些目的。
就在京城上下都热闹万分的时候,一道敕封成汉宗室李笈为蜀王的圣旨,从未央宫里发了出来,被太监萧怀亲自捧着,送到了靖安侯府。
相比于京城里庆功的热闹场景,这道实际上事情更大的封王圣旨,反倒基本没有引起朝野的注意。
事实上,这道要经过三省才能有效的圣旨,本来是应该被尚书台的宰辅们宁愿得罪皇帝退回未央宫,御史台的文官宁愿撞柱子撞死几个人,也不可能通过的,但是在太康天子的手腕之下,就这么静悄悄的通过了!
所有人都在庆贺北疆大捷,这个高兴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敢去触皇帝的眉头。
所以,这道圣旨才轻飘飘的送到了李信手里。
靖安侯府里的李大侯爷,手里捧着这道圣旨,稍微展开看了看之后,就随手丢在了一边。
他心里明白,
皇帝愿意放他出京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子殿下
说白了,朝廷此时大肆宣扬北疆大捷,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遮掩敕封蜀王这件丑事,尽量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此两件事情的反差才会如此明显。
李信当然知道朝廷这么做,或者说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因此他拿到这份圣旨之后,便开始很低调的收拾行李,只准备带上陈十六还有李朔等七八个人。
出城的时间也不急,定在了三天之后。
其实这个时间可以缩短为一天,但是李信不想,也不能这么急躁,不然慌慌张张的出了京城,皇帝就很有可能觉得他是逃离京城,到时候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所以一定要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一直到第三天的时候,靖安侯府总算准备停当,准备离开京城,不过李信还是磨磨唧唧的拖到了中午,等到日头正南的时候,才坐上那辆玄黑色的马车,从靖安侯府正门离开,缓缓驶向永乐坊的大门。
这一次,他把陈十六也带上了。
本来因为陈十六断了一条胳膊。到哪里都不太方便,因此他一般都是留在京城看家,但是这一次不太一样,陈十六的妻子蕙娘,还有一双儿女,都随着长公主秘密离开了京城,他也想离开京城,去见一见家里人。
马车很顺利的离开了永乐坊。
但是快走到西城门门口的时候,却被一队黑衣黑甲的羽林卫拦住,为首的一人正是当今谢皇后的堂弟谢岱,如今已经从羽林卫右郎将的位置上,熬到了羽林卫中郎将。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升官,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因为谢皇后的胞弟谢敬,从千牛卫中郎将的位置上离任了,不然皇帝就是再信任谢家,也不可能把三禁卫之中的两个,都交给谢家人。
谢敬站在路边,对着马车低头抱拳。
“李侯爷可在车里?”
马车里的李信,掀开车帘,淡淡的看了谢岱一眼。
“原来是谢国舅,何事?”
谢岱低头道:“李侯爷这是要出京?”
这段时间,三禁卫的人都收到过紧盯靖安侯府的命令,谢岱也带人盯过李信一段时间,不过三禁卫之中羽林卫距离天子最远,因此羽林卫虽然没有再负责盯着李信,却也没有收到放李信出城的命令。
靖安侯爷微笑道:“是要出城,怎么,羽林卫现在还能管我出不出城的事情了?”
谢岱小心翼翼的低头道:“恕下官多嘴,侯爷出城为何?”
李信笑着看了这位谢家的年轻人一眼。
“去接替你堂兄的位置。”
前些日子,朝廷派去西南谈判的人,正是谢岱的堂兄谢敬,如今谢敬在西南进退两难,谈不成事情,也不好意思回京城,处境很是尴尬。
谢岱深深皱眉。
“侯爷能否等下官片刻……”
李信脸上的笑意收敛:“怎么,要去宫里问一问陛下,是不是真的让我出京了?”
“下官不敢。”
谢岱深深低头:“如今西南乃是是非之地,刀兵不断,侯爷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京,十分凶险,太康朝的羽林卫可以说是侯爷一手缔造,下官忝掌羽林卫,不能视而不见。”
“下官请示一番陛下,分派一些羽林郎,贴身保护侯爷。”
李信笑着看了看谢岱。
“从前我就说,你比你那个堂兄厉害得多,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如果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将来谢家多半就要大兴了。”
“侯爷过奖。”
李信淡然说道:“你要去请示就去罢,不过我不会等你,我是马车,走的很慢,你要是想追,从官道追上来就是。”
说着,李信示意陈十六继续前进。
陈十六点了点头,左手马鞭扬起,马车再次缓缓开动。
谢岱等人没有阻拦,也不敢阻拦。
他看着李信离去的方向,对着身边的手下人吩咐了一番,自己上了坐骑,朝着皇宫飞快奔去。
而另一边的李信,已经施然离开京城的西门,不过他的马车刚刚走出城门,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奴婢见过李侯爷。”
李信听得出来,这是萧正的声音。
他出京城,萧正代天子出城送他,并不奇怪,就在他准备掀开帘子下车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学生见过老师。”
李信微微皱眉,掀开车帘一看,果然看到城门附近一众红衣内卫,簇拥着一个一身大红衣裳的宦官萧正,而萧正并不是站在最前面的,这位大太监的身前,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正对着李信弯身行礼。
太子姬延。
李信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还是在魏王府,那时候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幼童,被谢王妃牵着出来与李信见礼,一转眼十年时间过去了,当年的谢王妃已经成了谢皇后,而那个被牵着的幼童,也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事实上,李信与这位太子殿下很熟。
他们的关系很复杂,从前在魏王府的时候,他是称呼李信为“叔父”的,后来李信娶了长公主,他又称呼李信为姑父,再后来李信被拜为太子太保,就变成了他的老师。
他们之间是有正经的拜师礼的,宫里给李信送了束脩,李信也喝了太子殿下的拜师茶,受了太子殿下的拜师礼。
而且因为这位太子殿下不太喜欢宫里,一年倒有两三个月是住在靖安侯府里,可以这么说,李信不仅仅是看着他长大,甚至可以说是一手把他带大的。
他缓缓走下马车,先是对太子殿下拱手还礼,又对着萧正抱了抱拳,最后伸手拍了拍这个已经到自己肩膀的少年人,笑着说道:“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父皇说老师要出城,因此来送一送老师。”
太子殿下穿着一身紫袍,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的贵公子,他与李信很是亲近,笑着说道:“我跟萧正一大早就来了,不成想这一次老师你起的这么晚,这都午后了,才见你出城。”
靖安侯爷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
“上了年纪,早上起不来了。”
“难为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堂堂国之储君,也是一国半君,几乎没有人能让他这么等着。
太子殿下咧嘴一笑:“咱们是一家人,老师你太客气了。”
他挠了挠头,开口问道:“最近几个月,父皇都不准我去老师家里,不知道阿涵妹妹长高了没有。”
“还有姑姑,我也好几个月没有见了。”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这个少年人的肩膀,微微一笑:“你呀,在东宫里好好读书。不要每天只想着出去玩。”
“现在陛下可不止你一个皇子,虽然你是嫡长子,但是陛下不是嫡长也继位了,你要多上点心。”
太子殿下憨厚一笑。
“当不当皇帝的,我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一切看父皇圣意就是。”
“再说了,有您做我的老师,我也不怕谁来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师徒与父子
眼前的这个少年人,不出意外就是大晋以后的天子,他作为太康天子的嫡长子,背后有山阴谢氏,还有李信这么个老师在,按照道理来讲只要自己不作死,储君的位置是固若金汤的。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对手。
比如说宫里的惠妃娘娘所生下的皇子。
贵妃娘娘,是叶茂的妹子,当初壬辰宫变之前,李信代表魏王与叶家谈下的条件之一,就是魏王殿下登基之后,迎娶叶家的一个女子为妃,太康天子很守承诺,在太康三年守丧期满之后,就把叶茂的妹妹纳进了宫里,封为惠妃。
这位惠妃娘娘,在太康四年生下一子,如今也五六岁年纪了。
单论在军方的影响力,叶家还是要胜过李信的,如果日后太康朝的皇子们都长大了,那位叶家的外甥不是没有机会。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谢家之流或者会把目光放在太康朝的皇子身上,但是李信的眼光要比他们高的多,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尚且年幼的皇子们,也没准备把希望寄托在这些皇子身上。
听到太子这句话,靖安侯爷对着太子殿下笑了笑。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好了,殿下就送到这里,我再不走太阳便要西沉了。”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对着李信深深作揖。
“姑父早去早回,侄儿还等着去侯府请教姑父学问呢。”
李信微微一笑。
“东宫里的先生,比我博学得多,殿下还是好好跟他们请教才是正经。”
说着,李信对着太子拱了拱手,转身上了马车,太子殿下持弟子礼,对李信的马车再一次作揖送别。
随着陈十六一记响亮的鞭响,玄黑色马车缓缓前进。
马车里一身棉衣的李朔,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信,感慨道:“兄长在大晋朝廷的地位,比起大父都要胜出许多,单这一个做太子的学生,兄长家里至少就有好几代富贵。”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能做到“帝师”的程度,就算是人生圆满了,哪怕是陈国公叶晟,也没有一个做皇帝的学生,可见其中艰难。
当然,这也是因为叶老头自闭了几十年,不怎么与外人沟通,不然不管是武皇帝时期还是承德朝,想要收个皇帝学生,多半都不是什么问题。
李信面色平静。
“站得越高,就要承担越大的风险,如果我是一个三四品的官,将来最坏的下场不过是被罢官免职,赶回永州老家,但是此时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恐怕最少也是一个满门抄斩。”
李朔摇了摇头。
“官场上的东西,小弟不太懂。”
“不管在哪里,都是跟人打交道,有什么懂不懂的。”
李信面色平静。
“你能掌控好几万平南军,还有他们的十余万家人,就说明你本事不小,哪怕把你扔到朝廷里,你熟悉个一两年,也能吃得开。”
李朔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马车附近马蹄之声大作,李信久在军伍,立刻知道是有一支骑兵在追着他们,他微微皱眉,掀开车帘朝后看了看,只见一群黑衣的羽林卫,大约一百多骑,正朝着他们奔来。
羽林卫里,一共也就三四百匹马,这一百多骑,是羽林卫接近一半的骑士。
带头的人,正是那个先前与李信打招呼的谢岱。
马车自然是跑不赢马匹的,很快,谢岱等人就要追了上来,李信示意陈十六停马,然后静静的等在路边。
谢岱等人靠近之后,也都从马上翻身下来,李信从马车边上的车帘探头出去,对着谢岱淡然道:“怎么,国舅爷是来捉我回去的?”
谢岱连连摇头。
“侯爷误会了。”
谢岱面色恭谨,沉声道:“侯爷是国之柱石,难免会有心怀鬼胎之人对侯爷生出不轨之心,下官进宫请示了陛下,陛下吩咐卑职带了羽林卫的半个骑兵营,跟在侯爷左近,贴身保护侯爷。”
李信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谢岱。
“你要跟我去西南?”
谢岱低头道:“侯爷去哪里,我们便跟去哪里。”
李信先是看了看这一百多个身着熟悉黑甲的羽林郎,然后脸上露出笑容。
“罢了,你们爱跟着跟着就是。”
说着,他合上车帘,对着陈十六吩咐道:“继续走罢。”
马车再次开动,坐在车厢里的李朔也掀开车帘悄悄的看了一眼跟在马车两边的黑甲羽林卫,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把头缩了回来,然后对着李信小声问道:“兄长,他们是……?”
“他们不是说了嘛。”
李信伸了个懒腰,在宽大的马车里半躺了下来,淡然道:“是来保护我的。”
“当然了,顺便帮着陛下看着我。”
说到这里,李信打了个哈欠。
“这个谢家的年轻人,遇事不慌不忙,进退有据,做事也有章法,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怕死。”
靖安侯爷缓缓闭上眼睛。
“是个很出彩的年轻人啊。”
其实算算年纪,李信比谢岱只大一两岁,两个人其实是同龄人,但是因为地位悬殊,站得位置也不同,李信下意识的把他当成了后生。
李朔听到了李信喃喃自语的这句话之后,又伸出头去,看了一眼跟在马车附近的谢岱,然后再次缩了回来,喃喃自语。
“敢在这个时候跑到西南去,的确不怕死。”
“但是不怕死有什么用,到了西南,很可能就真的死了……”
他喃喃自语了一番,也学着李信的模样,歪倒在马车里,闭目休息。
一辆马车,一百多个羽林卫,从京城西城门,一路朝着西南走去。
这一幕,太康元年之时,少年封侯的李信,带着两百羽林卫,衣锦还乡。
就连方向也差不多。
只是这时的李信与天子的关系,比起九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
李信等人离开京城之后,在城门楼送别的太子殿下,也在萧正的带领下,回到了皇宫,进了未央宫与天子复命。
他是天子嫡长子,虽然住在东宫,但是未央宫也是经常来,也不用人通报,一路驾轻就熟的摸进了天子的书房。
他刚一推门,“父皇”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自家父皇,正在小太监萧怀的侍奉下,服下一丸丹药。
太子殿下迈步走了上去,看了看天子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开口问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无碍。”
天子摆了摆手,皱眉道:“一些强身的丹丸而已,你怎么这样没有规矩,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
太子殿下没有多心,笑着说道:“萧正他走的太慢了,孩儿便没有等他,自己跑进来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喜欢跑跳,萧正自然跟不上他。
天子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笑着问道:“把你老师送出城去了?”
太子点了点头。
“姑父他已经离开了。”
天子微微点头,拉着自己儿子的手,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问了太子一句。
“你说,你师父他还会回来么?”
“怎么不会回来。”
太子好奇的说道:“姑父他家在京城,阿涵妹妹与姑姑都在京城,他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肯定会回来的。”
天子脸色红润,勉强一笑。
“但愿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傲慢的沐大将军
身后跟着一堆尾巴,老实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只要他出了京城,或者说出了京兆府的范围之内,沈刚等人就自然会在暗中跟着李信,到时候谢岱这一百多个人就基本不会对李信形成什么威胁。
等到了西南地界,谢岱这些人的生死,就都会掌握在李信手里。
不过李信对羽林卫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而且他颇为欣赏这个谢家的年轻人谢岱,所以并不准备为难这些羽林郎,就当是身边带了一群护卫。
本来从京城骑马到西南,大约半个月时间就能到,但是李信是坐着马车的,马车的速度远不如骑马,因此他们从京城出发之后,用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了西南。
此时,已经是太康九年的四月,春花已经凋谢。
李信等人从汉中入蜀,然后到了剑阁。
他们在剑门关关口下驻足。
剑门关是一道如同被利剑劈开一样的山谷,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是蜀地最牢固的门户,但是此时剑门关已经易帜,一个大大的“李”字旗在关城上迎风摇摆。
谢岱站在李信身后,看着城墙上的李字旗,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李信。
靖安侯爷感受到了这货的目光,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成汉皇室的李,不是我这个李。”
谢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头道:“侯爷,需要下官去叫开关门么?”
李信微微摇头:“不用,咱们在这里等一等,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已经脱下棉袍,换上了一身单衣的李朔,站在李信身后,也把目光看向了剑门关。
汉州军攻打剑阁的时候,他手下也出了人,后来有一部分人手就驻扎在剑门关,他离开西南上京城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剑门关,此时应该也在。
此时,沈刚等人已经早早的往剑门关报了信,李信没有等多久,剑门关便关门大开,一身黑色甲胄的沐英,领着一百多号人,出来迎接李信。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几十个身着平南军服色的人,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领着,也出来迎接李信等人。
沐英等人在李信面前下了马,然后走到李信面前,先是扫视了一眼谢岱等人,然后对着李信不咸不淡的抱拳道:“原来是靖安侯爷到西南来了,有失远迎。”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老者,是原平南军副将李川,赵郡李氏出身,跟在李慎身边十几年,锦城破灭之后,他就一直辅佐着李朔打理平南军,他出来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李朔面前,低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站在李朔身后一言不发了。
李信面带微笑:“几年时间不见,沐兄怎么生份了许多?”
“你还有脸说!”
沐大将军昂着脑袋,冷哼道:“当初就是你,代表大晋朝廷与我等盟约,约定打下锦城之后,把汉州给我等南蜀遗民休养生息,如今五年时间不到,大晋朝廷便出尔反尔,派兵攻打我汉州府!”
“汉州城一番苦战,我部伤亡惨重!”
“如今我等也想好了,不再尊奉你们大晋的皇帝,要重新恢复成汉,任谁来谈都没有用,你靖安侯爷也不成!”
李信仍旧是一脸笑容。
“沐兄不用这么着急,我等进城之后,再慢慢细谈。”
沐大将军高高的昂着头,极为傲慢。
“那便走罢。”
很快,李信等人就都进了剑门关,穿过剑门关之后,到了剑门关背后的剑阁县城,进了城之后,谢岱等人被安置在了一处大院子里,李朔跟着李川等人回了平南军驻地,而李信则是跟着沐英一起,进了剑阁县衙“谈判”。
剑阁县衙里,沐英摆了一桌子酒席,与李信对面而坐,他伸手给李信到了杯酒,哈哈大笑:“侯爷,我方才的演技,很是不错罢?”
沈刚等人来给他传信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李信身边有朝廷的人,所以沐英就按照李信的说辞在谢岱那些人面前演了一遍,也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李信喝下自己面前的水酒,抬头看了沐英一眼。
“略显浮夸。”
沐大将军自己也喝了杯酒,咧嘴一笑:“要我说,也用不着演戏给那些人看,一刀宰了了事,西南这片地界上,咱们也用不着怕谁。”
李信淡淡的说道:“那些都是羽林卫,有些还是你我在羽林卫之时的故人,你去动手把他们杀了?”
王钟从羽林卫退下来之后,羽林卫左右两营就都归谢岱掌管了,他带出来的这一百多个人,其中有几十个都是羽林卫左营的人,有些还是李信叫的上名字的故人,当然不太好杀。
沐英缩了缩头,摇头道:“那不杀了,糊弄糊弄,让他们回京城去就是。”
他敬了李信一杯酒,笑着说道:“对了,侯爷你是怎么离开京城的,前些日子我与幼安先生还曾经提起过侯爷,幼安先生说侯爷最近几年内恐怕出不了京城了。”
李信放下手里的酒杯,静静的说道:“我与皇帝说,我能帮他把西南的事情摆平,他便放我出来了。”
沐大将军瞪大了眼睛。
“这话我都不信,那个小心眼的皇帝会信?”
李信点了点头。
“他信了。”
李信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了一口酒气。
“或者说,他不信也没有办法。”
这其中复杂的关系,沐英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懂,他也不去为难自己,给李信还有自己都倒满了酒,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侯爷能出来就是好事,以后再也不用受他们姬家的鸟气了!”
“什么时候再把长公主还有我那一对侄儿侄女也接过来,侯爷你就在西南定居下来,不回京城看他姬温的脸色过活!”
太康天子的本名,他登基以前喊得人就少,自他登基之后,就更少有人敢提,也就是在这西南大地上,沐英可以肆无忌惮的提起这个名字。
李信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暂且不去提,咱们商量商量西南的事情。”
他喝了口酒,开口问道:“赵嘉现在在哪里?”
“在锦城。”
沐英笑着说道:“幼安先生在锦城主持大局,我就做个跑腿的,在这里守着剑阁。”
李信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西南各个州府,对汉州军是什么态度?”
提起这件事情,沐英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多半是不支持的,他们觉得连平南军都不能割据西南,我们几万人的汉州军,自然也不成。”
“可惜我们兵力太少了,没办法分兵到各个州府去,不然就由不得他们不服了。”
李信沉吟了一番,缓缓开口。
“所以,要想办法把李朔的人,编入汉州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滚滚大势
西南不是一个地方,是指一大片地区,从广泛意义上来说,是指当初成汉故国的所有国土,这片土地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州府,包括巴郡,蜀郡,黔郡,以及滇南等一大片地方!
这也是李信曾经说,汉州军将来会左支右绌的原因之一,只有五万人的汉州军,不可能想曾经的平南军一样,势力辐射西南全境。
这片地方曾经都是成汉故国的国土,但是成汉毕竟已经灭亡了几十年,如今这片土地上的人不敢说每个人都认大晋朝廷,但至少他们是不再认已经灭亡了两代人的成汉了。
因此,沐英举起的成汉旗帜,甚至还比不上当初李慎举起的废太子大旗有用。
听到李信这句话之后,沐英脸上的笑容收敛,他正色起来,皱眉道:“李朔手下的平南军,都是精锐,他们打剑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真打起来汉州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如何肯编入汉州军?”
“不肯也要肯。”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开口道:“他们不可能在吐蕃那边继续住下去了,再住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悄无声息的慢慢消失,李朔一定会给这些人找个活路,但是他又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廷,他能做的,就只能与我们合作。”
沐英苦笑道:“合作归合作,李朔没理由就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他大可以与我们平等合作。”
“没有他们,汉州军一样守得住剑阁。”
李信呵呵一笑:“所以李朔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他又不能与我们翻脸,因此他只能选择加入我们。”
“大方向上的事情,我在京城就已经跟李朔商量好了,他同意把平南军并入汉州军,条件跟平南军的将领还要继续做将领,整编之后的汉州军一分为三,李朔他要带着其中一支。”
说到这里,李信笑着说道:“大的方向定下来,但是具体如何整编,如何打散平南军,以及如何磨合,都是很繁琐的事情,我懒得琢磨,就交给沐兄你还有幼安兄两个人,细细商量罢。”
沐大将军脸上也露出微笑。
“这方面我可不太擅长,回头都交给幼安先生处理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在拿捏人心这方面最是拿手,有幼安先生出手,平南军编入汉州军之后,应该不会闹出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他对着李信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侯爷把幼安先生送到西南来,否则靠我一个人,就算拿下了锦城与剑阁,面对这么一个偌大的西南,我还真的无从下手。”
“但是幼安先生坐镇在锦城,一切便都井然有序。”
说着,他把目光放在了李信身上,微微压低了声音。
“不瞒侯爷,前几个月汉州虽然闹得厉害,但是大晋朝廷的势力实在太过强大,那怕是我,也不认为南蜀真的可以复国,最多也就是在西南,牵扯一番朝廷的注意力,帮助侯爷分担一些压力而已,但是现在……”
他抬头看着李信,沉声道:“现在有了幼安先生,如果平南军能够顺利加入汉州军,再加上侯爷你人在西南……”
“我觉得咱们这些人,或许真的可以立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咱们也不恢复什么成汉,反正成汉的宗室姓李,侯爷你也姓李,干脆侯爷你就在西南称帝,咱们伐晋不伐晋都无所谓,以侯爷你的本事,在西南安稳几十年,总不是问题。”
李信本来正在喝酒,听到了沐英这番话之后,他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奈的看了一眼沐英。
“你还是要劝我造反。”
沐英笑着说道:“不是造反,是自立为王。”
“没有什么分别的。”
靖安侯爷微微摇头,开口道:“沐兄以为,以西南一地,对抗一国,真打起来,能够坚持多久?”
沐英笑道:“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侯爷来打,我相信朝廷永远也拿不下西南。”
“凭什么?”
李信面色平静:“我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凭什么我就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沐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李信面色平静,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因为天雷。”
“的确,这东西刚刚面世,以它现在的厉害,帮咱们守住剑阁五年,甚至十年,可能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十年以后呢?”
李信双手拢在袖子里,淡淡的说道:“天雷再厉害,也是人做的,材料也需要人插手,这会儿它刚刚问世,朝廷无从下手,也吃了它一个大亏,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难测,这东西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就迟早会泄露到朝廷那里。”
“到时候,又当如何?”
沐英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若有十年时间,西南便不再像现在这样,惧怕朝廷了。”
他的意思是,十年之后,西南的军队不可能还像现在这么少。
李信缓缓摇头。
“西南的极限,就是二十万军队,还得是在穷兵黩武,敲打出老百姓血来养活的情况下,才能养活的起,二十万人,足够颠覆大晋朝廷么?”
李信面色平静:“即便如沐兄所说,只要我们这一代人活着,西南就还是西南,但是我们这一代人要是没了呢?”
“下一代人,能否守得住西南?”
沐英远没有李信想的这么深远,他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或许姬家下一代,会出一个昏聩的皇帝……”
李信摇了摇头。
“不出意外,姬家的下一代皇帝会是我的学生,他或许不是什么明君圣君,但是最起码也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说到这里,李信拍了拍沐英的肩膀。
“这便是大势。”
“姬家一统天下才四十年,正是国运蒸蒸日上的时候,这时不管是谁,都无法推翻这滚滚大势。”
一个大一统王朝,在最初的一百年里,国运往往都极为昌隆,到了一百年之后,才会慢慢由盛转衰。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迷信,但是却是实打实的事实。
每一个王朝轮替,本质上其实是打碎上一个王朝,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进行重新再分配的过程,借以平息阶级矛盾,然后新的王朝会诞生一批新的既得利益者,当阶级矛盾再一次大不得不爆发的时候,就会再一次被人推倒重来。
周而复始。
如今的大晋,是一个新生的帝国,国运正盛。
哪怕是李信,也没办法从西南立国伐晋。
所以他先前与李朔说,他志不在西南。
李信拍了拍沐英的肩膀,缓缓开口。
“沐兄,在西南做文章,最多只能作出一个蜀王出来,咱们要把眼界放的高一些。”
说着,李信看向京城的方向。
“这天下大势,始终都在京城。”
第一百五十八章 西南王爵
面对一个尚在上升期的大一统王朝,任何势力基本都不太可能对它造成太大的威胁,就拿李信来说,他现在就可以在西南扎根,按照他对西南的掌控程度,在西南经营个两三年,西南内部的势力多半就能全部被他握在手里,到时候不管朝廷怎么敕封,他也是正儿八经的蜀王。
但是这种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李信固然可以在这西南一隅做土皇帝,但是他很难再从西南走出去,这辈子都只能固守西南,而且一旦朝廷从北边抽身出来,或者说朝廷从某种渠道拿到了火药的配方,那么西南政权就会在朝廷禁军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因此李信并不准备来做这个土皇帝。
至于谁来做,还需要慢慢商榷。
在剑阁休息了两三天之后,李信再一次坐上了靖安侯府那辆马车,离开剑阁,朝着锦城方向走去。
不过这一次,跟着李信一起到西南来的谢岱,还有谢岱手下的羽林卫,都被留在了剑阁里被人“看管”了起来,而李朔也跟着那位原先的平南军副将李川,离开了剑阁,回平南军驻地商议并入汉州军的事宜。
这一次,与李信同行的,是沐英沐大将军。
剑阁距离锦城并不是特别远,也就五百里左右,马车只在路上走了三四天,在第四天的上午,就到了锦城城门处。
如今的锦城城墙上,几面“李”字大旗迎风招展,看起来很是威风。
李信与沐英走下马车,他抬头看了看这几面大旗,无奈的摇了摇头:“谢敬应该还在锦城里,给他看到这几面旗子,回京之后多半会参我谋反。”
沐英一边招呼城楼上的汉州军,一边微笑道:“那些人不值一提,侯爷一句话的事情,他们便永远也离不开西南了。”
两个人这些天坐下来细谈了很久,此时的沐英已经不再一门心思想要李信造反,不过对于大晋朝廷,他还是不太有好感。
李信没有说话,径直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驶进了锦城。
因为城中百姓需要生活,因此虽然西南局势紧张,但是锦城城门还是正常开启的。
在李信的要求下,锦城这边并没有用多大的阵仗来迎接李信,一行人就坐在靖安侯府那辆黑色的马车里,很低调的到了锦城府的府衙。
在锦城已经做了好几个月府尊的赵嘉,在府衙门口等着李信的马车,见李信下车之后,他上前两步,对着李信深深低头拱手:“见过侯爷。”
李信颇有感慨的拍了拍赵嘉的肩膀。
“辛苦幼安兄了。”
赵嘉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李信,开口问道:“侯爷是怎么从京城里出来的?”
按照常理,在这个时候,天子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放李信出来,因此赵嘉才会有此一问。
李信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可能是叶家在北边大捷,多少让天子觉得局面可以控制了,所以他才肯放我出京平息西南。”
赵嘉皱眉道:“这个理由,恐怕不够让侯爷出京罢?”
靖安侯爷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多少还有些当年的情分在,天子相信了我一次。”
赵嘉诧异的看了李信一眼,随即低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里面说。”
说着,他让开了一条路,让李信走在最前面,他与沐英两个人分列左右,把李信迎到了府衙的后院。
这座府衙,还是当初成汉时期建成的,当初是成汉的京兆府,因此颇为气派,比起一般地方的府衙要大上不少,后院里不仅有一排房子,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算是府衙之中的“极品”,比起赵嘉在溧阳县的那个县衙,条件要好上许多。
三个人最终,在府衙的书房里坐了下来。
李信坐在主位上,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圣旨,轻轻放在桌子上,开口道:“这是陛下敕封蜀王的圣旨。”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朝廷同意西南有一个蜀王,但是却不能同意西南有一个成汉,也就是说西南最多只能作为大晋的一个藩国,成汉李氏可以成为大晋藩王,却不能称帝。”
赵嘉还在低头思索这件事其中的利害,一边的沐英已经开口道:“侯爷,那西南各府,是归蜀王管,还是归朝廷管?”
李信面色平静:“按理说,藩王不能干政,自然是归朝廷管的,但是咱们手里有兵权,如果能够把平南军的人马顺利编入汉州军,有这十万人在,不管谁来西南,西南都是咱们说了算。”
赵嘉早几天就已经知道了平南军要编入汉州军的消息,因此并不吃惊,他皱眉思索了一番之后,抬头看着李信:“那侯爷的意思是,谁来做这个蜀王?”
李信笑着看向沐英。
“沐兄的儿子,不是已经暂时改姓为李了么,就让沐兄的儿子做这个蜀王就是,现在西南各府势力不一,就算有个真正的蜀王,说了也不算,还不如让一个小娃娃做这个蜀王,这样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会安心一些。”
沐英脸色微变,他连忙站了起来,对着李信低头道:“侯爷误会了,我家绝没有做蜀王的意思,只是西南李家的宗室已经没有血脉了,就先用我儿子替代,先前我与家父已经商量好了,等侯爷到了西南,可以请侯府的小公子,来做这个蜀王。”
说到这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李信:“侯爷家里的公子,刚好也姓李,连姓也不用改……”
李信面带微笑。
“沐兄,你把我想的小了,我先前就跟你说过,我不会做这个蜀王,我不做,我的儿子也不会做。”
他看向沐英,缓缓说道:“沐家本身就是西南世家,如果不是要借成汉的名头做事,沐家直接做这个蜀王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以后可能不在西南,没有道理让我儿子平白无故跑到西南来,做这个异姓王。”
沐英面色复杂,他抬头看向李信。
“侯爷……”
李信伸手,把那卷圣旨轻飘飘的丢给了沐英,淡然道:“拿回家去,就当是我给我那侄儿的礼物了。”
这一卷圣旨,可以封出一个大晋朝廷认可的异姓王,而且还是可以世代顺递的那种,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贵重的礼物之一了。
沐英伸手接了过来,深深地低着头,两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手里拿着的……可是王爵啊,大晋的王爵!
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丢了过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李信深深低头。
“侯爷以后要是再有子嗣,可以来西南承继……”
李信白了这厮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收起来罢,我家用不上这东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凭什么?
本来西南这片地方,天高皇帝远,朝廷固然可以像太康初年那样,用禁军西征,再一次横扫西南,但是长途行军本来就耗费巨大,朝廷这两年又把大部分精力投在了北方,而且裴进已经西征了一次,并且以惨败告终,如果朝廷还要强行对西南再次动武,能不能成功尚且两说,就算能成功,也是得不偿失。
从裴进兵败之后,大晋朝廷就一直是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因此,太康天子才不得已放了李信出京。
不过这一切,在李信来到西南之后,都将会迎刃而解。
在李信到达锦城的第二天,沐英就对外宣布,朝廷承认了成汉宗室的地位,并将成汉的小王子李笈封为蜀王,同时,蜀王也愿意向大晋朝廷投降,成为大晋西南的一个藩王。
不过,汉州军在剑阁的驻军并不会撤掉,也就是说名义上西南仍旧归属大晋,但是实际上西南就是一个半自治的偏安小王朝,在西南这片地方自己做主。
这样下来,太康天子那边保住了面子,朝廷也保留了颜面,而西南或者说汉州军这边,保住了里子,双方就达成了暂时的妥协。
当然了,这种妥协只可能是暂时的。
毕竟达成这种妥协的前提,是朝廷无力攻伐西南,或者说不太方面攻伐西南,一旦大晋朝廷腾出手来,或者说朝廷那边拿到了“天雷”的方子,那么双方达成了这种“约定”,将会在第一时间土崩瓦解,大晋的兵锋一定会再一次压到西南这片土地上。
没有办法,自先古第一位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历代所有的王朝,心心念念的就是神州一统,没有哪个有作为的皇帝,会愿意看到自家的版图缺失一角,哪怕真打起来会得不偿失,为了一统天下,也肯定要打。
诸夏文化里,面子有时候远远比实际上的利益重要的多。
不过不管怎么样,西南这边还是暂时稳定了下来,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朝廷应该都不会对西南有所动作,最起码要等到北边的战事彻底结束之后,朝廷才会有心思把目光放到西南。
当然了,在这段时间里,京城那边一定会源源不断的派人到西南来,用尽一切手段,把“天雷”拿到手里。
大致安排了西南的事情之后,沐英离开锦城去了一趟汉州,准备与李朔那边进行沟通,然后商量具体整编平南军的章程,而李信则是留在锦城,住在了锦城府的府衙里。
这天,赵府尊办完公务之后,便提了两壶酒到了府衙的后院,让下人炒了三四个小菜,与李信一起坐在后院的亭子下面喝酒。
这会儿已经是四五月份,天气慢慢变得热了起来,两个人坐在凉亭下面吹着凉风,颇为惬意。
赵嘉端起酒杯,敬了李信一杯酒,仰头饮尽之后,感叹道:“这西南的酒水,远不如京城炽烈。”
李信也放下酒杯,看了赵嘉一眼,微微一笑:“幼安兄想说什么便直说就是。”
赵嘉没有接话,而是看了一眼李信,开口道:“侯爷你到了西南,对于朝廷来说,西南这边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可是西南的问题解决之后呢,侯爷你要何去何从?”
“回京城去,还是留在西南?”
赵嘉不慌不忙,开口道:“回京城去,不免还是被困在靖安侯府的下场,说不定还会更糟,可是留在西南,侯爷你又不愿意彻底与朝廷翻脸来做这个蜀王,总不能以一个闲人的身份,一直留在西南。”
李信点了点头,颇为赞同赵嘉说的话。
“幼安兄说的很对,如今的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留在西南,还是回京城里去。”
靖安侯爷缓缓叹气:“原本我在京城里,还有羽林卫可以动用,就算有什么危险,自保总不是难事,但是现在,不管是禁军还是羽林卫,千牛卫等三禁卫,我全部插不进去手,京城里各个衙门里,我人缘也不是很好,回京城之后,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连一个能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嘉给李信到了杯酒。
“叶家倒是可以给侯爷说话。”
李信苦笑道:“我是武将出身,叶家也是武将出身,我要是真到了被杀头的地步,叶家出面替我说话,我只会死的更快一些。”
赵嘉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西南:“那不回京城呢?”
李信沉默了。
他仰头把杯中酒倒进嘴里,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
“不回去,我又不甘心。”
“我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情,做完事情之后为了避嫌,我甚至主动还是收拢触角,从羽林卫到千牛卫,再到禁军,兵部,这些我待过的衙门里,我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培植亲信,以我这些年的地位,我可以大肆拉拢朝臣,结交门客,甚至在朝结党!”
“我恩师是叶国公,叶家不会拦着我,种家也不在京城,太康初年陛下事事需要依靠我,那时候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朝中势力最大的武将。”
说到这里,李信恶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征西之后,我听了叶师的话,在家里当自己的太平侯爷,以至于五年之后满朝上下几乎没有我一个亲信,一个朋友,除了叶家之外,再没有结交任何朝臣。”
“无论怎么说,我都算是恪守人臣本分了。”
靖安侯爷闷哼一声,仰头又喝了一杯酒,声音沙哑。
“到头来,我凭什么要离开京城,到西南落草为寇?”
落草为寇这四个字,用起来或许不太准确,但是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没有“天雷”,五万汉州军就算造反,对于朝廷来说也就是一个比较大规模的匪寇而已,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李信如果到西南来,成了所谓的蜀王,那么久意味着他要放弃前十年的所有成就,在西南重新再来。
老实说,他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人物,一路走到今天,有三分钟靠着聪明,三分是靠运气,还有四分是大势推着他慢慢往上爬,才能一路走到今天这个程度。
如果要他真的在西南造反,就算能够成功,也不可能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就能打进京城里。
最少也要一二十年。
这还是乐观的估计,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西南,再也没有办法踏足京城半步,无力东望。
到最后,不过是活成了第二个李慎,甚至比起李慎都要略有不如。
赵嘉也陪着李信喝了一杯,他放下酒杯,面色复杂的看了李信一眼。
“可是,现在京城,可能已经容不下侯爷你了。”
“未必。”
李信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伸手给赵嘉到了杯酒,缓缓开口。
“且在西南等一等,说不定哪天朝廷就非用我不可了。”
第一百六十章 便宜弟弟
李信进了锦城之后,就在锦城的一处园子里住了下来,平时偶尔会去找赵嘉喝喝酒,也会在锦城里四处走一走,随处看看。
他并不准备一辈子待在西南,但是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在西南住上一段时间的,毕竟这时候回京城,就是生死难料,他需要观望京城一段时间。
李信到了西南,原先朝廷派来西南的使者,也就可以回去了,不过这些人临走之前,还是到了李信这里道别。
这一行人大概一百余人,为首的是原千牛卫中郎将谢敬。
说起来谢敬这一路的遭遇十分憋屈,要知道他可是当朝皇后娘娘的胞弟,而且还是唯一的胞弟,李信称呼谢岱为“国舅爷”,那是带着几分调侃,但是这位千牛卫中郎将,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但是他带着一百多个千牛卫来到西南之后,前后只见了沐英一面,就被安置在一处院子里“等消息”,一等就是好几个月!
直到前几天,谢敬等人才收到沐英传过去的消息,说是西南已经与朝廷谈好,他们可以回去了。
这时候,谢敬才知道,李信到了西南。
此时,李信的园子门口,是一群汉州军在把守,说是汉州军,其实是当年李信派到汉州的羽林卫,如今大多已经是汉州军里的中层甚至高层,这一次李信住在汉州,这些已经是汉州军将官故旧,主动跑来给李信看门。
李信住在这里,本来也闲着没事,就放了他们进来。
在两个汉州军的带领下,谢敬和几个千牛卫走进了这个园子,最后在一处亭子下面,见到了正在喝茶的李信,谢敬脸色难看,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走到李信面前,低头抱拳:“下官谢敬,见过李侯爷。”
李信本来正一个人在亭子下面悠闲喝茶,闻言回头看了谢敬一眼,也不起身,只是笑着说道:“国舅爷来了,快请坐。”
说着,他指了指对面空闲的位置。
谢敬本来是不敢与李信平起平坐的,但是这会儿他心中有气,咬了咬牙就坐了下来。
李信伸手给他倒了杯热茶,微笑道:“说起来令弟谢岱,也到了西南,现在正在剑阁修整,谢家一代两个英杰,朝中又有凤主,注定要大兴了。”
相对于李信的淡然,与李信差不多同龄的谢敬就不太能沉得住气,他也不喝茶,只是抬头看着李信,闷声道:“李侯爷,下官有一事不解。”
李信面色平静。
“你问。”
国舅爷脸色阴沉,开口道:“同样是来西南谈判,下官到西南之后被软禁了几个月时间动弹不得,怎么侯爷你到了西南,汉州军立刻便降旗归降大晋了?”
“下官问了,侯爷带来的条件,与下官带来的条件,并没有什么分别。”
李信放下手中的茶杯。
“国舅爷的意思是,我与西南勾联?”
谢敬之所以问出一句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要一抒几个月来胸中闷气,但是听到李信说话这么直接,他脑子一懵,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靖安侯爷淡淡一笑。
“谢郎将这会儿应该做的,是与我打个招呼,然后乖乖的回京去,对于西南的事情能闭口不言便闭口不言,这样对你对我,乃至于对朝廷,对谢家来说都是好事,你现在像个愣头青一样跑过来质问我,要是一不小心死在了西南,以后我如何对皇后娘娘交代?”
其实李信是可以编出很多理由来回答谢敬问题的,但是他懒得与这个毛头小子纠缠,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李侯爷看了看谢敬面前的茶水。
“国舅爷还是喝了这杯茶之后,乖乖的转身离开,然后立刻启程回京城去,有皇后娘娘在朝,你这一趟西南之行,有功无过,回去之后安安心心的升官发财,岂不是快活?”
谢敬面色涨红,气的几乎要跟李信拍桌子了。
虽然他跟李信是同龄人,但是两个人无论是经历见识,还是眼界城府,都相距甚远,谢敬比起他的堂弟谢岱都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在李信面前,他单纯的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娃娃一样。
他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如十余年前李信从京城,初入西南面对李慎时候那样。
过了良久之后,这位国舅爷才双手颤抖,端起了面前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他喝的太凶,茶水溅了不少在身上。
喝完之后,他站了起来,对着李信低头抱拳。
声音咬牙切齿。
“既然如此,下官便不打扰侯爷,这便告辞了。”
李信依旧没有站起来,只是笑眯眯的说道:“国舅爷慢走。”
谢敬往后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信。
“侯爷不要忘了,平南侯府殷鉴不远。”
他这是在提醒李信,不要做第二个李慎。
坐在凉亭下面的李信微微一笑。
“多谢国舅爷提醒,平南侯府灭在我的手里,我比国舅爷更知道教训。”
谢敬转身离开。
看着谢敬越来越远的背影,李信微微摇了摇头。
“谢家以后如果是那个谢岱主事,或许还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如果是谢敬做主,就算有个外甥皇帝,多半也就这样了。”
这兄弟两个人比起来,出身支脉的谢岱,无疑要比谢敬出色许多,至少如果是谢岱在这里,他是不敢跟李信这么说话的。
李信正在亭子下面思考谢家的事情,只有一条胳膊的陈十六迈步走了过来,对着李信低声道:“侯爷,李朔公子到锦城了,现在在外面要见您。”
李信把自己对面谢敬喝过的杯子随手丢在了旁边的池塘里,然后换了一个新的杯子,面色平静。
“让他进来。”
“是。”
陈十六现在已经接管了这个园子的官家工作,很快一身单衣的李朔,就在他的带领下到了亭子下面,相对于愣头青一样的谢敬,李朔要有规矩的多,他恭恭敬敬的对着李信拱手行礼。
“见过兄长。”
李信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来,李朔没有犹豫,坐到了李信对面。
“回去商量出结果了?”
李朔点了点头:“商量出来了,平南军旧部,同意并入汉州军,只要兄长这边给出章程,小弟立刻就去办。”
李信给他也倒了杯茶水,然后盯着他的手看了看,淡然问道:“杀人了?”
不管是什么团队,只要面临这种重大决策,就必然会有人反对。
李朔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看到李信平静的眼神之后,又沉默的点了点头。
“杀了几个。”
“那就不错了。”
李信举起茶杯,敬了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一,自己先喝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看了看李朔。
“我原以为你要杀很多人才能成。”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后娘娘
李朔这边的进度如此顺利,是出乎李信预料的,在他看来,那些平南军即便只剩下残部,多半也是看不起汉州军的,毕竟他们之前只要一万人,就可以把汉州五万人看的死死地,平南军悍卒们在心里就不会服气南蜀遗民。
本来李信觉得得让人带几个天雷去平南军那边炸一炸,这件事才能做成。
但是李朔的能力,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件事竟然出奇的顺利。
想到这里,他对李朔开口道:“具体的章程,赵嘉那边这几天就要弄出来,你那边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说,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
李朔低着头,开口道:“兄长,我要一些粮食。”
“去年冬天没有什么存粮,今年开春以来,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饿死,现在迫切需要粮食。”
李信这才明白,李朔为什么会这么急着给平南军寻找出路,原来他们已经到了过不下去日子的地步了。
“没什么问题,你过会儿去跟赵嘉要,他现在协调整个西南,应该能弄出粮食给你。”
说着,李信低头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平南军那边编入汉州军的事情,可以不用勉强,有不愿意编入的,就让他们与家人们一起在西南落户安家,当然了,还是要散入西南各个州府,不能聚居一处。”
当年的平南军虽然悍勇,但是五六年时间过去了,他们很多人已经老了,也有很多人与汉州军有仇,毕竟几万个人就有几万个心思,没必要勉强这些人编入汉州军,就算勉强了,说不定还会闹出矛盾,让他们落户安家是更好的选择。
李朔大为感动,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李信长揖到地。
“兄长厚德。”
李信起身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不容易,五六年前还是个孩子,就有这么大一个担子压在你身上。”
李朔的确不容易。
太康三年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随后的几年里,一直在跟着平南军残部到处飘荡,好容易找到了一个栖息地之后,就轮到他来为这个集体的生计操心了。
哪怕按照李信的人生轨迹来说,他十六七岁虽然已经入朝为官,但是也只是一个羽林卫的校尉,手底下两百个人,也不用他来发工资,做的事情比起李朔来,要轻松得多。
相比较而言,虽然如今平南军残部的情况堪忧,但是能够存活这么久,李朔也不容易。
李朔颇为感动,不过却并没有哭出来,这五六年的经历下来,他已经没有多少眼泪,更不可能在旁人面前哭出来。
他起身对着李信说道:“兄长,那边实在是没有吃的了,我这就去找幼安先生。”
李信点了点头。
“去罢。”
“放心,平南军并入汉州军,以后西南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李朔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李信苦笑了一声。
“兄长,我只希望当初从锦城逃出来的人们,能有一席之地。”
说着,他离开李信的园子,跑去府衙寻赵嘉要粮食去了。
李信住的这个园子,只是锦城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园子,他就这么简单的住在这里,平日里既不插手汉州军的军务,也不怎么插手赵嘉那边的政务,但是只要他在西南,西南便是绕着他一个人转的。
他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摆弄西南局势。
这得益于他多年经营,也得益于多年信任。
如今的西南,就在他的指掌之间,他相比于七年前在西南竖旗造反的李慎,已经分毫不差了。
但是他的目光,还是放在了京城。
李慎败就败在只着眼于西南,而不着眼全局。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李信已经到西南一个多月时间,他在锦城里住了下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个时候,从锦城离开的国舅爷谢敬,也已经到了京城。
他进了京城之后,连家也没有回,直接就朝着宫里走去,有“国舅爷”这个身份,他畅通无阻的进了永安门,最后在未央宫门口候见。
但是等候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有能够见到天子。
最后,还是只能小太监把他领进了未央宫,在未央宫的一处偏殿门口停了下来,谢敬垂手在门外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偏殿里才传来一个声音。
“进来罢。”
谢敬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个声音并不是天子的声音。
他还是迈步走了进去,走到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前,就要下跪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一身宫装的谢皇后,上前搀扶住了自己的胞弟,微微皱眉:“自家人不用客气。”
两个人是在偏殿的外面说话,谢敬伸头看了看里面,开口道:“娘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陛下,陛下他……”
谢皇后拉着弟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陛下他睡了,今天见不了人,你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进去打扰了他,明天再与他说罢。”
谢敬急了。
“娘娘,此事事关重大,关乎西南……”
“关乎什么也不成!”
谢皇后声音高了几分,她咬着银牙开口道:“陛下他好容易才能睡着,任谁也不能扰了他休息。”
“你明天再来。”
谢敬这才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没有多少人之后,压低了声音对自己的胞姐问道:“阿姊,出什么事情了……?”
皇后娘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拉着自家兄弟朝着外面走去。
“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宫里说。”
皇后娘娘与未央宫的宫人们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谢敬离开了未央宫,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两座宫殿距离不远,不一会儿便走到,回到了自己宫里之后,谢皇后放松了不少,她拉着自己的弟弟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开口。
“我与你说的话,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哪怕是爹娘问起来都不成,明白了么?”
谢敬点了点头,
“阿姊知道我,我从小到大都不是靠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