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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老父亲

    如果说那位谢皇后的胞弟谢敬,只是中人之资甚至中下的话,这个谢家的另一位年轻人,倒让李信有些眼前一亮,他做事能够瞻前顾后,面对自己不卑不亢,而且进退有据,很是了不起。

    李信甚至在谢岱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年幼”时候的影子。

    所以,他就不准备太难为这个谢家的年轻人了。

    毕竟谢家也没有怎么的罪过他,反倒是他一直在给谢家脸色看,谢家一直到现在都对李信客客气气的,就算是看在谢皇后的份上,也不好再伸手去打笑脸人。

    谢岱拿着李信的条子,去户部“取钱”去了。

    等他离开之后,李信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闭目冥思。

    这段时间里,京城里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事情,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太康天子北望宇文诸部,牵连出许许多多的事情。

    对于李信来说,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南疆的李兴入京。

    汉州府的五万汉州军,至今仍然是李信最大的底牌,没有之一,他如果哪天跟天子翻脸了,这五万汉州军,就是他保命的本钱。

    这种底牌,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不容许有任何风险,因此李信必须要尽快把李兴找出来,然后想办法弄死这个潜藏的隐患。

    但是到今天,京城里还是没有发现李兴的身影,这让他一度有些心烦。

    闭上眼睛认真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李信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无论怎么样,他自己不能急躁,也不能慌张,以他现在的体量,只要他不自己自乱阵脚,没有谁能够在短时间内威胁到他。

    想到这里,李信心里镇静了不少,他走出书房,回到后院,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

    此时在长公主的房间里,已经三岁多的大小姐阿涵,正乖巧的坐在弟弟的摇篮旁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钟小小也坐在摇篮旁边,帮着坐月子的嫂子看着这两个孩子。

    李信笑着蹲在小阿涵旁边,微笑道:“阿涵在看什么?”

    小丫头这才回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立刻张开双手,李信弯下腰把她抱在了怀里。

    小阿涵坐在李信怀里,然后指了一下摇篮里的弟弟,奶声奶气的说道:“阿爹,弟弟好像没有那么丑了。”

    李信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儿。

    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在意弟弟的颜值……

    “都跟你说了,刚出生的时候丑一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小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阿爹,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都没有怎么看到你。”

    李信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阿爹这几天有些事情要做,等忙完了这一阵,就好好陪陪阿涵,好不好?”

    “好。”

    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李信把从怀里小丫头放了下来,进屋里跟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最终迈步准备出门。

    钟小小先是看了一眼阿涵,确认这个大侄女没事之后,追了李信几步,开口道:“哥。”

    李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到自己肩膀的小丫头,笑着问道:“怎么了?”

    这丫头个子已经不矮了,这些年生活条件改善了之后,先前蜡黄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正常的红润,皮肤算不上特别白皙,但是也不算黑。

    因为才十四五岁,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可以看到一些隐约的雏形,将来虽然不太可能是倾国倾城,但是最少也是个中上的漂亮妹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丫头吃饭还是不多,以至于身材还是很瘦,这让这些年略微胖了一些的长公主殿下十分羡慕。

    钟小小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

    靖安侯爷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想问赵放去哪了?”

    赵放五年前跟李信从西南来到靖安侯府,从此之后就一直住在李信家里,称呼李信为师,不过李信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认下这个学生。

    五年前的时候,赵放将将九岁,现在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了,半年前赵放从靖安侯府离开,临别之前跟钟小小道了一声别,之后好几个月再没有什么音讯了。

    钟小小咬了咬牙,最终开口:“他……是不是死了……”

    两个小孩子从**岁就在一起待了四年多,可以说跟一起长大的,且不说两个人有没有情窦初开的成分,最起码也算是朋友了。

    所以小小一直很挂念赵放去哪里了。

    李信摇了摇头,微笑道:“放心吧,这小子机灵得很,死不了。”

    “他现在在外面办事,算一算日子,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回来了。”

    钟小小点了点头。

    “哥,我想去看看崔姐姐。”

    李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好,哥去安排一下,过几天就送你去见她。”

    小小伸手拉着李信的袖子,轻轻的说道:“谢谢哥。”

    “一家人用不着说谢字。”

    李信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这个可以说是自己养大的少女。

    “有心事了?”

    钟小小脸色发红,转身回长公主的院子里,帮着长公主带孩子去了。

    李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负手转身离开了。

    这丫头是他一手养大的,此时情窦初开,让他这个“老父亲”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按着我的意思,是想给你找一个安分一些的人,可是赵放那个小子……”

    靖安侯爷喃喃自语。

    “明显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啊。”

    想到这里,李信心里颇有些无奈,不过他不太会约束他人,更不会强行去插手钟小小的婚事,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就是。

    想到这里,他迈步离开后院,上了靖安侯府那辆纯黑色的马车,坐在车厢里闭目思索。

    驾车的仍旧是陈十六,他仅剩的一条胳膊牢牢地的握住了缰绳,然后回头对着李信说道:“侯爷去哪?”

    李信这会儿还在想赵放的事情,闻言过会神来,对着陈十六笑了笑。

    “去军器监。”

第二十九章 大晋的军器监

    军器监,原本是隶属兵部下属的一个衙门,在一段时间里,归兵部和工部共同掌管,但是在武皇帝时期,这个衙门就从兵部和工部之中脱离出来,成为了一个独立的衙门。

    军器监的监正虽然只是五品官,但是却是直属天子的,也就是说……他没有上司。

    本来,这个衙门隶属兵部,工部也有插手,但是从武皇帝时期开始改制,军器监独立出去,流程变成了兵部向军器监提出要求,然后军器监按要求打造出东西,再由兵部出钱从军器监采买。

    这种流程之下,军器监实际上成为了大晋的军工厂,而且这个军工厂的要价会比实际造价高出一些,而多出来的这部分利益,用来补贴军器监的工匠,以及采买铁矿。

    武皇帝之所以如此改制,目的是打造出更多的兵器,以供应当时大晋南北两边的战线,当时军器监工匠的待遇非常低,生产效率也不高,改制之后军器监的工匠们每个人都有一份不菲的收入,而且是从每一件兵器上都有提成,以至于军器监的积极性到了空前的地步,硬生生的供应了七八年南北两线的战争。

    这种“计件”形式的改制,李信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非常佩服武皇帝近乎超前的眼界见识。

    因为武皇帝一统天下,成为了大晋历史上最耀眼的皇帝,因此他立下的规矩也就没有改,一直到如今,军器监还是维持着这个制度。

    军器监不在京城的城里,而是在京郊,距离京城有一二十里路,靖安侯府的马车出了京城之后,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到了军器监门口,一身黑衣的靖安侯爷,施然走下马车。

    随行的陈十六已经走在李信前头,到了军器监门口,他面色肃然,沉声道:“我家尚书老爷,要见赵监正。”

    军器监重地,一向是不能给外人进入的,而且因为军器监的监正品级不高,平日里兵部那边有什么事情,都是派人传他去兵部衙门说话,兵部的尚书老爷,可从来没有亲自到脏不拉几的军器监来过。

    不过这些人也不敢怠慢,立刻下去通报了,没过多久,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一路小跑跑了出来,走到了李信面前,低头道:“下官赵德,见过李侯爷。”

    李信对着这个品级不高,但是实权很大油水也很大的监正笑了笑,开口道:“兵部奉陛下之命,要从军器监采买一批军器,本官特意来军器监,与赵监正商量商量。”

    赵德深深低头,恭敬道:“侯爷要找下官,派个人来递个话,下官自然上门求见,哪有让侯爷亲自上门的道理……”

    “下官惶恐。”

    李信笑了笑,开口道:“咱们进去说?”

    赵德连忙让开一条路,躬身道:“侯爷请。”

    李信这才迈步走进了这座占地数十亩的军器监,军器监内部是一片片低矮的平房,随处可以闻到一股非常浓烈的炭火味道,来往还有不少一身都是黑灰的匠工,远远的绕开赵德,不敢靠近。

    一行人很快到了监正的班房门口,赵监正弯身把李信请了进去,然后请李信坐在主位上,靖安侯爷也不客气,大咧咧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他跟这个军器监的监正地位相差太多,他如果不坐,那才有问题。

    坐下来之后,李信笑呵呵的看向赵德,开口问道:“赵监正,军器监里还存有多少箭矢,刀,枪还有步卒甲胄?”

    但凡是前线军人的刀甲兵器,大多都是出自军器监,当然了,一个军器监不可能满足整个大晋的武器需要,除了军器监以外,大晋各地的地方也有很多可以制备兵器的地方,不过几十年来,公认的是军器监出品的刀甲质量最好。

    不过京城的军器监也只是制刀制甲出名一些,大晋还有另一座“军工厂”,制备的弓弩,长枪之类,都比京城的军器监出名的多。

    另一座军工厂,自然是旧北周京城里的“将作监”了,北地的人善射,因此那一个将作监里制出来的弓弩十分厉害,大晋只要是有品有级的武将,都希望手里有一把将作监制出来的长弓。

    北方弓来南方甲,这是四十年来大晋所有人的共识。

    其实也是四十多年时间,南北对峙的时候,南晋和北周两国特征的些许缩影,只不过那个擅射擅骑兵的北周,被一个叫做叶晟的莽夫给生生打烂了而已。

    赵德低头沉声道:“回李侯爷,这些年大晋承平,从五年前一直到现在,都未有大规模战事,因此军器监里储备的甲胄不多,只有不到一万副,刀弩约有两万副,箭矢可以提出来五万支。”

    李信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军器监里,就这么多储备?”

    太康天子三年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仗的钱粮,还有需要准备的物资,那么按照道理来说,军器监这边也应该早早的开始生产相关的军用物资才对,没道理一直到现在,才这么点东西。

    赵德苦笑道:“侯爷,我们军器监没有户部的拨钱,能够有这些储备便不错了,兵部那边没有文书,军器监连铁矿石也买不起……”

    李信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

    “你这些东西,兵部全要了。”

    李信大气的挥了挥手,开口道:“你算一算要多少钱,明天来我府上告诉我,然后派人去我府上搬钱,从今天开始,军器监全力生产,兵部至少要两万套甲胄,十万支箭矢。”

    “这只是暂时需要这么多,之后陛下应该会给军器监下旨。”

    这第一批的物资,是要送给云州城的,如果北边的战事真的打起来,这三百万贯肯定是不不够看的。

    李信曾经估算过,想要打下宇文诸部,一切顺利的话也至少五万三千万贯钱的投入,才能打下来!

    赵德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声道:“下官,遵命!”

    李信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瞥了一眼外面正在做事的工匠,淡淡的说道:“赵监正,本官知道军器监有军器监的规矩,你们要从里面钱本官也懒得过问,但是本官提醒赵监正一句话,这是陛下亲自交待下来的事情,你们拿钱可以,但是不要过分了。”

    “军器监的收入,最少要有一半真切的落进工匠手里,因为朝廷从今天开始,需要大规模的军器,赵监正听明白没有?”

    武皇帝时期的军器监,所有的收入都是分给了工匠,但是再好的规矩也会变味,几十年过去,如今的军器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军器监了。

    赵德心中一凛,随即恭敬低头。

    “下官,谨记侯爷教诲!”

第三十章 长者相召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事实上几乎没有人是纯黑或者纯白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活在灰色里,只是有的人偏白一些,有的人偏黑一些。

    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好生生的活下去,就得适应这个灰色的地带。

    如今的军器监是个什么样子,李信大概是知道一些的,这个在自己面前客客气气的赵监正,在那些工匠面前就又是另一副模样,克扣工钱,吃铁矿的回扣等等能捞钱的事情他大多数都做了,当然了也免不了要给兵部的官老爷们送钱去,毕竟军器监的钱要从兵部流过来。

    以李信现在的地位,想要把这个赵德换下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他懒得去做这件事,毕竟这不是他应该管的。

    这是皇帝应该管的事情。

    天底下不平事太多了,李信管不过来,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都不会去管。

    不过口头的提醒还是要有的,最起码要让赵德在这件事情上略微收敛收敛,否则事情办砸了,他这个兵部尚书也会丢脸。

    赵德恭恭敬敬的把李信送到了军器监门口。

    李信坐在陈十六驾驶的马车里,再一次闭上了眼。

    这件事情大有蹊跷,如果皇帝三年前就开始准备北征,那么军器监不可能到现在都还全无动静,最起码也该有不少储备才是。

    但是京城这边的军器监,偏偏就是没有储备,如果这个赵德没有欺骗自己的话,那么……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北边一眼。

    那么北边那个旧北周国都的将作监里,兵器多半已经堆积如山了。

    想明白这一点,李信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再为这件事情操心,毕竟北征的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兵部的差事。

    军器监这边已经搞定,另外就是采购祝融酒的事了,负责酿制祝融酒的御酒司是皇家的买卖,目前应该是内廷八监其中的一个太监在打理,既然是天子自己的生意,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象征性的给一点钱,让他们把酒送到兵部去就是了。

    反正兵部是不可能按照市价从御酒司买酒的,就这个价格,爱卖不卖。

    不卖我兵部就不要了。

    只要李信保持这个态度,御酒司那边不可能不服软,毕竟这是他们的老板要去打北边,又不是李信的兵部要去打北边。

    搞定了军器监的事情,李信回了靖安侯府,走到府门口,就看到羽林卫的人已经开始往自己家里搬钱,很显然,李信写给谢岱的那个条子起了作用。

    或者说,户部给了面子。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负手朝着正在指挥的谢岱走去。

    “谢郎将,户部发钱了?”

    谢岱连忙回头,恭声道:“回侯爷,户部已经拨钱了,最迟明天下午,卑职等就能把数目点清楚。”

    李信拍了拍谢岱的肩膀,微微一笑:“做得好。”

    “明天下午,军器监的人回来侯府里收钱,到时候麻烦谢郎将与他们交接清楚,至于军器监的甲胄刀弩之类的物资,本官也让军器监准备好了,等这边钱算清楚,就请谢郎将带着这四百号兄弟,押送到云州城去。”

    说到这里,李信笑着说道:“不过这么多东西,你们一个都尉营多半是不够的,回头本官与陛下说一声,你们羽林卫的右营一起押送这些东西去北边罢。”

    谢岱目瞪口呆。

    他愣愣的看着李信,呆呆地问道:“李侯爷,这些不是应该兵部的人去做么……如何还要让我羽林卫去押送军资……”

    李信脸不红心不跳,懒洋洋的说道:“这件事已经得罪了兵部,干脆就不麻烦那些兵部老爷们了,就羽林卫自己去做,还要放心一些。”

    “怎么,谢郎将不愿意?”

    谢岱连连摇头,开口道:“不是……只是有些突然。”

    靖安侯爷笑呵呵的说道:“去一趟北边是好事情,当初本官也是奉命押送东西去云州城,回来了之后就被提拔了一级,谢郎将等从北边回来,说不定就是羽林卫中郎将了。”

    谢岱苦笑一声,对着李信低头道:“多谢侯爷吉言。”

    李信笑了笑,负手进自己家里去了。

    ……………………

    第二天一早,李信刚站完拳桩,准备坐下来歇息一会儿的时候,侯府里一个下人,送了一份请帖到了李信手里。

    并不是什么婚事的请帖,而是单纯有一个老人,请李信过府一叙。

    李信接过请帖,左右看了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出门去,原因很简单,这个请帖的主人是一个他不好拒绝的人。

    张渠。

    当今的尚书左仆射,三省诸相之中的首相,整个太康朝廷之中权柄最大的文官,没有之一。

    这么一个大人物,虽然影响力没有李信的业师叶晟高,但是论权柄的话,已经超出了叶晟不少,这么一个朝堂大佬递帖子请李信去他家,李信怎么也要给面子去上一趟。

    把请帖塞进自己袖子里之后,李信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从后院牵出了自己的那匹墨骓马,翻身上马。

    这个墨骓马是李信当初那匹乌云马的兄弟,乌云因为壬辰宫变那天夜里受了重伤,前几年已经撒手人寰,这匹墨骓马,算是靖安侯府里最神骏的马匹了。

    李信翻身上马之后,回头对陈十六说道:“等会如果有一个姓赵的人上门,就让他在偏厅里等着我,我最多下午就会回来。”

    陈十六恭敬点头:“知道了,侯爷。”

    李信这才骑马出了靖安侯府,调转马头之后,离开了永乐坊,朝着隔壁的明德坊走去。

    是的,这位大晋的文官领袖,也是仕林文坛领袖的浩然公,并不住在永乐坊里,而是住在次一些的明德坊里,倒不是因为张渠没有资格,而是这位老人家低调。

    整个永乐坊里,包括靖安侯府和陈国公府两户人家都算在里面,张渠张浩然的地位仍然可以在朝堂上成为首魁。

    这种人物,已经不需要靠住在哪里彰显身份,相反,因为他住在明德坊,明德坊的地位都要跟着拔高不少。

    李信很快到了明德坊的张府门口,递上张府的请帖之后,张府的下人都对着李信恭敬行礼,然后把他带到了客厅奉茶,李信只坐了一会儿之后,一个须发都花白的老人家,才从后院慢吞吞的走进了客厅。

    李信起身,对着老人家拱了拱手:“晚辈李信,见过浩然公。”

    论品级,李信不比张渠差,甚至还要高出一些,所以他这里论了辈分,算是给张老头一个尊重。

    张渠看了李信一眼,笑呵呵的说道:“李侯爷来的好快。”

    李信微笑道:“长者相召,不敢不来。”

第三十一章 识趣

    张渠这个人,不仅仅是在朝堂上做左相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在仕林里的名声也非常之大,是百年一见的文坛政坛双领袖,而且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这就很得大晋人的厚爱,再加上新朝以来,张渠这个老臣的权力不仅没有削减,反而与承德朝时候一般无二,八年时间下来,这位老人家的名气就越发响亮了。

    李信本人,也很尊敬这位浩然公,虽然她平日里不怎么上朝,与张渠接触并不是特别多。

    这一次也是两个人第一次私下里见面。

    张渠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开口道:“老夫当年入仕的时候,叶老公爷已经立下了不世之功,他老人家算是老夫的长辈,老夫与李侯爷,最多算是平辈。”

    这就是拜叶老头做老师的好处了,因为这个老头子辈分高,连带着李信的辈分也高出了同龄人不知道多少,像是叶鸣,李慎还有张渠这类的朝堂大佬,都可以算作是李信的同辈。

    如果严格算起来,当今的太康天子,还是李信的晚辈。

    不过计较这些辈分上的问题终归无用,李信在张府落座之后,对着张渠沉声道:“浩然公相召,不知道是……”

    在朝堂里做了十几年宰相的张渠,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抬头看向李信,开口问道:“李侯爷,老夫有几件事情想问你。”

    靖安侯爷笑了笑。

    “浩然公请问,李信知无不言。”

    张渠面色肃然,开口问道:“陛下,是否要打仗了?”

    李信放下手里的茶杯,讶然看向张渠,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浩然公不知道?”

    按理说,朝廷里不管是什么大事小事,这位当朝首相都应该是知道的,甚至可能比天子还要早知道,如今天子已经准备了三年,这位左仆射却还要来问李信,这本就是一件非常不可置信的事情。

    张渠看着李信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隐约猜到了一些陛下要做什么,不过陛下一直没有与尚书台明说,直到前几天陛下让户部拨了钱给兵部,老夫觉得,事情将近了……”

    君权与相权其实是互相制约的,虽然皇帝可以任命宰相,但是无论是谁坐到宰相这个位置上,都会有制约皇帝的能力。

    尤其是在出了某个曹姓丞相之后,李信那个世界的宰相制度直接变成了群相制度,目的就是为了分化宰相的权力。

    大晋虽然也是群相制度,但是张渠一定程度上可以统协整个尚书台的意见,也就是说朝堂里的事情,张渠说话也都很有份量,如果太康天子在几年前提出北征的想法,一定是会被尚书台反对的。

    天子要是坚持,说不定就会有几个文官在未央宫里撞柱子。

    因此太康天子很聪明的没有与尚书台商议,而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用各种理由着手准备,等到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跟尚书台开口,事情多半就能做的下去。

    尤其是如今已经是太康八年,天子也不是刚登基的天子了,如今的天子,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把控朝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尚书台的宰相们,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皇帝陛下,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过凭借这几年皇帝的种种行为,他们也可以猜出来皇帝大概的意图了。

    李信坐在座位上缓缓的喝了口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道:“浩然公,非是李信有意瞒你,但是既然陛下都没有与尚书台说,我在这里与浩然公说,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浩然公等一等就是,等过些日子,自然就清楚了。”

    张渠坐在主位上,闭上了眼睛。

    “李侯爷,老夫已经上书致仕了。”

    李信猛然一惊,抬头看向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子,开口道:“浩然公精神矍铄,何以在这种时候……”

    这位尚书左仆射缓缓睁开眼睛,自嘲一笑:“李侯爷也清楚,老夫是旧朝的宰相,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老夫七八年前就应该回家里养老,之所以能在京城里多待了八年,有一大半是因为先帝的那份诏书。”

    朝廷里固然有人是三朝元老甚至是四朝元老,但是很少有宰辅从一个皇帝到下一个皇帝仍旧是宰辅的,一般新帝登基,别的臣子都可以不换,宰辅重臣基本都是要用自己亲自提拔的。

    要不然,会用的不顺手。

    但是张渠却是一个例外,他是承德朝的宰相,在太康朝却依旧是宰相,而且还做了八年的宰相。

    “因为这份诏书,老夫这些年还挨了不少骂。”

    说到这里,张渠眯着眼睛说道:“如今,陛下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看过诏书的人了,老夫自然要识趣一些,趁着还能动弹,拖着残躯回故乡落叶归根。”

    当年亲自从那个盒子里取出先帝诏书的,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是至今仍旧在昭陵守陵的老太监陈矩,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张浩然。

    这两个人,实际上是太康天子政权合法性的见证人。

    因为这个原因,即便陈矩在昭陵,也兼领了好几年的内侍监太监,至今朝廷也没有亏待过他。

    也因为这个原因,张渠做宰辅一直坐到今日。

    但是如今的太康天子,屁股已经坐稳了,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两个人了,倒也不算是过河拆桥,只是……可有可无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渠能够急流勇退,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选择。

    他自己走,还能走的风光体面,哪天皇帝想要换他的时候,多半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李信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口道:“但愿再过些年,李信也能像浩然公一样,回永州老家安心享福去。”

    “李侯爷太自谦了。”

    张渠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是太康朝的臣子,在朝堂上还要待许多年。”

    “像李侯爷这样少年得意,不知道让多少人艳羡。”

    少年得意,是人生最快意的事情了,毕竟绝大多数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最无力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大人物,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留下了人生遗憾。

    试想一下,像李信这样十七八岁的时候,便拜将封侯,该是何等快活?

    李信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浩然公取笑了,我以前也吃了许多苦。”

    张渠脸上的笑容收敛,他看了李信一眼,缓缓的说道:“老夫致仕的奏书,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批复下来,到时候老夫就要携家眷返乡了。”

    “临别之前,想问侯爷一句…陛下到底是想要打哪里?”

    靖安侯爷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北边。

第三十二章 自己去搬

    文官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他们在政的时候,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不惜一切的要站到政坛上,但是当真的爬到了顶峰了,有时候却可以释然的放下手中的权力,转身回老家种田去了。

    固然大多数文官在做官的十几年几十年里,攫取了大量的财富和社会资源,但是却真有人能够放下这种权力,潇洒的挂印而去。

    比如说那位曾经的桓相,如今的张相。

    当然了,他们各自的家族都有了不小的家业,尤其是像张渠这种仕林大儒,回了老家之后,说不定会比在京城里还要受欢迎,最起码是不会因为经济问题担心的。

    按理说张渠这辈子,基本已经到了人臣巅峰,名望地位都已经到了极致,他在这个时候潇洒致仕,大可以安安心心的回老家安享晚年,但是这个在大晋朝堂为相十多年的宰辅,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朝廷后续的走向。

    否则他就不会请李信过府。

    看到了李信这个模样,张渠心里多少已经有数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初武皇帝打到蓟门关,便不再北进,先帝在位十九年,也没有把脚步迈出蓟门关,北疆向来都是守势,况且宇文诸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启衅我大晋,陛下为何………”

    他只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李信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张渠拱手道:“浩然公如果要出京,记得知会李信,李信送一送浩然公。”

    这个时代交通极其落后,张渠老家距离京城又比较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分别基本就是永别了,李信自然要送一送他的。

    张渠欣然点头,开口道:“到时候一定通知李侯爷。”

    “家里还有许多兵部的事情要操忙,浩然公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李信就先告辞了。”

    张渠点了点头,开口道:“老夫送李侯爷。”

    说着,两个人一起朝着张府大门口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张渠对着李信交待道:“李侯爷,你是朝廷里,在陛下那边说话最好用的人,这一次北征已经无可阻止,但是如果李侯爷觉察到不对的地方,还请李侯爷代大晋子民,拦一拦陛下。”

    李信面色肃然。

    “浩然公放心,我省得的。”

    张府远没有李信的靖安侯府那么大,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门口,临别之际,李信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这位左仆射,开口道:“浩然公,您致仕之后,是谁接您的班……?”

    张渠愣了愣,随即苦笑道:“这个全看圣意,你我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

    其实人选还是很好猜的,三省五个宰辅,去掉张渠还剩下四个,张渠走了之后会有一个人增补入相,但是这个人却不可能一跃成为左仆射,也就是说张渠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要有现在的四个宰辅其中一个替补上去。

    可能张老头心里已经有了点数,不过不方便对李信说而已。

    李信眯了眯眼睛,也不恼火,而是继续问道:“那是谁补缺进入三省拜相呢?”

    张渠眨了眨眼睛,苦笑道:“老夫猜测,应当是礼部的左侍郎。”

    山阴谢氏大儒辈出,前几年有一个仕林名宿谢迁入京出仕,虽然只是山阴谢氏的旁支,但是已经做到了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李信面色微变。

    山阴谢氏在朝堂中的势力已经越发庞大,如果再有谢家人拜相,那么这个后族的势力,就已经是空前庞大了。

    甚至可以说是大晋开国以来第一后族。

    想到这里,李信心里多少有些嘀咕,他想不明白,当今的天子这么过分的重用谢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意图。

    不过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兵部尚书该过问的,李信对着张渠拱了拱手,沉声道:“浩然公留步,李信这就先回了。”

    张渠抬手唤住李信,开口微笑道:“老夫入仕以来,一直听说叶国公威名,但是苦于不得一见,李侯爷是叶国公弟子,能不能代为引荐一番,老夫想在离京之前,见一见叶国公。”

    陈国公叶晟,可以说是大晋的全民偶像了。

    四十年前,叶晟从北周凯旋归来的时候,张渠刚刚以进士入仕,根本见不到叶晟,后来叶晟在大都督府干了十几年差事,便辞官不做了,那时候的张渠,堪堪爬到六部郎中的位置上,也无缘得见。

    再后来这位浩然公成功拜相的时候,叶晟已经闭门谢客许多年,没有特殊的理由,他也没太好意思去见叶晟。

    李信闻言,看了一眼张渠诚挚的面孔,低声道:“浩然公……家师身子不太舒服,恐怕不太方便。”

    张渠面色肃然。

    “那就更应该去探望探望了。”

    “老夫这几天准备准备,便带一些东西去探望叶国公,无论如何也要见他老人家一面才成。”

    这老头现在还是当朝左相,他要见叶晟,其实直接去叶家递拜帖,多半也能见得到,之所以跟李信说了一声,纯粹的因为客气而已。

    无奈之下,李信只能低头道:“浩然公随意就是。”

    终于,他离开了张府。

    骑在墨骓马上的时候,李信心里仍旧在思考张渠致仕的影响。

    这位浩然公的离开,将给朝堂文臣的权力版图中,空出好大一块出来,这块版图,李信是无力去争的,但是他必须瞪大了眼睛看着,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回到靖安侯府的时候,军器监的赵监正已经在书房等候了李信许久,见到李信回来了之后,他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信深深抱拳。

    “下官见过李侯爷。”

    李信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账算清楚了?”

    “算清楚了。”

    赵监正低头道:“库房一共一万副甲,两万柄制式长刀,还有五万箭矢,按军器监的低底算,要一百三十万七千六百贯。”

    说到这里,他从袖子里递出了一张清单,恭声道:“这是军器监的同僚,昨晚上一晚上没睡统计出来的,请李侯爷过目。”

    李信伸手接过这个清单,只懒洋洋的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在一边,开口道:“就这么办吧。军器监那边准备装车,交给羽林卫押送北疆。”

    “除却这些,还要再制出这么多东西,一批一批押送北疆。”

    反正这些钱不是他李信的,而是朝廷的开销,他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靖安侯爷的声音懒洋洋的。

    “至于钱,自己去后院的库房里搬去,记得不要搬多了,库房里的钱都是有数的,少一分,都要你们军器监去赔。”

    赵德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恭敬。

    “下官遵命。”

第三十三章 疏淡了

    其实这一次皇帝让李信去做的事情很简单,说白了就是采购和发货两件事情而已,任何一个普通的官员都可以轻易完成,难就难在,如何跳过兵部去做成这两件事。

    李信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很粗暴的跳过了兵部,用羽林卫去完成了这两件事,至于这么做会引起的后果,他并不是十分在乎。

    京城里权力斗争错综复杂,各种派系林立,一旦涉足其中,每做一件事都要小心翼翼,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做这件事,都会跟兵部达成一定程度的妥协,绝不可能像靖安侯爷这样干脆利落,但是李信本人没有什么派系,他也对朝堂里的斗争不太瞧得上眼,所以才能这么横行无忌。

    说一句露骨一点的话,事到如今,只要他不踩到皇帝的红线,不跟皇帝正面作对,在京城他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朝堂上的那些势力,对他构不成太大威胁。

    这也是他这几年兵部尚书做的不太上心的原因。

    李信在太康朝的地位能够如此超脱,一部分是因为当初的从龙之功,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五年前平定西南的功劳,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当今天子这把龙椅,最起码有一半是他李长安的功劳。

    如今的他,功高已经可以震主,但是他却低调了五年,在这种前提下,不管他做什么事情,皇帝……或者说朝廷,都会给他一定程度的容忍。

    更何况,他也没有做什么太过逾矩的事情,身为兵部尚书,他自己亲自去做与兵部去做也没有什么区别。

    安排完了军器监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御酒那边的采购问题了,这些杂事李信就懒得亲自去过问了,他让羽林卫搬了二十万贯钱去御酒司,再让御酒司限期给出两万坛祝融酒。

    算下来,一坛祝融酒合十贯钱,这个价格已经与御酒司的成本价查不到哪里去,甚至御酒司那边还要亏损一些,不过李信很肯定,御酒司一定会如数交付这些祝融酒。

    采购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配送”的问题,这一点靖安侯爷准备用羽林卫的右营去配送,反正右营的郎将是天子的小舅子,都是他们自家人,出了错漏也怪不到李信的头上。

    大概安排好了这些事情之后,李信简单整理了一下,在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准备进宫去了。

    毕竟那一位才是老板,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充其量只是一个采购经理,拍板还是要老板拍板的。

    从前李信进宫,一般都是一身常服,甚至会穿着一身便服,这一次他很郑重的穿上了朝服,并且戴上了朝冠。

    靖安侯府的马车,在永安门门口停了下来,李信走下马车,抬眼看了一眼永安门门前驻守的人。

    抬眼就是一抹赤红色。

    嗯,还是内卫。

    靖安侯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迈步进了永安门。

    虽然内卫的人不归他管辖,但是他早就可以自由禁宫行走,永安门这种外城门,还是没有人敢拦着他的,一路顺利走到未央宫门口的阶梯之下,李信才停下脚步,规规矩矩的等候传召。

    过了一会儿之后,一身大红衣裳的萧正,急匆匆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李信身边,恭敬低头:“李侯爷怎么在这里等着,去偏殿侯见就是了。”

    靖安侯爷对着这位新任的大太监微微颔首,笑着说道:“臣子侯见,都是在这儿。”

    萧正愣了愣,随即陪着笑脸,开口道:“您怎么能一样呢……”

    朝廷里的大臣前来求见,都是在这个台阶下面等着,但是李信是不一样的,从前李信进宫见天子,都是直接进未央宫里,甚至是直接进天子书房的。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规矩就是规矩。”

    萧太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头道:“陛下唤您进去呢,随奴婢来。”

    说着,他才在头前带路,李信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进了未央宫,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皇帝的书房。

    书房里,李信走到天子面前,跪了下来,叩首道:“臣李信,叩见陛下。”

    天子本来已经起身相迎,但是看到一身朝服跪在地上的李信,他愣了愣,随即上前走了两步,把李信扶了起来,开口苦笑道:“怎么如此生分了?”

    李信起身,低头笑道:“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从前是臣不懂规矩,今后一定恪守成规。”

    天子叹了口气。

    “之前朕……”

    “罢了。”

    天子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主位上。

    老实说,他见到李信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两个人相识十年,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是坐在地上一起吃串认识的,哪怕后来他魏王的身份“曝光”,李信在他面前客气了不少,但是两个人也还是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

    如今,这份友情经过上一次的矛盾之后就,越发疏淡了。

    天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李信,开口问道:“长安你……有什么事情么?”

    李信躬身道:“陛下,户部拨付给兵部的三百万贯,臣为了保险,已经暂存在府上,军器监和御酒司两边,臣也已经联络妥当。”

    “此次,兵部大概会采购两万套甲胄,五万柄长刀,弩箭十万支送往云州城,具体的数字,臣已经写在了奏书上。”

    说到这里,李信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奏本,双手捧在手里,萧正立刻下来,从李信手里把奏本递了上去。

    天子简单看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开口微笑道:“还是长安你办事牢靠,这些钱如果走兵部来,到最后能有这一半的东西,便不错了。”

    李信低眉道:“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兵部上下风气不正,臣没有整顿干净,是臣的失职。”

    天子哑然失笑。

    “天底下,哪有十分干净的衙门,能办事的衙门便是好衙门。”

    李信继续说道:“这批军资,臣以为也不要从兵部送往云州城了,臣举荐羽林卫右郎将谢岱,带领羽林卫右营,押送这批物资,送往云州城。”

    天子愣了愣,然后摇头道:“谢岱他刚做官没有多久,也没有带过兵,恐会出差错。”

    靖安侯爷淡淡的道:“凡事总有第一次,这一次只是押送物资,并不打仗,是个磨练人的好机会。”

    天子微微皱眉,随即开口道:“这样罢,军器监那边要凑齐这些东西,应该还需要一些时日,等都准备齐全了,再决定谁去送,长安以为如何?”

    李信恭敬低头。

    “臣,遵命。”

第三十四章 朕没有错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天子可以装作没有发生过,但是李信不行,既然皇帝说了他是李尚书,那他就是李尚书。

    从前的十年情分虽然不至于因为一次矛盾就不复存在,但是该淡了的就淡了吧,上一次李信离开未央宫之前,就已经告诉自己,以后只论君臣,不论朋友了。

    本来皇帝这个职业,也不该有朋友。

    简单跟天子说了一些公事之后,李信便弯身告辞,天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开口想留李信在宫里一起吃个饭,但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缓缓的说了一句。

    “萧正,代朕送一送长安。”

    萧公公连忙点头,弯着身子把李信引出了未央宫,这位内廷八监的掌门人甚至亲自把李信送到了永安门门口,然后对着李信弯腰叹了口气:“李侯爷,您与陛下……”

    李信早年在魏王府之中做事的时候,萧正就是魏王府的宦官了,他可以说见证了天子与李信所有的交情,如今两个人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位还算忠心的大太监也觉得不太对劲。

    李信本来正走向自己的马车,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也算是老熟人的萧正,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萧公公,你不该问这一句话的。”

    萧正犹豫了片刻,最终深深低头,叹了口气:“李侯爷,您要相信,陛下……哪怕不相信羽林卫,但是却从来没有不相信您。”

    李信眨了眨眼睛,呵呵一笑:“这与信不信没有关系。”

    “从前我在陛下面前,有些放肆了,这样下去迟早为陛下所恶,与其这样,不如早早的懂一些规矩,或许可以长久一些。”

    说完这句话,李信对着萧正微微拱手,淡然道:“萧公公不必多心,没有什么事情的。”

    说完这句话,李信弯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对着陈十六缓缓开口:“去陈国公府。”

    而萧正,就站在永安门门口,静静的看着李信的马车远去,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个已经做了好几年大太监的宦官,低头叹了口气,转身回未央宫去了。

    当他回到未央宫的天子书房的时候,才发现太康天子正坐在帝座上发呆,萧正静步走了过去,恭敬低头:“陛下,李侯爷已经离宫了。”

    天子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萧正,闷声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心思?”

    萧正苦笑道:“陛下,您与李侯爷之间的事,奴婢一介残缺之人,焉敢置喙……”

    “让你说你便说。”

    天子吐出了一口气。

    “你说他这是在跟朕发脾气,还是……”

    说到这里,天子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不过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他是在问李信是不是真的跟他断了这份朋友情谊。

    萧正跪在地上,犹豫了一番之后,低头道:“陛下,奴婢以为……李侯爷应当只是想要谨慎一些,没有别的意思。”

    “谨慎一些……”

    天子沉吟了片刻,回头看向萧正。

    “你说,朕……要不要重新启用羽林卫?”

    萧正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这个问题不该他回答,而且天子也不是问他的。

    果然,天子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没过多久便自己摇了摇头。

    “当初羽林卫抛却头颅随我……进宫,绝对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侯敬德,而是因为他李长安。”

    “朕可以信任他,但是身边的禁卫决不能操之于外人之手,不管是谁都不行……”

    天子喃喃自语,语气越来越坚定。

    “朕……没有做错。”

    ………………

    另一边的李信,已经到了陈国公府门口。

    他进叶家,就要比进宫容易的多,连通报也不用,便径直进了陈国公府的大门,没过多久,已经回京了一段时间的宁陵侯叶璘,便亲自迎了出来,对着李信拱手道:“李师弟。”

    李信拱手还礼,笑着说道:“叶师兄,叶师这几日身子如何了?”

    叶璘一边拉着李信的袖子往家里走,一边苦笑道:“每日有秦先生帮着配药,针灸,这几天气色好多了,只是不给他喝酒,便要发脾气,还要打人,这几天为兄与叶茂两个人,没有少挨打。”

    “现在还在吵嚷着要喝酒,叶茂在陪着呢。”

    叶老头喜欢打人,这是八年前李信刚见到他老人家的时候,便知道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叶晟身体还算健康,一只手把李信拎起来就像拎小鸡一样,打人也是凭真本事打,如今他老人家身体日渐衰弱,就算是打人,恐怕也是叶璘叶茂叔侄俩跪着给他打了。

    想到这里,靖安侯爷心里也颇有些感慨。

    美人,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想到这里,李信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去见一见叶师。”

    叶璘苦笑道:“你不来,为兄就要让人去你家请你去了,叶茂说整个京城里,只有师弟你能劝得住他老人家。”

    李信有些惭愧,低头道:“这几天兵部有些差事,没能来看叶师,是我这个做弟子的不对。”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况且,我也未必劝得住叶师,他老人家的脾气,谁说话也是不好使的。”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叶晟的院子走去,叶家占地并不是特别大,只一会儿,两个人就走到了小院子门口,李信在门口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叶璘微微一笑。

    “叶师兄,一起进去?”

    叶璘连忙摇头,苦笑道:“师弟还是先进去看一看情况吧,为兄昨天不给老父喝酒,后背都被他老人家打青了。”

    “为兄就在院子门口候着。”

    李信这才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有过一个回廊之后,就看到一身单衣的叶老头,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一旁的秦先生在给老人家诊脉,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势若疯虎的小公爷叶茂,像个孙子一样站在旁边,乖乖的伺候着。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对着老头子笑嘻嘻的拱了拱手:“叶师,这几天身子可舒坦一些了?”

    叶晟本来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一身朝服的李信,开口道:“进宫去了?”

    靖安侯爷笑呵呵的拍了一个马屁。

    “叶师慧眼。”

    “狗屁慧眼。”

    叶老头白了李信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一身一品朝服,不是进宫,难道是去大街上炫耀去了?”

    李信眨了眨眼睛,含笑道:“这个弟子还没有试过,哪天好生打扮打扮,穿上这一身去大街上溜达溜达,说不定能勾搭几个美娇娘回来。”

    叶晟瞪了李信一眼,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耍无赖

    李信这么说的确是没出息了,穿着一身从一品的朝服在大街上溜达,莫说是几个美娇娘,就是几十个上百个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一身衣裳,足以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子,况且李信今年也才二十六岁,这个年纪的一品大员,公主要嫁都不一定能成。

    不过即便如此,李信这几年还是很老实,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规规矩矩的守着长公主过日子,没有勾三搭四。

    李信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自己在角落里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叶老头旁边,笑着说道:“叶师觉着身体可好些了?”

    叶晟懒洋洋的说道:“与以前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家里的子孙不孝,不给老夫酒喝了,这一不喝酒,浑身上下都没劲,动也懒得动弹。”

    站在旁边伺候的小公爷叶茂,闻言苦笑一声,开口道:“爷爷,您昨天晚上还偷偷喝了半坛酒,家里的下人都瞧见了。”

    “父亲写信回来了,嘱咐您老人家千万千万不能再喝酒了,他说如果您再喝酒,他便立刻赶回京城来,就住在您这个院子里看着您。”

    相比较来说,叶鸣的话在叶晟这里还是很管用的,毕竟这个大儿子这些年对叶家出力最多,叶晟在京城隐居几十年,叶家上下几乎都是靠叶鸣撑起来的,闻言老头子闷哼了一声。

    “给他回信,让他老老实实在蓟门关待着,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想着回京城来。”

    祖孙俩说话的时候,李信已经站了起来,对着秦元化使了一个眼色,秦先生会意的点了点头,缓缓迈步,与李信一起走到旁边的一个角落。

    走到角落之后,李信对着这个从关中赶来的神医深深作揖,恭声开口道:“这些日子,麻烦秦先生了。”

    秦元化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能替叶老公爷诊病,是秦某的荣幸。”

    “李侯爷莫要这么客气,折煞秦某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面相中正的郎中,开口问道:“秦先生,家师他……”

    秦元化叹了一口气。

    “沉疴难愈啊。”

    “老公爷的病,基本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如今秦某也只能尽量帮着调养身体,好在老公爷身子骨并不虚弱,按照这个局面的话,只要叶老公爷配合,再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问题不大。”

    李信缓缓点头,沉声道:“辛苦秦先生了。”

    “先生身在京城无法返乡,家里人缺人照顾,李信已经托人送去了一些银钱,算是补给先生的诊金。”

    这个秦元化十分仗义,李信托人去告诉他是叶晟病了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便动身来京城了,甚至没有在家里过年,并且与李信说了不要半分诊金。

    尽管他不要,李信却不能不给。

    秦元化摇了摇头,苦笑道:“李侯爷便不能让秦某留一点好名声在后世么?”

    靖安侯爷哑然失笑,开口道:“秦先生放心,您的名声坏不了。”

    本来,李信是想许给秦家人一份仕途,但是看秦元化这个态度,如果他主动提出来,这位秦先生多半会跟他翻脸,因此李信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问了几句叶老头的病情之后,便与秦元化一起,回到了叶老头面前。

    此时,叶晟正在跟叶茂说话,抬头看到李信与秦元化携手而来,老头子白了一眼李信。

    “有什么话,非得躲起来过,莫不是问秦先生老夫何时死?”

    面对这个老邱八,一味说好话没有用,李信已经深得与叶晟相处之道,闻言笑眯眯的说道:“叶师这也能猜得到,不愧是大晋柱石。”

    叶老头笑骂道:“还好你小子没有去做文臣,不然以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模样,早就给那些大头书生捉去浸猪笼去了。”

    李信满不在意的坐回了那个小板凳上,笑呵呵的说道:“那些大头书生里,也没有能教得了弟子的人物不是?”

    这句话还是很让叶晟受用的,老头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对着秦元化说道:“秦先生,老夫有些话要跟这个徒弟说一说,不知道秦先生能否回避回避?”

    叶老头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脑袋抬到天上去,面对叶茂这些自家人,更是脾气暴躁,但是他对这位给他治病的先生,一直是颇为客气的。

    秦元化立刻低头,语气恭敬。

    “那晚辈去给老公爷熬药。”

    “辛苦秦先生了。”

    秦元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李信和叶家自己人了,叶老头只是淡淡的瞪了叶茂一眼,小公爷就灰溜溜的带着下人,离开了这个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师徒两个人。

    叶老头重新躺回了躺椅上,声音有些沙哑。

    “兵部的事情忙完啦?”

    李信坐在小板凳上,笑呵呵的说道:“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与弟子无关了,朝廷爱怎么弄便怎么弄去。”

    叶晟点了点头,开口道:“这几年,你能安分成这个样子,很是难得。”

    李信回头看了叶老头一眼,笑眯眯的说道:“叶师怎么知道,我没有偷偷蹦哒?”

    老公爷笑骂道:“你这个位置,没有在朝堂上去与旁人争夺权柄,就算是安分了,暗地里再怎么蹦哒,都算不上是什么事。”

    李信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没有危机意识,他的确可以安分的享福,但是头顶上一直利剑高悬,李信这几年当然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安分,实际上他在背后,做了不少事情。

    师徒俩又聊了一些北征的事情,话题结尾的时候,闭着眼睛的叶老头,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

    “长安啊。”

    李信笑着开口:“弟子在。”

    “你当初可是从老夫这里借了一个人,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李信当年要替天子执掌禁军,但是那时候的他略显青涩,拿捏不住禁军,只能像叶老头求救,当时的叶晟给了他不少人。

    同时,也借给了李信一个人。

    那就是至今仍在西南的赵嘉。

    靖安侯爷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叶老头说的是谁,他脸上露出一抹无赖的笑容,笑呵呵的说道:“弟子用的顺手。不打算还了。”

    叶老头气呼呼的看了李信一眼,闷哼了一声。

    “亏你也是朝廷的太子太保,如何一副无赖模样?”

    靖安侯爷只是面带微笑,不去接他的话茬。

    老爷子讨了个没趣,有些意兴阑珊的问道:“那小子人呢,怎么许久没有见到他在京城了?”

    李信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算日子,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回京城了。”

第三十六章 有故人回京

    赵嘉,算是靖安侯府里除了李信以外,最得力的人了,甚至于在某些方面,他要比李信做的更好,因此李信从西南回来的时候,便把赵嘉留在了西南,协调西南的诸多事情。

    当初李信的本意是,让赵嘉同叶鸣一起回,但是叶鸣回京的时候,西南那边又发现了平南军残部的影子,李信便让赵嘉继续留在西南,成为靖安侯府在西南的代言人。

    也就是说,赵家这些年在西南,就等同于是李信本人在西南。

    整整五年时间,赵嘉只回京两次,探望了一番妻儿,其余时间一直住在西南的汉州城里,实际上成为了这几年影响西南局势的重要人物之一。

    去年,李信一方面为了磨练赵放,另一方面也是放这个小孩儿去汉州府“探亲”,便把赵放送到了赵嘉身边,让赵嘉帮忙带着。

    实际上,赵放这些年读的书,比李信要多得多,他虽然一口一个老师称呼着李信,但是李信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他的,就只能把他丢给书袋子赵嘉了。

    如今,沐英已经完全掌控了汉州军,汉州府那边也趋于平稳,平南军的……残部,也已经安排妥当,赵嘉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京城。

    事实上,过完年之后,赵嘉与赵放两个人就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本来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应该到了,但是赵嘉在路上生了一场病,耽搁了一些日子,才拖到今天,一直没有回京。

    不过即便如此,算算日子赵嘉到京城也就是这两天的时间了。

    当初李信给赵嘉的承诺是,赵嘉再在靖安侯府待两年时间,两年之后,赵嘉入仕从一个知县开始做起,不过西南那边的事情纷繁错乱,才让赵幼安硬生生的多耽搁了三年时间。

    听到李信这个口气,叶老头也知道想要跟他要人,是无论如何要不回来的了,老头子闷哼了一声,开口道:“这件事就这么软了,你小子欠老夫一个人情。”

    李信笑呵呵的看向这个老头子。

    “叶师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弟子与叶家早已经不分彼此,没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叶家的事情便是弟子的事情。”

    叶晟缓缓摇头。

    “话不是这么说的,再如何亲近,也不能让你吃亏,否则不管是什么,都长久不了。”

    “你是老夫的徒弟,尽尽孝心天经地义,但是却没有欠叶家其他人什么,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老夫固然想让你以后多照顾照顾叶家,但是也不能不讲道理。”

    老头子坐了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时候在宁陵种地的时候,母亲便教过这个道理,她老人家说亲兄弟之间,粮食也要一粒粒分清楚,不然时间长了,再好的兄弟也要打架的。”

    叶老头今年已经八十岁,他老人家的母亲,早已经撒手人寰不知道多少年了,但是有些暴躁的叶晟提起母亲的时候,语气罕见的温柔了不少。

    李信笑着说道:“叶师有大智慧。”

    “狗屁的大智慧。”

    叶老头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一把年纪了,在这个世界上虚度了这么多年光阴,总要想明白一些道理才是,不然这辈子岂不是白来了?”

    “老夫与你说的这些,都是先人传下来,老夫亲身体会了几十年,又伺候了几十年花草,才琢磨通透的大道理。”

    李信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对着叶老头深深一揖,面色肃然。

    “弟子受教了。”

    叶晟满意的点了点头,最终缓缓开口道:“你从西南回来已经五年了,该遮掩的锋芒也遮掩的差不多了。”

    “从今天开始,该你的东西你便要伸手去拿,不然你老是不拿,旁人就会以为你软弱可欺,就会以为那些东西不是你的。”

    李信对着叶老头眨了眨眼睛,然后微笑道:“叶师这句话的意思是……”

    “太子不小了。”

    老头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是太子太保,是太子正儿八经的老师,该亲近就要亲近,把这个老师的名分坐死了。”

    “太子是嫡长子。”

    这些年,李信虽然受封太子太保,但是实际上他一次东宫也没有去过,就连太子去他家里,他也是当做接待亲戚一样接待,并没有特别跟太子亲近。

    听了叶老头这一番话之后,李信微微一笑。

    “陛下春秋正盛,叶师这番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蹲大狱的。”

    老公爷不屑的撇了撇嘴,

    “蹲便蹲了,老子这把年岁了,怕他们?”

    靖安侯爷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老头,什么都不错,就是脾气不太好。

    ……………………

    太康八年,进入到了三月底。

    军器监的物资,已经一点一点的交付出来,每日有羽林卫右营的人派人在军器监查收这批军械,然后装进一个个木箱子里,准备送往云州。

    在这个过程中,兵部的人一直想插手,但是都被羽林卫无情拒绝,因此这些人多少有些憎恨李信,这段时间朝廷里弹劾李信的奏书,也一直没有停过。

    不过这些奏书只要进了未央宫,往往都是石沉大海,再没有任何音讯。

    御史台的人群情激愤,一度有想去未央宫门口跪谏的冲动。

    不过与此同时,身处矛盾中心的靖安侯爷,却没有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更没有在兵部衙门里,坐着陈十六的马车来到了京城的西城门,静静的等着故友的到来。

    他一大早便在这里等着,一直接近中午的时候,西边的官道上,才有一辆青色的普通马车,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这辆马车很是简陋,只能算是最普通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李信坐在靖安侯府的马车里,眯着眼睛看向这辆不起眼的马车。

    在这辆马车后面,至少有二三十个人暗中保护。

    终于,马车离得近了,李信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慢慢的迎了上去。

    那个驾车的少年人见到李信,远远的就对李信挥手,下车之后直接朝着李信跑过来,跪倒在尘埃里。

    “见过老师。”

    李信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个晒黑了一些的少年人,开口道:“用不着这么客气,起来吧。”

    赵放立刻站了起来,笑嘻嘻的站在李信身后。

    李信抬头看了一眼这辆马车,然后微微一笑:“幼安兄近乡情怯了?”

    青色马车的车帘被缓缓掀开,一个一身白衣,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迈步走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对着李信行礼。

    “见过李侯爷。”

    李信笑眯眯的拉着他的衣袖,上下打量了赵嘉几眼之后,呵呵一笑。

    “幼安兄,许久未见,你似乎……胖了不少啊。”

第三十七章 弟子还是妹夫

    靖安侯府的“盘口”这些年扩张了不少,但是府上没有什么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一般什么事情都是李信自己拿主意然后再交代下去,有时候会有些手足无措,幸好有赵嘉这个人愿意帮他,这几年西南那边的事情才会顺畅不少。

    如今细算年纪的话,赵嘉已经三十一岁了,这五年时间是他人生中精力最巅峰的五年,全部都交给了靖安侯府,因此李信对于他颇为感激。

    值得一提的是,这货因为人到中年,身体确实是在发福,整个人看起来比五年前胖了一圈,即便仍然是一身白衣,却没有了当年那种翩翩然的感觉了。

    赵嘉闻言,苦笑了一声,开口道:“侯爷取笑,年纪大了,长些肉是难免的。”

    靖安侯爷微笑道:“走,上我的马车,回家去。”

    靖安侯府的马车,要宽阔许多,坐下五六个人不成问题,李信率先走了上去,赵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对着随行的人嘱咐道:“跟在我们身后。”

    这辆马车里,是他的行李,大多是他这些年在汉州府那边写下来的手稿,书画之类的东西,堆了满满的半个马车。

    交待了随行的人之后,赵嘉与赵放一起,上了李信的马车,三个人坐定之后,马车缓缓进城。

    李信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赵嘉旁边的赵放,微笑道:“这小子这段时间,可有麻烦到幼安兄?”

    “不曾。”

    提起赵放,赵嘉微笑道:“侯爷这个徒弟,很是聪慧,论读书的天份比我还要高出一些,而且没有读死书,再长几岁,磨练一番,便有机会崭露头角了。”

    李信微微摇头。

    “他还不算我学生,只是在我家里住了几年而已。”

    赵放听到这句话,眼神有些黯淡,不过他是个乐天的性子,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李信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在汉州府见到你祖父了没有?”

    赵师道那一支的赵郡李氏,被李信安置在汉州府,转眼间已经五年时间,赵郡李氏青黄不接,赵师道之后的第二代并没有出什么厉害人物,因此这五年时间在汉州府也还算安分,没有闹出什么事情。

    不过他们在汉州府的日子,比起从前在赵郡的时候,可要落魄太多了。

    “祖父过世了。”

    已经十四岁的赵放个子并不比李信矮到哪里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晦涩。

    “老人家一年前就去了,弟子到汉州府的时候,只见到了墓碑。”

    靖安侯爷微微皱眉。

    “李家主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赵放默然,没有说话。

    一旁的赵嘉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顾及到赵放也在,便没有开口。

    李信是个聪明人,他只是疑惑了片刻,便自己想明白了原因。

    原因很简单,也有些残酷。

    那就是……赵郡李氏,无关紧要了。

    一个只剩下一两千人的家族,还失去了大部分产业以及存在合法性,家族里又没有出太多人才,这种家族再过三四十年多半就会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已经没有资格再被很多人关心。

    或者说,赵郡李氏的消息,已经没有资格再被送到李信的案头上了。

    想明白这一点,李信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节哀顺变。”

    赵放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不碍事的。”

    他以前的名字叫做“李承业”,从小跟在李师道身边长大,要说对李师道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毕竟五岁就离开了李师道,来到靖安侯府生活,人生中最重要的青春期是在靖安侯府长大的,因此他虽然免不了悲伤,但是却没有太过强烈了。

    更何况这件事他知道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此时已经缓解了许多。

    李信伸手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赵嘉,笑着问道:“幼安兄回京,有什么打算没有?”

    比起当年沉稳了许多的赵嘉,闻言微微低头,微笑道:“自然是听凭侯爷安排了。”

    李信笑着说道:“幼安兄的心愿是入仕朝廷,如果我让幼安兄继续留在靖安侯府帮我呢?”

    赵嘉沉默了。

    过了片刻之后,他叹道:“那赵嘉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李大侯爷哈哈一笑:“说着玩的。”

    “幼安兄先在家里歇息一段时间,然后好好想一想要去哪里做官,你曾经在绵竹做过代县令,也算是一份履历,到时候我给你写一份举荐的奏书,就说你当初征西的时候受了伤,这几年一直在西南养伤,将将回京,再给你请一个官职做做。”

    说到这里,李信很是大方的说道:“地方的知州知府,六部的主事,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

    读书人以修齐治平为人生目标,赵嘉自然也不例外,他当初从叶家出来跟着李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再当一个幕僚,如今愿望将要实现,即便他现在沉稳了许多,心里也难免有些激动。

    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赵嘉缓缓的说道:“且容我好好思考几天。”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我可以让幼安兄去做官,也可以给幼安兄一个很好的基础,但是做了官之后前途如何,那就是吏部的事情,我便插手不进去了。”

    靖安侯爷这句话,并不是在打击赵嘉,他虽然现在算是一个文官,但是根本上他还是武官系统出身的,在文官圈子里他几乎没有半点根基,也插手不进去,赵家真的从暗处走到明处去做官,李信还真帮不了他什么。

    而且,赵家是他举荐的,身上就会自然而然的被人打上靖安侯府的标签,李信这些年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拿他没有什么办法,说不定就会去为难赵嘉。

    赵嘉笑了笑,对着李信低头道:“便是在一个小县做父母官,只要能够让一县百姓安居乐业,便于愿足矣,赵嘉不求升官发财。”

    听到赵嘉这么说,李信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幼安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靖安侯府门口,李信率先走下马车,赵嘉与赵放也跟着走了下来。

    李信瞪了赵放这小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小小这段时间问了你小子好几次了,你既然回来了,便去看一看她,免费她老担心你死在外面了。”

    提起钟小小,赵放立刻点了点头,开口道:“弟子这就去。”

    说完,他一溜烟跑进了靖安侯府。

    赵嘉看着这小子远去的背影,对着李信微笑道:“侯爷不收他做弟子,原来是想让他给你做个妹夫?”

    李信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缓缓开口。

    “还要看小小自己的心思,以及这小子将来能不能配得上我妹子才行。”

第三十八章 不会害自己人

    赵嘉的家人就住在靖安侯府里,他的儿女最大的也七八岁了,平日里钟小小偶尔还会带他们一起玩耍,因此当天晚上李信给赵嘉接风的时候,场面还是非常热闹的,等到大家都酒足饭饱之后,小孩子们都被带去睡了,只剩下李信与赵嘉两个人还在酒桌上。

    两个人阔别了数年,此时终于见面,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要谈的。

    而且这些事情大多见不得人,也没有办法见人,所以才会早早的“清场”。

    此时已经是太康八年的四月,天气暖和了起来,李信干脆让人把桌子搬到了后院里,两个人就这夜风,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

    都是纯度不高的米酒。

    祝融酒这种烈酒,虽然是李信弄出来的,但是他自己却不爱喝,平日里就算喝酒,也是喝这些米酒之类的居多。

    两个人隔着一张矮桌,各自席地而坐,坐在两张席子上面。

    赵嘉酒量不是很好,喝了一些米酒之后脸色就有些发红,他放下了酒杯,抬头看了一眼李信,微笑道:“侯爷,这几年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这五年时间里,李信基本一直在了解西南的情况,西南那边的情报也一直在送往他的案头,但是身在西南的赵嘉,对于京城的情况却是不太清楚的。

    李信抿了一口酒,缓缓叹了一口气。

    “要打仗了。”

    赵家微微颔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打……北边?”

    这个事情其实不难猜,大晋的东边是东海,虽然偶有一些海盗作乱,但是终究没有成气候,南面可以称得上是祸患的也就是平南军而已,可平南军已经在五年前被“灭了”。

    最起码是在名义上被灭了。

    而西面的吐蕃国,因为这些年佛教大兴,也失去了战力,很少再有什么大规模的矛盾,况且就算朝廷想要吃下吐蕃,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北边的宇文诸部了。

    李信也没有避讳,直接开口说道:“大概再有两三个月,云州城那边就要对宇文诸部有所动作,如果闹得大了,战事便一触即发。”

    赵嘉沉默了下来,随即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已经是定局了么?”

    李信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上三四岁的读书人,缓缓的说道:“陛下想要…立功于青史。”

    听到这里,赵幼安就明白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晋这些年的好日子,是几十年积累而来,如今因为一人之心,便要再启战端,让千万天下生民去受苦……”

    李信对着他摇了摇头。

    “幼安兄喝多了。”

    赵嘉声音戛然而止,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嘴里吐出一口酒气,开口道:“是我失态了。”

    李信端起一杯酒,笑着说道:“失态了也没有关系,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也不会有人把幼安兄说的话说给别人听。”

    “其实事情也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陛下放弃北征,幼安兄想不想听?”

    赵嘉算是一个典型的读书人,闻言他立刻开口道:“侯爷赐教……”

    靖安侯爷微微一笑。

    “陛下现在的意思,是先让云州城的种家军试探一下宇文诸部,还剩下多少战力,如果这一次试探之中,种家军大败,那么陛下绝对会放弃北征的念头,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李信应该是最了解太康天子的人了,说白了,这位天子得势的时候,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他骨子里是有些欺软怕硬的,如果种家军啃不动宇文诸部,他会很快放弃这个念头,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太平天子。

    赵嘉大皱眉头。

    “种家军不能输。”

    种家军当然不能输,一来这关系到种家这个“大晋第一将门”的名声,毕竟这几十年来,大晋最耀眼的将门是叶李两家,而与国同休的种家却一直没有太多耀眼的战绩,在这种时候,种家人不可能允许自己输给已经孱弱到极点的残周。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种家的云州城,是大晋的北方门户之一。

    因为叶晟当年那一战,把北周打的怕了,把宇文诸部的胆气也打散了,因此整整三四十年,宇文诸部哪怕常年有人饿死,也没有大规模进攻关内,只有一些不大不小的部族,会试探性的进攻大晋边缘,打一打秋风。

    就像当年李信碰到的小陈集之战那样,总人数一般不会超过一千人。

    但是如果云州的种家军在正面碰撞之中大败,宇文诸部便会一扫心中恐惧,大晋的北方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安宁了。

    李信抬头又喝了一碗米酒,然后笑呵呵的说道:“种家军败不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顺畅,咱们只要在京城里安心等着北边的消息就是,再过几个月,便什么都清楚了。”

    说到这里,靖安侯爷看了赵嘉一眼,压低了声音。

    “幼安兄,西南的…平南军如何了?”

    “往更西边去了。”

    赵嘉开口道:“西南更西边,有一些大晋与吐蕃两不管的地方,平南军应该暂时是在那些地方落脚,几年时间下来,他们也弄起了几座小城。”

    “那个李朔……”

    赵嘉顿了顿,开口说道:“我回来之前见了他一面,这几年他长进很大,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李信点了点头,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番,继续问道:“那……汉州军呢?”

    “这几年时间,沐英一直没有停下对汉州军的训练,一切都是按着羽林卫的标准来,如今这五万汉州军,已经成了一支可战之兵,而不是五年前那样的虚有其表。”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用否?”

    李信冷不丁问出了这么一句,赵嘉抬头看向李信,他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郑重的对李信说道。

    “这个要看侯爷您怎么想。”

    “您信得过沐英,这支汉州军就自然是可用的。”

    靖安侯爷拍了拍赵嘉的肩膀,笑着说道:“幼安兄不要紧张,我还没有想造反。”

    赵幼安苦笑一声,咬牙道:“事已至此,不管侯爷您做什么,我也只能附靖安侯府而行了,就算侯爷您要造反,了不起多赵嘉一颗人头而已。”

    他想的很明白,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谈的早已经无分彼此,不是推脱就能推脱开的关系了。

    至于李信会不会造反的事情,赵嘉这几年在西南,心里不知道想过多少次。

    毕竟没有哪个忠臣,会大费周章暗中养了一支数万人的兵马!

    李信从席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之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幼安兄放心,李信从不会害自己人。”

第三十九章 有杀气!

    接风宴之后,李信便没有再来打扰赵嘉一家人,让他好好跟阔别好几年的家里人聚一聚。

    与此同时,兵部采购的军用物资,也在慢慢交付,不过后续的事情,李信都没有在干涉了,干脆就交给了谢岱等羽林卫去处理,他也没有去再去兵部,每天悠哉游哉的在靖安侯府里歇着。

    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李信亲自去管,他出面做恶人,强行让这件事越过兵部之后,其实便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再加上他的小儿子刚出生还未满月,长公主又在坐月子,李信就在家里做了几天奶爸,好好的陪了几天老婆孩子。

    当然了,偶尔也去陈国公府看了看叶老头。

    直到几天后的一天傍晚,李信正在书房里与赵嘉一起下围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开口道:“侯爷,有人要见您。”

    是陈十六的声音。

    李信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下了一半的棋局,对赵嘉笑着说道:“幼安兄,十六知道咱们在下棋,他是个沉稳的性子,没有大事他不会来敲门,看来这局棋暂时先放一放。”

    赵嘉的围棋棋力在李信之上,如今已经处在下风,再下下去,便要满盘皆输了,靖安侯爷很是机智的借故中断了这场棋局。

    赵幼安无奈的摇了摇头。

    “侯爷你输不起。”

    李信笑眯眯的从矮桌旁边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输的起,输的起,只是既然可以不输,那还是不要输的好。”

    “我先去看一看,出了什么事情了。”

    说着,李信走向书房门口,推开房门,淡淡的说道:“谁要见我?”

    陈十六深深低头,恭声道:“沈刚。”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让他在静室等我。”

    陈十六低着头下去了。

    李信回头,对仍旧坐在棋盘旁边的赵嘉歉然一笑:“幼安兄,这局棋怕是下不下去了,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处理。”

    赵嘉点了点头,起身道:“可有我帮得到的地方么?”

    靖安侯爷微微摇头。

    “幼安兄一路辛苦,好好歇一歇罢。”

    说着,李信便迈步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便走到了靖安侯府的静室里,推开房门之后,一个黑瘦的汉子已经等在这里许久,见到李信进来,他连忙站了起来,恭敬低头:“侯爷。”

    李信微微点头,开口道:“有消息了?”

    沈刚点头道:“属下们在京城里查了许多天,找到不少从西南到京城的来客,大多都与侯爷说的不太相符,直到昨天才在柳树坊的一间院子里,发现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来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已经确定是西南蜀人,听说未怎么出过门。”

    靖安侯爷点了点头,沉声道:“将地址与我说。”

    沈刚开口,把这个院子的地址说了一遍,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侯爷,需要属下们……”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意思是问李信需不需要他们动手把这个人给处理了。

    李信转头看了沈刚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如何知道我要杀他?”

    李信上次叫沈刚过来,只是说让沈刚去找这个人,但是并没有说要把这个人怎么样,但是沈刚却说,要把这个人处理了……

    沈刚面色不变,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低头道:“侯爷上次唤属下过来的时候,语气之中……有杀气。”

    李信笑呵呵的看了沈刚一眼。

    “你还能看出来这玩意儿?”

    沈刚恭敬低头:“属下从小从军,军营里的厮杀汉见了不少,杀气这种东西说起来玄乎,但是是真真切切就有的,属下……能感觉得到。”

    “罢了。”

    李信摇了摇头,开口道:“用不着你们帮忙,我会亲自去处理掉这个麻烦,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了。”

    沈刚点了点头,对着李信行礼之后,恭敬退了下去。

    沈刚离去之后,李信一个人在静室里闭目冥思,等到他睁开眼睛之后,目光中几乎是清晰可见的杀气。

    如沈刚所说,杀气这种东西的确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尤其是在李信这种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武将身上,极为明显。

    …………………………

    第二天一大早,李信站完了拳桩之后,出了一身汗,他刚换完了一身干净的黑衣裳,就听到外面羽林卫右郎将谢岱求见。

    李信洗了把脸,整理了下头发之后,迈步走了出去,此时羽林卫右郎将谢岱已经在外面等待了一会儿时间。

    见到了李信之后,谢岱恭敬低头:“李侯爷一大早相召,不知道有何吩咐?”

    靖安侯爷笑眯眯的看了谢岱一眼,开口道:“谢郎将有没有兴趣,立一份大功劳?”

    谢岱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不知道李侯爷说的功劳是?”

    李信微微一笑:“有一些西南反贼余孽到了京城,本侯手里没有合适的人动用,正好羽林卫右营这几天在我手下听用,所以想跟谢郎将借几个人用一用。”

    其实李信当然有可用之兵,他的靖安侯府里虽然没有大规模的私兵,但是一两百个人总是有的,如果算上在他农庄里务农的那些“退役”的老兵,他可以动用三四百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之所以用羽林卫,他别有一番心思。

    谢岱没有多少犹豫,便恭敬开口:“下官遵命!”

    李信是当年征西的将军之一,而且是在西征之中立了大功的,他既然说有西南反贼,那么羽林卫自然应该配合。

    毕竟这位靖安侯爷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上,没有必要去骗他一个小小的六品郎将。

    谢岱很快从羽林卫右营里点了十几个人,来靖安侯府报道,他本人略做犹豫之后,也对着李信低头道:“李侯爷,下官也跟您去一趟罢。”

    李信微笑道:“好说,各位稍等本侯一会儿,本侯去准备准备,等准备好了之后,咱们马上便出发。”

    李信转身,回到后院里,没过多久之后,他便重新回到了前院。

    谢岱悄悄打量了一眼李信,发现这位靖安侯府并没有换衣裳,仍旧是一身宽松的黑衣,不过颇为醒目的是,这位李侯爷的腰间多了一柄湛青色的佩剑,很是显眼。

    这是当年种家家主种玄通送给李信的佩剑青雉。

    靖安侯爷用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诸位,咱们出发罢。”

    李信左手按着佩剑,大踏步走出靖安侯府的大门。

    谢岱等人,各自着羽林卫黑甲,跟在他的身后。

    这位谢家出身的公子哥,悄悄看了一眼身前的靖安侯爷。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第四十章 好你个反贼!

    柳树坊也是城北的一个大坊,就挨着永乐坊,因此一行人没有多久,便到了柳树坊。

    柳树坊最为明显的,就是那颗据说已经有上千年树龄的大柳树,这颗大柳树足有五六人合抱粗,不过因为年纪太大,身上许多地方已经枯死,并且有一半的地方被雷劈的焦枯。

    树木之类的一旦上了年纪,往往就会引来天雷,似乎是上天不愿意见到长寿之物。

    不过在这个太康八年的春天,这颗受了不少磨难的老树还是发了新芽,碧绿的枝条迎着春风摇摆。

    李信等人走到这颗老树附近,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颗大树的碧绿树冠,靖安侯爷呵呵一笑,开口道:“千百年来,这座城里的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风流人物,最终,还是这颗大柳树笑到了最后。”

    谢岱也是读书世家出身的子弟,自然有一些文青的念头,闻言他在李信身后,开口道:“侯爷您这话不对,像这颗大柳树一般不能动弹,便是再活一千年,也未必就算是赢家。”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

    “谢郎将这话不对,这颗大柳树屹立千年不倒,地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根系,说不定已经密布柳树坊,明面上不能动弹,暗地里便大不一样了。”

    谢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在李信身后没有再说话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座不起眼的院子门口,李信伸手指了指这座院子的门口,微笑道:“谢郎将去叫门?”

    谢岱躬身应是,上前敲响了这座院子的大门。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打开院门,抬头就看到了一群黑衣黑甲的大汉,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厮吓得浑身一哆嗦,颤巍巍的开口道:“各位军爷,请问你们……”

    这个时候,李信分开羽林卫众人,走到这个小厮面前,笑咪咪的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找李兴。”

    这个小厮浑身都在打摆子,颤声道:“这位军爷,我们这里……可没有人叫李兴……”

    这位旧南蜀的大殿下既然敢来京城,那么改名换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信不再理会这个小厮,径自迈步走了进去。

    “有没有李兴,你说了可不算。”

    十几个羽林卫跟在李信身后,很粗鲁的闯了进去,李信走在最前面,很快到了院子里,他对着里屋朗声说道:“大殿下,既然到了京城,怎么也不知会故人一声,不然李某无论如何也要请大殿下去秦淮坊潇洒潇洒。”

    寂静无声。

    没有人回答李信。

    靖安侯爷微微皱眉,正准备强行进去搜查,里面的房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裳的中年人,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正是当初在汉州府,把李信“请”去谈话的大殿下李兴。

    如今两个人已经五年时间没有见,这位已经接近四十岁的大殿下明显衰老了不少,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甚至有了不少花白。

    抬头看了一眼李信还有李信身后的羽林卫之后,这位大殿下一脸平静,开口道:“李侯爷不请自来,擅闯鄙宅,未免有些……不太礼貌吧?”

    靖安侯爷眯了眯眼睛,呵呵笑道:“大殿下到了京城里,却没有知会我一声,才是不礼貌罢?”

    李兴深呼吸了一口气。

    “李侯爷,我是……被人请进京城里来的,请我来的那个人,你也得罪不起,你还是不要与我为难得好。”

    “你现在退出去,我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大家两两相安。”

    靖安侯爷面朝着李兴,背对着身后的羽林卫,脸上露出了一抹略显狰狞的笑容。

    “你要是不来京城,你我倒可以两两相安。”

    说着,他低喝一声,沉声道:“左右,与我拿下这个旧南蜀反贼!”

    谢岱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立刻应声,十几个羽林卫扑身而上,李兴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走,但是这些羽林卫都是常年训练,非是李兴这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可以比拟,他只挣扎了一会儿,便被谢岱等人擒下,用牛皮绳绑了一个结实,押在了李信面前。

    谢岱对着李信恭敬抱拳道:“侯爷,反贼已经拿到了!”

    李信点了点头,走到了被绑的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的李兴面前,蹲下了身子,笑着说道:“大殿下,如今还提不提礼貌了?”

    李兴这辈子,最重仪貌,而且还有不轻的洁癖,此时被绑得困在地上,形容狼狈,闻言他恶狠狠的咬了咬牙,怒视李信。

    “李长安,我已经说了,我是被人请到京城里来的,你!”

    李信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我如何?”

    “你可不要做蠢事情,将来谁的面子也过不去!”

    很明显,这位南蜀的大殿下,是太康天子请进京城里来的。

    当初征西一事结束之后,汉州府那边经过天子首肯全都交给了汉州军,当时天子对李信问起汉州府的情况,李信与天子说,汉州府的五万兵马表面上是有沐英带领,背地里其实是这位旧南蜀的大殿下在执掌。

    这个谎言并不圆满,事实上天子只要派人去汉州府看一看,便不难看出汉州府到底是谁在话事。

    如今五年时间过去,当初的谎言很显然已经瞒不住天子了,不然这个南蜀的大殿下,也不可能被人“请”到京城里来。

    不过李信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对他来说,汉州军是他立命的根本之一,不论什么人触碰到汉州军,他都不可能让步。

    没有办法,事及命脉了。

    想到这里,李信心中杀心大作,他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在李信耳边冷冷的说道:“大殿下,如今京城里,可没有别人知道你是被人请进京城里来的。”

    李兴察觉到了这位李侯爷想要做什么,他脸色大变,立刻开口大呼:“李信你敢!”

    “我是奉……”

    他“诏”字还没有说出口,靖安侯爷已经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嘴上,李信练拳近十年,如今一拳一脚都势大力沉,更何况是他权力一脚,李兴当即仰天向后倒去,牙齿都掉了几颗,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往外呕血。

    靖安侯爷俯下身子,在李兴耳边冷冷的说道:“大殿下,你若规规矩矩的待在汉州府,有沐青那帮南蜀旧臣在,你至少活命没有问题,可是你看不清局势,贪心不足,跑到了这京城里。”

    痛的说不出话的李兴,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信,目光中满是惊恐。

    靖安侯爷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腰中的佩剑青雉,剑尖上寒光闪闪。

    他开口喝道。

    “好你个南蜀反贼,居然要进京谋刺天子,我岂能饶你!”

    青雉剑应声,狠狠刺下。

第四十一章 霸气外露

    李信既然到这里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杀李兴而来,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锋利无比的青雉剑只一剑,就把李兴的胸口刺穿。

    鲜血飞溅。

    没有办法,他只能亲自动手。

    羽林卫右营的人虽然可以为他所用,但是并不会因为李信的一句话为他杀人,哪怕李信开口提起来这件事,谢岱等人多半也是会把李兴押送刑部,走朝廷的常规程序。

    所以,羽林卫不可能完全把这口黑锅背了,他们也背不动这口锅,只能他李大侯爷,一肩担下。

    至于杀一个人,对于李信来说,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他十七岁在小陈集便亲手杀了四个人,后来西征的时候,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以万计,杀一个人在他这种级别的武将眼里,并不比喝口水困难到哪里去。

    青雉剑极其锋利,锋利到李兴被长剑透体而过的时候,竟然还有气息,他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个面色平静的靖安侯爷,随之一股大恐惧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他开始疯狂挣扎,往后逃去。

    可能是因为今日之前爆发出了强大的潜力,李兴竟然挣脱了青雉剑,但是剑在体内还好,猛地拔出来之后,猩红色的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将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变得血腥无比。

    然而这最后一口气,毕竟不能坚持很久,李兴只扑腾了几个呼吸,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或许他临死之前,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不应该到京城里来。

    这算是李信与天子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是最核心的矛盾,任何人贸然插手进来,都有可能收到靖安侯爷或者太康天子的猛烈打击。

    很明显,李兴还没有足够的资格。

    其实,天子如果真的要与李兴合作,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因为这件事可以远程完成,只要天子一道封官的文书送到汉州府去,把沐英从汉州调出来,然后任命李兴为新的汉州将军,那么远在京城的李信,就会很难处理这件事,毕竟汉州府里到处都是南蜀遗民,李信没有办法在那里杀了李兴。

    就是沐英,也未必能够杀了李兴。

    但是皇帝偏偏让李兴到京城里来了。

    这并不难理解,天子是个多疑的人,这个时代的信息沟通也有很大“延迟”,因此天子信不过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蜀大殿下,想要亲自见一见,也是应该的。

    太康天子,远没有他的父亲承德天子那么有魄力。

    李兴倒在地上不再扑腾之后,李信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绢布,缓缓擦拭青雉剑上的血迹。

    身后的谢岱等人,已经目瞪口呆。

    这位靖安侯爷在他们面前,一直是一个温和的模样,看起来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事实上在这几天的接触里,谢岱也感觉李信没有其他高官身上的那种官僚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但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位李侯爷,在电光火石之间暴起杀人,然后杀了人之后,现在在……擦剑?

    谢岱眼皮子直跳。

    要知道,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真正杀过人,眼下突然看到这种血腥的场景,心中已经被彻底震撼了。

    他小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勉强走到李信面前,对着李信颤声道:“李……李侯爷,您这么做……不合规矩罢……”

    李信已经把青雉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抬头看了谢岱一眼,微笑道:“什么规矩?”

    谢岱咬牙道:“我羽林卫可以拿人,但是无权杀人,也无权定人罪过,这人应该交给刑部……”

    靖安侯爷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笑眯眯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人是反贼。”

    “羽林卫负责拱卫京城,有反贼进京想要行刺陛下,羽林卫将之就地正法,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谢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

    如李信所说,如果这人的确是个反贼,羽林卫确实应该就地扑杀,但是这人到底是不是反贼,不能听凭靖安侯爷一句话,便定了下来。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李信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再有,这人也不是羽林卫杀的,而是我杀的,如果谢郎将不愿意领这份功劳,大可以把事情全部推脱到我头上。”

    谢岱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如果是这样……李侯爷便不应该让我们同来。”

    按理说,只是杀了一个人,谢岱不应该这么紧张,但是刚才的一幕在他脑海中闪现,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个倒在地上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可能能让靖安侯爷不惜吃官司,也要这么果断的就地斩杀!

    谢岱抬头看了一眼笑呵呵的李信,心中更加凛然。

    他明白,自己……或者说羽林卫,很有可能已经惹上麻烦了。

    想到这里,谢岱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反倒是当事人李信一脸轻松的样子,对着谢岱笑着说道:“这人躺在这里怪吓人的,羽林卫的兄弟们帮忙收拾一下,如果京兆府或者刑部的人来查问,你们就说这人是反贼。”

    “有什么事情,可以全部推脱到我头上,京兆府还有刑部要是有什么疑问,让他们到靖安侯府找我。”

    说完这句话,一身黑衣李信负手转身离开。

    刚才的那一剑,李兴喷了不少鲜血在他的身上,不过因为一身黑衣,血迹并不分明。

    此时,一身玄黑袍子的李信,行走之间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十几个同样黑衣的羽林卫看着李信远去的背影,都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这位靖安侯爷…真是霸气啊。

    一个羽林卫一直看着李信的背影,直到李信完全离开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对着旁边的谢岱躬身道:“谢郎将,咱们……”

    谢岱面色铁青,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这个谢家的旁支子弟才狠狠咬牙。

    “你们去通知刑部,就说柳树坊发现一个谋刺的反贼,已经被靖安侯爷就地诛杀,让刑部的人过来定案卷。”

    说完这句话,谢岱迈步朝着院门走去。

    这个羽林卫开口问道:“谢郎将,您去哪里……”

    谢岱头也没有回,闷声回话。

    “我去求见陛下。”

第四十二章 这是朝廷的机会啊!

    不管在哪个时代,官府对于命案都还是十分看中的,毕竟人命大于天,一般来说京城里出了命案,是应该由京兆府接手,但是这件事涉及到了反贼,便要知会刑部。

    因此谢岱才会让羽林卫的人去通知刑部。

    而他自己,则是要进宫去求见天子,把这件事情告诉天子。

    他虽然不清楚,那个被杀了的“反贼”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进宫去求见天子,目的也不是别的,只是想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皇帝,顺便跟皇帝说清楚,这事跟羽林卫……或者说跟他谢家没有关系。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想进宫就进宫的靖安侯爷,作为一个六品郎将,谢岱想要见天子,需要走一个繁复的流程,首先是在永安门门口等着,让内卫的人告知内卫监,再由内卫监转内侍监,然后才有可能送达天听。

    而且如果不是谢岱是谢皇后的堂弟,有一层后族的身份在,他很有可能见都见不到天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永安门门口等了许久,最终才被一个宦官请进了宫里,这个宦官可不是迎接李信的那位红衣太监萧正,只是内侍监一个普通的小宦官而已。

    在这个小宦官的带领下,谢岱一路到了未央宫殿前的台阶下面候旨,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才有太监前来,把他引进未央宫里。

    到了未央宫的书房里之后,谢岱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上,叩首道:“羽林卫谢岱,叩见陛下。”

    这个时代的大家族,一般兄弟姐妹都极多,以至于堂兄弟之类的更是多不胜数,因此一般都是同房同胞的亲兄弟亲姊妹才会亲近,堂兄弟不会走的特别亲,尤其是如果两房争家产,说不定还会闹起来。

    正因为这个原因,能力要强过谢敬不少的谢岱,在朝廷里的待遇,比起谢岱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位皇后娘娘的胞弟谢敬,此时已经在千牛卫中郎将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眼见就要一跃进入军方高层了。

    天子这会儿正在翻看军器监呈奏上来的文书,听到了谢岱的话之后,才抬起头,缓缓说道:“是陶庵来了啊。”

    谢岱,字陶庵,虽然皇帝与他走的不太亲近,但是毕竟是小舅子,表字还是要记一记的,最不济也可以收买收买人心。

    谢岱跪在地上,伏首道:“陛下,臣有要事相告。”

    “起来说话。”

    天子微微一笑,开口道:“有什么事,便直说罢。”

    谢岱这才站了起来,对着天子躬身道:“陛下,今日上午,臣被靖安侯爷叫到了靖安侯府……”

    谢岱原原本本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本来天子一直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一个人的性命实在不足以被他放在心上,但是当谢岱提起被杀那人的住址之后,天子的脸色才骤然大变。

    谢岱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立刻跪了下来,低头颤声道:“陛下,事情就是这样,臣与羽林卫先前,并不知情半点,羽林卫右营奉陛下之名,在李侯爷面前听用,他让我们去拿人,我们只能跟着去……”

    “一直到现在,臣也不清楚被杀的那人是谁,臣只是隐约觉得不对,便立刻赶到宫里来求见陛下了。”

    天子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脸色便平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跪在平地上的谢岱,淡淡的说道:“你用不着这么紧张,朕也不知道那个被杀的人是谁,不过既然靖安侯说那人是反贼,想来便是反贼无误,这事交给刑部处理就是了,等出了结果,张贴布告。”

    “与你们羽林卫无干。”

    谢岱这才站了起来,对着天子低头道:“臣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要起身告退,天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上午去柳树坊的时候,是靖安侯z他……亲自动手,杀了那个人?”

    “是。”

    谢岱低头道:“靖安侯动手极为利落,咱们进了那个院子之后,把那人绑了起来,然后几句话的工夫,靖安侯便动手把那人杀了。”

    天子点了点头,刚想开口继续问些什么,一旁伺候的萧正突然上前,在天子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太康天子点了点头,对着谢岱挥了挥手:“好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牵扯不到你头上,大可以放心。”

    说着,天子对萧正说道:“领他从后门出去。”

    萧正这才走到谢岱面前,恭敬道:“谢公子请。”

    论职权和官位,谢岱给萧正这个“大公公”提鞋也不配,但是谢岱偏偏跟皇后娘娘沾了点亲戚,因此萧正还是客客气气的,他刻意没有提起谢岱的官职,只是以公子称呼。

    这就是内宫宦官说话的智慧。

    谢岱跟在萧正身后,从未央宫的后门出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萧公公,陛下他为何这么仓促……”

    萧正回头,对着谢岱呵呵一笑。

    “谢公子,有人求见陛下呢。”

    …………

    未央宫的书房里。

    回家换了一身干净朝服的李信,在天子面前,恭恭敬敬的对着天子行礼:“臣李信,叩见陛下。”

    天子笑着摆了摆手,开口道:“用不着这么客套,起来说话。”

    李信站了起来,面色肃然。

    “陛下,臣急着进宫,是有一件急事要禀报陛下。”

    天子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什么事情能让长安你这样着急?”

    “李兴进京了。”

    靖安侯爷满脸严肃,低头道:“陛下可能不记得了,这个李兴就是那些南蜀遗民的首领,承德十七年南蜀遗民进京行刺先帝,便是这个人主使。”

    “五年前,陛下与南蜀遗民结盟,一起攻破了锦城,此后五年时间里,汉州府的五万兵马便是由此人在掌握,此时这人不在汉州府里,却偷偷跑到了京城,必然是有什么天大的阴谋!”

    李信沉声道。

    “臣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带着羽林卫赶到这个人的住处,将此反贼扑杀。”

    天子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但是眼角已经藏了一丝阴郁,他对着李信微笑道:“这么说长安你又立了一桩大功劳,朕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李信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如果只是这个,臣便不会这么着急进宫了,您了解臣,臣不是那种贪功的人。”

    太康天子看着李信,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靖安侯爷脸色肃然,缓缓开口。

    “陛下,这个李兴是旧南蜀皇族,想要他彻底投降我大晋,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因此过去里面,汉州府的汉州军,朝廷一直掌控的不怎么顺畅。”

    “但是眼下这人死了,便是朝廷的一次机会。”

    靖安侯爷满脸郑重。

    “李兴死了,汉州府主事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汉州将军沐英,臣认得这个人,此人算是我大晋的旧臣,曾在羽林卫里待过一些年,也比较喜欢在京城里过活。”

    “说服他彻底投诚我大晋,可比说服那个大殿下李兴,要容易的多了。”

    说到这里,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天子拱手道。

    “陛下,若能降伏此人,我大晋在西南边塞,就又多了五万虎狼之军,江山社稷便更加稳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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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介绍:
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