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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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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且试一试!

    羽林卫都是步卒,李信干脆也把乌云马丢到一边,带着这二百个人,步行前往永乐坊。

    他们走到永乐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此时,御史台的那些御史,已经被严轱叫回了御史台,大理寺门口就只剩下一些王家的家人,还有国子监的一些学生,这些人这会儿不仅是堵着门口,还把后门也堵了,看情况是要禁止所有人出入。

    这些人加在一起,怕有四五百人之多,把大理寺衙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挤也挤不进去。

    李信咳嗽了一声,朗声道:“羽林卫奉命办事,请各位让开一条路!”

    ……没有人理他。

    此时,那些人仍在大吵大闹,大理寺门口吵闹的很,他声音又不是很大,自然不会有太多人听见。

    李信皱了皱眉头。

    “羽林卫奉命……”

    他只说了五个字,就没有了耐心,挥了挥手:“沐英,开路!”

    黑脸沐英嘿嘿一笑,对着自己的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他已经是羽林卫的哨官,手底下是有一百个人的,这次羽林卫里带来的人就是沐英手下的这一哨人。

    这一哨人立刻分出了二十个,跟在沐英身后。

    黑脸的沐英上前走了两步,深呼吸了一口气,粗着嗓子吼了一声:“格老子的,都给老子让开!”

    他声音很大,附近的人被他惊动,回头看了一眼这些黑衣黑甲的少年人,有些有见识的知道这是羽林卫,就往后退了几步,让了一条路出来。

    但是大部分人是不认得羽林卫的。

    沐英黑着脸,喝道:“用刀鞘开路!”

    羽林卫是天子亲军,论装备比边军还要好一些,他们一身皮甲不说,佩刀是制式的横刀,刀鞘都是硬木所致,这二十个羽林军都是从北地小陈集活着回来的,相比较其他羽林军要悍勇一些,听了沐英的话之后,立刻把佩刀握在手里,二十个人站成两排,朝着前面这些人的腿上狠狠打过去!

    很快,一条一米左右的路就被清出来了。

    这些围观的人,或者是家庭殷富的,或者是身上有功名的,有些甚至是朝廷的官员便衣来看热闹的,骤然吃痛,当即就跳起来骂娘。

    一个蓝色衣服的胖子小腿被刀鞘一下子打肿,当即跳了起来,骂道:“那个王八蛋动手打人,知不知道你家老爷是谁?”

    说着,他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就要动手打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人揪住后颈,拎了出来。

    是沐英动的手。

    一身羽林卫黑衣常服的李信,从开好的路里走了进来,面带冷笑。

    “把那些动手的,骂的厉害的人,直接拿起来,丢到大理寺里去,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冲撞羽林卫!”

    这个被丢出来的蓝衣服胖子看到李信之后,眼前一亮。

    “李兄弟,李兄弟!”

    李信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看了这个胖子一眼。

    这个胖子,他认得……

    吴道行!

    就是李信刚进京城的时候,在大街上碰到的胖子,这个胖子上次还要带李信去青楼……

    李信眨了眨眼睛,负手走了过去,决定装作不认识这货。

    “李兄弟,李信,你快救一救我!”

    吴胖子小腿被刀鞘抽肿了,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大声叫嚷:“李兄弟,你现在发达了,不认识认了,当初我们一起去秦淮河……”

    他秦淮河三个字刚说出口,李信就黑着脸停下脚步,回头走到这个胖子身边,蹲下来咬着牙低声道:“吴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看热闹呀!”

    吴胖子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一边龇牙咧嘴的说道:“大理寺被围了,这可是难得一遇的热闹,听说苦主把棺材都摆在了大理寺门口,我方才正伸着脖子看看大理寺怎么收场,腿上就被人来了一下!”

    说着,这个胖子艰难的转头,看向了沐英等人,怒声道:“李兄弟,听说你进了羽林卫,那这些人该是你的下属,我们兄弟一场,你快替为兄教训教训这帮家伙!”

    李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旁的沐英很懂事的把自己的佩刀交到李信手里。

    李信把佩刀出鞘一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吴兄,小弟知道你在京城里有些背景,但是我们这趟办的是皇差,你再这样胡搅蛮缠,我现在一刀把你给砍了,事后都没有衙门敢受理,你信是不信?”

    吴胖子显然被吓到了,他讪讪一笑:“李兄弟这么凶做什么,为兄也没有想拦着你们办事,就是无缘无故被打了一下…难免…”

    “咱们两个是一起去秦淮河的交情……”

    李信黑着脸,手里的横刀再出鞘一尺。

    吴胖子很懂事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沿着开出来的路朝着大理寺门口走去,他刚刚站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这个吴胖子,微笑道:“认识吴兄这么久了,一直不知道吴兄家住在哪里,记得上一次听吴兄说起,你是在京城里做上门女婿……”

    吴胖子憨厚一笑:“是啊,为兄家在陈国公府,李兄弟有空记得来看我……”

    陈国公府,也就是叶晟的家……

    李信皱了皱眉头:“吴兄与叶老公爷是……”

    吴胖子嘿嘿一笑:“那是我老丈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

    这家伙,牛逼啊……

    娶了……哦不是,给叶家做了上门女婿,还敢出来逛青楼!

    记得上一次这个死胖子还带自己去看叶家那个大小姐,当时他甚至能说出叶家小姐的名讳!

    李信诧异的看了一眼这厮,最后缓缓吐了口气:“吴兄,这儿很危险,你还是先回家吧,有空小弟会去陈国公府看你的……”

    说着,李信不再理会这个胖子,而是转身朝着大理寺门口走去。

    当他穿过围观人群的时候,的确看到大理寺衙门口摆了一口棺材。

    棺材四周是一群妇人,围了一圈哭泣不已。

    四面是一些读书人打扮的生员,一个个仍旧在叫喊不停:“放人!”

    “大理寺今天不把诸位御史放出来,明天就该抬出来了,必须立刻放人!”

    “该死了安民公一人还不够吗!”

    诸如此类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大理寺衙门紧闭,有些人激动之下,甚至要冲击大理寺门户,李信迈步走到衙门门口,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口棺材,然后对着身后的沐英吩咐道:“你们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要是有人敢冲击衙门,立刻拿下!”

    沐英低头道:“卑职遵命!”

    李信走到衙门门口,用大理寺大门上巨大的铜环,重重的撞了几下。

    “羽林卫李信,奉命前来平乱,大理寺诸位,安好否?”

    他敲了几声之后,里面都无人应答,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里面的门闩动了动,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里面传来了大理寺卿严守拙的声音。

    “李郎将,你们可算来了!”

    缝隙稍稍大了一些,李信侧身进了大理寺,大理寺门户随即重新关上。

    一些人见到大理寺的门开了,立刻激动起来,就要冲向大理寺门口。

    沐英等人抽到出鞘,声音冷然。

    “上前一步者死!”

    这些读书人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叫到:“我等有功名,你们敢有辱斯文不成?”

    沐英“嗬嗬”冷笑。

    “你且上前一步,试一试你的功名能不能挡住我手中横刀!”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好骗了!

    这位大理寺卿也是倒霉,他上午的时候进宫见了张渠,本来说的好好的,结果张相见了陛下之后,不知道发什么疯,对着他就是一顿痛骂。

    好在最后张相说了,羽林卫的人会来处理大理寺的事情,这位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才放下心思回到了大理寺。

    结果他刚刚从后门进来,就有知根知底的人把后门也给堵住了,这下大理寺里的人,彻底出不去了,他们又苦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等到了李信等人的到来。

    严卿正对着李信苦笑道:“李郎将,咱们这些人,中午饭都还没有吃上,你再不来,我们便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信诧异的看了一眼严守拙。

    “大理寺里,没有做饭的人么?”

    “有是有。”

    这位大理寺卿叹了口气:“只是他们每天早上都要出去采买粮米还有肉菜之类的,都是推着车出去,现在这个光景,他们出去了哪里还进的来?”

    “李郎将,你快让羽林卫驱散这些刁民罢,再让他们闹下去,我们这些人饿肚子事小,朝廷法度尊严不存事大啊!”

    李信对着这位大理寺卿笑了笑:“我等是奉皇命来的,自然会驱散这些人,不过这件事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下官要先跟严卿正问一问情况。”

    严守拙叹了口气:“李郎将但问就是。”

    “下官方才在外面听他们说,要大理寺释放那些被抓的御史,严卿正,这些人如果能放出来,那些生员举人也就没有理由再闹了,能放否?”

    “李郎将说笑了。”

    严守拙苦笑道:“那些人进大理寺,是走了朝廷程序的,非是太子殿下一个人说了算,三省的相公们个个都是点了头的,他们要大理寺拿人审讯,如今人还没有审讯,哪里能够放人?”

    “若是因为这些刁民闹事,就把这些人放了,且不说严某的官帽能不能保得住,我大晋的司法威严将被置于何地?”

    李信眨了眨眼睛,笑道:“那这个王安民,严卿正以为该如何处置?”

    “李郎将,当日动刑的是东宫的人,与我大理寺无关,而且这个人死在的大理寺外面,大有蹊跷,本官以为,王安民的事情还有待商榷……”

    说到这里,严守拙咬了咬牙:“这件事就算要查,王家的人也要把棺材先弄走才是,这样聚众闹事,实在是不成样子。”

    李信低头道:“严卿正的意思,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去驱散人群。”

    李信说着,就要往外走。

    严守拙愣了愣,然后顿时就慌了神,一把拉住李信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颤声道:“李郎将莫要害我!什么叫做我的意思?”

    李信疑惑的看了这位大理寺卿一眼。

    “严卿正,现在是你们大理寺衙门被围了,因为大理寺衙门人手不够,所以陛下才派了羽林卫过来协助,所以该如何行事,自然是按严卿正的意思来,我们羽林卫只管动手就是。”

    这是在甩责任。

    严守拙冷汗直流。

    这种情况,小孩子也能看出来是两位皇子在斗法,他一个大理寺卿,看起来是位高权重,但是却不足以插手进这种斗争里的。

    这位大理寺卿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李郎将,是陛下派你们羽林军来的,你们该怎么做,都是陛下的意思,与我扯不到关系!”

    李信眯着眼睛笑了笑:“严卿正,我方才已经说了,是陛下派我们来的不错,但是陛下是派我们来辅助大理寺平乱,我们这些粗人又不懂章法,自然是严卿正如何吩咐,我们便如何做。”

    严守拙死死地拉着李信的衣袖,紧咬牙关:“李郎将,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要害我,这如何能是我的意思!”

    李信眨了眨眼睛。

    “那严卿正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出来就是,我们羽林卫都是愿意照办的。”

    李信声音平淡:“哪怕严卿正现在下令,让下官带着羽林卫把外面的人统统抓起来,下官也立刻去做。”

    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意担责任,不愿意得罪人。

    承德天子让李信来处理这件事情,用意是想看一看七皇子会作何反应,但是现在七皇子那边不想插手这件事,那么就要有另一个人来为这件事负责。

    李信“个头”太矮了,担不起责任,也不太愿意担责任,这位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个子不高不矮,刚好是背锅的上好人选。

    严守拙满脸都是苦涩,他对着李信作揖连连:“李郎将,你可放过我吧,这件事无论羽林卫如何做,都跟本官没有多大关系!”

    “我大理寺也是受害者!”

    李信面色平静。

    “如果严卿正没有什么指示,那下官也不敢妄自行动,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严守拙怒哼了一声。

    “那就在这里等着!”

    李信突然展颜微笑:“严卿正,你是大理寺卿,这件事不管你怎么甩脱,都与你脱不开干系,还不如光棍一些的好。”

    光棍个屁!

    不处理外面那些人得罪太子,处理了那些人又会得罪另外一个皇子,甚至是得罪另外三个皇子,这种选择题,打死这位大理寺卿,他都不会去做的。

    严守拙苦笑道:“李郎将,你是奉了皇命的人,万事……都有陛下,你何苦为难我这么个小官?”

    他想说万事都可以推脱到陛下头上,但是这种话大不敬,他没有说出来。

    李信心里暗暗吐槽。

    小官?大理寺卿已经是大九卿之一,与京兆尹一样都是正三品,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成为阁部重臣,这种级别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朝堂大佬,这个严卿正居然说自己是小官!

    唉,世道变了,现在的人啊,不好骗了……

    李信思索了片刻之后,对着严守拙微笑道:“严卿正,咱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不如这样,我们打个商量?”

    严守拙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这样僵持下去,最后先撑不住的肯定是他……

    因为他中午没有吃饭…撑下去肯定是不去李信这个年轻人持久的!

    “李郎将请说。”

    李信微笑道:“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帮你把这件事处理了,如何?”

    严守拙郑重的看了李信一眼。

    “是欠李郎将一个人情,还是……”

    李信是魏王府的人,朝廷里基本是人尽皆知了。

    李信脸上的笑意收敛。

    这些王八蛋,一个比一个精!

    “就当是欠我个人一个人情,总可以了吧?”

    “好!”

    严守拙痛快无比:“李郎将现在去处理吧这件事,不止是严某,就是大理寺上下,都欠李郎将一个人情!”

    “严卿正爽快。”

    李信微微一笑,负手走向大理寺衙门的门口。

    他亲手推开门闩,把大理寺衙门的大门彻底洞开。

    那些围着大理寺的人,见到大理寺门户大开,立刻开始躁动起来,有些鬼鬼祟祟的人,藏在人堆里,开始大声嚷嚷:“大理寺开门了,大家冲进大理寺,把诸位御史救出来!”

    “太子失德,但是陛下却是圣明的,我等是进去救人,陛下知道了绝对不会任由太子胡作非为!”

    这些人就要开始朝着大理寺衙门冲过来。

    守在大理寺门口的羽林卫都是抽刀在手,看到冲过来的人群有些紧张。

    沐英回头看了李信一眼。

    李信面无表情的站在大理寺衙门的门下。

    他腰里的青雉剑被他缓缓拔了出来。

    “奉皇命,上前一步,杀无赦!”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敢打我!

    这个时候,面对羽林卫的刀锋,正常人都是不敢冲过来找死的。

    这些读书人多半都是正常人,应该被吓住才是。

    但是这些人里头,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他们是四皇子派过来的人,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眼见羽林军亮了刀子,这些人心中一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却喊的更大声了。

    “这些人只是做一做样子,他们哪里敢对我们这些士人下手,我们冲进去,救出被关在大理寺的御史们!”

    “陛下圣明,断不会为难我们,冲进大理寺!”

    其实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大多数人只是为了看热闹,即便是有愤愤不平的读书人,也只是过来喊一喊口号,想给大理寺一些压力,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冲击大理寺衙门,但是被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一撺掇,这些人还真就迎着钢刀朝大理寺衙门冲过去了!

    历史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似是集体作恶,其实背后只是有人轻飘飘的喊几句口号而已。

    李信心中一凛。

    坦白来说,他现在动手杀人,是完全不用担任何责任的,毕竟他们是奉皇命前来的,这些人死了也是白死,只能算是乱民,但是如果大理寺门口流了血,这件事情的影响就会被再一次扩大,正遂了四皇子的心思。

    李信上前一步,走到沐英身边,压低了声音:“吓一吓他们,可以伤人,不要致死。”

    沐英微微点了点头。

    羽林卫的制式横刀寒光闪闪。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读书人,撞上了沐英等人,这个来自南疆的黑脸汉子抓着这个人的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手中的横刀毫不留情的一刀划了上去。

    鲜血横流!

    这一刀割在了这个人的屁股上,不会致命,就是血也不会流太多,但是却足够疼痛,这些读书人哪里吃的住这些,当即趴在地上哀嚎。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人自然就不敢冲了。

    李信抬起头,喝道:“我等是羽林卫,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羽林卫是什么衙门!”

    李大郎将冷冷一笑:“我们……杀人不犯法!”

    羽林卫是天子私兵,在有皇命的情况下,羽林卫动手等于天子动手,杀人的确不犯法。

    杀人不犯法这五个字着实霸道,再加上满地的鲜血也着实骇人,这些人立刻就被吓到了,不敢再上前一步。

    只不过人群里,还有不少人在大声叫嚷着。

    李信冷冷一笑:“沐英,去把这些人提溜出来!”

    沐英嘿嘿一笑,带着十几个羽林军走进人群里,他刚刚动了刀子,这些人见了他就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没过多久,五六个三十岁左右,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就被沐英拎到了大理寺衙门门口。

    这些人被逮住之后,还在不住叫嚷:“我等何罪?羽林卫也不能无罪拿人!”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人叫嚷的最是大声:“太子临朝这才多久,朝廷就全然乱了,如今羽林卫也成了太子门下鹰犬,开始残害忠良了!”

    “我等无罪之人,身负功名,羽林卫焉能拿我!”

    李信面色平静,走到这个人面前,蹲下身子,开口问道:“这位读书人,你是什么功名?”

    这人抬起头,颇为自傲。

    “生员!”

    生员就是秀才,科考制度下最低一级的功名,不过秀才并不好考,正儿八经的秀才功名需要经过县府道三试之后,才能考中,有些人考到头发苍白,也取不中秀才。

    按比例来说,秀才大概与后世的重本差不多。

    这的确是值得自傲的本钱。

    “你方才说自己无罪?”

    这个秀才昂起头,大声道:“我等只是在人群之中看热闹,也没有冲击大理寺衙门,何罪之有?”

    他们这些人,躲在人群里不敢露头,自然是没有冲击大理寺衙门。

    李信伸手按向自己腰里的佩剑,随即想起了什么,放弃了拔剑的想法,双手捏了捏自己的指骨,捏出一声声脆响。

    这个秀才面带惶恐。

    “你想做什么?殴打生员可是大罪,我要拉你去京兆府见官!”

    李信冷笑一声,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

    声音响亮无比。

    这人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巴,勃然大怒:“我是圣人门生,你敢打我!”

    李信没有理会他,而是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讶异道:“哎呀,我手受伤了。”

    沐英等人就跟在李信伸手,听到这一声做作的“哎呀”,这个黑脸汉子脸色憋的通红,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李信笑点就要高出许多,他仍旧是面无表情,淡淡的看向这个秀才。

    “你听真了,我等是奉了皇命,前来大理寺办事,现在你涉嫌殴打皇差,本将要把你丢进大理寺大牢里去!”

    这个秀才惊怒交加:“明明是你殴打于我,大庭广众之下,你要指鹿为马不成?”

    李信冷冷一笑:“你的脸攻击了本将的手,现在本将手都红了,你还不认罪?”

    这个秀才就要被气死了,他怒声道:“我的脸都肿了!”

    李大郎将昂起头:“那是因为本将练了一身内家功夫,你的脸欲伤我不成,反而自己肿了。”

    “沐英,把他拎进大理寺去!”

    说着,李信瞥眼看向另外几个人:“这些人,也照此办理。”

    沐英等人嘿嘿一笑,朝着自己的手掌心吐了口唾沫,面带狞笑朝着这几个读书人走过去。

    随即“啪啪”之声响起。

    这个来自南疆的黑脸汉子,学着李信的模样,很做作的喊了一声。

    “哎呀,你龟儿敢打老子!”

    “抓起来!”

    这就是话语权的厉害,话语权在李信手里,怎么说都是他有理,这些人没有反抗的本钱与资格。

    这些搞事的人被丢进大理寺之后,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围观的人也散去了一半左右,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一旁看热闹。

    看热闹是诸夏子孙从古至今的传统…习惯。

    李信背负双手,看向那个最棘手的地方。

    大理寺衙门口的那口棺材。

    还有守在棺材四周的王家人。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苦主,也是最需要解决的人。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这口棺材面前。朗声道:“王家谁是主事之人,本将有几句良言相告。”

    一个穿着素白孝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人,从棺材旁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李信身边,擦了擦眼泪之后,弯身行礼。

    “未亡人邓氏,见过将军。”

    李信叹了口气,看了这个妇人一眼。

    “你是王御史的夫人?”

    这个妇人咬了咬牙,声音悲切。

    “正是,家夫为国进言,却被人活活打死在大理寺里,不管是谁来,王家都要跟大理寺讨一个说法!”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杀人灭口!

    这个妇人,脸上泪痕未干。

    她说的话,也是情真意切,谈吐举止都是温文有礼,不像是大街上那些骂街的泼妇。

    这种才是最难缠的。

    如果是闹事的泼妇,李信现在就可以把她们强行赶回去,但是碰到这种跟你讲道理的,那就不太好办了。

    从既成事实上来说,不管王安民是怎么死的,他的的确确是死了,而且是因言获罪,被拿进了大牢里,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信淡淡的看了这位邓氏一眼,开口道:“王夫人,尊夫到底是如何死的,你们王家不知情么?”

    邓氏垂泪道:“老爷那天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奄奄一息,背后都是鞭子的伤痕,我们给他换了药之后。不过一个时辰,老爷便撒手人寰了。”

    “我家老爷出仕晚,现在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哪里能扛得住大牢里的毒打,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出来做官……”

    说到这里,这位王夫人泪水更甚。

    “民妇知道,这位将军八成是来撵我们走的,可我们王家并没有冲击大理寺衙门,民妇们只是想给先夫讨一个说法……”

    她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李信哽咽道:“我家老爷是个温吞的人,谁也不会得罪,就算上书获罪了,了不起这个官不做了就是,他一没有杀人,二没有造反,凭什么就这样给朝廷打死了……!”

    李信无言以对。

    且不说这件事是不是四皇子在背后操纵,就王家这一节来说,朝廷这边的确是德行有亏的。

    李信叹了口气,开口道:“王夫人,且不说这件事谁对谁错,我只问夫人一句,是谁让你们把棺材摆在大理寺衙门闹事的?”

    邓氏抹着眼泪。

    “便没有一个给我们叫屈的地方了么!”

    李信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王家在京城里住,有了人命官司,应该去京兆府报官,再不行也可以去刑部告状,大理寺并不受民间案卷,王家这么做于规制不合。”

    说着,李信瞥眼看了一眼王夫人身后的棺材。

    “如果我没有猜错,王家应该是被人授意,才把棺材抬到了大理寺门口,想要把事情闹大。”

    李信缓缓开口:“且不说王御史要不要入土为安,王夫人想一想,这件事闹大了,你们王家真能讨得了好?”

    邓氏紧咬牙关:“无非是得罪太子,先父便是死在太子手里,王家的天已经塌了,大不了我们随先夫一起去了就是!”

    李信摇头道:“王夫人可以这么想,王家的子弟会不会这么想?”

    “他们会不会甘心去死?”

    李信沉声道:“王夫人,你应该可以想的明白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想闹大。王御史不明不白的死了,本来就已经震动朝野,三法司自然会详查这件事。”

    “可是有人不想事止于此,他让你们抬棺材来大理寺门口闹,再派一些坏心眼的人过来喊几声,事情便闹大了。”

    李信伸手把这个邓氏扶了起来,低声开口道:“王夫人,这件事涉及到储君,陛下刚刚立了不到十天的储君,说句难听的话,若是真的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你们王家什么也做不了!”

    “有人想把事情闹大,尊夫之死是第一步,你们来闹事是第二步,王夫人想一想,如果他想再把事情闹大,下一步会是怎么样?”

    这个邓氏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即脸色骤变。

    按着这个思路,如果王家上下的人都给人杀了,那事情才算真正闹大,太子的名声才算是真正的臭了!

    她毕竟是个妇人,被李信这么一说,立刻开始害怕起来。

    “这……这位将军。”

    李信叹了一口气:“王夫人,我是奉了皇命来的,你们堵住大理寺门口,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全部抓起来,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我对王家没有恶意。”

    王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棺材旁边围着的王家家眷,突然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向李信。

    “小将军救一救我们!”

    李信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道理说通了。

    他并没有吓唬这些王家的家人,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王家的家人很有可能某天晚上被“刺客”不明不白的杀了,到时候这桩血案肯定会被当成是太子殿下杀人灭口,这位储君的名声才是真的臭了。

    这种事情,那位四皇子做起来是心安理得,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

    李信沉声道:“王夫人既然信了我说的话,那我有几个建议,王夫人不妨听一听?”

    邓氏现在人已经吓傻了,对着李信拱手道:“小将军请讲……”

    李信把她引到一个没有多少人的地方,放低了声音:“王夫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尊夫是被有心人谋害,或者是听了某些人的话之后自尽,而这个人是某位皇子之一,他的目的自然是要把太子拉下来。”

    李信面色凝重:“这种储君之争,极为惨烈,王家上下都死在里面,也不会激起半点水花,这个时候王家想要全身而退,就要听我的话。”

    王夫人脸色惨白,这个时候她才想明白,自家老爷的死,可能只是这场大幕的开始,王家也只是这场浪潮里头一朵很不起眼的小浪花。

    “小……小将军请说。”

    “第一,王家的家人现在立刻回去,把王御史好好的下葬了。”

    李信沉声道:“回去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王家的家人,或者别的人出来阻碍,如果有人拦着,王夫人便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要紧。”

    邓氏浑身发寒,颤声道:“我记下了。”

    李信看她的模样着实可怜,摇头道:“王夫人不用这个模样,王御史的事情已经震动朝野,你们家里人不闹,朝堂上的文官也会接着闹,就连三省的宰相们也会在这件事情跟东宫要一个说法。”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便是波及不到太子殿下,东宫那个动手的属官,肯定会给王御史陪葬的。”

    邓氏满脸泪水,对着李信福了一福:“小将军的话,民妇记下了,如果能侥幸脱此劫难,以后一定安心教养子孙,再不掺和朝堂中事了。”

    王家的人,也是受害者,李信对她们颇为同情。

    “王夫人,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也就是这两天就能出来结果,你不用太过担心。”

    说到这里,李信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京城,没有谁能够一手遮天。”

    这里的天,是指圣天子。

    王夫人低头致谢,转头吩咐王家人,准备离开大理寺门口。

    李信也回到了羽林卫的队伍中,这会儿大理寺门口的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李信走到沐英身边,拍了拍这个黑脸汉子的肩膀。

    “沐兄弟,等会你带着二三十个兄弟,偷偷跟在王家人身后。”

    沐英瞪大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李信。

    “你……你要杀人灭口?”

    李信没好气的踢了沐英一脚,笑骂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杀人灭口做什么?”

    “怕只怕有人要杀人灭口,强行把事情闹大,你今天带着兄弟们保护她们,不要让人把她们给害了。”

    说着,李信转头看向北边。

    “我去宫里复命。”

第二百九十章 魏王类陛下

    接了皇命之后,办完事自然是要去向天子复命的,这样这套程序才算走完。

    进了永安门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李信顺利的见到了大太监陈矩。

    陈矩面带微笑:“李郎将,你可算来了,陛下等你许久了。”

    李信抬头“啊”了一声,有些诧异的看向陈矩。

    此时,就连几位皇子也见不到承德天子,李信本来以为自己也是见不到的,在他的估算里,能见到这位执掌宫廷的大太监,便不错了。

    陈矩面色平静:“怎么了?”

    李信摇了摇头,缓声道:“没什么,请大公公带路。”

    陈矩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转头带着李信进了长乐宫的暖殿里。

    这会儿,已经是十月底了,天气又冷下来不少,承德天子身上披着一块狐裘,躲在暖炉旁边烤火。

    李信进了暖殿之后,便向着承德天子下跪行礼:“臣羽林卫李信,叩见陛下。”

    天子放下手里的暖手炉,搓了搓手,缓缓看向李信:“你在大理寺做的事,朕都知道了。”

    京城里到处都是天子耳目,承德天子虽然不敢说是全知全能,但是最起码在京城里,他想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能知道的。

    李信低头道:“臣骤接圣意,所行多有不当之处,请陛下责罚。”

    “你做的很不错。”

    天子微笑道:“便是朕亲自去做,也不能比你处理的更好了。”

    “下臣惶恐。”

    天子坐在龙榻上,咳嗽了一声:“做得好就是做得好,没必要太过谦逊。”

    “你起来说话吧。”

    李信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天子双手放在衣袖里,淡淡的说道:“大理寺被人围困这件事,前因后果你应该都知道了,说一说你的看法。”

    李信低头道:“据臣了解,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东宫詹事汤谷,错手打死了御史台的御史王安民,王安民或许有罪,但是罪不至此,臣请陛下问东宫詹事汤谷之罪,以平众怒!”

    承德天子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些御史台的御史本不该因言获罪,就算获罪了,东宫也无权力动私刑责打他们,方才你也说了,这个汤谷是东宫的詹事,依你看来,要不要问东宫之罪?”

    李信垂手低头,恭声道:“陛下,下臣只是一介武官,捉人拿人查案都不在话下,但是陛下要问政于臣,就在臣能力之外了”

    先前天子所问,都可以归在刑事类,但是涉及到太子,就是政事了。

    “问你,你便说。”

    天子有些不悦:“莫非武官就不能言政了么,朝廷里哪里有这个规矩”

    “依臣愚见,此事当与太子无关!”

    李信咬牙道:“那些御史攻讦太子,太子派人过去问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个詹事矫借太子名义。胡作非为,才酿成今日惨案!”

    天子被李信这句话,逗的哈哈一笑。

    “李信,你还真是个人才。”

    天子感叹道:“你这些话,用在官面上做说辞,的确足够了,朕想听一听你真实的看法。”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一切要以朝局为重,太子跟国之储君,即便一时不察,犯了些错处,也不好公诸于众,陛下私下里申饬几句就是。”

    天子用手撑着身子,要从龙榻上站起来,一旁的陈矩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天子,天子这才勉强站稳。

    “若不是知道你与老七交情甚好,朕几乎都要怀疑你是东宫的人了。”

    李信低头道:“陛下,臣虽然与七皇子私交甚好,但是臣更是大晋的臣子,陛下既然立了太子,做臣子的就要遵从陛下的意愿。”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朕。”

    天子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嘴里说的,与心里想的,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李信沉默不语。

    天子转头看向李信,开口道:“你派了羽林卫的人去王家,要做什么?”

    李信心中感叹。

    这位在深宫“养伤”的天子,只怕除了李信底裤什么颜色不知道,其他什么事情他都知道。

    不过还好,他只知道李信派人去了李家,并不知道李信派人去做什么。

    “陛下,大理寺一事,看起来是王家的人在闹,但是背地里必然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想把这件事闹大,如果想把这件事闹大,最好的法子就是派人把王家的人给杀了,即便王家没有灭门,只要再死几个人”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那事情就会闹得更大,太子殿下的名誉也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天子愕然看向李信。

    “哪里会闹到这种地步?”

    在父母心里,自家孩子多半是正面形象,比如说在承德天子心里,四皇子虽然有些野心,也有些想法,但是最多也就是到今天大理寺门口这种地步。还不至于到因为要污太子名声就灭人满门的程度。

    而且承德天子是独生子,没有经历过夺嫡的惨痛,所以一时半会,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李信恭谨低头:“陛下,或许是下臣想多了。”

    承德天子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面色沉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不错,老四他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天子喟然道:“他十六岁出宫开府,到今年已经九年时间,九年时间,朕已经不太了解他了。”

    李信连忙低头:“陛下,臣从未说过是四皇子”

    离间天家骨肉,可是杀头的罪过。

    天子的情绪有些低落,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道:“陈矩,你让内卫监派人去王家看着,那个王安民已经死的不明不白,不要再让王家因为朕的家事,伤损人命了。”

    承德天子还算是比较仁慈的天子,否则当初李信进京写卖炭翁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死的渣都不剩了。

    陈矩恭敬低头:“老奴这就去办。”

    陈矩搀扶着天子坐回龙榻上,然后躬身退出了暖殿,下去安排事情去了。

    陈矩退出去之后,天子抬头看向李信,有些虚弱的问道:“李信,朕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

    李信弯腰。

    “臣知无不言。”

    “朕留在京城的四个皇子,哪一个适合做皇帝?”

    这个问题,承德天子曾经问过李慎,当时李慎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李信低头思索了片刻,垂手道:“陛下,臣以为四位皇子里,魏王殿下仁德,最似陛下。”

    李信很聪明,没有直接说谁适合做皇帝。

    “你这个人,也是个滑头。”

    天子呵呵一笑:“罢了,你下去罢。”

    李信躬身退出了长乐宫。

    承德天子一个人,坐在暖殿里,望着李信的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你比李慎还要大胆一些。”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可爱的太子殿下

    李信走了之后,幽居深宫的承德天子跳过东宫,直接给尚书台去了一张条子,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条子的内容,大概就是李信说的那套官面话。

    此时,承德天子发话,尚书台自然是巴不得的,这张条子的内容,完全落实了下去。

    关在大理寺的御史们,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就被放了出来。

    而那个东宫的詹事汤谷,则是被拿进了大牢里,要问他一个杀人的罪过,给死去的御史王安民一个交代。

    四皇子与太子的争斗,在天子的意志和李信的手腕之下,以最快速度被平息了下来。

    这件事最终定性,东宫这边虽然做错了事,但是罪责止于詹事汤谷,落不到太子头上。

    王安民那边,被李信这么一吓,自然也不敢再闹事。

    不过不管是承德天子还是李信,在这件事情上都算是偏帮了太子,那位在背后谋算的齐王殿下,必然会心生恼恨,他不敢对承德天子心生恨意,多半会把这笔账算在李信头上。

    太子殿下在东宫李有些忿忿不平。

    毕竟在他这个角度看来,是四皇子那些人先挑衅他,自己只是被迫还击,然而这件事到最后,东宫的属官被抓了进去,四皇子那边却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承德天子出手,这位刚刚监国没多久的太子殿下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牙认下了这个结果。

    就在太子在东宫生闷气的时候,头发花白的大太监陈矩,在东宫外面求见。

    胖胖的太子殿下闻言,立刻吃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着自己粗壮的小腿,向着东宫门口跑去。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储君之位并没有稳下来,另外几个弟弟还在死死地盯着,这种时候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父皇的身边人。

    而这个大太监陈矩,则是承德天子心腹之中的心腹。

    虽然已经入冬,但是一路小跑还是让胖胖的太子殿下热汗蒸腾,他走到陈矩面前,对着这位大太监拱手笑道“大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陈矩慌忙让开身子,不敢受这位太子殿下的礼数。

    “殿下,陛下要见您,特命老奴来叫您一声。”

    太子殿下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脸上还是勉强维持着笑容。

    “这种事情,大公公派个人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趟”

    陈矩面色肃然“殿下是半君,老奴不敢怠慢。”

    太子殿下缓缓点头“好,孤这就去长乐宫见父皇。”

    陈矩弓着身子,离开了东宫。

    没过多久,太子殿下的抬轿停在长乐宫门口,这种露天的抬轿是宫中特有的,主要是为了防止藏人和藏刀,由体壮的宦官抬着,不过因为太子殿下太过肥胖,抬轿的两个小宦官都是满头大汗,不住喘气。

    太子殿下站在长乐宫门口,看着这座森严的宫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他已经很久没有私下里见过承德天子了。

    作为皇长子,他并不是十六岁出宫开府的,因为他有资格不必出宫,直接住进东宫里,但是在这位大殿下二十岁的时候,还是被封秦王,赶出了皇宫开府。

    从那之后,大皇子姬喾就有些心灰意冷,躲在秦王府里纵情声色,很少出来了,更少私下里见到天子。

    他其实有些害怕自己的父亲。

    好在承德天子也不是很喜欢他,很少找他说话。

    哪怕是受封太子的时候,天子也没有私下里见过他,只是简单鼓励了几句。

    太子殿下深呼吸了几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之后,迈步走了进去。

    大太监陈矩已经在宫门口等着,躬身领着太子,走到了暖殿门口。

    暖殿里,是刺鼻的药草味道。

    “殿下,陛下就在这里面养病。”

    太子看了陈矩一眼,缓声道“大公公,这里的味道也太重了一些,怎么不开窗通风”

    陈矩弯下了腰,哀声道“殿下陛下如今已经见不得风了。”

    太子殿下心中一凛,努力挪动着自己胖胖的身子,迈步走进了这间暖殿。

    暖殿的大门随即闭合。

    太子殿下走近之后,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老爹。

    如今的承德天子,精气神又去了一些,他脏腑受了伤,有没有办法愈合,无时无刻不在阵痛,有时候还会呕血,这样的伤势,消磨掉了承德天子不少精气神。

    如今的天子,面容枯槁了不少。

    太子殿下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叩首道“儿臣叩见父皇”

    天子咳嗽了一声,语气平静“你起来。”

    太子殿下双手努力撑着地,让自己的身子站起来。

    承德天子皱了皱眉头“怎么胖成这个样子”

    太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罢了,你站着也挺累的,坐下说话吧。”

    太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木墩上。

    他坐下来之后,承德天子淡淡的看向自己的儿子,面色平静“这几天临朝,感觉如何”

    太子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即咬牙道“回父皇,有几位宰辅在,儿臣还能应付,但是问题是下面总有些人,一心要与儿臣作对”

    这是在告状了。

    “那是因为你不能服众,别人觉得你坐不稳这个位置。”

    天子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这些年,但凡做点事情,别人也不会冒着得罪储君的风险,与你作对。”

    太子额头见汗,讷讷不语。

    他这么多年,以为自己无缘帝位,的确是放弃自己了。

    “儿臣是父皇册封的太子,那些人不服儿臣,就是不服父皇”

    承德天子有些失望的看了太子一眼。

    “朕朕都让你临朝升殿了,你都应付不了他们,难不成还想要朕出面么”

    “朕现在是可以一句话,就让他们熄了心思,但是将来你若是做了天子,朕不在了,还有谁能替你出面”

    “那时候的你,死路一条”

    太子咬牙道“父皇,儿臣已经在着手对付他们了,是父皇您止住了”

    “竖子”

    天子终于动怒了。

    到现在,这个蠢儿子还没有看清楚局势。

    “你现在还没看瞧出来,朕止住了这件事,是在帮你”

    承德天子咳嗽了一声,气息有些虚弱“御史台骂你几句,理他做什么,御史台的奏书能传到民间不成”

    御史是言官,有风闻奏事,直谏天子的权力,但是其他官员和老百姓可没有。

    “哪里能把御史拿进大理寺,还死了一个”

    太子面红耳赤“父皇,那个御史绝不是汤谷打死的”

    “朕知道,朝中的许多人也知道,可是”

    “老百姓知道么”

    天子幽幽的看向太子“是你给了他们机会”

    “御史台死了一个王安民,你就已经被陷入其中,若是王家上下都死了,你的名声在京城里就会彻底臭了,到时候朕便要考虑下诏废你了”

    太子面色惨白“王家的人如何会死”

    天子冷冷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王家的人自然会死,他们一旦死了,就都是你这个太子杀的”

    天真的太子殿下,彻底呆住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聪明,这位太子殿下,脑子就不太灵光。

    承德天子缓缓闭上眼睛。

    “你心里应该清楚,若非朕突然遇刺,你是做不到太子这个位置上的。”

    国家有变,事出突然,最稳的法子自然是立嫡立长,这样权力顺递才会稳健,不会出什么叉子。

    “这是你的机会。”

    天子缓缓闭上眼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将来你自然就是天子,你若是坐不住,那朕也没有办法。”

    “这其中利害,你要好好想一想,还有就是,初临朝政,不要眼高手低,多学多看,少说话。”

    天子冷冷的看了太子一眼。

    “你不说话,别人才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为君者若是给臣子看透了,呵呵”

    天子眯着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朕的长子,朕已经给你机会了。”

    “你下去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逐出家门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聪明的人少,蠢笨的人多。

    太子殿下其实并不蠢笨,无论怎么说他都可以称得上是中人之姿,他只是不够聪明而已。

    离开了长乐宫之后,这位太子殿下才把事情前后想了个通透,不由冷汗涔涔。

    御史王安民死在大理寺诏狱,已经对他声明有损,如果事情再闹下去,王安民一家突然全部暴死的话,他这个太子,便很有可能做不下去了。

    回想起整件事情,可以说是一环扣一环,而且背后操纵的那个人,基本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如果父皇不出手阻止,这会儿事态很可能已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太子殿下脸色有些难看,他坐上了自己的抬轿,沉声说道:“回东宫。”

    两个力壮的小太监,吃力的抬起了轿子,朝着东宫方向前去。

    坐在抬轿上的太子殿下,缓缓的闭上眼睛。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太子,正如承德天子所说,这一次之所以会有这件事,是因为自己给了那些人机会,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要自己不犯错,就依旧会是太子。

    等到自己即位,不管他们再如何有手段,都是翻不了天的。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太子殿下也不再计较自己的亲信汤谷的事,准备回东宫去当缩头乌龟去了。

    ………………

    朝堂里的暗流越来越明显。

    不过李信仍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他那天从宫里出来之后,已经是晚上了,因此没有去魏王府见魏王殿下,而是径直回家睡觉,到了第二天朝廷的处理结果下发的时候,李信正在羽林卫大营里,跟老校尉王钟讨教功夫。

    他练武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保,另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好奇,毕竟后世的武侠片那样泛滥,李信那一代人,都是看着武侠片长大的。

    所以,他才会咬牙站了大半年拳桩。

    李信手捧着一把通体湛青色的古剑,吃力的一挥,剑身划过一块木头,如同切豆腐一样,把这块木头一分两半。

    老校尉王钟在一旁,把这个场景看在眼里,嘴里啧啧有声。

    “这样的兵器,老头子也是生平仅见。”

    这把剑只能做到削木如泥,并不能做到削铁如泥,但是在与一般兵器剧烈对砍的时候,也是可以把寻常铁器一刀两段的,

    一旁的黑脸沐英呵呵直笑:“只可惜落在了李郎将手里。”

    这把剑太沉,李信砍了几下就无以为继,气呼呼的收剑入鞘,瞪了沐英一眼。

    “说的什么话?”

    李信闷哼一声:“当日全靠这把剑,不然在北山围场的时候,我便死了,羽林卫的兄弟们说不定也都死了。”

    当日在北山围场,李信全靠这把剑,才拖住了那个刺客首领,救了承德天子的性命,也救了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里,李信回头看了一眼老校尉王钟,嘿嘿笑道:“王师父,你教给我的的拳桩,我已经站了十个月了,是不是该教我练拳了?”

    李信是在年初入的羽林卫,随即在章骓的推荐下,跟随老校尉王钟一起学拳,从那时候起,李信就开始每日站拳桩,除了受伤的那段时间,没有一天懈怠过。

    到了如今已经快十一月了,李信虽然没有练成什么绝世武功,但是个子却是长了一头,体重也重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壮实了一些,不再像是年初时候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了。

    不仅如此,在有意熬炼的情况下,他的力气和反应力都强了不少。

    就连沐英也曾经感叹过,如今的李信,他恐怕只能打的过五个了。

    几个月前,他还能打十个李信。

    王钟走到李信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之后,开口道:“你站拳桩与我看看。”

    王钟教授的拳桩,一共有八个动作,十个月下来,李信已经驾轻就熟,当即从第一个拳桩看起。

    在李信站桩的时候,王钟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力气极大。

    李信闷哼一声,咬着牙忍了下来。

    王钟又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用脚狠狠踢了一下李信的小腿。

    李信身子晃了晃,没有摔倒。

    王钟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有肉食补养,进度比寻常人快了不少,本来这拳桩要站三年才算小成,你现在已经有点样子了。”

    “从今天开始,老头子开始教你打人的拳术。”

    李信收了拳桩,嘿嘿一笑:“王师父,我想练剑术。”

    王钟平日里是个很好说话的老人,但是提到功夫的时候,他每次都是一脸严肃。

    “兵器只是双臂的延伸,学好了拳术,自然所有兵器样样精通。”

    就这样,李信在羽林卫大营待了一整天。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已经被折腾的有些虚脱了,坐在地上喘息不已。

    老校尉王钟这才淡淡的说道:“今日就到这里,从今以后你每天只需要站半个时辰拳桩,再把这路拳术练半个时辰。”

    说着,老校尉负手而去,很是有高手风范。

    他甚至没有告诉李信,这路拳术叫什么名字。

    李信坐在校场上,解开水囊不住喘气。

    沐英坐在他身边,面带微笑:“你拖欠王老头烈酒,他记恨上你了,不然今天不会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

    上一次李信“雇佣”王钟一起去北地,代价是一天一斤祝融酒,不过这老头喝烈酒容易撒酒疯,喝醉了之后一直嚷嚷着自己在打仗,久而久之,李信就没有再给他祝融酒了。

    李信喝了几口水之后,没好气的瞪了沐英一眼。

    “上一次他喝醉,把你揍了一顿,你忘了?”

    沐英哈哈一笑,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之后,这个黑脸汉子声音低沉了下来:“南疆给我来信了。”

    李信转头看向沐英,正色道:“怎么了?”

    “自然是我在京城做官的事,传到了南疆。”

    沐英喟然道:“大殿下那边还没说什么,沐家就已经把我逐出了家门,信里说已经把我的名字从祖籍上销了,以后死了也不许进祖地。”

    李信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一些,就当你是从主家分家了,以后说不定比他们混的还要好一些。”

    其实如今的沐家,乃是“反贼”,而沐英已经是八品的羽林卫哨官,从这个角度来看,沐英已经是混的很好了。

    不过旧南蜀的时候,沐家是南蜀顶级的将门,沐英是远远不及的。

    黑脸的沐英只是感叹了一句之后,便摇头笑道:“寄信过来的是我的祖父,信里的说辞虽然严厉,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想沐家有另外一个出路。”

    沐家被南疆的李家裹挟,不得不做反贼,但是沐英这个人却跳了出来,相当于是沐家的一颗种子,在朝堂里扎了根。

    以后不管是谁获胜,总会有一个“沐家”活下来。

    李信对着沐英眨了眨眼睛:“你在南疆娶妻未?”

    “自然没有。”

    沐英有些忿忿的看了李信一眼。

    “若是娶妻了,我哪里还能跟你一起胡闹。”

    “没有娶妻便好。”

    李信拍了拍沐英的肩膀,呵呵一笑:“南疆的沐家原本只是在等死而已,只不过苦于无法脱身,你祖父也想你从沐家跳脱出来。”

    说到这里,李信又喝了口水。

    “等咱们的事情做成了,或许可以救一救沐家。”

第二百九十三章 胜算几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龙之功历来是最大的功劳,没有之一,在皇帝心里,就算是灭国之功,也比不上帮他坐上皇位的功劳,这个是必然的。

    天大地大,帝位最大。

    如果七皇子顺利继位,李信,侯敬德,包括整个羽林卫的将官,都会跟着鸡犬升天,有这份功劳在,最起码可以保证一世富贵。

    而沐英,也可以在京城繁衍生息,再开辟一个沐家出来。

    这种投资,是天底下最大的买卖,赢了就有机会公侯万代,输了那就全家老小一起去死。

    不过沐英比较占便宜,哪怕押错了注,也只是死他一个人而已,毕竟沐家本来就是反贼,新帝的威严落不到反贼头上。

    沐英深呼吸了一口气,叹道:“咱们相识也算是因缘巧合,如果不是你绑了我妹子,我也不会大老远到京城里来,现在反倒定了自己一身的命数,造化弄人。”

    李信休息了一会之后,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他咧着嘴笑道:“沐家不认你了,你还能联系到李兴么?”

    “应该可以。”

    沐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给南疆送信总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大殿下他们多半不会再信我了。”

    “能联系到就好。”

    李信拍了拍沐英的肩膀,呵呵笑道:“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咱们要帮着魏王殿下成功即位才行,否则你我都要成为西市街上的冤鬼。”

    西市街是京城平民贩卖东西的地方,也是处决人犯的场所,之所以把地方设到这里,自然是为了威慑那些平头百姓。

    之所以有刑罚这种东西,惩罚恶人只是手段,本质上是通过惩罚恶人,让老百姓不敢作恶。

    沐英闷声闷气的说道:“我就烂命一条,了不起随你去死而已,你有什么要我做的,说一声便是。”

    李信白了他一眼。

    “你舍得死,我可舍不得死,你家里有人养着你妹子,我要是死了,我那个妹妹也就没了活路。”

    说着,李信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伸了个懒腰:“好了,差不多到时候了,我要下班了。”

    羽林卫除了去宫中值夜的人五万上夜班,其他人一般太阳落山就可以回去了,李信今天在羽林卫里待了一天,现在他要去魏王府问一问朝廷里的情形。

    沐英就住在李信的家里,闻言白了李信一眼:“你放了班又不回家。”

    李信潇洒离去:“我为大家的性命奔忙去也。”

    ……………………

    魏王府里。

    李信对魏王殿下拱手行礼,七皇子连忙把他引进静室,话语里多有埋怨。

    “信哥儿,你昨天从宫里出来之后,怎么不到我府上来,害我苦等了许久。”

    他要等的,自然不是李信这个人,而是要问一问李信在宫中的情形。

    李信低头道:“我出宫之后,就已经入夜了,不忍心打扰殿下,所以便回去了,至于今天……”

    “朝廷的意思,殿下也应该知道了。”

    七皇子缓缓说道:“不错,尚书台已经有文书下来,那些御史都被放了出来,事情止于东宫詹事汤谷,半点也没有牵涉到太子头上。”

    他抬头看向李信:“信哥儿,你昨天在宫里……有没有见着父皇?”

    “见到了。”

    李信面色平静:“今日尚书台下发的文书,基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七皇子神色有些复杂:“有父皇出手回护,大皇兄他没有受到半点损伤,不管是谁,再想寻到大皇兄这么大的错处,都很难了。”

    李信咧嘴笑了笑:“殿下,我不这么想。”

    “这件事情出了之后,朝野之中只要是有见识的,都可以看出太子殿下的……拙劣,到时候会有更多人对东宫失望,况且四皇子绝不会就此罢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太子总会有被人捉住把柄的一天。”

    说到这里,李信的面色严肃起来。

    “殿下,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魏王殿下笑了笑:“这里又没有外人,信哥儿但说就是。”

    李信面色肃然,压低了声音:“殿下,我昨天面圣的时候,见陛下精气神已去大半,暖殿里门窗紧闭,我虽然不通医术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天崩地裂,就在这几个月时间了……”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向魏王殿下,叹了口气:“甚至更快……”

    私下里议论天子寿数,是犯了天大机会的,便是魏王殿下也脸色骤变,起身走到房间门口,驱散了在门口侍候的侍者还有护卫,确定周遭无人之后,才紧闭了门窗,重新坐在了李信面前,深呼吸了几口气。

    “信哥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殿下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李信声音低沉:“如今这位太子,成功嗣位的几率很低,殿下必须要想清楚,太子被废之后,魏王府要如何做。”

    见七皇子不说话,李信继续说道:“若是殿下成为太子,那就好办的多,我们无非是做好防备,不要让另外两位皇子翻盘就是,但是如果是三四两位皇子成为太子,我们也要有所打算。”

    魏王殿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闷声道:“信哥儿觉得呢?”

    李信用手敲了敲桌子,最后开口道:“现如今,谁也猜不透陛下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所有的准备。”

    “如果是三皇子成为太子,殿下多半性命无忧,咱们还可以从长计议,但是如果是四皇子……”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以四皇子今日行事之手段来看,若是他成功即位,不管是我,还是殿下,亦或是魏王府的王妃,世子,都逃不过那一刀!”

    “所以,若是四皇子成为太子,咱们便只能奋起一搏,准备……兵变!”

    七皇子双手微颤,喝了好几口茶之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信哥儿,我们如今兵变,胜算几何?”

    “五成吧。”

    李信闷声道:“有羽林卫在手,叶家也要被我们拉下水,叶家在军中枝繁叶茂,若是肯支持殿下,我们最少也有五成的胜算。”

    “再加上咱们还有时间,殿下也朝里,也应该有不少大臣支持,我们胜算不小……”

    七皇子低下头:“回头,我把倒向魏王府的大臣,写一份名单给信哥儿。”

    若真要兵变,就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些京官李信自然是要知道的。

    李信也不客气,点头道:“好。”

    魏王殿下用手敲了敲桌子,最后狠狠咬牙。

    “信哥儿刚才说的,都很对,不过我要修正一点。”

    这位魏王殿下面色狰狞。

    “不管是谁在大皇兄之后入主东宫,只要不是我,我们便……”

    “…着手兵变!”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宫里出事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转眼间,一个月时间过去,腊月就要来了。

    这一个月里,太子殿下当起了乖宝宝,在几位宰辅的辅佐下处理朝政,十分尊重几位宰辅的意见,几乎是变成了一个点头虫。

    在这种大环境下,门下侍中桓楚也被宰相张渠重新请出来做事,帮着张渠分担国事。

    而那位藏在幕后的四皇子,这一个月里也消停了许多,没听说闹出什么大动静。

    今年的冬天的确比去年要寒冷不少,还没有进腊月,就落了第一场雪,这场雪下的很大,京城上下被染成了一片素白色。

    在这一个月里,李信每天就在羽林卫里正常上下班,连魏王府都很少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羽林卫这些新征募的羽林郎渐渐成了样子,已经开始轮值禁宫,在王钟和沐英的训练下,这些新兵的素质已经开始接近左营的老卒了。

    这天下午,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李信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准备回家。

    外面的风颇为寒冷,不知道是不是去年那场大雪夜的原因,李信也变得有些怕冷。

    他刚刚走到羽林卫门口,就看到一队几十个少年羽林军从北边往大营走。

    李信认出了其中一个少年人,张口叫道:“陈十六,你过来。”

    这个少年人,就替补他大兄陈初一的位置,进入羽林卫的陈十六,他是大半个月前安排好家事,来羽林卫报道的,李信打算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个跟班,不过暂时还是把他放在羽林卫里,让他跟那些新人一起训练。

    陈十六骤然被喊了一声名字,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到一身黑衣的李信,连忙脱离队伍,一路小跑跑到了李信面前,有些腼腆的说道:“李郎将…”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近来在羽林卫里,可吃得住苦?”

    羽林卫虽然是京城的兵,但是训练量并不比边军弱上多少,李信年初刚进羽林卫的时候,随着老兵们一起训练,也很是吃力。

    陈十六挠了挠头,憨厚一笑:“回李郎将,这比我在家里做农事辛苦不到哪里去,李郎将放心。”

    李信点了点头,看了这个少年人一眼。

    虽然才进入羽林卫大半个月,但是改善了伙食之后,这个少年人明显结实了一些。

    李信看了一眼他们的队伍,笑着问道:“你是跟他们去宫中轮值了么?”

    宫中轮值分昼夜两班,看他们从北边回来,应该是轮值刚刚回来。

    陈十六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说道:“今日本来该我们队在永安门值夜的,但是队正带我们赶到宫里的时候,宫里的人又说今天不用羽林卫轮值,让我们回来了……”

    李信皱了皱眉头:“不让羽林卫轮值了?”

    “我怎么没有接到通知?”

    陈十六低头说道:“我们队正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个宫里的人说临时安排的,队正也没有办法,就带着我们回来了。”

    “临时安排的?谁安排的?”

    陈十六挠了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你,去把你们队正叫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一个十**岁的年轻人,就站到了李信身边,他就是陈十六那一队人的队正。

    因为羽林卫右营先前死了大半,重新整编之后,李信只能把自己那只嫡系都尉营的羽林郎,分派到其他都尉营里做将官,这个年轻的队正,就是夏天的时候跟着李信一起如果北地的那批人之一。

    “郎将。”

    李信开门见山的问道:“宫中是谁临时安排,让羽林卫不再轮值的?”

    这个年轻队正算是李信的嫡系,闻言自然没有什么犹豫,开口道:“是内侍监派人过来说的,说是内侍监的陈公公安排的。”

    李信心中凛然,缓缓挥手:“好,我知道了。”

    “那卑职就告退了。”

    这个年轻队正走了之后,李信脸色凝重起来。

    宫里必然是出事了,否则陈矩不会连羽林卫也不信任,羽林卫与内卫同属天子禁军,按道理来说应该地位等同,没道理内卫戍卫宫中,却把羽林卫抛在一边。

    这既不合规矩,也不和常理。

    再说了,就算宫里要禁止羽林卫戍卫,也应该给他这个羽林卫的右郎将下文书才是,自己既然没有接到文书,那么这个命令就肯定是陈矩临时决定的!

    李信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翻身上了乌云马,朝着魏王府的方向飞奔过去。

    按照京兆府的规矩,京城里是禁止奔马的,也就是不许飙马,但是李信身穿羽林卫的衣裳,就凭他胸口绘着的白虎,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巡街使敢拦他。

    乌云马脚程很快,太阳还没落山,李信就到了魏王府门口。

    他现在冷随意进出魏王府,不必通报,李信下了马之后,把缰绳丢给了魏王府的仆人,直接朝着魏王府的后院走去。

    “殿下在哪?”

    一个魏王府的下人,见李信这样着急,连忙引着李信去见魏王,两个人一前一后,最终走到了魏王殿下的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紧闭,有两个人在门口死死地守着。

    这个引路的下人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向李信。

    “李郎将,殿下正在里面见客,您等一等?”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李信有急事相商。”

    这个仆人点了点头,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

    不一会儿,书房的房门打开,魏王殿下有些不悦的迈步走出来,本来准备发脾气,但是看到李信之后,他怒气消减,对着李信笑了笑:“信哥儿来了,我这就过来。”

    说着他就要重新进入书房,估计是要进去送客。

    李信点了点头,走到了一个偏厅等候。

    大约盏茶功夫,一身冬装的魏王殿下,迈着步子走进了偏厅,对着李信叹了口气。

    “信哥儿勿怪,今天来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实在是不好怠慢他们,要去送一送。”

    如今这个局势,魏王殿下与四皇子一样每日也是在各种联络大臣,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得到。

    对于这个,李信还是能理解的,他不是小心眼的人。

    李信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七皇子一眼,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宫里多半是出事了。”

    魏王殿下面色骤变,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信摇了摇头:“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禁宫是陈矩在掌着,而不是陛下!”

    羽林卫与内卫同属天子禁卫,而天子最重平衡,当初把羽林卫一分为二,就是为了制衡,如果是车你的甜蜜,他绝不可能禁止羽林卫轮值,而只让内卫把守宫门。

    这只可能是内侍监的太监陈矩的命令。

    因为他内侍监统领宫中八监,自然要偏向内卫监。

    李信面色凝重。

    “殿下,陈矩突然禁止羽林卫轮值,事先没有半点通知……依我来看…”

    “陛下的身子应该是突然出了什么事!”

    魏王殿下面色骤变。

    “我这就进宫去…!”

    李信缓缓摇头,压着嗓子说道。

    “殿下只要心中有数就好,咱们先看一看……”

第二百九十五章 秦太医

    如同李信所料想的那样,天子的确出事了。

    实际上天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几天就一直在发烧,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这位执政十九年的承德天子,突然呕血昏厥了过去。

    人事不醒。

    因此,就由大太监陈矩接过了禁宫,陈矩这个人,对承德天子忠心耿耿,是不必说的,但是他毕竟是个宦官,天子身体骤然恶化,他第一反应就是用内卫接过禁宫的防卫。

    所以,才有了让羽林卫回去的命令。

    长乐宫里一片寂静,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太监,在这个时候展露出了自己狠决的一面,所有在长乐宫里当值的宫人,都被近卫营死死地限制在长乐宫里,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位平日里面色和善的大太监,此时满脸冷峻:“听真了,谁敢从长乐宫里出去,不管有没有乱说话,立刻打死。”

    宫里没有外界那么多规矩,更没有三法司这种司法程序要走,只要这位大太监一句话,甚至是八监任何一位太监的一句话,都可以决人生死。

    没有人怀疑陈矩说的是不是真的,陈矩执掌内宫十几年,打死的人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被叫了过来。

    二三十个太医,在大冬天里满头大汗,围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最终,一个年轻的太医咬牙站了出来,对着陈矩拱了拱手:“大公公,下官以为,陛下是因为整日待在暖殿里,被炭气还有火气入体,要想让陛下醒过来,必须先把陛下弄到通风的地方。”

    暖殿里没日没夜的烧炭,而且因为承德天子畏冷,很少开门窗,炭气中毒很正常。

    陈矩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太医,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姓秦,秦元化。”

    秦元化本不是太医,是在京畿一带行医的大夫,因为天子负伤,京畿一带的名医都被强行征辟进了太医院,秦元化也是这样被强征了进来,因为他名声很大,所以给了一个八品的小官。

    因为承德天子无论是在朝在野还是在民间,名声都很好,人称圣天子,所以秦元化虽然是被强征来的,但是听说给天子治病,还是很乐意的。

    不过太医院里讲究论资排辈,他进入太医院也有好几个月功夫了,莫说给天子看病,就是想要修改天子药方里的一味药,都被那些老太医给驳了回来。

    陈矩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受了外伤之后,便开始畏冷,见不得寒,现在天气这样冷,你确定通了风之后不会出事?”

    秦元化低头道:“大公公,陛下畏冷是因为受了外伤,伤了元气,这种更要在通风的地方安静调养,陛下的那处暖殿下官去看过了,那种地方常人待个几天也要生病,何况是……”

    陈矩点了点头,开口道:“就你了,你随我来。”

    秦元化微微低头,提着自己的药箱,跟着陈矩朝着内宫走去。

    走到了承德天子面前的时候,陈矩淡淡的看了秦元化一眼:“治好了陛下,以后你就是太医院的医正,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秦元化额头冒汗,最终低头道:“请大公公打开暖殿的窗户。”

    陈矩挥了挥手,那些伺候的宫人立刻打开四下门窗,清新冷冽的冬风,立刻吹了进来,把暖殿里的炭气还有药味吹散了许多。

    “大公公,下官要给陛下施针。”

    陈矩面无表情:“你施针就是,我在这里看着。”

    秦元化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套银针之后,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始在承德天子身上各个穴位施针。

    承德天子面色发红,仍旧高烧不退,不时青哼一声。

    小半个时辰之后,秦元化最后一针落下。

    这位年仅三十岁出头的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伸手探了探承德天子的脉搏之后,对着陈矩弯身拱手:“大公公,幸不辱命,陛下稍候便可以醒过来了。”

    陈矩面色冷漠:“陛下未醒之前,你就在这里候着,哪里也不要去。”

    秦元化无奈道:“下官遵命。”

    又过了大概一柱香功夫,承德天子悠悠醒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便开口道:“……冷。”

    陈矩慌忙下令闭上门窗。

    “陛下,您终于醒过来了…”

    承德天子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陈矩,最后缓声道:“朕……昏睡过去多久了。”

    “大概……五六个时辰。”

    天子是中午吃了饭之后,昏迷过去的,现如今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说到这里,陈矩低着头,涩声道:“陛下,下午的时候老奴有些慌了神,为了陛下的安全,就让羽林卫的人不要在禁宫里轮值了,现在想想,做的有些冒失了。”

    “一些有心人,可能会借着这个,猜到一些什么……”

    天子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缓缓闭上眼睛:“让他们猜去就是。”

    “朕饿了。”

    “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着,陈矩把这个年轻的太子秦元化,拉到了暖殿外面,这位大太监罕见的恭敬起来:“秦太医,陛下的身子……能痊愈么?”

    秦元化低头苦笑道:“大公公,下官可以让陛下醒过来,却不能让陛下痊愈,陛下是给人捅伤了肺腑,这种伤势大损元气,陛下若是壮年,或许还能将养回来,但是……”

    说到这里,秦元化叹了口气:“太医院给陛下开的那个方子,下官看了,方子以滋补为主,本没有错,但是陛下既然畏冷,那么君药辅药就都可以下重一些,回头下官给大公公这个方子,陛下照着这个方子吃,能不能养好身子下臣不敢说,但是总是不会再畏寒了。”

    陈矩面色凝重,开口道:“秦元化,从今日起,你便是太医院的医正,以后你就以医正的身份留宿长乐宫,时刻照顾陛下。”

    秦元化先是愣了愣,随即恭敬低头拱手道:“大公公,下官必然尽心竭力……”

    说到这里,这个秦太医抬头看了陈矩一眼,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大公公,下官有言在先,下官也养不好陛下的身子,只能尽可能的弄出温补的方子……”

    陈矩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些,那些太医们都说过了,陛下是个仁德之君,不会随随便便就要谁培养。”

    说到这里,陈矩拉着秦元化,放低了声音。

    “秦太医,陛下他……”

    秦元化深呼吸了一口气,最终哀声道:“长则半年,短则……今日!”

    陈矩面无表情。

    “我知道了。”

    这位大太监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下去替承德天子准备吃食去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遗言

    秦元化施针之后,承德天子的身子暂时好转了一些,最起码他能够清醒过来,烧也退了不少。

    服了一份秦元化版的汤药之后,天子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他充床榻上坐了起来,闭目冥思。

    秦元化垂手站在一旁,恭敬侍立。

    老实说,如今的这位承德天子,的的确确可以算得上是好皇帝,承德朝十九年里,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而这位承德天子除了喜好射猎之外,可以说是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了。

    一不好美人,二不好宫殿,也不喜欢奇花异草。

    这种皇帝,简直就是圣君模板,但是很可惜,这位圣天子活不了太久了。

    天子睁开眼睛,看向这个相对年轻的太医:“你叫秦元化?”

    秦元化恭敬低头:“微臣秦元化。”

    “你医术不错。”

    天子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朕养了那些太医这么多年,全部都束手无策,反倒是你一个江湖中人有办法。”

    秦元化额头冒汗,低头道:“回陛下,太医院里医术高过微臣,与微臣不相伯仲的不在少数,只是他们……胆子太小。”

    天子呵呵一笑:“连治都不敢治,还有什么医术。”

    “秦元化,朕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秦元化立刻低头,恭声道:“臣从不说谎。”

    天子缓缓阖上眼睛,语气平淡:“朕还能活多久?”

    这位年轻的太医浑身一颤,最终咬牙道:“微臣不敢保证,但是如果陛下能听微臣的法子调养,应该……可以有半年时间…”

    “什么法子?”

    秦元化低头道:“陛下是被利刃刺伤了肺腑,被金气入体,所以才饱受折磨,微臣开的药房,可以温补身子,只要陛下…能够安心休养,不再辛劳国事……”

    秦元化说的“金气入体”,其实就是细菌感染,那些刺客的刀子不涂毒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干净,利器入体,这个时代有没有体内消毒的手段,自然而然会发炎感染。

    限于时代限制,哪怕是秦元化这种级别的大夫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古时候,很多人都是死在这种伤口感染上面,年轻力强的还有可能凭着身体抗过去,但是像承德天子这个年纪,便回天乏术了。

    秦元化还没有说完,承德天子就淡然开口:“好了,你不用说了,该开什么药便开什么药,朕会吃。”

    开玩笑,承德天子到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国事,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下国事安心休养,如果择一个良主,把大晋顺利传递下去,莫说半年,就是一年又能怎么样?

    秦元化心里叹了口气,低头道:“微臣告退。”

    这位年轻的太医退出长乐宫之后,天子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最终开口道:“去,让张渠桓楚他们来见朕。”

    陈矩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几位宰相都叫来么?”

    三省一共有五个宰相,尚书省左仆射张渠,右仆射陈芳,门下省的侍中桓楚以及另一个侍中孟津,再加上中书省的中书令公羊舒。

    这五个人,就是承德朝三省的长官,只要是三省的长官,就都可以称一声宰相,都是跺一跺脚,便可以振动朝野的人物。

    三省里,以尚书省最重,是政令总汇之处,因此尚书省的最高位置尚书令是空悬的,身为尚书左仆射的张渠便是尚书省的首官,也是五位宰相之首。

    天子声音涩然。

    “都叫来。”

    这种情况,很明显承德天子就是要交代后事,以免他突然崩了,朝纲大乱。

    陈矩心里有点悲伤,闻言点头道:“老奴这就去。”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除了尚书台有一位宰相留着值夜以外,其他宰相大多不在皇城里,陈矩亲自赶往张渠的府邸,又派了几个少监,去各个宰相的府邸请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五位宰辅聚集在长乐宫门口。

    时辰已经接近亥时了。

    张渠这才对着陈矩拱了拱手,勉强一笑:“陈公公,陛下把咱们都召来,不知道是……”

    一路上,张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但是陈矩一直闭口不言,此时到了长乐宫门口,陈矩是代表其他四个宰辅一起问的这句话。

    “几位宰相已经到了,见到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陈矩在前面引路。

    张渠和四位宰相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承德天子已经不在那个相对狭窄的暖殿里了,而是搬到了自己的寝殿里,寝殿相对于暖殿要大上不少,不容易炭气中毒。

    几位宰相鱼贯而入,见到了坐在龙榻上的承德天子之后,都要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礼。

    天子摆了摆手:“不必跪,不必跪。”

    事实上几位宰辅早就有见君不跪的特权了,不过他们每次都还是要先跪一跪的,能做到宰相的位置,无一不是谨慎之人。

    “谢陛下。”

    “陈矩,给搬几个凳子过来。”

    不一会儿,五个小木墩就被搬了过来,五位宰相相继坐下,天子环视了一眼这些宰相,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诸公……”

    他因为还在发烧,所以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诸公都是朕即位,便在朝为官的大臣,有许多还是跟随过先帝的元老。”

    在官场上攀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足够长命,才能熬出资历,才能爬到所有人头上,就拿这五位宰辅来说,最年轻的侍中孟津,今年也接近六十了。

    “朕即位一十九年,多劳诸公帮扶。”

    这是天子的遗言,说的很是客气,但是几位宰相却不能当客气话来听,他们五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从木墩上起身,跪了下来,叩头道:“陛下即位以来,圣明仁德,我等借陛下之余晖,奉陛下之圣意,侥幸为事,万不敢居功!”

    “都起来。”

    天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朕今天诏诸公来,不是要诸公歌功颂德,是有事情托付。”

    五位宰相起身,再不敢坐下来,都是垂手而立。

    “陛下吩咐。”

    “诸公都是国之柱石,有些事情瞒不得你们,也不应该瞒你们。”

    说到这里,天子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朕……恐怕要死了。”

    五个宰相再次跪了下来,惶恐道:“陛下万不可说此不祥之语,陛下上應天命,福寿绵长,身子定然会大好的……”

    皇帝陛下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你们…还要不要朕说话了?”

    “臣等惶恐…”

    天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每个人都会死,先帝立下旷古未有的功业,不也一样撒手人寰宫了?”

    “朕下面说的话,关乎大晋社稷,你们……要听真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遗旨

    “臣等恭聆圣意。”

    五位宰辅都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天子闭目思索了一番,然后缓缓说道:“无论如何,祖宗法统不能乱,朝廷也不能乱,朕若是去见先帝,太子还要诸公辅佐。”

    说着,承德天子睁开眼睛看向张渠,开口问道:“张相,太子监国已经一月有余,可用否?”

    张渠抬头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左右的四位同僚,暗自咬牙:“回陛下,太子现如今已经可以虚心学政,假以时日必然可以完全执掌神器。”

    天子呵呵一笑:“也就是说如今还不行。”

    张渠低着头,没有回话。

    如今圣天子大行不远,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太子的坏话,因为那位太子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天子。

    承德天子闭目道:“朕之长子,品行平庸,朕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朕十几年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立储,但是如今事态紧急,朕来不及培养一个储君出来了,只能立嫡立长,以求社稷安稳。”

    “诸公以为然否?”

    五位宰相叩首道:“陛下圣明。”

    天子自嘲一笑:“朕若是圣明,现在又怎么会垂死病床,勉强活命。”

    五位宰相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太子虽然平庸,但是也不是什么胡作非为之人,他即位以后,诸公当念及朕的情分,尽心辅佐。”

    张渠等人心里暗暗摇头。

    如今圣天子在位,那位太子殿下自然老老实实的,可是哪天圣天子若是不在了,他让不让自己这些人继续做宰辅,都是未知之数。

    天子咳嗽了一声,正要继续说话,跪在地上的门下侍中桓楚突然低头道:“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承德天子仿佛看透了这位桓相的心思,呵呵笑道:“桓相是要朕,把另外三个皇子封出京城就藩?”

    “陛下圣明。”

    桓楚低头道:“按照道理来说,太子之位定下来之后,另外三个皇子就应该离京就藩,可是一直拖到今日,三位皇子都没有出京就藩的意思,朝野上下人心浮动,不得安稳,老臣以为,若想社稷安宁,应该立刻让三位皇子就藩,以正人心…”

    说到这里,老桓相语气沉重:“……绝恶念!”

    天子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桓相的意思是,朕另外三个儿子有恶念?”

    “老臣不敢。”

    桓楚叩头道:“三位皇子自然是忠孝纯良,怕只怕京城里有些人心怀恶念,裹挟三位皇子,做出什么不当之事,导致……骨肉相残。”

    桓楚这番话,几位宰相心里都是认同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因为说出这番话,若是传出去,难免要把那三位皇子得罪到死,也只有桓楚这种一心为国的忠直之人,能够坦然把这番话说出来。

    承德天子沉默了一会,最终勉强一笑:“桓相,朕留他们几个在京,便是因为最喜爱这四个儿子……”

    桓楚低头道:“陛下若是喜爱三位皇子,更应该立刻让几位皇子就藩,否则,京城里……恐有不详。”

    天子笑道:“新帝即位之后,立刻让他们就藩就是,他们几个没有什么坏人,想来也闹不出什么变故。”

    桓楚咬牙道:“老臣知道陛下爱子心切,但是为了大晋社稷……”

    承德天子叹了口气:“桓相,朕活不久了。”

    “桓相怜朕垂死,便让他们留在京城送一送朕,可好?”

    承德天子这番话,说的颇为可怜。

    这位天子持国近二十年,可以说是兢兢业业,朝野上下都感念圣天子恩德,这几句话一出,几位宰相都是两眼通红,跪在地上抹眼泪。

    桓楚也是眼睛微红,但是他性子直,抬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张渠垂泪道:“桓相,陛下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要忤逆君父不成?”

    另外几个宰相也都劝道:“正是如此,陛下爱子,几位皇子也都孝顺,让他们留在京城,也不会出什么事。”

    老桓楚咬了咬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张开口。

    如张渠所说,君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做臣子的再开口反驳,那就是忤逆不孝了。

    天子叹了口气:“多谢诸公体谅。”

    桓楚跪在地上,低头不起,过了一会之后,突然闷声道:“陛下,臣请调禁军入城。”

    天子摇了摇头:“桓相,你太过小心了,朕如今还活的好好的,几位皇子也没见哪个有什么异动,况且京城里有两卫守着,调禁军入城做什么?”

    老桓楚还想再说什么,被一旁的门下侍中孟津拉到了殿外,孟津低声道:“桓相,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多说了,有什么事等陛下说完,去尚书台说就是了,就是京城里真有什么变故,咱们几人带兵部印信,也可以调兵进城,您着急什么?”

    桓楚沉默了下来,最终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就有些多心。”

    孟津苦笑道:“您也就是碰到圣天子,若是换一个皇帝,如何容得下您这样抗上。”

    桓楚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

    “陛下今年……才四十五岁啊……”

    孟津也叹了口气:“这都是天命,好了,咱们进去受陛下遗命罢。”

    桓楚默默点头,两个人又回到了天子的寝殿里,跪在地上。

    桓楚叩头道:“老臣无状,冲撞了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承德天子勉强一笑:“这么多年,桓相也不知冲撞朕多少次了,朕知你也是为国,怪不得你。”

    “老臣惭愧。”

    天子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诸公,接下来朕要安心养伤,朝中诸事,便都托付在诸公身上了。”

    天子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太子若是有什么错漏之处,你们可以送到朕这里来,趁现在朕还有些时间,还能教一教他。”

    五位宰相垂泪道:“…臣等遵命。”

    天子笑了笑:“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朕要进药了。”

    张渠低着头说道:“老臣有几句话,要单独面呈陛下。”

    天子点了点头:“好,那张相就留一会。”

    四位宰辅躬身退出长乐宫,张渠才重新跪了下来,叩头道:“陛下,陛下方才问臣太子可用否,以老臣愚见,太子如今可用,但是将来……”

    天子呵呵一笑:“张相还是要朕换太子?”

    张渠跪地垂泪道:“陛下,老臣绝无任何私心,老臣敢问陛下一句,若太子即位以后乱政,臣等将如何,社稷将如何?”

    天子淡淡一笑:“他还没有做,你便知道他会乱政。”

    张渠叩首道:“陛下,老臣看人一向很准。”

    天子叹了口气,开口道:“陈矩。”

    大太监陈矩,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这个盒子通体杏黄色,盒子上有一把澄黄色的铜锁,铜锁上有两个钥匙孔,

    天子看着这个盒子,淡然道:“这是朕留下来的一道圣旨,张相也做个见证,等朕大行之后,便把这个盒子打开,太子便不会胡作非为了。”

    “这道圣旨,就存在陈矩那里,要两把钥匙一起才能打开,朕本来准备给陈矩一把,太子一把,既然张相这样说,那给太子的那把钥匙,就交给张相保管。”

    陈矩上前一步,把一把黄铜钥匙递在张渠手里。

    张渠双手接过这把钥匙,向天子叩首。

    “为了社稷,不得不得罪陛下…”

    “老臣死罪…”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走后门!

    本来李信从来不在魏王府过夜,但是这天晚上,他让人给钟小小报了个信,在魏王府里硬生生等了一晚上消息。

    夜里的时候,魏王府收到消息,五位宰相被唤进了宫里。

    当时魏王殿下差点便忍不住要进宫去了,还是李信劝住了他,让他不要心急。

    这天晚上,两个人眼睛都没有合一下。

    他们心里都是惴惴不安,生怕承德天子在今天崩了。

    这个时候,如果承德天子驾崩,那么太子就会理所当然的即位,而七皇子与李信都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位宰相都没有从皇城里出来。

    辰时的时候,宫里终于传出了消息。

    魏王殿下长出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信哥儿,消息里说,宫里已经让羽林卫正常轮值,看来父皇没事。”

    李信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假如昨天晚上承德天子驾崩,他们两个事出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做事,就算强行兵变,胜算不会太高。

    李信低头思索了片刻,最终缓缓开口道:“殿下,看来昨晚上陛下肯定是出了事,多半是昏厥了过去人事不醒,不然陈矩不会慌张成这个样子。”

    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陛下看来……撑不了多久了,咱们的计划要加快了。”

    七皇子沉默了一会,随即缓缓点头:“我这几天就去一趟陈国公府。”

    李信摇头道:“殿下去不合适,殿下若是去了,估计连叶老公爷的面也见不到。”

    陈国公叶晟避居不出之后,别说是王公大臣,就是门生旧部也不见了,前几年承德天子邀请他进宫吃酒,都被这个老人家以身体不适拒绝,七皇子去陈国公府,必然见不到他。

    魏王殿下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拜托信哥儿了。”

    李信摇头笑了笑:“现在帮殿下,就是帮我自己。”

    说到这里,李信开口道:“昨天五位宰辅连夜进宫的消息,估计有不少人知道了,殿下白天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进宫探望陛下。”

    七皇子苦笑道:“估计父皇不会见我。”

    “见不见是陛下的事,去不去就是殿下你的事了。”

    七皇子拍手赞叹道:“还是信哥儿你心思缜密,我这就进宫去!”

    李信眯着眼睛笑道:“殿下府上,有没有上好的烈酒,我要用这烈酒,叩开陈国公府的大门。”

    祝融酒也是分档次的。

    祝融酒大部分是用烧春酒蒸出来的,但是烧春酒本身在京城里也不是太上档次,七皇子还用原本京城里最上等的烈酒金陵春,蒸了一批祝融酒出来,金陵春本身就贵,被蒸出来至少要少一半,因此这种烈酒价格极贵,不可能供给军中,只是七皇子自己平时用来宴客使用。

    魏王殿下痛快点头:“我府里还有一些最上等的祝融酒,你随意去拿就是。”

    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都走出魏王府,区别是魏王殿下走正门,大张旗鼓的朝着皇城方向走去,而李信则是换下了自己羽林卫的常服,船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拎着两小坛祝融酒,朝着同在永乐坊的陈国公府走去。

    他没有从陈国公府的正门,而是到了到了后门,敲响的陈国公府的后门之后,一个门子探头走了出来。

    “劳烦通报,在下李信,求见叶老公爷。”

    这个看守陈国公府后门的门房冲着李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家公爷交代过,不管是谁,只要走后门进,就不是什么好人,一概不见。”

    “请回吧。”

    李信皱了皱眉头,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劳烦通报,我要见贵府的小公爷叶茂。”

    这个门房看了李信一眼:“你认识我们小公爷。”

    李信呵呵一笑:“老相识了,你去通报一声,保准他出来迎我。”

    这个门房不敢不理自家小公爷的朋友,将信将疑的去了,没过多久,一身劲装的小公爷叶茂,果然亲自到后门来迎接李信,他一边拉着李信的衣袖,一边笑道:“李兄弟上门,怎么不走正门,正门的人都认得你了,不敢拦着你的。”

    李信抬了抬自己手上的祝融酒,呵呵一笑:“上门行贿,自然要走后门。”

    叶茂苦笑道:“李兄弟,你可别给阿爷喝这个了,他每次喝多了都要发酒疯,上次我被他打了一顿,小腿上至今还有淤青!”

    从李信第一次提酒上门之后,每个月得意楼那边都会给陈国公府送几坛过来,然后象征性的收点钱,不过叶璘硬是要按着市价来买,这上百贯一坛的烈酒,让那位中郎将也是叫苦不迭。

    李信哈哈一笑:“我说最近几个月怎么不见小公爷,原来是被叶老公爷打断了腿!”

    “胡说什么?”

    叶茂脸色发红:“只是阿爷不许我出门,哪里被打断腿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已经到了叶家的后院,叶茂伸手就要接过李信手里的祝融酒,被李信闪身躲过。

    李大郎将面带微笑:“小公爷,我是来行贿的,总要见到正主不是?”

    叶茂微微皱眉:“李兄弟来……是有事情?”

    李信面色平静:“有件事关叶家上下性命的是,要告知老公爷。”

    叶茂苦笑道:“李兄弟多半是为了魏王殿下而来,不过现在这个当口,阿爷他谁也不会支持的,我与魏王府走的近一些,都被阿爷关在了家里,他不可能会……”

    李信微微摇头:“小公爷只要带我见到老公爷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叶茂苦笑道:“只怕我也没这个面子。”

    李信笑着看向手里的两坛烈酒,呵呵一笑:“所以我才带了它们过来。”

    “小公爷去通报一声,就说李信带了金陵春烧制的祝融酒过来,探望老公爷。”

    说着李信顿了顿,补充道:“再有就是,李信此来,只有善意,没有恶意。”

    叶茂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自家祖父的小院子。

    过了片刻之后,这位小公爷走了出来,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他捂着自己的脸,苦笑道:“李兄弟,你也看见了,非是我不愿意通报,实在是阿爷不愿意见你。”

    李信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到了叶晟这种级别,心理上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一点个人爱好是不太可能左右他们的行动的。

    李信站在小院子门口,把手里的祝融酒门口,然后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院子里面叫嚷。

    “叶老公爷,酒我给你放在门口了。”

    “叶家若是不明不白的没了,您可不要怪我!”

    说完这两句,李信转身就要离开。

    他刚走出十几步,就听到了身后院子开门的声音。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句真话一句假话

    “兀那小子,且住了!”

    此时已经是冬天,就连李信都穿上了棉袍,但是这个已经年过古稀的也老爷子,只穿了两件长衣,古铜色的面孔显得精神矍铄。

    老人家对着李信冷声道:“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李信微笑转身,对着老头子弯身行礼:“后生李信,见过叶公爷。”

    老人家看了看李信,又看了看院门口摆着的两坛酒,冷笑道:“你以为老夫是酒囊饭袋之徒,什么事情都能用几坛酒走得通门路?”

    李信摇头道:“自然不是,这两坛酒只是为了见到叶公爷而已。”

    老头子把两坛酒提在手上,闻了闻味道之后,眼睛一亮,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咳嗽了一声:“你且进来罢。”

    李信呵呵一笑,跟在这个老人家身后,进了这个满是花草的小院子。

    小公爷叶茂也想跟进来,老头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在门口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叶茂悻悻点头,留在了院门口。

    李信跟在叶晟身后,一路走进了院子里的书房,老头子把两坛酒摆在桌子上,嘴里喃喃自语:“这是金陵春?”

    李信微笑点头:“是用金陵春制成的祝融酒,老公爷喝过就知道厉害了。”

    老人家闻言有些意动,刚想喝两口尝尝,突然抬头看向李信,摇头道:“罢了,喝酒误事,你小子现在跟魏王穿一条裤子,这个时候来见老夫,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说吧,什么事?”

    李信看了老人家一眼,咳嗽了一声:“晚辈坐下说?”

    叶晟没好气的说道:“就站着,看在这两坛酒的份上,老夫只听你说两句话,说完就滚蛋。”

    李信低下头思索了一会,最终开口道:“陛下大行不远了。”

    然后他顿了顿,又说出第二句话。

    “羽林卫左郎将侯敬德已经倒向了魏王府。”

    第一句话,在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只要是住在永乐坊的人家,多少都知道一些承德天子的身体状况。

    但是第二句话,却让叶晟脸色骤变。

    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李信抬头静静的看着叶晟,这位前半生战功赫赫的陈国公脸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之后,他才狠狠拍了拍桌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裹挟我叶家做事,老子现在就可以把叶璘逐出家门!”

    李信呵呵一笑:“来不及了,这个时候,如何洗得脱?”

    老头子冷冷一笑:“莫非新帝要动我叶家不成?”

    李信摇头道:“新帝若不是魏王殿下,初登基的时候自然不会为难叶家,但是心中难免会有芥蒂,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叶晟怒声道:“老子就去见陛下,要么把叶璘调出羽林卫,要么把你们两个乱臣贼子调出羽林卫!”

    李信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这位陈国公。

    “叶公爷,您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个时候应该可以想的明白,若是晚辈有意裹挟叶家,不应该是这个时候来见您,而是应该在动手的前夕再来见您。”

    “那个时候,不管叶家肯与不肯,都只能跳到魏王府这艘船上。”

    “晚辈提前这么久来见公爷,就是想给公爷一个选择的机会。”

    假若起事前夕,李信再来到陈国公府,自然可以把叶家强行拉上船,但是那个时候,叶家心里有没有怒气不说,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响应魏王府,几乎是有等于无。

    魏王府要的,是叶家的人脉威望。

    叶晟冷冷的看了李信一眼:“我叶家有资格不选。”

    “那好。”

    李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叶晟弯腰拱手:“那叶公爷现在去举发羽林卫也好,找陛下把令郎调出羽林卫也罢,只当晚辈没有来过。”

    叶晟被李信这一招唬住了。

    一般谈判,都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有一个商量的过程,而李信只提了一句,便痛痛快快的转身走了?

    “小子,你站住了。”

    叶晟抢上前去,一把捉住李信的衣领,把他丢在了书房的椅子上。

    老家伙神色不善:“老夫久不出府,叶家消息也闭塞了不少,你与老夫说一说如今的朝局。”

    李信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心里暗暗吐槽。

    老东西,年纪大了,力气还不小。

    不过他脸上还是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公爷,前段时间御史台王安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

    叶晟闭目没有理会李信。

    他虽然避居在这个小院子十几年时间,但是京城里的各种大事还是要送到他这里来的,上个月御史台王安民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老公爷以为,太子手段如何?”

    “能坐得稳东宫否?”

    老公爷睁开眼睛,淡淡的看向李信。

    “就这些?”

    “且不说太子能否即位,就算不能,还有赵王齐王在等着,也轮不到魏王头上。”

    “若是按次序来排,十几年前太子就应该是储君了。”

    李信面色平静:“老公爷可以想一想,东宫之位已经定了下来,陛下为什么不让几位皇子离京就藩?”

    “这不是在逼着另外三个皇子觊觎皇位?”

    老头子面无表情:“老夫方才说了,我叶家可以不选,没人逼得了我们,你想用羽林卫拉我叶家下水,老夫今天晚上就可以一剑把叶璘给杀了,看你们如何攀扯!”

    李信眼皮子抖了抖。

    这个老人家,好狠……

    自己的那个上司,在家里的地位也太低了一些。

    李郎将有些敬畏的看了一眼这位老公爷,最终缓缓叹了口气:“知道叶老公爷不好劝,晚辈今天也只是来试一试,不过中郎将对此全不知情,还请老公爷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老公爷既然不肯,那晚辈便告辞了。”

    说着,李信又要起身离开。

    叶晟一把捉住李信的棉袍,面色不善:“老夫总觉得你小子要在背后使坏,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哪里也别想去!”

    老家伙耍无赖啊…

    不过面对叶晟这种级别的人物,李信也真是毫无办法,他抬头看了一眼叶晟,面色真诚:“老公爷,太子若是被废,魏王成为太子的机会超过七成。”

    叶晟面色冷漠。

    “何以见得?”

    李信摇头道:“这个只是感觉,跟老公爷说不清楚,便是魏王无法成为太子,我们也还有羽林卫。”

    叶晟冷笑道:“京城里还有内卫,金吾卫,城防军,还有左右四衙的卫队,你一个羽林卫,能翻出天来?”

    李信面色平静:“还有种家。”

    “种家?”

    叶晟终于变了脸色:“不可能,种家向来最是谨慎,老夫都不愿意站队,更别提他们了!”

    种家的家主,如今就在京城外面统领一半禁军,如果他支持哪一个皇子,的确是一个可以改变朝局的力量。

    李大郎将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公爷,种帅的佩剑青雉就在我家里,您要是想看,晚辈可以让人送过来。”

第三百章 人往高处走

    和叶晟这种级别的人谈话,说谎是行不通的,必须要待之以诚,才有机会说动这种大人物。

    但是又不能全诚,必须要参杂一些假话。

    比如说种家。

    种家与国休戚百多年,他们能够一直长盛不衰,就是因为谨慎,除非尘埃落定,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落子,这是一个比叶家和李家加在一起都要古老的将门,无论是谁坐上龙椅,都要靠着种家看护西北云州门户。

    他们没必要支持谁,也不会去支持谁。

    正因为这一点,承德天子才会放心把禁军也暂时交托在种玄通手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新帝即位,禁军主事的人必然是要换成新帝的班底,不管是裴进裴三郎,还是种家的家主种玄通,如今都是暂时执掌禁军而已。

    叶晟皱眉思索了一会,随即看着李信冷笑道:“你小子想哄骗老夫,我叶家都没有理由在这个当口选择一位皇子,种家就更不会选了,那个种玄通老子二十年前见过,是个比李慎还要胆小的人,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旗帜鲜明的倒向谁!”

    李信从座椅上起身,微笑道:“老公爷不信,那晚辈也没有办法,晚辈羽林卫里还有事情,便不打扰了。”

    越在这里耗下去,越显得自己心虚,只有这样毫无留恋的离开叶家,才有可能让叶老头觉得自己有所倚仗。

    叶晟面带狐疑之色。

    “你真不怕老夫把叶璘从羽林卫里摘出来?”

    李信回头看向这位陈国公,神色正经起来。

    “老公爷,抛开其他原因不谈,依您看来,四位皇子里哪一个最合适做天子?”

    四位皇子里,大皇子平庸,三皇子鲁直,四皇子阴鸷,只有七皇子与当今的圣天子性格最像。

    陈国公面色冷然:“天子之位,岂是你我的意见可以左右的?”

    “那好,我再问老公爷一句,老公爷以为,叶茂能够出京,继承叶少保的位置么?”

    叶少保就是叶鸣,官封少保,面前这位老人家的长子,现如今是蓟门关镇北军的大将军。

    叶晟皱了皱眉头:“就算叶茂不成,叶璘也是可以的。”

    李信眯着眼睛微笑道:“中郎将肯定是不成的,魏王府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夺嫡,若事情不顺,羽林卫是肯定要动一动的,到时候,即便老公爷把中郎将摘出去,只要新帝不是魏王,中郎将便多少会受到新帝猜疑,这辈子能不能出京城都还是未知之数,更不要说去继承叶少保的位置了。”

    说到这里,李信压低了声音:“老公爷,大晋三大将门,种家有种家军,有云州城。平南侯府也有平南军,保证了李家的地位,而叶家呢?”

    “如今叶老公爷您和叶少保还在,叶家自然算得上兴盛,您二位去了之后呢?”

    “叶家还能够在将门里存活多久?”

    叶晟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他算得上是寿星之中的寿星,谁也说不准这位老寿星还能够活多久。

    如李信所说,叶家青黄不接了。

    倒不是说小公爷叶茂真是庸才,只是叶茂跟李淳一样,都有一些质子的味道,出不得京城。

    李信的上司叶璘,本来今年年底就该坐满中郎将的位置,北调到蓟门关辅佐他的兄长叶鸣,但是北山围场的事情出了之后,叶璘也受到了牵连,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出京了。

    三大将门里,数叶家最为凋零。

    就连平南侯府,到目前为止最起码也还保持了自己有完整的班底。

    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叶家也不会例外。

    叶晟缓缓抬头,看向李信。

    “后生,你很会说话。”

    李信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魏王殿下说了,只要老公爷肯出手帮扶,事成之后立刻放小公爷叶茂离京,并且纳叶家一个女眷为侧妃。”

    魏王殿下在家里,除了谢王妃之外,并没有别的妃子,不过他在外面倒是养了几个外宅。

    一旦魏王殿下登基,谢王妃就会成为皇后,而魏王府的侧妃,也会成为贵妃。

    叶晟缓缓低头:“老夫需要时间考虑。”

    李信对着老人家抱了抱拳:“叶公爷,如今的京城,事态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等到陛下大行,就会立刻乱起来。叶家的时间不多了。”

    “叶公爷一生功勋卓著,自然了无遗憾,但是叶家还有后人,小公爷叶茂总不能一辈子留在京城里,做一个浪荡公子。”

    老头子面无表情。

    李信低声道:“叶公爷,昨天陛下昏厥过去了,五位宰辅都连夜被唤进了宫里。”

    叶晟眼皮子抖了抖。

    李信起身,对着陈国公作揖道:“公爷是见过大场面的,京城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具体该如何行事,也不用晚辈教您,晚辈这就告辞了。”

    叶晟眯着眼睛说道:“你便不怕老夫去举发羽林卫准备谋反?”

    李信哑然一笑:“我等未曾做,连个影子也没有,公爷去举发什么,举发我等意图谋反,证据何在?”

    说到这里,李信沉声道:“公爷便是真的去举发了,魏王府也认了,只当是交错了朋友而已。”

    李信潇洒离开陈国公府的后院,准备从后门原路返回。

    对付叶晟这样的大佬,不太可能一口气说服他,甚至不太可能直接说服他,只能让他自己想通。

    他不愿意,谁也说不动他。

    他刚走出院子,守在门口的叶茂一边揉着自己有些发肿的脸,一边单眼看向李信,有些不太服气:“阿爷居然没有打你。”

    李信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叶国公的孙子,他凭什么打我?”

    叶茂嘿嘿一笑:“你上次来,便挨揍了,阿爷他打人从来不讲规矩,以前他还在朝里做事的时候,便是皇子也被他打过。”

    李信心里暗暗感慨。

    以叶晟的功劳,便是把四个皇子吊起来打一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见李信朝着自家后门走去,叶茂拉着李信的衣袖,低声问道:“李兄弟,你说服阿爷了么?”

    李信反问道:“说服什么?”

    “你少哄我,这个时候你来我家,肯定是为了魏王殿下说话的,阿爷没有把你赶出去,说明有戏,你说动他没有?”

    “没有。”

    李信摇了摇头:“老公爷很是顽固啊。”

    叶茂也有些失望了叹了口气。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后门门口,李信停下脚步,对着叶茂拱了拱手。促狭道:“小公爷留步,刚才叶国公说了,你敢走出家门,便打断你的腿。”

    叶茂知道李信是在调侃他,脸色有些发红,就要拂袖而去。

    李信拉着他的衣袖,笑呵呵的说道:“跟小公爷打听一个人。”

    “小公爷可认识一个叫做吴道行的……胖子?”

    叶茂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姑父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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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介绍:
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