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尘埃未必落定!
原本的京城,只是暗流涌动,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的。
但是这一道立储的诏书,就如同深水炸弹一样,让整个朝堂瞬间开始波涛汹涌。
太子是大皇子啊……
这位胖胖的秦王殿下,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脑后,三省,六部,九卿包括京兆府这些大小衙门,没有一个是依附在秦王府门下的,也就是说这位太子殿下孤立无援。
朝廷立储,本不该是这么一个流程,也不会立这么个全无根基的皇子。
一般来说,太子都是在年幼的时候就成为储君,然后皇帝会给东宫派去大量的属官,讲师等等,让太子殿下早早的在东宫建立起自己的小朝廷,将来太子嗣位的时候,这个小朝廷就会接替大朝廷,从而完成权力更迭。
但是秦王姬喾,什么也没有。
他已经而立之年了,目前就只有秦王府的一些家臣,就算搬到东宫去,天子给他派老师过去,也太晚了。
谁都知道,当今天子的身体……
撑不住太久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东宫派系的势力,当真大得过另外几位皇子?
更重要的是,那位已经大腹便便的大殿下,当真有本事坐稳这个位置么?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不过这些还都是隐患,暂时不会爆发出来,诏书宣读后的当天下午,秦王府还在准备搬家事宜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官员捧着礼单,到秦王府上祝贺这位太子殿下了。
哪怕这位太子殿下一无是处,只这一个太子的名分,就已经可以帮助他聚拢一大批势力了。
只不过这些送礼的官员,基本都是四品,五品的官员,那些二三品的实权大臣,都还在观望之中,不会这么早下场。
秦王府里,人满为患。
有些肥胖的太子殿下,被一群官员围在中间。
“太子殿下神文圣武,恭孝纯良,合当为我大晋皇储!”
“臣等早看出太子殿下英武,如今陛下圣明,果然立了太子!”
这些人溜须拍马,不一会说的更过分了。
“太子殿下是陛下长子,早就该入主东宫,拖到今日,是委屈殿下了!”
这句话是在说当今的天子委屈了太子,已经是在非议陛下了。
肥胖的太子殿下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这话不该说,当即脸色一沉:“乱说什么,父皇圣明无比,先前都是为了磨练孤的性子,哪里委屈孤了?”
做了太子之后,便不可以在自称本王,只能称孤道寡了。
那个拍马屁的官员闻言缩了缩头,谄笑道:“太子殿下说得对,殿下纯孝如此,臣等都是佩服的……”
秦王府十几年无人问津,如今一朝翻身,骤然这么多人上门,太子殿下不免有些飘飘然,当即仰着头说道:“孤如今还没有受大礼,也没有搬到东宫去,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你们都散了吧,孤要去尚书台,与诸位宰相一起理事去了。”
“太子殿下勤奋,臣等佩服……”
一众马屁之声拍过来,太子殿下有些飘飘然,上了自己的轿子,晃晃悠悠的朝着尚书台去了。
作为一个肥宅,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此时,太子殿下自然春风得意,另外三个皇子各有心思了。
赵王府里。
三皇子姬重喜好武事,因此府里被他自己弄了一个校场出来,校场里不止有各种兵器,还有假人之类的物事,大概有足球场大小。
这个校场,除了占地面积比不上羽林卫大营的校场之外,其他的东西都要比羽林卫高级的多。
此时,赵王殿下手持一柄长柄大刀,一刀砍在一个木人的手臂上,将这个木人的右臂削了下来。
木屑横飞。
身材高大的赵王殿下长长的喘了口气,咬牙道:“我便不信,你还有监国理政的本事,等你监国几个月,朝野上下必然怨声载道,到时候三省的宰辅们必然上书废了你!”
“且让你得意几天!”
说完这句话,三皇子心中更是气愤,又是一刀,把那个可怜木人的左臂也削了下来。
相比较来说,四皇子齐王殿下的怨气就要沉重的多,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已经殴打了好几个侍候他婢女。
此时,这位四皇子坐在齐王府的正堂上,四五个幕僚围坐在他旁边。
“殿下,在下以为,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未必就真会让大皇子继位,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大皇子就会把朝局搞得一塌糊涂,到时候只要有人上书参他,这个太子名分便保不住了。”
有人附和道:“肖兄说的不错,这是立储,不是即位,殿下还大有机会,不用太过消沉。”
齐王殿下原本是闭着眼睛的,闻言恶狠狠睁开眼睛,咬牙道:“本王没有消沉,只是心中恼恨,这个太子为什么没有困到本王的头上!”
齐王殿下闷哼一声,怒道:“传本王命令,给朝廷各个衙门里传信,尽量让他们把朝局弄乱一些,老大他十几年没有出门,哪里知道如何监国理政,只要一个月时间,朝堂就会被他打理的一塌糊涂!”
“到时候,再让御史台的人去参他!”
四位皇子里,就数这位四皇子在朝堂中的势力最大,京城各个衙门里都有四皇子的人,他想要故意弄乱朝局,还是很容易的。
那个姓肖的幕僚闻言,微微低头:“在下这就去通知。”
其他三个幕僚也站了起来,低头道:“网文,我们也去帮帮肖兄。”
“去罢。”
齐王殿下挥了挥手,闭目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中暗自发狠。
“太子可以废,还可以死!”
“就凭你,也想做太子!”
…………………………
魏王府里,李信拉着魏王殿下的衣袖,坐在了后院。
魏王殿下脸色难看,显然心情很不好。
李信拉着他坐下来之后,自己在对面的石凳上也坐了下来,然后沉声道:“殿下,你太过急躁了。”
七皇子闷哼一声:“父皇都立了大兄为储太子了,储君之位尘埃落定,我焉能不急?”
李信微微摇头:“依我看,太子之位并未尘埃落定。”
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李信钻研过大晋的官制,对于朝堂各个职位,已经烂熟于心,他开口道:“殿下,东宫官署都有些什么官。”
七皇子摇头道:“东宫也就是詹事,侍读之类的官员,都无关紧要。”
李信呵呵一笑:“那三少呢?”
所为三少,就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
魏王殿下抬头看了一眼李信,最后叹了口气:“信哥儿应该去了解一下朝局了,三少三公开国那会儿还有,到后来都是有衔无职,就是有三少,也不会到东宫去任事。”
李信呵呵一笑:“可是如今的这位太子,如果没有三少辅佐,他坐不稳太子。”
三少都是从一品的职位,最起码要二品官,才有知道加封,也就是说如今的这位太子殿下,至少需要三位二品官甚至是从一品官员,才能帮他稳住这个储君的位置。
魏王殿下抬头看了一眼李信。
“信哥儿的意思是?”
李信严肃起来,低头道:“殿下,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陛下未给东宫派三位一品官辅佐,那么这个东宫的位置,就等同是仍旧空悬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太子的奇思妙想
册封太子的大典进行之后,秦王殿下正式入主东宫,成为承德朝的太子。
与此同时,承德天子不再过问朝政,避居在长乐宫里,不再见任何人,朝廷的政务全部送到了东宫,由太子殿下与尚书台的几位宰相共同处理。
最初的几天时间里,因为秦王殿下没有处理过政务,表现的还相对谦恭,朝中事务基本都是几位宰相做主。
如果他一直是这个态度,那么说不准真的有机会坐稳东宫的位置。
毕竟他如果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些大臣们也就猜不透他的心思,而且政事有这些宰辅管着,怎么也不会太乱。
大臣们都想要一个点头虫皇帝。
但是最初的几天过去之后,这位太子殿下就开始对朝政指手画脚了。
他毕竟不是年幼的储君,他身为皇长子,今年已经而立之年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太可能事事听从别人的,于是这位太子殿下,就开始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
这时候,如果他只是一个太子,在尚书台学习,几位宰辅是大可以不用理会他的,但是如今承德天子避居不出,明文交代了由太子监国理政,那么这位太子殿下实际上就已经是大晋的实君,他说的话,就等同于天子说的话。
几位宰辅不得不听。
首先就是各地上书请求赈灾,修河堤拨款,或者遭了灾申请免赋的奏书,因为是要钱,这些奏书自然写的颇为惨烈,太子殿下看了之后,大为感动,大笔一挥,把这些全给准了。
户部尚书眼皮子抖了抖,咬了咬牙,没有说什么。
这些本不是坏事,该准的自然要准,但是却不是这么个准法。
就拿赈灾来说,最起码要让御史台的人派人考察实际情况之后再做决定,就算是灾情紧急,也要先给一部分钱,经御史台的人确定之后,再陆续下拨钱粮才是。
至于免赋这种不急的事情,就更要派御史去实地考察之后,再考虑免赋。
这不是有没有善心的问题,如果不考察清楚就拨款免赋,时间长了,地方上的人就会发现这个空子,大肆报假消息要钱。
不过这些事情无论怎么说,都还算是好事,加上承德朝这么些年在承德天子的经营下,国库还算充盈,户部也出得起钱。
而且太子监国,想要施恩天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这些宰辅就没有多说什么,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不过,在太子执政的第五天,这位储君心血来潮,开始在御史台翻阅那些堆积未批的奏书,硬是被他在里面又找到了一个要钱的。
太子殿下一看,发现是军中将士伤亡惨重,上书要抚恤的奏书,奏书里写了,军中足足牺牲了一万多个人,但是只发了一千多个人的抚恤,军中上下哀嚎一片,情状颇为可怜。
但是这道奏书被御史台压了几个月了,硬是没有批复,太子殿下看了之后勃然大怒。
“边军将士为国用命,如何能连他们的抚恤也拖着?”
于是他立刻大笔一挥,把这道奏书给批了。
很显然,他是想要笼络军队。
几位宰辅看了之后,都是眼皮子直跳。
这道奏章,是平南军的大将军李慎上书的啊!
这道奏书,陛下没有回复,扔回了尚书台,尚书台自然不敢乱来,只能扔在一边吃灰。
到现在,就连平南军也没有继续上书要钱,怎么就能把这道奏书给批了?
这位太子殿下,莫非真的就是半点也不懂朝局?
门下省的侍中桓楚这时也在东宫汇同各位宰相一起处理政事,见状顿时就有些忍耐不住了,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道奏书是陛下打回尚书台的,这样准了不合适吧?”
太子殿下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父皇可有否了这道奏书么?”
桓相暗暗咬牙。
这种要抚恤的奏书,天子怎么可能会明文否决,打回尚书台就已经是否决了好么!
他闷声闷气的说道:“不曾。”
太子殿下笑了笑。
“既然父皇未曾不许,那孤准了也没有什么问题罢?”
桓相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政事非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也不是点头摇头就能做得好的,老臣建议殿下再多看几个月时间,再行君事.……”
太子殿下有些不悦的看了桓楚一眼。
这个老头子,几天前在长乐宫,就公开反对自己做太子,如今自己主政,他又在东宫里跟自己唱反调,实在是让人生厌。
“桓相,孤就是要如此做,你若是不同意,现在便离开东宫,回门下省就是!”
门下侍中是门下省的长官,门下省掌出纳帝命,相礼仪,凡国家之务,与中书令参总,是实打实的宰相,就连承德天子平日里有什么事,也要与桓楚等人商议,此时这位太子殿下居然要桓楚离开东宫!
桓楚脸色难堪,他让这位太子殿下再学习几个月,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如今居然要被太子赶出去了?
他闷哼一声,站了起来,对尚书左仆射张渠拱了拱手:“张相,下官身子染恙,向你告假几天!”
张渠就是浩然公,如今是朝堂文官之首,他摇了摇头,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着桓楚的衣袖走了出去。
“桓兄何必这么暴躁,太子他初掌国事,难免有些新官上任的味道,你我让着他一些也就是了,不必非要争个对错……”
桓相与张渠并肩而行,摇头叹息道:“浩然公,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哪里会再跟年轻人有什么意气之争?老夫刚才所劝,全然是为了太子着想,为了大晋着想!”
张渠沉声道:“桓兄何出此言?”
桓楚冷笑道:“依浩然公看来,这位太子殿下,这样下去坐得稳太子之位么?”
张渠皱了皱眉头:“这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如何会坐不稳?”
“他一无根基,二无名望,如今又这般没有德行,再这样下去,最多三个月,朝堂就乱了!”
“老夫在长乐宫里的时候,之所以冒着得罪储君的风险开口,就是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如今太子殿下能够虚心理政,重修德行,有这个储君名分在,谁也动不了他,将来也可以顺利嗣位,但是太子现在这般无状,以老夫看来,京城大乱不远了!”
浩然公微微皱眉。
“陛下应该也能想得到这些,既然陛下属意太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桓楚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长乐宫方向。
“浩然公,说一句大不敬的话。”
“眼下这个场面…多半就是…”
“罢了罢了,不说了,老夫身体不适,要告假了!”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待时而动
李信这几天,正在忙活着搬家的事情。
九公主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在李信跟她说,夫妻成婚之前,是不能住在一起的,这位公主殿下脸色大红,捂着脸就跑开了。
所以李信正式开始物色他的第三处住所。
本来按照七皇子的意思,是想让李信搬到永乐坊里去住,这样进出魏王府也要方便许多,但是李信没有同意。
当初九公主是为了他,才把公主府安置在大通坊的,如今李信要是反而搬离了大通坊,九公主必然会恼恨他。
而且他也过意不去。
于是在七皇子的安排下,他们顺利在大通坊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就在公主府不远的地方,可以说跟住在公主府没有什么区别。
买房子的钱,是从祝融酒的抽成里出的,当初李信与七皇子事先说好,祝融酒李信要抽两成的干股,如今祝融酒不算供应军方,单说在民间的收入,一个月纯利润也要过万两银子,这么庞大的收入下,李信在京城买房已经很轻松了。
在京城买房,是他上辈子都没能达成的成就,这被子却只用了大半年时间,里完成了。
为了家宅安宁,李信从老校尉王钟手里,要了一些羽林卫里退出去的老卒的名单,雇佣过来作为家里的家丁。
羽林卫作为天子亲率,是一个相对年轻的衙门,羽林卫里一般超过四十岁的,就要酌情让他们退出羽林卫了,这些人退出羽林卫之后,或许进入其他衙门任事,或许就散落到地方上默默无闻。
王钟在羽林卫里做了几十年的校尉,自然有不少羽林卫老卒的名单,李信用一贯钱一个月的工资,雇了大概二三十个精悍的羽林卫老卒充作护卫,总算是没有了隐患。
搬家之后,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钟小小也开心了不少,开始在这个新家里四处转悠,熟悉新环境。
先前借住在公主府的时候,小丫头就从来不出自己的院子,很是怕生。
这个宅子很大,但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还需要找人翻新一下,李信也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下,先把住人的院子清扫了一遍,让人把床褥什么的都安置好,又给小丫头单独弄了个房间。
安置下来之后,小丫头就抱着一堆柴火,要去厨房里烧火。
在公主府,什么都有下人照顾着,小丫头已经许久没有烧火了。
李信上去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一只手捏了捏她已经有一些肉感的小脸蛋,呵呵笑道:“用不着你忙活了,哥托人在牙行买了几个使唤丫鬟,下午应该就会送来了。”
钟小小眨了眨眼睛:“什么是使唤丫鬟?”
李信耐心给她解释:“就是干活的丫鬟。”
小丫头点了点头:“那我也是使唤丫鬟。”
李信听她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心酸。
这丫头今年才六岁多,但是李信认识她开始,她基本每天都要做活,从劳动量上来说,她比大户人家的使唤丫鬟还要吃苦。
李信捏了捏她的脸蛋,轻笑道:“你可不是使唤丫鬟,你是哥的宝贝妹妹。”
小丫头仍旧有些迷惑。
“妹妹就该给哥哥烧火呀。”
在她心目里,每天烧火做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个朴实的性子,才格外招人喜欢,不管是李信还是崔九娘,都特别喜欢这个小丫头。
兄妹俩正说话的功夫,院子门口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李信推开房门,一身蓝色衣裳的七皇子,迈步走了进来。
“信哥儿,我已经让牙行给你送来了十个使唤丫鬟,你先用着,如果不够再跟我打招呼就是。”
经过几天时间,如今的七皇子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像最开始几天那么慌乱了。
十个高矮差不多的丫鬟站成一排,在牙行牙婆的指挥下,对着李信恭敬行礼。
“婢子们见过主家老爷。”
这些丫鬟,生的虽然不算绝色,但是一个个都还算清秀,最难得是高矮都差不多,显然是牙婆精心挑选的。
更难得的是,她们是七皇子亲自送过来的。
这十个丫鬟里头,必然有魏王府的人,不过李信现在与魏王府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也没有什么隐瞒之事,再加上他还要靠着魏王府翻身,这种时候只能装作不知道,对这十个丫头笑道:“你们都先下去,等明天我再给你们安排事情。”
李信给了最前面那个丫鬟一点钱,沉声道:“你们去采买一些床铺回来,把自己安顿下来。”
这个年纪看起来十岁的丫鬟恭敬低头,匆匆退下了。
李信这才拉着七皇子,到自家大堂里坐了下来,微笑道:“殿下什么事情这样开心?”
七皇子面带笑意,微笑道:“东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因为政见不和,热恼了门下侍中桓楚,结果那位桓相恼怒之下,直接拂袖离开了东宫,告病回家了!”
执政几天,就得罪一个实权宰辅……
这位太子殿下,真是一个鬼才啊…
李信摇了摇头,沉声道:“那位桓相,我有幸见过几次,是个很有风范的智者,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冲撞太子,定然是太子有失份的地方。”
七皇子脸上的笑容更甚。
“信哥儿还记得你上次去南疆任监军使的时候,平南军发到京城请抚恤的奏书么?”
李信眯了眯眼睛:“记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陛下只发了第一批抚恤,后面就拖着了。”
当时平南军谎报阵亡人数,向朝廷讨要抚恤,朝廷又不好不给,这个抚恤发一部分的建议,还是李信向承德天子提的。
魏王殿下终于憋不住笑意,抚掌笑道:“今日早上,太子他从尚书台里翻出了平南军请求抚恤的奏书,这奏书是被父皇打回尚书台的,他居然给批了!”
“桓相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与大皇兄起了冲突,被大皇兄赶出了东宫,进而一怒之下,告假回家养病去了!”
李信眉头微皱:“这位太子殿下……莫非是不识字不成?”
平南侯府如今的下场,哪怕是京城的老百姓都看出了不对,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全无觉察?
执掌朝政,自然要广施恩德,但是施恩也不是这么一个施法,你给平南军发了钱,莫非平叛了三十多年的平南军还能感谢你不成?
李信皱眉思索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想不明白大皇子是个什么意思。
魏王殿下面带笑意,低声道:“信哥儿,父皇果然没有给东宫派三师。”
李信用手敲了敲桌子,思忖片刻之后,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殿下,羽林卫右营已经征募齐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位尊而德薄
羽林卫右营其实并不能在京城里掀起太大风浪,哪怕这些人真的愿意与李信一起冲击皇宫,且不说左营的侯敬德会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侯敬德不管,皇城内卫也会死死地拦住他们。
禁军现在就驻扎在城外!
只需要半天的功夫,他们就能支援到皇城!
在目前的情况下,兵变是不现实的。
李信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是为了让七皇子知道,他们手里已经有了一股力量,京城真正乱起来的时候,他们也有应变的能力。
七皇子左右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下来:“信哥儿的意思是……”
李信摇头道:“现在有这个想法太悲观了,目前看来,太子殿下这般执政,必然会有大臣上书参他,便是没有,四皇子那里多半也会给他找麻烦。”
“所以,咱们还是要尽可能争取正统继位,不然就算殿下登基,后世也会给殿下安上一个篡位的恶名。”
“父皇的心思,咱们揣摩不透,就算大皇兄他被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太子会落到谁的头上。”
魏王殿下眯了眯眼睛:“按照先前父皇说的立嫡立长,说不定下一个太子会是三皇兄!”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这些事情应该是避居长乐宫的陛下应该考虑的,如今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他们都事情,自然是要给大晋军方提供祝融酒,这是承德天子的旨意。
现如今,只有北边的两个边军有了一定存量的祝融酒,充作药酒备用,大晋其余各军,都还没有这种药酒。
京城周遭的禁军总共三十二营,如今有十六营是种玄通在统领,这位种家的家主早先就已经用过祝融酒,效果很好,现在已经上书朝廷,要求兵部给他麾下的十六营也提供祝融酒。
京畿附近的禁军,不止是要拱卫京城,有时候也会负责剿匪之类的任务,难免会有些伤亡。
七皇子点了点头,开口道:“京城里的烧春酒,已经悉数被我盘了下来,如今一天可以蒸出十坛二十坛左右的祝融酒,供给兵部已经绰绰有余了。”
“还有就是在姑苏一带的酒坊,已经开了起来,估计两三年时间,祝融酒就可以开遍大晋各个地方了。”
说到这里,魏王殿下顿了顿,对着李信笑道:“到时候,信哥儿就要成为大通坊第一富人了!”
大通坊地处京城城南,富人并不是很多,七皇子这么说,也有些调笑的意思。
李信也笑了笑,然后沉声道:“殿下,如今这个局势,咱们必须要稳住阵脚,该做什么做什么,三皇子被困在自己的王府里动弹不得,接下来多半是四皇子与太子殿下正面碰撞,咱们看着就是。”
七皇子这个人,有很多缺点,比如说性格有点怕事,也不够果决,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小毛病,但是他有一个很好的优点,那就是善于纳谏。
至少到目前为止,李信说的话他多半都是听的。
七皇子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这就去兵部一趟,与兵部商量供给禁军祝融酒的事情。”
李信也起身告辞,微笑道:“我也要回家一趟,刚刚搬了新家,估计九公主会过来折腾一会。”
魏王殿下眯着眼睛笑了笑:“说起来,你与小九年纪都不算小了,过段时间我给父皇上书,让父皇给你们赐婚。”
“若再拖几个月,只怕……”
他是想说怕承德天子等不到。
李信微微摇头,肃然道:“殿下,我与九公主即便要成婚,也必须要由殿下来赐婚,不然就是水上浮萍,没有半点根基,将来新帝一句话,我便要家破人亡了!”
“到时候,九公主也要受我拖累!”
魏王殿下心中一震,随即缓缓点头:“信哥儿你说的是,是我想的少了。”
他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声音低沉:“信哥儿,若是四兄正位,不止是你,我也要有性命危险,为了你我身家性命,咱们各自努力争一争罢!”
李信呵呵一笑:“说到底,还是要殿下你亲自去争,我只能在一旁出出主意,拍拍手。”
魏王殿下豪迈一笑:“我这便去兵部,总要让父皇知道,谁在真正为大晋做事。”
两个人在魏王府门口分别,李信回了大通坊,魏王殿下去了兵部。
说起来,兵部如今的尚书是那位平南侯李慎,不过李慎上次受伤告假之后,就再也没有到兵部上班,甚至上次立储的大朝会,他都没有参加。
因此兵部如今,是由右侍郎陈仲主持的。
见到了陈仲之后,魏王殿下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
“陈侍郎,这祝融酒的效力,镇北军与种家军都已经印证过了,听闻种帅执掌禁军之后,又要祝融酒充作药酒,本王忝为宗室,自当为大晋出力,如今本王已经准备了一百坛祝融酒,只等兵部首肯,就可以送到禁军去了。”
陈侍郎满脸苦笑,对着七皇子弯下了腰:“殿下愿意帮忙,兵部自然乐意之至,只是昨天……宫里给兵部下了条子,勒令兵部不许再弄这种药酒,下官也无可奈何啊……”
“宫里的条子……”
魏王殿下脸色微变,伸手道:“拿来我看!”
陈侍郎无可奈何,只能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七皇子。
纸条上字迹一般,内容简洁。
“酒乃五谷之精,最是耗费粮米,今大晋虽天下治安,仍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朝廷焉能大规模采购烈酒?”
“再有烈酒治伤一节,纯属无稽之谈,军中武人讨要,无非满足一己口腹之欲,军中本该禁酒,自今日起,兵部禁止采购烈酒充作军需!”
魏王殿下看完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果然是东宫的条子!”
陈侍郎满头大汗,低头苦笑道:“殿下,如今是太子殿下监国理政,您且忍一忍罢……”
七皇子怒声道:“太子就可以推翻父皇旨意了?他还未……”
还好,七皇子还是颇为理性的,一句话只说了三个字,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他心中怒极,但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十几位御史,开始联名上书,弹劾当今的太子殿下。
这些文人,损起人来自然极为恶毒,先是把太子殿下这几天的执政贬的一文不值,又大呼太子不孝,忤逆陛下圣意。
奏书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说的极为难听。
“位尊而德薄,鲜不及矣!”
御史台的奏书,本来应该是直接送到天子那里去,但是如今是太子监国理政,这些奏书,自然都被送到了东宫。
太子殿下看了,也是勃然大怒。
第二百七十五章 蛊惑
位尊而德薄,就是指名道姓骂这位太子殿下缺德。
他本就是皇长子,爵封秦王,是诸皇子中地位最高的皇子,如今更是被封了太子,已经是大晋的半君,如今更是代天子掌事,哪里能容得了别人这样骂他?
“抓起来!”
太子殿下在东宫里拍了桌子:“孤才掌政多长时间,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分明是某些人在背后挑唆!”
“给大理寺下条子,让他们立刻抓人!”
太子殿下这句话,几乎就是指名了,是另外几位皇子搞事情。
这一下,左仆射张渠也有些不太高兴了,这位浩然公此时也在议事,闻言站了起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御史台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本朝近二十年,没有一个御史是因言获罪的,殿下初掌国事,就要抓言官,不太合适吧?”
张渠是承德朝正儿八经的宰相,就是承德天子也会称他一声浩然公,听到他这么说,太子殿下就有些怂了。
“浩然公,这些人说的话你也看到了,实在不像是臣子说的话,他们肯定是受了一些人的挑唆,这种先例开不得,先例一开,那些御史必然更加猖獗,以后孤就寸步难行了!”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做事有些想当然,但是他毕竟生在帝王家,一些基本的眼界见识都还是有的。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御史与那三个皇帝脱不开干系。
他断绝兵部与魏王府的来往,也是为了不让老七再为朝廷做事,想要彻底断绝魏王府即位的野心。
至于给各地拨粮赈灾,甚至发放平南军的抚恤,也都是为了笼络人心,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做太子这几天进行的一系列操作,都能算是昏招。
甚至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他。
不过这位太子殿下只知道生搬硬套,连平南军与朝廷的关系都没有打听清楚,便把抚恤给发了下去,才弄巧成拙,惹恼了门下侍中桓楚。
此时,御史台的人公然挑衅太子威权,他自然无法容忍。
浩然公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这位胖胖的储君:“太子殿下,老夫知道你想要立威,可是立威不是你这个立法,陛下持国二十载,好容易才让朝廷上下言路畅通,政通人和,如今殿下要是因言施罪,以后朝廷上下还有谁敢说话?”
太子殿下咬牙道:“难道就要让这些人肆意辱骂孤不成?”
张渠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心里暗暗摇头。
这位太子殿下,连陛下的一成也没有。
如果承德天子碰到这种事情,多半会置之一笑,扔到旁边不去理会,如果御史的话说的实在难听,惹恼了承德天子,天子也不会因为这个加罪于人,最多就是在别的地方给御史穿小鞋就是。
张渠拱手道:“依太子殿下的意思,这些御史应该如何处理?”
“拿进大理寺诏狱!”
太子殿下大声道:“把他们背后的人审出来,报到父皇那里去,让父皇好好看一看孤这些兄弟们的嘴脸!”
张渠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不过他又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冷声道:“那就随太子殿下乐意罢!”
“老夫身体不适,这便告辞了!”
张渠转身离去,很显然,他也放弃了这位太子殿下。
短短两天时间,这位太子殿下就已经得罪了两个宰辅。
见到张渠要走,太子这才慌了神,他很清楚他目前的本事,需要三省的宰相们辅佐,如果这些人都走了,那么凭他的本事,没有办法让这个朝廷运转起来。
这位胖胖的太子连忙追了出去,拉住张渠的衣袖:“浩然公,浩然公莫走,孤错了……”
太子殿下苦笑道:“孤不抓那些御史就是。”
张渠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太子殿下如今代陛下行天子事,殿下如何做都是天意,老臣不敢左右天意。”
太子殿下苦笑道:“浩然公莫要如此说,您老是国之柱石,您说什么孤听着就是……”
张渠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罢了,再观望几天就是。
……………………
这边东宫里乱成一片,那边李信却已经迎来了乔迁之喜,这个宅子算是他在京城里的第一个宅子,正式搬家的那一天,羽林卫里许多人都到场给他贺喜,包括羽林卫左营的将官们。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羽林卫左营反倒觉得有些亏欠李信,这一次羽林卫上下,几乎全都到齐了。
就连羽林卫左营的郎将侯敬德,也提着一些礼品上门,给李信贺喜。
京城里这么一间三进的宅子可不便宜,能够住上这么一间宅子,在京城里就可以算是成功人士了,就拿侯敬德来说,他如果不啃老,只凭着自己的俸禄,也是买不起这么一间宅子的。
这个黑脸的大个子不无艳羡的对李信叹了口气:“李兄弟真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置了家业,不像为兄,这么大年纪了还住在老宅子里,平日里处处被老一辈教训。”
侯敬德的老父,是当初在灭国之战里立了功的将官,后来被封为忠勇侯,不过这个侯爵类似一个荣誉称号,是终身制的,没法传到侯敬德身上。
老侯爷退下来之后,因为身体有旧伤,一直就躺在家里养病,侯敬德爱喝酒,在家中经常被老父亲则打,骂他没有出息。
李信眯着眼睛,把这个大个子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呵呵一笑:“侯大哥,想升官发财否?”
侯敬德谨慎的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咧嘴一笑。
“李兄弟,侯某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无非是想替魏王殿下拉拢我入伙,要在前几个月,就凭你升迁的速度,老哥哥脑子一热也就跟了魏王殿下,但是现在不成了。”
侯敬德摇头道:“如今太子已立,侯某不可能拿身家性命,去跟你们搞什么造反。”
李信拉着侯敬德的衣袖,呵呵一笑:“三个月之内,太子必废!”
侯敬德脸色骤变,四下看了一眼之后,低声道:“李兄弟,话可不能乱说!”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我只问侯大哥一句,如果太子被废,你愿不愿意倒向魏王府?”
侯敬德愣了愣,随即笑道:“李兄弟,我没有理由倒向谁……”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信就冷笑道:“不错,侯大哥你这个位置,不管是谁做了天子,你依然还会是羽林卫的左郎将,可是……”
“可是以后呢?”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以后新君就会派心腹接替你这个位置,侯大哥如今在京城的位置不高不下,如果离了羽林卫又能去哪里?”
李信压低了声音:“没记错的话,老侯爷没退之前,是一个从二品的大将,而到了侯大哥这里,就只剩下了从五品。”
李信声音如同梦魇。
“侯大哥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前程安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忽悠
侯敬德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李信这句话着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的老父,虽然不是世袭侯,但是告老之前也是军中从二品的大将,仅比叶鸣种玄通那个级别的大将军逊色一筹,但是到了他这一代,至今都还是一个羽林卫的左郎将。
一个从五品的武官!
就连叶家的小儿子也轻而易举的爬到了他的头上,侯家到了他这一代,可以说的上是家道中落了。
这也是侯敬德苦闷的原因,他不是没有本事,只是一来不会钻营,二来父亲因为伤病,退下来的太早了,以至于朝中无人照顾,他身上又没有侯爵,因此四十岁出头,还是一个羽林卫的中郎将。
照这样下去,再过二十年,他也混不到高层去。
身材高大的侯敬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对李信叹了口气:“李兄弟,你为魏王殿下做事,自然要给魏王殿下说话,但是你扪心自问,就算我跟了魏王,便能够升官发财了么?”
李信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为什么不行?”
“且不说陛下已经立了太子,就算如你所说,太子要被……那个,那下一个太子也不一定就是魏王殿下。”
侯敬德咳嗽了一声,闷声闷气的说道:“要知道留京的四位皇子里,数魏王殿下年纪最小。”
李信笑道:“年纪如果能决定皇位,如今的太子殿下十年前就应该是皇储了。”
侯敬德深呼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摇头道:“今日侯某只是来给李兄弟贺喜的,多余的话便不说了,侯某若是李兄弟这样孑然一身,什么买卖也跟李兄弟做了,但是侯某家里还有一家老小,我不能拿着他们的性命去赌一个前程。”
“告辞了。”
李信摇了摇头。
“侯大哥,你我相识一场,能否坐下来听小弟说几句?”
侯敬德停下脚步,李信拉着他在自家院子里的亭子下面坐了下来,然后李信指了指自己,开口问道:“侯大哥,我入羽林卫多久了?”
现在是承德十八年的十月,李信是过完年才进的羽林卫,也就是说到现在也才十个月左右而已。
“不足一年。”
“侯大哥入羽林卫多久了?”
侯敬德深呼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已经十六年了。”
侯敬德是在羽林卫里做了十多年,才做到左郎将,然后又在左郎将的位置上,做了五六年时间。
李信面带笑容:“侯大哥,谁也看得出来,论领兵练兵,我远不及你,论个人武力,更是远远不如,如果是寻常时候,我在羽林军待大半年时间,能从队副升为队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是不是?”
侯敬德也笑了笑:“我当初进羽林卫是从校尉做起,做了三年校尉才升为都尉。”
“可是我如今已经与侯大哥平起平坐了。”
李信淡淡的看了侯敬德一眼:“侯大哥知道,我是在为魏王府做事,那么侯大哥以为,魏王府,或者说魏王殿下有本事让我在十个月之内,做到羽林卫右郎将的位置上么?”
自然是没有的。
事实上别说是右郎将了,哪怕羽林卫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羽林郎,皇子们也是无权干涉的。
这是天子亲率,除了天子之外,无人能够插手。
侯敬德脸色变了变。
李信说的话,他听明白了。
这个少年人能在羽林卫里平步青云,一年之内连升五级,是承德天子一手提拔起来的。
李信微笑道:“侯大哥应该是明白这件事的,但是侯大哥有没有想过,陛下他为何要这么拔擢我这个小人物?”
“侯大哥怎么说也是出身将门,而我却只是一个永州的农家子。”
侯敬德默然无语。
李信低声道:“朝野上下,谁都知道我在为魏王府做事,陛下自然也知道,如今这个局势,侯大哥还看不分明?”
“京中哪个人,有我这个农家子升迁的快?”
李信这就是在忽悠人了。
他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攀爬的这么快,自然是因为承德天子太背后抬着他,但是承德天子拔擢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魏王府,而是因为平南侯府。
天子要用李信做枪尖,自然要先把这个枪尖磨亮,再加上李信自己也能够把握理会,所以他才能在十个月里,从一个羽林卫的队副,做到羽林卫的右郎将。
侯敬德陈思了许久,最后涩声开口:“如李兄弟所说,如果陛下属意魏王殿下,前几天为什么不干脆把魏王殿下立为太子,却……”
“因为陛下还是举棋不定!”
李信直接打断了侯敬德的话,沉声道:“陛下如果真要立储,应该在赵王殿下,齐王殿下和魏王殿下之间选择一个,这样太子名分一定,储君之争也就随之尘埃落定,此时陛下立了大皇子为储君,另外三位皇子,还有朝野上下,有几个人会心服于他?”
李信低声道:“御史台的御史,已经在参太子失德了!”
侯敬德猛然一惊。
御史台弹劾太子的事,被东宫最大限度的封锁了消息,侯敬德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李信有魏王府作为消息来源,他知道的远比侯敬德知道的多。
“太子监国理政,便是有弹劾他的奏书,也是送到东宫,终归……”
李信呵呵一笑:“侯大哥,你表面上看起来有些鲁直,但是之前咱们在永安门门口与内卫厮斗的时候,小弟便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太子十多年避居在秦王府里花天酒地,陛下骤然让他监国理政,便能放心的下?”
“我可以肯定,送到东宫的奏书,必然要再抄录一份,送到长乐宫!”
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缓缓闭上眼睛,还是有些犹豫。
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一旦他站错了队,侯家上下不说满门抄斩,最起码也要死上许多人!
而且魏王殿下用他,多半是为了羽林卫左营的兵马,一旦动了刀兵之后再失败,便不是满门抄斩这么简单了。
最少也是夷三族!
李信站了起来,在他身边低声道:“侯大哥,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被刺重伤,能放过护卫不力的亲卫官?”
上次天子在北山遇刺,李信就可以算是他的亲卫官。
按照以往的规矩,不管李信有没有救驾,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李信这个羽林卫右郎将肯定是死了的。
这个黑脸汉子终于被李信说动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闷声闷气的说道:“李兄弟,我要先见一面魏王殿下。”
李信抚掌微笑。
“今天晚上,我派人去接侯大哥。”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王妃与世子
按理说,像李信还有侯敬德这种角色,是不应该也不能够见皇子的,李信常去魏王府,是因为大家已经知道了他与魏王府的关系,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但是侯敬德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皇子的。
能让他去见魏王,事情就已经成了大半。
恭贺李信乔迁的人散去之后,就已经到了下午,李信跟王钟还有沐英都打了个招呼,自己亲自去了一趟魏王府。
魏王殿下并不在家,魏王府的人只说殿下进宫去了。
李信迈步点了点头,在王府下人的带领下,去王府的偏厅里等候。
他刚坐下没多久,房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李信皱了皱眉头。
这个脚步很细碎,不太像是一个男人。
脚步越来越近,一阵馨香飘了过来,李信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刻低头,放下手里的茶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房门口走进来的,是一个美妇人,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这个美妇人穿着华丽,绝对不是魏王府的婢女之类,而且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童子。
李信微微低头:“见过王妃。”
魏王殿下早早的娶了妻子,李信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他进出魏王府这么多次,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位王妃。
这个美妇人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先是看了李信一眼,然后微笑道:“李郎将是如何认出来我是王妃的?”
李信没有抬头,只是淡然一笑:“王妃气质雍容,旁人模仿不来的。”
这位王妃姓谢,是山阴谢氏的千金,高门大户出身,相貌柔美,只是身材微微有些丰腴,她十多岁就嫁到了魏王府,这么些年给魏王殿下生下了两个儿子,夫妻两个人也算是相敬如宾。
这位谢王妃掩嘴一笑,轻声道:“早先听王爷说过,李郎将能言善辩,现在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李信心中苦笑。
他起先在京城里毫无根基,多亏了上辈子做销售,练出了一张嘴皮子,才让他一路走到今天,到如今,落下了一个能言善辩的名声。
“王妃过誉了。”
“王爷临走前交代了,若是李郎将来府上,不可怠慢了,因此我才领着小儿出来见一见李郎将,不能失了礼数。”
有贵客来访,男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主母出来迎接,也是正常的事情。
谢王妃面带微笑,低头对身边的童子说道:“延儿,来见过你李叔叔。”
这个小童子,就是魏王府的世子,七皇子的嫡长子姬延。
这个小家伙虽然年纪小,但是一看就是受过系统教育,规规矩矩的就要对李信拱手行礼。
李信连忙侧身避开,摇头道:“这如何使得,卑职哪里当得起世子殿下的礼数?”
“自然是当得的。”
谢王妃笑道:“王爷自己也说了,他与李郎将兄弟论交,李郎将自然就是延儿的叔叔,这里是咱们家的私宅,没有那么多朝廷规矩,让延儿给李郎将行个礼,也是应该的。”
李信心中凛然。
他是要把七皇子送上皇位的,如果七皇子登基,眼前的这位世子将来就会是大晋的皇太子,他怎么也不敢让一个皇太子认他一个异姓人做叔叔的。
谢王妃淡淡微笑:“李郎将莫要太过见外,王爷他一直把你当成自己人,小九也与我很亲,等过段时间你娶了小九,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身边这个童子的脑袋,含笑道:“到时候,延儿他还要叫你一声姑父呢。”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一笑:“王妃说的是,李信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女眷一般不会轻易见外人的,只有一些亲近的人,女眷才会出来见客,他不太清楚魏王府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
偏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谢王妃面带微笑,缓声道:“李郎将且在这里耐心等一等,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王爷了。”
李信微微低头。
“王妃费心了,事情不是很着急,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谢王妃气度雍容,亲自去给李信倒了一杯茶。
“李郎将喝茶。”
李信有些惶恐的站了起来。
谢王妃微微摇了摇头。
“咱们是一家人,以后都是亲戚,李郎将太见外了。”
李信心里微微冷笑。
跟这些皇族中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不见外,你不把自己当外人,可能就犯了别人的忌讳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外面传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身紫衣的魏王殿下,一路小跑跑了进来,进了偏厅之后,低头喘了几口气:“信哥儿你来的正好,本来还想去让你叫你来着。”
谢王妃另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王爷你也太着急了,被御史看到了,要参你失礼的。”
七皇子接过茶水,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又深呼吸了几口气:“有点要紧事不得不急,你带着延儿下去吧。”
谢王妃点了点头:“王爷注意身子。”
说着她牵着小世子的手,朝着后院走去了。
母子两个人走远之后,李信才微微摇头,苦笑道:“殿下,骤然见到王妃和世子,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七皇子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咱们一起谋事,你早晚是要见到的。”
说着他抬头看了李信一眼:“说起来信哥儿你今年该是十七岁了吧?”
李信微微点头。
七皇子呵呵一笑:“我像信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只可惜那个孩儿未曾保住,不然到现在该有五六岁了。”
古人成婚早,生育也早,但是胎儿比较容易夭折,这一点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皇室宗族,都是一视同仁的。
李信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七皇子脸色转为怒色,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大皇兄欺人太甚了!”
李信问道:“出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供给禁军祝融酒的事!”
魏王殿下怒声道:“今日我去兵部,兵部说收到了东宫的条子,今后禁止给军方供酒,我又去了一趟东宫与大皇兄分辨,大皇兄却说我们酿酒是虚耗粮食,挣国库的钱!”
说到这里,魏王殿下更是生气:“我卖给兵部的祝融酒,都是成本价,有些还是亏本卖的,比市面上的便宜了不知道多少,他居然说我损国库已肥己!”
李信皱了皱眉头,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还是先避一避太子锋芒罢。”
“不避他也没有办法,如今父皇在长乐宫不出来,无人制得住他!”
七皇子吐槽了几句之后,转头看向李信。
“信哥儿这么急见我,有什么事?”
李信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殿下,侯敬德愿意见你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穿针引线
魏王殿下浑身一僵,然后猛然抬头看向李信,目光里满是询问。
李信含笑点头:“殿下,侯敬德愿意见你了。”
七皇子手里的茶水差点都打翻了,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信哥儿的手笔?”
有没有侯敬德,对于魏王府来说,不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如果侯敬德不在魏王府这一边,那么李信手底下那一支羽林卫右营基本有等于无,多少会被侯敬德所部看住。
而有了侯敬德,整个羽林卫就可以尽数为魏王府所用!
刨去城外的禁军不谈,三千多羽林卫基本就是京城里一小半的武装力量,能够把这支力量握在手里,魏王府不仅可以进退有度,甚至……
甚至可以考虑宫变!
因为京城里就只剩下内卫了,而羽林卫的力量大致与内卫相等,只要在内卫那边再做一些小手段,兵变的成功率就很高了!
李信微微一笑:“今日侯敬德来我家里庆祝我乔迁之喜,得空与他多聊了几句,此人颇不甘心当前境况,想着再往上攀爬,被我抓到这个关口,终于把他说通了。”
七皇子哈哈一笑:“信哥儿可算帮我解决了心头之患!”
“有了侯敬德,羽林卫就是咱们的手中刀了!”
李信呵呵一笑:“远不止一个羽林卫。”
魏王殿下转头看了一眼李信,笑着问道:“信哥儿的意思是?”
李信微微低头,淡然道:“殿下莫非忘了,羽林卫不止左右两个郎将,还有一个中郎将?”
“而那位中郎将……”
说到这里,李信脸上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姓叶!”
羽林卫右营和左营如果都倒向魏王府,那么在中郎将叶璘不管是的情况下,等同于整个羽林卫全部倒向了魏王府,到时候……身为中郎将的叶璘,就会无可避免的被拉下水!
不管他有没有在羽林卫管事!
叶璘是陈国公叶晟的小儿子,大将军叶鸣的幼弟,他如果被拖下水,叶家就干净不了!
叶家,是当今大晋第一将门,就是老牌将门种家,与那位灭了北周的陈国公叶晟相比,也要逊色不少!
那个仍旧健在的陈国公叶晟,在满朝上下门生旧部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陈国公叶晟能出面支持魏王殿下,那么这个帝位就会直接多出两成左右的把握,
魏王殿下被李信这么一点,顿时两眼发光,抚掌大笑:“信哥儿,你真是绝了!”
李信微微低头,笑道:“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把侯敬德彻底拉到我们这一边。”
魏王殿下眯了眯眼睛:“信哥儿既然能劝动他见我,那么其实就已经成功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就看我这个魏王,能不能扶的起来了。”
“侯敬德要在何处见我?”
李信微微低头:“他不愿意来魏王府,还是在我家里,约好了今日晚上戌时。”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魏王殿下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笑道:“我去换一件衣服,咱们这就去大通坊,多到一会儿,也显示我的诚意。”
片刻之后,魏王府的马车缓缓出动,朝着大通坊方向走去,马车里,魏王殿下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裳,拉着李信的衣袖笑道:“信哥儿,我若登基,你便是新朝第一功臣!”
李信微笑不语。
…………………………
戌时左右,李信院子的院门准时被敲响。
李信过去打开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人,用黑巾蒙面,看起来很像是后世电视剧里的刺客。
李信先是惊了惊,然后打量了一眼这个“刺客”的个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侯大哥,没必要这么谨慎吧?”
这个“刺客”摘下面巾,露出了一张黢黑的脸庞,正是如今的羽林卫左郎将侯敬德。
左郎将苦笑了一声:“身家性命所系,不得不谨慎。”
他对着李信肃然道:“李兄弟,事先说好,如果谈的拢,你我以后便是生死兄弟,如果谈不拢,大家还是同僚,但是只当我没有来过这里!”
他说出这话,显然是担心魏王府用他会见皇子的是要挟他就范。
李信拉着他的衣袖,把他拉进了院子里。
“侯大哥,若是谈不拢,你转头就走,我们总不能事后强行带上你,即便带上你了,你矢口否认就是,又有谁捉得住你的把柄?”
“再说了,若我等事败,都是掉脑袋的下场,小弟没理由平白无故,拉上侯大哥一家。”
侯敬德松了口气,迈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身紫衣的魏王殿下已经长身而起,对着侯敬德拱了拱手:“久闻候将军勇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种逢迎的话,平日里侯敬德听得多了,但是这话从一个皇子口中说出来,份量就大不一样了,这个高大的汉子低头抱拳,恭声道:“卑职侯敬德,拜见魏王殿下!”
相比较来说,侯敬德要恭敬的多。
毕竟李信与魏王殿下相处时,更多的是以类似朋友的角度,而侯敬德与魏王殿下的关系虽然还没有确立,但是已经很明朗。
单纯的上下关系。
七皇子站了起来,伸手虚引:“候将军,我们书房里说话?”
侯敬德回头看了一眼李信。
李信面带微笑:“侯大哥,这是你与魏王殿下的事情,自然你们两个细谈,我还要整理羽林卫右营的牒文,就不参与了。”
侯敬德沉默了一会,最终缓缓点头。
七皇子淡然一笑,率先走进了书房。
高大的侯敬德也迈步走了进去。
李信看了书房一眼,最终摇了摇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咳嗽了一声:“阿琴,端盆洗脚水来。”
如今的李信,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穷小子,有了十个丫鬟伺候,他也不用自己烧热水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放在李信脚边。
“老爷,让婢女给您洗脚么?”
李信摇了摇头:“你出去罢,记得关好门窗。”
娘的,这些丫鬟都是“未来大舅哥”派过来的,说不准里面就有奸细,如果被九公主知道了,她虽然奈何不了自己,但是这个丫头可就惨了!
李信美美的洗了个脚之后,倒头就睡了过去。
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七皇子与侯敬德都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七十九章 风浪愈急
做人要知道分寸。
李信要做的只是在侯敬德与魏王府之间穿针引线,两个人见面之后谈什么,怎么谈,就不关李信的事了。
不过李信醒来之后,婢女阿琴给李信递过来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一切顺利。”
李信打了个哈欠,找了个火折子把这张纸条烧了,丢在了院子里的池塘里。
他现在阔了,这个三进深的院子后院,不仅有几处凉亭,还有一片不算太大的小池塘,以及一处假山。
前主人在池塘里养了不少鲤鱼,一大早,小丫头钟小小就在池塘边上掰着手里的馒头喂鱼。
她还是很小气,喂了半个馒头之后就不舍得再扔了,自己啃了两口,把剩下的馒头吃了下去。
李信哑然失笑,在池塘边上站了一个时辰拳桩之后,出了一身汗。
小丫头把家里人做好的早餐端到了李信面前,脆生生的开口道:“哥哥,吃饭了。”
李信蹲下身子,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是你端过来的,那些姐姐呢?”
家里来的几个丫鬟,钟小小一直管她们叫姐姐。
钟小小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总是觉得自己要在家里做些什么事情,李信才不会不要她。
哪怕他们兄妹两个人已经过了大半年好日子,这个丫头脑子里的想法依旧没有变,如果不是那些丫鬟拦着,她现在还要在厨房烧火呢。
李信蹲下身子把她抱了起来,呵呵一笑:“你一个人在家里挺无趣的,哥哥给你找个玩伴好不好?”
李信的意思是,给她找一个同龄的丫鬟。
承德朝虽然算得上是盛世,但是受生产力限制,还是有不少人吃不上饭,天子脚下卖儿子的不多,卖女儿的却是比比皆是。
只要去牙行转一圈,就能找到许多五六岁的小丫头,这些小女孩多半是要被人买回家做童养媳用。
这段时间,李信都没法长时间在家,那些丫鬟也跟她玩不到一起,李信不想让钟小小太过孤僻,就琢磨着给她找个丫鬟。
其实五六岁的小女孩,哪里会照顾人,说是丫鬟,就是就是玩伴。
钟小小被李信抱在怀里,她伸出双手搂着李信的脖子,怯怯的说道:“哥哥,我想崔姐姐了。”
从北山围场出事之后,钟小小就一直被李信带在身边,算起来有两个月左右没有见到崔九娘了。
李信拍了拍她的脑袋,轻笑道:“过些日子就能见到崔姐姐了,哥哥明天托人给你找个玩伴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五六岁的孩子,很少会拒绝别人。
李信把她放了下来,简单吃了早饭之后,跟看家护院的几个老卒吩咐了几句,就去羽林卫大营上班去了。
如今,朝堂上虽然风急浪大,但是尚未波及到各个衙门,况且有天子在,朝堂的风波也影响不到相对独立的羽林卫,所以该上班还是要去上班的。
李信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羽林卫了。
这几天时间,那些新募的右营将士都是老校尉王钟还有黑脸沐英在带,也是时候去看看他们了。
辰时左右,李信到了羽林卫大营。
进入羽林卫校场的时候,才发现一身黑甲的大个子侯敬德,已经等在了校场门口。
李信对着侯敬德微微一笑:“侯大哥。”
侯敬德面色肃然,低声道:“多谢李兄弟引荐,如今侯某人也有了进身之阶。”
李信诧异的看了侯敬德一眼。
昨天晚上的时候,侯敬德还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怎么今天就这个姿态了?
七皇子给他下药了?
李信愣了愣随即哑然一笑:“侯大哥如此姿态,想必是从魏王殿下那里得了天大的好处?”
侯敬德脸色微红,低声道:“还是镜花水月。”
李信眯了眯眼睛。
侯敬德这么说的话,七皇子必然承诺了他什么,才会让他这个态度。
李信笑了笑:“以后侯大哥飞黄腾达了,可要带一带小弟。”
侯敬德面色肃然,低头道:“即便咱们成了事,也是李兄弟你功劳重大,王爷吩咐了,如果京城里有什么事,要我全部听李兄弟安排。”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侯大哥是老将了,安排不敢当,只是现下却有一件事要麻烦侯大哥。”
“李兄弟但说无妨。”
“我羽林卫右营都新募的新兵,还需要左营派一些老卒来教导陪练,所以要从侯大哥那里调一些人手过来。”
“这个不难。”
侯敬德拍了拍肩膀:“左营右营,俱是一营,我这就去安排。”
李信伸手拉住了侯敬德的衣甲,低声道:“侯大哥,有件事你要听真了。”
侯敬德回头,面色肃然:“李兄弟请说。”
“这段时间里,要注意左营里有没有什么不听话的人,暂时记下来,这些人我们现在不能动,不然就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李信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但是真出了事情的时候,这些人也不能用,侯大哥明白么?”
侯敬德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兄弟,真能到动用羽林卫硬来的地步么……?”
“大概不需要。”
李信摇了摇头:“以防万一。”
侯敬德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大个子离去之后,李信也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黑色衣甲,朝着羽林卫右营走去。
这会儿,已经快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凉了。
不过朝堂上的争斗,非但没有因为天气而冷却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御史台在上一次上书参奏太子石沉大海之后,再一次纠集了二十多名御史,包括一些国子监的生员,举人等等,联名参奏太子失德,要求当今陛下重新掌管朝政。
奏书里直接写了这么一句话。
“圣君犹在,何用监国?”
这道奏书,依旧送到了东宫去。
太子殿下这一次,终于按捺不住,当场就拍了桌子。
“不惩治这些大头书生,孤威严何在?”
太子殿下的确是气着了。
因为经过上一次事情之后,这几天时间,他已经没有再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大多是按照几位宰辅的意思在做事。
可是那些御史仍旧不肯放过他。
他怒声道:“浩然公,这几日孤已经没有再一个人拿主意,这些御史非是在参孤,分明是在参诸位宰辅!”
“是可忍,孰不可忍?”
门下侍中桓楚,仍旧在告病之中。
身为首相的浩然公张渠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有些窝火。
如果前几天,那些御史还算言之有据的话,那么这一次,就纯粹是党争了。
另外几位皇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第二百八十章 让年轻人争去
上一次是太子殿下太蠢,被人弹劾之后,几位宰相自然替御史们说话,但是这一次,太子殿下已经安分了许多,这些御史仍旧上书参奏,就有些过分了。
如今太子名分已定,按照道理来说,另外几位皇子就应该安生下来,不应该再有所动作,可如今朝中动作频繁,多半就是那位四皇子的手笔。
这就有些过分了。
张渠站了起来,对太子殿下拱了拱手。
“殿下,老夫去一趟御史台,与严公说一说这件事。”
太子殿下有些生气:“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人为了一己私心,恶意诽谤朝廷!”
张渠回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微微低头道:“殿下,承德朝到如今已经一十九年了,您身为皇长子,就算没有机会观政,也多少能看到陛下的一些做法。”
“持国者,要沉稳。”
这话是在教训太子了。
本来这种话不应该张渠来说,应该由太子太师之类的角色来说,不过张渠身为尚书左仆射,是有资格说出这么一句话的。
太子殿下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渠顿了顿之后,叹了口气:“而且太子殿下刚刚监国理政,如果这时候兴起牢狱,那些人就更有由头说殿下失德了。”
太子殿下暗自咬牙:“那难道就让那些人继续胡说八道?”
张渠叹了口气。
“我去御史台,就是为了与殿下解决这件事。”
太子殿下这才明白这位浩然公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即站了起来,对张渠弯身拱手:“有劳浩然公了。”
张渠微微叹了口气,负手走出东宫,朝着御史台方向走去。
这位老大人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是身子骨还算硬朗,步行了一会儿之后,就走到了御史台。
御史台衙门门口,两只狴犴守门,威风凛凛。
狴犴性好讼,一般设有大牢的衙门门口都会摆上两只,御史台虽然不设牢狱,但是却是三法司之一,自然要摆上两只。
这儿,就是大晋负责监察百官的衙门,也是大晋朝堂的喉舌。
这些御史品级不高,但是权柄却不小,他们都有直接上达天听的权力,因此许多朝堂大佬门下,都会“豢养”或者招揽那么几个御史,用作攻击政敌的枪头。
久而久之,御史台这个清水衙门,也变成了油水丰富的地方。
当朝宰相亲自到了,御史台的人自然要进去通报,没过一会儿,一个与张渠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从御史台衙门里走了出来。
这个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笑容。
“张相有什么吩咐,下个条子,下官自然就去尚书台见张相了,哪里用得着张相亲自跑一趟。”
这个老者姓严名轱,是如今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也是朝堂上的大佬之一,只是因为御史台现在不入三省,所以他称不得宰相,不能去东宫议事。
“严公说笑了。”
张渠苦笑道:“论科甲,严公还是老夫前辈,咱们进去说吧。”
严轱呵呵一笑,伸手虚引道:“张相里面请。”
两个老人家几乎是并肩而行,走到了御史台的正堂坐下,有小厮奉茶之后,张渠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严公,老夫此来有一个不情之请。”
严轱低头喝了口茶,笑着问道:“因为那些御史上书的事?”
“正是。”
张渠面色严肃起来,沉声道:“御史台是国之喉舌,有风闻奏事之权,无论上什么本按理说都没有问题,但是如今御史台的御史,分明是受人指使,恶意攻击太子,这本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张渠苦笑道:“可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偏偏是个小心眼,眼见就要拿御史们问罪了,这件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陛下那里说不定也会生气,还请严公略微拘束一下手下人,让他们歇一歇。”
说到这里,张渠苦笑道:“否则,承德一朝,就要有因言获罪的先例了。”
严轱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张相,这件事你管不了,下官也管不了,只能听之任之。”
张渠皱眉道:“严公是御史台主官,御史们上书都要经过严公这里,如何管不了?”
严轱摇头道:“御史台内部派系林立,京城里哪一方势力没有在御史台安插几个人?下官若是扣住他们的奏书不给上陈,便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张相,下官已经是要乞骸骨告老的年纪了,您总不能让下官在这个时候得罪人吧?”
张渠有些怒了:“都不愿意得罪人,总不能让大晋的朝堂乱起来罢!”
这位御史大夫又喝了一口茶,然后低声道:“浩然公,谁也不想让朝堂乱起来,但是如今几位皇子相争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且坐下来看一看热闹,就不要插足进去了。”
“老夫忝为左仆射,焉能见朝堂混乱坐视不理?”
“你理不了。”
严轱摇头叹了口气:“浩然公,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是身在其位有些当局者迷了,浩然公不妨想一想,太子名分都已经定下来了,为什么另外三位皇子还没有就藩?”
按照大晋的规矩,皇子如果失去了继承权,就要被分封到各个地方成为藩王,承德天子十余子,除了留在京城的这四个皇子以外,其他的早早的都到各地就藩去了。
张渠脸色难看。
“严公的意思是……”
“浩然公知道便好,就不要说出来了。”
严轱眯着眼睛笑了笑:“且让他们年轻人去争去闹就是,太子殿下发脾气也尽管发,御史台这个鸟地方,手底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老夫也管不住他们,便是受了牢狱之灾,也是他们自取。”
张渠有些羡慕的看了严轱一眼。
“严公洞若观火,老夫佩服。”
严轱摇了摇头:“下官一直逊色浩然公不少,此次能比浩然公看的远一些,纯属侥幸。”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奏书,递到张渠手里,微笑道:“张相,这是下官乞骸骨归乡的奏书,本来准备今日送到尚书台去,如今巧了,正好让张相带给太子殿下御览。”
张渠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严轱。
“严公身子比老夫还要健朗一些,如何就要告老还乡了?”
严轱摇头笑了笑:“正是趁着身子还能走几步路,才好卸了身上的差事,回乡看一看,也能从容给自己在故乡择一处坟土,免得将来客死异乡。”
严轱笑着看了张渠一眼。
“浩然公,咱们也算是同朝几十年,我劝你一句,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进去?”
当朝的尚书左仆射站了起来,对着严轱肃然拱手:“严公请说。”
这位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也站了起来,洒然一笑。
“年轻人脾性大,总是喜欢争的,如今既然有人想要他们争,浩然公阻拦也是无用。”
严轱叹了口气。
“且让他们争去就是。”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阴谋诡计
浩然公出面,也没能让御史台收手。
于是太子殿下怒了,当天下午,大理寺的人就开始动手抓人,用诽谤朝廷的理由,把上书参太子失德的那些人,全部拿进了大理寺!
如今是太子殿下监国,代行天子事,也就是说太子殿下的话等同于承德天子的话,大理寺的人自然不敢不听,到了晚上的时候,御史台的二十多个御史,就全部被抓进了大理寺。
这些人被抓进去之后,犹自在牢狱中叫嚣,说着太子无德,迫害言官之类的话,
太子也有属官跟到大理寺,是东宫的詹事名叫汤谷,闻言立刻怒火冲天,对着随行的大理寺丞说道:“寺丞都看到了,这些人进了大牢里,仍旧在非议朝廷,太子殿下吩咐了,请在大理寺用刑,非把这些人背后的主使审出来不可!”
这一次太子抓人,的确鲁莽,但是只要把这些御史背后的皇子揪出来,就可以把这件事全部推到这个皇子的头上,太子殿下反倒会成为明察秋毫的那个人!
这些御史被关在大牢里,听到这个东宫属官的话之后,都是愤怒起身,叫骂道:“我等都身负功名,还有官身,不曾定罪,谁敢给我们动刑?”
随行的大理寺丞也是一脸为难,对着那个东宫属官说道:“这位上使,他们确实都有官身功名,不曾开革之前,动不得他们。”
“顾不得许多了!”
汤谷面色阴沉。
他是得了太子的命令过来的,无论如何今天也必须要这些御史开口把他们背后的皇子供出来,不然太子时间长了,太子就会真的名声大损。
大理寺丞摇头道:“大理寺是不会动刑的。”
汤谷从袖子里取出一块腰牌,喝道:“我有太子殿下的玉牌,如今太子殿下监国理政,代行王事,谁敢拂逆!”
随行的大理寺丞苦着脸,拱手道:“要动手,上使自己动手罢,反正我大理寺是不愿意刑殴官员的。”
他只是一个六品官,很清楚这个时候谁也得罪不起,于是怪怪的退出来大理寺大牢,把舞台留给了这个东宫属官。
汤谷狠了狠心,捡起大理寺大佬里的牛皮鞭子,对着大牢里的御史们喝道:“你们已经身陷囹圄,供出幕后主使,太子殿下便不会追究你们,否则丢了官不说,今天还要吃上一顿皮肉之苦!”
里面的御史们个个面带冷笑。
朝廷众多职署衙门,就数御史台的御史骨头嘴硬,御史台的前辈们撞死在金殿上的都有,还怕这一点点刑罚?
这些御史都是冷眼看着汤谷。
“有本事你便打死我们,你若是打不死,太子殿下的德行自然要公诸天下!”
自古,没有真正手提屠刀的时候,千万不要得罪这些读书人,因为当他们知道你弄不死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骨气是最硬的。
无非一死,我死了家兴族旺!
这些御史早就得到了齐王殿下的嘱咐,这个时候怡然不惧。
这一天晚上,大理寺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太子殿下与四皇子之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就在这两位皇子整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魏王殿下却一点也没有参与进来。
魏王府在御史台也养了几个御史,但是魏王府的御史,连一句话也没有参奏太子,在这件事情里,魏王府是置身事外的。
这也是李信的主意。
如今这个时候,谁先出手谁就会吃亏,承德天子固然命不久矣,但是显然也不会说死就死了,至少在这一两个月里,是不用着急的。
就让那位四皇子身先士卒吧。
魏王殿下完全没有干涉这件事,这段几天他正在忙着把祝融酒的酒坊开到地方上去,准备开始大规模在民间售卖祝融酒了。
大理寺大牢案的第二天,正在羽林卫大营训练新兵的李信,被人叫到了魏王府,进了魏王府正堂之后,李信才发现七皇子面色兴奋。
“信哥儿,大理寺里出大事了!”
昨天有大批御史被抓进大理寺里,李信是知道的,今天七皇子叫他过来,他也有点心理准备。
“出什么事了?”
七皇子有些激动,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沉声开口:“昨晚上被关进大理寺的御史里,死了一个人!”
李信皱了皱眉头。
那位太子殿下,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死的?”
七皇子抚掌道:“昨天夜里,东宫的詹事在大理寺里动了刑,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御史吃不住鞭子,直接就在大理寺大牢里晕了过去,人事不醒,被送回了家,到今天早上天一亮,那家人家里就挂起了白幡,报了死讯!”
七皇子眼睛有些发亮:“这件事情一出,大皇兄他就真的是失德了。”
“信哥儿,你说咱们要不要派人参奏太子?”
李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问道:“那位御史,是出了大理寺之后才死的,是么?”
“不错。”
七皇子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吃不住刑罚很正常,也是大兄做事太不讲道理了,父皇即位这么多年,也没有因言降罪过,大皇兄刚升殿几日,就开始这样对待御史了。”
“听说御史台的人与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是气愤难平。”
李信眯了眯眼睛,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个御史……如果不是死在大理寺大牢里,多半……就是死在四皇子手里。”
魏王殿下本来脸上挂着笑意,闻言心里猛然一惊:“信哥儿是说……”
李信点头道:“故意弄死一个人,抹黑太子,这种事四皇子他做的出来,不仅做的出来,估计还会做的心安理得。”
东宫的人再蠢,也不至于一晚上就打死人,而且还是打死有官身的人,这件事里头必然是有蹊跷的。
那位御史既然不是死在羽林卫大牢里,就多半是被那位齐王殿下亲自弄死的。
用一条人命,彻底抹黑太子的名声,这桩买卖太值当了。
李信转头看了七皇子一眼,轻声问道:“殿下,若你易地而处,你会这么做么?”
七皇子低头想了一会,最终肃然道:“看什么情况吧,若是危及性命了,我多半会做。”
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看向李信,笑着问道:“信哥儿你呢?”
“我不会这么做。”
李信声音平静:“这种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见不得真人,哪怕不会被揭露出来,可是连我都能凭借三言两语猜出端倪,陛下估计一眼就可以识破。”
“阴谋,永远比不过阳谋。”
李信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道:“四皇子他身为宗室……”
“…太下作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围攻大理寺!
这个死在大理寺大佬里的可怜御史姓王,名叫王安民,前半辈子都在考学当中度过,一直到承德十五年,也就是三年前才考中第三甲进士,那时候就他已经是五十岁的年纪了。
如今五十三岁的王御史,被大理寺拿进去打了一顿,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吃的住,当时就在大理寺大牢里昏了过去。
当时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就在大理寺大牢里给这位王御史医治,但是那位东宫詹事汤谷慌了神,就派人把王安民送出去就医,结果刚出了大理寺,就被王安民的家里人接回了家,当天晚上,这位五十多岁的御史就一命呜呼了。
王安民就是京城人,家里也算是薄有田产,才能让他一直到五十岁都在安心考学,此时家里的进士因为酷吏死了,王家的人自然不会愿意,第二天早上,王氏宗族好几百人就围在了大理寺门口,讨一个说法。
如果单单是王家的人来,自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因为王安民之死,彻底惹怒了读书人,不仅是御史台的御史们不愿意,还有国子监的举人生员等等,统统聚集在了大理寺门口,要跟大理寺讨一个说法!
这些读书人,同仇敌忾是有原因的。
今天他们能无缘无故打死一个有官身的进士,明天他们就能打死自己!
“王御史何罪之有,何至于被活活打死在大理寺!”
大理寺门口,一片喧闹之声。
“圣天子临朝之时,朝堂上下从未听说有谁因言获罪,如今东宫临朝不过数日,就有御史言官在不被问罪的情况下打死在了大理寺里!”
一些生员气的满脸通红:“如此储君,若是即位,岂非是暴君耶!”
“就是,便是武皇帝之时,官员犯罪,也要三法司定罪之后,才行责罚,王御史他们昨天下午才被抓进大理寺,昨天夜里就被打死了,大理寺便这样草菅人命!”
“御史台还有二十多个御史被关在大理寺里,这些大人都是读书人,哪里受的住大理寺的刑罚,估计今天晚上,又要有许多人被抬出来!”
大理寺门口,尽是这样的骂声。
到了中午的时候,王家的人在大理寺门口摆起了白幡,一群妇人就在大理寺门口跪着,哭声震天。
大理寺卿严守拙被围困在大理寺衙门里动弹不得,他愤怒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大理寺丞。
“谁让你们对那些御史动刑的!”
才正六品的大理寺丞战战兢兢:“卿正大人,下官等哪里敢对他们动刑,昨夜东宫的人拿太子腰牌要求下官动刑,下官都没有应,大牢里那些人,是东宫的人自己打的!”
说到这里,这个大理寺丞声音低了下来:“卿正大人想一想,若是咱们大理寺动的手,怎么可能也不会让那个姓王的离开大理寺的。”
严守拙闷哼了一声:“就你话多!”
“听真,这件事已经闹大了,不是咱们大理寺衙门可以介入的了,稍候本官从后门出去,去见几位宰相,你们好好守住衙门口,莫要让那些人进来!”
大理寺丞低声道:“大人,要不要让京兆府或者金吾卫派人过来……”
“派你个头!”
严守拙怒道:“这个时候谁敢来咱们大理寺,真要是激起民愤,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你派几个人挂个牌子,就说昨天是东……是朝廷派人审的那些御史,跟咱们大理寺没有关系。”
他本来想说东宫,但是又不敢得罪那位储君,只能改口朝廷。
这位大理寺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起来,御史台的严公,还是本官的族叔,这样一闹,以后本官还有何颜面去见族叔?”
说着,他摇了摇头,从后门悄悄溜出了大理寺。
大理寺衙门正门依旧紧闭,但是不一会儿,挂出了几个牌子。
牌子上写了几行字,大概的意思是昨夜是朝廷的人夜审的几位御史,与大理寺无关,各位要闹就去朝廷闹……
但是朝廷重要的职司衙门都在皇城外城里头,这些举人生员们哪里有机会进出皇城,仍旧围堵着地处京城永乐坊的大理寺叫骂不停。
其实大理寺本来也应该是在皇城里头,是武皇帝觉得这种司掌法度的衙门,不应该距离民众太远,就把大理寺搬到了皇城外面的永乐坊里。
所以才有了如今大理寺衙门被人围堵的窘境。
大理寺附近的一处酒楼的二楼里,两个年轻人隔着桌子对坐,都是面带笑容。
年纪稍大的那一个饮了口酒,开口笑道:“不出信哥儿所料,四哥他果然把事情闹大了。”
这两个人,正是七皇子与李信,昨天晚上他们收到消息之后,今天特意赶到大理寺附近看热闹。
“四皇子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要闹大的,也是太子殿下给机会,否则事情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魏王殿下给李信倒了杯酒,目光看着窗外,语气有些艳羡:“四哥他在朝野之中的影响力着实巨大,这事虽然我也能做,但是我便做不到这个规模。”
李信也看了一眼在大理寺衙门口吵闹不休的人群,呵呵笑道:“也没有殿下想的这么厉害,这些人里大半都是受了挑唆过来的,只有那些一个劲喊口号的人,才是四皇子的人。”
“那也很不错了。”
魏王殿下低头抿了口酒,开口道:“这事已经闹大了,肯定会闹到父皇那里去,只是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出面理会这件事。”
“多半是会的。”
李信伸手敲了敲桌子,微笑道:“如今这个场面,太子殿下收不了场了,必须要陛下出面,才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七皇子转头看了一眼仍旧在大理寺门口堵门的人群,缓缓说道:“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太子……”
“殿下不用报太大期望。”
李信呵呵一笑:“四皇子这一招虽然厉害,但是伤不到太子根本,况且储君之位,陛下也不会随立随废那样随意,能够申饬太子几句,便了不起了。”
七皇子微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经此之后,大皇兄最少也要名声大损,那些读书人在背后,不知道该如何编排他!”
“而且得罪了御史台,他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七皇子眯了眯眼睛。
“希望父皇能借此机会收了大皇兄的监国之权,这样咱们做起事情来,就不至于束手束脚了。”
“殿下想岔了。”
李信放低了声音。
“陛下绝不会罢了太子的监国之权,太子不继续监国,怎么继续犯错?”
“太子不犯错,殿下就不会有机会……”
第二百八十三章 殿中天子
事情的确闹大了。
这件事在很快的时间里传遍整个朝堂,只半天功夫,朝中大半官员就知道太子殿下在大理寺大狱里,打死了一个有官身的御史。
这样一来,就不仅是御史台的与国子监的学生在闹了,整个朝堂里的文官多少都有些不太高兴,刑不上士大夫是他们这些人最重要的特权之一,也是这些文官最在意的特权之一。
你可以把他们罢官了再动刑,但是你不能对有官身的人动刑,这虽然只是一个形式,但是对于文官来说却很重要。
刑不可以上士大夫,最起码不能轻易上。
大理寺卿严守拙,亲自到尚书台,找到了左仆射张渠。
这位大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满脸苦笑,对着张渠行了一个大礼。
“浩然公,救一救下官罢!”
张渠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了一眼严守拙,声音含怒。
“那些御史还没有获罪,怎么大理寺大就能对他们动刑?便是有太子的命令,大理寺那里也应该拦住才是!你还要老夫救一救你,老夫没有上书参你便不错了!”
除了御史台的人可以风闻奏事,告状不讲证据之外,其他官员上书弹劾,必须有一定的真凭实据,否则就是诬告,要反坐其罪。
像张渠这样的宰辅上书参人,基本是一参一个准。
严守拙低头苦笑道:“浩然公,您下去问一问,昨天夜里我大理寺的人一个也没有动手,是东宫的人拿了太子殿下的牌子,要在大牢里动刑,太子殿下持玺升殿,大理寺哪里敢违逆他?”
“如今大理寺给那个御史的家人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生员围了起来,再这样闹下去,国法威严不存便不存了!”
张渠闻言愤怒的拍了拍桌子。
“刑狱之权,只有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有,便是陛下要拿人问罪,也要经过这几个衙门,他东宫的人凭什么就敢私动刑狱!”
古时候的官司,还是有一个比较严谨的流程的。
除却京兆府这类地方官府有刑狱诉讼的权力之外,京城就只有三法司有权过问刑狱,一般流程是刑部审完之后案卷交给大理寺复核,而御史台只有监审之权没有审核之权,所以三三法司里只有两个衙门可以过问刑狱。
刑部一般审核各地方递上来的案卷,而大理寺主要是针对官员犯案多一些。
大理寺卿弯身拱手道:“此事我大理寺是无辜的,浩然公明鉴。”
张渠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深呼吸几口气。
“你在这里等着,老夫去见陛下!”
严守拙恭敬点头。
这位浩然公离开了尚书台之后,直接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
长乐宫里。
从上一次承德天子颁布立储诏书之后,就再也没有走出长乐宫一步,也没有再见过任何人,仿佛是真的把国事全都交在了太子头上一样。
此时承德天子坐在火炬旁边,一边烤火一边喝着一碗汤药,汤药下肚之后,这位皇帝陛下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药,一日比一日苦了。”
大太监陈矩在一旁侍伺候,闻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几日的药方,一分一厘也没有变过。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低头道:“明日老奴就让那几个太医调一调方子。”
“罢了。”
天子摇了摇头道:“这个方子,还是太医院十几个太医战战兢兢才写出来的,这个时候让他们改,他们一时半会也是不敢改的。”
在这个年代做大夫并不难,治好了是你的本事,治不好了是上天收人,怨不到大夫头上。
但是做太医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给天子治病的时候,治好了是你的本分,治不好你就跟着一起去死,因此在给天子用药的时候,太医们尽量都是用一些温和的药,不敢下重药。
目前承德天子的这个药方,是十几个太医在一起一味药一味药,一分一厘慢慢磨出来的。
天子喝完药之后,保住一旁的暖手炉,缓声问道:“太子监国多久了?”
大太监低头道:“该有七八天了。”
天子眯着眼睛笑了笑:“难得难得,这么久没有出事,先前是朕小瞧他了。”
陈矩低头陪着笑脸:“太子殿下有几位宰辅辅佐,只要虚心一些,总不会出什么过错。”
“他不成的。”
天子放下手里的暖手炉,咳嗽了一声:“朕十几个儿子里,就数老大最做不成皇帝,他但凡成器一些,储君的位置朕也不会迟疑到现在。”
立嫡立长,一直是最森严的宗法规矩,如果大皇子稍稍有点本事,哪怕平庸一些,只要能守住这份江山,承德天子也就咬牙认了。
毕竟礼法规矩,是天子治天下最厉害的工具,只要人人遵守上下有序,长幼有别的礼法,江山就会万世不易。
皇室当然要带头遵守礼法。
可是大皇子实在是太不成器,天子这么多年才一直举棋不定。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摇了摇头:“不过朕也给他机会了,这个太子的名分他要是有本事守住,朕也不会硬夺他的,他守不住,也怨不得朕。”
陈矩低头叹了口气:“陛下仁慈。”
“朕一点也不仁慈。”
天子呵呵一笑:“朕要是让他就藩去,他还能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现在朕把他推到了太子的位置上,一旦他跌落下来,便不太可能保住性命了。”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缓缓叹了口气:“若是老七得胜的话,他或许不会死……”
天子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转头看向陈矩:“李慎最近在做什么?”
陈矩低头道:“从上一次被陛下砸伤之后,李慎就一直告病不出,躲在平南侯府里没有出来。”
“看好他,不要让他偷偷跑出京城去了。”
陈矩弯腰道:“老奴知道,天目监的人一刻也没有挪开过,一直在平南侯府门口盯着,出不了事。”
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李慎这个人,很不简单,朕不能把他带下去,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
陈矩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到了门口,陈矩眼尖,不动声色的走出了暖殿,那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陈矩点了点头,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陈矩回到暖殿之后,承德天子眯着眼睛笑道:“朝廷里出事了?”
陈矩弯着腰,由衷感慨道。
“陛下圣明。”
“尚书台左仆射张渠,此时在长乐宫外面求见陛下。”
承德天子呵呵一笑。
“朕本来以为是桓楚第一个过来,没想到却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张浩然!”
“着他进来。”
“是。”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请陛下易储!
“陛下。”
张渠弯着身子,恭敬对承德天子拱手。
他们这帮三省的宰辅,但凡是上了年纪的,早就被免了跪礼,尤其是这位在朝廷里威望最重的浩然公,很久之前就不用跪天子了。
承德天子抱着暖炉,笑道:“陈矩,给张相搬个凳子来。”
张渠躬身致谢,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等到他坐下来之后,天子咳嗽了一声,笑道:“朕想躲几天清净也不成,说罢,朕的那个太子又犯了什么错,让张相亲自到朕这里告状来了?”
张渠坐在凳子上低头道:“老臣不敢妄议太子是非,老臣此来是想请陛下重理朝政……”
天子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笑道:“看来太子是惹恼了朕的浩然公,怎么,朕这个儿子就如此不堪用,短短七天的功夫就犯了什么大错?”
张渠摇头道:“非是太子不堪用,实在是太子殿下没有什么临朝的经验,老臣恳请陛下重理朝政,最起码让太子在尚书台观政半年以上,太子或可以替陛下打理朝政……”
一般来说,朝廷培养储君的流程,应该是让太子在六部衙门都“实习一段时间,再让太子进入中枢观政一段时间,才能培养出一个储君,像太子殿下这样直接册封太子就持玺升殿,不管是谁来,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当年武皇帝时期,承德天子做太子的时候,也是在朝廷各个衙门里做了许久的“学徒”,最后武皇帝还手把手教了他一段时间,最终才水到渠成的即了皇帝位,成了如今的圣天子。
承德天子,算是“科班出身”的皇帝。
这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帝杀孽太重,许多儿子都夭折了,只剩下承德天子这么一根独苗,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半年时间……”
天子有些黯然的低下头:“朕恐怕等不了半年时间了。”
“张相多少是了解朕的,朕的性子还算沉稳,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朕如何会让太子直接持玺升殿?”
张渠猛然一惊,抬头看向承德天子。
“陛下……陛下的身子,伤的这样重么?”
天子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眯了眯眼睛:“张相是先帝朝的旧臣,朕记得你是承德十二年开始主掌尚书台,到如今已经相国六年时间。”
“期间,张相也多次上书,要朕立东宫……”
说到这里,天子咳嗽了一声,呼吸有些急促:“张相觉得,若非朕时日无多,朕会这样着急立储么?”
张渠神情微恸,低下了脑袋,咬牙切齿:“陛下是我大晋有国以来难得的圣君,那些刺杀陛下的贼人……真个该死!”
“张相不要胡说。”
承德天子平日里待人是个温和的性子,面对臣子的时候往往都是一副笑脸,此时他的脸色却罕见的严肃起来。
“先帝一统天下,才是我大晋的圣君,朕不过是继了先帝遗泽,勉强做出了一点样子而已。”
武皇帝是大晋开国以来,功绩最高的皇帝,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张渠微微低头:“是臣失言了。”
天子放下手里的暖手炉,把双手缩进衣袖里,咳嗽了一声:“太子做了什么错事了?”
张渠低着头,把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缓缓叹了口气。
“陛下,如今大理寺那边聚集了不少生员,很是棘手,不管是京兆府还是金吾卫,都不好插手赶人,现在太子殿下的名声已经受损,如果再用武力强行赶人,恐怕会让太子的名声再次受损。”
天子听完之后,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最终缓缓睁开眼睛。
“那个王安民,是死在大理寺大牢里的?”
张渠低头道:“听说是……在大理寺大牢里被打成了重伤昏迷,被家人接回家之后,伤重不治……”
“什么伤重不治。”
天子冷笑一声:“太子也真是不成器,这种小孩子伎俩,也能让他陷进去!”
“陈矩。”
大太监上前一步,弯着身子:“老奴在。”
“去查一下这个御史王安民究竟是怎么死的,查到了之后想办法让王家人闭嘴。”
陈矩低头道:“老奴这就去办。”
天子突然挥手道:“等等……”
这位皇帝陛下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道:“罢了,天目监的人不要去了,给羽林卫下条子,让羽林卫右营的人立刻赶往大理寺,驱散那些围着大理寺的刁民!大理寺司掌法度,被他们这样围着,成何体统?”
其实负责维护京城秩序的,应该是金吾卫,金吾卫把京城分成了一个个街区,每个街区都有自己的巡街使,可以理解为治安大队。
本来驱散人群的活,也该交给金吾卫去做,不过承德天子点名了羽林卫右营,自然这件事就要落到李信头上了。
陈矩仍旧恭谨低头:“老奴遵命。”
陈矩退下去之后,天子转头,对着头发苍苍的浩然公无奈一笑:“几个儿子顽皮,让张相见笑了。”
张渠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朝野上下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还带上了一个御史的性命,到了承德天子这里,就用“顽皮”两个字,就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这位浩然公低头道:“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却有些稚嫩,老臣肯定陛下重新临朝,带太子一段时间……”
“哪怕是一两个月也好……”
天子脸上的笑意收敛,淡然道:“张相,朕身子受伤了。”
“朕想好好静养多活几日,你们也不许么?”
涉及到天子性命了,浩然公也没办法淡定,他从木墩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老臣不敢,老臣衷心希望陛下圣寿无疆……”
天子缓缓叹了口气。
“张相用不着这个样子,起来说话。”
张渠仍旧跪在地上,身子微颤。
“老臣有一肺腑之言,要说给陛下听。”
承德天子微微皱眉:“你说。”
这位执掌中枢六年有余的相国,对着天子叩头道:“陛下身子染恙……若是不愿临朝,臣等身为臣子,自然不敢劳动龙体,老臣恳请……陛下另立一个储君!”
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左仆射。
“既然张相对太子不满意,那按张相的意思,朕应该立谁?”
张渠跪在地上,恭声道:“老臣此言,没有半点私心,至于立何人为储君,全看陛下心意……”
天子呵呵一笑:“张相的意思是,只要不是如今这个太子就行,是不是?”
“老臣不敢……”
“你已经敢了!”
天子声音严厉了起来:“朕才立储不过八天,你们就要朕废太子,那干脆张相你来推举一个太子,朕遂了你们的心意就是!”
张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老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打他娘的!
接到宫里递出来的条子的时候,李信并未在羽林卫大营,而是在魏王府里。
他跟七皇子两个人,刚刚看完大理寺的热闹回来,正在讨论京城里的局势。
来递条子的是宫里天目监的人,天目监的消息灵通自然不用多说,他们也没有去羽林卫大营,而是径直到了魏王府。
李信看着手里盖着天子私玺的纸条,一时半会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种天子从宫里递出来的纸条,并不是圣旨,连中旨也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天子给出的“意见”,并不是强制性的命令,朝廷上下任何一个衙门,都是可以拒绝的。
不过除了碰到大是大非的问题,很少有衙门会不给天子面子。
可是羽林卫和其他衙门不一样。
羽林卫和内卫都是天子的“私兵”,天子给下来的纸条,就是命令。
李信站了起来,对着身旁的魏王殿下无奈一笑:“殿下,我要去忙了。”
七皇子眯了眯眼睛,看向李信手里的纸条。
“信哥儿,大理寺的事情就算要处理,也应该是京兆府或者金吾卫派人,没有禁卫派人的道理,而且父皇指名要你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深意?”
李信把条子收进衣袖里,开口道:“京兆府个金吾卫,都是朝廷的人,此时太子殿下是可以动用的,独独羽林卫和内卫,是天子亲率,太子殿下动用不了,羽林卫出手,就等于是陛下出手,那些背后的人,多多少少会给陛下一个面子。”
“至于为什么让我去……”
李信抬头看了七皇子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看一看殿下你的态度了……”
魏王殿下皱了皱眉,拉着李信的衣袖重新坐回了座椅上。
“大理寺那边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信哥儿不用急着去,好好与我说一说……”
“什么是我的态度?”
李信坐了下来,微笑道:“殿下,那个王安民不是被东宫的人打死的,而是被四皇子给弄死的,这一点咱们能看得出来,陛下也能看得出来,陛下本来派内卫去一趟,一样能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可是他偏偏让我去……”
“那就是想看一看殿下你在这件事上是个什么态度。”
“殿下如果要相帮太子,我这就带着羽林卫把王家和四皇子的龌龊揭发出来,到时候天下人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被人诬陷的,困局自解。”
七皇子苦笑道:“这如何使得,我们虽然与四哥不是一路的,但是现下我与他都想把大哥拉下来……”
李信低头道:“那就只有另一条路了。”
“什么路?”
“直接武力驱散镇压。”
李信沉声道:“稍候我带着羽林卫右营的人,直接把大理寺门前的人群冲散,到时候即便我们不伤人,也会有不少人死伤在踩踏之中,这些罪孽,都会被算在太子殿下头上,太子失德的事情便坐实了!”
七皇子颇为意动,有些迟疑的说道:“羽林卫是父皇的亲军,这样会不会连累到父皇的名声?”
李信呵呵一笑:“陛下让羽林卫出面,是为了震慑四皇子还有那些闹事的官员,老百姓哪里分得清我们是哪一衙门的?只要死伤了人,最后都会有心人被算到太子殿下头上!”
“况且,羽林卫的人也不会直接动手伤人,他们自己围攻司法衙门,混乱踩踏受伤,莫非也要算到羽林卫头上?”
七皇子眉头紧皱。
李信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位魏王殿下,没有做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魏王殿下才长出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信哥儿你智计过人,你说该如何办才好?”
李信淡然一笑:“自然是要以大局为重。”
“陛下这样做,多半是在考验殿下,看看殿下会不会因为一己私利罔顾朝局。”
李信眯着眼睛,呵呵一笑:“况且我是羽林卫,是陛下的亲军,我与殿下私交已经是有些逾矩,如果羽林卫做事再偏向殿下,我这个右郎将多半就做到头了,这件事我只能站在陛下的角度处理,不能站在殿下的角度处理。”
“否则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殿下,都不好。”
魏王殿下深以为然,对着李信拱手道:“如此,就麻烦信哥儿了。”
李信拱手还礼,上了自己的乌云马,离开的魏王府。
乌云马脚程很快,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羽林卫大营,李信直接骑马奔进羽林卫校场,对着正在校场中间训练的羽林卫右营将士喝道:“大理寺门前有人聚众闹事,奉陛下命令,羽林卫右营即刻出营平乱!”
“抽一个校尉营出来,随本将走!”
此时,羽林卫右营虽然大多都是新兵,但是李信麾下那个都尉营四百个人还是在的,听到了李信的命令之后,在老校尉王钟的指挥下,这四百个人当中立刻分出二百人,站到了李信面前。
李信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一半人留下,再从新人之中选出一百个人补上!”
羽林卫新人这会儿入营才大半个月,有些连第一次轮值都没有开始,这会儿带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大有裨益。
老校尉皱了皱眉头:“李郎将,要我随你去么?”
李信摇头笑了笑:“王师父还是在这里带一带新人罢,沐英,随我同去!”
黑脸沐英立刻应了一声,出列之后,有些得意的看了老校尉王钟一眼。
他们这一老一少,都是武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练拳,当然了,练到最后沐英总是挨揍的那一个,此时占了便宜,这个黑脸的巴蜀汉子眉飞色舞。
王钟黑着脸瞪了沐英一样,冷冷的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沐英咳嗽了一声,面色严肃起来。
李信坐在高大的乌云马上,对着集结完成的两百个羽林郎大声道:“你们听真了!”
“大理寺门前聚集的人,大多都是有功名冠带,或者是有冤屈的苦主,这一次咱们过去,目的是驱散这些人,没有本将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伤人,听明白没有!”
这会儿李信在羽林卫右营的威望已经极重,他一句话之后就,这二百人立刻开口呼应。
“听明白了!”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驱散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摩擦,咱们是天子亲军,虽然不惹事,但是也不会怕事,待会儿要是有人阻拦咱们,或者对咱们动手了……”
“就打他娘的!”
这一句话,引起了这个校尉营的哄然大笑。
李信调转马头,喝道:“好了,都听本将命令!”
“配好刀甲,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