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彩头
第二天,这位清河公主和侍女翠儿都闹了肚子。
两个人都被折腾的苦不堪言,脸色都成了雪白色,李信不得不帮忙熬了一副药,给这位公主殿下端了过去。
小公主双手捧着药碗,气呼呼的看了李信一眼:“都是你,弄出这个东西害人!”
李信白了她一眼。
“与你说过不知道多少次,这东西不能多吃,你昨天在公主府里吃了一天,不闹肚子才怪。”
九公主气的咬牙切齿。
“这东西,不能献给父皇了…”
李信愣了愣,随即想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尽管这东西,少吃一点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皇帝是万金之躯,万一献上去把皇帝也弄的拉肚子,或者出了什么问题,不管是李信还是九公主本人,都是吃罪不起的。
这涉及到一个概率问题。
面对天子的时候,就算有万分之一出事的机会,也是不能做的。
李信看了姬灵秀一眼,心中对她略微有所改观。
这个丫头,除了好吃之外,多少还是有些头脑的。
“的确是不能送了。”
九公主捂着肚子,坐在李信对面,凶巴巴的说道:“再过五六天,就是父皇四十五岁的圣兽了,你要帮我准备个讨喜的物事送给父皇才成!”
李信眨了眨眼睛:“陛下马上圣寿了?”
帝制国家,皇帝的生辰是一年之中除了年节之外,最重要的节日,在这一天朝廷上下也是要休沐一天,文武百官并皇族宗室都要给皇帝贺寿,贺礼。
姬灵秀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
按理说这种事情,大晋朝的人都应该知道,李信的那个倒霉前身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李信只是选择性的继承了他的记忆,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就被抛在脑后。
李信眯了眯眼睛,低头道:“从前住在山里头,不知道这些东西。”
“那你记住了,父皇是六月初七生辰。”
李信缓缓点头。
现在他才明白,七皇子为什么说要把蒸馏酒直接献给承德天子,赶上天子圣寿,如果把这个东西送上去,的确可以碾压全场。
现在是刚进六月,算一算时间大概还有六天,加上还要花心思准备贺礼,时间已经有些紧急了。
李信轻声道:“殿下放心,这凉食肯定是不能送了,我这几天帮你留意留意,尽量帮你给陛下选一个新奇的贺礼。”
九公主心中欣喜,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好。”
在这个时候,李大校尉很不合时宜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姬灵秀皱了皱眉头:“干什么?”
“给钱啊。”
李信理白了她一眼,理所应当的说道:“殿下,我一个月才六石粮米的俸禄,你不会想让我花钱给你置办贺礼吧?”
姬灵秀顿时脸色通红,她用手捂着肚子,咬牙道:“你都把本公主害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敢伸手要钱!”
李信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了公主府的后院。
“好了,殿下记得按时吃药,我去替殿下准备贺礼去了。”
他并不缺钱,先前从平南侯府讹的两千贯钱现在还剩下大半,而且如果实在不够用,他在得意楼还有一成股份,可以从得意楼里支取,跟九公主要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房间里的姬灵秀捂着肚子,咬牙道:“翠儿,咱们府上还有多少钱?”
侍女翠儿同样捂着肚子,叫苦道:“公主,奴婢肚子疼…哪里知道这些…”
………………
两三天以后,魏王府的人终于来清河公主府给李信打了个招呼。
这几天时间里,魏王府那边已经蒸出来了二三十坛酒,按原定的计划,李信已经可以开始行动了。
李信点了点头,给九公主打了个招呼之后,离开了公主府。
这就是做小领导的好处了。
以李信现在校尉的官职,如果还在羽林卫大营做事,那根本就不起眼,每天该干什么还要干什么,甚至出羽林卫大营都要向上官告假,但是现在,李信是整个清河公主府,地位最高的羽林卫,他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可以走。
掌握点卯权力的李信,甚至可以不用去上班,就可以正常领月俸。
出了公主府之后,李信并没有去魏王府方向,而是跟那个送信的人说了几句话,转身朝着秦淮河畔走去。
秦淮河畔,十里胭脂。
十里胭脂河的最上游,就是生意做的最大最好的得意楼了,李信对于得意楼已经很是熟悉,他从得意楼的后院走进去,很容易就见到了崔九娘。
九娘本来正在清点得意楼的项目,见李信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亲自给李信倒了杯茶。
“李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李信微笑道:“前几天与王爷商量了一些事情,需要崔姐姐配合一番。”
得意楼本就是魏王府的产业,因此对于得意楼来说,所有事关魏王府的事情,都是天大的事,崔九娘低声道:“李公子请说。”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过会儿就会有人送酒过来,从明天开始,姐姐就把这酒摆在得意楼里,并且张贴出告示,告示上就写,不管京城还是外地,也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有人喝完这三万酒不醉,就赏银一千贯!”
崔九娘抬头看了李信一眼,轻声细气的说道:“虽然不太明白李公子要做什么,但是在得意楼里,一千贯的彩头,不是特别有吸引力……”
不得不说,是贫穷限制了李信的想象力。
上一次平南侯府赔偿了他两千贯,他到现在也才花了其中一部分,所以就把一千贯当成了一笔巨款,虽然一千贯也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但是这只是对于老百姓来说的。
秦淮河,是整个京城里消费最高的地方,而得意楼,是秦淮河畔消费最高的地方,来到得意楼里的达官贵人,一晚上虽然未必能花一千贯,但是要他们为了区区一千贯,就下场赌斗,这些人是拉不下这个脸的。
李信面色平静,抬头看向崔九娘。
“那崔姐姐就再找一个得意楼里不曾出阁的清倌人,作为这场赌斗的彩头。”
崔九娘诧异的看了李信一眼,轻声笑道:“李公子这酒,很厉害?”
废话,刚蒸馏出来不曾勾兑过的酒,足足有六七十度!这种度数的酒在后世都算得上是大杀器,在这个时代能一口气喝三碗的人,估计还没有出世!
李信呵呵一笑道:“姐姐放心,小弟绝不会让姐姐亏钱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命如浮草
在水酒度数不高的时代,经常会出现那种千杯不醉的牛人,青楼楚馆之中,就会有许多好酒之人经常赌斗。
得意楼,是京城里最大的一间青楼,根据崔九娘的情报,经常来得意楼的三品官就要超过十个。
这样就导致了,得意楼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广告平台,只要在得意楼里弄出这么个东西,用不了几天,这种烈酒就会被广而告之,传到整个京城。
京城是天下龙首,京城的消息最多一年半载,就能够通传天下了。
第二天晚上,得意楼如李信所说,贴出了一张大大的告示。
告示是崔九娘亲自写的,字迹清逸。
“东家偶得佳酿数坛,以为古往今来至醇至烈之酒,寻常人饮之立醉,东家乃好酒之人,不忍独享,特此分与大家,凡在小楼饮此酒三碗,一柱香不醉者,与钱千贯,另准与采衣姑娘共度良宵。”
告示旁边有一个高台,上面摆了三个瓷碗,里面已经倒满了酒。
得意楼每一年都是要捧出几个清倌人逊位头牌的,这些头牌个个才貌双绝,虽然不卖身,但是挣得钱比那些卖身的还要高了不知道多少,等红火个三四年之后,这些头牌才真正开始接触客人,或者留在楼里做生意,或者外嫁出去给人做妾。
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得意楼的时候,崔九娘也是这批人当中的一员,只不过她是以清倌人的身份,做了七皇子的外宅。
这位采衣姑娘,就是得意楼这两年最红的清倌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京城里不少贵人出上万贯钱买她,崔九娘都没有点头答应。
现在,只要喝三碗酒就能够一亲芳泽?
得意楼里沸腾了。
不少人争着抢着,不顾自己身份,朝着那座高台涌去,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各位客人,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第一个走上高台。
工部员外郎陈釜。
这位员外郎也是酒场豪客,数十年来很少喝醉,走上高台之后,哈哈一笑,端起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李信为了防止喝死人,多少勾兑了一些水进去,不过尽管如此,这三碗酒还是有六十度左右的度数,一大碗酒最少有半斤左右,在这个喝惯了淡酒的年代,最起码需要十几二十年的适应时间,这个时代的人才能够应付得了这种烈酒。
这位员外郎英勇的倒下了。
又一位御史台的大人,登上了高台。
这些官员都是穿着普通的衣裳,寻常人认不得他们,但是站在三楼观望的崔九娘,对他们的身份都是清清楚楚,崔九娘双手放在自己的长袖里,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少年人轻声笑道:“李公子这酒果真厉害,这位员外郎,常来得意楼好几年了,我还没有见过他喝醉呢。”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声笑道:“总不能让崔姐姐亏了不是?”
九娘一边朝楼下观望,一边轻声道:“李公子,这酒叫什么名字?”
“在朝廷上应该是叫做魏王酒,不过民间就不要这么喊了,免得大家说魏王殿下浪费粮食。”
酿酒,的确是个浪费粮食的产业,大晋武皇帝在位的时候,山河满目疮痍,都是禁止民间酿酒的,一直到承德五年,也就是十三年前,大晋元气的恢复得差不多了,承德天子才下令放开禁酒令。
李信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这酒可以用火点着,不如就叫做祝融罢。”
取名字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毕竟这蒸酒的法子不可能长时间保密,将来总有蒸馏酒烂大街的时候,想要以后也能挣钱,就必须要趁现在,把这种酒做成“名牌”。
于是,祝融酒就这么诞生了。
崔九娘点头道:“好,这名字我记下来了。”
李信轻声道:“这几天时间,得意楼的这个告示不要揭下来,弄个几天,名气就该打出去了。”
说到这里,李信的面色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崔姐姐记住了,这几天无论是谁开口要买这种酒,姐姐都一口回绝说没有,等过十天半个月之后,再放出消息,说有十坛祝融酒售卖。”
等到再卖酒的时候,度数就不可能像今天这么高了,最多弄成三四十度的样子,不然一时半会,就算有人愿意买,也是没有人喜欢喝的。
这种卖酒的法子是李信跟后世某个雷姓员外学的招数,招数虽然有些不太光明,但是不得不承认,是非常好用的。
雷大官人发迹前期,这种营销方式出了很大力气。
崔九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定价多少?”
李信咧嘴笑了笑:“总共就十坛酒,定什么价,让他们竞价去。”
崔九娘转头看了一眼李信,轻轻叹了一口气:“李公子若是来做生意,定然是京城里第一号……大奸商……”
李信哈哈一笑:“无商不奸,这些贵人们富得流油,宰他们一刀也是替社会做贡献了。”
说到这里,李信对崔九娘报了抱拳:“姐姐,小弟在公主府还有事处理,这就先回去了,这边就由姐姐先照看着,有什么事随时让人联系我。”
崔九娘莞尔一笑:“以前卖碳的小郎君,现在成了大忙人了。”
她这一句话刚说出口,就自知失言,立刻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很多人发迹之后,都会把从前穷困的自己视为污点,不愿意让别人提起。
李信笑容不减:“卖这个东西,与当初卖碳也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买家不同而已。”
李信对九娘拱了拱手,离开了得意楼。
崔九娘望着李信远去的背影,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好在李信性格好,这要是换作一个小心眼之人,说不定就记恨上了。
九娘正在思索李信的事情,侍女萍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对着崔九娘急声道:“九娘,不好了,采衣姑娘在房间里闹脾气呢,连那张琴都摔了……”
九娘收束心神,淡淡的看了萍儿一眼:“她闹什么?”
萍儿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就……就是因为您,把她当成了赏物,所以生了气,正在吵闹呢…您快去看看吧……”
九娘淡淡的看了萍儿一眼:“我没空搭理她,她爱闹就让她去闹,你去告诉她,她要是过不下去了,就现在一头撞死。”
“死了,我再找别人替她。”
九娘漠然转身,不再搭理萍儿。
青楼女子命如浮草,哪里由得你挣扎?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一对父子
青楼女子,投身青楼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身不由已了,毕竟这个时代虽然不禁止这些东西,但是却有贱籍两个字,只这两个字,就能把一个女子,乃至于她的后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这位采衣姑娘的运气很不错,祝融酒摆在得意楼整整三天,没有一个人可以喝三碗不醉,全都倒在了这热烈如火的祝融酒之下。
有一位工部的大人还喝伤了身子,被家里人抬回家修养去了。
祝融酒的名声,一下子就从得意楼传遍了整个京城。
毕竟这第一批祝融酒,本就是魏王府所藏的美酒蒸出来的,成酒可以说是香醇无比,不仅仅是酒烈而已,那位喝伤了的工部大人,回到了家之后,还心心念念要外喝几口这种美酒。
不过不管什么人,什么官职,与崔九娘求购这种烈酒的时候,崔九娘都是一口回绝,称暂时只有这么多,口风咬得很紧。
民间的市场,被李信从得意楼作为跳板,轻而易举的撬开了。
而另一边的七皇子,却没有这么顺利,他这几天去了好几趟兵部,兵部的两个侍郎都见了好几次,甚至就连那个平时跟他不对付的四哥,七皇子也放下脸面去见了几次,但是这件事始终谈不下来。
因为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是消毒。
这个消毒的概念,还是李信说给七皇子听得,没有事实佐证,他跟别人也说不太清楚。
这一天,姬温再次在兵部衙门碰了个软钉子,这位魏王殿下走出兵部衙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弯身走进了自己的轿子,咬牙道:“去宫里!”
六部衙门本就在皇城之中,皇城有内外之分,内城才是整整的禁宫,魏王府紫色的轿子,在禁宫门口停了下来,这位魏王殿下走下轿子,步行走到宫门口。
“魏王姬温,求见圣天子。”
小太监很快把他的话报进了宫里,长乐宫中的大太监陈矩收到了消息,走到正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承德天子面前,躬身道:“陛下,魏王殿下在宫门口,求着见您呢……”
承德天子睁开了眼镜,瞥了陈矩一眼:“正巧,朕也有事要问一问老七,你带他去偏殿等朕。”
“是。”
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长乐宫的偏殿里,父子两个人终于见面,七皇子姬温跪在地上,恭敬叩首。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罢。”
承德天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有些慵懒的说道:“大热天的,看你也一头都是汗,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谢过父皇。”
姬温在承德天子面前,要拘谨了不少,他只坐了半个屁股,低头道:“儿臣此来,是有一件事要麻烦父皇。”
承德天子眯着眼睛笑道:“朕就知道,你们这几个小子,没有事情是不会想着进宫来看一看朕这个老父的。”
七皇子连忙低头:“父皇国事繁杂,儿子们只是不忍叨扰父皇而已……”
“说罢,什么事。”
姬温低着头,犹豫了一番,最终开口道:“是这样,儿臣最近弄出了一种烈酒。”
承德天子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打断七皇子,而是静静的等着他说完。
魏王殿下低着头,恭声道:“本来酿酒有糟蹋粮食之嫌,儿臣一向也是不太喜欢饮酒的,但是偶然发现,这种烈酒用来清洗伤口,可以祛避外邪,儿臣就想着,能不能在大晋各个军中,都备一些这种烈酒,这样哪怕我大晋将士受了些伤,也不至于外邪入体而死。”
所谓外邪入体,就是病毒感染,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年代,受伤全靠自己身子骨硬抗,往往身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就会死于破伤风!
甚至普通的炎症就可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承德天子终于正色起来,他看向自己这个儿子,开口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
魏王殿下额头冒汗,低头道:“是与儿臣酒方之人说的,他说此种烈酒,用得好了可以救活无数人的性命,儿臣也不太相信,不过这种大事,总需要试一试,因此儿臣这几天跑了几趟兵部,想让兵部送一些烈酒到某个军中试验一番,结果都被兵部以军中不得饮酒驳回了!”
说到这里,七皇子咬牙切齿:“兵部左侍郎谢隽,右侍郎陈仲二人,欺儿臣太甚,儿臣去了兵部整整三日,他们至今没有给过儿臣一个回复,儿臣没了办法,只能进宫来见父皇,要一个公道!”
承德天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七儿子,沉声道:“确定有效么?”
“有与没有,父皇随便找一个军队一试便知,这种事如果有效,就是大晋将士天大的福音,是父皇给他们的恩德!”
说到这里,七皇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无效,儿臣愿意担下这份罪责!”
这种主动背锅的态度,是所有领导都喜欢的。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最终开口道:“你也是为了大晋着想,倒不好否了你,等会朕给兵部写个条子,让他们尽力配合你就是了。”
七皇子心中大喜,低头道:“多谢父皇!”
承德天子并没有移开目光,他淡然说道:“这个酿酒的行当,你现在在做?”
姬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儿臣的家人们已经弄了个小作坊,若这酒被证实有效,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替我大晋将士制药酒!”
这东西,如果真能消毒,那就的的确确是药酒了。
承德天子眯着眼睛,淡然道:“这东西如果真有用,这个行当倒是可以交给你去做,但是这个酿酒的法子,你须得写一份下来,交到朕这里来。”
七皇子连连点头:“父皇放心,今天回府儿臣就把这制酒的流程写下来,送进宫里。”
见七皇子还算“懂事”,承德天子满意的点点头。
这位天子坐在偏殿的主位上,打量了一眼七皇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老七最近,跟那个李信走得很近?”
七皇子心里一震,最终低头道:“儿臣与李信,是因缘巧合下认识的,只不过颇为投机,所以这段时间有些来往。”
天子既然问起,那么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还不如直说出来,说不定还不会获罪。
皇帝陛下呵呵笑道:“你不用紧张,朕又没有说你什么。”
这位承德天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语气平静。
“老七,你……对南疆怎么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家没有忠臣!
魏王殿下心中一凛。
南疆问题,是目前来说大晋最敏感的问题,没有之一,在这之前,这件事从来没有被放到台面上说起过,大家或许心知肚明,但是都是闭口不言的。
就连承德天子本人,在这之前也没有跟任何皇子提过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居然直言不讳的问出来了。
七皇子沉吟了许久,最终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恭声道:“父皇,儿臣以为,南疆之事务必谨慎,稍有差错,就会导致我大晋为之重创,届时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可能会借机发难。”
三十年前,大晋一统天下的时候,天下了不止晋蜀两国,而是整整有五个国家,大晋只是定都金陵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
当年平南侯李知节领平南军荡平南蜀,陈国公叶晟领定北军平定北周,剩下两个小国不战而降,天下这才一统。
要知道,当时的北周才是天下最大的国家,若不是北周国主昏庸无能,大晋一统天下的机会并不大,到如今,北地虽然没有南疆叛乱丛生,但是也还是有一些当年北周遗民的势力在,陈国公叶晟的儿子叶鸣,至今还在北地领兵。
只不过北地与南疆不同,陈国公府叶家,并没有像李家那样拥兵自重,叶晟平定北周之后,就乖乖的回了京城交割了兵权,此后三十年都不再沾染兵事。
值得一提的是,陈国公府的老公爷叶晟,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至今也还健在,只是不再担任军职,每日在陈国公府里养花种草。
羽林卫的中郎将叶璘,就是叶晟的小儿子,李信在魏王府上认识的那个小公爷叶茂,则是他的长孙。
李信刚进京城的时候,那个骑马撞了李信的叶姓“女公子”,是他的孙女。
这位叶公爷,是与平南侯李知节和大晋武皇帝同辈的人物,也是目前大晋军方之中,唯一一个可以压过李慎一头的老前辈,是正儿八经的国之柱石。
七皇子所说的别有用心之人,就是指那些北周遗民,如果大晋与李家拼了一个你死我活,北地说不定也会生出动乱,以大晋现在的国力,或许能够扛下来,但是这件事过后,大晋最起码需要两代皇帝休养生息,才能够恢复承德朝风景。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呵呵笑道:“南疆并不跟朝廷姓,这一点你心里也清楚,这是任谁也不能容忍的事情,怎么你能够忍得下来?”
这是问到国策上了,也很可能关系到将来继承人的人选,魏王殿下额头见汗,最终狠狠咬牙。
“忍不得也要忍!”
七皇子沉声道:“若等不到机会贸然行动,很有可能就是社稷倾覆的下场,儿臣以为,这件事必须待时而动,如果强行硬来,就算一时得逞,也会后患无穷!”
大晋从武皇帝到承德皇帝,两代天子忍了南疆三十年了,既然父祖都已经给出了答案,姬温自然不会昂着脖子当愣头青。
承德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的确不好动南疆。”
这位皇帝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负手在后,幽幽的说道:“只是这机会并不是等出来的,如果硬等下去,就只能等李慎的那个傻儿子李淳上位,才可能寻到机会,可是李慎那厮的身体很是不错,朕多半是活不过他的。”
承德天子与李慎从小玩到大,年轻的时候互相开玩笑开的习惯了,长大之后李慎已经不敢在天子面前放肆,但是承德天子仍旧“这厮这厮”的称呼李慎。
姬温立刻低头道:“父皇圣寿无疆!”
承德天子冷笑一声:“朕要真的圣寿无疆,你们这几个讨债鬼,还不把朕给活吃了?”
姬温被吓得跪倒在地上,叩首道:“儿臣不敢!”
“好了,起来说话,又没有外人。”
承德天子坐回了软榻上,眯着眼睛说道:“你说的不错,南疆的事情必须要等机会,朕与先帝已经等了三十多年了,可是李家两代人都是滴水不漏,朕一直没有等到机会,现在咱们要主动找机会了。”
七皇子心中凛然,低头道:“父皇的意思是……李信?”
承德天子点了点头:“李信这个人,你怎么看?”
七皇子仍旧低着头,回答道:“李信这个人很聪明,而且很有手段,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他与他爹很像。”
承德天子面色平静:“心思一样缜密,做人做事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只不过李信还年轻,远远没有他爹李慎那么老道。”
承德天子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炯炯:“他跟了你,是不是?”
七皇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点头道:“算是与儿臣交好,只不过没有同意做魏王府的家臣。”
“这就是他的野心。”
承德天子沉声道:“李信这个人可用,朕越来越觉得,他就是朕破局南疆的关键,你要好生用他。”
说到这里,这位皇帝陛下转头看向七皇子,淡然一笑:“老七,你与李信若是替朕解决了南疆的问题,将来朕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这一句话,如同春雷炸响!
从前,可望而不可及的皇位,只能作为四下无人里呓语的皇位,第一次这么真切的出现在七皇子面前。
他双膝跪地,声音都在颤抖:“父……父皇,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期望!”
承德天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皱眉道:“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模样,这件事也不用报太大期望,李慎这个人很厉害,朕都拿他没什么办法,你们两个小家伙,希望不大。”
“你也不用想太多,这件事就算做不成,朕也不会怪你。”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七皇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件事要提醒你,如果这件事侥幸做成了,做成之后,你手里要握住李信的小辫子才成,不要像先帝那样,让李知节走脱了。”
承德天子面色平静,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应当的话:“如果握不住,就趁早杀了,李信这个人,以后不会逊色于他的父祖,他们李家三代人,就没有出过忠臣,李信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忠臣。”
七皇子跪在地上,恭敬叩首。
“多谢父皇教诲。”
“儿子……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礼
拿到了天子的条子,魏王殿下在兵部做事,自然抄的畅通无阻,两位兵部的侍郎痛快点头,答应先给北地边军采买烈酒,一切事情谈妥之后,两个侍郎恭恭敬敬的把魏王殿下送出了兵部衙门。
魏王殿下离开之后,兵部左侍郎谢隽还有右侍郎陈仲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他们两个是兵部的官员,偏偏那位齐王殿下又被封到了兵部做尚书,也就是说不管这两个人愿不愿意,他们身上多多少少会被打上齐王一党的标签,现在这位七皇子拿到了陛下的条子,让他们心里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忧虑。
两位侍郎转身回了兵部的大堂,此时从大堂后面走出一个个子不是很高的年轻人,年轻人坐在兵部大堂的主位上,正在慢慢品茶。
左侍郎谢隽微微弯身,拱手道:“殿下,七皇子走了。”
齐王姬桓伸出手,轻声道:“把他带来的条子给孤看一看。”
谢隽低头,从衣袖里取出那张来自长乐宫的条子,递在四皇子手里,四皇子摊开看了看,只见上面只写着寥寥几个字。
“魏王与国出力,兵部不要为难。”
这几个字,是承德天子亲笔所写,笔力苍劲,朝中重臣多半认得字迹,谢隽陈仲作为三品侍郎,自然不会不认得。
四皇子缓缓合上条子,递回谢隽手里,淡然道:“老七弄出的那个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父皇也替他说话?”
齐王殿下微微皱眉:“真有他说的那般神异?”
谢侍郎低头道:“殿下,这东西还没有发散到军中,一时半会咱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七皇子既然敢惊动陛下,那么这件事恐怕不会是假的,否则一个欺君之罪,七皇子便吃罪不起了。”
姬桓眯了眯眼睛。
“欺君之罪……”
他喃喃念叨了几遍之后,抬头看向谢隽,语气幽幽:“老七的酒,是要送到北边去?”
“是……准备送到叶鸣将军那里去。”
谢侍郎脸色都白了,颤声道:“殿下不可做傻事啊,这件事陛下已经盯着了,万不敢做什么手脚,要是惹恼了陛下,咱们整个兵部都要跟着倒霉……”
姬桓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些烈酒是咱们兵部护送?”
右侍郎陈仲点头道:“军需补给,一向是咱们的人护送。”
齐王殿下面色平静:“能调包么?”
陈仲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低头道:“殿下,做是能做的,不过风险太大了,七皇子弄出来的这个东西,如果真有用那么总有一天是瞒不住的,要是偏偏是兵部护送的出了问题,陛下一定会查到兵部头上来,到时候咱们仍然免不了一个欺君的罪过!”
陈仲低头劝道:“殿下如今在朝中权势最终,万万不可行差踏错,更不可行赌徒之事,平白让旁人占了便宜。”
四皇子皱了皱眉头:“难道任由老七得意?”
“殿下不妨从根源入手。”
齐王殿下皱了皱眉头。
“根源?”
兵部右侍郎陈仲低下了头,开口道:“下官……咳……听说得意楼前几天也出了几坛烈酒,号称三杯必醉,京城里无数酒场豪客倒在了得意楼里,下官估计,这得意楼里的烈酒与七皇子弄出来的这个,多半是一种……”
齐王殿下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年近花甲的陈仲,呵呵一笑:“陈侍郎老当益壮啊,回头孤陈侍郎弄点好东西补补?”
陈仲面色微红,低头道:“殿下误会了,下官只是风闻……只是风闻而已。”
姬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淡然说道:“这件事孤知道了,兵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为难老七。”
说着,他迈步走出兵部衙门。
走在兵部衙门的门口,四皇子眯了眯眼睛。
这得意楼,好像的确是老七的买卖……
……………………
另一边的得意楼里,祝融酒已经闯下了偌大的名声,因为告示贴出来之后整整三天时间,都没有一个人能扛过三碗不醉,事实上不仅没有人能喝过三碗,就连喝一碗不醉的人都极其少见,三天时间里,就只有一个武官出身的大汉,喝了一碗之后,没有倒下。
第四天,告示被崔九娘揭了下来,京城豪客们无不因为无缘与采衣姑娘困觉而黯然神伤。
不过,与此同时,祝融酒的名声也彻底打了出去,告示揭下来的当天,不知道多少人向崔九娘开口,要花钱购买祝融酒,都被崔九娘按着李信的说辞,一一婉拒。
第二天早上,崔九娘让人去了一趟公主府,请李信过得意楼一叙。
关于祝融酒的事,李信还是很上心的,他简单安排了一下公主府的事情之后,就动身前往得意楼。
在得意楼后院的资格凉亭下面,李信对崔九娘微微弯身。
“崔姐姐。”
崔九娘起身还礼:“一大早打扰李公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信微笑道:“崔姐姐客气了,可是卖酒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崔九娘轻轻点头:“昨日里许多京城里的高官显贵,出面要买这种祝融酒,我按着你说的法子推了不少,可有些实在是推脱不过去,所以就请李公子过来商量商量。”
这段时间,魏王殿下正在朝廷上奔忙,没空搭理民间售酒的事情,得意楼这边的事都是交给李信在负责,所以现在,崔九娘要询问李信。
李信微笑道:“不管是什么人,一并推了就是,就直接说没有了,那些贵人们再厉害,总不能让得意楼给他们变出酒来吧?”
崔九娘淡淡的笑了笑:“旁人都还好说,就是有个人实在是不好推拒。”
李信诧异道:“谁啊?”
京城之中的高层圈子大多都知道得意楼是谁的生意,整个京城里,魏王府都得罪不起的人,还真没有多少。
崔九娘眯着眼睛,笑道:“是李公子你得顶头上司。”
李大校尉眼珠子转了转:“侯敬德?”
说到这里,李信自己摇了摇头。
侯家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将门,得意楼不至于得罪不起。
想到这里,李信眨了眨眼睛,问到:“羽林卫中郎将叶璘?”
崔九娘点了点头道:“其实也不是叶中郎将要喝,叶家的那位老公爷,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酒,叶老公爷听到祝融酒的名头之后,特意让小儿子过来要……”
陈国公叶晟!
大晋军方第一人,武皇帝时代的传奇将军!
李信眯了眯眼睛,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敢得罪这位德高望重的陈国公。
李大校尉轻轻叹了口气。
“进羽林卫这么久了,还没有给上官送过礼,这样罢,明天我亲自提两坛酒,去叶家拜会拜会上官。”
第一百六十章 老家伙
陈国公府,也是在永乐坊。
在去拜会叶家之前,李信给魏王府打了个招呼,于是乎第二天他拎着两坛烈酒到达魏王府门口的时候,那位好久不曾见面的陈国公府小公爷叶茂,已经在门口等着李信了。
当初李信第一次去魏王府的时候,就是这位小公爷与九公主一起做戏,想要吓唬吓唬李信,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李信也没有再见过这位小公爷了。
此时的叶茂,已经没有了当初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对着李信报了抱拳,微笑道:李校尉,许久不见了。”
李信也报了抱拳,微笑道:“见过小公爷。”
叶茂拉着李信的衣袖,把他迎进了陈国公府。
走在路上的时候,叶茂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天殿下派人来给我送信,我才知道这买卖是得意楼弄出来的,早知道就用不着叔父他去得意楼,我直接去魏王府讨一点回来就是了。”
叶茂与魏王府交好,自然知道得意楼是谁的产业。
李信笑道:“叶公乃当世大晋功勋最重之人,他老人家爱喝酒,我们应该早些送一点过来才是,只是这几天有些繁忙,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小公爷不要怪罪才是。”
“李校尉这是什么话。”
叶茂一边朝内府走去,一边引着李信朝后院走去,有些无奈的说道:“家祖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好这杯中之物,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京城里有什么烈酒,就让小叔父去弄几坛回来,惊扰到殿下了。”
叶家三十多年前就交割了兵权,身上又有沉重无比的军功,本来按照道理来说,这位小公爷也不应该跟任何皇子交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与魏王府走的很近。
更奇怪的是,那位叶老公爷也没有过问。
两个人在国公府里走了一柱香的功夫,这才走到了一处院子门口,院子门口,那位常年不去羽林卫的羽林卫中郎将叶璘,正等在门口。
叶茂弯身行礼:“叔父。”
李信也报了抱拳:“见过中郎将。”
叶璘不是什么严肃之人,闻言笑了笑:“今天叶茂与我说起,我才知道得意楼是魏王府的产业,昨天在得意楼有些失礼,李校尉代我与魏王殿下赔个不是。”
叶璘也叶茂不同,他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就等着在中郎将的位置上升迁,到北地边军之中任事,他对于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远没有侄子叶茂了解的清楚。
所以昨天他去得意楼的买酒的时候,说话是有些冲的。
李信摇了摇头:“不碍的。”
叶璘让开一条路,对着两个人笑道:“父亲就在里面,你们两个人进去吧,叶茂记得劝一下,不要让父亲再喝多了。”
叶老公爷喝醉酒之后,经常就会耍酒疯,而且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因此叶璘才会这么嘱咐。
叶茂也笑了笑:“叔父放心,阿爷喝多了要打人,侄儿省得的。”
两个人走进了这个院子,院子里的确摆了不少花花草草,一个身子有些佝偻的单衣老人,正摆弄着一把剪刀,侍弄这些花草。
这就是……陈国公叶晟啊…
当年带领大晋禁军,一举打到北周国都的绝世狠人!
大晋军方的活化石!
三十年多前,的叶晟,立下灭国之功的时候,才四十岁刚出头,正当年的年纪,只不过很可惜,功勋太重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回归京城交割了兵权之后,就一直待在陈国公府里,几乎再没有出过京城。
一转眼,这位陈国公已经七十多岁了。
近十几年,叶晟更是称病不朝,连朝会也不去了。
相比较而言,跟他在伯仲之间的平南侯李知节,倒是给儿孙留下了一片家业,大有在西南裂土称王的味道。
李信放下酒坛,对着这个老人恭敬弯腰:“羽林卫李信,见过国公爷。”
叶茂更是跪了下来,叩头道:“孙儿叩见祖父。”
老人放下手里的铜剪,回头看了一眼李信还有叶茂,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地上的酒坛上,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就是号称一碗必醉的祝融酒?”
李信这才看到了叶晟的模样,是一个满脸皱纹,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李大校尉回答道:“回公爷,这就是祝融酒了。”
李信拎过来的这两坛酒,是勾兑过的,远没有前几天那么性烈,大概只有四五十度的样子。
毕竟如果一不小心把这位老公爷给送走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叶晟上前两步,打开其中一坛酒之后,闻了闻味道,然后微微皱眉:“这不是城南的烧春酒么?”
李信额头见汗。
这老家伙,鼻子还挺灵。
蒸馏酒只是提纯,让酒更醇更烈,并不能改变酒原先的味道,魏王府正是买了烧春酒,蒸成了祝融酒。
李大校尉咳嗽了一声,笑道:“都是粮食所出,气味相似也不奇怪,老公爷喝一口就知道,味道大不一样。”
叶晟点了点头,瞪了一眼一旁的叶茂:“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老夫拿碗来?”
叶茂苦笑道:“阿爷,这酒听说很烈,咱们还是用杯盏吧?”
老家伙喝醉了喜欢打人,叶茂从小到大,没少挨过打,自然心有余悸。
叶晟怒目圆睁:“老夫一辈子喝酒都是用碗,岂能用杯盏那种娘物?”
叶茂无奈,只能进房间取了一个大瓷碗出来,老公爷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仰头喝了一大口。
然后这位大晋战神,仰头吐出长长一口气。
“好酒,无愧祝融之名!”
叶老头再次仰头,将大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痛快!”
李信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老头。
这一碗酒,少说有个三四两了,叶晟一整碗下肚之后,面色如常,直叫痛快。
这老家伙,莫非是怪物?
叶晟把碗放在桌子上,蹬了叶茂一眼:“给老夫满上!”
叶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次给自己的祖父倒满。
三大碗之后,这位陈国公…
喝多了…
喝多了之后,叶晟满脸红光,一只手就捉住了李信的衣襟,大嚷大叫。
“你这小子,与李知节那厮生的好生相像,莫非是李知节那老匹夫的儿子?”
李信想要挣开,发现这位老公爷的手臂如同铁铸的一样,完全挣脱不了。
一旁叶茂擦了擦汗水,上前拉着自己的祖父,苦笑道:“阿爷,他是羽林卫的李校尉,来给您送酒的,您认错人了……”
叶老公爷一只手捉住李信的衣襟,另一只手拎着叶茂,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孙子丢出了三四米远。
“滚一边去。”
李信被这老人捉住动弹不得,额头上生出几道黑线。
这老东西,喝醉酒果然喜欢打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以后出门小心点!
三十年前,大晋着手一统天下之前,叶晟与李知节年纪相仿,乃是好友,后来大战开始,两个人一南一北,都立下了不世的功勋。
也正因为这份功勋,自那以后两个人就几乎没有见过面了。
大概十四五年前,平南侯李知节病死在南疆,于是李慎前去南疆接任平南侯。
也是那个时候,陈国公叶晟开始称病不朝,再没有上过朝堂一次。
此时,这个老头儿喝醉了酒,面色通红,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眼李信,最后大着舌头说道:“不对,李知节那厮没有福分,一辈子就李慎这一个儿子,你不可能是他的儿子……”
李信苦笑道:“叶公爷,你认错人了……”
叶晟松开捉住李信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祝融酒,显然意犹未尽。
李信在一旁暗暗咋舌。
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猛将兄存在啊……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李信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的武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传说中的飞檐走壁,在此之前他接触过的最厉害的人,也就是羽林卫的那个老校尉王钟了,那位老校尉日饮一壶酒,一个人可以打一二十个羽林卫年轻人。
但是王钟给李信的感觉,和这位叶老公爷完全不一样。
王钟更像是一个练拳的老师傅,而这位叶老公爷给李信的感觉,则像是一头猛虎一样。
就在刚才,李信分明感觉到,只要叶晟愿意,他可以在一个瞬息的功夫,轻而易举要了李信的性命。
要知道,这位陈国公,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而且李信也不算是普通人,这几个月时间,他一直在练王钟教给他的那套拳桩,虽然还没有学迎敌的套路,但是身子骨已经不是去年寒冬的那个瘦弱少年可以比拟,但是刚才被叶晟抓在手里,李信居然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李信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叶公爷。
已经七十多岁的高龄了,依然如此强悍,可想而知,这位叶公爷三四十岁的时候,该是何等的猛人?
只可惜,英雄抵不过朝堂,这位绝世猛人没能死在疆场,却老在了这花草之间,醉倒在了王公府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叶晟当初的功劳,如果不主动退居二线,那么就只有李知节那一条路可以走,偏偏北地又不像南疆那么易守难攻,加上当时他带的兵是京城附近的禁军,所以没有占地为王的条件。
再说了,如果三十年前,大晋的两位大将都割据自立,那么现在有没有大晋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挣脱了叶晟的魔爪之后,李信不敢在这个院子里久待,生怕这个老家伙发酒疯打死自己,于是李大校尉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叶晟拱了拱手:“叶公爷,在下这就告退了,这酒您先喝着,喝完了过几天我再让人给您送一些过来。”
说着,李信就要离开这个院子。
叶晟本来正在喝酒,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李信,对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小公爷叶茂,叶茂面如土色,但是还是对着李信缓缓点了点头。
李信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叶……公爷?”
这位陈国公仰头喝了一碗酒,然后脸色通红的看着李信。
“你…你不是李知节的儿子,便是他的孙子。”
李信皱了皱眉头,偷偷的打量了一眼叶晟。
这老家伙,不会在装醉吧?
李信私生子的身份,毕竟在京城里闹过一段时间,小公爷叶茂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位陈国公知道也不奇怪。
李大校尉沉默不语。
叶晟醉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呵呵一笑:“李知节那个老东西,整日里阴里阴气的,不过他虽然不是东西,但是也不是没有做好事,如果没有他……叶家可能也过不了现在的好日子。”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理解的因果关系,如果当年李知节和叶晟一样,也回京交割兵权了,那么这两个有着灭国功劳的大将,就很有可能被武皇帝兔死狗烹了。
最少,武皇帝走的时候,也会把他们两个都带上。
就是因为李知节生了异心,朝廷就有了许多需要依仗叶家的地方,叶家这么多年才能够在京城里过的这么滋润。
李信微微眯着眼睛,细细品味叶晟话里的意思。
这个老头子说完这句话,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了,小子,记得以后每个月都送几坛祝融酒过来,没什么事就滚罢。”
李信点了点头。
“在下告辞。”
他走到小院子门口,小公爷叶茂已经等在了那里,这位小公爷被叶晟那一下摔得不轻,这会儿勉强对着李信报了抱拳,歉然道:“阿爷他喝多了酒就是这个样子,让李校尉见笑了。”
李信摇了摇头,呵呵笑道:“小公爷没事罢?”
叶茂苦笑道:“无事,父亲再北边带兵,从小到大都是我在祖父身边伺候,早就习惯了。”
李信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真是个倒霉孩子啊……
李大校尉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开口问道:“小公爷家里,是不是有个妹妹?”
叶茂狐疑的看了一眼李信。
“是有一个妹子,李校尉问这个做什么?”
李信眯着眼睛笑了笑:“无事。”
大概在半年前的样子,那位叶姓的女公子飙马撞了一下李信,现在李信总算是找到肇事者了。
叶茂一直把李信送到陈国公府大门口的时候,在大门口,李信回头对叶茂抱了抱拳,笑道:“小公爷不用送了,在下在大通坊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叶茂点头道:“李校尉慢走。”
就在叶茂准备转身回府的时候,李信突然喊住了他。
李大校尉开口道:“有件事忘了与小公爷说了,方才叶老公爷说了,要我每个月给国公府送五坛酒,小公爷也知道,魏王府酿酒不易,今日这两坛酒就算了,往后的供酒,这成本费小公爷总要出一点的吧?”
叶茂连忙道:“这个是自然,也不用成本费,我国公府按市价给得意楼就是。”
李信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市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个老匹夫居然敢打自己,非得好好坑他们一顿不可!
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既然这样,在下就告辞了。”
李信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对着叶茂半开玩笑的说道。
“小公爷替我转告令妹一声,以后出门小心一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摸鱼儿
这趟陈国公府之行,虽然有些波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有好处的,毕竟现在大晋北地的将军,多半都是这位陈国公的门生故吏,能够与叶家交好,将来李信在武官的道路上就会顺畅很多。
告别了陈国公府之后,李信离开永乐坊,回到了大通坊。
此时,得意楼那边的广告已经打了出去,但是具体的祝融酒还没有开始售卖,真要等到竞价的那天,也是七八天之后了,在这之前,李信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忙。
那就是准备给承德皇帝的贺礼。
现在已经是六月五号,距离天子寿辰只有两天的时间了,到时候就是大晋的长春节,百官都要进宫给天子贺寿。
诸皇子皇女也要准备贺礼,入宫进献给皇帝,到时候李信多半也要跟在九公主身后一起进宫。
到了快下午的时候,李信才回到了大通坊。
这个时候,他不用每天一直待在公主府上班,所以干脆就直接回了家。
在自己的院子里,小丫头钟小小依然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写字,李信去看了她一会,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琢磨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送一些什么。
送贵重的,皇帝不说看不上,但是在茫茫多的贺礼中肯定不太起眼。
最重要的是,贵重的东西,李信也弄不起。
到现在为止,李大校尉的财产也就是一千多贯而已,这些钱虽然足够一个中产之家过十几年的日子,但是放在京城的最顶层圈子里,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李信坐在自家后院里,想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在无数种方案中,摸索出了一个在当下最容易做的出来的东西。
不过这东西……很贵。
凭借李信的财力肯定是完不成了,他跟钟小小打了个招呼,出门朝着不远处的清河公主府走去。
李信已经有一两天时间没有回清河公主府了,所以九公主殿下见到他的时候,颇有些不太高兴:“这几天你去哪了?”
李信笑道:“不是帮着殿下准备贺礼去了么?”
九公主冷笑道:“你分明是被得意楼的人叫去了,以为本公主不知道?”
李信咳嗽了一声,选择避开这个话题,他对着九公主灿烂一笑:“殿下,我想到了一件贺礼,必然能让陛下龙颜大悦。”
姬灵秀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
“殿下,你这里有………水玉吗?”
所谓水玉,也就是后世的水晶,这种东西本来颇为贵重,是极其珍贵的宝石,直到玻璃问世。
这个时代,自然还没有玻璃,就算李信想要弄出玻璃出来,最少也需要一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显然是来不及的。
透明度极高的水晶,某种程度上与玻璃很像,不过这种极品水晶,在民间很少见,市面上卖的都是次等货,而且很贵。
就算是西市街的次等货,李信现在也是买不起的。
这种极品的东西,一般都在贵族手里,尤其是在皇族手里。
九公主瞥了他一眼,咬牙道:“是有几个水玉做成的物件,不过大多都是父皇赏下来的,总不能在送还给父皇吧?”
“殿下拿出来我看一看?”
九公主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房间里翻出了不少东西,有水晶制成的吊坠,也有水晶制成的挂件,都是透明度极高的极品,不过大多都是有色水晶。
有色水晶更受欢迎一些。
李信把目光放到了一对巴掌大小的水晶鱼儿上面,这对水晶鱼是透明水晶制成的,成色极好,看起来与后世的玻璃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匠人水平也很高,一对胖乎乎的鱼儿被雕琢的栩栩如生。
李信指着这对鱼儿,笑道:“殿下,这对鱼儿给我如何?”
姬灵秀看了李信一眼,撇了撇嘴:“这是我去岁生辰,七哥送给我的,父皇他们也都知道,你要是把它转送给父皇,要被人给笑话的。”
李信低头道:“殿下放心,到时候陛下绝对看不出来,这还是那一对鱼儿。”
本来这种大块的水晶,往往都会被分割成许多份,好做成饰品佩戴,但是这两块水晶没有任何杂质,匠人也不忍心分割,就做成了一对鱼儿,象征年年有余,图个吉祥。
不过这么大块头的东西,也不能戴在身上,只能摆在家里做个赏物,姬灵秀也不是很喜欢,很大方的点了点头:“好,你拿去吧。”
这两枚水晶鱼儿,比起李信的全身家当都要贵。
李信小心翼翼的把它们装进的盒子里,对着九公主笑了笑:“殿下,明天我就把成品送回来给你看,保准你满意。”
姬灵秀点了点头。
“那好,后天早上,你就同我一起进宫去给父皇贺寿。”
李信抱了抱拳,就要退下,
这位九公主殿下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那个……我弄出了葡萄味道的冰食,你要不要尝一尝?”
经过上一次李信挤梨汁的启发,现在这位清河公主已经琢磨出了各种各样的吃法,每日忙的不亦乐乎。
李信苦笑道:“殿下,你前两天还在闹肚子,怎么又在吃了?”
………………
两个人说了会话,李信带着两枚水玉制成的鱼儿,走出了公主府,他再次前往永乐坊。
永乐坊是京城里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哪里没有货郎叫卖,甚至没有乞儿乞食,最多的是各种书斋,茶馆,以及古玩玉石的店面。
京城里几家手艺好的玉石铺子,都在永乐坊。
快到快到傍晚的时候,李信找到了永乐坊里的一家名叫良玉坊的玉石铺子,取出怀里的两枚巴掌大的水晶鱼儿。
“店家,我要把这两件东西磨圆了。”
店家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他先是看了一遍货,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李信,微笑道:“客官,这可是一个成品物件,看手艺也是顶尖的好手雕琢出来的,您想把它毁喽?”
李信点头道:“店家按我说的去做就成。”
这个店家压低了声音:“客官,看您这样子,大概是这东西不干净,想要毁了东西出料子,要不这样,您也不用毁了它,直接卖给小店,小店给料钱的两倍收您的。”
李信有些无奈的看了这个掌柜一眼。
这王八蛋,把自己当贼了!
李信伸手亮出了自己的羽林卫腰牌。
“店家,这东西不卖,你赶紧照我说的去做,耽误了时间,谁也吃罪不起。”
这店家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原来是羽林卫的官爷,那小店自然照做,要不您明天来取?”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弄好了什么时候走。”
开玩笑,能在永乐坊开店的,背后不是皇子就是王公,明天这店面要是把这东西贪了或者调包了,以现在的李信,还真不一定要的回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不会介意吧?
六月初七,是承德天子四十五岁生日。
这位天子,二十六岁登基,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九个年头了。
承德天子是大晋的治世之君,虽然比不上先帝那么武功赫赫,但是承德年间的大晋百姓,生活条件是要远远好于先帝朝的。
而且,这位天子虽然带着大晋渐渐富庶起来,但是并没有太多奢侈的行为,宫中的内帑甚至每年都有空余,余出来的内帑,都被承德天子拿出来或者赏人,或者做善事。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得民心的皇帝,最起码比起穷兵黩武的先帝要得民心的多。
圣天子生辰,自然全城震动,许多老百姓没有机会见到天子,就在家里摆生祠,上贡品,给这位圣天子祈福。
本来像李信这种小虾米,在这个时间也是没有机会见到承德天子的,但是好在他身边有一个九公主,托九公主的福,李信一大早就在清河公主府门口,准备跟姬灵秀一起入宫去了。
只要在朝为官,就最起码会有三套衣裳,官服,常服和礼服,像李信这种羽林卫,还会有一套甲衣。
因为分属武官,羽林卫的礼服并不是长衫广袖,而是紧袖的玄黑色衣裳,前襟绣了一只雪白猛虎,看起来很是威风。
京城的羽林卫还有内卫的图案都是老虎,象征着卫护在真龙身边的两头猛虎,各有一杆猛虎旗,只不过两卫大旗颜色不同,内卫的红底黄虎,羽林卫是黑底白虎。
两卫的礼服颜色,也是按这个定下来的。
人靠衣裳马靠鞍,李信平时最多是穿那套黑色的常服,没有任何图案,这是他第一次穿羽林卫的礼服,这会儿他身材长高了不少,整个人又偏瘦,穿上这身衣服,显得精神了不少。
从清河公主府里走出来的姬灵秀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轻哼道:“穿得正经一点,倒还有些模样。”
黑衣服比较吸热,虽然是早上已经有点燥热了,李信咳嗽了一声,对旁边卫护公主的羽林卫打了个招呼:“出发。”
姬灵秀上前两步,拉着李信的衣袖,低声问道:“你给父皇准备了什么东西?”
李信神神秘秘的说道:“公主上轿罢,等会绝对不让你在陛下面前丢脸就是。”
九公主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李信,最终还是上了自己的轿子,李信翻身上了那匹乌云马,一行人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到了永安门门口的时候,马匹和轿子都不能进了,不过姬灵秀是公主出身,不多时就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顶二人的抬轿,把这位清河公主请了上去。
李信跟在姬灵秀的身后,也进了皇城。
能在皇城行走的轿子,其实就那种露天的抬椅,只能坐一个人,一方面是不能藏人,另一方面也是怕有人藏着兵器进宫。
除了这种抬轿之外,能在皇城行走了就只有皇权特许的皇城骑马了,不过那种都是位极人臣的人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整个大晋也就只有陈国公叶晟一个人有这个待遇,可是那位叶老公爷自我禁足,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陈国公府了。
李信规规矩矩的跟在九公主的抬轿后面,进了内宫。
皇城分内外两城,外城只是京城的各种衙门聚集的地方,比如说三省衙门,六部衙门还有御史台等等,都是在皇城外城。
而内宫,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宫,皇帝和后妃居住的地方。
以前在羽林卫轮值的时候,皇城外城李信来过不少次,但是内城却只进去过两次,就是承德天子召见他的那两次。
这一次是第三次。
进了内宫之后,姬灵秀四下寻找,终于在长乐宫宫门口的广场上,寻到了七皇子姬温,此时的魏王殿下身着亲王冕服,双手拢在衣袖里,也在这里等待召见。
姬灵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欢快的说道:“七哥!”
李信也低头抱拳:“殿下。”
七皇子本来在闭目养神,见状瞪了自己的妹子一眼,然后对着李信抱拳还礼,微笑道:“信哥儿也被这丫头拉来了。”
他身上的礼服虽然是夏服,但是也还是颇为繁琐,此时太阳初升,这位魏王殿下额头已经开始见汗。
只不过没有办法,长乐宫宫门没有打开,不管是皇子还是百官,都要在这里等候。
见自己的胞兄搭理李信不搭理自己,姬灵秀怒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李信站的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殿下,在军中推烈酒的事如何了?”
这几天,李信在得意楼忙碌,七皇子则是在朝堂奔忙,两个人虽然都在忙一件事情,但是已经好些天没有见面了。
魏王殿下吐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已经通过兵部,把一批酒送到了北边,后续就要看北边的将士们反应如何了。”
说到这里,七皇子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天你去叶家,怎么样了?”
李大校尉苦笑道:“陈国公很不好惹,差点没把我打了一顿,不过酒他还是很喜欢,要咱们每个月送几坛过去。”
“他愿意收就行。”
七皇子点了点头,开口道:“叶家在北边的影响力很大,叶老将军的儿子叶鸣,现在还在北边做将军,咱们送过去的第一批酒,就是送到叶鸣那里去,跟叶家打好关系,总是有好处的。”
以叶晟这个级别的存在,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他愿意收,就会有无数人抢着送到陈国公府去。
而且最好是白送,不收钱。
李信那天在陈国公府门口,之所以跟叶茂开口说要收钱,就是要打消叶家的疑虑,让叶家知道,这不是什么贿赂,只是单纯的一个善意。
毕竟在叶晟那种老家伙面前耍心眼,可能会适得其反,只有待人以诚,才能收获叶家的善意。
两个人低声沟通了一番,就听到了永乐宫门口晨钟震响。
大太监陈矩站在宫门口,高声唱道:“天子圣寿,百官入贺。”
魏王殿下整理了一番衣服,对着李信低声道:“宫门开了,我先进去了,具体的事情等今天事了,咱们再慢慢细谈。”
李信突然抬头看了七皇子一眼,开口问道:“殿下,我帮着九公主做了个小玩意儿送给陛下,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姬温一只手捧着朝笏朝长乐宫赶去,另一只手洒脱的摆了摆手。
“不介意,不介意,父皇若是喜欢,那是小九的福气。”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朕找你有事
前天晚上,李信在永乐坊,把那两块极品水玉,做成了两块凸透镜。
然后昨天,李信又花了一天的时间,调出了合适的焦距,然后用木筒固定住,做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单筒望远镜!
这个望远镜虽然极为简陋,大概只有七八倍左右的放大效果,而且造价还非常昂贵,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稀奇物事,绝对能让承德天子感到新奇。
更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如果能应用到军队上来,等于大晋多了不知道多少个千里眼,有些天生视力比较好的军中斥候,甚至可以借用这个望远镜,成为名副其实的“千里眼”。
要知道,这是一个作战条件极度差的时代,将军领兵甚至都有可能迷路,如果能在战场上料敌先机,那先天上就占了不知道多少便宜。
不过以后这东西要量产的话,还是先要把玻璃弄出来,李信上辈子虽然没有接触过玻璃这个行业,但是大概知道是石英砂还有纯碱之类混合在一起烧出来的,不过他没有具体的配方,想要琢磨出来,最少需要好几年甚至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慢慢摸清楚。
眼下,他身上带着的这个天然水晶打造的望远镜,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当然了,大晋皇家坐拥天下,如果承德天子喜欢,就是单用天然水晶,也可以弄出不少出来。
天子圣寿的流程,是百官先进去上贺表贺礼,然后天子接受百官朝拜,到了傍晚的时候,再在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
这时候,七皇子与文武百官已经走进了长乐宫,姬灵秀也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进去。
不过这长乐宫大殿里面并没有李信的位置,李信只能在殿外等候,无奈之下,李大校尉把怀里的一个木盒子递给了九公主,低声嘱咐道:“殿下,这就是我替你给陛下准备的贺礼,陛下问起,你就说这东西叫做千里镜,可以看的极远。”
姬灵秀有些似懂非懂的把木盒子接了过去,转身也进了长乐宫。
李信就站在长乐宫宫门的荫凉处等候,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里面就会有人召唤他进去。
因为这东西很是神奇,一旦承德皇帝问起究竟,九公主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会把李信“供”出来。
当然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情。
李信现在只是一根依附旁人的藤蔓,如果依附七皇子,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是藤蔓,但是如果能够进入承德天子的视线,他就有可能自己成为一株树木,哪怕是一株很细的小树,也要比藤蔓好得多。
在大殿门口闭目养神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从长乐宫里跑了出来,左右环顾了一眼,尖声问道:“谁是李信?”
这时候,除了李信之外,还有一些人在殿外等候,大半都是和李信一样,没有资格进场的人。
李信面色平静,上前一步。
“下官就是李信。”
小太监对着李信弯了弯腰:“李校尉,陛下召你,快跟我一起进去吧。”
李信点了点头,整理衣衫,跟在这个小太监身后,迈步踏进长乐宫。
长乐宫大殿,李信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上一次来的时候,是他刚从南疆回来,承德天子问话,因此该有的规矩李信也都明白了,走进了大殿之后,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跪倒在地上:“羽林卫李信,叩见圣天子,圣天子万寿无疆。”
这句话还是姬灵秀早上教李信说的,算是给天子祝寿的贺词。
此时承德天子手里把玩着一个木筒,不时放在眼睛上看一眼远处,清河公主就站在天子身边,表情有些局促。
这样一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就不难猜测了。
承德天子把玩了一会,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李信,呵呵一笑:“起来说话。”
李信站了起来,仍旧低着头。
承德天子把千里镜放在自己的右眼上,闭上左眼,把镜子对准了御阶下面的李信,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这个少年人垂落的发丝,承德天子放下千里镜,啧啧称奇:“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方才小九送上来,朕还有些不信,李信,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承德天子是个极其聪明的皇帝,见了这个东西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用处。
军用!
大晋现在表面上歌舞升平,但是南北两边都有隐患,尤其是南边,如果这东西能大规模军用,那么打起仗来,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在欺负瞎子一样,占尽了先机。
李信沉声道:“陛下,这东西要用极品的水玉才能做出来,造价极其昂贵,清河公主是出于一片孝心,才花了大价钱弄了这么一件东西,想要讨陛下一个开心。”
承德天子有些失望的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转头看了九公主一眼,呵呵笑道:“小九有心了,回头你在宫里拿着东西回去,可不能让朕的小女儿吃亏。”
姬灵秀连忙对承德天子行礼,笑道:“父皇今日圣寿,做儿女的送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父皇喜欢便好,女儿可不敢要父皇什么东西,免得母妃又要说女儿了。”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伸手摸了摸九公主的脑袋,呵呵笑道:“好了,难为你一片孝心,这东西朕就收下来了。”
此时,只是诸皇子还有皇女送完了贺礼,文武百官还没有开始,承德天子转头看御阶之下的百官,淡然道:“继续吧。”
大太监陈矩上前一步,高声唱道:“百官贺礼。”
于是,流程继续。
李信弯身道:“陛下,下臣告退。”
能够站在这座大殿里的,最少也是五品官,这里没有李信的位置,他自然要出去等候。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指着最角落的一个位置,懒洋洋的开口道:“你就站在那里等着,不用出去了,一会朕找你还有事情。”
李信犹豫了一番,低头道:“下臣遵旨。”
这一刻,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把目光放在了这位少年人身上。
其中,那位与李信说话的宰辅,门下侍中桓楚,更是深深地看了这个少年人一眼,面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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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这东西贵不贵?
天子寿辰,礼仪很是繁琐,诸多王公大臣上了贺礼之后,还要上贺表,所谓贺表其实就是拍马屁的言辞,这个时候就到了文官发挥的时候了,各种华丽的辞藻被堆砌在贺表之中,洋洋洒洒的念了出来。
这些贺表,李信听得昏昏欲睡,但是承德天子却眯着眼睛,颇有些得意。
人就是这样的,喜欢听好话,那些逢迎拍马的言辞,外人听起来甚至觉得有些恶心,但是当事人往往丝毫察觉不出来,况且这些读书人也不会恶俗的拍马,他们引经据典,文采飞扬。
文化低一点的,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时间到了中午,承德天子大概也听厌了这些马屁,大手一挥:“好了,午时了,诸卿先在宫中用一餐饭,等到了晚上,朕再与诸卿好好喝一杯。”
百官纷纷低头,山呼万岁。
李信也跟着拜了下来。
文武百官从大殿上离开,跟在几个小宦官身后,朝着宴客的偏殿走去,李信也跟在这些人身后,准备去蹭一顿饭。
他刚刚起身,就看到魏王殿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李信拱手道:“殿下。”
七皇子脸上露出笑容,呵呵笑道:“信哥儿弄出来的那个东西,今天可是大出风头,刚才父皇一直拿着那个物件把玩,都不舍得放开。”
李信微微低头:“殿下,那东西是前几天我无意间发现的,就是当个赏玩的物件弄了出来,让公主做了贺礼,我也不曾想到,陛下会如此看中。”
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是面带笑容,但是心里各有一番小心思。
七皇子多少有些怪李信没有把这件好东西交给他,让他送给承德天子。
毕竟他才是皇子,给他刷好感度,比给九公主刷好感度重要得多了。
李信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事实上他是故意的。
跟这对兄妹两个人相处以来,李信多少可以看出这一对皇子皇女的性情,九公主虽然有些刁蛮,但是没有什么机心,李信跟她相处,可以放下所有戒心。
而七皇子,表面上对李信言听计从,但是实际上大家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李信之所以不把这个望远镜交给七皇子,就是要告诉这位魏王殿下,他还有别的选择。
或者说,他还有更多好东西。
前面是烈酒,这又弄出了一个千里镜,谁知道李信心里还藏了多少想法?
魏王殿下眯了眯眼睛,对李信表现的更为亲热了一些:“信哥儿那是什么物事,怎么会让父皇这样上心?”
李信面色平静。
“殿下,那本来只是一个赏玩的物事,可以让人看的更远一些,陛下之所以这么上心,大抵是因为……想用它来做别的事情。”
七皇子也是个聪明人,闻言立刻想明白了关窍,他面色严肃起来,沉声道:“难怪父皇这样……”
他话还没有说完,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大太监陈矩,步履缓慢的走到两个人面前,陈矩对七皇子行了个技术,然后转头对李信微笑道:“李校尉,陛下有事召你。”
李信点了点头,回头对七皇子拱手道:“殿下,陛下召见,我这里先去一趟……”
魏王殿下先是对陈矩还了个礼,然后微笑道:“你快去吧,莫让父皇等急了。”
李信点了点头,瞥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九公主姬灵秀,跟在大太监陈矩身后,朝着永乐宫的殿后走去。
永乐宫后面,是一处花园,此时承德天子正拿着李信弄出来的那个单筒望远镜,看向远方。
反复试了几次之后,承德天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东西,虽然可以看的远一些,但是看不了太远,放到战场上当然有用,但是远没有先前预想的那么有用了。
事实上这跟透镜的大小弧度还有镜筒的长度都有很大关系,在条件简陋的情况下,只要镜片足够大,镜筒足够长,就能够看的更远。
李信给承德天子弄出来的这个单筒望远镜,镜筒只有四五寸的样子,自然不可能看的太远。
就在皇帝陛下思索这件事的时候,大太监陈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陛下,李信带到了。”
李信上前一步,作势要跪下来,承德天子摆了摆手,懒洋洋的说道:“罢了,不用跪了。”
“多谢陛下。”
李信作为一个现代人,本来就对下跪的礼仪有些腹诽,能不跪自然是不想跪的。
承德天子手里把玩着望远镜,眯着眼睛看向李信:“这个东西,贵么?”
“很贵。”
李信很老实的说道:“这物件是下臣用公主殿下的两块上品水玉制成的,单单这两块水玉,放到市面上估计就要几百贯钱。”
那两块水晶鱼儿都是上品的水晶,没有半点瑕疵,而且有巴掌大小,单单卖料子估计一块就要好几百贯钱,李信毁掉的那个成品,更是难得的雕琢精品,价格还要翻上好几倍。
承德天子再次皱眉。
确实贵了一些。
倒不是说这东西他出不起,他身为天子,富有四海,几百贯钱在他眼里几乎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这东西需要配给军中的话,就需要大规模制作,价格就要贵上太多了。
承德天子眯着眼睛说道:“它……能够看的更远一些么?”
李信偷偷抬头,看了皇帝陛下一眼。
这位天子,仅仅是拿到手把玩了一会,就能猜出来这东西还能做到更好,其眼光格局,甚至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束缚。
“可以的。”
李信低头道:“这个物件,是下臣花了两三天时间弄出来的赏物,本来是想让陛下看一个新奇,既然陛下想要更好的,下臣多花一点时间,自然可以做的更好。”
承德天子再次把那个单筒望远镜放在自己的右眼上,朝着远方看了看,然后收了起来,回头对李信说道:“能再远一倍么?”
“可以。”
这个东西,目前大概只有七八倍的样子,只要愿意加长镜筒,二十倍还是很轻松的。
承德天子把那个望远镜收进了衣袖里,对着李信呵呵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少年人还有这个本事,从前是朕小看你了,这样罢,这两天朕让人搜罗一些上品水玉,送到你那里去,你先给朕弄十支出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工部打个招呼,让工部派人给你打下手。”
说到这里,承德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信一眼:“工部是老七在管,你跟老七是老相熟了,就不用朕再给工部下令了吧?”
李信心中一动。
看来,这位皇帝陛下多半已经知道了自己与魏王府的关系。
“你放心,朕不白让你做事,做成了,朕会给你好处。”
李信低头道:“替陛下分忧,是下臣分内之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合时宜的声音
对于皇家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就算是承德天子的收藏里,上品或者极品的水玉都是不少的,因此承德天子说出十支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其实十支是远远不够的。
大晋在南在北在西都是有边军的,就拿南疆的平南军来说,只一个平南军就有十万人,而这种望远镜只有配给到临阵指挥的人手上,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十支,甚至只能发到李慎这个级别的人手里,根本不可能发到基层将官的手里。
当然了,以现在朝廷和南疆的关系,也不会给平南军发这个东西。
答应了承德皇帝“加班”的任务之后,李信退出了后殿,重新回到了宴请百官的偏殿,偏殿里大概有几十张矮桌,大臣们都跪坐桌子旁边在软垫上,等候酒菜。
七皇子与九公主两个人已经坐在了最靠前的一张矮桌上,九公主看到了李信,眼睛一亮,伸手招了招手。
因为是大庭广众,她表现的还是很矜持的,放在清河公主府,她现在已经站起来了。
“快过来。”
既然已经被皇帝发现了他跟魏王府的关系,那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况且李信现在是清河公主府的亲卫长,与清河公主坐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
当然了,本来他是没有资格坐下来的。
身为一个七品官,他甚至是没有资格入场的。
不过两个皇子皇女都没有意见,其他人自然不可能跳出来指责什么。
李信很光棍的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姬灵秀对着李信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父皇谁都没有喊,连几位皇兄都没有召唤,怎么偏偏就把你给喊去了?”
李信白了她一眼:“早知道就让你保密了,现在陛下知道了那个物件是我弄出来的,很是喜欢,让我再多弄一些出来。”
姬灵秀嘻嘻一笑:“父皇喜欢是好事啊,你就给他多弄一些,父皇也能多喜欢你一点。”
这会儿,宫里的侍女太监已经开始上菜,李信把一碟菜品推到九公主面前,白了她一眼:“没你什么事了,吃你的吧。”
九公主瞪了李信一眼,佯怒道:“你敢对本公主不敬!”
实际上,李信对皇子皇女的态度,是很有问题的,寻常七品官面对这种天潢贵胄,不说诚惶诚恐,至少也要恭恭敬敬的,而李信虽然仍然尊称殿下,但是态度已经很是随意。
这一来是因为当初李信刚刚认识七皇子的时候,便是以朋友的身份结识,后来七皇子暴露的身份之后,两个人渐渐成了合作的关系,因此关系基本上算是平级。
李信没有再搭理这位公主殿下,而是回头看向七皇子,微笑道:“殿下,有一份功劳,不知道你要不要?”
魏王殿下笑了笑:“有功劳自然是要的。”
李信面色平静:“陛下命我再弄一些这种千里镜出来,而且指名了要工部帮忙,殿下可以找些人来帮我弄出这些东西,事后……”
“这些东西就算是工部做出来进献陛下的。”
在这个匠人不入流的年代,想要靠制作器物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李信还没有掌握话语权之前,靠制器就算升了官,也会被京城上下的人取笑为匠人。
这个时代,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靠科考在官场之中缓慢攀爬,要么就靠功劳步步高升!
除此文武两道之外,其他的途径都是末流!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个做人情,送给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爽朗一笑:“信哥儿大气,回头我就去给工部打招呼,你需要什么匠人,尽管说?”
李信:“我要几个玉器匠人。”
工部负责营造城池,土木修缮,以及屯田农垦等等,无一例外都是大工程,不过除此之外,工部还有将作监,全国上下只要是工户籍的,户部都有权征调,因此户部的匠人,都是全国最顶尖的能工巧匠。
魏王殿下眯着眼睛笑了笑:“好的,等明天我就让几个玉器师傅去寻你。”
李信点了点头,正想说话,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他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的四皇子姬桓,正注视着李信,见李信看过来,这位齐王殿下笑了笑,端起酒杯,遥遥的敬了李信一杯。
李信面色平静,视而不见。
……………………
天子的寿辰,在一片赞美之中结束了。
李信也同清河公主一起回了永乐坊,不过在这之后的几天,李信一直没有去清河公主府上班,而是在自己家里鼓捣望远镜。
有了工部的匠人还有宫里送过来的上品水玉,工程进度很是顺利,大概第四天下午的时候,李信已经弄出了三四个“千里镜”,不过并没有继续做下去,而是跟那些工部匠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继续打磨镜片,自己换了身衣服,走出了院子。
今天晚上,是得意楼正式开卖祝融酒的时间,李信要去考察一下京城的权贵们的消费水平到底有多高,这样方便他以后进行具体定价。
到了傍晚的时候,得意楼门口人头攒动。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来得意楼都是寻开心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们多半是来买酒的。
祝融酒的名声,经过上一轮炒作,已经在京城声名鹊起。
只可惜的是,那种传说中的祝融酒只出现了三天时间,从那之后得意楼再也没有拿出来过,经过不知道多少贵人的求购,得意楼的崔老板终于没有坚持住,宣布在今天拿出十坛祝融酒售卖。
不知道多少酒场豪客心中振奋,想要见识一下这种烈酒的厉害。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得意楼的一楼就已经挤满了人。
到了戌时正的时候,面带微笑的崔九娘出现在得意楼架起来的高台上,对着一众来客微微躬身。
“诸位客人,今日鄙楼应各位客人之邀,再次拿出十坛祝融酒售卖。”
说到这里,崔九娘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只不过上一回的祝融酒,让几个客人伤了身子,所以这一次的祝融酒要相对柔和一些,不会像上次那么暴烈。”
崔九娘口中的“柔和”,其实就是兑了水。
上一次得意楼的祝融酒,最起码有五六十度,这一次卖的十坛烈酒,最多也不会超过四十度。
崔九娘侧开身子,露出自己身后的十个酒坛,微笑道:“今日来的客人太多,为了公平,就不给这酒定价了,价高者得。”
“底价,五十贯一坛。”
崔九娘话音刚落,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得意楼里响了起来。
“我出五百一十贯,这酒我全要了。”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年轻的紫衣公子迈步走了进来。
有些在朝官职不小的,看到这个公子的长相,都是脸色大变,再也不敢说话。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得意楼,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几杯?
留京的四个皇子里头,大皇子秦王姬喾已经很少活动,三皇子赵王姬重偏好武事,七皇子魏王姬温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也开始闭府不再见客,只有四皇子齐王姬桓目前人脉最广,在京城里势力最大。
这位紫衣公子,个子并不是十分高大,正是大晋的四皇子,齐王姬桓。
站在高台上面的崔九娘和站在三楼观望的李信,同时眉头一皱。
李信唤过一旁的侍女萍儿,沉声道:“你现在,去请魏王殿下过来。”
七皇子最近忙着酿酒送到北边去,而且魏王府的蒸酒速度显然不够用,这位魏王殿下这段时间正要把城南的烧春酒酒坊买下来,忙的晕头转向,没有时间来得意楼。
四皇子都亲自来了,如果七皇子不来,这里没有人有资格跟这位齐王殿下做对手。
这场卖酒,是李信用一系列现代的营销手段才炒作出来的,他本来的想法是,今天这几坛酒最起码卖到两三百贯一坛,但是现在这个四皇子一出来,就把价格硬生生的压到了五十贯。
城南的烧春酒,也算是京城里比较出名的酒了,大概能卖到三四贯钱的样子,烧春酒十斤大概可以蒸出三斤左右的祝融酒,也就是说一坛祝融酒的成本价是十贯钱。
虽然现在卖五十贯也能赚不少钱,但是这会儿的价格水分很大,将来真正开始售卖的时候,价格肯定还是要往下压不少的,再加上蒸酒的过程,到时候就赚不了多少钱了。
总而言之,不能让这位齐王殿下五十贯一坛买走这十坛酒。
在一楼主持大局的崔九娘,自然认得七皇子,她走下高台,对着身着紫衣的四皇子微微弯身:“奴家见过殿下。”
齐王姬桓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崔九娘,嘴里啧啧有声:“好身段,难怪我家老七,常常在这里过夜。”
崔九娘是魏王外室的事情,京城里固然有不少人知道,但是却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不过这位齐王殿下身份与七皇子等同,就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九娘脸色微变。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四皇子勉强笑了笑:“齐王殿下说笑了,殿下今日是要来买酒?”
“是啊。”
姬桓面带微笑:“听说得意楼出了一种顶尖的烈酒,本王闻名而来,想要买回去好好品尝品尝。”
说着,他回头看向得意楼里的一众看客。
“诸位,方才崔老板说了,这十坛酒是竞价,现在本王出五十一贯,各位可有加价的?”
你都开口了,谁敢跟你一个皇子争东西……
一片鸦雀无声。
按照道理来说,皇子这种身份不会公然出现在青楼楚馆,以免自污身价,就连七皇子平日里来得意楼,也是暗中过来,谁知道这位四皇子,居然公然到了得意楼。
姬桓双手拢进衣袖里,对着崔九娘笑了笑:“崔老板,看来你这烈酒并不是太多人想买,没有人肯再出价了。”
“既然这样,这十坛酒本王就带走了?”
李信在三楼暗自皱眉。
十坛酒其实都是小事情,这位四皇子无非是想买回去琢磨一下这烈酒是如何弄出来的,没有蒸酒的法子,四皇子一辈子也做不出这种纯度的烈酒。
但是今天是他的祝融酒炒作最关键的一环,可不能让这个齐王给搅了。
高台上的崔九娘面露尴尬之色,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李信随手喊来一个得意楼的丫鬟,让她去给崔九娘传个话,这丫头一路下了一楼,走上高台,在崔九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九娘深出了一口气,对着四皇子微笑道:“殿下,鄙楼售卖这祝融酒,并不只是为了挣钱,本意是让各位酒客都能够喝到好久,因此这十坛酒,在场的客人每个人限买一坛。”
说到这里,崔九娘对姬桓弯身道:“殿下是云端上的贵人,能驾临得意楼,是得意楼的福分,奴家这就让人送一坛酒去齐王府,不敢收殿下的钱资。”
姬桓似笑非笑的看了崔九娘一眼,然后回头看向得意楼的这些看客。
“诸位,崔老板说要送给孤一坛酒,剩下的九坛,诸位买吗?”
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酒再好喝,也没有身家性命要紧,在坐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坛酒,得罪一个权势正重的皇子。
齐王殿下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对着崔九娘笑了笑:“崔老板你看,本王只拿一坛,其他的酒他们也不愿意买了,不如你全部卖给我如何。”
这就是身份地位的差距带来的压制力了。
个子并不高的姬桓,只是笑盈盈的站在这里,就让崔九娘感到有些喘不过来气。
一向冷静沉着的崔九娘,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办法。
站在三楼的李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走下楼梯。
女儿家平日里做事固然细心,但是碰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往往就会失了静气,没有什么冷静的念头。
一身青色单衣的李信,缓步走下楼梯,对着姬桓弯腰拱手:“齐王殿下。”
四皇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李校尉年纪轻轻,也喜欢这种烟花之地?”
李信微微摇头,沉声道:“非是来此享乐,不瞒殿下,这十坛酒并不是得意楼的东西,而是我放在得意楼寄卖的,先前一直在楼上观望,看到崔老板没了办法,这才不得不下来与殿下解释清楚。”
姬桓打量了李信一眼,微笑道:“这么说,李校尉是不愿意把这酒卖给本王?”
李信没有什么犹豫,点了点头。
“殿下,今日李某卖酒,无非是为了求财,殿下虽然是天潢贵胄,五十贯一坛也有些太欺负人了。”
“今日殿下要么拿一坛酒走人,过几天李信再送几坛去齐王府上,要么就花大价钱,把这十坛酒全部带走。”
姬桓拍了拍手,呵呵笑道:“好,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李校尉一个人敢与本王这么说话,李校尉你,本王花多少钱买下来才合适。”
“两千贯。”
李信眯着眼睛说道:“两千贯,殿下就可以把这些酒带走了。”
姬桓面色不变,对着身后的一个侍从淡然道:“给钱。”
一个亲王府,一年的用度就要超过五万贯,而且这些皇子们在京城里多处地方都有产业,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有钱。
千贯之家就可以算是中人之户,两千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大晋的皇子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很快,两千贯的大通钱庄汇票就递到了李信手里。
李信面色平静的接了下来,对着四周的得意楼客人拱手道:“诸位看见了,今日这十坛酒,被齐王殿下以两百贯一坛买走了,目前暂时是没有了,不过这酒还在酿制之中,等过几天出了新酒,仍然放在得意楼售卖!”
一片哗然之声。
这场炒作,本来可以大获全胜,现在可以说是被姬桓一个人搅黄了。
不过李信也毫不客气的把主要矛盾转移到了姬桓的头上。
齐王殿下毫不在意,眯着眼睛笑了笑:“李校尉好手段,好几次说要跟李校尉一起喝几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要不赏个脸?”
李信沉默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殿下,楼上雅间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挑拨离间
上次在永乐坊碰到这位四皇子的时候,李信就承诺过,要去齐王府登门拜访,不过事后李信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他的确不太方便去齐王府。
现在,这位齐王殿下都找上门来了,不管怎么样,说几句话总是免不了的。
得意楼卖酒的事暂时黄了,一楼来买酒的人散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来寻开心的恩客,在崔九娘的带领下,李信还有姬桓,来到了得意楼二楼的一间雅间里。
齐王殿下负手在后,左右打量得意楼的摆设,等走到雅间之后,这位四皇子才开口笑道:“老七这地方弄得的确不错,难怪能挣钱,过些日子我也拉下脸面,在这十里秦淮开一家。”
别说是皇子了,就是朝中的官员开青楼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事实上这十里秦淮的这么多家馆子,只有得意楼这么一家,是出自皇子手笔,其余的馆子,大多都是在京里寻一个靠山,每月送些钱而已。
只有得意楼,是皇子亲自开的。
事实上七皇子当初开得意楼的时候,最重要的并不是挣钱,而是打探消息。
这位魏王殿下,对于情报工作似乎格外看中,从在天目监安插人手,到开得意楼,但凡是跟消息有关的东西,七皇子都很是上心。
四皇子一边说,一边在雅间坐了下来,然后他转头看向崔九娘,呵呵笑道:“崔老板,本王在你这家店旁边,开一家春风楼如何?”
崔九娘微微低头:“两位大人慢聊,奴家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罢,她缓缓退出雅间。
崔九娘离开之后,四皇子伸手给李信倒了杯茶,微笑道:“久闻李校尉大名了。”
李信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四皇子一眼。
他跟这位四皇子,几乎没有过任何接触,李信还是从九娘的情报上,才知道了这位四皇子的存在,满打满算,两个人也就是在永乐坊碰了一次面,哪里来的久闻大名?
姬桓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之后,微笑道:“李校尉不记得了?还记得冬天的时候,李淳来寻你麻烦,你跟他在凝翠楼见了一面。”
说到这里,姬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道:“那时候,李校尉用椅子,给自己这里狠狠来了一下。”
“啧啧……”
齐王殿下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件事虽然是听李淳复述的,但是每次想到这个场景,我仍然觉得颇为震撼。”
说到这里,姬桓看了李信一眼。
“没有记错的话,那会儿李校尉才十五岁?”
李信面色平静。
“殿下这话不对,当日在凝翠楼,是李淳动手打的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自己动手打自己?”
齐王殿下眯着眼睛微笑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李校尉年纪轻轻,就这样滴水不漏,不累么?”
李信淡然一笑:“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动手打自己?”
四皇子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最终摇了摇头。
“不得不承认,我在十六岁的时候,逊色李校尉良多。”
李信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淡然道:“齐王殿下今日纡尊降贵来得意楼,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的是为了那几坛酒吧?”
“还真是为了那几坛酒。”
姬桓眯着眼睛说道:“魏王府要送烈酒入北地了,我得看一看,老七搞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一样的。”
李信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魏王府送去北地的酒,与拿到得意楼售卖的酒大不一样,得意楼卖的酒,只能拿来喝,并不能用来祛除外邪。”
这两种酒最大的区别就是酒精浓度,送到边军的酒是酒精浓度接近七十度的烈酒,而拿到得意楼售卖的,已经被提前勾兑过。
得意楼的酒,是点不着火的。
只有酒精可以用来消毒,普通的酒水自然是不行的。
李信抬头看了一眼姬桓,继续说道:“齐王殿下如果是想喝酒,只需要打个招呼,以后每个月,在下都会让人送几坛去齐王府,何必非要来这里闹上一顿,现在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姬桓面色平静:“虽然不知道老七在做什么,但是在我想来,让他的事情不顺,总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李信笑了笑:“过几日,得意楼依旧可以卖酒,到时候堂堂的齐王殿下都来抢购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殿下等于是给得意楼打了个广告。”
齐王殿下的脸皮子抖了抖。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看向李信,面带真诚:“李校尉,有没有想过弃暗投明?”
李信咧嘴一笑:“谁是暗,谁是明还没有分清楚,殿下怎么知道自己是明?”
邪恶永远也无法战胜正义,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因为所有的胜利者,都会自然而然的变成正义者,变成明与暗之中的那个“明”。
比如京城的四七之争,两个皇子谁胜了谁就是明,另一个暗将来是要被钉在将来的史书鞭策的!
齐王殿下面色严肃:“李校尉,你若是愿意帮我,三年之内我让你坐上羽林卫中郎将的位置,五年之内你就可以成为带兵的实权将军!”
好大一个画饼。
李信现在是羽林卫的校尉,距离中郎将还有整整三品六级要走,这是一个巨大的鸿沟,普通人走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走完。
这位四皇子却说三年之内,就能让李信坐到中郎将的位置上。
李信低头抿了口茶,笑而不语。
齐王殿下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李校尉,老七是个好猜忌之人,你跟在他身后,将来恐怕难能有好下场!”
李信淡然开口道:“殿下,七皇子曾经跟我提起过殿下,你知道他怎么说殿下的么?”
姬桓冷哼一声:“无非是一些诽谤之词。”
李大校尉摇了摇头:“七皇子说,齐王殿下你为人聪慧,好交友,为人仗义,在朝野之中人缘极好。”
说到这里,李信抬头看了一眼四皇子,呵呵笑道:“七皇子提及殿下的时候,全部都是夸奖之词,到了殿下嘴里,七皇子便百无是处……”
姬桓脸色有些发红,正当他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雅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四哥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小弟一声,小弟好提前迎接四哥?”
姬桓并没有答话,而是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轻声笑道:“李校尉,你猜老七他来了多久了?”
“他估计一直在门口听墙根,这种多疑之人,实非良主。”
李信面色平静。
“我猜魏王殿下是刚刚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