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志在天下
“那天你来拜师,你说你志在天下,有了天下才能解开你宗门的固步自封。”李先生认真的说道:“当时我说你是赤子之心,收你在我门下,如今这份赤子心传承给了你的孩子,她是一块练武的料了,以后她的实力足够带你重返叶皇阁,那么。你呢?你现在的志向又是什么?”
“依旧是天下。”叶琳琅正色道:“以前年少轻狂,以为这天下打败几个厉害的人,威震一方便是天下,我现在也不小了,成长起来了,才发现这天下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狭隘,跟着师父修行多年,这江湖对我来说高山仰止,并不是轻易能言的地方,这里有爱有恨,由形形色色的人构成的杀伐战争不应该打破这样的和谐与平静。”
“所以……”
“所以我心中所向,依旧是这片天下,守护我的妻子,孩子,兄弟,我的宗门以及天下黎民百姓。”叶琳琅句句掷地有声,一点都不像吊儿郎当的叶琳琅说的话。
李先生很欣慰:“你触犯门规,叶皇阁不念旧情将你驱逐,你不但不怀恨在心,还能想着守护他们,这一点当初我就很佩服你,你来拜师不是为了报仇,也是我收你的一个原因。”
“宗门,以后有时间我会回去一趟的,我会带着心儿一起回去参加他们这一代的大比,我叶琳琅的女儿,李先生的徒孙不比嫡系族人差。”
“那可不一定是徒孙,也许他拜我为师,你们父女就是师兄妹了。”
“啊,这,这就离谱……”
“唉,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师父我独领风骚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李先生轻声说道。
叶琳琅闻言皱眉一愣:“先生此话何意?”
“我们师徒近十载,这么多年的光景过去了,我该教给你们的也教了,不该教给你们的也教了,我坐下的九位公子都很优秀,相比较让我约束你们,还不如各行其是,随心所欲的学效果会更好,你们也真的是这样做的,有什么事都不需要师父撑腰,很不错了。”
李先生抬头望着月光:“你之前和清秋的关系最好,他走了之后跟你最亲近的便是天凝了,他若是寻常富家子弟或者是大员之后,你们的交情便没得说了,可他是帝王之后,以后继承皇位的几率也是诸多皇子中最大的一个,学宫中的行法镇兵两位先生不会分开的,他想要成事必定需要你的协助,家既然回不去,就好好在这里干出一番更大的事业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不过是负重前行罢了,天下之大,你和他得扛住啊。”
“师父,你……这一走,我们还会再见么?”叶琳琅犹豫了一会,问道。
“别搞得娘们唧唧的,有缘自会相见,我只不过是要游历一圈,别搞得生死分别似的。”李先生拍了拍叶琳琅的肩膀,随后站起身来:“守护天下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做的,你们俩想要有这种资格,就准备好迎接不断地挑战吧,别死了,不然
就是活该了。”
叶琳琅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谨遵师父教诲。”
“没遵地时候就没遵吧,天下哪里是这么好守地,不愧本心就好,活着才是资本。”说这句话地时候,李先生已经离开了这座院落,随着月光洒下,不见了踪影。
叶琳琅再抬起头地时候,李先生远远的传来一句话:“叶寸心天生剑道,等她长大,让她寻我学剑。”
“娘亲快看,我们家里有流星出去啦。”小囡囡不知道又在哪里搞来一盒绿豆糕,含糊不清地说着,比划着,易红妆看着离去的李先生,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今晚他们二人的谈话,涉及到的东西牵扯很大。
时下夜色当空,行人很少,但依旧灯火通明,李先生背负着手,不知道从哪里拽来一棵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平添许多闲趣,他一步数里,缩地成寸,这一刻在阁楼之前,下一刻就出现了阁楼之后,巡街的甲士们揉揉眼睛,发现有物体在动,但终究没发现是什么,就此作罢。
“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李先生在这星河浩阔之下踏月留香,哼着一曲诗谣。
“好一个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啊。”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了高楼之上,李先生的身形戛然而止。
“呦呵,这不是太学院监吴世卿么。”李先生一笑:“怎么,来长安好些个日子,终于轮到我见你了?”
“我是实在找不到再去见的人了,坦诚来说,我真不希望跟李先生打交道。”吴世卿苦笑道。
“不跟我打交道,你怎么会做祭酒这么大的官啊,都不用朝廷委任,我宣布你是,你就是了,多爽啊,光宗耀祖的事多值得高兴。”李先生试图先发制人。
“是啊,学宫祭酒的确值得让人高兴,可是我不一样,我出身是太学院,太学之人做官,永远不得再回太学之地,先生知道是为什么吗?”吴世卿问道。
“你们太学院虽然很有本事,能跟我一手创立的稷下学宫齐名,但就是规矩太多,想必又是某一条规矩说太学之人做官回来之后会把那里染上官气吧,所以才杜绝为官之人。”李先生对这方面其实有所耳闻。
“正是啊,而且是做官越大,越严苛,所以祭酒这么大的职位,我这辈子算是回不去太学了。”吴世卿无奈道:“要不是当年答应帮你忙,我才不来。”
“放心吧,除了前期有点困难之外,以后你的路途一片坦荡。”李先生越过他,看着长安大好河山,叹道:“走吧,来者是客,随我一起看看这长安城的夜色如何?”
“能够得到李先生指点,我
还得说自己三生有幸呗。”吴世卿没好气道。
“可以这么说吧。”
“真是不嫌脸大。”
“脸大吃四方。”
“还是脸大。”
“你这人话多,先生我不跟你说。”李先生用手拉住他:“跟我走就是了。”
两个人行走在长安城的最上边,夜色,灯光,行人都被他们踩在了脚下,夜行之路,别有一番滋味。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先生重新拾起那颗狗尾巴草,哼着没唱完得诗谣。
“就今晚看来,先生到还真有几分先生的模样了。”吴世卿不褒不贬得说了一句。
“这话说的,我可是学宫李先生啊,天下有名得读书人。”李先生淡然一笑,继续向前行走,吟咏着只有读书人才会读懂得诗作。
吴世卿以前认为自己很了解李先生,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没有人能够独出其右,后来他又发现,学宫李先生并不是一个容易看透的人,他笑不一定代表高兴,他愤怒不一定代表生气,先生的心思从来都不可令人琢磨,妄自猜测。而今天吴世卿听闻他这一席话,对待李先生的态度似乎有了几分的改变,那种先生之风,的确山高水长。
次日清晨,燕南飞在屋子里钻研着陶先生曾经送给他的那本《酒经》,这里除了记载了醉八仙拳法之外,还详细的讲述了诸多美酒的酿造过程和手法工序,只不过就是太过于繁杂,无论是材料的准备还是酿酒的过程都相当的额麻烦。
昨天晚上燕南飞回到稷下学宫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露个面,对酿酒一道极为精通的燕南飞,闲下来看看这本书,竟然也有许多酒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之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多,以至于他都没有太富裕的时间来看这本书的酿酒篇。
饶是他卓绝的酿酒天赋,短时间内想要领悟,怕是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李寒空起来推开门,见到燕南飞的房门紧闭,没有打开的迹象,那他就知道他还在为了下旬的酒道切磋做准备呢,这场比试不仅关系到那壶酒的归属,而且也决定了逢山鬼泣的所有权,目前看来,这把剑还和的苏姑娘有些渊源,那就更加丢失不得了。
他甩了甩肩膀,走出了学宫为他安排的房间,房间之外的院落很是宽敞,在中间有一个石桌,周围足以容纳十人,可这么大的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书箱,箱子之大都快盖住了桌面。
箱子之后,坐着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少年,他的身份也是李先生的弟子。
多情公子,秦靖。
第一百五十章 双剑合璧术
“这些书,这些书都是你的?”李寒空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偌大书箱,不由得吃了一惊,又看了一眼还没书摞在一起高的秦靖:“这得多久才能看完啊?”
秦靖的目光停留在书上,张口说道:“书是永远都看不完的,就像是你练剑一样,练到生命将近的时候,剑也是学不完的,我能做的就是多看书罢了。”
他合上书本,抬起头毫无忌讳的扫视李寒空一眼:“你能做的就是多练剑。”
李寒空这下更觉得奇怪了,问道:“你也能看出来我是练剑的?”
“我以为只有李先生那种境界的人能够一眼看穿我的剑意,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能窥测到点东西。”
“错了。”秦靖淡淡道。
“李先生的学问天下再无人能比,我不如他太多,看不出来你的剑意,但是书上说了,凡是学兵器之人,都会在手上留下痕迹,很好辨别。”
“什么痕迹?”
“茧。”
“茧?”
“对,练武之人练的日子长了,就会生出茧,你的手就是练剑出的茧子。”秦靖随口说道,但是语气中蕴含着肯定,他自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的确,我是习剑的,但是只看茧的话,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练剑生出来的?”李寒空惑道。
“每把武器所用力的侧重点不同,即便是偶尔重合,但是手上所用的摩擦力也是有差异的。”秦靖顿了顿:“再者,这是北阳,练剑之人的首都啊,我见惯了练剑人手上留下的茧,又怎么会认不出你手上的呢?”
李寒空苦笑摇头:“书真是个好东西,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落魄的状元,他说他叫无情,因为名字不好被考官暗中糊名,将一个官家子弟黄统的名字打了上去,这时候他还不知情,直到大榜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件事,无奈没有渠道,这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就遇到了我,教了我几天字,他说他不甘心,就用无情这个名字再去考,什么时候做上了大官什么时候为止,我把剩下的盘缠都给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朝廷里有没有这个人了。
“这等事,倒是没听说过,有机会可以留意留意。”秦靖拍了拍手上厚重的书,轻咳一声:“你手上的茧子很厚,可是偏偏就是这过于厚的茧让我觉得你的剑法……貌似有点不高吧?”
“这也是书上说的?”
“这是我自己猜的。”
李寒空的剑法诡神盛宴是江湖成名的鬼刻教的,也就是苏枕雪的哥哥,苏杭。他跟着苏杭学剑只学了八剑,此后的日子里李寒空就是靠着这八招剑法一次又一次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连云山之行,在田不识的指导下,李寒空将八招剑法练的纯熟,甚至打出了自己都从未见过的第九剑。
“我的剑术虽说不是上乘,但是也有独到之处,还不至于沦为笑柄吧。”李寒空笑了笑,左手往上一抬,摘下了书箱上挂着的一柄长剑长剑出鞘,寒光乍现。
“好剑!”
李寒空持剑而起,跳到宽敞出,一剑刺出,剑气
所过,罡风所向,将诡神盛宴的八式剑法全都耍了出来,到了最后的第八招,他没有停下来,第九剑出世,犹如亢龙有悔,云卷风残,一股莫名的气息自李寒空身上显现出来,不过也就一瞬而已。
秦靖放下了书,饶有兴趣地看起了李寒空舞剑,等他一套打完,随后幽幽地说道:“前八招很普通,第九剑才有点剑意。”
李寒空扭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这书上也有说?”
刚才前八招的确很普通,也不是很费力,只有打出第九剑的时候,从身体里边一股脑涌出来的疲惫感让他有些吃力。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秦靖走到了司空长风的身边,“枪法、剑法、刀法都没什么难得,至少没有读书难。”
“既然书上说的东西这么多,我又不爱看书,干脆你想想,有什么可以教我的,你直接教我就是了。”
李寒空说的话没有一丝的玩味:“这屋子里边的少爷,我们刚见到的时候,他还手无缚鸡之力呢,现在功力都已经超过我很多了,我不一样,我没有师父,练剑全靠自己琢磨,还都是野路子,弯道走的太多了。”
“嗯?”这回轮到秦靖惊讶了,看向后者:“你认同我说的话?”
“当然了,你说的对我为什么不认同啊?”李寒空愣了一下:“我的剑法前八招是别人的剑法,这么多年虽然有了形,但是意不是我的意,只有方才的第九剑才让我感觉到那是真正的剑法,那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秦靖读的书是普通人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可以说他是真真正正的先生了,足以担当任何人的师父,但有一点不被世人认可,就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过一剑,他的书箱上经常挂着一把剑,可这把剑除了今天被李寒空摘了下来之外,就一直没有被他拿下来过。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觉得秦靖只是在理论上无敌,若是真的谈到真功夫,光凭书本上的东西是不可能将其掌握的,久而久之,秦靖游历的国度,山川虽多,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够静下心来听他一言。
可今天遇到的李寒空不一样,它不仅听的很认真,而且还向他虚心求教。
秦靖呼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既然你认同我说的话,那我就说说我对你练剑的建议。”
他沉吟几个呼吸,用手点着李寒空持剑的右手:“你的剑法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诡神盛宴,可惜残缺的太厉害,你现在练的只有这本剑谱的攻篇,缺了守篇。”
“我一直以为是大开大合的攻剑术,所以我就跟着我的感觉把剑练成了一往无前的剑法,全力进攻,不要防守。”李寒空说道。
“这么练不对,以攻代守的前提是你的进攻方式一定要多样,让人找不出来哪里是主攻,哪里是佯攻,这才能守,你就只有九剑,打完了第一套就算是能够站得住,那么等你打出第二套的时候,对手应该就能看穿你的心思了。”
李寒空沉默不语,像是在揣摩他说的话,半晌:“可是如果的剑法把攻其一点改成要加防守的
剑术,有点困难啊。与人对敌我全依仗着九招进攻凌厉的剑术,好歹能与之生死一搏斗,但是改成了防守之后,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不可能有机会逆风翻盘。”
“这也是你的剑术的弊端,世上能人无数,想要接下你九剑真的困难吗?不见得吧,如果你的剑术打完了,你也就成了待宰羔羊了。”秦靖瞥了他一眼。
李寒空不置可否,他蹙了蹙眉,之前在花仙醉里对阵酒贤刘伶的时候,就是强攻未竟,持久不成,才时候被夺了佩剑的。
他张了张嘴:“所以……”
“所以,如果你的另一只手也能用一把剑的话,攻守兼备不成问题。”秦靖稍稍比划了一下:“左手剑就是你的底牌,而双剑合璧就是你的绝招。”
“双剑术?”李寒空眉毛一挑,之前燕南飞不就是用的两把武器,一把君不见,一把敬亭山么。
双剑合璧的招数,李寒空还真就有过耳闻:“以前听过说书先生讲话本,双剑合璧之术的确是有,但是极为难以练成,况且这种招数好像还是强攻的,没有防守。”
“你只说对了一半。”秦靖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院子中心,顺手抄起了一根树枝,将他折去一半,又从李寒空的手里拿回那柄长剑,唰唰的比划两下,秦靖满意的点点头:“双剑合璧,大概这样就可以了。”
李寒空的目光有些精彩,他看着剑和树枝,恍然大悟一般:“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你是让我长剑主攻,短剑设防?”
“孺子可教也,一点就通。”秦靖微微一笑:“你放心吧,这种剑法我在书里看人家练成过。”
“谁?”
“《神雕侠侣》小龙女”
“真是奇怪的名字……不过她真是聪明,双剑术啊双剑术,竟然可以这么用。”李寒空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的徒儿也能收徒儿了么,这次教的不错,双剑术,很久没再世人眼里出现过了。”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李寒空和秦靖回过头看见此人,李寒空一愣:“是你。”
中年书生微微含笑,点头示意,秦靖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他是你师父?那李先生是你什么人?”李寒空蒙了。
“李先生是我第二个师父。”秦靖恭敬地说道。
“靖儿,许久不曾相见了,你的学问看样都要赶超师父了,怎么样,我以后也在这学宫里待着了,考不考虑开始跟我学习武功?”那中年书生抓了抓秦靖的头,后者原本高兴的脸庞听闻此话又冷了回去,弱弱的说道:“不要,练武没学问,不学。”
“你这孩子,看书都看痴了。”中年书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总有一天你会学的,躲不过去。”
中年书生看向李寒空,面容和煦:“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先生好。”
中年书生,太学院监,吴世卿。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位先生
“小兄弟,我这徒儿说的话确实不假,江湖中数十年前是真真正正有人练成了这套剑法,不过,并不是所谓存在于小说之中的人物。”吴世卿对着李寒空的为人品性有着好感,他继续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数十年前到现在只有那一个人练成过?”
“因为难?”李寒空挠了挠头。
“难。”吴世卿笑了笑:“这个回答不能说错,但是也流于粗浅了。”
“你拿起地上的两根树枝,左手画圆右手画方,试试如何?”
“画圆画方,这有何难,瞧我的。”李寒空不知先生何意,可对他来说做这种事情是再简单不过的吧。
他从地上拾起来两根树枝,一样长短,在地上快速画了起来,刚起手地时候,还能保持住,可是再往下画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圆圈和方框就被搞混了,要么是都要画成了圆,要么就是往方的方向去画。
李寒空皱了皱眉,不信邪,擦去地上的图案,继续勾勒,反反复复五次,都没有成功的画下来,画的最好的也只完成了五分之一而已。
“这……这是为什么?”李寒空惑道。
“一心二用,一神守内,一神守外。”秦靖不假思索的回答。
吴世卿摸了摸秦靖的头,点头说道:“不错,一心二用。”
“一心二用,这不就是分心了吗,兵家大忌,武者大忌就是分心,想要在分心的状态下去克敌制胜,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寒空摇了摇头。
“非也,此分心非比分心,一心二用都是用在了对敌上,怎么就不能克敌制胜呢?这并不是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就是耗费的时间可能多一些罢了,所以世人一是嫌难,而是嫌犯,才让的这种剑法少于江湖,如果你不愿意放弃你一往无前的单手剑的话,攻守兼备的双手剑也没有练的必要,全看你自己如何抉择。”吴世卿嘴角微微勾起,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决定。
李寒空低头想了一会,随后抬头缓缓说道:“我想试试。”
还不待几人再说些什么,一间屋子的房门就被“咣当”一脚踹开,里边燕南飞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看他这一身打扮,应该是未曾梳洗换装,蓬头垢面不说,就练衣衫都不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相府公子了。
他醉醺醺的走了出来,眼睛看似茫然空洞可又像是惦记着什么一样,阳光斜射,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日头,喃喃道:“辰时,辰时,天干难觅,地支难寻啊。”
燕南飞重重地叹了口气,站在门口处驻足不前,摇头苦笑。
吴世卿看见他出来,也没有刻意去过问他缘何如此,只是轻声问道:“燕南飞,我们又见面了。”
吴世卿的话像是有什么引流的作用一般,将燕南飞从困顿的状态叫醒,后者双目逐渐清明,看清了台阶下站着的人,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早些时候树林间的那个中年书生,他抻了抻慵懒的身子,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原来是你啊,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我说过的,我们见面的次数会很多。”吴世卿笑了笑,随后用鼻子轻轻得到嗅了嗅:“
有酒香,闻起来还是没酿好的酒,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酿酒呢?”
其实吴世卿当然知道燕南飞是在酿酒,那天花仙醉二人的赌局,他也在旁边,而且听的一清二楚,看样子他已经着手准备参赛的酒品了。
“酿酒?酒……”燕南飞刚刚清醒的双眼再一次变的睡眼朦胧,他的脑海里若隐若现着十二颗星辰,围绕着自己旋转,可能是转晕了的缘故?现实中整个人都向后方仰去。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眸子,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昏迷之前只来得及说一句:“难!”就再也不省人事了。
李寒空眼疾手快,踏出一步,拖住他的后背,将他扶稳,用手放在了燕南飞的鼻子边,轻轻的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内息很平稳,均匀,不像是有什么伤啊。”李寒空皱了皱眉。
“天干,地支,酒,嗯,酒。”燕南飞稀里糊涂的说出这几个字,翻了个身,开始打上了鼾声,此起彼伏……
吴世卿轻声一笑:“酒痴啊。”
“他应该是太过于疲惫了,看样子又喝了不少的酒,二者叠加,才让他睡了过去,并无大碍。”秦靖看着有些担忧的李寒空,出言解释道。
“唉,真是绝了,喝个酒跟要死了似的。”
李寒空骂了一句,然后抱起燕南飞,回了他酿酒的屋子。
僻静的院落中还剩下吴世卿和秦靖这对曾经的师徒。
“对了,师父,你怎么忽然来了长安?”秦靖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还有刚才你说你要在学宫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又是什么意思?太学中的琐事也不少,你怎么会有空闲来这里?”
“你这孩子,平时不说话就一句话都没有,一说上就说个不停。”吴世卿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景色,坐在了一方石凳上,看着秦靖:“靖儿,我问你,李先生的学问如何?”
秦靖想了想回答道:“天下第一。”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难道论学问,你师父我在这一块都赶不上他么?”
“你要是能赶得上,也不至于把我输给他做徒弟。”
“……”
“那是为师故意的,太学与稷下学宫作比,终究还是小了些,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亲手埋没了你的前途。”吴世卿平静的说道。
“看书,在哪里都是看,这里的书不一定就有我从太学带出来的书多。”秦靖拍了拍自己的书箱和宝剑:“学海无涯,书山有路,师父这是你教我的。”
“看来把你送到这里,也许我的决定是对的。”吴世卿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靖儿你觉得自己的才华比我如何?”
秦靖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狡黠,笑道:“之前总觉得学问不如师父,可是方才我觉得我的天道酬勤功更上一层,所以嘛,应该比师父高一点点了。”
“真是给你点阳光就灿烂。”吴世卿拿这个时而调皮,时而乖巧的徒弟也么的办法。
“既然你学问比我高,那这学宫祭酒的位置让给你来坐如何?”他指了指自己正在坐着的石凳。
秦靖
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师父你是来做祭酒先生的。”
“那李先生呢?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祭酒先生,为何不做了?”
“他没说原因,只是说要离开长安城去南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很长时间才会再回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托我帮忙照看稷下学宫。”吴世卿抬起头看向空中,倚碧如洗,正大雁南飞。
稷下学宫,主阁,酒中阁的三十三层。
这里终日有人抚琴作曲,宫商之音不绝如缕。
抚琴的是一个女子,轻纱拂面,白皙如雪,一双眸子饱含星河脉脉,虽难以窥测容颜,但是那绝世之姿已经可以见其冰山一角了。
这一日,女子的古筝之前还多了一名男子,他侧卧在暖席上,白发飘飘,白衣胜雪,模样一如中年,手中握着白瓷酒壶,似醉非醉。
“距离上一次,已经三十年了吧?”女子忽然开口问道。
喝过一口酒的学宫李先生,笑了笑:“是啊,又一个三十年了。”
“今日到此,便是道别了?”女子没有抬头,轻声问道。
“该道别的人实在太多了,就挑几个重要的寒暄一下就可以了。”李先生披头散发,随意随性。
“我重要吗?我敢打赌,以你的作风,再回来的时候,我估计已经人老珠黄,成了一个老婆子了。”女子像是在埋怨。
李先生哈哈一笑,再饮一口:“你心里装着的人是他不是我,就算我来看你又能怎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猜你都是在埋怨我的。”
“这个是没说错,不会原谅的。”女子倔强道:“永远不会。”
“呵,女人。”李先生撇了撇嘴。
女子的琴声忽然一顿,问道:“他的徒弟,怎么样?”
“什么叫他的徒弟,现在也是我的徒弟了好伐,这次远行我会带着他跟我一起,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名扬天下。”李先生换了个姿势躺着:“用那把枪名扬天下。”
“我等着那天。”
女子的琴声陡然一转,悠扬的乐曲不在,一改悲凉。
“又是这首曲子,我都听腻啦。”李先生哼了一声:“走了走了,这曲子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值得你拔剑了。”
“现在可不一样了,万事小心嘞,毕竟到三十年喽。”李先生自嘲一笑。
“谁能想得到叱诧风云的李先生也有避人避战的一段日子。”女子展颜,恍若仙子临世。
“人算不如天算,我总是在考虑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这人生对我来说太过漫长,对你们来说又太短暂,没意思,没意思。”
“老顽童。”
“有朝一日你想走出这里的时候,就来寻我吧,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在南边,好找,我请你喝酒。”
“好,可是又有什么酒值得我走出这里去见你呢。”
李先生微微一笑:“酒名,月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都在成长
长安城除了上次燕南飞说要挑战酒贤刘伶之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新鲜事了,这一晃,已经过去了十日,距离比酒这一天的时间渐渐接近,为期不远了。
依旧是稷下学宫,其中一个都是住着不平凡的人的院落。
今日清晨,秦靖起来的很早,天边刚泛白的时候,就已经坐在石凳上读着自己的书,书箱分为两侧,左边是没看过的,右边是已经看完的,他每看完一本就会往右边扔上一本,这些天过去了,右边的书摞起来的层数,已经比平常增高了许多。
李寒空在一旁拿着两根棍子,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虽然还是不能完美的成型,可比第一天起步要好上很多了。
而学宫的李先生派人传信来说,暂时先不回学宫了,要出城一趟,去北面的小城里寻一个人道别,堂堂的学宫李先生认识的人应该都是有名有眼的人物,去小城寻的什么人?莫非还有高人隐居不成,去下两盘棋?这就没人知道了。
至于那个酒痴燕南飞嘛,这些日子像发神经一样,时不时的出来几趟,要么看着天空发愣,要么看着地上出神,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每天都是醉醺醺的状态,出来这个模样吓唬吓唬人,随便吃点东西就又回去捣鼓他的什么天干地支了,衣服也十天没换,每次出来还得受秦靖他们嫌弃。
“这十日来,他就只重复一句话,天干地支,这天干地支我知道,可是跟酿酒的关系大吗?”秦靖放下书,看向李寒空。
李寒空还在一旁画圆画方,被他这一插嘴,顿时乱了方寸,又画错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谁知道呢,难道是酿酒需要注意的时辰?鬼鬼知道这个神经病在想什么。”
“那也不至于一天每隔一个时辰就跑出来一趟啊……”秦靖无语,这个算他学识渊博也看不明白了。
“话说回来,花仙醉的千杯不醉被吹的这么神,真有那么好喝吗?虽然我没尝过,但是我尝了他们那里其他的酒,味道好像没什么特殊的。”李寒空停下画,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花仙醉在长安屹立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实力的,尤其是他的招牌,千杯不醉,绝对是美酒中的美酒,当列世间酒水中一品的极品。”秦靖罕见的说起了酒,他是不怎么擅长喝酒的,但是他馋酒,尤其是那些被誉为美酒的酒。
“千杯不醉的味道如何,以后有能力了自己去端上一杯尝尝就知道了,不过想要有尝到酒的实力,就得自己先拥有实力,比如你现在双剑合璧练的怎么样了?”一个中年书生从墙外翻过,稳稳落地。
李寒空苦笑:“先生,我现在刚勉强能够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双剑合璧能够这么快练成也不至于数十年无人传承。”
“嗯……十天能够初步掌握这种技巧已经几位难得了,毕竟这个东西是要考验你大脑的反应灵敏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个灵敏度的。”吴世卿拍了拍长衫上挂着的薄霜,
望着李寒空:“而就算这也只是双剑合璧术的入门阶段,严格点说连入门都没到。”
“可我已经练了十天,这十天真就连门槛都没摸到?”李寒空愁眉苦脸的握着两根树枝。
“你觉得你摸到了的话,就试着来打我。”吴世卿笑了笑。
“那我可不客气了!”李寒空一声震喝,双手真气迸发,两根树枝虽然脆弱,但是有着真气加持,变得也锋利异常。
左手树枝竖斩而下,一往无前的攻势在李寒空身上再度体现了出来,之前逢山鬼泣在手的时候,进攻的气势更甚。
“真是人不冲动枉少年。”吴世卿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一只手掌横放在胸前,缓缓推出,从他的口中也蹦出了几个字:“横贯八方。”
一旁悠哉游哉看书的秦靖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慌忙摆手,大声喊道:“师父,留手啊!”
横贯八方,这是吴世卿最拿手的一记杀招,平时基本用不上,一旦在对敌之中用出这招,中招者非死即残,狠辣至极。如果用这招对上李寒空的两根树枝,别说树枝了,他整个人都没了。
吴世卿单手平推下,天空中刚刚飘落的雪花都被这道绵延的掌风吹侧了弧度。
“一成力而已,死不了人。”吴世卿开口解释道,顿时那绽放出来的气息忽然削减了不少,饶是如此,手掌对上李寒空刺过来的树枝应声折断,真气打崩。
随后右手伸出一指,那一指也小瞧不得,李寒空从上边感受到了催山断岳的气魄,当即反应过来,用另一根树枝守护在胸前,刚好挡住来袭的一指。
这一指的力度也小不到哪去,先是打折了这跟树枝,李寒空拿着更短的残枝,足足倒退了七八 步,才卸下上边的力度。
“嗯,不错不错,的确是摸出来一点门道。”吴世卿收掌而立,面容含笑。
李寒空站在秦靖身前,刚刚他从先生打过来的那掌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要不是人家及时手里,恐怕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站在这里了,即便如此,那涌上来的内劲仍然让李寒空冷汗直流,险些抵挡不住。
原来想要抗下这位先生的一成功夫,自己都勉勉强强……
秦靖站起身来,在书箱左侧翻了翻,翻出来一本布满灰尘,甚至还有些破旧的书本,他轻轻的拂拭了一下,走到李寒空身前递了过去:“本来等你能够掌握了基础之后再让你看的,看来现在也可以用了。”
李寒空将其接了过来,上边的封面都残缺了大半,只有名字还有依稀可以看清:“双剑合璧?”
“我没有骗你,师父说的是真的,我说的也是真的,我看过有人练成过就是在这本书里有记载,你拿去看吧,一年之内学会,然后把书还给我。”秦靖若无其事的说道,其实心里有一丢丢的肉疼。
“这……怪让人不好意思的。”李寒空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就现在还我吧。”
“不不不,那我还是好意思着吧……”
“这本书没有事的时候一定要多看,而且要十分保密,如果这本书的消息传到江湖上,那是会让无数的剑客为之疯狂的,那时候这世上又难免爆发一场腥风血雨。”吴世卿面目严肃的说道。
“这么严重?”李寒空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当个宝贝揣进怀里。
“既然这书籍这么贵重,你们就如此放心的将他借与我了?”李寒空心中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无功不受禄地道理他还是懂的。
“你就安心的拿去便是,双剑合璧数十年未曾面世,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有机会用出这套剑法的年轻人,你就当我是惜才吧。”吴世卿微笑道。
“师父你真是借花献佛,那明明是我的书,你说的倒是大义凛然的……”秦靖小声嘟囔着,还是被人家听到了。
“你这小痴儿,要不是我劝你把书给他,你会拿出来吗?”吴世卿拍了拍靖儿的头。
师傅这个拍头的习惯,不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好像从自己当年拜入师门,就一直被拍。
秦靖一脸不情愿的挣脱出去,解释道:“是借给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李寒空重复这句话,好像,好像又明白了什么,试探的问道:“那我将这本书还回来的时候,以后也可以再借其他书么?”
“当然,只要有用的书,我都可以借给你,像什么沈梦溪修炼内功的《梦溪笔谈》,庄周修炼意境的《北冥有鱼》,如果你还想了解历史的话,我还有《春秋三传》,想要了解美食的话,我还有《四方食事》……”
“够了够了,我还是先看着一本吧。”李寒空一个脑袋两个大,这秦靖的书箱里的书分门别类,究竟有多少本书啊这是。
“这不叫书籍,这是秘籍,我们太学院借书跟普通人借书的规矩可能不太一样,看你有天赋还比较顺眼就可以给……借给你。”吴世卿险些有说错话,看了一旁正微微斜视自己的靖儿,他头疼的抚了抚额头:“反正你收下就对了,心里不要有什么压力。”
李寒空摸了摸怀里的秘籍,神色坚定的说道:“此番多谢两位的恩情,以后若是有机会,我李寒空定当涌泉相报!”
“口气倒是不小。”秦靖噗嗤一笑。
李寒空的表情很严肃:“像我们这些打小就浪迹江湖的人,只要是承了别人一次好,就永远都忘不掉,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报答,而那些对我们不好的人……”他忽然笑了笑:“也不能强逼着人家不是。”
吴世卿和秦靖相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李寒空抬起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空也像心中一样清明沉静。
从前身在江湖却不知道真正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从今天开始,自己好像已经能够看到江湖一角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留情亦舍
长安乃是北阳王朝都城,都城之外绵延五十里只有烽火连台,草原广袤,深冬时节银装素裹,并无其他城池作为犄角之势。
都城以北,此去约百里地界,有一座小城,城池的名字很好听,叫做留情城。
有关这处留情城还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说是当年这块土地并不是一座城,而是匪患猖獗的贫瘠山壤,在这大山之中有数座村庄,村民们每月都饱受土匪的压榨,而在恶劣的环境下,这些村民之中有一位勇敢的少年跟一位美丽的少女私定了终身。
可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真的不安全,每天都要打扮的灰头土脸,以免被匪徒发现女子的美貌,久而久之,少年似乎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他跟少女说决定出去拜师学艺,有朝一日除掉这里的匪患,奈何土匪的控制实在严密,他试图跑出去几次,但都被抓了回来,还遭了许多毒打。
少女也逐渐的长大,显现出了青春少女般的姿色,一日,她洗掉了脸上的尘土,夜里没有回家,刚巧的是,少年那晚又准备逃跑,这一次却是异常顺利,没有被抓到,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他成功的跑了出去,多年以后,少年成为了世上顶尖的剑客,他想起了在家依旧等着他的女人,还有那些饱受摧残的村民们,还有窝在那里的匪徒们。
男子提剑回家了,到了那座大山,他已经看不见原来的村庄,有的只是立起来的一块块败坏的残冢,横生的荒草,野生的鸡鸭,数里之内荒无人烟,他的脑海里只想起了两个字,屠村。
男子怒火大发,一人一剑上了山,挑了路上所有的山贼,一直杀到山顶之上砍死了当年的大土匪,他在另一个院子看到了她,一个正在洗衣服的妇人,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围绕着她,原来女人早已为人妻,而且是土匪头子的妻……二人都认出了彼此,无语凝噎。
他什么也没说,拎着剑下山了,走到山脚下,回首上望,那种绝望的心情和怒火遮蔽了他的双眼,一剑而下,大山被斩断了,崩塌了,整座山没有一个活物。
他将自己的佩剑插在了石块的最顶端,刻下了留情,无情四字。
世人知道他叫布留情,一手留情剑出神入化,斩尽杀绝。
无情剑下留情剑,留情剑下布留情。
这里后来才被改成一座城,因为这个传说,城池也被人们叫做留情城。
“想不到你年纪这么小,还知道这种男女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嘞。”一个白发男子笑呵呵的摸着小男孩的头,满脸宠溺。
小男孩猛地吸了吸鼻子,随后眼睛一亮:“先生,娘亲做的菜好啦,我们去吃饭吧!”
“你这小鼻子怎么这么灵敏。”白发男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又说道:“那你猜猜,你娘亲都做什么好吃的啦?”
“嗯……”小男孩认真的闻着,兴高采烈的说道:“有白斩鸡,红烧猪蹄,蜂蜜酿鱼籽,
还有肉丸!我最爱吃的肉丸!”
白发男子一愣:“今天好伙食啊,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娘亲说她今天高兴。”
“高兴,高兴好啊。”白发男子抱着小童,走进了那间草屋,那间并不富裕的草庐。
今天的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对于这普通的小城农户来说,可以说是都超过年夜饭的丰盛程度了,能有这种伙食改善的的机会完全是因为家里来了一个贵客。小孩吃得兴高采烈,甚至还偷偷地瞄着白发先生和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穿着朴素,却难掩原本的姿色,并且有着这个年龄段女人独有的风情韵味。留情城中许多男子都暗自垂涎着他的母亲,但小童心里觉得能配得上母亲的,只有旁边的这位白发先生。当年母亲被城里的土绅要强行拉去当小妾,路过的白发先生几下就将他们制服了,从此之后白发先生便时不时就会来他们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可小童又哪里知道,这位白衣白发的先生就是鼎鼎有名的学宫李先生。
这一顿上好的佳肴虽然比不得平日里吃的山珍海味,但是在这里享用食物却有着一种特别的味道。一顿饭吃完,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李先生就这么悠闲地吹着凉风,仰头欣赏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特别圆。
“连天老爷也认为我到了应该走的时候了么?”他哼着小曲,忽然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话。
“先生在说什么呐?”小童天真的问道:“先生要去哪里?”
“哈哈哈。”李先生笑了笑:“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 风儿,快回来,这么晚了赶紧睡觉去。”貌美的妇人出门轻声唤道。
“知道了,娘亲!”小童屁颠屁颠得走了过去,扑到母亲怀里,还记得回头跟李先生打个招呼:“我先睡觉了,先生,娘亲说早睡才能练功。”
妇人将孩子安顿好,一个人又轻轻地合上了房门,走到了院落中,忸怩了一下,还是在李先生身边坐了下来:“先生。”
“今晚的做的菜,我很喜欢。”李先生夸赞了一句。
妇人脸微微一红,喜上眉梢,可紧接着又轻声叹道:“先生此行,是来告别的吧。”
李先生点了点头,他刚才在饭桌上得谈话中已经几次故意流露出告别的意思了,这妇人虽然读书不多,但却算得上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当年遇到先生,便知先生不是凡人。就算是有缘相识,但是也必定有分离的那一天,只不过这一天真的来了,来的还是这么快,心里还是不舍得。”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李先生摇头笑道:“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时常过来蹭顿饭吃,教你家小风儿点功课,有什么值得不舍的,我这个人呐,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妇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对着李先生就跪了下去:“先
生!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李先生连忙去扶,苦笑道:“有什么忙你直说便可。”
妇人擦干了眼泪,急切地说道:“先生,我家风儿聪明又老实,请你,请你带他一起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地方,让他跟你学个本事,就算是不学本事,先生留在身边做一个书童也好,他一直很崇拜和敬重先生的。”
李先生眼帘微垂,说道:“你打探过我的消息了?”
“不不不,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打探不打探的,只是我觉得先生的气度和功夫并不是一般的先生能够拥有的,风儿跟着您实在是他的福气,也是,也是我的福气了。”妇人解释道,脸色变得更加红润。
这个妇人虽然出身和家世不是很好,家境准确来说也是过的有些窘迫,现如今她最大得寄托就是孩子,她得孩子,她不想一直让这个孩子跟自己在这里没有能耐,他是男子汉,以后是要顶天立地的。
妇人心思缜密也很灵通,她能看的出来这个白衣白发的先生之与众不同,就知道他定不是普通人物,当她看到先生对待自己的孩子颇有几分赞赏,就想着若是能给孩子找这么一个大靠山,那么就算自己日子难过,以后至少孩子可以有几分出息,也算余生无憾了。
李先生叹了口气,也明白了妇人的心思:“跟随我这样即将四海为家的相比,风儿还不如暂时偏居一隅呢。听我的,小风儿只要像如今一样每日念书考学,等到他十七岁的年华一到,就送他去南面百里的长安城考取功名便是。以他的天赋,只要一颗心保持现在的纯粹,此生保富贵平安已经足够了。”
“真的?先生不是在搪塞我?”妇人顿时笑了出来。
“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那我说的,自然就是真的,搪塞你,你的小心思我能够搪塞得住么?”说此话一出,说的妇人头微微垂下,脸红的发烫。
李先生随手一挥,把仍旧跪在地上的妇人给抬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又观了妇人一会,最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她,“但是虽然你们心地要始终纯粹,但难免世间有人作恶,这本拳经你让小风儿从明日起,每日念书回来后打一遍。七年之后,可有梦元金身。”
“梦元金身是什么意思?”妇人接过书,她识字不多,念不懂上边的文字,有些困惑。
李先生想了一下,忽然伸出一指,点在身前的一块硕大的巨石上,就这么轻轻一点,一整块石头都被打得粉碎,他若无其事的轻声道:“这就是梦元金身了。”
“露水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啊,我走了,你,保重。”李先生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草庐,看了一眼妇人,便向着月落之地而行进去了。
妇人站在原地,紧闭着双眼,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大声喊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有缘千里自当相见。”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斗酒之前
长安城,稷下学宫。
这间院子相比其他院落,确实是安静不少,而且不知被何人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夜里负责清扫的弟子看到整洁的石砖,先是一愣,然后有些窃喜,这样的整洁程度已经达标了,自己可以少做一些活计,便开开心心的离去,平常人的生活可能就是这么简单,朴实。
李寒空手里抱着两根树枝,他已经不分昼夜的练了十多天的双剑合璧,画圆画圈的基本功他掌握的很扎实了,尤其是得到那本秘籍之后,仿佛顿悟了些许,即便手里没有剑,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提升了一丝。
终日的舞剑,哦不,舞树枝,已经将院子里的杂物顺带着清理的干干净净,是夜,李寒空有些疲惫,他依靠着墙壁,歪着头睡了过去。
不到片刻,一股轻风吹起,一个银甲银盔的神秘男子站在了墙头上。
他飘落下来,脚步很轻,可还是惊醒了在睡梦之中的李寒空,连忙举起手上的树枝,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银甲男子似乎也没料到这也能让他苏醒,盯着他过了几个呼吸,问道:“巴蜀盗侠,李寒空?”
“你认识我?”李寒空眯了眯眼。
“苏杭之徒,鬼刻传人。”银甲男子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
他的师父真名叫苏杭,他都是前段日子才知道的,这个人是谁,怎么也能知道?
“燕南飞在哪?”他没去解释什么,只是再次问了一句。
“你究竟是谁,来干什么?”李寒空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神秘人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头转向了南面的一间屋子,笑道:“这屋子里酒味浓厚,想必是在这个屋子里酿酒呢吧。”
“既然有问无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李寒空浑身的真气往上一提,手上的两根树枝一左一右,攻守兼备。
神秘人往他这边看了看,看到他拿着树枝的姿势,赞许的点点头:“这剑法以后就厉害了,可是现在还不行。”
他腰间挂着的一柄银色钩镰忽然射出,镰刀转瞬即逝,再度回归。
李寒空还没反应过来,两根树枝就被削成了筷子……
“这长安城能不少来点怪人啊,就没有能打过的。”李寒空把两根筷子往地上一扔,骂了一句。
神秘人没有在看李寒空,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马上就是斗酒的日子了,他应该是在里边鼓捣什么酿酒呢吧。”
他嘴角微微勾起:“我倒是要看看,他酿的究竟是什么酒,还敢和千杯不醉一争高下。”
说着他就要越过李寒空,径直走向燕南飞的那间屋子。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没规矩了,在我们太学若是有人硬闯山门,直接就棍棒伺候了。”一道儒雅不失威严的说话声响彻在院中。
李寒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神色紧张道:“吴先生!”
“嗯?”神秘人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轻咦了一声:“太学,吴世卿。”
“再过几天,应该就是稷下学宫,吴世卿了。”他笑了笑,看着神秘人:“银甲银盔,除了天庭天帝,再无第二人。”
神秘人点点头:“看来先生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既然来了这长安城,到了稷下学宫,该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该拜会的人也都拜会了,唯独见不到天庭执掌者,我找不到你们在何处,正好今日你来了,省的我以后还得大费周章。”
吴世卿顿了顿,摩挲了一下腰上的量天尺,拱手一礼:“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指教先生不敢当,若是需要什么情报的话,带足银两找我便可。”神秘人也停顿了一下:“李先生的关系在我这不好用,买消息不打折。”
随后便化作一道银光,蹿出了院落,不见了踪影。
李寒空听着两位高人的对话,也没从他们口中听出要打一架的意思,反而好像是还互相照顾,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懂。
“先生,这个人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多半是冲着他来的。”吴世卿看了一眼燕南飞的屋子:“他们练的是同一个心法。”
“啊?”
那抹如彗星般的银光频频闪烁,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有着诸多的机关,层层解开之后,一道铁门浮现在眼前,他推开进去,里边坐着四个人,在烛火的映衬下,正在哗哗哗的翻着他们手里的天书。
这里就是天庭的一个落脚点了。
观沧海走了进来,摘下头盔,露出了他俊秀的面庞和一头飘逸的银发,开口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这四个人就是负责收集和查找情报,直属于天帝的四大天王。
其中一位站起身来,摇头说道:“天帝,就算我们四大天王布下天罗地网收集情报,那也总是有一个人不会被我们扣住的,查不清他近期的任何消息。”
天庭屹立江湖,收集了无数情报,探测了江湖无数人,可就是有一个人让他们无可奈何。
李先生,这个让人无可奈何的人物。
观沧海揉了揉额头:“真是难办,学宫的李先生突然要离开长安城,我们却一点原因都查不到,这个举动可是关系着江湖武林的结构走向,弄不明白的话,长安没了那个神仙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夜已过,次日天明。
学宫李先生的小弟子要和长安首席酿酒师比酒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看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今日大多数人已经汇聚在了花仙醉,等待着这场比试的结果,究竟如何。
在这群人之中,身份尊贵之人不乏少数,譬如年纪轻轻就已经深受皇帝陛下器重的陈留王,上次他手下的**昆没有顺利进入学堂,反而是这个叫做燕南飞的人夺得了头牌,他一直想要看一看这个能斗得过**昆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陈留在二楼包了一个颇为寂静的雅间,他长得颇为斯文,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穿的并不是在王府里的那套黑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白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坐在那里,给人一种郑重而谨
慎的感觉,而他在这天下闻名的酒楼之中,点了一壶茶水。他一点也不喜欢喝酒,因为酒,容易让人误事。而他,讨厌任何耽误事情的缘由。当年把**昆招入麾下就是一件很耽误事的做法。
“近日,可曾有过**昆的动向?”陈留王品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周围的八大侍从听闻此话,却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他随霸刀雨化田已经回到了南月,至于再其后的消息,就探不到了。”
“嗯。”
陈留王淡淡的嗯了一声,把手上的茶杯放下,冷冷的说道:“以后他再敢踏进北阳一步,斩。”
“是!”
“还有一件事。”陈留王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个燕南飞的身份可以确认了吗?他真的是那左相爷的独孙?”
“这个可以确认,这位小公子在陌云城内非常有名,我把画像拿给数十人确认过,绝无差池。”另一个侍从急忙说道。
“这样的话,那如果这位小公子,再也走不出这长安城。想必那位应该会很满意,说不定对我还会有所奖赏。”陈留王幽幽地笑了一下。
“可是相爷的手里中还握有凤字营。”侍从小声道;“他们的战斗力不可小觑。”
“呵呵,战斗力强又如何,如果是府内不听管教的公子哥在长安城斗殴而死,就发兵引起战乱,这样的军队,会有民心吗?更重要的是那位能够支持他们吗?”他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蒸气,抬起头看了一眼,眉头一紧,“他们来了。”
花仙醉中最大的雅间,很快就被进来的这批人坐满了。
赫赫有名的北阳八公子,尽言公子叶琳琅,踏月公子洛寻欢,风华公子邱晨轩,未央宫子吕墨阳,天机公子傲天凝,除了清秋公子马清秋前日家中催他回去之外,燕南飞的这几位师兄全都到场了。但除这些俊俏的公子之外,还有一名紫衣美人,正是这一次学宫大考中被风华公子收为徒弟的柳如是。还有个背着偌大书箱的少年读书郎,神色淡然,手中还捧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这位是?”已经做好对决准备的酒贤刘伶上前打招呼,注意到了没见过的这位少年读书郎。
“多情公子秦靖。”叶琳琅笑着答道。
“书山有路,学海无涯,原来是多情公子当下!久仰大名!”刘伶神色一惊,急忙行礼。
这位多情公子的才华可以说仅次于某些大人物,绝对不可小觑。
读书人最敬重礼仪,秦靖收了书,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刘贤人好。”
“楼上的雅间可备好了?”傲天凝问道。
“备好了,座位早都给各位留好了。”
“那我们就登楼吧,等待比试开始。”傲天凝的眼角往楼上某处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的目光与陈留王触碰,两者的眉头都是一皱,并无善意。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陈留王收回目光,把茶杯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关
当众人都已经上了阁楼雅间,那酒贤刘伶轻轻留住了天机公子,傲天凝。
刘伶面目和善的陪笑道:“前几日和行法先生所商量的事,您看……”
傲天凝转过身来笑了笑:“刘贤人,我可是那位的师兄,你让我去做评判,就不怕我徇了私?”
“若是连稷下学宫的行法先生都徇了私,那这世上也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了。”刘贤人坚定的说道。
傲天凝抬步走上楼,开口说道:“一会开始的时候,我过去。”
毕竟是李先生的小弟子跟人家立下的比试,那叶琳琅他们这些做师兄的,自然要提前过来捧场才是。又过了片刻,花仙醉里里外外人山人海,长安城各个家族的世家公子都来观看这一场斗酒。
楼阁中的一楼二楼都已经坐满了人,除了一楼角落中的两张特殊位子,就是规定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可以坐在那里的两张桌子如今成为了这场斗酒的比试之地。
在这两张桌子的旁边,摆上了三张金丝楠木椅,这金丝楠木的价值非比寻常,今天花仙醉能够下了本用它们来做椅子,那么能坐在这样珍贵的椅子上的人物定然也不简单。
事实正是如此,这次比试花仙醉寻了三人作为品酒的裁判,最左边的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天下酒客中无外乎分为男酒客和女酒客,男人喝酒多豪爽,女人喝酒多温婉,这位女子名叫清照,可谓是世人皆认得女中豪杰,女客第一。
坐在中间位置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者,脸上皮肤多皱,老态龙钟,其实际年龄已耄耋之年,本在家打算享天伦之乐,安度晚年,可是听闻这次比酒的消息之后,受邀前来参加,充当主裁判。而且这位老者更是北阳开国之前,大唐的有名酿酒师,姓陆名游,资历之老就连酒贤刘伶见了,都得尊敬的称呼一声“陆老。”
还有一张位子目前还没有坐上去,众人纷纷猜测究竟还有谁有资格能够坐在那里,即便堂下议论纷纷,那最后一人暂时也还没出现。
整条街的百姓们负者休于途,行者歌于树,早已经将这花仙醉围得水泄不通,诸多的看客和捧场的人已经到了许久,裁判也已经到了许久,而作为这场比试的主办方,更是对决之一的酒贤刘伶更是等了许久时间,可唯独那位挑战者没有到场,让人们口头都有所不快。
这种场合,这种日子,这种阵容,作为挑战者怎么可以迟到?
不尊为一,不敬为二。
楼上雅间的叶琳琅按捺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等。
他拍了拍前边看书的秦靖,问道:“燕南飞不是跟你们住在一起的吗?你们都来了这么半天,他怎么还没有来?”
叶琳琅这几日并没有回到稷下学宫,他怕因为上次的事情被燕南飞和李寒空这两个这小子报复,所以他一直都避免碰到他们俩,毕竟属实是自己办的有点尴尬……
秦靖抬起头,看了看时辰,说道:“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自己
的屋子里闭门不出。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嘱咐过李寒空了,只要时辰一到,不管他出没出来,都必须破门而进,把他带过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输了就输了,不丢人,可耻的是失信于人,不能误了时辰。”
“嗯,是应该这么做。”叶琳琅点了点头,秦靖安排的很合理,不过叶琳琅不明白:“我以前喝过这小子酿的酒啊,味道还行,认真挑选出一壶来比试一下也有赢的可能啊。”
“他可能认为认真挑选出来的酒就是自己新酿的酒吧。”秦靖沉吟片刻:“而且千杯不醉可不是说战胜就能战胜的,他应该也知道难度,所以才这么拼,我到现在还没尝到过比它还好喝的酒。”
“唉,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困难。”叶琳琅挠了挠头:“那你听没听说他这次酿的酒叫什么名字?”
秦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天干地支。”
“哈?天干地支?他要算卦?”叶琳琅胡扯道。
坐在身侧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傲天凝忽然笑了笑:“倒是有点期待是怎么个天干地支。”
一上午的光景的很快就过去了大半,酒楼中已经有人抬出了七坛酒,这七坛酒就是本月酿造出来的千杯不醉,一月仅七坛,从无例外。
伙计们将酒水放在长桌上,刘伶站在一旁,环视一圈众人,使劲的清了清嗓子:“本月的千杯不醉,尽数在此!”
台下众人一阵喧嚣,很多买不起千杯不醉的人们争先恐后的翘脚遥望,有的人住在长安这么多年,甚至连一眼千杯不醉酒的样子都没看过,因为在酒刚出的一刹那,就已经被人买走了,足足的有价无市。
今日终于有幸可以看看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酒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七坛酒一字排开就这么摆在众人的眼前。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燕南飞到现在还没有露出身影,以至于屋里屋外的人都颇有微词。
“你们说,该不会是李先生的关门弟子没有弄出来好酒来,胆怯了吧。”有人指指点点的说道。
“哎呦,您这嘴可得小心点,李先生的弟子们都在场呢,若是被他们听到你就完了。”说话那人身边有人连忙提醒道。
“不严谨了,不严谨了。”那人听闻,顿时觉得一股凉气在身体里乱窜,这张破嘴,什么都说呢。
刘伶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雅间的诸位贵客,然后沉呼一口气,对着楼里的伙计喊道:“来人传话到学宫,若是燕公子半个时辰之内到不了花仙醉,就算他弃权,直接判输!”
之后就立刻有人出了酒楼,跑去传话。
这段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得到,也算是为了大家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做一个交待吧。
而在稷下学宫中,李寒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拎着两根树枝从燕南飞的门口走到大门,又从大门口走到了燕南飞房门前,他可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滋味了,关键是任你怎么急只能憋着,还不敢催。屋子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万一他酿
酒正到了关键时刻,要是因为自己的干扰给坏了事,可担待不起啊。
李寒空急得把树枝都搓掉了皮,直到有人在大门口传话:“花仙醉前来传消息,若是燕小公子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到场,则算作弃权,按败北计。”
“我大早上在这等都等了两个时辰了,还有半个时辰。”李寒空自言自语道,随后猛地把树枝往旁边一撇,对着里边喊道:“我说,酒鬼你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不能掉链子啊,你这掉链子了,你丢人是小事,我也跟着丢人了!”
“你这人,脸咋这么大腻。”紧闭多日的房门终于被推开,燕南飞从里边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潇洒万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扫前几日的狼狈。
“合着我替你着急这么半天,你是在里边梳妆打扮呢?”李寒空楞到。
“名扬天下的日子,怎么也要体面点。”燕南飞笑了笑,一步迈出。
“走。”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稷下学宫,在学宫门口早就有一辆马车候着了,那车夫同样一身白衣,可却满头白发。
李寒空定睛一看,随后惊道:“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李先生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可以出发了不?”
燕南飞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就登上了马车,李寒空紧随其后。
“马车稳六步,一时行八里,今日将会是我名扬天下的好日子,您老可别把我的酒给弄洒了。”燕南飞拍了拍拎着的一个大酒坛。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喽,一名弟子让师父给他当车夫,圣人听了棺材板都压不住的。”李先生扬鞭策马,还不忘说两句。
“圣人见谅。”燕南飞低了低头,以示敬意。
“你读圣贤书么?”
“不读。”
“那见谅你个屁。”
“走个过场。”
一老一少打哈哈的时间过的也快。
花仙醉之内那根燃起的青香,已经快要到了最末端,可是依旧不见燕南飞的身影。
刘伶仍然站在七坛千杯不醉酒之前,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陈留王身边的侍从总是进进出出,每次进来都要耳语一番,但听了诸多的传话,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这里的茶水似乎要比陈留王府的精致一些,他很喜欢喝,这已经是第三杯了,他放下茶杯往门口瞥了一眼,又慢慢的收回目光,没人知道他的心里盘算着什么。
楼里楼外的看客们没有什么耐性,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敢过于催促和发牢骚,毕竟这里边的人物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至于楼上雅间的另一侧的诸位,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一个比一个淡定,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打盹的打盹,甚至还有闲心下两局棋,好像是来统一度假的。
“稷下学宫燕南飞公子到!”在门外负责待客的小二高声喝到。
一百五十六章 长安十二时辰
“嗯嗯嗯?来了”
“李先生的那个小弟子终于到了?”
楼外围着一大批人,远远的看着学宫的马车向着这边驶来,可李先生驾着马车停在了街头巷口,没有再继续前行。
“去吧。”
燕南飞先自己跳下了马车,然后回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坛酒抱了下来。
他冲着李先生一挑眉:“你不进去了?”
“害,我要是进去,谁还看你了。”李先生摆了摆手:“赶紧在这把小刘子赢了,然后我们就要启程离开长安了。”
“这么快?说走就走,不用收拾一下么?”燕南飞一愣。
“金银细软身外之物罢了,再说跟我在一块你还会缺这些东西么?”李先生看了看时辰:“快去吧,其实启程地时间都已经有点晚了。”
李寒空和燕南飞两个人冲开外边围着地人群,一脚踏入了楼中。
有人低喝道:“既然比酒,你的酒在何处。”
“既然是我来比酒,我的酒自然在我这里,难道还会在你那里吗?”燕南飞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
“既然喝刘贤人比酒,不守时间规定,就不怕给学宫抹黑?”另有人质问道。
“谁说我不守时间,睁开你们地眼睛看着,半个时辰现在才到,而我已经在这楼中,莫非阁下,没带眼睛?”
“你……”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了等他已经滋生了一些火气,可是,我们比酒让你们来看热闹了吗?本公子又没请你们,凭什么说话这么横?
下棋还讲究个观棋不语真君子,落棋无悔大丈夫呢。
“呵呵,李先生的关门弟子,脾气更是大的厉害啊。”有一道声音不辨来处,传入堂中,毫无忌讳。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师兄弟的脾气都如出一辙呢。”傲天凝在雅间传音一句,随后身上气势陡然放出,随之一同放出气势的还有其他几位公子,一股气浪吹地雅间帘幕颠簸,此起彼伏。
有人捣乱?行法先生治这方面的事,当仁不让。
陈留王狠狠的剐了一眼傲天凝他们,一股戾气从他眼里滋生开来。
楼中的一处隐秘之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去,神情惊恐,他的心脉已经被震碎了,震碎他的就是刚才诸位公子合力发出那道音波气浪,他身上的甲衣,赫然带有陈留王府的标记。
公子合力对付这么个货色,杀鸡用了牛刀。
堂中安静了,几位公子已经表明了态度,众多看客也不再说什么。
一直闭着眼睛的刘伶刘贤人终于睁开了双目,看着燕南飞将一坛酒放在了长桌上。
“这就是你的酒?”刘伶问道。
燕南飞没有回答,反而回问道:“那就是千杯不醉?”他指着桌子另一侧的七坛酒。
“一个月才七坛,啧啧,真是稀罕。”
“时间耽误的够多了,直奔主题吧。”刘伶大袖一挥,拱手拜道:“还请陆老,清照姑娘,傲公子。”
坐在位子上的傲天凝身形一轻,从二楼跃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那金丝楠
木上。
“陆老爷子,清照姑娘,许久不见。”傲天凝对身旁两位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小友也安康。”
“天机公子风度不减。”
三位巨头会面,寒暄了一下,然后傲天凝坐在了那最后一张评判椅上,他一笑:“那便先喝千杯不醉吧。这几年军务繁忙,经常随军在外,也许久没喝到过了,真心颇为想念。”
直到此时众人才恍然大悟,裁判席上从开始地时候就只有两人,现在他们才知道第三人是何许人也。原来花仙醉请了稷下学宫的行法先生来做这个第三位裁判者。
因为学宫执掌行法一脉的天机公子本身就代表着公平,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身份,这一点,花仙醉的主事人还是知道的。
刘伶刘贤人点了点头,手掌一拍桌子,距离他最近的一坛千杯不醉被震了起来,悬在半空,最后他将酒坛抱在怀里,一掌又拍去酒坛上用来保存密封的泥块。
随着泥封的解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在阁内流淌开来,他双指并拢,向前又一挥,澄澈清明的酒水从酒坛之中掠出,好像会寻找方向似的,落在傲天凝等三人面前的酒碗中。
燕南飞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看了看桌子上横摆在这里的酒坛,他的眼睛都快放绿光了,吧唧吧唧嘴,然后对着刘伶说道:“刘贤人,我有个极好的提议,如果我们赢了,你这个月酿出来的千杯不醉,要送给我一半。如果我要是输了,我这一坛酒就送给你,让我贻笑大方。如何?”
“嗯……”刘伶微微眯眯眼:“这买卖,怎么听我都不亏,你要是能赢了我,这七坛酒你全都带走,我酒楼本月不卖千杯不醉了!”
“敞亮!”
“你能赢,再往后说吧。”
刘伶示意了一下三位裁判者,微笑道:“三位,请品。”
傲天凝那起来桌子上那个精致的酒碗,仔细地闻了闻,忍不住说道:“千杯不醉酒,最值得称赞也是最难得的工序就是要吸收月食之日的天地灵气,取残月精华融于酒中,原本只是凡间的美酒,经过此变化已经勾上了仙酒的门槛,极为难得和珍贵。
”不错。”坐在中间的陆老已经品好了酒,到了他这把年纪,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好酒能够再入他的法眼,所品之酒从来不超过三秒,就能够断定酒的品质如何。
他呼出一口浊气,笑道:“品酒数十年,唯独这千杯不醉能够让我品上五秒,呵呵,伶子,你酿的酒已经独步天下了。再练十年,可比肩楼顶上的那壶。”
世人谁敢叫酒贤刘伶为伶子?这位老者就是其中一个敢叫的。
刘伶不知道这种评价是应该高兴还是苦笑。
再练十年真的能比上那壶酒么?我自己都有点没信心……
原来他不是觉得十年长,而是太短了。
“哈,好喝,好酒!”傲天凝一向为人典雅,今日品酒着实让他有些豪放:“多年未曾喝过贤人的酒,今日再喝,味道更加值得荡气回肠了。”
等到他们二人说完,最后一位清照姑娘才刚放下酒杯。
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位叫做清照的姑娘是公认的女中豪杰,酒中圣手,她本就长得倾国倾城,一笑起来,眼睛弯弯如同月牙形状。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女子展颜一笑,风华正茂:“贤人的酒,品前一刻包含了中年时期的经验和哲理,品后一刻蕴含的是一颗少年之心呐。”
刘伶闻之,拱手作揖:“清照姑娘不愧为酒中圣手,女中豪杰。”
这里有三人品酒,而那些看客们无一不是爱酒之人,但是他们此刻只有留在原地等待。
真是迎合了那条管教,我们吃着你看着,我们坐着你站着。
是不是欺负人有些过头了吧。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任何异样的动作,那从酒坛之中飘出来的酒味无形之中收买了众多人心,引得他们口水直流,
而在这些流口水的人当中燕南飞也是其中一个。
“我说,哎,兄弟,你好歹也是来斗酒的,还能不能留点尊严?”李寒空捅了一下身边发楞的燕南飞。
评判的三人已经对刘贤人的千杯不醉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位李先生的小弟子究竟能拿出什么样的酒可以与之比肩争锋。
陆老他们运转内力,化去了口中尚且残存的酒味,这样更加方便品尝其他酒水的优劣。
傲天凝微微一笑,轻轻敲了敲长桌,问向燕南飞:“世间凡酒只能醉凡人,品四季之一味,而刘贤人的千杯不醉凡人不知其醉,只醉世间道元,能品四季四味,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风霜高洁,水落石出。南飞,你的酒,可谓如何?”
“能醉天上仙。”
燕南飞拍了拍自己的酒坛:“人间百味早已经有好酒可品之,那更好的酒是用来品更好的味,我的酒不醉世上人,只醉天上仙。”
“气魄是好气魄。”
陆老神情肃穆:“就是口气大了点。”
“燕公子,打开你的酒,让我们品一品吧。”清照莞尔一笑。
“好!”
燕南飞伸出手掌,用力地往下一拍,将那自己面前的酒坛子砸得粉碎。
“这是在做什么!”众人大惊。
可再令人惊奇的是,酒坛子粉碎之后并没有酒水流洒而出,而是十二碗酒摞在一起,下五中四上三,每一碗酒都倒扣着一盏酒杯。
燕南飞挥挥衣袖,那酒杯在桌子上排成了十二个方位,就像是按照日晷上的时辰顺序排列的那样。
十二碗酒的酒水汇聚成流又分散到了十二盏酒杯之中,刚刚好,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这……有点花里胡哨哇。”李寒空站在远处往这边看着他的这么一个流程。
“这就是我的酒,长安十二时辰!”
这十二盏酒隐隐约约闪动着蓝色的光芒,盯着他们看,酒水之中似乎有日月星辰流转,应和十二时辰的变动,作为裁判的三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十二盏酒各有各的特色,此等酿酒工艺非比寻常。
傲天凝眼前一亮,恍然大悟般:“原来这就是,天干地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酒醉神仙
从二楼俯瞰而下的叶琳琅注视着桌上酒杯摆放的形状,略微惊讶的“哦”了一声。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干也能让他酿酒借用,真是奇了。”叶琳琅叨咕了一句。
裁判三人看着这与众不同的酒,内心都有一丝震撼。
陆老早已收起了心中对此人不懂得谦虚的不满,他眼眸微垂:“长安十二时辰,长安,十二时辰。”
“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一旁的清照姑娘笑着问道:“陆老酿酒一甲子,品酒大半生,也不曾喝到过这酒?”
“这酒的名字只存在一部古书当中,我以前也只是听师父提起过,我自己着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陆老摇了摇头。
“哦?既然连陆老先生都不曾品过的酒,我还真有几分期待这味道是不是像南飞你说的那样奇妙。”傲天凝饶有兴致的看着桌上的酒。
“只不过这里只是一份酒,小师弟,这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吧?”
“三位自然都少不了的。”燕南飞没有再卖关子他将包裹里的酒杯拿了出来,老老实实又倒了两份酒,“三位请饮。”
今日花仙醉酒楼斗酒之战一定会成为将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的,燕南飞有这个信心。
“三份酒已经在此,诸位,谁先来?”燕南飞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好,老夫仗着年老,先行一步。”陆老爷子有些按捺不住,因为这个酒真是平生未见,只活在传说中的一种酒。
他端起了第一杯酒,正是子时之酒,端详片刻,缓缓地举杯喝下,陆老爷子真的是年迈了,一行一言之间都透露着股老者的生命尽头的垂垂之气。
他喝下第一杯酒之后,眉头紧皱,抬手拿起第二盏酒一饮而尽,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放精光,随后第三,第四,第五,一直到第十二杯。陆老拿酒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法已经和青壮男子无二。
十二盏酒喝光,陆老爷子身上紧皱的皮肤开始变得松弛下来,老态龙钟之气也随着入腹的酒意褪去三分,竟然隐隐有时光倒流之感,倍觉惊奇。
他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径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声音如洪钟大吕:“小友,此酒……绝非人间所有!”
“轰!”
楼内外众人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位陆老爷子居然会给燕南飞的酒做出这么大的评价!
“绝非人间所有?”傲天凝拿起来第二份,笑道:“我来试试。”
他喝下第一杯酒之后,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身形开始颤抖,众人为之一愣。
紧接着,傲天凝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十二杯酒全部饮尽,他的头顶之上白气缭绕,面色红的滚烫,双拳紧握。
楼上的叶琳琅眉毛一挑,惑道:“这,他怎么会这个状态?”
秦靖合上了书,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的说道:“真气自天灵穴外放,四白穴汇聚心肝之火,五行互补,增益见长。”
“这是书上说的?”叶琳琅挠挠头:“啥意思?”
“很好理解。”
秦靖看着傲天凝的气势节节攀升:“你以后也会感受到的,一般发生在破道元之时。”
“破境啦!?”叶琳琅一惊,什么酒这么霸道。
楼下燕南飞开口说道:“长安城我本应该一辈子也不会踏入,是师兄寻我,带我入的长安,让我真正见识到天下之大,一份恩情无以为报,师兄的酒味道与其他两份并无差池,只是却加了点师弟我的一点私心。”
“多谢了。”
傲天凝身上的白气逐渐消散,龙吟之声响彻长空,他手微微按住剑柄,只觉得那握剑之处,似有惊涛拍岸,剑在匣中做狂歌。他一双瞳孔也烧成了火红色,他抬起头望着燕南飞,声音滚滚如雷震:“因为体内的寒毒残存,我已滞境许久,多年努力依旧无果,只是差那一线之隔,此酒助我。”
“师兄破境本就是差一道机缘,师弟顺水推舟罢了。”燕南飞恭敬地说道。
楼上雅间陈留王爷身上地戾气一直只是克制,未曾真正的散去,他将手里的茶杯用力往桌子上一扣,身后七名护卫的四名悄悄退出房内,不知去往何处。
清照姑娘见到二人喝了此酒都给予了不俗的评价,他抬起芊芊素手,拿起来了第三份酒,依次喝下。
她本是婉约派李姓的嫡系传人,寄身江湖常常以名论世,并不附姓,可一身婉约门的气派彰显的淋漓尽致,尤其是这十二杯酒喝下,整个人似乎变得更加空灵传神,眼睛里隐约有星辰可见,繁花点点。
她从酒中的沉醉里醒了过来,笑道:“朝闻此酒,夕死可以。”
众人听闻三位裁判者的评价,整场鸦雀无声,原本调侃燕南飞不自量力的人们脸上更是一红,心中更多的是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酒能让他们如此这般?有何道理胜过久负盛名的千杯不醉?
一直自认为胜券在握的酒贤刘伶也没想到,这个月的酒品甚至比前几月酿造的还要好,已经是几年来酿的最好的几次之一,即使这样,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小子 才酿出来的酒?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心胸他不是没有,只是这么干脆地就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心里实有不甘。
燕南飞察言观色,他注意到了刘伶地脸色不好,随即主动地掏出一个酒杯,从随身的酒壶当中倒出来一杯,递给了他,温和说道:“刘贤人见谅,酒我只备了三份齐全的,我这酒壶里只是十二盏中的一盏,辰时酒,请。”
刘伶看了他一眼,然后结果那杯酒,没有丝毫的犹豫将其喝下,酒水下肚的瞬间,就好像有一条火龙从入口处往下冲下,所过之处如烈火灼烧,片刻之后,又觉得舒坦无比,身上的杂质好像也能逼出去一些。
刘伶放下酒杯,品了一会,缓缓睁开眼睛:“辰时,天干地支,对应辰龙,果真霸道,受教了。”
“贤人过誉了,南飞不敢。”燕南飞拱手。
“不知公子的酿酒之术所学传自何人
?”刘伶毫不顾忌的问道。
“家师姓陶。”
“姓……陶~”刘伶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陶姓,已经可以代表很多东西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姓陶,也不是所有姓陶的都可以让人闻风丧胆。就像是傲姓一样,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姓傲,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可以姓傲一样。
姓氏的代表力和威信力足以见之。
陆老略微沉吟一下,然后看向另外两人,徐徐说道:“二位,今日斗酒的比试结果应该是出来了吧。”
两个人都微微点头,陆老爷子用手指轻轻扣了扣长桌,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站起身环视众人,随后郑重地说道:“此场比试,燕小公子得胜。”
全场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许都会听得见。其实从刚才三位裁判对其评价来看,结果已经是显而易见了,但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赢了花仙醉的第一酿酒师,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
尽管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但是那前辈好歹是成名十数年的酿酒大师,而这个后辈的少年强的也太离谱了。
众人听闻三人已经宣判了结果,他们一同看向比较镇静的刘贤人,刘贤人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师父后,其实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大唐枪仙陶安然的名号,谁能盖的过。
当大家都在关心刘伶的时候,燕南飞的目光却是在那些千杯不醉的酒坛上停留了半天,随后看向他:“刘贤人,您的酒我可否带走两坛?”
“剩下的五整坛你都拿去吧。”刘伶摆了摆手。
“那,恭敬不如从命。”燕南飞轻身而起,一跃到桌上,拎起一坛酒,就往嘴里灌。
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千杯不醉啊,一个月就那么点,他竟然直接抱着坛子喝!
羡煞旁人!
狠狠的喝了几大口过了把瘾,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畅快的说道:“原来这就是千杯不醉,不错。”
“我说,见面分一半啊!”李寒空在远处喊了一声。
燕南飞手臂一挥,将手里剩下的半坛酒扔了过去,后者问问的抓住,也是直接仰头就喝,什么品不品的,痛快了再说。
两个人对视一眼,燕南飞挑了挑眉毛:“取剑?”
“走着!”
两个人踏地而起,不分高下,李寒空伸手抓住了插在楼上顶端的逢山鬼泣,用力一拽,佩剑再度回到手中,铮铮作响。另一侧燕南飞也够到了装着千红一窟的篮子,取出了酒壶。
两人长声大笑,缓缓飘落而下。
此时傲天凝猛地抬头,怒喝一声:“大胆!”
燕南飞和李寒空眉头微微一皱,只见有两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银光一闪,长刀已经出鞘。
只是半个呼吸的功夫,傲天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出现在了两名黑衣人之后,剑柄之处一声惊雷乍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桂花,桂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剑影闪过,两名现身的黑衣人就已经当场毙命了。
燕南飞和李寒空稳稳落下,毫发未伤。
二人还没搞清楚形势,紧接着又是两道暗箭从阴影处袭来,傲天凝手里的浩然镇岳隔空往下一压。
叮当两声脆响,暗器被打的旋转半圈,原路返回。
噗噗。
又是两声飞镖入体的声音,想必应该是躲于暗角阴沟行事的人自作自受了。
叶琳琅看着霸气侧漏的傲天凝,心里盘算着以后遇到他还要不要用暗器,这下境界提升了之后,好像也能把我的暗器打回来了。
这瞬间的刺杀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之前黑衣人的两柄断剑插在了二楼雅间,某人的脚前。
陈留王方才本就横生戾气,现在终于克制不住了:“傲天凝,你眼里太没有王法了!”
“王法,胆敢在长安城公然行刺的人才是真正的目无王法!”傲天凝不卑不亢的回道。
堂中的看客们本来就沉迷在燕南飞胜取胜这一难以接受的事实当中,谁能料想到竟然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刺杀。
惊上加惊之下,楼阁上大发雷霆的锦衣男子他们都认识,是当今北阳王朝受封的几位皇子之一,陈留王。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学宫行法先生也是被封王的皇子,封号淮南。
“想不到堂堂花仙醉之中竟然也有人能进行刺杀。”李寒空说了一句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酒楼的诸位管事人身上。
的确,花仙醉作为长安酒楼中的龙头,其固有的安全和防护准备应当是整座城的城防中的第一序列才对,可仍然有人可以潜入进来,着实让人心里不安。
李寒空耸了耸肩:“拳头才是硬道理啊,想要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活下来,不简单。”
“算了算了,你的剑拿回来了,我的酒也到手了,该走了,这里的事情师兄们会处理好的,不需要我们插手。”燕南飞边说着,一边动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将桌子上残存的长安十二时辰酒装在了一个小瓷瓶中,又将刚拿到手的玉壶顺带着也装在了怀里,把剩下的五坛子酒扔过去两坛给李寒空,自己掂量着三坛向外边走去。
“走吧,师父在外边应该等急了。”李寒空随着燕南飞一道走出了花仙醉。
楼上还正在气头上,欲要大发脾气的陈留王听闻此话,怔住在了原地。
他说啥?他师父在门外等着?
他师父不就是……
陈留王忽然有些庆幸,刚才暗自指示的刺杀没有成功,如果成功的话,这长安城都兴许要改朝换代了……
一身冷汗早已消去了他的佯装怒火。
花仙醉酒楼之外,距离此处一条街远的距离,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车夫正在悠悠饮酒,白衣白发李先生。
他的车辕边上也摆着十二盏酒,长安十二时辰,是之前燕南飞留给他的。
看着燕南飞李寒空两个人手捧肩扛着五坛子酒,李先生忍不住一笑:“赢了就赢了,怎么还把人家一个月的生意给抢了?”
“这不是要出远门么,没有干粮怎么行。”燕南飞一本正经的说道,然后走到马车后把酒坛子轻轻的放了进去
“你这是干粮吗,湿的不得了。”李寒空将手里的两坛酒挨着放了进去,看了一眼燕南飞:“你们……今夜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燕南飞轻叹一声:“以前刚来长安的时候,我以为会在这里要磨练好些年,可没有想到,还不过一年我就要再度启程了。”
李先生拿起马鞭轻轻一甩:“长安城再大,跟浩渺无垠的天下比不过是一隅角落罢了,哪里大得过真正的天下。而且,世上从没有离开这件事,有的只是出发,少年们从不应该止住步伐,驾!”马车倏然起步,往前行去。
马车里,燕南飞安顿好之后,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了那瓶玉制酒壶,打开了尘封多年壶嘴,一阵沁人心脾的酒香弥漫开来,他贴近壶口猛地吸了一口眼睛忽然睁大,与同样震惊的李寒空异口同声地叫喊道:“桂花!”
这瓶酒的酒香和之前花仙醉里千杯不醉味道有些不同,一方面是时间的沉淀,一方面是佐料的不同,这壶酒加了桂花。
与李寒空的惊讶有所不同,燕南飞的心神剧烈激荡,他自然知道桂花代表着什么,这世上酿酒只有一人知道怎么用上好的桂花进行陈酒的酿制,这么说的话,那酿出这壶酒真正的人并不是酒贤刘伶?这千红一窟的酒方其实很早就在了,千杯不醉之所以不如他,是因为酿酒师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千杯出一杯的做法还没有研究透彻,也就是说那千杯不醉只是千红一窟的低配版本。
燕南飞此刻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件事。
燕南飞神色亢奋,他强忍着将玉瓶中的酒一饮而尽的冲动,颤颤巍巍地倒出了半瓶,倒进了装在长安十二时辰酒的酒瓶之中。
李寒空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酿酒!”
燕南飞江月破浪诀的内力在身体里流转,拿出了《酒经》,翻到了一页自己都快将它翻烂了的那页。
酒名,月落。
正在驾车的李先生微微一叹,随后冲着后边一问:“现在想去哪?”
“师父,长安城里最高的地方,是哪里?”燕南飞快速的问了一句。
“最高的地方,你见过,就是我们稷下学宫的主阁,三十三层酒中阁。”李先生策马扬鞭。
“酒中阁?看着不高啊?”燕南飞惑道。
“长安最高的地方应该是皇宫之地,为师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才做了点手脚,远远看去是要比皇宫大殿低上一线的,实际上却是高的多得多。”李先生嗤笑一声。
燕南飞一愣,想不到住了这么久的稷下学宫,长安最高处竟然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确定回去?那我可就掉转马头了!”李先生作势就要改变方向。
“师父等等!”燕南飞在车中急切唤道:“此地回到学宫,仅不过半个时辰,时间太短了,起码要两个时辰!师父,你就驾着车在长安城绕一圈,再看上一遍夜色吧。”
李寒空其实很迷茫,他不知道现在的燕南飞为什么会这样。自从刚才打开那瓶酒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急促,就算是饮酒后的狂热,酿酒时的专注,也比不上此刻的燕南飞,他很亢奋,很认真,又很谨慎,眼神中闪着光,手甚至还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问,只是等着,等着燕南飞完成这在长安城的最后一件事。
自己,陪他见证。
李先生策马在前,朗声高歌,声音煌煌:“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这一晚,一老两少,乘着马车最后观上一遍这壮阔长安。
这必是今日在长安城最令人称道的事情了,也比在花仙醉斗酒之事更惊骇众人的场面了。
李先生在长安城待了不知多少载,这一马观城留下的是怀念。
燕南飞入长安是傲天凝带回来的,成为了先生的弟子,待在这里不过半岁就快要离开了,外面有更大的天地要去闯,这一马观城更多的是豪迈。
李寒空是初入长安,药王田不识顺水推舟助他有一次来长安的机会,一马观城给他留下更多的是雄心。
“这马好快啊。”李寒空赞叹道:“并且快而稳。”
李先生笑道:“那是当然,毕竟这是千里赤云呐。”
燕南飞正在忙活,闻言一惊:“我的小云云?不可能啊!我的马是红色的,先生你这赤云是白色的……”
李先生摸了摸马毛,抹下一层白灰:“闲着没事,我给涂上去的。”
“先生!”
燕南飞无奈,搞得自己手里的酒差点都撒了。
难怪这匹马对他有几分亲近,又有几分怨愤,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马若是会说话,高低要说一声:“去你马的。”
“先生啊,你可真是闲出屁了。”
“去去去,怎么说话呢。白衣白马白发,才是仙人本相,多帅啊。”李先生一挥马鞭,“我本天上仙,渡劫历凡尘!”
几十个黑影跟随着马车在长安城急速奔行着,大理寺、京兆尹府、司天监、宗人府在半个时辰间,派出了所有的高手。
一个穿着学宫祭酒长衫的人也紧紧地跟随着,吴世卿忍不住叹道:“先生啊先生,都是做祭酒的,你可比我潇洒了太多。”
皇宫之内,国师齐天心被急召入宫,五大护卫齐聚中心天安殿,大内高手将那天安殿一层又一层地围了起来。
这一切,纵马扬鞭的李先生没有看到,但察觉到身后的那几十道身影之后,却也能猜到了,他仰头叹了一声:“防人之心太过了。”
两个时辰李先生驾着马车逛了一圈长安城,李寒空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了一遍以前只在书里提到过,却从未亲眼看到过的长安城,此刻他的眼神之中已满是光彩。
这就是长安,这就是万里河山的中心。
这就是天下第一城!
朝代更迭数百载,唯一不被破坏的就是这威名永在的盛世长安。
燕南飞手里的酒也成了,心思沉淀下来也忍不住赞叹一句:“本来觉得不过是一座城,走了走了,如今一看倒觉得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尽兴地玩一玩。”
“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等你下次回来,大不了我让皇帝都出城迎接你,更好玩。”李先生朗声道,似乎是刻意说给藏在暗处的那几十名高手听的。
“躲猫猫玩的太好了,我可都看不见奥。”
“驾!”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师娘
稷下学宫。
从酒楼花仙醉到这里正常也就半个时辰,千里赤云载着三人围绕长安用了两个时辰跑了一圈,总算是再次看到了这块熟悉的牌匾。
“到了。”李先生倚靠在后边的车厢上,指了指面前居中的一座楼阁:“围绕着它,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再说一声开,你就能见到真正的酒中阁了。”
“好,稍等我片刻。”燕南飞一步踏出,带着那瓶混合着千红一窟和十二时辰酒的酒瓶纵深至酒中阁之前,按照李先生说的做了,原本看起来只是一般高的楼阁,竟然真的出现了变化,自己怎么说也待在这好长时间,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叶琳琅那个玩意也没和自己说起过。
燕南飞直掠而上,几个纵身就到了高台。他打开了那个酒瓶,猛吸了一口,浓浓的桂花之香溢满高台,风吹而不散。
反过来再看向那酒,酒里包含了两种绝世珍品,长安十二时辰每一盏都代表了一段时间,却寓意着一个人的每段人生,十二地支本相在千红一窟的作用下若隐若现,这瓶旷世奇酒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活了过来。
“飞儿,有机会,替师父去一趟长安城,酿上一壶月落,放在长安最高的地方。”
燕南飞耳边回荡着师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看着手中的这瓶酒,喃喃道:“月落月落,师父,长安城我来了,也到该走的时候了。你的心愿,徒儿这些年一直放在心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酒塞重新扣上,带着酒瓶一跃而起,伸手一挥,将那酒壶挂在了楼台上的桅杆旁,向陌云的方向驻足而望,片刻之后转身,一跃而下,朝着马车而去,没有再回头。
酒中阁一直都住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白纱蒙面,轻抚长琴,一曲奏罢之后,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沉默了许久最后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安然哪安然,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呢。”
千里赤云立马扬骢,向着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皇宫天安殿内,提着斩罪刀的大理寺卿狄人阔走了进来,面容冷峻,神色也不太好看。
皇帝的身前五大护卫和国师齐天心垂手而立,静默不语。
“如何了?”皇帝问道。
“李先生,带着左相的小孙子燕南飞已经离城而去了,随行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剑客,应该与他们熟识。”狄人阔跪拜行礼,缓缓道。
齐天心轻轻甩了下拂尘,原本就紧皱着的眉头更加紧蹙了。
“说完了吗?”皇帝陛下追问道。
“还有,太学院监吴世卿数日游走庙堂,今日正是踏入稷下学宫,称自己为,新任祭酒。”狄人阔身后冷汗淋漓。
吴世卿啊吴世卿,你可真害死老子了,狄人阔心里咒骂着。
北阳官员任配,乃是朝廷重事,需经六部中的吏部进行核实审查,颁布调令和委任令才能到地就职。
这学宫祭酒,李先生不走流程也就罢了,新来的也这么没规矩么……
但皇帝陛下只是略微低头沉吟了一下,神色不变,继续问
道:“说完了吗?”
狄人阔握紧了手里的斩罪刀,额头上的汗珠汨汨流下,终归是点了点头:“说完了。”
“说完了,就退下吧。”皇帝陛下的声音中有些无奈。
自己身为堂堂天主,一手创立北阳王朝,时至今日,发生的些许棘手事情,居然没有一件可以完满解决的。
而李先生你的离开,是待不下去了么还是说你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了?
狄人阔知晓皇帝陛下正在思虑,心里一横,还是问了一句:“陛下,那个吴世卿,要怎么处理?”
“什么时候大理寺管的这么宽了,消停做好你寺卿的事就可以了,少问跟你没关系的。”一个阴冷沉闷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三分。
“是。”
杀人如麻的狄人阔不禁打了个冷战。
“传令吏部,将委任令发下去吧,让那个人做学宫祭酒。”皇帝平静的说道。
长安古道,烟尘翻飞。
“驾!”
李先生用力一挥马鞭,千里赤云四蹄腾空,驶出了长安玄武门。
燕南飞抱着一坛千杯不醉,回想起方才酿酒时出的异象:“我刚刚酿出了我此生最好的酒,可惜却没有缘分喝上一口。”
“最好的酒就如此了吗?说得有点早了。”李先生笑道:“那本《酒经》你还没看完呢。”
燕南飞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口酒,忽然道:“先生,你和我师父是好友,我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酿一瓶这样的酒?然后一定要挂在城里最高的地方?我当时没来得及问,也是忘了问了。”
“还能因为啥,因为风情债呗,你们读书人就爱整这些酸溜溜的事情。”李先生幽幽地说道,“你师父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女子,后来因为一些事阴差阳错的分散了,他欠了那女子一瓶月落。”
“原来是这样。”
“那我挂在那里,那女子真的会看到吗?”燕南飞惑道。
“真的,因为那女子就在酒中阁的三十三顶层,你师父走了以后,她和家族置气,一怒之下自封脚步,永绝外境,已经数十年了。”
李先生叹了口气:“你师父当然和那女子说,等到他酿好月落,亲手提着来见她的时候,就是来娶她的时候。但若是他没来,那么就会有人帮他把那瓶月落挂在天启城最高的地方,那就证明他已经死了,不必再等他了。”
“真是决绝的女子。”
“是啊,那女子等了很多年他亲手提着月落来,可等了太久了,她后来求的就是不会有酒瓶出现在那长杆上。”
燕南飞挠了挠头:“那今晚我怕是伤了师娘的心了。”
“你这声师娘,应该让她听到,她会很开心的。”李先生说道。
李寒空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二人谈话,在两人交谈间,马车已经行到了南面的不归林,燕南飞忽然止住了这个话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问道:“先生,你还没告诉过我,我们离开长安之后,要去什么地方呢?”
“世上有一
座城,可称醍醐灌顶,四海升平,人间至美,我们去那里。在西面,此行过去差不多千里路途。正好可以再观天下人情。”李先生说道。
燕南飞扭头看向李寒空:“如何,一起去吗?”
再看世间人情,说实话,李寒空的内心是激动的,也是想去的。
更何况有着学宫李先生在,着实是一件难得的机会。
但是他依旧摇了摇头,开口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还有任务在身,长安城我还不能离开。”
燕南飞一愣:“任务?”
李寒空想起了那个喜欢在月下磨药的中年人:“我与药王还有约定,他托我办事,我在这里可能还要待一阵子,我便送你到这里吧。”
“吁。”李先生一拉马绳,在不归林停了下来。
李寒空掀起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抱拳道:“燕兄,以后若是需要我,尽管书信一封送到连云山神农谷,我必定日夜兼程。”
燕南飞点点头,从马车里拎出去一坛酒,他笑道:“这酒送给你,在江南第一次见你时,看你长剑上挂着酒葫芦,我看着顺眼才请你喝酒。以后就挂这个,有排面。”
他又想了想,问道:“多久才能出连云山?”
“三年足矣。”李寒空回道。
“好,到时候出了连云山,记得来找我。找不到我也不要紧,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我的所在了,因为我肯定已经名扬天下!”燕南飞伸出一拳。
“吹吧你就,到时候别被我打趴下才是。”李寒空挥出一拳,两拳相碰,随后转身,大踏步地往着长安城的方向走去了,潇洒依旧。
李先生看着李寒空的背影,说道:“小子,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叨咕着要名扬天下,出了名你到底想要干啥?”
燕南飞咧嘴一笑:“因为我喜欢的一个女子,说等到有一日我名扬天下,她便会来找我。”
“这就是你想要名扬天下的理由?不愧是枪仙的弟子,都痴情的要命。”李先生挥了挥马鞭。
燕南飞耸了耸肩:“痴情,痴情好啊,所以先生啊,此行一定要认真教我些正经武功啊,到时候可别让我丢脸。”
“武功,那容易?你想做剑仙,还是做枪仙?”李先生语气轻松。
“都想做,可以吗?。”燕南飞拍了拍身边的几个大酒坛。
“那我就把我那位老朋友没教给你的,我教了吧。”李先生望着天上月亮,喃喃道。
“枪剑两不厌?”燕南飞一愣:“我会用啊。”
“你会个屁。”李先生打击道:“三脚猫的功夫。”
千里赤云鸣叫一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燕南飞身形一顿,一阵刺骨的冷意从外边渗透进来。
一个银盔银甲的男子,手里持着一把银色的钩镰,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相距不远。
这个人,燕南飞并不陌生。
天庭天帝,观沧海。
第一百六十章 拦路,拦路
“观沧海?你来做什么?”燕南飞稍有惊讶。
燕南飞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当初学宫大考就是这个人教他调理的内力,传给了他江月破浪诀的内功心法,还助他破了醉八仙的第二重境界。
那人微微侧了侧头,一丝笑容浮现在脸上,似乎还是勉强挤出来的。
“送行。”
“送行?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开的?”燕南飞惑道,李先生这次离开长安的事情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
学宫李先生退长安,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天庭也应该知道,就算所有的人都不来送行,我身为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领头人,自然应该前来送行。”观沧海站在原地,看着驾车的李先生。
李先生挥了挥衣袖:“没想到还要劳烦天帝亲自出马为我送行,真是受宠若惊哎。”
观沧海稍稍晃动一下,沉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想请先生指点,若是今日我不来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先生了。”
“你自己都说了,你是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掌门人,有什么答案是你们找不到的?大不了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李先生似乎没打算离开马车,也没有打算所问所答。
就是这么傲娇你气不气?
“你当真不告知?”观沧海扶了扶脸上的银盔。
“那你要来硬的?”李先生眉毛一挑:“别在这耀武扬威,收起你那套吧,想要找答案啊,自己去找,再跟我废话,我就踢你。”
观沧海身上的气势缓缓外放,一股压迫的气场逐渐成型。
燕南飞眉头一皱,单手握在腰间的君不见上,一缕剑意纵横周身,他寒声说道:“前辈,你对我有恩,我不想与你为敌,但若是你真要拦住我们的去路,那我唯有拔剑破。”
“普天之下,谁敢来拦学宫李先生的路?”观沧海手也按在了银色钩镰上,他淡淡一笑:“除非学宫李先生,此刻已不会武功?”
“看来天庭天帝的位子让你的眼力见涨了不少。”李先生微微一笑。
什么?!李先生不会武功?
燕南飞心中一慌,随后连忙稳住心神,握剑的手更加握紧,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车上的李先生,如此云淡风轻,飘然若仙的白衣白发李先生怎么可能突然不会武功了呢?
疑兵之计?缓兵之计?美人计?不对不对……
真是想的越多心越慌,在稷下学宫历练待了这么久,练就的心态在此时或多或少有些瓦解。
对面的是何人?天庭天帝观沧海!笨寻思都是道元斩天罡境界的高手,自己真要跟他对上,保守一点估计,能撑的过几招呢?
而且最要命的是,李先生方才的回答,像是人家说对了一般。
真是坑徒弟。
“别忘了,你的江月破浪是我传给你的,你的拳法也是我帮你打磨的,你有把我打赢我?”观沧海拿起他的武器铁画银钩,放在手里晃了晃,指向燕南飞。
“我
会的可不只是这两样。”燕南沉呼一口气,把手按在剑柄之上:“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的又不止是剑,我的枪法可是枪仙教的。”
“夺命十三枪,你练会了么。”观沧海嗤笑一声:“说大话!”
随后他手里的铁画银钩飞速旋转,忽然间激射而出,钩镰所过之处,冰雪消融,气势凌人,不归林里的树木都有些颤动。
燕南飞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剑意暴涨,一直握着的君不见陡然出鞘,拔剑惊雷一切,迎上那铁画银钩。
两者相碰,金铁交鸣,声波气浪震耳欲聋。
观沧海的语气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你拜入学宫不久,就已经成长的这么多了。”
“你年纪和我相仿,就算大我几岁也不会太多,不要拿出这一副长辈对晚辈的语气来!”燕南飞一声震喝,浑身真气一荡,往上一抬,转身一挥,剑气再涨,直奔观沧海而去。
观沧海淡笑一声,右手拿住钩镰,腾空而起,左手微抬,一股真气凝聚,随后忽然猛地一划。
空手接白刃!
只凭借着掌中蕴含的真气,就将那道逼人的剑气生生泻去。
燕南飞喘着粗气,不可置信的惊讶道:“这也行啊?”
观沧海没有言语,后撤一步,稳稳落地,铁画银钩缠在手臂上,一身银甲无风而起,波光粼粼。
“这是境界上的绝对差距,功力上的的鸿沟无法逾越,没有办法的。”李先生轻声道。
虽然燕南飞曾在必死之际达到过神元动八方的境界,但是在一般情况下,只不过是梦元震三江境的巅峰,距离神元境还有一线之隔。而那天庭天帝观沧海虽然年轻,却已是天下皆知的道元境强者。
“以梦元对道元,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你就不怕我散了你这一身梦元的内力?”观沧海问道。
“天帝说笑了,敢散去我一身功力的人还没出生呢吧,只要我的身后有这个人在,谁来我都不怕,若是真的让开了,我还不如自废武功算了!”燕南飞舞出一朵剑花,准备跳过夺命十三枪,直接用出压箱底的青莲剑歌了,主要是夺命十三枪刚练两重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而且这一次,就算是全力施展青莲剑歌对阵道元高手可能还是太勉强了,上次对那假冒的司马鹧鸪,自己的剑歌只在他重伤的时候才派上了点用场,这一次观沧海不仅远胜当日那人,而且精气神全神贯注,他可没受伤,所以就算剑歌救场,也未必奏效。
观沧海的钩镰就在腰间旋转,可是燕南飞看去,就像是钩镰盖住这一片天地,无所不在,不知从何处暴起发难。
三丈之外的燕南飞在往后退了数步,已经足够远了,却仍然感觉背上被狠狠地打了一下,长剑离手,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他想要再爬起来,却感觉背上像是多了一座大山一般生生压着,动弹不得。
“刚刚说了,这是境界上的绝对差距,没有办法的。”李先生云淡风轻地说着,瞥了一眼地上连呼吸都困难的燕南飞。
“先生啊!”
就这么一会,燕南飞大汗淋漓,他以剑抵地,勉力支撑想要直起身子,可是拼尽全力,君不见都已经被压得有些弯曲,还只能勉强做到单膝跪地。
“涨点记性吧,以后行走江湖,可要记住了,一对一的对决,境界持平倒是不用怂直接干,境界低两境就别管什么面子了,直接跑就是了,境界若是只低一境得话也可以考虑,毕竟 先生我年轻得时候,神元灭道元得战绩也不是没有的。”李先生还有心思站在一旁点评。
燕南飞顶着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得压迫感已经压得他骨骼咔咔作响。
他有些无奈:“先生,我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谁啊,您老还有闲心在这说您的光辉战绩。”
“嗯哼,所以啊,行走江湖,还有一点就是当自己能跑的时候赶紧就跑,不要管别人,正所谓是江湖险恶,不行就撤。”李先生继续天天花乱坠说道。
燕南飞摇头苦笑:“那先生早说啊,现在想走怕是也走不了了。”
观沧海看着前方二人,慢慢走上前去,铁画银钩自然的飞射而出,正好搭在了燕南飞的脖子上,收力出力的两个极致的瞬间差点让燕南飞垮掉,登时脖子一沉,直接趴在了地上,观沧海牵着钩镰另一头的锁链,望向李先生:“先生,现在可不可以说了?”
李先生仍不在意在地上受苦受累的燕南飞,甚至还若无其事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躺靠在马车上:“你什么都没问,让我说什么啊。”
“先生明知故问?”姬若风沉声道。
“本就真不知。”
“那好,我问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观沧海似乎问了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又相当隐晦。
李先生笑了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我是谁?我是学宫李先生啊。”
观沧海早就料到李先生不会轻易的说出来,他颠了颠手里的锁链,燕南飞那头的钩镰似乎扣的更紧,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压力的问题了,浑身上下还莫名的一紧,比当初燕镇南用铁索捆绑燕南飞的时候还要紧上许多。
观沧海回过头,又问道:“李先生,我看你还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敷衍行不通。”
“堂堂天庭天帝在偏僻之地为难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你所谓的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就是这么问出来的吗?”一个冷冽严峻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观沧海察觉到了此人的气息,将钩镰倏的收回,转过身。
只见来人面目俊秀,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贵气和不可遮挡的英气。
站在不远处山石之上,止步遥望。
学宫李先生的二弟子,世人尊称的行法先生,天机公子,也是傲氏皇族的七皇子。
傲天凝。
第一百六十一章 枯木逢春,镇岳归林
观沧海看着从不远处山石之处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傲天凝,无喜无悲:“看来情报还是有点差池,信上说李先生只带着小弟子一个人出关了,没想到会有二弟子暗中随行。”
“此言差矣,我只不过是略尽弟子绵薄之力前来送行罢了,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天庭天帝。”傲天凝一笑。
“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暗箭伤人,还叙什么旧,直接动手打一架就完了。”李先生躺在马车车辕边,怂恿道。
“先生,我前来送行你不嘱咐我两句也就算了,还让我打架……”傲天凝没想到师父会说的直接,平日里不都是拐弯抹角的么?
“小燕子不是在酒楼花仙醉里助你祛除了寒毒,破了那层障碍,进了道元大境了吗?你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子打,以前只有一个手指头的胜算,现在至少能立起来三根,要是你争气,打赢了就让他在明年的武榜上给你写个名字,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这买卖不亏,打输了他也不敢杀你,你是谁,你可是皇上的骨肉,世上唯一一个淮南王啊!”李先生大声说道。
傲天凝没有犹豫,闻言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浩然镇岳。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他持着剑,缓缓对着面前的观沧海:“先生说的这笔买卖不亏,干了。”
“跟着李先生这么多年,越看你越像土匪了,浩然正气不会已经耽误了吧?”观沧海笑了笑。
“想多了,我的浩然正气只会更加纯粹,直到……力压诛邪,坚不可摧。”
“既然如此,今日我能见到傲氏皇族的传国剑法,天子神剑了?”观沧海眼前一亮。
天子神剑法,一共七式,乃是天主称雄天下的依仗。
“你还是有点想多了。”
这次说话的不是傲天凝,回答他的却是李先生,李先生幽幽地说道,“天子神剑剑法他练的火候不够,我有一套剑法叫木秀于林,是我当年第一次来长安的时候创的,当时想的是我秀于林,谁敢摧之。不过这套剑法他没学会,一怒之下就回去自己创了一套枯木逢春。”
“对没错,枯木逢春。”
傲天凝抬起剑,“所谓天下剑术,高下无非生死之间,我不能相学宫李先生那样木秀于林,生者之强,但我能够在先生之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以至生生不息,枯木逢春!”
浩然镇岳猛然挥下,不归林里已经被冰雪凝结,干枯的树木,再度焕发了生机,翠绿一片。
每篇绿叶都像是锋利的匕首一般,汇聚在一起,对着观沧海劈面而下。
燕南飞顿时只觉身上的束缚瞬间消失了,双手撑地而起,足尖一点,立刻退到了李先生的身边,他喘了喘几口粗气:“先生,这么大的声势,师兄能赢么?”
“虚张声势,他刚入道元境,根基还没夯实就出手,打不过观沧海那个小混蛋。”李先生耸了耸肩。
傲天凝手里的浩然镇岳剑气刚猛,如同推山倒玉柱,只一下就把观沧海逼得退出了十几丈之远。
“仅仅是退了几步?”燕南飞惊讶道,漫天飞舞的树叶都被观沧海的铁画银钩打散,傲气凝的霸气一击收到的效果甚微啊。
正在傲天凝回气的契机,观沧海手里的钩镰射出。
“你这是枯木逢春?我这叫万物萧瑟。”观沧海一声厉喝。
钩镰碰到浩然镇岳剑上,那上边留存的大力直接将傲天凝拍进了后边的不归林里,整片树林的树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生机凋零。
“差距还是太大喽。”李先生叹了一声。
傲天凝扭转身形,脚踩树枝,连番踏步,直到不归林的正中心的不老梧桐树上,才止住颓势。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呼出一口浊气:“好功夫。”
“回首向来萧瑟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你这枯木逢春虽然看透了一线生死,但是在我面前,皆是虚妄。”观沧海霸气道,身上真气鼓荡,绵绵不绝。
“是吗?”
傲天凝站在不归林的上方,腾空而起,一片树林上挂着的雪花都被散发出来剑意融化,凝聚成了一条水流,水流之大随剑走,像是一条水龙缠绕在浩然镇岳周身。
傲天凝长剑一挥,那溪水大浪淘沙,抡起那道水龙,横劈而下,同时怒喝一声:“燕南飞!”
燕南飞心领神会,一步踏出,内功江月破浪诀,自然月光之下,遇水则强,手中君不见横扫天下,接过那道水龙大浪,冲着观沧海一压而下。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傲天凝燕南飞虽然不是父子兄弟,但是他们可是同门。
“联手了?”
观沧海冷笑一声,提起钩镰把那大浪劈成两截,只见巨浪之后,两个人两柄长剑已迎面而来,他一个转身,一脚踏在君不见之上,借力一点,锁链一缠一绕再一拍,浩然镇岳剑应声而退,再次将傲天凝打退了出去,他凌空飞渡,铁画银钩已经回到手中,燕南飞心中一寒,急忙也向后掠去。
“化雪为溪,也真佩服你能想出这样的方式,不过你忘了我的名字了吗?”观沧海傲然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我连沧海都可一眼平观,何况一条小溪。”
“昔日就听闻,本代天庭天帝虽然年轻,但武功已经超出了上代天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傲天凝苦笑道,他的天子神剑法尚未大成,手上最厉害的一剑就是方才的枯木逢春,也被轻易破掉了。
燕南飞连番征战,呼吸已经开始有些急促,他落到傲天凝的身边,低声道:“点子太扎手了,打不过啊。”
“你们不愧是师兄弟,都像是进了土匪我似的。”
观沧海扭头望向李先生:“先生,如何?”
李先生手上把玩着那根马鞭:“你的实力,天下间三十岁以下者,你可称无敌,三十岁以上者,能胜你者,不过十人,能杀你者,不过三人。”
观沧海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那你还知不知道,这三人中一定有我。”李先生继续道。
观沧海笑了笑,没有肯定也
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如果先生此刻,一身功夫还在的话。”
傲天凝拉着燕南飞慢慢地退到了李先生的马车附近,沉声道:“我虽然还打不赢他,但我还有办法能拖住他小半炷香。小师弟,你带着先生暂时回学宫避一避。”
“非君子所谓,不回。”李先生直截了当地说道。
傲天凝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那就往前面跑,跑得越快越好。”
“非君子所为,不跑。”李先生的回答依旧果断。
额,傲天凝尴了个尬,这弟子也忒难做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就只能拼命了。”
“非君子所为,不拼。”李先生微微一笑。
傲天凝呼了一口气:“那看来先生有君子能所为的办法。”
自从傲天凝认识李先生之后,只要有李先生在,那么所有事都不叫事,他敬仰李先生的威势,所以学宫中他掌握了行法一脉,尊为学宫行法先生。那么既然今日李先生一连说了三句非君子所为,那么肯定就是有办法了。
观沧海手里的钩镰一头垂地,锁链在身:“你们何必非要跟我拼命,我不就是来要听一个答案。”
“对,他不过要一个答案,我把答案告诉他,便可以走了。何须那么麻烦呢?”李先生抻了个懒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路过燕南飞身边,顺走了他严阵以待握着的君不见,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剑刃,发出“铮”的一声,“不过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天帝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身后这位二徒弟的身份你怕是比我更清楚,他以后要做的事,你得帮他一把。”李先生笑道。
傲天凝闻言一愣,他要做的事,如果真的有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帮助,那么绝对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朝堂之事,天庭从不参与,这是最基本的规矩。”后者摇头道。
“这件事不允的话,那就没得谈了。”李先生长叹一声,举起君不见,“还是要打吗?”
“先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虚张……”观沧海冷笑道。
君不见剑光大涨,一剑挥下。
观沧海挥起钩镰欲挡,还没来得及拿起来,整个人被直接打飞了出去,身上的护体银甲都被打凹了进去。
震惊!!
李先生的武功仍在!是自己算错了吗?
不可能!
对时间最为敏感的人不可能将时间计算出差池。
他几次欲提气稳住身形,可李先生紧接着一剑又一剑地劈了过来,毫无章法,不讲道理,就像是随意地乱挥,也能将观沧海打的真气溃散,难以汇聚。
剑气纵横,剑意磅礴,
观沧海一退再退之下,一直退到了不归林的另一头,整座不归林的树木隆隆作响。
李先生持剑落地,侧首道:“此刻,当如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先生何人
观沧海身上的银甲被打的坑坑洼洼,这等材质举世难寻,竟然在李先生手下变得如此脆弱,他又怎么可能像是个武功尽失的人。
持着铁画银钩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剑上传过来的伟力险些让他招架不住,就算现在,手背上的青筋也暴鼓出来。
“你这几日是故意露出马脚给我看的?”观沧海陈胜说道。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凡事不留个后手,都不知道挨多少刀子了。”李先生淡淡的说道,然后亦步亦趋踏上了不归林的枯树上,站定,二人视线持平。
月下。
李先生站在树梢,拿下腰间的酒葫芦,满意的喝上一口,顿时间月光倾洒而下,照耀在李先生身上,原本已经让观沧海变成枯木的树木又慢慢发芽,柳絮纷飞和雪花共同舞动。
“先生这是什么武功?”
“这是先生催动内功的异象,足以排在天下前列的内功心法。”傲天凝双目灼灼,看着身上晶光闪闪的李先生。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先生吟诵道。
这就是李先生的内功心法,月下独酌!
“刚刚我那徒弟引一溪之水奈何不了你。那我引一河之水能不能打死你?”李先生笑问道。
观沧海的沧海一粟也在调息运气,将精气神提高到最佳的状态,手里的铁画银钩再度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一股锋锐的气息荡漾开来,身上铠甲银光流转。
“先生,出招吧!”
“接好了!”
李先生将君不见往上一扬,天空中飞舞的雪花皆是一颤,然后统统融化,汇聚在君不见的剑身附近,一股水流缓缓汇聚成型,水流之广,之大,比起傲天凝凝聚起来的要更甚数倍。
“大河之水!”
李先生怒喝一声,舞动长剑,水流声势浩大,压迫感愈发凝实。
“天上来!”
他纵身一跃,长剑一抬,整条河水都被他引在了那柄剑上。
月光之下,足有一河之水朝天而起,李先生居于中心,潇洒飘逸,宛若仙人。
“你当真不退?”李先生皱眉。
“死战不退!”
李先生望着态度决绝的观沧海,心中微微一叹,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罢了,你想听个交代,那我就说出来,你听好!”李先生朗声喝到。
“纵横长安三十载,江湖夜雨十年灯,以先生之名威压海内,是我!”
“六十年前十二大老牌高手皆败于剑客李逍遥,是我!”
“九十年前一身布衣,一柄断剑破通文馆玄冥教幻音坊,亦是我!”
“而那一百二十年前,枪剑二仙不两立,剑仙李太白还是我!”
“还有你最想知道的,二百四十年前凭借一剑开天门,一剑仙人跪开创天庭组织的人,是最早的我!”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今年已经五百四十
岁了,我是你的老祖宗,你还敢对我大不敬?”
傲天凝和燕南飞以为先生终于忍不住了才出手,可没想到开口就爆出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二人目瞪口呆,李先生曾经不只一次说过自己是得到长生的不死之人,可诸位徒弟们都以为是先生日常吹牛调侃他们而已,可现在看此刻的神情严峻的李先生,哪里有半点说玩笑话的意思!绝对是正经中的正经……
观沧海站在那大河之水的面前,长袍翻飞,他无视翻腾的雪水,即便水滴拍打在脸上也毫无惧意,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李先生,同样不可思议,但是在他心中这个答案又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竟然……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何必一定要求这个答案呢。”李先生叹了口气,那河水忽然散了下去,李先生最后只不过是随手挥了一剑。
观沧海的银质头盔被一劈为二,露出了里面年轻的面庞。
与不远处伫立的李先生,竟真有几分相似之象。
不归林的树木重新归于平静,就仿佛从来没有人打扰过他们一般,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它们身上覆盖过的一层积雪,已经消融不见。
李先生持剑而立,面色平淡,从空中稳稳地落在树梢,遗世独立,似与天地相应和,与大道相融合。
观沧海望着眼前的李先生,喃喃道:“长生不老之术相传只存在于不周山,想不到世上真的有人也可以练成。以前任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直到此刻亲眼所见,我才敢真的相信。”
“长生不老是丹鼎世家徐氏一脉毕生追求,可哪里有人真的能够长生不老。只要是在凡间生活,终究有一日尘归尘土归土,至于我在人间尚有执念,不愿开那一线天飞升。”李先生一步一步从树梢上,冲着观沧海所立的地方飘然而去。
他每一步踏下,李先生的面容就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脸上的皱纹逐渐消失,皮肤越来越光滑,满头的白发也变成了乌黑,他一共踏出了三十步,于是就从一个四十余岁中年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现在再看去,他已经与那观沧海的面容,也从三分相似,变成了足足的八分。
不归林之下,傲天凝和燕南飞也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远观数里路途的距离不是难以办到的事情,可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依然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变成这样。
“师兄,我……是不是出现幻觉?还是刚才起的水雾太大。我怎么看着先生变得和我一样年轻了?”燕南飞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眼神呆滞,一种凝视久了的呆滞。
傲天凝苦笑:“我们两个不可能都一起眼花吧,这看样子就是事实了,先生果然人如其名,太白啊。”
“这回还说不说如何了?你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嘱咐给你的那件事不要忘了。”已经面若少年的李先生笑道,声音也变得如少年那般清脆剔透。
观沧海犹然在惊骇中,任他是天庭天帝,了解世间万物万事,也半天才反应过来:“天庭从来不参与庙堂更迭战乱之事,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吗?为何又要亲自坏了规矩?”
“别乱扣锅奥,我说的是让你帮他,又没说动用天庭的力量帮他。更何况……老祖宗,不就是我吗?难道我连改规矩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李先生笑了笑,拍了拍观沧海的肩膀,“你要见的已经见到了,写入天书之中,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吗?”
观沧海点了点头,抱拳道:“弟子明白了!”
本代天庭天庭天帝竟是太初天帝的子孙后代,也就是当今学宫李先生的转世后代,怪不得当初李先生不仅同意而且鼎力相助自己开创武者四境,又编排了诸多大榜和剑谱排名。
“傻孩子。回去吧。”李先生转过身,朗声喝道,“傲天凝何在!”
“弟子在!”傲天凝和燕南飞还在发呆,闻言急忙脚尖点地,迅速飞掠过来。
观沧海与李先生抱拳告别:“弟子先走了,先生到时候若是再回长安,我必当率天庭部众共同迎接。”
“好,打理好内部关系,别出什么差池。”李先生嘱咐道。
观沧海点了点头,没有犹豫,转身便离开了。
傲天凝落在了李先生的身边,看着离去的观沧海,忽然道:“师父,你本不姓李?”
“我本姓的确不姓李,我姓观,观众生百态,看世间善恶,我叫观众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师门助我成长生之功,为了传承师门,我就改成了宗门之姓,叫了李逍遥,到了这一代学宫先生,我又改叫了李太白。”
李先生也看着观沧海远去的银色背影,“这位后辈不比我当年差多少,多年以后也有机会摸到仙元境的门槛,长安当下你有他的帮助,皇位一事,更多了几分把握。还有那练双剑合璧的年轻人也不错。至于你的小师弟,身份着实敏感,你八成指望不上了。”
傲天凝没有犹豫,垂首道:“弟子明白。”
“那你先回学宫吧,我要去一个地方,到了以后给你们寄信,若是愿意来看看我,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们。”李先生一挥长袖,便是送别。
傲天凝神色不自然,纠结几个呼吸还是说道:“师父你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为什么徒儿觉得,此番离别,再也不会相见了?”
“白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是你们总不相信。我一说我和李白喝过酒,你们就转身翻白眼,以为我不知道吗?”李先生冷笑一声:“难道有个李白,就不许再有个李太白吗?看不起你们的师父,没揍你们一顿就不错了。”
“那就希望这一次,师父没有骗我们。”傲天凝躬身一拜:“多谢师父多年来授业之恩!”
“快走吧,别酸溜溜的啦。”李先生摆摆手。
傲天凝没有再做停留,转身离去,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逍遥功
燕南飞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不归林下,看着那两人依次和李先生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那自己要不要去也跟先生说几句话呢?他的心里琢磨着。
可是先生并没有发话叫自己过去,那还是在这里稍站一会吧。
直到他看见观沧海和傲天凝两个人都纷纷离开,身影消失在天际,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李先生才收回眼神,向着燕南飞大声招呼道:“南飞,快过来!”
“来了!”
燕南飞闻言一震,立刻纵身一跃,赶了过来。
李先生举起泛着光芒的君不见,往燕南飞的剑鞘上一插,没有插进去,他眉头微微一皱,再插一次又错过了一分,他有些恼怒,连续插了几下,都没有瞬间把剑插回去。最后还是燕南飞的手微微一动,才把君不见收入剑鞘之中,他有些不理解,李先生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在学宫将剑插在数十里外的牯牛大岗上,今日为何……
“先生怎么了?”燕南飞惑道。
李先生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直接挨着燕南飞倒了下去,作势就要从树上跌落,燕南飞见状连忙扶住。
“先生!”
“扶我下去。”
他仔细看了李先生的一眼,却发现李先生面色苍白,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整个人也从刚才的盛气凌人一下子变得无比虚弱,燕南飞不再犹豫,立刻背起李先生,几个跳跃跃到了马车边,撩起帘幕将李先生放在了马车上,伸出长袖抹了抹李先生额头上的汗,那流出的虚汗已经沓湿了燕南飞的衣袖,他急忙道:“先生你怎么了?”
李先生气若游丝,苟延残喘,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徒儿,那观沧海猜得没有错,我的功力的确已经尽数褪去了,刚才强行运功遭到了反噬。他错就错在来的早了,若是再来晚一些,我们今天可真就不好交代了。时间传言的天下第一李先生,可现在就连你,一剑也能杀了我。”
“先生,我不明白,天底下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为何你的功力还会丧失?”燕南飞不解。
“傻孩子,当然没有人能伤了我,个中缘由等到有时间再和你细细道来。”李先生的眼皮已经慢慢合上,一股困意和倦怠袭来:“此刻,我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李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就靠在了马车车厢的壁上,他真的累了。
燕南飞抡起手掌,急忙打了李先生一巴掌:“先生不要睡着哇!”
他以前在茶楼里听说书的说过不少这样的例子,身体过度虚弱的人这样睡,然后就一睡不醒了。
李先生本来就很迷糊了,猛地被打了一巴掌,神智清明了些,却有些恼怒:“臭小子,你要弑师吗?我真的只是睡一觉。”
“先生,不能睡。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燕南飞不停的晃动他。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睡去,你相信我,驾着马车一路向西,等太阳再升起的时候,我就能……”李先生话没说完,
头一扭,已经睡了过去。
燕南飞神色焦急,伸出来两根手指放在李先生的手腕上,脉象虽然微乎其微,但总归还是有一口气保住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千里赤云拴在了一棵大树边,马车停靠在古道一旁,这里来往的行人马车很少,几乎不可见。
燕南飞奔驰了一夜,浓浓的疲惫不不知什么时候涌上心头,再也抵挡不住,靠在马车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水露蒸腾,朝阳升起。
李先生就像是算命的一样准时睁开了双眼。
他坐了起来,马车之内并没有看见燕南飞的身影,便起身掀起幕帘,发现他靠着马车睡着,右手还紧紧的保持着拔剑的姿势。
这种姿势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杀了,另一个就是睡得太死了……
一阵一阵的鼾声传来,李先生笑了笑,绕开他,从马车上踏了下去。
周围地势四周高中间低,他们此刻似乎正处于一个山谷之中,周围郁郁葱葱,并没有陈雪堆积,风景很是漂亮,尤其是身边这棵大树最为繁茂,应当是一颗梨树,冬末春初的季节这里能有这样一颗果树真是啧啧称奇,而且看起来已经熟透了,李先生伸手想要摘一颗,他跳了几次伸了伸手,一个都够不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日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天下第一先生,今天站在树下想要摘个果子都不能做到了,还真是搞人心态啊。
李先生此刻早已经褪去了原来的中年样貌,却而代之的是昨日少年的模样,俊逸文雅,更像是一个熟读诗书的小先生了。李先生耸了耸肩,淡笑一声,然后在山谷附近徘徊了一圈后确认没有其他外人了,回过头来又在大树之下盘腿坐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忽然脑海里一片清明,犹如老僧入定,思绪万千中只有一条鲲,一只大鹏的影像缓缓浮现。
有些学问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两种神物是庄子所著的书《逍遥游》里记载。
古有释迦牟尼悟道菩提下,今有李先生再入逍遥梨树间。
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起,燕南飞被一缕刺眼的光芒照醒。他慵懒的伸了伸坐酸了的腰,松开了手里握着的剑,揉了揉眼睛,转头掀开帷幕:“先生,该醒了。”
瓦特?!
马车内空无一人。
方才还睡眼惺忪的燕南飞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来,他连忙跳下马车四下环顾,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李先生正盘腿坐在大树之下,整个人身边云雾缭绕,配上这山间秀景,若是真有旁人见到,定会惊叫一声,怕真以为是有仙人在此修炼呢。昨日毕竟已是黑夜,燕南飞虽见得李先生返老还童的神迹,却不如此刻看得清晰,那李先生的皮肤神采真的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显得更年轻一下,原本一成不变的白发也已经变成了满头乌黑。燕南飞一边惊叹一边也不敢惊扰正在修行的李先生,顺带着抬头看了看那大
树,咧了咧嘴,手指轻轻一弹,一颗黄澄澄的梨掉了下来,他伸手一招拿到手里,咬了一口,香脆甜蜜。
“嘿嘿,甜。”燕南飞笑了笑。
昨日好像净喝酒了,一点吃食都没下肚,此刻有黄梨充饥果腹,再好不过,还能醒酒。
他虽然也有考虑过为啥冬天这里还会有梨树存在,也仅仅是停留在想到这个问题的份上,没有继续深追。
吧唧吧唧。
“我说,你吃就吃,吧唧个什么嘴啊!”李先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嘴边都是黄梨残渣的燕南飞,吃的这个狼藉,有辱斯文。
“哦,那我转身吃,你看不到。”燕南飞吃着就要转身。
“你这傻徒弟,还跟我装糊涂,赶紧给为师也摘一个来,我够不到。”李先生正经危坐,先生的确还是那个先生,可这一身霸道的功力似乎是真的没了。
燕南飞脚尖一点,又摘下来一个果子,双手奉上:“嘿嘿,先生想吃就早说嘛……”
“小滑头。”立李先生拍了一下燕南飞,然后也不顾身份的吃了起来。
“先生……”燕南飞也盘腿坐在了李先生的身边。
“想问问题?”
“嗯。”
“去,再摘一个果子,就告诉你。”
“得嘞。”
燕南飞屈指一弹,又是一颗大梨落在了他的手里,递了过去。
燕南飞笑嘻嘻的问道:“先生,你真的是神仙吗?”
“神仙,在你眼里什么是神仙?”李先生指了指天:“只要是所有人做不到的事,只有其他一个人能做到,他就是神仙了么?凡人神仙是有天门相隔的。而我虽然被称为天下第一,但也仅仅是天下,就是凡间,我也不过是个比较厉害点的凡人罢了。”
“先生你轻狂自大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还谦虚上了?”燕南飞大惑不解,“你活了五百多岁,能够返老还童,返老还童这件事怎么听也不像是凡人能做出来的事,而且这种做法似乎有违天道吧,先生你却没遭天谴,怎么能说自己不是仙?”
“你这徒弟想要气死我?还想把我让我遭天谴!”
李先生哼了一声,说道:“平时让你多读书你就不听,若是靖儿在的话一定会跟你说,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他们都是凡间人,没有天上仙,活得是不是比我更久?”
燕南飞一拍脑门:“先生你这就是装了啊!你说得那是神仙似的人物,我们只听过没见过,可你却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啊。你就那么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比我还年轻!。”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李先生问道。
“想!”燕南飞以喜。
“那你求我吧。”
“先生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