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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是穿来的全文阅读

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txt下载     我全家都是穿来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更(为月票650+)

    大伙听完炸了,有的难民干脆瘫在地上抹泪。

    不服啊,委屈。

    士、农、工、商、军户,他们以前可是农啊,好身份,现在却让他们当最底层的人。或许连最底层也混不上,直接哪里需要去哪里了,拿他们命填城楼填海。

    别说这些想不开的难民们,就是宋福生也一脸愁容,回眸再次瞅了瞅那告示。

    心想:

    第一种,干徭役的活,这在他们现代社会不就是蹲监狱嘛。

    到点起床睡觉,到点发饭,完了就是劳动改造,天天干活,挣得钱还不归你,白工。

    脸上刻字,跑你都跑不了,相当于通缉令,还是联网的那种。

    在外面,只要有人看到脸上有字的,不用查不用问,抓到就逮起来。

    第二种,你看看那上面写的,军户,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相互知。

    啥意思,就是让大伙互相监督呗,最好在家门口活动,不准乱走,别惦记跑外面做小买卖、别寻思去外地串门子。

    军户也不比徭役强到哪里去,这就等于现代社会的监视居住加管制。

    去哪得汇报,给人种地种菜,种完得有一部分上缴,一打仗家里的劳力就得上。

    最关键的是,一代被定性为军户后,要是对战役没贡献没成为小领导,升不上去,世世代代都是这个身份,儿女通婚也只能和军户后代通婚,生下的娃还是这个身份。

    生娃,生男生女的,说句不好听的,从出生就定性,生啥有毛用?生几个又能咋的,全是白扔的货,想念书考学没资格,啥也不能干,生下来就注定是堵刀尖的命,你还生他干啥?让孩子遭罪吗?

    宋福生后槽牙疼,回头一瞅见宋茯苓,牙疼到脑上青筋当即一蹦一蹦的。

    摆摆手:“走,先排队去,边排队边研究吧,先让医官把脉摸了,领木签打粥。”

    宋里正这伙人,立刻给推车调转方向,跟在宋福生后面走。

    老人、妇女、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大伙除了叹气,就没有一个哭的,可比告示前那些难民们情绪稳定得多。

    不委屈吗?咋不委屈呢,一路逃荒到这,就是这么个结果?

    不晓得旁人,他们可是真真正正根红苗正的农民。

    可是,早被练出来了。

    一次次患难与共、一次次开总结大会,深深地教导了他们:哭、抱怨、骂天骂地,最没用。再一个,别说大骂了,你就是死道边也没人管你啊。所以排队摸脉喝粥吧,喝上粥才是稳妥之道。

    想排队也不是啥人都让进的。

    导向兵士问:“看告示了?”

    “看了。”

    “看懂了?”

    “懂了。”

    看懂才能进,进吧。

    一台台手推车,艰难的往道路两旁的山坡上推。难民们的手推车是不能随处乱停的,至少不能停在帐篷前挡路。

    宋里正张罗道:“快摸摸,有娃子发热的没?有赶紧说,我这有醒脑丸,先喂上一粒。”

    田喜发顶替牙疼的宋福生,也安排道:“咱们指定得分成两伙去摸脉打粥,得有人留在这看车。”

    郭家老大嗓门极大回了句:“先婆娘娃子们吧,福生兄弟你带他们,我们这些人能等。”

    大概是这嗓门有点太大,排号打粥那面也听见了,队伍里有人激动喊道:“子帧兄,子帧兄!”

    宋福生眯眼望过去,哎呀,这是认识人啊,老乡见老乡。

    赶紧安排田喜发带大家伙先去排队,他得去叙叙旧,顺便探听一下消息。没看那位老友都混到第二步打上粥了嘛,可见比他们来的早,或许能了解的多。

    到了近前,宋福生抱拳:“哲发兄,可安好?”

    以前和宋福生一起教书的王哲发,此时棍子一个、身穿破棉袄一件,手上的一叠碗全是有豁口的。

    他以袖掩面,一副有辱斯文的模样。

    钱佩英问女儿:“你爹咋又成子帧了呢。”

    “我爹的字呗。大名宋福生,字子帧。”

    “他俩在那说啥呢,你一句我一句的,我都有点听不懂,太能拽文。”

    宋茯苓用大白话告诉她妈:那人好像是说,他一个读书人,本该为社会多做贡献,现在却沦落到讨饭,无颜见江东父老。完了我爹说,哎呀,大环境如此嘛,又不赖咱们,你没必要害臊。

    钱佩英紧皱眉头瞪女儿,很是嫌弃女儿的语气过于轻快:“茯苓啊,你咋不知犯愁呢,你爹现在看你就上火。”

    宋茯苓疑惑道:“我怎么不犯愁了,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往酌情上靠拢。也不知得送礼送多少。”

    与此同时,宋福生也在向老友打听。

    王哲发小道消息一顿传播,和宋福生窃窃私语:

    听说,送百两以上会酌情,你有百两吗?百两要么是现银,要么是二京十几省能通兑的银票。好多人的银票,到了这,没用了。这不给通兑,废了!

    宋福生:他?他没有,他就是想卖洋酒香烟大花瓶,也得先让他进城啊。

    “那你呢,哲发兄,咱兄弟二人充徭役不能够,但,唉,难道就认了做军户?子女世世代代做军户,永无翻身之日了。”

    王哲发露出他发黄的牙:“怎会?我和你不一样,我秀才啊。秀才以上,入城门就是农。我老子娘和兄长,正城门前排队呢,我这,”说到这顿了下,抖了抖手里有豁口的饭碗:

    “来打粥。发给我家的是红牌,红色,农,白牌军户,黑牌,徭役。我,红牌,早拿手里了,等开城门放行呢。”

    宋福生顿时心口一痛,靠!

    硬舔着脸追问了句:“哲发兄,读书人不多,如若惜才,有无可能降到童生?你来的早,是否听说?”

    没等宋福生说完,王哲发就打断,意思是你别做梦了宋子帧。

    他亲耳得知有一童生,因为逃荒时就他自己一人,官员认定没家没业的是不稳定份子,还军户呢?连那美事都没有,直接脸刻字,干徭役去了。只有秀才以上才可以。

    “子帧兄,当年你,唉,可惜了。”

    宋福生不想再和王哲发好了,以后也不和这人玩了,什么玩应,在他伤口上不停地撒盐,就是那个意思,那不能婉转点吗?心想:喝你的粥要你的饭去吧,拜拜!

    宋福生和钱佩英、宋茯苓讲完他得知的。

    钱佩英:“唉,你说你咋学习那么不好呢。”

    宋茯苓:“唉,爹,以我之远见,咱要是能命好混上个酌情当了农民,往后你得好好学习啊。”

    “我牙疼,你娘俩能不能说点有用的,百两银子什么的!”

    钱米寿正好过来喊他们排队,听了一耳朵:“姑父,什么银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四更(为林钰林打赏万币+1)

    三口人都没把米寿当回事儿。

    哄娃回去找四壮:“去,让四壮抱你排队去,一会儿姑父姑母就来了啊。”

    宋福生还冲四壮摆摆手,摆完就示意媳妇闺女跟上,想找个犄角旮旯密谈。

    四壮走了过来,蹲下身要抱米寿。

    米寿用小手推了推他,不让抱,皱着眉头看向又扔下他的三口人。

    “四壮,难怪祖父说,姑父是个穷鬼。”

    “四壮,姑父对我很好,对不对?说了你也不晓得,我有偷着喝了许多甜的,是姑父喂的。”

    “四壮,祖父说人是会变的。可是?姑父是变的对我越来越好了,祖父没说变好要怎办呀。”

    好难啊,唉,五岁的钱米寿陷入纠结中。

    说白了就是,钱老爷子话里话外带出了大灾大难面前,让米寿只信钱佩英。说宋福生并不可靠,按照他以前的表现。

    米寿虽然年幼,听不太透彻,但是小娃有直觉,能感觉到爷爷语气里对姑父的嫌弃和不信任。

    尤其是他在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后,谁好谁坏,钱米寿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是能看懂。

    就像前期马老太对他不行,他就溜边呆着,不往马老太跟前凑。

    就像陆畔是将军,威武不可侵犯,是陌生人,可钱米寿就是有种直觉,如果他足够诚实诚恳,他管陆畔再要个鸡蛋,陆畔能给他。

    现在,他满满的直觉,已经压过了钱老爷子生前的嘱咐,他觉得姑父是好姑父,祖父或许错了。一路上,路过害怕的地方,他只有趴在宋福生的肩上才感觉踏实。

    “喏,你抱我。”

    四壮弯腰给米寿抱了起来。

    钱米寿指向远处,奶声奶气道:“去找他们。”

    犄角旮旯,三口人紧急密谈中。

    宋茯苓用气息小声道:“咱送礼别送打眼的,烟酒你俩就别想了,容易弄巧成拙,更让人怀疑,在给咱仨送去服徭役。娘,我记得你有个金镯子来着?”

    钱佩英猛的一拍脑袋,拍完连连点头:“有有有,头十几年前你爸给买的,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时候流行三金四金。嗳?老宋,那镯子多少克来着?你这么的,你进去,我俩掩护,你把金镯子,好像那盒子里还有金戒指耳环,应该是放一起了,你都拿出来。”

    宋茯苓:“爹,我床头柜下面有个枣红色绒布盒,里面也有前几年过年流行穿红线戴金珠,你把那个绳剪开,金珠子拿出来。这?这两样金子加在一起,再……”

    “姑父!”

    三口人被吓一哆嗦。

    只看米寿腾腾腾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扯住宋福生的手就走:“你来,你们跟我来,姑母?姐姐!”

    更隐蔽的旮旯处,四壮负责放风。

    钱米寿非要宋福生蹲下,必须要眼对眼直视那种:“是要用很多银吗?不给,会很不好?”

    宋福生说:“不会的,别担心,姑父会想招。就算想完招后,还是很不好,那姑父也能混成军户的小领导。姑父绝对绝对会让咱米寿念上书,将来啊,等你考上进士,咱……”

    钱米寿小手一摆:“别扯将来了,”说完,解开他自己一直背的小包袱。

    五分钟后,现代来的三口人惊呆了。

    宋茯苓:我的天啊,我天天枕的竟然是金饼子。一块砖芯里夹一个,巴掌大小薄金饼。

    钱佩英:我的古代爹啊,你不该这么早走,你对我这样好,我们都没尽过一天孝。

    宋福生一点也不嫌糯米砖又酸又臭,他先用牙咬了咬金饼子,随后用两手掂量掂量份量,满脸不可思议。

    帮忙背这么久,居然没发现里面另有玄机,他们仨是棒槌吗?难怪米寿不让别人帮忙拿包袱。

    宋福生左右前后观望,怕有人发现,急急将两块金饼子递给女儿。

    宋茯苓也反应迅速,假装装包,直接扔空间里了。

    然后宋福生才捡起两块砖头里各掉出来的油纸包。

    油纸包,包的一层一层又一层,也像是在剥开宋福生的心,心口砰砰乱跳。

    当揭晓答案那一刻,宋福生震惊:他岳父年轻时到底干了些什么,要知道岳父还置办了那些搬不走的门市呢。

    只看纸张最上面写着:嘉佑钞。

    侧面小字:天字第多少多少号。

    中间一行竖写:凭票面付市钱五百两,银。

    两张银票,这是两张两京十几省通兑的银票。

    宋福生嗓子眼里猛咽了下口水,一屁蹲坐在地上。

    “姑父,不够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章合一

    农家趁一百多两银,都有胆气对外说,自家是殷实人家。

    可想而知,不算两块金饼子,只这一千两通兑银票,购买力得多么强悍。

    这一刻,宋茯苓以前不理解的,现在也理解了。

    难怪小偷偷水壶,米寿能反应那么过激,愣是哭嚎着疯魔一样说是要偷他糯米砖。转天,就发起高烧。

    唉,心理负担得多重啊。

    难怪她枕着砖头睡觉,要是醒来晚了,米寿宁可憋尿也坐在一边守着,直到她醒了,把糯米砖收起来背好,再去撒尿。

    有一次她生气道:“我就饿了啃两口能怎么着,你至于看的那么紧吗?我是你姐。”

    米寿看她脸色,怕她生气,吭哧好半响,才把一块糯米砖递过去说:“姐姐,你吃是没问题的,那你想吃就啃两口吧。我是怕你啃完扔一边,给忘了。”

    她当时说:“谁啃你那破玩意。”

    此时,钱佩英是忽然冲老家的方向,郑重跪地。

    头磕下那一瞬,泪珠子和鼻涕一起滑落,头触地哽咽道:

    “从得知后,就一直在忙忙活活,我就没给您老磕个头,我给您磕个头。”

    宋福生坐在地上,也眼圈通红。

    他冲钱米寿伸出两手,给米寿半搂在怀里,盯着娃的眼睛问:“你怎的早不和我们说?”

    “祖父让饿的不行再说,一直也没饿到不行啊。”

    “你祖父还说什么了?”

    “说,说……”钱米寿很纠结,不停搅动手指,怕说祖父很嫌弃姑父,姑父伤心。

    宋福生却在看到米寿这迟疑的小模样后,感慨万千、泪中带笑了。

    耳边,彷佛传来钱老爷子在信里骂他的那些话:

    “当年,你考中案首,才将十里八乡有多少人家想求娶的女儿许配于你。

    但匆匆数年已过,你运气差且脑子实在愚钝,就是考不上,我悔啊。

    我虽失望,却对你、对你宋家一直是一个样,图甚?

    所图,不过是有朝一日,你要讲良心。

    小子,眼下看你良心的时候到了……”

    那封信,钱老爷子是用最硬的语气,写出了最软乎的话。

    一求善待他女儿,二求给米寿养到十二岁。

    说这是他的绝笔。

    说从宋福生落榜后,就没再信过女婿。案首都能连连考不中秀才,这得笨成什么样。

    可是这次,打算再信一回女婿。岳父求你这两件事,要是求不好使,老汉我,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宋福生用掌心蹭掉泪,果然,看米寿表情就能猜到,他岳父在米寿面前没轻了嫌弃他。

    嫌弃就对了,亲切,这才是老爷子风格嘛。

    宋福生搂紧钱米寿,拍了拍小娃干瘪瘪的肚皮:“人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你才五岁,肚里也挺能憋大事儿,将来错不了。姑父告诉你,姑父不用这些,这些都给你攒着,将来供你念书,考状元,给你置大宅子,给你娶媳妇。”

    又提将来,姑父很是能胡扯,钱米寿比着小巴掌,瞪圆了眼睛道:“我才五岁啊五岁,娶么媳妇。”

    宋茯苓在旁边,忽然咯咯咯就笑了起来。

    钱佩英也破涕为笑,她既然没的机会为钱老爷子尽孝,那就替钱老爷子好好培养米寿,让米寿以后给钱家光宗耀祖,她接话:“那也攒着。”

    三口人意见一致,虽知道了突然继承一大笔钱,但是不动、不用,尽量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宋福生看见四壮时问,你也晓得?

    四壮摇头,他真不晓得。但他一根筋。他就觉得吧,甭管那糯米砖是金砖还是真的只是普通米砖,那都是老爷子给孙子的最后一样东西,必须守护好。

    宋福生没想到他才擦干泪,又被感动了。

    宋里正摸过脉后,将木签给了田喜发去帮他排号打粥,然后他就找了过来。

    摸了摸怀里的银袋子,一咬牙掏了出来:“福生,给。”

    宋福生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头有银角子、有散钱、有几吊钱用红绳系在一起的,“阿爷,什么意思?”

    “这是大伙凑的四十多两银,你拿着,听我说,去活络活络,找能说的上话的递过去。

    四十多两不多,人家未必能瞧得上,也未必能让咱二百多口人全是农。

    大伙合计了,至少要保你家是农。

    你是读书人,一旦成为军户,不能再科举了,那就断了前程,我们在哪种地都是种。”

    “阿爷,这?这不合适。”

    “福生,你听阿爷说,大伙是有私心的,私心是,说句实在的,俺们只信你。

    咱这些家,只有把你先保住了,只有你有那个本事,或许能在外面帮着走动走动关系,将来拉这些娃子们一把。

    不说给娃子们免了军户身份吧,最起码你能想招去看看俺们,有机会也能找到官爷说说话,让大伙分的荒地、住的屋子不会太差。

    别人?用这些银子保别人?没用!那俺们才叫一点盼头也没有了,你拿着,快去号脉,不号脉,没木牌,我打听过了,谁也进不去城。你号脉后,就揣着银子去活动,俺们排号打粥。”

    宋福生推让说,阿爷我有银子,你快把这些给大伙还回去。

    钱佩英也小声跟着劝,说阿爷你快拿走吧,大伙一家没几两银,甭管是农还是军户,都得有银安家。

    越劝,宋里正越来劲儿,他一副很想得开的模样:“要是都成了军户,我打听过了,地,没资格买,种人家的。房子是发的。要银作甚?一家留个一二两傍身罢了。这一路,要没福生,别说银子了,命都没了。就这么地!”

    宋福生攥紧钱袋子,对宋里正的背影说:阿爷你信我,要是能成,我一定尽力给大伙全带进去。

    宋里正背对的脸上,嘴角微翘,在心里回了句:嗦。

    ……

    城门开了。

    路两旁打粥的、号脉的,队伍里的所有难民都看向城门方向。

    看那些官爷们坐在椅子上,发红牌白牌黑牌,那些牌子,就是决定城门前那些难民们的命运。

    一旦有人发到黑牌,立刻有兵士给此人拽到一旁,刻字的官差就会上前,只顷刻间,这人脸上就多了一生也去不掉的烙印。

    要是有人发到白牌,军户,女人家要是胆敢哭嚎,官差会上前鞭笞。

    钱佩英和宋茯苓小声嘀咕:“咱家金镯子金珠子,金戒指耳环,这些加在一起也很值钱了吧,再加上里正给的四十二两,咱自家也有几十两,你奶那四两,闺女啊,应该差不多了吧?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成,那些人贪不贪心。”

    宋茯苓摇了摇头:

    “不好说,就看我爹能不能找到有实权的套上关系。

    我猜测,那些官差心里其实都有数。

    比如需要多少徭役,哪里正在盖什么,要用多少人。军户那面要用多少人,往哪派遣。

    就是农民,人家也应该有成算,哪个村子能容多少新去的农民,最起码心里会有个比例。

    还有一部分特殊的,哪些是大富商,让进城对他们有好处,哪些难民是认识城里的官、是哪家的亲属类的。

    燕王手下有很多城池,咱们那面又逃来很多人,大户人家谁还没个姻亲,谁还没个关系,走后门的多了。

    要是最后一种搞特殊的人多,占了良民的一定比例,弄的人数超了,那对咱们就是坏事。官差指定得想办法压缩,把本该定为农的,定成军户。”

    宋茯苓万万也没想到,她家竟然成了,她和她妈刚聊到的特殊的那种,靠关系上路。

    城门前,宋福生惊喜、惊讶、惊呆,都有点懵了。

    这里最大的官问他:“宋福生,字子帧?”

    “回大人,是草民。”

    官爷随手就递给他一个红牌,且是不同于秀才王哲发手里的红牌,是大红色。

    官爷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水,想了想,套宋福生的话问道:“顺子爷早先来过,特意提了你。”

    宋福生发现那人眼里满是探究,马上收回极其意外的表情。

    顺子爷,顺子,陆将军,从容抱拳道:“前几日有幸见了将军。”

    “噢?竟不是顺子爷,是将军?那将军有没有……”

    宋福生用眼神示意官爷看附近,微摇了下头。

    官爷清咳了两声,立即换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摆了下手:“去吧,赶紧带家里老小过来吧。”

    宋福生往回走,脚步发飘。

    一文钱都没花,合着之前犯愁算计的全白忙,陆小将军竟然会帮他,让顺子过来打的招呼。

    为什么呀。

    难道是,他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甩词,把闺女和他感叹的那些词也全给用上了,给逃荒这段日子讲的十分出彩吗?将军看中了他的文学造诣?

    “爹,爹怎么样。”

    宋里正也端着饭碗、拄着拐棍急急问道:“收了?应了?”

    “走走走,快告诉大伙进城了。”

    “都搁前面排号打粥呐。”

    “什么时候了还喝粥呢,阿爷!一会儿那官爷再倒班,快,边归置东西边和你讲。”

    城门前,官爷望着这一大帮人愣住了。

    宋福生,字子帧,你家人口是不是忒多点了?

    宋福生振振有词,这是他九族啊。

    犯罪诛九族,可见九族的亲人们得多亲。你不能有福不能共享,有难让他们同当吧。

    指着宋里正:“这是我阿爷。”

    指大伯:“那是我大伯。”

    大伯憨笑:“俺们长得也像,官爷应该有这眼力,能看出来是不?他是俺亲侄子。”

    宋福生指着所有姓宋的给解释:“这些全是我父族的。”

    王婆子壮胆子主动介绍自家:“我们是他母族的,我是她二姨。”

    郭老太太:“我是他大姨。”

    高屠户:“我是他三姨夫,他三姨没了。”

    马老太连连点头:“我是他亲娘,这都是我姐姐妹妹,实在亲属。”

    宋福生说,你看看,这是母族。

    又指着牛掌柜四壮他们说:“这些是妻族。”

    官爷此时就想吐槽一句:你家逃荒逃的挺全啊,逃荒前,当时家里在搞九族聚会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更(为月票700张+)

    装黑牌、白牌、红牌,都是用筐装,只是牌子的数量或多或少而已。

    其中红牌还分有枣红、玫红、正红色的区别。

    筐里装的是全是枣红色的牌,也就是秀才王哲发拿到的那种。

    玫红,宋福生没见着。

    但是当匣子拿出来,宋福生见到了很多大红色的牌子。

    刚在心里吐槽宋家人忒多的那位官爷,姓徐,徐主事边吸溜热茶边说道:“按牌定户。”

    提醒完,才抬眼皮看向宋福生。

    宋福生只愣了几秒,就反应极快地连忙在匣子里数出十四个红牌,数完递给马老太后,和这位官爷对视,眼里满是郑重的感谢。

    他双手抱拳,长揖到底。

    俩人心照不宣。

    宋福生明白,明白人家心里明白着呢。人家那话里的意思多明显,少整事,什么九族,鬼扯。

    所以才格外谢谢嘛。

    这位官爷要是想难为他,一句话就能难为住他们。

    比如,既然你说是九族,那你们就用一个牌定户口吧,一口锅吃饭,一家人嘛。

    可人家没有,人还提醒他,按牌定户,匣子又推过来,让他自己拿牌子,有多少家就拿多少个。

    不得不说,遇到贵人了,连续遇到贵人。

    放行。

    一台又一台手推车经过城门,大家伙激动的浑身颤抖,一个个面上恍惚极了,飘飘忽忽。

    官爷身边的文书,望着这二百多人进去了,小声道:

    “我说徐兄,你不如开头就给玫红色或者枣红牌了。

    眼下你给的大红色,可是去的奉天城。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附近的几个村落本就富饶,人口多,哪个村能一下子容得了十几户外来人口?这加在一起就是几百人,更何况之前就已经有安排过去的了。

    除非,给这伙人打散,每个村落,安置两三家,给他们分开。”

    文书不提这话,徐主事还真没考虑到这一茬。

    文书这么一说,徐主事立马招手叫来人,让手下进去和领队的头说:切记给这伙人安排到一个村落,哪怕不是最富的村子,也务必要安排到一起。

    送佛送到西嘛,让人感谢就感谢彻底。

    文书:“……”他提醒的不是这个意思。

    徐主事心想:

    你懂个屁,在这边城呆傻了吧你。

    不提别人,只陆小将军跟前的顺子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他都得伺候好了,得罪不起。

    更何况,没听那位宋子帧说嘛,人家和将军前几日见过面,重点是:还和将军说得上话。

    陆小将军是谁?当谁都能和他说的上话?祖父鄂国公,老子是大将军王,祖母更是从头至尾支持燕王的长公主,可以说,除了燕王车架,陆家车架但凡露面,奉天城内,所有车架必须让行。

    所以啊,贵人虽没说要给二百多人也安排好,但贵人是谁?人家用嗦吗?只几个字提点都是给他老徐脸啦。别说有村落,就是没有村落再造一个也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再一个……唉,羡慕极了。

    别看那位宋子帧眼下造的惨,或许下次再见面,他们就不一定谁给谁长揖到底了,运势这东西,谁能说得清。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根本不晓得前脚过了城门,后脚那位官爷就脑补了一出至少十集往上的连续剧。

    穿着破棉袄的王哲发,惊愕地露出一口大黄牙,他站在枣红色队伍里,“子帧兄?我,我,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更(为林钰林打赏+2)

    “干什么呐干什么呐,回队站好了,等人齐就走!”

    管枣红队的领头,皱着眉,直冲王哲发他们大声嚷嚷。

    王哲发脚才伸出去,又缩了回来,脸上满是急不可耐的表情。

    着急想和宋福生说话,着急想问问宋福生,你是不是站错队了?你要是没站错,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倒是宋福生他们这个队伍,管的松。

    将红牌如数上交给领队,领队确认一番后,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伙徐主事特意嘱咐的人,认个差不多就将大红牌还给宋福生,让收好了。

    随后,领队特意大声嘱咐大伙说:

    “今个,城楼这,大概齐就是咱们这些人了。”心想:谁能想到头午拿红牌的才五家人,下午一下子就多了十五家。

    没错,十五家,之前徐主事给了宋福生一个红牌,宋福生后来又去匣子里捡了十四个,加一起十五个。

    十五家好啊,他和老娘兄弟早就分家了,以后又要带着牛掌柜、四壮、米寿一起生活,还是和老娘家分开,单立户比较好。

    领头继续喊话道:

    “虽然城楼这就咱们这些人了,但是咱们也得等,在等坐船来的那部分人到了,那面给信儿,咱们就出发,都是一道的嘛。

    记住了,咱们队伍在最右边,别溜达一圈转身回来就忘了,再站错队。

    大伙可以坐下歇歇脚,喝点水,这棚子里有开水,直接打来喝就行。

    前方一里地外,也有卖炊饼的,你们可以买来垫吧垫吧,不过去买的时候需和身边人打声招呼,别队伍出发落下谁。

    切记,凡是往远走的啊,要么告诉身边人,让身边人提醒我,要么过来和我亲自打招呼。”

    你看看,大红色和枣红色,这领头的态度都不一样。

    那面真是官爷的派头,嗷嗷呵斥,这面的明明也是官爷,但语气像导游。

    宋福生将东西放好后,坐在路边,拧开水囊,一边喝水一边看王哲发对他不停使眼色。

    啧,就这么着急想和他说说话吗?瞧你急那样。

    宋福生站起身,把水囊随手递给四壮,用手又掸掸身上的灰,这才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子帧兄,你给银了?百两?不,你那个队伍,得五百两!”

    “给什么银,哲发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里守城的官爷,各个清正廉明。”

    宋福生说的一脸正气。

    王哲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那你这是?不能够啊,我是秀才,你才是童生啊。”

    “唉,哲发兄,我就说官爷会惜才,你竟不信。还不是官爷惜才嘛。”

    远处,钱佩英和宋茯苓小声说:“你爹又开始吹牛了。”

    “娘,离这么远,你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听不见,我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

    最了解宋福生的人,果然是钱佩英。

    宋福生说他和官爷一见如故,越聊越投机,说徐主事夸他不弛于空想、不骛于虚声,观之想法就能洞察出他是个脚踏实地之人,应多多进益,继续科举。

    吹牛到这,宋福生也学王哲发掩面。

    边掩面,边气人道:“所以说,哲发兄,莫愁前路无知己啊。能得守城官爷赏识,也实乃我气运所至。我明明只才童生,却比哲发兄秀才公所去之地更好,惭愧,惭愧。”

    王哲发这回真的翻了个大白眼,连读书人的体面也不顾,快被宋福生气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五更(为吴臻呐打赏万币)

    吹吹牛,败败火。

    从出发一直到此刻,此刻是宋福生最痛快的时刻。

    万里长征终于快要走到地方了。

    关键,他再也不用担心这、操心那了。

    看那领队,这帮人跟在领队后面走就行,去哪不用管,接下来怎么办不用惦记,人身安全也有保障,政府就会管他们。

    此刻,大伙坐在路边,也都聊的挺热闹。

    郭家小儿媳和附近几个嫂子弟妹小声唏嘘道:“那官爷真信了,咱们说是九族,他就信,真好糊弄。让咱们过城门那会儿,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郭老三听了一耳朵,他听完自家媳妇这番话,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呢,怎么媳妇能傻到这种程度,骂道:“你是不是傻。”

    宋里正冲宋茯苓挥了挥手:“来,丫头,上太爷爷这来。”

    宋茯苓到了近前,宋里正扬脸说:“咱得谢谢胖丫。”

    大伙都笑着附和说,是啊是啊。

    “恩?为什么?”

    宋里正带动作比划着:“你嘭,整出个响,这不就给贵人引来了嘛,你要是不嘭一声,贵人马蹄都不会停下,你爹也不好使,对不?”

    宋茯苓挠了挠头,笑呵呵傻气道:“也是哈,太爷爷这么一分析,好像是这么回事。”

    王婆子忽然拍了下巴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宋茯苓的脸:“你们瞅,嗳呦天啊,你们快瞅瞅。”

    好几个妇女看了过来。

    宋茯苓也紧张了,她脸怎么了?

    王婆子大力的啧啧两声道:“胖丫一笑起来怎长的那么俊呐,眼睛跟月牙似的,王奶奶才发现,哎呀,这丫头,俊的没法。你们说,她是不是取爹娘优点长的?这丫头也太会长了。”

    大伙说,是啊是啊,宋福生的大伯母还补了句:“一看就有福。”

    宋茯苓:“……”

    你说我信不信你们呢。

    我已经半个月没洗脸了,你们确定能看清我长什么样?

    我又不是没进空间照过镜子,被我自己都吓着过。

    马老太没参与夸孙女的话题,她已经打入另外五家内部了。

    先和其中一家的老太太共同抹眼泪,说太惨了。

    然后人家老太太就和她推心置腹,讲述自家是怎么惨的。

    给马老太吃惊坏了:“你家老爷是员外爷?你家在郊区有庄子?”

    那老太太说,有庄子也没用,当时躲庄子里,让那个村的村民好顿祸害,一顿胡抢,后来内里都有鬼了,家丁也抢粮,丫鬟又给他们爹娘开门,里外夹击,得亏家里有地道。就这么的,家里几个人跑了。

    这位老太太很伤心,伤心地告诉马老太:“大孙子为护着我们这些爷奶爹娘,被人踩的吐出一口血当场就没了。最小的孙子受不住路上的苦,也没了。我那二儿子,和路上抢的拼命,是我和老爷亲手给他埋的。你家呢?扔了几个?”

    马老太:他家一个也没扔啊,这么回答是不是不好?

    “来,老姐姐,把你竹筒给我,我给你倒口开水去。”

    转回身,马老太又了解到,将要和他们一路的另一家,是借了大姑姐光。

    人家小媳妇说了,大姑子嫁到奉天城好些年了,大姑姐夫也很有本事。

    所以咱们那面一出事,大姑子听闻后,就连忙让大姑姐夫找同僚,来城门前打听,以人保形式作保。没想到,这招真挺好使,他家男人一报上名字,说投亲,有亲姐姐在奉天城,姐夫在哪个地方任职,名号,官爷就给发大红牌了。

    打听了一圈,马老太还看见有人骑马风尘仆仆特意赶来,到了他们这伙人面前,对其中一名老太太跪地问候,问岳母你怎么样啊?女婿来晚了,快马加鞭还是耽搁了。

    他岳母赶紧扶起女婿,一看就是感恩戴德不得了的样子,到关键时刻,有个嫁的好的女儿也很是解决问题。说托了女婿福,你虽来晚,但你当地这位捕快好友,他很好,早先就和城门打招呼了,头午晓得我们不能出发,他还给特意送过热包子。

    马老太小小声和宋茯苓唏嘘:“咱们竟然混进了能耐人的队伍里。他们以前都是有庄子有丫鬟的那种。家里听起来也很是有本事,咱们是么啊。”

    “是不是么的,咱们也成了关系户。贵人一句话,能让咱们上天入地。命运转了一个大弯。”

    宋茯苓很是感慨,尤其是看到重兵押解、脸上带烙印的黑牌队伍离开,看到白牌军户队伍们也被不少大兵管着离开,看到凑够一千人的枣红队伍离开。

    你瞧,等级是多么分明。

    据他们这队伍里的人议论,黑牌队伍必须要经过一片集市区,因为那里每天按三顿饭一样,在安排广大百姓参观。

    展开深刻的教育展览会,让当地百姓们瞧瞧,这就是破城后,城池要是一旦被别的王爷占领后,你们或许还不如他们这些徭役的命运。

    所以你们该怎么样啊?嗳,答对了,边城人民面对外敌,要奋起抗勇。

    白牌军户的队伍,是要一路上感受思想学习。走慢了,谁病了,官兵会打骂他们说,你们还不乐意当我们这里的军户?你们想成为这里的人,吃我们当地人纳税的粮、住我们纳税人交银盖的房,给我们种地干活怎么了?

    不奉献一生,你们对得起我们开城门接纳你们吗?我们凭什么接纳你们这些白吃白喝的。

    枣红队伍还好,毕竟算作当地百姓了。但枣红队伍管理人员少,而被管人数又众多。他们目的地更是散的不得了。幽州城下的农村会扔下一批人,下一个城池勋阳城农村会扔下一批,均州城,等等,反正走哪给扔哪一批。

    宋福生他们的领队姓滕,滕头也终于发号时令道:“来来来,大伙都起身了,咱们也出发了。”

    第一站,先去大户人家设立的粥场。

    他们这行人,随行官兵总共十二人,一个个都很好说话。

    其中有个小兵告诉宋福生他们这伙人道:“那里虽叫粥场,但是大户人家给咱们老乡们准备的不止是粥。”

    等等,老乡,你听听这称呼,直接拿他们当自己人。

    “所以,一会儿到了那,多吃些喝些,吃不了拿些馒头放身上备着,别全指望在路上的候馆买,官路上设的店,卖什么都贵。还有,那些大户人家也给施些衣服,你们赶紧多挑些厚实的衣裳换上,尤其是小娃子,弄暖和些,别舍不下脸讨要,免得路上受罪。”

    宋福生、宋茯苓,爷俩一起心想:官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想多了。你是不是拿我们这伙人当成是前面走的那几家呢,我们没啥舍不下脸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更(求月票!)

    能拿到大红牌的人家,基本上:一,不会和贵人们起冲突,二,见过世面,眼皮子没那么浅,不会出现哄抢的局面。

    你看,俩好搁一好。

    拿大红牌的人家因为得继续赶路,一路逃荒过来又什么都缺,而设粥棚的贵人们正好想表示表示。

    表示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善举,让人能赞一声是德善人家。再一个,人家这里也不乏有真善之人,尤其是信点啥的,比如信佛的老人家,想亲眼看一看,这些逃荒的百姓们都怎么样了?情况好不好啊?

    但不能什么样的难民都往这里领。

    所以,别看拿到大红牌了,大红:入城难民中的顶级难民,第一站一定要来这里,说明也是身上背负任务的。

    满足人家,满足自己。

    领队的滕头一看就很有经验,他在劝那位逃荒的员外爷:

    “老爷子,快去领些吃喝。咱们啊,不路过集市那种地方,没地方买。只上官道前,路过一个药铺子和一个牲口棚,牲口棚外带生意有些碳,仅此而已。吃喝只能在这讨。虽说官路上一道三十里有宿有路室,五十里处有候馆,但是三五十里一走就是半日啊,你不为自己,为儿女,快上前讨一讨。”

    “老夫羞也,羞也!”

    老爷子的老伴也说,说老爷你怎能去呢,你和儿子们在这等吧,我们几个女人家去。

    另一家,那位借大姑子光的小媳妇,她也在对她男人刨析心理道:

    “他爹,在路上,咱们抢吃抢喝,怎么没脸面怎么来,那是没办法,不那样,就是挨宰的命。

    可这都进城了,你说那位滕头,怎就不能领咱们去铺子里买一些,为么要来讨啊。咱们又不是没银子。

    我就觉着吧,对那些一路逃荒的难民,反正大家都一样,我就豁的出去脸面,在这些穿好吃好,以前和咱们一样的人面前,我就是伸不出去手。

    大姐要是晓得了,我们会不会给姐夫丢脸啊?”

    滕头在旁边听了个差不离。

    他都习惯了,这些人就这样。

    逃荒的时候怎么都可以,什么苦都能吃。人啊,一旦落定了,面子里子的,兜里再趁些银子,各种顾虑又全来了。

    再看另一家,人家那位岳母干脆就站在一边等着,没上去讨要,在等她姑爷骑马去感谢完好友,到时候会追上来和他们一路走。而且人家的姑爷说了,说岳母你等着,小婿回来时,会给你们带一些热乎的吃食。人家女婿还说了,说滕头之前提起那个牲口铺,等到了那个牲口铺后,会给岳母一家买马车或者牛车,带车厢的,再买些碳,免得一路受冷遭罪。

    所以说,调动贵人们热情的施善情绪,全靠宋福生他们这伙二百来人支撑,撑的杠杆的,给贵人们的情绪调动的足足的。

    贵人身边的小丫鬟们,捂嘴窃笑着提醒道:“慢点儿,慢点儿,别烫了嘴。”

    妇女们一碗一碗的喝粥,吃大馒头,嘴里塞的满满的,还不忘扯过自己孩子,简单呼两下热气就给娃们喂粥、喂汤。

    热气凉气掺一起,鼻涕都下来了,顾不上擦,吸溜一下继续喝粥。

    王婆子吃的直打嗝,一口饼子差点噎住她,郭老太太立马将自己才吹好的热汤递了过去,用大碗灌王婆子,“快,咽咽,不行就吐喽。”

    “嗝,不吐。”

    汉子们,以宋福生打头,更是蹲在贵人们面前,一口饼子,一口馒头,一个个全是胡吃海塞的样子。

    也有丫鬟小厮不停提醒他们慢点,说不够还有,别着急,一定让你们吃饱饱的。

    汉子们埋头吃心想:慢不了。打城楼前,排号领粥就没排上,这不着急进城嘛。再说了,终于吃上了不是自家的粮,不用算计老子娘够不够吃,媳妇娃子们够不够吃,可得敞开肚皮造。

    宋福生吃完六个馒头,蹲不下了,他站起身,先冲手捧馒头笼的小厮客气的笑了笑,然后一手抓俩,又拿了四个,站着吃。

    马老太用愉悦的嗓门摆手喊道:“胖丫呀,奶在这呢,你快来。”

    宋茯苓也才吃了仨饼子,喝了两碗热汤,“怎么了奶。”

    “你快看,奶给你讨到鞋了,就你脚那么大,他家丫鬟的。你瞅瞅你瞅瞅,新鲜的,人家都没怎么穿过,快换上,里头是棉花的呐。”

    宋茯苓看了一眼施给她鞋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也正好走了过来,她笑着点了下头:“谢谢了。”

    小丫鬟甩了下手中绢帕,一股香风拂动,对头发乱糟糟、脸也脏兮兮的宋茯苓爽朗道:“你等着,我还有件旧棉袄,咱俩个头差不多,就你能穿。”

    马老太立即拉着宋茯苓千恩万谢。

    钱佩英此时也抱着人家给的棉袄,对一位官家太太道:“谢谢太太了。”

    要说现代来的这三口人,这一天真的做到了,到什么时候咱说什么话,装什么呀,对不对,都到了眼下这地步。

    再说情况摆在这里,就是想装逼,人家领头都说了,不路过卖衣服卖鞋店铺,不往集市里走,集市里人家黑牌那些人在展览,他们不能去添乱。

    没地儿买棉袄,空间里的又不能拿出来穿,一个才逃荒完的小难民,穿羽绒服皮大衣忒招摇,那咱就得讨。

    能讨到,他们一家三口都觉得:嗳呦天,竟然有这美事儿。白吃白喝白穿,可得珍惜机会。

    要说这三口人到了古代成了要饭的,谁给啥,他们都又鞠躬又谢谢,适应极其良好的话,那么米寿就更厉害了,钱米寿是完全没有当富二代的自觉。

    钱米寿跪在一个富老太太面前。

    这位贵人老太太摸着他的小脸:“啧啧,可怜呦,多俊的娃,遭了难,唉。才多大点儿啊,就要经了这些,愿你往后忘了这些吧。对了,路上有吃的吗?”

    “回老夫人话,没有,之前的,吃没了。”

    老太太立即摆了下手,让丫鬟给多带些吃的。

    “你家就没有带车厢的车吗?”

    “回老夫人话,没有。”

    “那得多冷呀。”

    “是呀,小子的姑父说,碳也不……”

    “对对对,”富老太太打断钱米寿,立即又安排了一个丫鬟去忙:“给再准备几床被子,给这娃多拿些碳,没被子没碳火,走到奉天城可挺不住。”

    钱米寿跪在棚子里,规规矩矩给人磕了个大响头:“谢谢老夫人,祝老夫人,松柏齐肩、福寿绵延。”

    嗳呦,这张嘴抹了蜜似的呢,要是没经了这个,多好的娃,该启蒙了吧。

    老夫人满脸感慨,示意丫鬟递给钱米寿钱袋,丫鬟心知老夫人喜欢这孩子,特意挑了一个钱多的,递给钱米寿当盘缠用。

    钱米寿将小钱袋递给宋福生:“姑父姑父,你看。”

    哎呀,宋福生一看,说你不应该叫钱米寿啊,你应该叫钱串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更(求月票!)

    从贵人们这,讨完东西,一路上,就宋福生他们这伙人热闹。

    高屠户喊道:“哎呀他娘滴,我鞋掉底了,谁那里有多讨来的鞋,俺家没讨来鞋。”

    立马有好几家回应:“你脚多大,穿多大的鞋。”

    “你多大的鞋,我多大的脚,最好是棉的。”

    “是棉的棉的。”

    朱氏对马老太道:“娘,你看看,你看看我给你讨的棉袄,大小正好,人家说这是官家婆子穿过的呢。”

    马老太说是,一瞅就能瞅出来,这料子也好,可暖和了。然后问宋福生:“三儿呀,我瞧你那鞋怎么也有些大呢,合脚不?”

    宋福生推着车,回喊道:“合脚,不合脚的,都记住往里塞袜子,塞点啥顶一顶。”

    大伙都在议论纷纷自个讨到的东西。

    郭老太太说,她打小就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裳。

    宋福生的大伯娘说,别说衣裳了,你摸摸这棉被,贵人们不要的棉被都比咱自家过年新做的厚实。

    宋里正瞅了眼推车上的小娃子们,一个个又团成团缩进被窝里叽叽喳喳了,他乐呵呵问道:“都谢过米寿没?米寿又给你们讨来点心了,讨来棉被窝子,还给你们讨来碳。人家这碳可不像咱自家那个,呛人带冒烟。”

    小娃子们在被子里露出头,纷纷喊道:“太爷爷,谢过了,俺们谢过米寿了。”

    还有娃子七嘴八舌告诉宋里正:“太爷爷,太爷爷,米寿说眼下肚饱,不吃点心,等他肚不饱的,就会给俺们分点心,中不中啊?中不中啊?”小娃子们怕大人们不答应。

    宋里正连连点头:“中,中,不过别闲着,和米寿学学拜年磕,等到下一个城,据说还能这么吃馒头喝粥呐,到时候你们和米寿一堆再去给贵人们多磕磕头,就能得来更多的点心了。”

    好几个娃立即叫道:“米寿,米寿,快教教俺们。”

    钱米寿莫名有些小羞涩了。

    比起宋福生他们这伙人,一路同行的另几家就很沉默,只默默地低头赶路。

    听到后面那伙人说的那个热闹啊,好像发生啥喜事了似的,借大姑姐家光的小媳妇问丈夫:“难道他们是人保?能给这么多家人作保,那人得挺厉害吧?可怎么看着不像能结识上那种人的样子呢。”

    “不晓得。”

    员外爷的老伴、家里趁好几个庄子的老太,也在问员外爷:

    “老爷,咱们家这才几个人啊,为拿到大红牌花了三百两打通关系,那他们那伙人得花多少银子啊。可听起来,怎么不像能掏出银票呢?”

    被叫员外爷的老汉呵斥老伴道:“你别眼皮子浅,看人看表面。我和那些老乡说过话,打听过了。人家啊,逃前几人,现在就有几人。一个都没少,你想想这一路上,他们能简单得了吗?”

    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另几家还真没有瞧不起之类的。

    虽然,宋福生这伙人看起来是一副穷鬼的样子,一副拿了好些个大红牌,很让其他家感觉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一副才在这面贵人们面前吃饱喝足,就开始惦记去下一个城池去贵人面前讨要,很是丢脸的样子。

    但是,也得说同行这几家人还可以。

    他们就觉得吧,你说咱这些外地的,一路逃荒到这,活下来本就不易。

    到了这,以前是士的,估计想成为这里的本地人,就得降级是农。以前是小地主的,在人家这地盘就会降级成普通农民。依次往下,也就是说,到了新王地盘,一个个都自动降级成二等公民了,谁还瞧不起谁啊。

    风水轮流转。

    等到了药铺子前,轮到另几家叽叽喳喳,宋福生这伙人自动消音了。

    员外爷的老伴张罗着坐堂大夫:“快给我们老爷看看。给我儿看看,给我几个孙子也号号脉,你这都有什么药啊?不用煮不用煎,路上能直接服的。”

    那位小媳妇也是,让赶紧给他家男人看看刀伤,说捂了一路了,还有她男人跟前的两位小厮,都给好好包扎,这都是为护住她的一儿一女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多少银子都治,只要往后别做下病。

    那仨家同样的态度,就是一副我们不差银子,哪怕我们花银子买心安呢,也给我们都瞧一瞧,另外,那五家人,家家都买了好几种药丸,拉肚子的、头疼感冒发烧的,伤药等等。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手推车停下,都站在药铺门口等那些家。

    王婆子挎住马老太胳膊:“走,咱也进去呗。”

    “进去干么?”

    “在这傻等干么,怪冷的。他们男人家在外头看车,咱几个进去看看,掂量掂量他们这药钱比咱们那头贵不贵。”

    郭老太太拄着拐棍也上前说:“中,不买还不让进去瞅瞅啊。”

    总之,仨老太太进药铺感受物价去了。

    马老太问抓药的小二:“有管头疼脑热的不?”

    小二态度极其热情,说有,不仅有,而且还制成药丸了。他家药铺能开在官道旁边,就是为赶路的近便,各种药丸都有,直接服就行,不耽误赶路。

    多少钱?

    “六两。”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嗳呦我的天老爷啊,啥呀就六两,打副棺材才多少钱。”

    郭老太太也跟着嗳呦娘呀的说:“这哪是吃药啊,这是吃银子啊。”

    王婆子挎着马老太胳膊,急急调转头:“走走走,不看了,买不起买不起,我告诉你哈,俺们没碰你那瓶。”

    仨老太太心话了:也不问问这些人,一年能不能挣来六两?别说一年了,延长,两年,两年也?也买不起啊,黑店!

    宋福生问老娘:“头疼脑热的,其实得预备点儿,不行咱们也买些,你问了没,多少银。”

    “嗳呦天,三儿啊,六两啊。”

    宋里正倒抽一口气,抽完就问推车上的小娃子们:“你们会头疼脑热吗?”

    这问题,问的也太高深了,小娃子们面面相觑。

    和宋福生一路聊的挺好的官兵,小声劝道:“最好买些,可以不买吃的,毕竟一路上能宿就有吃。可过了这个药铺子就没了。”

    宋福生把手伸进棉袄里,摸着钱袋子,一咬牙,走进了药铺子。

    你看大伙刚才和自己抠,一副花六两会要他们命的样子,但是当得知宋福生花了六两银子买头疼脑热丸了,大家伙立即七嘴八舌冲宋里正说:“记着,阿爷给记账,咱们平摊。这借了三兄弟多少光了,可不能让兄弟给咱大伙再搭钱。”

    “可不嘛,俺们掏。”

    宋福生说快拉倒吧,他是为娃子们,穷家富路不能算计药钱,北方冷,一路遭罪得预防些。他是给娃子们当三叔的,六两银子还掏不起可真有意思,太小看他了。

    大伙争先恐后直嚷嚷:“那也不中,你说破天也平摊,六两你一人掏太多,平摊到俺们头上就少了,你听我们大伙的吧。”

    领队滕头笑了,这伙人有点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滕头问:“都置办齐了没?置办齐了出发。牲口铺那,还有十几家人等着咱们呐。”

    喊完,滕头率先骑上了驴。

    大伙都明白,另十几家就是从海上飘来的那伙人,也是拿大红牌的人家。

    和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伙人是坐船逃荒。另外,以前老家的地理位置,也应该是比他们老家还往南,靠海嘛。

    这些人又重新出发。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到达牲口铺。

    此时牲口铺子这里已经热闹非凡。

    那面领队的和滕头凑到一起小声说话,说坐船来的一共有十九家,把安置名单递了过去,滕头拿着名单一瞅,皱眉:“这么多?”

    那面领队的点头,说就这,还翻了几船,南面特大暴雨,发洪水呐,要不然会更多,用肉眼就能看见,没到岸的小船还飘着好多艘。

    且凑的更近和滕头嘀咕,说这些人全是南面的乡绅啊大地主啊,家里头的田地极其多,给港口那面的主事上的银子也多,这不就全安置在奉天城下面的县镇了嘛。

    主事估摸也是觉得,有银子,这些人到了天子脚下,不但不会拖后腿,还能促进消费,也就大方的发了大红牌。

    两位领队凑一起嘀咕,宋福生是不用听,看就能看明白,这些人有钱,是有钱人。

    你听听,除了他们这伙人,家家都在问小二牲口的价格。

    高屠户问宋福生:“他们这一匹牛要多少银钱?”

    “刚听一耳朵,说不算车厢,四十两。”

    高屠户倒吸气的同时,捂住心口,他家牛当初是十**两买的,攒了一辈子银钱买的,从他爹那辈开始攒起。曾有三头牛,他家是村里顶级富户,曾经。

    眼下,都杀了呀,给吃了,要按照这地方的价格,连吃带扔白瞎一百二十两,心口痛,喘不过气。

    宋里正小声道:“这地方,这、这?福生,怎卖么都贵,庄稼人不能活啊。”

    宋福生微摇了摇头,“或许就这贵。”

    “怎的呢?”

    能怎的,宋福生心想:

    这俩领队,外加那十几个小兵,带着他们这伙人,挨饿受冷的,来回一走最少就是半月,谁能白为你服务啊。

    去那些贵人们扶贫的地方,用现代话讲,那就是固定旅游景点,是政治任务,是他们的工作。

    而药铺子和牲口棚,是购物消费点,就跟导游似的,那都带回扣的,绕远道也非得给大伙领来。

    而那些有钱人傻吗?傻,有钱不了。都知道贵,可你买不买吧?不买你就遭罪,等你想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卖点就在于人心,你是想钱遭罪还是人遭罪。

    像他们,恩,一穷二白,就没有这烦恼。

    谁说没烦恼?

    李秀的儿子忽然大哭了起来,小身子在李秀怀里直往外蹿,一边哭一边伸手够着什么。

    车上的娃子们,也直勾勾眼巴巴地瞅着站在推车跟前一个小男孩,准确的讲,是瞅人家手里的鸡大腿。

    只看,吃鸡大腿那小男孩正翘着兰花指,不着急不着慌的在吃,嗦的小嘴出声哒哒响。

    鸡大腿哪来的,这不嘛,一起同行那家的好女婿回来了,给人岳母和舅兄一家带的肉包子,烧饼,用油布包包了好多只烧鸡,麻绳串着骑马大包小包赶了回来。

    这家大人们倒是没显摆,这家女婿人也挺好,给滕头送礼白送了只烧鸡后,还四处问别人,有没有要买的,特意多买了几只,咱一路都是缘分,可以匀给你们一只,花多少银钱买的,你们给多少银钱就行,当给你们跑腿了,大伙都不容易。

    也真问宋福生了,宋福生……

    宋茯苓赶紧跑了过去,一看,哪是李秀的两岁儿子馋哭了,推车上,蒜苗子他们眼里也挂着泪。

    宋金宝还深吸口气,正在撺掇几个小男孩要去抢。

    宋茯苓正了正脸色,小声呵道:“金宝,这已经不是之前了,靠抢靠拳头。咱们现在已经有人管了,得讲道理了,不能相中什么抢什么,你看那些官兵没?你抢,人家就抓你。”

    宋金宝带着哭音道:“可是我想吃。”

    “咱们吃的好东西不比他们多呀,那小孩之前一定没有你们吃的好,你们都忘了吗?你看,牛肉,骡子肉。”

    郭家小孙子点头:“吃的都不喜吃了。”

    “就是,点心。”

    有小娃子立刻道:“胖丫姐,点心可甜可甜了呢。”

    “鸡蛋。”

    “鸡蛋是米寿给讨来的,鸡蛋。”回答的小娃子,用小手指香米寿。

    “对,是我们米寿给讨来的,”宋茯苓看了眼米寿,结果正好看到米寿也在偷偷看那小男孩,大概是想回应她讲两句,但是一张嘴,哈喇子淌了出来。

    钱佩英弯腰上前:“来,米寿,姑母抱你撒尿去,咱不稀罕瞅。”

    米寿淌着哈喇子从棉被里伸出两只小细胳膊,乖乖应道:“好。”

    宋茯苓也说其他孩子:“都不许瞅了,馋就想想咱们吃过的,来,跟着姐姐,咱们把头一起扭向这面。”

    蒜苗子大声回应:“我不瞅,我还吃过小翠呢。”

    “是啊,你还被小翠咬了呢,哈哈哈。”宋金宝嚣张地笑道。

    还好,这家人买完了牛车和碳盆,也及时发现了孩子拿鸡大腿过去了,那位岳母尴尬地轻拍了孙子屁蛋一巴掌,骂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大伙重新赶路,两个领队骑着驴,一边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回头瞅。

    带领坐船过来的领队问:“滕头,手推车那帮人是几个意思?”

    滕头笑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咱们慢点赶路,他们推车的脚程慢。”

    没错,同行的那些家,都买了车,有买牛车的、有买骡子车的,甚至还有两伙人买了马车,一匹马不算车厢一百五十两啊,只宋福生他们这一队仍在用脚赶路,在队伍的最后面。

    那位领队嫌弃道:“这要是没有他们,咱们一来一回能快不少吧,备不住还能再带一队。”

    更何况没赚到什么差价,他们药也没买什么,牲口也没买。

    滕头忽然不耐烦道:“别抱怨了,都不容易。”

    不止这位领队抱怨,从船上下来买了牲口赶路的那些家,他们也不高兴啊。谁愿意在路上浪费时间啊,赶紧的到地方赶紧安顿。就是不到目的地,赶紧到客栈休息也行啊。

    眼下还得迁就那些手推车的,那他们高价买牲口代步有什么意义?

    倒是那位员外爷,坐在牛车里,两手对着炭盆翻烤时冲老伴说:“等会儿领队要是停下,你下车问问那些老乡,有没有娃子冻得受不住的,让来咱车里烤火。”

    “为么?”

    “哪有那么些为么。老乡,结个善缘中不?我啊,这辈子,能让你们逃难还坐上车,就是晓得别门缝里看人。”

第一百三十章 二更(求月票!)

    中间停下来一回。

    安排大伙上厕所。

    带着坐船那伙人的头领,皱眉对小兵抱怨道:“也不晓得滕头是怎地了,都能在车上解决的事,这还停会儿,耽误功夫。”

    小兵陪着笑脸。

    滕头只是想,他停一下,就能让宋福生那伙推车的人歇口气。

    员外爷的老伴也真的在休息时下了牛车,直奔马老太,因为她就和马老太说过话。

    她说我们老爷说,一早一晚冷,夜黑了,别哪个娃受不住冻,快抱我们车里暖和暖和,那里有炭盆。

    虽然没给任何一个娃抱进车里麻烦人家,但是宋里正拄着拐棍,亲自到了牛车前致谢。

    员外爷摆手说,老朽只是羡慕你们啊,家有万贯不如你们一个也没少。你们啊,其实比我们坐车的这些人家都福缘深厚。

    宋里正回头就学给了大家伙,乐呵呵道:“加把劲儿,前头那位员外爷都夸咱们福分大呐。”

    大伙都挺高兴,七嘴八舌地说,你看看人家,难怪能当上员外爷,说话怪好听,做人也大善。咱遇到的都是心善之人。

    宋里正还嘱咐呢:“一路上,那些家万一有啥事,有啥忙要帮的,都给搭把手,甭管说没说过话。咱没别的,咱就有把子力气,这也算是缘分。”

    “中,中,阿爷放心吧。”

    宋福生望着这些乐观又实在的人,唉,还要给人家搭把手呢。

    有几个员外爷那样心胸的人?

    心里已然猜到,前面对他们不满的人家占百分之九十九。

    宋茯苓也和钱佩英小声说:“娘,我觉得早晚分帮。”

    钱佩英点了点头。

    那咋整,跟不上人家那速度,分帮就分帮吧。实在买不起那骡子牛,太贵了。他们这么多人,那得买多少台车?当初在城门前,大伙凑手才凑了四十多两,十几家啊。

    又往前行进了十五里地左右,这时候也已经相等于现代的晚上十点多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官道两边有幌子。

    带船队的那个领头冲大家喊话道:“夜宿在这,大伙进吉顺店。天字号房二两半银子,地字号房二两银子,人字号房一两半银子,大通铺一两银子,柴房半吊钱。都订什么房,先我这来交银钱。”

    是一宿的价格吗?

    对,一宿,明儿个天亮就出发。

    那这银钱里管我们夜宵钱不?管热水钱不?

    不管,吃食自己订,洗涮热水得给小二跑腿柴火钱,都得单交银子。

    这住宿费很贵啊,可所有的人却在此刻听完后,竟然觉得不贵。主要是在心里气笑了。

    都明白了,也都不傻,你看看住天字号、顶级总统套,连吃带喝三四两银子撑死了,他们之前买药,头疼脑热六两,金疮药十两。

    这说明啥啊?他们以为这里不同他们老家那里呢,到了这里银票跟纸片子似的,原来并没有像纸片子,原来这座城物价并没有那么高。说明他们之前挨宰挨的邪乎,都已经不是冤大头能形容的了。

    而且,为么要先去那个领队那里报名交银啊,就这住宿费,比起买药买牲口都便宜多了,那你以为这些官差就没赚住宿费?赚了,赚差价才最好的房间二两半。

    就这,咱还没算,大量难民进城,物价注定会比往常高的帐。

    全是聪明人,一个个心里明白得狠,气的狠。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有宋福生这伙人像傻子一样,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宋里正直直看向宋福生,心想:生子说的真对,不是物价高,是这些官差心太黑呀。

    高屠户:那看来这里的牛也能和他们老家那一样,十**两就能买一头,看来他余生好好奋斗,也许还能在闭眼前有戏置办上一头。

    马老太嘴都张开了,想喊:一,感冒头疼药六两啊,这不是骗俺们钱嘛。二,啥呀就又收银子,俺们就住半宿。

    宋茯苓特意大声提醒道:“奶!”说完掐了下马老太的手。大家都看破了,咱们没必要傻了吧唧的给捅破,得罪人。

    马老太嘎巴嘎巴嘴,不吱声了,她的小姐妹们比如王婆子,一看马老太没大惊小怪,也憋回了哎呀娘啊之类的。

    那位借大姑姐光的小媳妇,年轻啊,年轻就会气盛,到底没忍下买牲口买药多花好几十两的气,指着吉顺店旁边的店问道:“我看那家店更亮堂些,也这个价吗?”

    那位领头笑了:“那是广源店,给商人住的,可以啊,你们去。”

    士农工商,有许多士、农,明明外面的铺子开的大街小巷,买卖做的比商人还热闹,但也绝不在外面承认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商,怎么可能会去那个店。

    小媳妇抿了抿唇,抱紧女儿深吸口气,不说话了。她男人冲她摇了摇头。忍吧,忍到地方就好了,人家就拿准你们得买牲口,得买药这一点,所以才黑成那样。

    宋福生正要和里正爷他们紧急商量,住柴房?要是柴房也容不下这些人,马圈?不知马圈要不要钱,反正得做好一宿扔进去一两银子的心理准备。

    都已经走到宋里正身边了,滕头也走向了他。

    滕头问:“是读书人吗?”

    宋福生一愣,然后被滕领队拉着,借一步说话。

    滕领队告诉宋福生,燕王很重视读书人,重视到什么程度呢?

    因为王朝没统一,是四分五裂状态,就不能统一科举。

    燕王就担心啊,科举已停好些年,怕这些读书人为忙生计都不再进学,所以就处处宽待读书人,各个方面都有体现,这是他们这里的特色。

    主要体现在,燕王管辖的所有城池,因不能科举而不能考取功名的原因存在,所以只要你在知名书院读书,拿出读书人持有的私印,打比方你吃喝住都比普通人便宜。

    比如眼下。

    滕头告诉道:

    宋福生,本地知名书院这个,你也不是本地人,就不提这点了。

    但如果你是读书人,且能拿出你是读书人的文书类证明,看见没,对面有个“高升店”,是半公款半私人性质,朝廷给补贴的那种店。

    你带着家小去那里住宿,吃馒头都比这面少一半钱。

    宋福生愣了下,愣完就抱拳郑重致谢。人家明明可以不用提点他,反正是外地人也不知。

    滕头笑了下:“去吧,对面的店铺更适合你们。”

    另一个领队看到宋福生经过官道,直奔高升店去了,他无语又无奈,手心拍着手背质问滕领队:“你这是为啥呀,他们花的再少,就算住柴房,咱们也能分得一半钱。”

    滕领队笑着说,赚他们的没意思,哥几个要是气不过,从我的里头扣,行了吧?

    “行什么啊,我又不是那意思,唉,咱们也得过年不是!”

    那位借姑姐光的小媳妇指着宋福生背影又问了:“嗳?那伙推车的人,怎么有人去对面?对面总不会也是商人住的店吧。”

    正好这位领队火气大,被滕头气的:“呵,他是去对面高升店,读书人住的店,人家是童生,你是啊?你们这里谁是,站出来给我瞧瞧,也可以去嘛。”

    马老太半张着嘴,又愣又想笑。

    合着,这老些有钱人,一个个又买马又买牛的,里面愣是没有读书的?员外爷,员外爷你那么大官,官是用银子捐的呀。

    员外爷的老伴抹眼泪:“我家老二是读书人,没了。”

    跟着有两家女人也哭了,哭着说他们家也有读书人,也是逃荒路上没了。

    领队的来劲了,嘲讽地嘀咕:“死了你们说啥,我还以为这里有秀才公和举人老爷呢,那我可不敢让他叫我官爷,我还得对人家抱抱拳呐。”

    与此同时,宋福生冲道那面的大家伙挥手喊道:“过来。”

    哎呀,大伙立即挺直了腰板。

    当然了,不是按照“九族”理论,都能花半吊钱就住进标准间,也就是古代的人字号房。

    是只宋福生的一大家子人能住,马老太他们这些家人能住。

    但是店家同意,可以给其余的人,免费提供柴房、马圈。只是想烧热水,得你们自己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更

    马老太站在高升店门前,仰头望着那幌子。

    她不认识上面的字,但看着那飘扬的幌子当即鼻头一酸,感慨万千地哭了。

    宋福财和宋福喜,包括大姐宋银凤,这一刻真真正正借了读书人的光,只觉得以前为供三弟吃的种种苦,值。

    宋福生的大伯也眼圈通红,激动的手抖,让大伯娘发现了。

    大伯娘小声嘀咕:“你这是为么。这要是你亲儿子,我看你都得激动的见阎王。”

    “你懂个屁,个不知四六的!”大伯在这一瞬,甚至有些怪罪老妻。

    以前,不到外面,眼皮子浅。

    现在到了外面,才意识到福生,他的亲侄子,难怪阿爹会偏心这个孙子,只有福生才会给他老宋家光宗耀祖。

    宋里正紧紧拉着宋福生的手:“福生。”

    他此情此景,很想和宋福生聊一下他的思想感情。

    可宋福生却和他谈现实问题:“阿爷,人家不要银钱给咱提供柴房和马圈,热水柴火也让随便用,咱不能一文不花。我就花了半吊钱订了一间房,您老选选人,带着年纪大的和小娃子们进去住吧。”

    “不中,不中啊!”宋里正激动的不行:“就福生你一家进去住。你是读书人,你怎么能睡柴房,往后,让人晓得笑话。”

    大伙也七嘴八舌不让宋福生睡柴房和马圈,并且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那是相当自豪和精神,就像今晚这件事,给他们带来了多大荣耀似的。

    宋福生无奈地笑,说你们以为那些人家里就没有读书人吗?有,家里条件越好的越重视读书。

    那些家的小子们,备不住比我学问还好。

    只是我比他们年长、也比他们幸运。我赶上了科举最后那两届,弄了一童生当。

    而他们,就算读的书再多,就算是有状元之才也没试可考而已。再一个,又不是本地人,没有在这地方书院读书的私印,才不能享受读书人的待遇。要不然啊,人家一家里都能出来十个八个念书的。

    大伙不听那个,不听不听。

    大伙就看实际的,实际情况是读书人很少,这一行队伍里,那些家那么有钱也不如宋福生,宋福生能赶上最后两届拿下文凭,管是啥文凭呢,就是厉害极了,毕竟运气也是软实力嘛。

    反正死活让宋福生住标间。

    宋福生没招了,和妻子对视一眼,都没敢看老娘,反正他自己的家自己当,背着大伙又交了半吊钱,又开了一间房。

    银钱都交了,又不给退。

    宋里正心疼胆疼、多花半吊钱让他浑身疼,很不开心地安排:“福生他大伯,还有那几个受刀伤的,都跟我进房睡,你们打地铺,我带这些娃子们,你们女人家都心搁肚里吧,我能带好娃子。”

    福生他大伯既不是小娃子,也没受刀伤,点名能点到他,有幸进标间混上打地铺,纯属是冲宋福生面子。

    宋福生也在安排他自己的房间,让宋茯苓、钱佩英、带着米寿挤一张床,老娘、田老太太、宋金宝挤一张床。

    房间里有个踏,和店家一顿说好话,又给搬来一个踏,俩踏和在一起,大丫二丫身子紧紧挨着躺那上面了。

    望着桃花,宋福生抓耳挠腮寻思,三舅不是偏心啊,三舅咋给你安排呢。

    宋银凤说三弟,这能睡屋里都老好了,不透风,我领着桃花打地铺,宋福生无奈地应了。

    然后地上除了宋银凤和桃花外,还有侄子大郎二郎,外甥虎子,大哥宋福财以及宋福生自己。

    二哥宋福喜和姐夫田喜发、两位嫂子以及老牛头、四壮他们,得去睡柴房。

    没办法,没地方。

    就这,大哥宋福财还要出去,宋福生没让。

    因为大哥打水下山那次,胳膊受伤了,至今全靠咬牙挺着在推车。

    包括他自己,肩膀也受了抢劫那小偷兄弟一刀,抹的药粉是阿爷不知道治什么的药粉,连阿爷自己都说不清,说给忘了。反正大伙凡是需要金疮药的,清洗一下全倒的是那破玩应。

    宋福生给自己吃了消炎药,还用纱布包了包。

    而大哥他们那些受刀伤的,是四壮用火烙给他们血管烧焦,防止流血。

    别说一个个大男人疼的眼睛红,就他在旁边看的都牙疼加脑仁疼,所以吓的,自个儿赶紧偷摸吃消炎药,没用火烙烫,就他一人没用火烙烫。

    就这种伤势,大哥怎么能去柴房,那里四处透风,宋福生打算趁着有屋子歇脚,有热水洗涮,给宋福财重新包扎。

    打开房门,宋福生吓一跳,问四壮:“你不去柴房,守门口干什么。”

    这快赶上踩地雷了,在屋里怕踩到别人手脚,一开门又差点踩到四壮。

    四壮不会说话,只往旁边躲了躲。

    宋福生皱眉道:“回柴房睡去,柴房再怎么的也比这里强,那里能烤火,你要是在门口呆一宿,冻到到时候伤口又?”

    四壮哐哐哐对着自个儿胸前砸了砸。

    宋福生被噎住。

    这小子,自从吃了他一顿消炎药,生龙活虎的,搞得他都以为空间出品的消炎药与众不同呢,可自己吃了就没怎么好使过。

    还是牛掌柜告诉他,说四壮不吭不哈的,在杀最后一头牛的时候,前脚高屠户一刀捅死牛,后脚四壮就抢了高屠户的活,给牛的内脏全掏了出来,然后他人钻进牛的肚子里待着。

    也不知是啥原理,是用牛身体里还没有散去的“生气”驱赶走四壮体内的炎症了?

    反正打那后,四壮就啥毛病没有了,伤口愈合极快,你说神奇不神奇。

    “算了,愿意躺这就这吧,犟不过你。”

    宋福生打来热水时,宋茯苓正搓着脚说:“好痒痒啊,”给冻的。

    不止宋茯苓,大丫二丫桃花,几个女孩一起伸出手,手都冻的不像是小女孩的手了,宋茯苓是冻得发红,那几个是发黑、变干了。

    皮肤冻到一旦发黑变干,有的一辈子都养不过来。

    大郎二郎、虎子,仨小伙子脱掉鞋,是一个个脚肿的不行,手那就更不用提了。

    宋福财是不停躲着宋福生,“不用看,我伤口没事儿。”简直臊死,大姐在屋里头,三弟妹也在屋里,还有这么多侄女,三弟一点不讲究,冷不丁上来就扒他棉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更合一(三更,为月票750+)

    马老太问掌柜的,有没有花椒,能不能给点儿?

    掌柜的停下手里算盘,翻着白眼说,自从你们进城了,你知道我们花椒涨到多少银钱?

    马老太问,那能给点儿姜吗?给娃子们煮点姜汤水驱驱寒。

    掌柜的说,自从你们进城了,别说米面了,就只姜,你知道姜涨到多少银钱?

    马老太在心里狠狠剜他一眼,实在忍不住了道:

    “掌柜的,你当俺们乐意吗?俺们村在十里八乡都是人口最多的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就剩这十几户了,那些人,生死不知。

    就俺们,你也瞧见了,老的老,少的少。

    你当俺们乐意涨钱吗?就你们这,恨不得烧根柴火都收银钱,俺们也没地方哭啊,买头疼脑热一个小瓶子药丸,里头拢共也没有几颗,收俺们六两,六两啊,怎不直接吃俺们肉喝俺们血得了呢。”

    这话说完,俩人隔着收银台对着静默。

    掌柜的叹口气,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后堂不是好气道:“就说我说的,让你白用,唉,自个儿煮去!”

    “嗳嗳,”马老太立即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谢谢,谢谢掌柜的了。”

    一碗接一碗的姜汤,端进了两个房间,端进了柴房、端进了马圈。

    碗里的汤,有的根本就看不到姜末,只是借借味儿。

    好几家媳妇负责收碗,催促着让赶紧喝,因为她们借用人家的碗,还得负责给人家刷干净。

    马老太拿着两个姜根回了房,翘着脚尖踩地面,怕踩到几个孙子的手脚。一个姜根给了大郎他们,让他们几个男人都搓搓脚。

    手拿另一个姜根,抱着宋茯苓的脚丫给搓。

    “哎呀,奶,不行了。”

    “忍忍。”

    “不是,忍不了,更痒了,哈哈哈。”

    “你别净事儿,总傻笑么,人家旁边那屋有人住。”

    宋茯苓咬住被头忍着,马老太给小孙女搓完脚,又拽过宋金宝的脚丫子接着搓。

    钱佩英看了眼怀里的米寿,“米寿手脚痒不痒?”

    米寿略显蔫头耷脑,一看就是困了:“米寿没有被冻到,姑母痒不痒?姑母搓。”

    钱佩英用热毛巾给钱米寿擦脸,擦完晃悠着米寿的小身体说:“睡吧,睡吧。”

    等宋金宝的脚心被搓完,姜根基本上也没什么姜汁了,那马老太也当宝似的,递给宋银凤。

    宋银凤瞅眼桃花,没先给自己女儿。心想,二弟和二弟妹都在柴房呢,越是二弟他们不在,越不能亏待人家孩子。她跪坐在地上,拽过踏上的大丫脚给搓了起来。

    要说虽然在北方,但是现在的月份还不至于冷到冻成这样,也就一早一晚温差大而已。

    是之前天气极其暖和那阵,然后走着走着忽然乍寒,迎风走,风都刮脸,一冷一热受不了造成的。

    宋茯苓翻包,找出古代的面油。之前连水也没有,再说逃荒的孩子何谈洗脸,没资格洗脸,面油也就没怎么用。

    现在拿了出来,她一手咔咔挠着头皮,一手抹出些面油往脚上擦,然后用曾经扎窟窿眼洗头发的黑塑料袋包住脚。又递给钱佩英面油。

    钱佩英也抹了些,还给米寿的小脸擦了点。娃啊,颧骨都是红的,被吹的皱皱的。娃还问,姑母,给抹的么,怎擦完脸疼。能不疼吗?干吧的。

    钱佩英抹完又递给宋银凤,宋银凤紧着摆手说不要。

    “大姐,我没啥精神头了,别一给你什么,你就总推让,你也累,我也累。

    快点儿,像我们娘俩似的,给桃花、给大丫二丫,还有那几个小子都擦一擦。

    明早记得也擦些,这东西就放在桌上。咱们啊,现在也不用造的不是人样了,有官家管,道上没人抢,能缓解一点是一点吧。”

    宋银凤听完这番话,偷瞄三弟妹好几眼脸色,这才接了过来。那也没让桃花他们擦脚,只让抹些油擦在脸上和手上。

    大郎他们几个小伙子,躺在地上很抗拒,更是啥都不擦,一喊直翻身躲,哪有男的擦这东西的。

    宋茯苓坐在床上,挠头发挠的不耐烦了,干脆两手一起上,咔咔咔给自己挠成了疯子。

    二丫在踏上翻个身:“胖丫,你别挠了,你一挠我也想挠,浑身痒。”

    钱佩英也拍了下闺女的膝盖,让轻点挠,再挠出血了。不用猜就知道,一准长虱子了。应该说,这里谁没长?都长虱子了。

    宋茯苓顶着一脑袋蜂窝头,就这形象拿着面油蹑手蹑脚来到马老太床边。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屋里还有人说话呢,马老太竟然睡着了,可见得多累。

    宋茯苓抱着她奶的脚,小手抹着面油,怕吵醒她奶,小心翼翼往上擦,擦完拿块布给裹上。

    田老太太侧身躺着,回眸看了一眼,心下感慨。

    宋银凤瞅了眼桃花、瞅了眼大丫二丫,她终于明白老娘为啥一路偏疼胖丫了。

    要说以前也疼胖丫吧,但她当亲闺女的说句实在话,总感觉老娘是冲三弟和胖丫有个好姥爷之类的。就这回,这一路可真是不一样。

    那祖孙俩从打嘴仗,到挎着胳膊一起走,一路上叽叽咕咕的,咱也不晓得一老一少在说么。缺水那一阵,都没挡住老娘和胖丫经常说私房话。

    此时,宋福生从宋里正那个房间出来了,不止给大哥在这屋重新包扎完了,也查看一番其他人的伤口。

    一句话总结大伙伤势,命贱的人啊,真的好养活。四壮一天天神叨的,还别说,火烙过的止血效果比他吃消炎药的还好,人家都已经开始长新肉芽了。

    宋福生让大哥回房间,他打算去柴房和马圈转一圈,看看大伙都怎么样了,要不然不放心。不能指望里正,阿爷岁数大,已经迷瞪过去了。

    到了柴房,宋福生问,都洗没洗啊?趁着有热乎水泡泡手脚。被子够不够铺啊?不够不行他去和掌柜的商量下,借几条被,大不了明早走之前,咱勤快些给人换洗了。

    王婆子躺在地上,她离灶坑挺近的,作为代表摆手回话:“福生外甥快回去歇着,不用惦记,这都挺好,俺们都挺好。”没错,外甥,王婆子已决定从马老太那论亲属关系,她和马老太往后就是姐妹,彻底当“母族”了。

    宋福生巡视了一圈就觉得人少,等到了马圈,一下子就察觉到,这人也太少了。

    “人呢,去哪了?”

    牛掌柜回道:“姑爷,高屠户花的银钱,在跑堂的手里买了些板子,带人去给三台手推车做车厢去了。人家掌柜的说,叮咣的,不让在这院里凿,他们就拉着车带着板子,都去官道上干活去了。”

    且还告诉宋福生:“铁头那几个小子,还研究要自个儿做木炭呢,怕咱们路上不够用。”

    宋福生皱眉,胡闹。烧木炭一烧就七八个小时,这一宿不用睡了,明天还得赶路。

    等他赶到官道上看到铁头他们时,松了口气,真怕这些人去挖坑包。

    铁头还不乐意了:“三叔,这就是不如在山上方便。柴火也不让随便用,木头就更是了,怎么烧碳啊。”

    宋福生没搭理他。

    高屠户笑得自豪,指着新做出来的两台车厢:“是不是凿的挺密实?不透风,不信你把手伸进去感受感受。这样娃子们在里头也能暖和些,炭盆子火也不用一刮乱飞呛人咳嗽。就是咱得在前面拉车,我套绳子了,你瞅瞅,到时候挑几个身大力不亏的拉车。”

    郭老大笑道:“我就能拉,这回咱有了车厢了,也免得像员外爷那样的好心人惦记。人家总惦记咱们会把娃子们冻到。看咱大伙那眼神啊,就好像咱们多惨似的。明个再让他们瞅瞅,咱大伙做的也不比他们买的差嘛。”

    另几个汉子累的一脑袋汗,也跟着附和:“就是,明个给他们瞅瞅。”

    就在这时,宋福生眯眼看到不远处,滕头过官道往他们所在的客栈方向走了,一看就是特意来找他们,有话要说。

    他又回身看了眼这些不睡觉、给娃子们制车厢的汉子们。

    “干完早点回去,”留下这句话,宋福生就大踏步回了客栈。

    才走进客栈,眼神搭到滕头的影子,就一边对滕头笑着抱拳一边对掌柜的道:“拿壶酒来,再来两叠小菜。”

    前庭里,二十几张空桌,宋福生和滕头坐在靠窗的位置。

    酒液倒向酒盅,发出声响。

    宋福生举杯:“滕头,其实我刚才就想过去找你了,一直忙忙活活的,又怕这个时辰去,你已休息,本想明早和你聊聊。”

    滕头喉咙动了动,桌下的手也攥了攥拳。眼前这人,看人太透亮,活的越明白,他越有些不好意思启齿。

    可那些家,到了客栈,除了那位员外爷,家家都找他们,同僚和手下也纷纷赞同把这伙人扔下,他们先行。

    宋福生看着滕头表情,再次倒酒,主动挑破话题。

    他说滕头,能否告诉我怎么到达目的地,一路怎么走,中间经过哪些城镇,需要什么手续,要是需要通城文书,你能否给我留下,咱能否分开走。

    与人方便,于己方便,手推车跟着队伍,我们很吃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四更大章(为泡_沫打赏万币+)

    滕头深吸口气,干掉了杯中酒。

    随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有两张纸是通城文书,从这里到达奉天城,共经过两城池七县镇,两城池分别是均州城和勋阳城。

    每到城门前就要掏出来这两张纸,让守城官戳上印,缺一个印到达奉天城都是麻烦,那里是天子脚下,管的极严。

    滕头和宋福生头对头,比划着他给画的简易路线图,细细嘱咐着:

    看到没?这是均州城的施粥地点,从城门这里进去,一路直行,然后到达这个十字道口左拐。

    这是勋阳城的施粥地,也是从城门进去,一直走,有小的交叉道口不用拐,直瞧到有个门面大的打铁铺,叫吴记,从这里拐,直走,就能看到了。

    只有两个城池有设这种施恩点,七县镇是没有的。

    滕头又指着两城七县镇的出城路线图,问这些你看的懂吧?

    宋福生点了下头。

    滕头瞅着宋福生不放心地嘱咐道:

    “你们人多,手推车也多,而且还都穿成这样。

    记住,尽量进入城镇后,只去我给你画的施粥点,别的地方最好别去。没有我们这样的人跟着你们,你们很容易被当地的官差截住盘问、甚至带走,会很麻烦。

    所以,缺什么东西,补给,都尽量在客栈,哪怕多花银钱,也别去人家那集市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宋福生心想,不就是说,我们一个个造的像盲流子似的,人数还多,即便不把我们当土匪地痞截住,也得嫌我们影响市容嘛。

    滕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思考一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对了,像你今夜投宿的客栈,不知你有仔细瞧过没?

    幌子上有个朝廷的标志,你就找带这种标识的客栈投宿。刚怎么和这个掌柜的说,到别的地方就怎么谈。

    一般几十里、最远五十里,就会有这种幌子上有标识的、商和农等三家客栈。”

    宋福生点头,商农就不提了,幌子有标识就属于政府招待所呗。

    “商人投宿的客栈,还有一个作用,他们能存货、帮你运货。当然了,你们大概也用不上。”

    宋福生赞同,他们确实用不上,他们就人值钱,值得运一运。

    滕头看了眼外面的天,也没啥嘱咐的了,站起身:

    “我到了那,会和奉天城负责安置你们的沈主事说,你们会晚到几天,你见到他就提我滕头,这点,不用担心,你们也不用太着急赶路。

    至于你们这伙人最后去那,我这上面写的是,建议:葭县。

    不过讲句实在的,你们能不能分到这个县下面的村,还真不好说。而且你们人数又多,能不能分到一起,也是不好说的。

    虽徐主事嘱咐过我,但是他和我也明白,这事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到达奉天城不能入城,直接就把你们交给当地的官差算完事。是由当地沈主事安排。

    还好,沈主事和徐主事曾是同窗,甭管你们晚几天,他都能等,这点面子是能给的,就是你们这伙人能不能在一起……”

    滕头皱着眉嘀咕,略显磨叽,翻来覆去的意思是,反正他是一定会和沈主事提徐主事拜托照顾你们的事,能不能卖面子吧,就得看别人了。

    宋福生站起身,“滕头,大恩不言谢。下一次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但下一次见面,绝不是这清酒和寒酸的两碟小菜招待。”

    滕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就这,还大恩呢?

    宋福生豁达一笑,他说,大恩。

    得亏是您来告诉我们分开走,又事无巨细嘱咐,换作别人,呵呵。

    想必,您是抢了报信的这个活吧?要不然,就凭我们这些人,过来个小兵通知一声就够用。

    还有这几十里地,一路上,您也多有照顾。您和徐主事,是我们这伙人的恩人。

    宋福生不这样讲,滕头还不是很愧疚,如此理解,他突然抱拳道:“子帧兄弟,我……”

    宋福生摆手,不让多言。

    其实他是真的理解,换咱咱也不干啊,都不用古代交通不发达,就现代,火车晚点、飞机飞不上天,那都是天气等不可抗力的原因呢,还有很多乘客不理解,不愿意等。

    更何况是这里了,一路上天寒,家家又花了那么多银两买拉脚的牲口就为了速度快些,大多数的人家还有受伤的人,谁不想早点到早点安定下来,不愿意带他们这伙拖后腿的。

    至于六两银子,嗨,不提也罢。难怪他们这队伍头领小兵都态度好的不得了,比那枣红队的强百套,钱花到位了,就当多花的银子买服务嘛。也怪他们这普通人,误闯了vip贵宾队。

    而且这事,也不是怪滕头一个人的事,每个人立场不同,屁股决定脑袋。同事都要灰色收入,他要是格格不入,别看是领头,早晚也是被人穿小鞋。再说人家当小官的也得生活啊,来回一跑就半个月,现代都制止不了这种事呢。

    “子帧兄弟,老哥哥托大一回,就叫你弟了,下次会面,哥哥等着你的好菜好酒!”

    “好,滕哥,一言为定。”

    送走了滕头,宋福生秉着别浪费,正要去叫在官道上傻干活的高屠户他们,让他们过来喝一盅暖暖身,客栈又迎来一位客。

    员外爷露面了,他喝着剩下的酒,拍着宋福生的肩膀说,人离乡贱啊,人离乡贱。

    说白了,老爷子就是在感慨,到了人家地盘,胳膊拧不过大腿,且得重建家园。

    酒喝得差不多了,员外爷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金疮药,十两,”说完和宋福生呵呵的对视笑,像是在笑他们这帮冤大头,也是够招笑:“来,后生,拿着。”

    死活非要送给宋福生,说明天就要分开走了,没啥能给老乡们的,就这个吧。另外又告诉道,老朽大概齐是能被分到奉天城下的云中县,具体哪个村不知,不过老朽希望,将来啊,咱们能再见面,一定要再见面。

    宋福生说:“老爷子,云中县,我记下了,等我们落定,有机会我定去寻您。”

    得了这句话,这位曾经的员外爷也走了。

    这天晚上,当宋福生回到房间时,屋里全是呼噜声,他躺在地上铺的褥子上,两手枕在脑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都能想象得到,明天一早,高屠户他们那些忙到半夜做车厢的人,当听到人家嫌弃他们,已经先走了,车厢没地方显摆了,脸上的表情。

    也似能听到宋里正失望地叹息。阿爷还嘱咐过大伙,那些人都是好心人,咱们有把子力气,要是人家有需要,咱们得伸手帮忙。

    以及女人们又感觉前途茫茫,慌了的表情。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当大伙听说被扔下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蹲地上那小表情,让人瞧着心酸。

    气氛太低落了。

    宋福生笑了:“来,出发前,咱们开个会。今个儿,我给大伙讲两个书上告诉的真事,跟咱们很像啊。”

    等大伙都抬头看他了,他才大声讲述道:“话说,有个叫韩大壮的小子,他从小家境极其贫寒,向人讨食,曾为口吃的,不饿死,钻过屠夫的胯下。”

    高屠户嫌弃道:“哪个屠夫这么不是东西啊。”

    “就他为口吃的钻过胯下这事,后来即使很厉害了也总被人拿出来说,被人嘲笑,骂他穷……当别人睡懒觉、过大年歇息的时候,他起早贪黑努力练习剑法……后被力荐,受王重用,拜大将军,领军数千,短短一年内,靠着他自身学过的那些,屡立奇功、造就千秋美谈。后人纷纷赞他国士无双!”

    宋茯苓和钱佩英对视:她爹给韩信的故事、卧薪尝胆的故事,讲个稀碎。能讲稀碎又和面似的沾在一起聊,这本事也真是,不是谁都有的。你听听,还忽悠呢,给她忽悠的都想挺胸昂头向前走。

    “所以说,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说明,打铁还须自身硬,就咱自己,就你们这些小子,”宋福生哐哐砸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又一一指向高铁头大郎二郎他们:

    “谁说不能逆天改命!谁说我们就永远是穷命,就永远会被别人嫌弃!即便眼下,咱们大伙什么也没有,但我要你们记着,人在,就什么都能挣到!自己走咋啦?自己走咋啦!”

    高铁头把包袱一甩,两眼喊得通红:“三叔说得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郎:“我们还不愿意带他们呐,我们自己也一样。”

    “本来咱就自己走的。”

    “走!谁离开谁还能不活了是咋。”马老太很突兀地喊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更(求月票!)

    “先生,您是被吵醒的吧?”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推门走了进来,将茶壶茶碗恭敬地摆放好。

    天字号房的一位老人站在窗前,嘴边含笑挥了挥手:“去问问小二,这些是什么人。”

    客栈门口,马老太他们接过伙计们递过来的干粮。

    宋里正付银钱的时候,马老太对掌柜的道:“你们这里好人不多,你是那不多里的一个。”

    掌柜的又好气又好笑回怼道:“你见过几个我们这里的人?”

    望着宋福生这伙人的背影,有几个小二在道边挥手喊“早日安顿”,掌柜的也在转身回客栈时,笑着摇头嘀咕了句:“还行,不算浪费我的姜。”

    他就觉得吧,听到宋福生那番话,提气。

    人啊,就怕那口气泄了。

    新打的车厢里,钱米寿小手打开点心匣子,竖起一只小手指对其他孩子们说:“一人只能吃半块噢,不能抢。”

    “好,半块,不抢。”男娃子女娃子们一起奶声奶气答应道。

    掰开半块糕点,点心渣子掉在了被子上,小娃子们的腿上、衣服上,小娃子们就用手指尖沾回点心渣子往嘴里放。

    小手攥着半块已经干吧了的糕点,互相你瞅我我瞅你,十几个小孩子吃的眉开眼笑。

    没一会儿,车厢里就传出他们咯咯咯的笑声。

    郭老大拉着装有棉被和孩童的车厢,他边拉车也边跟着笑。

    其他人听到笑声,也面上慢慢带出了笑容。

    宋里正冲大家道:“也不是各个都嫌弃咱们拖后腿嘛,看看,员外爷给的金疮药,你们几个受伤的,都服上。那老爷子啊,认老乡情。在外靠老乡,这都是有道理的。”

    大家伙很好满足,马上就开始一一细数这些好人。

    这个提醒说“城门徐官爷人是真好,没他,哪有咱们今日。”

    那个说:“其实那滕头也不错,临走还给咱画路线图,我听说路线图不让随便画。还有一路上和咱说话的小兵,也总提点咱们。”

    “城门里头开水铺子的汉子,也挺热心肠,不嫌咱人多喝水多,一桶一桶给拎水。我要帮忙,他说你们逃荒了一路,快歇着。”

    “客栈的跑堂伙计热情,问他木头板子有没有,马上给张罗,还和后堂的人打商量,让给蒸干粮蒸大些。”

    “对,那客栈里的人都不错,咱还白喝了人姜汤呢。”

    “你们是不是忘了,其实最好的人应该是小将军。小将军长得高大威猛,看起来不好说话,吓得咱大伙更是大气不敢出,但是他人是顶顶好,这里头最好的了。”

    “对,小将军才是大大好人,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我啊,这辈子要是能再有幸见到将军,甭管他认不认得我,先给他跪下磕几个响头。”

    宋福生听闻,也回眸望着大伙跟着笑。

    心想:小将军,我也是,你不知我有多感谢你。是你让我们这些普通农户,没沦落成军户,却连声谢都对你说不了。算上孩子们,你改变我们这伙人的命运。

    中午,大家伙只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吃着清早从客栈里带出的凉馒头,在道边简单歇歇脚,也就歇了半个时辰。

    因为宋福生说了,今天要多赶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下官道拾柴火、埋锅灶。

    前面是个大县,过了这个县城,得再往前走几十里地才能到下一个客栈。基本上走完那几十里地,也差不多天很黑了,所以必须要抓紧赶路。

    到了分叉口,大伙就看宋福生,宋福生就看手中地图。

    地图画的太简易了,他辨认一下方向,和女儿再耳语几句,然后就能给大伙指明方向:“往这走。”

    过县城,卡戳印,守门官兵冲他们大喝:“不要停留。”

    宋福生点头说着好。

    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大家伙才终于歇口气,看见幌子了,能入宿休息了。

    然后大伙又看向宋福生。

    宋福生立刻迈大步疾走,先于众人推门进入“政府招待所”。

    只看宋福生和掌柜的站在店家门口,指着这伙人在说着什么。

    掌柜的摇头拒绝,宋福生退而求其次,提出柴房马圈不让免费住,那大通铺能不能给便宜些?

    掌柜的想了想,又望了眼这些苦难人,点了点头。

    宋福生乘胜追击,又跟掌柜的谈明天上路带的干粮银钱价格,另外,最好今晚也能再给免费提供姜汤水。

    俩人,一个比着二文一个馒头,一个比着四个手指头。

    宋福生又加个一个手指头,三文。

    掌柜的:“那你们得自己蒸,我们提供锅和柴。”

    “好,谢谢,谢谢。”宋福生立即对大家招手:“进店了,来!”

    大伙极其珍惜花了银钱才能住上的大通铺。

    女人们通通拿出针线篓子,有的针线篓子路上就丢了,她们就磨叽小二,想借店里的针线。

    只看她们用针线、麻绳、拆卸旧棉被,给一辆辆手推车上缝上了手套。这样男人们在推车时,手插进手套里就中,不冷。

    有的手巧的妇女,还能用边边角角给没讨到棉鞋的小娃子们缝出脚套,甚至能给面套里面续上棉。

    而男人们却接过了平日里女人干的活,烧水,煮姜汤,烧多多的热水泡泡干裂红肿的脚,嫌他们柴火用的多还费水?那他们就帮着店家从水井里往外打水,帮店家劈柴,劈多多的柴。

    半夜十二点,大家伙赶了一天路,却仍在干活。

    天蒙蒙亮,马老太这些岁数大的老太太们齐上阵,自个儿蒸干粮,要不然店家就该收四文一个馒头了,自个儿蒸,三文。

    当又一日的朝阳升起时,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已经又一次拜别客栈,已经出发一个多时辰了。

    走到快中午,又过一县城时,宋福生不再一个人去城门口和官爷打交道。

    他挑了几个他认为以后能独挡一面的汉子以及小子,跟在他身后,也不用吱声,就听他怎么和官爷说话就行。

    “学会了没?”

    “学会了,就是没胆子。”

    宋福生立马鼓励,不要怕,官爷也是人,咱们又没犯法,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到晚上六点多钟时,只看大家伙已经站在了均州城的城门口。

    这回宋福生站在后面,他大哥宋福财拿着通关文书,频频回头看三弟。

    宋福生对他摆了摆手,宋福财这才在高铁头等几个小子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对守城官兵道:“官、官、官爷?我、我们是……”

    反正磕磕巴巴也算是说明白来意了。

    均州城施恩点。

    十几个小娃娃,从最大七岁到最小两岁,男娃娃女娃娃跪一排,奶声奶气齐声道:“祝恩人们身体康健、福寿绵绵。“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二更大章(求月票!)

    望着这一排小娃,看到他们一个个拱起小拳头又拜谢又磕头,全都是瘦巴巴的模样,管家、管事婆子,丫鬟小厮们,看心酸了一众人。

    “来,剩下的干粮都给你们带着,不管后面还有没有难民了。”

    “对,都装上,装上,有没有兜啊?给拿两个包袱皮装,把这热粥热汤也用桶给装上带走。”

    宋金宝凑上前怯懦道:“不要桶,用水囊竹筒成不?爹会推不动。”

    “好,是个懂事的娃子,”一位年长的管事立即喊道,“那伙人都过来,都来我们府上棚子这,排号,打粥了,拿上你们的水囊竹筒。”

    钱米寿扭着小手仰头看宋福生:“姑父。”

    “钱串子,得赏银了没?”

    钱米寿低落道:“没有。”

    “哎呀,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这里剩的都是管家婆子类,做不了什么主,贵人们这个点都吃饭去了,失策。”

    钱佩英推了下宋福生,“你有没有正行,还失策,”骂完宋福生这才一把抱起钱米寿,边抱着摸娃的脸和手凉不凉,边往前小步走着教道:

    “米寿,咱收了人家东西,给人念拜年磕是为感谢。

    人家凭啥白给咱啊对不对?

    咱拿了,没什么可给人家的,就要说声谢谢,可不是让咱贪心缺啥就管人要啥的,那样不对。

    咱们大家伙啊,现在有银钱也不能买,不让乱溜达,情况摆在这是没办法。可你要记住,等咱将来落定,不能再手心向上管人要了,那样不对。”

    “好,姑母,米寿晓得了。”

    钱佩英摸了摸娃的头:“真乖,米寿还要记得这些人的好,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等将来长大了,你好好念书,长了本事,不求你去回报这些好心人,但最起码也要像那些人一样,遇到有困难的人,你也要伸把手。”

    “好,姑母,米寿记得了,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嗳呦,你可真聪明,比你姐还聪明,念一遍就记住了?”

    “恩,哈哈,不知明个能不能忘。”

    在钱佩英教孩子的时候,不远处站着两位维持秩序的官兵,这两位官兵基本上听个差不多,俩严肃人,嘴角愣是带出了笑容。

    他们俩人的任务是,以防难民冲撞贵人哄抢,但一般能来这个施粥点的大红牌难民很少那样,所以他们俩重中之重的任务就是,看到大伙吃完喝完了,就赶紧喝令让离开,不让停留。

    可今个,这俩官兵在听了钱佩英柔声细语教导孩子后,只觉得就别喝令了吧?

    你看人家虽然穿的破,但是听话听音,一听就知道人家非常讲道理,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们好好说话也能把秩序维持好。

    其中一位官兵走上前来,对年纪最大的宋里正道:

    “老人家,得离开了,快些出城,不要停留。城里有巡逻,别盘查到你们,以免有麻烦。更有宵禁,城门到了时辰会关的,别到时候给你们关在里头,明天出城,出城官看你们滞留一宿也是个说不清的。还望速速离去,也尽早赶路寻客栈落脚。”

    “好,好,放心吧官爷,吃饱喝足已很感恩,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谢谢你了。”

    宋里正客套完就挥手叫大伙“走啦走啦”,集合完,他特意停下脚步,一把年纪了,回身对这些施粥府上的管事们抱拳鞠躬一番。

    出城门,卡戳印,这就说明彻底离开他们途经的第一个大城池均州城了,也没怎么瞧着热闹。

    这回宋福财再上前和官爷沟通,除了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眼三弟,得靠看三弟给自己勇气,说话已经不磕巴了。

    宋福生对他二哥说:“二哥,下一个城,你上。”

    “我我我我可不中,让让大哥。”

    “哪有不中的人?不中多锻炼就中用了。”

    宋福生能理解这些古代人骨子里怕当官的想法,很抗拒和官爷打交道,但他认为不能这样,最起码一个个要给他做到能正常沟通吧。

    别看见人说话就往旁边一蹲,眼睛不转轴盯着地,就像地上有钱似的,连头都不敢抬。一在熟人面前就又能说又能笑、又能打媳妇骂孩子的,有本事得往外面使劲。大老爷们得大方的,对不对?

    贪黑赶路,离开均州城,大概又走了三十多里路,手推车一台台停下。

    这回宋福生特意从钱米寿开始,选了几个五岁往上,十四往下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客栈。

    他要让这些还来得及念书的娃娃们,亲身感受一下读书人和不是读书人的区别。

    才一推开门,小二正好在扫地,挥着拖把就冲他们呵道:“去去去,讨饭怎么讨到这来了!哪来的啊你们!”

    吓得钱米寿嗖的一下就钻到了宋福生的裆部,然后屋里热,钱米寿一仰头就闻到了,捏鼻子:姑父裤、裆这是什么味儿啊?

    宋福生两手齐上阵,一把扯住几个转身要跑的孩子,又给钱米寿的小脑袋从大腿这拽了出来,然后才拱手告诉小二,说他来投宿,是曾参与科举的童生。

    小二惊讶地瞪圆眼睛,愣了几秒才招呼道:“宋童生,里面请。”又赶紧喊,掌柜的,有童生来投宿。

    宋福生当着几个懵懂孩童的面,出示他的私印和考学的保举书,还有曾经他们县衙门授予他当教书员的证明以及大红牌。

    掌柜的立刻说,小二见识浅薄,刚冒犯了宋童生,望海涵。

    宋福生立即一副理解理解,掌柜的你要说海涵不如来点实际的,能不能免费提供柴房马圈,我们睡那就好,不要紧。

    掌柜的心想:我要紧啊。合着你们不想花钱,蹭宿来了是吧?那不行。

    宋福生退而求其次:那大通铺多少钱啊?我们能不能把你大通铺包了,你给便宜些,你看看,逃难来的,别说童生了,就是举人老爷摊上这事,也得羞也羞也,望你理解。

    一套该谈的谈完,宋福生用手扒拉下郭老大的儿子,拍那小子后脑勺一下:“去,喊大家伙进来。”

    郭老大家的儿子跑出客栈,第一句话不是喊大伙进来,而是喊:“爹,三叔是童生!三叔好厉害啊!”

    那嗓门亮的。

    宋福生立马尴尬了一下,向掌柜的小声打听,咱们这客栈房满了没?住的读书人挺多吧?

    这晚投宿,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因为人多啊,人挤人,有起夜的都得小心翼翼躲着别踩到人,所以光顾着躲人,也不知是谁放的竹筒,竹筒有水就给碰洒了,水洒在了宋福生脱下的破棉袄上。

    得亏通关文书和他童生文书类,全部放在书包里,有需要再拿出来。

    但是滕头给画的地图,由于得总拿出来看,就随身放在破棉袄里了,这可坏菜了,纸张湿了。

    点油灯,宋福生紧急扒拉醒女儿:“闺女啊闺女,快醒醒。”

    宋茯苓在好几双焦急眼神的注视下,迷瞪的坐起身揉眼睛。

    “闺女,你不是看过这地图吗?”

    宋茯苓打个哈欠:“啊。”

    “你能不能给原样画出来。”

    “啥?!”

    宋茯苓坐在前庭(大厅)的桌前,笔纸已经摆好了,她又开始抓头发了,两手给自己抓的跟疯子似的,咔咔挠,困得也迷瞪的。

    马老太一脸愁容:“你瞅瞅,你瞅瞅她那样,像是能画出来的样吗?不是,三儿,你看的次数不比胖丫多啊?你就不能给原样画出来?”

    宋福生说,他没那本事,那图本来就画的乱七八糟,但是他闺女,搞不好能复原。

    这不胡扯呢嘛,马老太还没等吐槽,她小孙女就开始动笔了。

    只看那画的啊,一条条跟小虫子似的,一边画还一边嘀嘀咕咕的:“这个应在标在这,那个嘛,恩,爹,勋阳怎么写,算了,我给你画个圈吧……”

    宋里正、高屠户、郭家等等已被吵醒的代表:我天老爷,不愧是宋福生生的,这脑袋也太好使了叭。

    马老太心想:不得不承认,胖丫随她姥爷家人,唉。

    宋福生大松一口气:闹呢,他闺女,小学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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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穿越古代,穿越过来就遇战乱,只能带着油带着酒,浪迹天涯一起走。冷了,没法加外套;饿了,没地买面包;遇到抢劫要人命,没有医院给看病。就这样,即便哭着去逃荒,仍要笑着相信未来能绽放。我全家都是穿来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是穿来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是穿来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