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更(求月票!)
就因为这个新画的地图,在第二天赶路时,宋茯苓生气了。
面对三个岔道口,古代的官道还不像现代柏油马路似的,都是那种普通石子路,三条路面一样,没区别,看起来都像官道。
宋茯苓指着向右拐的那条路说:“我明明画的是这条啊。”
“咱往东北去,怎么可能是往右拐。”
“可我记着就是向右拐,那要是不信我,你为什么要让我画呀?”
“不是,”宋福生回眸看了眼大家伙,扯着女儿胳膊往前往远走了走:“你听爹说,我觉得吧,咋回事呢,我也看过,我记忆里是……”
宋茯苓打断:“你昨夜还说没记忆呢,你昨夜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当时麻爪了嘛,一看水给地图浇呱呱湿,脑子嗡一声。”
宋茯苓不服。
宋福生啧了一声,看着闺女脸色解释道:
“也许是你记差了呐,那么多条条道道,谁能记得清?对不对?
你这就、这就老厉害了,真的。
爹不是不信你,可你听爹说,闺女,奉天城在东北,这古代没有盘旋道,你往右明明是向南。
我开车那么多年,那是白开的嘛,这点方向感还是有的,你看我一路给你们领茬了吗?”
“我也老司机啊,我也开车好几年了,我还b证呢,你c证。”
宋福生叹气,算是犟不过了。
他闺女就这点不好,特别特别不好,认真起来很较真,一条道走到黑,咋劝不听说。
宋福生望望天、望望地,回头又望了望那些就知道推车,是事就指望他的大伙,“你就听我的吧,闺女,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不过就总来这一套,宋茯苓问:“那要是走错了呢?”
“不赖你。”
“不是不赖我,你赖我也行,可我不是白走了吗?”宋茯苓说完一扭身回了队伍,一副你爱咋咋滴吧,真是服了。
大伙也看出来了,那对父女俩吵架了。
大丫和二丫看了眼她们自个爹,在羡慕胖丫和奶很要好之后,又有了第二件很羡慕胖丫的事儿,那就是敢跟爹吵架,真是、真是想想就过瘾。
马老太得打听啊,因为点啥呀。
宋茯苓说我不爹不信我,愣是要改我画的路线图。
宋茯苓以为她奶得说,咋还能不信咱呢,不信让咱们画个屁,结果高估了她奶和她的关系。
只看马老太立刻和王婆子她们说:“这回妥了,福生可下想起来啦。你说他大半夜给胖丫叫醒让画图,现在又想起来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费那个事儿,搅合的胖丫都没怎么睡。”
所有人一听原因,基本上全信了宋福生。
倒是钱佩英皱眉小声嘀咕:“要是走错了怎么办。”
说实在话,钱佩英是更信女儿。
因为她闺女打小学习就不怎么吃力,要是努力些学习,大学都不能念那个大学,那就不定考哪去了。
孩子从小脑子就好使,记忆力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念小学时老师就总和她告状,说是在上面讲课,你女儿在下面开小差玩,更气人的是,老师为了制服宋茯苓总提问,宋茯苓还总能答对,这就没法罚站惩罚。可见,那聪明劲,只给老师一只耳朵就够用。孩子怎么可能会记错。
可老宋,切,小升初都费劲的选手,算了,愿他能出息一把。
宋福生指着三条道左边的那条路:“往这走。”
走吧,大伙闷头吭哧吭哧一顿赶路,走了几十里地后发现,越走越偏,越走越偏,前方看起来显得很是荒无人烟。
宋福生回眸看女儿,想让宋茯苓给点参详。
宋茯苓白了她爹一眼,眼神看天。
宋福生叹口气,掏出望远镜打开盖一看,心里一咯噔,好像真走错了。
那他们这是走到哪了呢,宋福生原地转圈用望远镜观察,只看他转着转着愣了一下,又忽然转向左边定住,心里琢磨着:
卧槽,那是一小片红松林吗?
红松林里有啥呀,有松树塔。
正好他们炭用没了,那玩意才好烧呢,轻巧,还遇火就呼呼着。
等等,不光松树塔,松树塔里有松子啊!
宋福生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瞪的酸疼的眼睛,一边回忆一边又赶紧调试望远镜继续观察。
他记忆里,没怎么吃过松子,唯有一次吃了几个粒,似乎是去府城考试,应该是在考试前,他们这些书生凑到一起切磋学问,当时有个大家公子点了松子,恩,一小碟,很贵,很贵很贵。
也是啊,在现代都那么贵,几十块钱一斤,这古代,一个个屯迷糊似的,向日葵还拿来赏花用,后来才知道那里能吃,然后还得是富贵人家才能磕上瓜子的,那松子不得……
宋福生咽了咽吐沫,他决定必须要赶过去看看。
红松林,大松子,如果没记错,这个月份正是自然脱落熟透的季节,能不能发家致富就看有没有松子了。
不过,宋福生在回身时,却没那么说。
他抿了抿唇,抿回嘴边期待的窃喜,一本正经道:“那什么,应该是走错了,赖我,没听我闺女的,唉。”
大伙可善良了:“没事儿,走错了咱大伙磨身再往回去呗,不耽误么。”
宋里正更夸张,他用贬低自己来安慰别人。说要是一路他领道,都得给大伙领到难民中心去,都得领府城重灾区去。
高屠户大声道:“那可不,咱小三很是了不地。”
一帮小伙子和小娃子们齐声跟着遥相呼应:“三叔最厉害了。”
宋福生赶紧摆手制止大伙吹捧,你看他闺女那小白眼飞的,怪害臊的。
“可咱不能就这么白走错。我刚才看了,那面有片红松林,红松林听说过没?”
大伙摇头,他们那没有。
“红松林里有松树塔,好烧火,咱们不是没碳了吗?娃子们一早一晚不是冷吗?反正也走错了,将错就错,咱大伙绕过前头几里地,下去,捡两袋子松树塔。
那东西熟透了轻,不用推,身高体壮的背着都能走。
再一个,今个指定是不能往前赶路了,赶不到前面客栈。
所以今晚咱们得往回走,重新夜宿昨夜的客栈,这下晌闲着也是闲着,来吧,跟我捡松树塔去。”
恩?怎么跳跃的这么快,变成捡柴火了?
宋里正脸上是一副福生说往东,他绝不往西的模样。
有点诧异的人才面露疑惑就憋了回去,还互相劝呢:“福生说的总是有道理,快些,跟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钱佩英小声劝女儿:“别生气了,他死犟的,你和他一样的干什么。”
“我就是不明白,我都那么说了,为什么不信我。平时好像多信任我似的,到关键时刻,他还是宁可相信自己,我早品出来了,白走了,累死了。”
“他就那么犟,你还了解嘛。”
“可大伙也……就没一个脑子好使的,真是无语,一个个跟信徒似的就知道服从。”
钱佩英瞟眼四周才说:“你得理解大家伙,你爹这不是童生嘛,这无论到什么年代都信强者的。我天,细想想你爹成了最高学历,真是老天爷跟咱开的最大玩笑。”
宋茯苓有点憋不住乐了,低头抿了抿唇,把笑憋回去。
此时被吐槽的宋福生正在最前面带路,都快走到林子这了,回头一瞅,发现那对母女还没跟上来,在最后面磨蹭呢。
宋福生也清楚自己给闺女惹乎的不轻,主要是让小祖宗白走道了,不定在心里怎么抱怨他呢,唉!
“你俩咋这么慢呐?”宋福生特意停了下来等,等到那娘俩走近,他把宋茯苓的胳膊往腋下一夹:“走不动了吧,爹托着你。”
宋茯苓没拒绝也没吱声。
宋福生瞟一眼女儿脸色,又瞟一眼女儿脸色,当爹的还不能说自个错了,就小小声找话题道:“别撅嘴了,那谁知道能走错啊?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怪老累的,我这还推车,来,你给爹唱个歌。”
宋茯苓:合着你做错了,你怪老累的,然后我给你唱个歌哄你是不是?
宋福生一点看不出眉眼高低:“就唱那个,就那个什么来着?生活不止苟且。”他不太会唱,听过几回挺喜欢,但总找不着调。
两分钟后,宋福生在心里叹气:个小气吧啦的,随谁呢:“那不想唱就不唱吧。走,快点,咱就当今个走错是放风了,爹领你长长见识,让你看看啥叫真正的红松林。那小风一吹,空气新鲜的,松涛阵阵,我跟你说,我……”
大伙忽然都停下了,宋福生也停下手推车,皱眉扯着他女儿往前去,怎么了这是?
宋茯苓终于抬眼看她爹了:恩,小风一吹,空气新鲜的,松涛阵阵,爹,你是不是还忘说了俩词?阴森可怖,毛骨悚然。坟圈子,你领我们走进坟圈子啦。
“咳,”宋福生清了清嗓子:“哎呀,这怎么还把死人埋这了呢。”
“小三,咱还捡烧火的不?”高屠户在最前头搓着胳膊问道。
不是害怕,是人。
因为不是三五个坟包堆在这,是老多坟包了,得有几百个。要想去松树林,就得经过这些坟包,这不是打扰人家嘛,没必要为捡个柴火。
田喜发也回眸看三弟,刚才他们几个壮劳力在前面一路割草,负责趟路来着,此刻满头大汗。也觉得,为捡烧火的,不至于,真不至于。
发现大伙都在眼巴巴瞧他,宋福生看了看坟包群,又回头看了眼荒垫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眼神又落在不远处茂盛的红松林上,心想:
就这么走了,这一天时间才是真的白扔了,白挨累不说,回头住宿吃喝也得多花一天钱。
不行,都已经走到这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进林子里瞅瞅。
他真的很期盼能有大松子顺手倒动卖了,挣些银钱好安家。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啊。
兜里就只有几十两银子,够干啥的,到了奉天城基本就入冬了,吃喝都犯愁。别提米寿那银钱,人家孩子钱不能动,说出去的话就得一个吐沫一个钉,要不然大老爷们的脸呢?脸呢?多没脸。
还有这些老乡们,那是一帮穷鬼,没银子怎么过冬:
“进,进林子,手推车停这,这里没人烟,丢不了。
听我的,倒出筐、空麻袋,背上绳子拿上家伙什。
我和你们说实话吧,之前没说是怕你们失望。
我是想进去瞅瞅里面有没有松子,松子你们没吃过,我吃过,府城考学,我借光尝过几个粒,一小碟就挺贵。”
宋里正问:“啥叫松子?”
“瓜子,吃过没?”
“瞧见过,没吃过,富贵人家过年备不住能买。”
“那大伙吃过花生没?”
这话不用别人回答,马老太就惊呼出声:“怎么可能自个吃,就种那么两拢,那是金贵物,得榨油,要不哪来油。”
“所以啊,这松子比它们都贵。但我不确定这个松树林里产不产能卖的松子,有的产出粒很小,你没法卖。”
马老太急了:“不是,三儿,你先告诉娘,要是能卖,能卖多少银钱?”
“我猜,一斤最少也得五六百文,就看城里人认不认了,不过识货的到啥时候都有,尤其是大户人家有松子糖啊。”说到这,宋福生忽然想起来了,问道:“米寿,你吃没吃过松子糖?”
“吃过,可香了。”
宋福生一脸你看,大城市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吃过,吃过就说明绝对有市场。
惊呼声一片。
大伙各个瞪大眼睛,松子糖、松子,一斤能卖五六百文。
蒜苗子喊王忠玉:“爹,快进林子呀,五六百文能买许多干粮。”
你瞧瞧,孩子都知道算账了、都知道要淌坟圈子、富贵险中求。
“走,管它有没有,走走走。”宋里正一听有可能会赚到银子,脸上直放光,似年轻好几岁。
之前劝别人要听宋福生的认更来劲了:“我就说嘛,到啥时候听福生的准没错,他心里老有章程了。”
“是,我也是那么说的,走走走,别说过坟圈子了,刨坟圈子我都得去。”
一听能赚到钱,大伙也荤素不戒了。
其实说白了,换以前他们也不敢,现在嘛,一个有银钱吊着,一个是一路上见多识广,啥死人的模样没见过,也就不那么害怕坟圈子和鬼啊神啊的。
敢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大不了跟鬼啊神啊的干。
倒是宋福生胆小,他一把抱过钱米寿,甩的钱米寿鞋差点飞了:来吧小童子,快给姑父壮壮阳气。
四壮跟在宋茯苓和钱佩英身边,宋茯苓拽着马老太,马老太拽着田老太,田老太拽着桃花,桃花扯着她哥虎子的胳膊,大郎二郎也扶住大丫二丫。
一个挨一个,大伙背好东西,开始陆续过坟圈子。
坟圈子很大,走了十几分钟,才走了四分之一。
钱米寿紧紧搂住宋福生脖子,圆溜溜的眼睛也盯着宋福生的眼睛直认真观察:“姑父,你是在害怕吗?”
“我?我,真有意思,我能害怕嘛,你姑父我啥没见过。”
宋福生说完就回头看,他是打头领路的,此时很是后悔领路了,心想:你们这帮人别埋头走路啊,刚才那嗓门都哪去了,怎么一个个不说话。
又过了五分钟,宋茯苓听到她爹的破锣嗓子唱道:“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第一遍唱,给大伙倒吓一跳。
又唱了几遍,宋里正和高屠户他们疑惑:“这是哪的调子?怪好听的。”
然后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唱。
当大伙趟过这片坟圈子时,已经全体都有:“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钱米寿趴在宋福生肩头,笑着冲后面的钱佩英和宋茯苓抓挠似的挥手,奶声奶气也跟着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
全都学会了唱这么一句。
半个小时后,宋福生拿着松树塔掰开,给了大伙确定答案。
宋里正突然噗通一声跪地,挥舞着胳膊仰天长啸:“天意啊天意,老天爷疼憨人,老天爷真的饿不死瞎家雀!”
吓得附近得小松鼠刺溜一下就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更(为月票800张+)
小松鼠是极其可爱的小动物。
传说,松树林就是它们一手栽培成的。
小松鼠因为爱吃松子,到了秋冬时,尤其是在入大冻前,自然会存储自个喜欢的食物,可会过日子了呢。
它们就刨坑,刨啊刨,把自个儿平日里省下来的松子挖坑埋几粒。
挖一个坑,埋几粒,挖一个坑,埋几粒,埋完还晓得用土给盖上,给盖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然后,忘了。
忘了这茬了。
所以,第二年春天,那些被埋进土里的松子,就长成了红松苗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红松苗儿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小松鼠不仅会在秋冬时储存松子,它们也会像人类一样,给自己采集能吃的蘑菇等一切食物。
如果看到高高的松树顶上,树杈间晾晒着蘑菇,不用问,那是小松鼠干的。
它们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把蘑菇晒在那。
放心拿走它们的蘑菇,没问题的,放心吃,那蘑菇也一定没毒,而且一定是这林子里数一数二的好蘑菇。
此时,四壮跟猴子似的就已经蹿到了树顶上,手里拿的正是小松鼠之前精心晾晒的蘑菇。
只听,四壮才把蘑菇往身后筐里扔,附近的树丛间就传出嘶嘶嘶的叫声,一只小松鼠气的直呲牙:你给我等着。
一边发出愤怒的嘶嘶声,一边摇晃着尾巴转头就跑,跑到它老大面前一顿告状:“咕咕咕咕咕。”
松鼠大王紧皱眉头,瞪圆了小黑眼分析:
“这里是我们的栖身地,这条道早就不通了。
自从多年前那个村里的人一夜之间全死了,人类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地,夜晚走到这,似能听到鬼哭声,已经不途经这了呀。
再说前方还有那么多坟地给咱们作为屏障,这里可是本大王特意挑选的心爱宝地啊。这里,凄凉洪荒,荒僻罕见,怎么会有人类又忽然出现了呢。”
“大王,你分析的再对也没用,挡不住有二傻子走差道啦。”
“本王问你,那你有没有撒尿圈领地?告诉人类,那是你的地盘?”
“大王,别说撒尿了,我蹲那都没用,你可别再问了,你到底要不要替我出头嘛,我忙活了两个多月的口粮,要被人类占了。”
“小子们。”
“在。”
“随本王出征,誓死保卫口粮,出征口号,咬死人类!”
松鼠们齐声发出尖叫声,上百只松鼠来也。
此时田喜发才从树上滑下来,一抬眼就和松鼠大王对视上了,一把抄起锄头,“快,铁头,抓松鼠吃肉啦!”
松鼠大王甩动着大长尾巴嘶嘶嘶叫着哎呀我的妈呀,撤,小子们掩护,我先撤。
回头,大王就再也没发出愤怒的声音,连嘶嘶声都不敢从嗓子眼里发出,怕被逮回去。
当着告状的小松鼠面前,大王呜呜叫着劝道:“土匪,土匪一样的人类啊,算了,咱不和他们计较了,大不了等他们走后,我们重建家园。”
“哎呀,这可都是银钱呀。”宋里正撅着腰,不停捡熟透了松树塔。这时候他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一口气能匍匐前进至少五百米远。
王婆子也撅着腚,正好捡到树下,才要坐在树根边歇口气,结果郭老大在树上一下子踩秃噜了,瞬间滑下,滑下时喊:“快躲开!”
王婆子连滚带爬,手里的小筐都甩飞了,赶紧躲开,后怕的不行。
郭老大下树后也臊到不行,不是差点砸到王婆子臊得慌,是裤裆开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当谁爱瞅你是咋的,你捂啥啊,你瞅我臊么,赶紧干活。”
而此时意外又再次发生。
树上的大郎腰上拴根绳子,绳子是四壮给他栓到树顶的,起到像安全绳一样的作用,也是没踩住,呼噜噜就滑了下来。
宋茯苓可没有王婆子的好运,她是结结实实被大郎哥踹翻在地,不踹翻不行啊,怕砸到妹妹。
宋茯苓趴在地上,满脸土,后背被踹的直咳嗽,边咳嗽边带着哭音说:“我的松茸啊,摔烂了。”
松茸?
宋福生和钱佩英第一时间立起耳朵:“什么松茸?”
宋茯苓抹着眼泪坐在地上看爸妈:寻思你俩是不是傻,松茸还分什么不什么吗?
就是那个奥运会菜单里的那个松茸,舌尖上的中国那个松茸,你们以前花好几百一斤给我做吃的松茸,高考给我补脑那个松茸。
宋福生赶紧抢过女儿手里的蘑菇一看,然后和钱佩英对视,俩人在心里异口同声:我天,松子跟这松茸比起来就不值钱了。这可是山里人有可能几年都挖不到多少的野生松茸。几年时间它才能长的好,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
如果能买到真正野生的,那这东西抗癌、泡酒益寿、滋养身体,药铺子指定高价收。
“哪找到的?”宋福生问女儿道。
“树根那,我才挖出一整个,大郎哥就给我砸了,全烂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宋福生用树枝棍,小心翼翼挖出剩下的松茸,动作放的很轻,怕伤到蘑菇根部。
钱佩英往筐底铺草,铺树叶,这才接过放进筐里。
马老太在旁边算是看明白了:“三儿,这东西很贵?”
宋福生点头。
“有多贵?”
“咱那松子七八十文一斤,十几斤卖不上一两银。人家这个,品相要是保持的好些,我估摸一斤就能卖一两银子。”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马老太仍是倒吸口气,还确认一遍拧眉问道:“不是晒干的,就这湿的卖?”
宋福生点头。
大郎也在旁边吸口气,怎的蘑菇还能这么值钱,怎么会比肉贵那么多呢,蘑菇有啥吃头。
那?胖丫妹子刚才挖出的是一个大号的,让他一脚给踢碎了,换句话说,他竟然踢碎了许多银钱?
“你们也别不信,这叫药用菌,往药铺子里卖的,五六年才能产出一回,五六年,人这一辈子才能活几个五六年,它能不贵吗?”
噢,难怪了,这回支耳朵听宋福生讲话的都听明白了。说治病他们就懂,病,那是谁都敢治的吗?但凡进药铺子指定贵。
马老太听完在心里不停重复着,一两,一两。
她四处瞅了瞅,猫腰找了根树枝就奔远处去。
宋福生的大伯娘速度也极快,跟在马老太身后就走。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敌人呢。
王婆子和郭老太太相对慢半拍,还捡么松树塔敲打什么松子啊,找蘑菇,找多多的蘑菇,娘呀,一两一两的卖,先整它几筐,回头落定盖一排房子。
宋福生服了这些听风就是雨的老太太们,冲她们身后喊:“不准走太远。”
钱佩英跟着补充道:“应该没有多少了,不行回来吧。都长在树根底下,天冷,这是凑巧松针落下盖上才留下的。”
没人听她那个。
有时候,用城门官徐主事曾脑补的原话就是:运气这事谁能说得清。
马老太她们猫腰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再往远走就要脱离大伙视线了,也不敢往深走、怕被猎物叼走,真的是一个也没挖着。
人家宋茯苓溜溜达达的,很随意的就在四壮爬的树下面又发现了。
最可气的是,钱米寿来了,“姐,松茸长什么样啊?蒜苗子说能卖很多银钱,那米寿帮你挖。”
宋茯苓随手一指筐,米寿蹲在筐前探头瞅了瞅,菌盖上有小斑点,噢,记住了。
过一会儿,犄角旮旯的一颗大树下,钱米寿招手:“姐姐,你来,你看这是吗?”
马老太她们先到的,探头一瞅,娘呀,一堆。不对啊,她们刚才路过怎么没瞧见。
宋福生也赶到了,从心里往外感叹:“钱串子果然名不虚传。”
就这样类似的情况,连续发生了三次。
发生第一次时,马老太还觉得可能是她们不细心。
第二次时,马老太开始唯心主义了,认为是她们一大把年纪没福气,那就换岁数小的上呗。
不让大丫二丫捡松树塔,也给宋金宝抓了来,王婆子给她家蒜苗子也抓了来,小翠都没给蒜苗子咬咋地,那指定是必有后福的。
可这些孩子,半个林子里转悠,捡了些蘑菇,去掉有毒的,全都是普通蘑菇,没有松茸。
宋福生很是无奈道:“都和你们说了,要是一片片长,能值钱吗?那就是草了,那普通蘑菇也不值钱,快干活,别把时辰浪费在这,松茸本就没多少。”
话音才落,钱米寿指着树根那:“姑父,你看,这树下是不是呀?一堆。”
宋福生:“……”
第三次,姐弟俩一南一北,一人撅在一颗树下异口同声喊道:“爹(姑父),又找到了。”
马老太服了,心服口服了。
她一边用粗木枝敲打熟透的棕红色松树塔,敲打几下,松子就会从鳞片里掉出很多,一边抬眼皮观察米寿,给米寿看的怪不得劲,直绕着她走。
马老太心想:不愧姓钱。包括胖丫,不愧是姓钱的生的。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声响起,只看四壮懒得下树再爬,直接从这棵树上跳到了旁边的树上。
宋茯苓惊魂未定,手指甲里塞满了泥土,用小手遮挡阳光,不错眼的往上瞧。
此时不止四壮,就她埋头挖蘑菇这么一会儿时间,附近的三十几颗松树上全都有人,高铁头和大郎哥他们都在那上面,有的人身上绑了绳子,有的根本就没绑,因为绳子不够用。
还有十几个正在往上爬的,爬着爬着经常会踩秃噜掉下来,却一遍又一遍不放弃的再往上爬,累的满头大汗。
她爹就在那半截树上挂着呢,听说话就知道累够呛,说没脚轧子太耽误功夫。
这伙相对笨的人,基本上都是年岁三四十往上的,或是肩膀有伤还没好的,即便爬不到树顶上,那他们也有招。
他们用手中的大长树枝子,费劲的抽打松树上端的松树塔,劈里啪啦熟透的松树塔就会掉下来。
而眼前的这些松树有多高呢,宋茯苓目测,最矮的树相当于现代楼房三四层那么高,大多都是五层到十层楼那个高度。
不过,相等于十层楼那么高的树,整个树身会粗的根本抱不了,两手环不住,想爬上去是虚妄。
在现代时,宋茯苓曾经看到有在楼房外粉刷的师傅,那些师傅们坐在一个像桶似的东西上,手上握着刷子,每每当她经过时,粉刷师傅如果唰的一下快速降落,都会给她吓一跳,替人攥拳紧张。
可想而知,眼前的一切可不是现代社会,没有那么多保险措施,他们这伙爬树的人要比那些楼外面的粉刷匠更危险。
马老太敲完一袋子松子了,捶了捶酸疼的腰又拽过一袋子,发现小孙女傻愣愣的站在那,“想么呢,不干活。”
“奶,”宋茯苓眼神又落在正不停弯腰捡松树塔的那些老人、女人、孩子身上。她妈就在那里头,忙得头都不抬:
“奶,大伙得豁出命爬树敲掉十斤松树塔,下面的人把这十斤松树塔捡回来,再用棒子一个个敲,敲出松子,十斤松树塔,才能换来一斤松子,一斤松子卖七八十文。”
“对啊,是这么个帐。这帐我早算明白的了,不用你再教我。你像咱家二十多口人,用七八十文买干粮,正好是一人分一个饽饽吃。”
“我是说,我从来没觉得挣钱这么难。”
“嗳呦天老爷,你能不能过来干活,要不然你再去找找蘑菇,别搁那呆愣愣的。
就这还难?哪难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这么犯难一回,他都没咱这好命。
这人啊,就怕想挨累挣钱都挣不着,或者白挨累却挣不着,你和那样的比比。”
“奶,你不懂,我的意思是。”
“把你意思憋回去,过来干活,别想偷懒。”
第一百四十章 二更大章(求月票!)
宋茯苓抿了抿唇,憋回嘴边话。
她打算敲一会儿松子,胳膊累到不行时,她就去捡松树塔。
然后把松树塔偷摸扔进空间里一些。
就刚才,她挖蘑菇那阵,已经偷偷地运作了四朵大的松茸,挖完就给扔空间里了。
不过,那时候她想的是留着吃,毕竟她也想美容保健嘛。
现在,算了,她奶一开口她就心酸,唉,不如卖了换馒头换肉吃来的实在。
宋里正大儿媳刚才也听到宋茯苓和马老太的对话了,对话里那小账给算的明明白白,所以她冲宋茯苓喊道:“胖丫呀,你脑袋瓜好使,你给大奶算算,我这敲七袋子了能得多少银钱啊?”
一袋子,孩子们能捡回一百多斤的松树塔,拖拽着给硬拉到女人们面前,让女人们敲。
十斤松树塔大概能打出一斤松子,十比一的比例,一斤松子就算70文,再去掉路上捂的潮的霉的扔掉的。
那一袋子一百多斤松树塔,大约就能打出十斤多松子呗,七袋子产出七十多斤纯松子呗:“大奶,你差不多快挣五两银了。”
“嗳呦,胖丫可真会说话,还整句是我挣的。哈哈,你大奶我啊,打小也没挣过这些银子。不行,敲,接着敲,挣它个三十两五十两的。”
王婆子:“胖丫呀,你给王姥姥也算算。”
“王姥姥,你挣了差不多三两二钱银子啦。”
“俺才这么点儿?不能够啊,我可比你奶能干。”
“胖丫,你给二婶子算算。”
“胖丫,我这些,你给三大娘算算。”
“胖丫呀,算算……”
胖丫宋茯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算了三十多个人的帐,你几银她几银。
她一点没嫌烦,还乐在其中。
因为她发现,敲出多少松子摆在那,哪怕就是敲出几千斤的量,它也就是个松子。她要是给大伙算出银钱,那摆在旁边的松子,瞬间在这些妇女们眼中就银光闪闪是大宝贝了。
你看看一个个那棒子挥了,敲的那个有节奏,换算完银钱立马干劲十足。
郭老大媳妇喊道:“胖丫,你给大娘也算算,你别瞅我跟前儿的,我空袋子拿走又去装了。拢共吧、我想想拢共?哎呀,我都忘了打几袋子了,给拽走了,这赶明怎么和爷们显摆啊?”
一帮妇女哈哈地笑了起来,就是笑,手上干活的动作也舍不得停下。
王婆子小儿媳站起身,一脸急不可耐:“嗳?你们谁,谁去撒尿?”
“我去。”
“我也跟你去吧,半晌没去了。”
王婆子嫌弃小儿媳,和马老太一边敲着松子一边嘀咕着:“脚底板凉了是怎地,咱也不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尿三回了,一干活就屎尿多。”
宋茯苓在旁边听着:“……”
她望了一眼去上厕所的几人背影,那几人上厕所都急匆匆的。讲句公道话,其实王婆子小儿媳已经很能干了,怎么还能挑儿媳的毛病。
不,准确地讲,是这里的人都能干,就没有一个偷懒的。
一个个的,不把自个儿憋个差不多,根本就不动地方,就坐在那一直敲。直敲到憋无可憋了,再憋就要尿裤子,才舍得站起身去抽空上厕所。
此时王婆子小儿媳被几个妇女挡着,蹲下身解决的时候还打个哆嗦,可见真是憋到不行。
至于去哪上,躲在大树后就尿呗。
用东西遮挡?有取东西遮的时间都解决完了,费那个事。再说有人陪着一起,就让同伴往两边一站,这就算遮住了。
可那些大老爷们都在树上,他们在高处,不怕人家瞧见?
王婆子小儿媳:那些人哪有空瞧她啊。
可见,王婆子小儿媳已经不是当初的王婆子小儿媳了。
当初,她看见宋福生冷不丁脱光膀子吓得嗷嗷叫唤,给宋福生还吓一跳。
逃荒、野外生存,锻炼人啊。
“娘,我饿了。”
女人骂道:“忍着。”
“娘,我是真饿了,腿软,肚子咕咕叫。”小孩子们纷纷发出抗议。
“你又不是没饿过,没事儿,饿过劲就好了。”
宋茯苓也饿,饿的心发慌,可她仍在坚持,主要是和岁数大的宋里正比,用钱佩英鼓励的原话就是:没脸不坚持。
宋里正的大孙子累的汗流浃背,从树上下来时衣服都湿透了,要拽起宋里正:“爷爷,咱快起来,咱不捡了。”
“捡,这都是银钱。”
“您都要蹲不住了,您这腰?”
“我用爬的,你别废话,滚边去。”
爬,地上有虫子,已经大晚上的了,看不太清楚且地上也潮湿。
宋福生今个儿爬了七棵树也累够呛,下树时腿一软,一屁蹲就坐地上了,撸了把脸上的热汗,呼哧带喘道:“去,去个明白人算算,咱们打多少了?差不多得了。”
明白人?妇女们立刻举荐:“胖丫呀,快过来给算算。”
宋茯苓带小跑过来,天黑了,只能估摸算出大概数:“爹,差不多千斤的松子了,今日只敲松树塔就敲了上万斤以上,我娘累得腰直不起,我奶敲的胳膊都肿了,大伙累够呛。再说,再多了咱也运不回去啊。”
宋里正不赞同道:“怎的运不回去?一人推二百斤,咱这么多手推车呐。”
爬下树的汉子们一听,有的才站起身,腿差点又一软坐地上。
“可?”宋茯苓被顶的一噎:“太爷爷,也要考虑眼下都什么时辰了,咱们赶回客栈还需要走几十里地,拿火把照亮也看不太清,咱别哪下子没注意,再给林子点着了。”
高屠户忽然问道:“嗳?你们有听到狼叫唤吗?”
“哪有空注意那个。”
“那现在什么时辰了?咱还得过坟圈子呐。”
啊,对,他们竟然忙到忘了挨着坟圈子了,满脑子就是挣钱挣钱。
宋福生缓口气缓个差不多,用棉袄擦了把脸,浑身汗站起身道:
“走走走,不能呆了,晚上林子不安全,等半夜到了客栈再研究。看看把家伙什塞吧塞吧扔吧扔吧,还能倒出几台空推车。实在不中,就这些吧,咱也别贪心。咱们得考虑自身情况,也得考虑能不能卖出去。”
一个又一个汉子背起一袋子又一袋子的松子,手上拿着各种家伙什,妇女们甭管岁数大小全都背起了筐,筐里装的是满满的松子。
宋茯苓身后也背个大筐,她筐里装的全是蘑菇。
筐底最下面装的是小孩子们采的普通蘑菇,没多少,毕竟这季节蘑菇已经没什么了,筐中间摆放的有四五斤是四壮给她的蘑菇。
四壮给她的蘑菇很特别,有的都晒干了。
而且那蘑菇散发的味道很香,很香很香,她妈说,这蘑菇长的像牛肝菌但绝对不是牛肝菌。
问四壮,你一直在树上,你哪得来的?四壮就指指树顶方向,是树杈间晾晒的,他就爬那些树的时候,顺手收集都给拿了下来。
而宋茯苓背的蘑菇筐最上面,小心摆放的才是松茸,还用树叶给覆盖好了,怕给蘑菇弄坏。
所有人身上手上都拎着东西,自然就不能抱小孩子。
钱米寿过坟圈子的时候,吓的小手冰凉。
郭老大的小儿子也吓得瞪圆了眼睛,着急想攥住大人的手,可他爹的手拿着东西呢,他在路过其中一个坟包时,有只大耗子又从坟包蹿了出来,可给娃吓坏了。
给娃吓的当即一个回头掏,本意是想回手掏住他爹的裤子攥住,但是,他爹早先裤子开裆了,他紧紧攥住了他爹的某个部位。
“啊!!”郭老大疼的呀,惊叫声带着回音。
惊得正躲在林子里观察的小松鼠,也打了一激灵:这些人终于走了,土匪呀,不仅走,还带走了它悉心挑选的蘑菇,呜呜呜。
后半夜得一点多钟了,客栈掌柜披着衣裳傻眼地瞪着宋福生。
“你怎么又回来了?”
“先别说这个了,掌柜的,拜托,给我们大伙先端些热水喝喝,再给整些干粮垫垫饥,大伙都又冷又饿。”
小二在旁边抢话问道:“干粮不是你们自个蒸吗?”
“这回你们蒸。四文就四文吧,我们不行,没劲儿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更(求月票!)
“啥?”
掌柜的还没吱声,小二先不干了,拧着眉头瞪这些人。
平日里店里馒头本就卖五文一个,这伙人一来就讲价,掌柜的说四文,四文竟不干,掌柜的是实在没办法了,心软照顾才咬牙同意三文一个,让他们自个蒸。
他们蒸,那干粮给蒸的,就差和海碗碗口那么大了。为了看住那些老太太不准蒸大个馒头,他一个跑堂的还得蹲在后堂,身兼数职,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然后这伙人还不分开住,连个人字号房也不定,直接包大通铺。
二百多口啊,二百零六个人,一晚才给七钱银子,平日里客栈可是一个人占一个铺位就收近百文钱,二百多口子挤在一起,炕上地上,这伙人一走,伙计推门进去拾掇被褥,能给人熏得呛个跟头。
就这,还不包括这些人只稍微用些水就得连烧十几锅。
而且这些人事还多,借被褥、借针线,昨个大半夜的给他叫起来又要纸笔,让他给掌灯。
好好好,那些就不提了,那些也过去了,就说眼下。
眼下几点了?给这些人一人蒸一个馒头,一人烧半碗水,就得蒸几大锅,一个时辰都不够干活的。
真是受够了,小二真想给这伙人轰出去。
没控制住脾气,将之前没摆好的桌椅使劲推回原位,前庭发出兹拉一声。
大伙一下子消音了,忍着渴和饿,全都在看小二和掌柜的脸色。连困迷糊想哭闹的娃也只瘪了瘪嘴,憋回了哭声。
唉。
宋福生倒是也能理解,别说古代了,就是住现代宾馆,后半夜一点,要不是那种顶级带餐厅的,人家厨师服务员也不愿意搭理,人正是困迷糊的时候。
“掌柜的,这?我晓得我们……”
掌柜的摆手打断,呵斥小二:“去,叫大家伙起来蒸干粮。”
说完,披着衣服转身就走,直奔后堂,亲自去取炉上座的水,给端了来,拿茶杯,让大伙自个倒水喝,先润润口。
掌柜的没别的想法,他就是觉得这些人里又有老又有少,一路逃荒,老人岁数大,娃子也小,唉,天灾**不容易。
再说,一看他们这情况就知道,要不是没办法了,怎么可能又返回他这里住,定是一日没怎么吃喝。
“宋童生,你们这是从哪?”
“掌柜的,您贵姓?”宋福生很突兀的问道。
“免贵姓白。”
宋福生点点头,把白掌柜记在心里,“白掌柜,你要不要松子?”
白掌柜愣住了。
大家伙愣住了。
当第一锅馒头出锅,小二才露面就傻眼,急火火冲上前制止白掌柜给宋福生银子。不赚他们钱就够心善的,这怎么还带白给银钱的?是让人骗了是咋地?
弄清楚后,小二更加恍惚,掌柜的从这帮难民手里买了200斤松子?一百五十斤留作客栈用,五十斤分给家人吃?
宋福生还问小二呢:“你要不要也来点儿?给你算便宜,70文一斤,给双亲家人带些?林子里的,纯野生的,我再给你多装点儿。”
小二说:“你们走差道了?去前面几十里外的坟地了?”
“啊。”
“你们竟然没走丢?”
“为什么会走丢。”宋福生心话了,回头路是特意让茯苓带的,怎么可能走丢。
那、那里?去那里的人好多个都走丢了,官府都出面调查了,据传鬼打墙啊。
小二和掌柜的对视,掌柜的无奈笑着摇了下头。这伙人或许是运气极好吧,天生天养。其实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人为了生存到了绝境,还讲什么忌讳。
听听,这伙人来回从坟圈子间穿过。换成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敢啊。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多买了些。
……
宋茯苓揉着眼睛坐起身,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样子,勉强起身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睁开眼睛一看,睡觉的地方宽敞了,而且身上盖着两条棉被。
“几时了,他们人呢,咱们是不是要出发了?”怎么没人叫她呢。
桃花用针头划了划头皮,一边缝着手里的衣服,一边回道:“他们早走了,又去那林子了。”
“啊?”
“大伙算了个帐,在这里再耽搁一日,连吃带住也就最多花二两多银子不到三两,可今个要是能再去趟林子,不多打松塔,就算只打千八百斤,回头也能是几十两银子进账。”
二丫抢过桃花话头说道:“这不是昨个见着白掌柜给的现银了嘛,你睡得实,不晓得,我是知道的,有的人都没睡好。天没亮,大伙就给三叔扒拉醒,硬给你爹拽走啦。”
“他们早上吃的什么?”
别家的几个女孩告诉宋茯苓:“天没亮怎会吃。是在这买的米,这里还没糙米买,就只能买白米,我听我娘说,那也省了点银钱,毕竟是自个做,说带锅去林子里煮。”
宋茯苓才睡醒,有些没进入状况:“不是,等会儿,”
指了指对面铺上那些个还处于尿炕阶段的小娃子,那里面最大才七岁,米寿在那里都算懂事的,以及她们这些女孩子:“就给咱们扔这了,嫌弃咱们碍事是吧,是让咱们歇着的意思吗?”
“怎么会,胖丫,你爹说了,让我们听你的。”
“听我的什么?”
“不晓得呀,就让什么都听你的。今个吃什么听你的,怎么干活听你的,咱们这些人都听你的。”
“银子呢。”宋茯苓伸出小手。大人们走了,总得留点经费吧,等会儿得吃饭。
桃花也很疑惑,迟疑道:“三舅说,没银子,也不用留银子。说让我们只要听你的,你就能给我们、恩,饭吃。胖丫,这是什么意思呀?”
宋茯苓:“……”
客栈后院。
宋茯苓指挥着这些“留守”儿童和少女们,一盆盆端水。
水盆摆好后,把松子泡进水里面。她计时,泡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给松子外壳泡软。
她又颠颠跑去和掌柜的沟通,沟通想用蒸锅,解释用蒸锅干嘛。
与此同时,听令安排的小娃子们,已经很听胖丫姐话,将水盆里泡软的松子捞出。
宋茯苓这面一沟通完,那面少女组的成员们就接过烧火、将松子放到蒸锅里蒸的任务。
“不错,不错,火候控制的不错。”宋茯苓给与肯定。
蒸了半个小时左右,被蒸过的几锅松子已经放在通风处通干了。
没一会儿,宋茯苓撸起棉袄袖子,宋大厨亲自上,让桃花她们务必小火,她抡起铲子就开炒。
锅里啥也没放只干炒,不停搅拌锅中的松子,直到大部分松子都开了口,宋茯苓也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看懂了没?”
少女组成员们纷纷点头。
“好,记住别大火别炒糊了,好好干,干好等会儿就吃饭。”
宋茯苓又招手叫米寿等七岁以下的少儿组:“小娃子们,跟姐姐走,给你们一个大任务。你们要是能记性好,嗓门亮,咱中午就吃肉,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们自己。”
官道边。
道左面是宋茯苓他们入住的客栈。
道右面斜对角是商人客栈,以及隔着不远的老百姓投宿客栈。
只听一帮小娃娃们在齐声喊道:“松子松子,延年益寿,好在天然,贵在野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宋茯苓跟着大声叫卖道:“卖松子嘞,客官您停停车、停停脚、过来看一看尝一尝,不买不要紧。天下松子难磕,我家松子用手剥,开口的嗳!”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更(求月票!)
白掌柜放下毛笔、算盘,忙活半个上午了,才算完昨日的进账和今个的早食钱。
“小武,把今日菜单挂上。”
说完,白掌柜边踱步到门口往外望,边又问向小武道:“后堂大锅还占着呐。”
“是,他们从起来就开始折腾。不过还算懂事儿,躲开了咱早间最忙的时候,用水就自个儿去井里打水,也只找不碍事儿、不碍人眼的地方折腾。”
俩人正说着话时,二丫鼓足勇气、在后灶好一顿做心理建设才走了过来。
“掌、掌柜的。”
白掌柜回眸,有些意外地看着二丫,以及二丫手中端的大盘子。
二丫先闭了下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脸通红像背书一样,语气在一个调上且语速极快道:
“我胖丫妹子说,头锅松子得拿出去卖,因为俺们还没吃饭食,得赶紧去挣银钱填饱肚子,但是她说再炒出来的必须得给掌柜的端一盘,多端些,让您和伙计们都尝尝,谢谢掌柜的多番照顾。”
胖丫说完放下盘子,转头就走,大概是走得太急了,脚底差点给自个绊摔。
“哎呀!”
白掌柜和小二条件反射般也跟着身子一倾。
看二丫没摔倒,又羞窘的不得了,连头也没回就急吼吼的一溜烟跑向后堂。
小二心想:个傻丫蛋。
小二不知,就这傻丫蛋都已经是后堂选出最敢说话、最优秀分子了。
白掌柜笑了,拿起一粒开口松子尝了尝,恩,粒大饱满,这个季节自然熟透的再炒一炒,确实香。
他扭身再次望向门外,站在这里,似能听到宋茯苓带着一帮娃子们在喊:“尝一尝,看一看,不好吃不要钱。”
赶路的车被拦住,有人真的会下来尝一尝,问多少文啊?买一些。
但更多的是:“起开,哪来的一帮要饭花子。”
白掌柜心知,以宋茯苓说话做事来看,是个聪明的丫头,所以,那小丫头不是没想过进几家客栈售卖。毕竟官道上能有几人,客栈里住的才是真正的赶路人,客栈里也暖和,只是人家不会让他们进。
“小武,你去,领他们去吉顺店和广源店,就说是我老白让的,问一问,这两家店要不要留些松子给客官们食用。告诉他们我留了,松子、下酒。一晃也要入了冬,给客人们打打牙祭也好。让他们也卖我个面子,让这些娃子们进店卖卖。”
“晓得了。”
“等等,你也不用急回来,就陪着吧,眼下还没到晌午,不忙。”
“为什么啊掌柜的?”
“吉顺和广源什么人都有,尤其是广源,行商歇脚的客人多。
那丫头虽年纪小,但挺俊,别再遇到地痞无赖,你在那先看一会儿。
回头你走,也得和那两个掌柜实话实说,就告诉他们,这些人是咱们的客人,让他们帮着照顾些。
他们爹是童生,出了岔头,官府可是会管读书人的事。”
白掌柜嘱咐完小武,在今日菜单上添写:卖松子,70文一斤,粒大饱满。
小武奔向官道,见到宋茯苓就大声道:
“你遇到我们白掌柜,这是你天大的福分,你知道啥呀?一般都不让进客栈卖,怕影响客人食饭,尤其是瞧瞧你们的样子!切,我告诉你们哈,卖是卖,别不知轻重扰了人,别扰到人家店里客人食饭,要不然,我们白掌柜不仅得为你们卖脸面,还得为你们丢脸。”
小武说完就气哼哼在前面领路,走了几十步一回头,发现没跟上,这给他气的。
瞪着抱着簸箕的宋茯苓,又瞪了瞪一帮小娃子在费劲巴力慢吞吞拽松子袋子,狠狠的一跺脚,小武跑了回来,拎起大半麻袋松子背在肩上,“跟上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更(为青衣浅淡打赏万币+)
第一站先到的是广源店。
广源店掌柜的,一边看这些像要饭花子的孩子们尝松子,一边听小武这样那样一顿说。
啊,是逃荒的啊,南面受灾、南面城破,听行脚的客人们讲过,目前这话题是他们店里最热闹的话题。唉,受苦受难的永远是像他们一样的小老百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咱小老百姓在哪个王爷手底下讨生活,其实咱根本就不怎么关心。咱就关心能不能太平、别战乱、吃饱肚、有家住。
可怜了这些苦难人,吃不饱肚也没家住,弄些松子卖,一边赶路一边挣盘缠。
“丫头,和白掌柜一样,生的,70文一斤,成不?我店留三百斤。”
三百斤?宋茯苓将簸箕放下,意外坏了,双手合十谢了又谢,围在宋茯苓身边的小娃子们也跟着兴奋极了,还不忘宋茯苓对他们嘱咐,就是喊的声音不齐了些,稚童们嚷着:“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掌柜的听到这一声声七嘴八舌的谢谢,笑了。
“掌柜的,我这就去给你取货。不过,丫头我厚脸皮,还有一事想烦请您。”
“你说。”
“我这簸箕里的,都是新炒好才出锅的,我想给每桌摆一点,有客人下来吃饭,坐在桌前自然就会尝尝,我们尝是不要银钱的。他们要是觉得香,就会问,我们再卖。总不能在您的店里大声吆喝,怕影响到你们,掌柜的行吗?”
“好,好,你放吧。”
宋茯苓欢喜的不行,又回头挑那个最大的七岁孩子给跑腿,嘱咐那孩子,去,回咱们住的客栈,去后堂找你桃花姐,让她们几个给送来三百斤松子。
小武嫌弃道:“算了,我跑趟腿吧,三百斤,你们背不动也没秤,取多取少都是麻烦,我给你张罗去。”
小武回到自家客栈,不仅给张罗了,又是拿店里的秤给帮忙称重量,又是帮背袋子,而且还把宋茯苓在广源店的主意告诉了白掌柜。
白掌柜频频颔首,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立马将二丫白送给他炒熟的松子端了来,每桌都摆些粒,且给收账台这摆了一小蝶。
正好有天字号客人要离开,奴仆已经将马牵了来。
客人给银钱的时候顺手拿走了几粒,没一会儿又返身回来:“恩,挺香,是下酒菜还是也卖啊?怎么卖的。”
白掌柜立刻给张罗开,用店里秤米面的秤砣,给这位询问的客官秤走三十斤。
又有客人下楼来,本意是想要些酒菜端上楼去,结果却和白掌柜边扒着松子边聊了起来。
客人说“啊,我晓得你说的那伙人,瞧见了,”
“有扰到您?对不住对不住了。”
客人摆手:“没,才开窗瞧见的,后院那堆着许多麻袋,麻袋上坐一围着棉被的孩子,我能注意不到吗?那孩子就是他们那伙人里的吧?”
这位客人提到的围棉被孩子是宋金宝。
宋金宝作为留守儿童里最大的男娃娃,因为像他这么大的,大人都给领林子里干活去了,他娘朱氏舍不得,就给他留下了。
所以宋金宝睡醒后,自始至终在后院守麻袋。宋茯苓怕给冻坏,就给围了条棉被。
白掌柜点头:
“这伙人一路逃荒过来,兜里没什么银钱,路上又没法挣钱,就去了咱们这出名的鬼打墙林子。
也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怎的,有幸回来了,也没有一个从树上掉下摔死的。
昨夜里后半宿才到,今儿天没亮又走了,又去了。
唉,估摸也是没办法了。眼下就剩下这些娃子们守着,一部分娃子去前头客栈卖,一部分姑娘家在后堂炒食。”
客人站起身道:“给我留五十斤,走时提醒我。”
白掌柜赶紧谢谢一番。
“谢啥,咱们冬日里打牙祭,家里人多,吃什么不是吃,也当帮帮他们了。”
白掌柜千恩万谢一番,说您这是积德行善,目送客人回了楼上才看向门口:也不知那些娃们在别的客栈怎样,一定没想到,他这都连续开张了吧,这么一会儿卖八十斤了,也一定卖不过他吧?
白掌柜,这次您可猜错了。
广源店。
钱米寿站在饭桌前,笑弯了眼睛对贵人道:“香吧?是才炒的,热乎着。”
这孩子总有那个眼力,总能盯上有钱人。这是件很奇怪个事儿,尤其是这位商人穿的并没有很富贵,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贵人点头:“还是开口的。”
“是开口的,姐姐说,我家的松子叫开口笑,吃了能笑口常开。”
软声稚语一出,听见的都跟着笑了。
“怎么卖的?”
“承您惠顾,九十文一斤。”
有客人说,你这有些贵啊。
钱米寿没空解释贵不贵,做事要专心,他就盯着这位贵人的眼睛看。
贵人倒是没嫌贵,“九十文,好吧,来一百斤,让跑堂的给我放后院,他知道放哪。”
钱米寿抱着拳头高兴道:“谢谢谢谢,姐姐,这里一百斤。”
宋茯苓眼睛一亮,随后寻找小武,好吧,小武是真的很不容易,正在后院帮广源店伙计存放那三百斤。
不行,她得亲自回去一趟,让姐姐们齐心合力往这里先拖来几百斤,也得嘱咐她们继续炒,有的客人要炒熟的。小娃子跑腿又慢,这里的客人有的吃完午饭就要赶路走了。
宋茯苓望了眼在店里的米寿他们,嘱咐了一声要乖,转身就急匆匆出了客栈。
广源店掌柜的看着宋茯苓跑走的背影,借着此时前庭也挺热闹,他一边招呼着客人们,一边给大伙口才很好地讲述道:“是伙逃荒的,不容易……”
然后一顿给介绍怎么怎么不容易,且代入了一下自己,假如他生活在那个被破城的王爷手下,他的儿女、老母、婆娘,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最后拱手对奉天城方向,还是燕王好啊,咱们大伙幸运呐。
这番话感慨完,刚才还嫌弃九十文太贵的商人们,再看看这些在卖松子的小孩子,想起自家的娃,“来,给我来五斤。”
“我三斤,正好没买啥,拿回去给娃吃。”
“是,开口的,娃吃着也不费事,那我十斤吧。”
“我二十斤。”
掌柜的帮忙收钱,用的也是店里秤粮米的秤砣。
钱米寿刚才寻到的那位贵人汉子,汉子想了想一拍腿:“算了,我就别一百斤了,二百斤。”
钱米寿挤开前方挡他路的小伙伴,急吼吼又凑到这位贵人前感谢,小脸都激动的红了:“粒粒好果香,松子保健康。祝大人贵人您福寿安康。”
记性极好,宋茯苓教的广告词,别的娃像熊瞎子掰苞米似的,只能记住半句,钱米寿不仅全能记住,还能自由发挥,管人家叫大人贵人,祝人家福寿安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更(为月票850张+)
宋茯苓急匆匆赶回客栈。
当看见掌柜的正在干小武的活,在打扫大厅,今日菜单那里写着“卖松子”,银钱一文也没加,真的只是在帮他们代卖。
又看到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小把炒熟的松子,眼圈当即一红。
天时地利人和,让她碰到了许多好心人。
假如她爸不是童生,没资格住在这个客栈。
假如白掌柜为人没有这么厚道、谦和、人缘好,和对面那两家竞争对手的掌柜也处的没有这么好,那她根本进不去客栈里卖,那就没有她卖松子的好运气了。
一个好心人,帮不起他们这一大帮人。
许多好心人,你一点他一点,成全了他们这一大帮人。
都不知道该对谁说谢谢了,要谢谢的人,太多。
白掌柜感觉身后有动静,拎着笤帚回眸:“丫头回来啦,有人买没?”
看到宋茯苓眼睛红红,好似快哭了样,又赶紧安慰道:
“不要紧,客人们就是这样。有时来几伙人比着家底厚实,连奴仆都住天字号房,房间满员。有时住的客人又凑堆一样就是普通人。你那松子,本就是富贵人家吃的,他们可能会觉得几十文不如买斤猪肉吃,不如去……”
“白掌柜,”宋茯苓吸了下鼻子,憋回眼泪,她才不承认刚才感动的想哭呢,只是跑的快,呛到了凉风罢了。
脆生生笑道:
“我想买只鸡,小鸡炖蘑菇,还想吃白米饭,让我的姐姐们和弟弟妹妹们都吃上一顿好的。
您不知道,一路过来,最饿最渴的时候,我弟弟,就是眼下在后院守推车的那个,他问我,姐,你能不能在我饿死前,说话算话,让他吃一顿从来没吃过的白干饭再死。
以前我答应过他,这不赚钱了吗?
所以白掌柜,丫头拜托您给挑只大鸡,我给您取蘑菇去,再多做上些干饭,我想让他们吃顿饱。
您啊,也千万别再照顾我们了,我们这都不知怎么感谢好。
炖鸡平日里卖多少银钱,干饭多少银钱,您就收我们多少,反正我们今个甭管吃什么,您就正常收钱,我有钱。”
白掌柜半张着嘴愣了好几秒,愣过后才问了灵魂深处的三个问题:
你挣到银钱了?
“托您的福,那头卖了好几百斤了。”
都是70文卖的?
“不是,除了广源店掌柜的是70文价给,其他都是九十文。”
白掌柜:“……”哎呀呀,他是不是给人卖少了?他可是七十文卖的。
那丫头你要吃干饭,还要吃小鸡炖蘑菇?这是大菜啊,尤其是你们这么多孩子想吃顿饱,想吃饱可贵了,你能作主?
宋茯苓娇俏的笑:“我这不是九十文卖了许多?我爹他们最多会以为我能七十文一斤卖出些,每斤多出的那二十文,又卖了那么多斤,足够我们吃顿好的啦。”
掌柜的从这话里能感受到,或许那位宋童生,以前家里条件不错,并且对女儿极好,这两样缺一不可。因为只有被娇养长大的孩子,才敢做这么大主。只有以前家里条件不错过,现在即便穷苦了,也敢花钱,准确的说,以前大手大脚花过银钱。
白掌柜点头应允的同时,望着宋茯苓忍俊不禁。
宋茯苓也憋不住笑了。她知道,白掌柜心里一定是在琢磨:行啊,小丫头,合着,你中间商挣差价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两章合一(求月票!)
客栈楼梯处,旮旯那里是大伙包下的大通铺屋子,屋子窗户对着后院。
二百多人住的屋子,此时屋里竟然没有异味,全是清香的蘑菇味。
只看窗台里面和窗外平台上,晒得全是昨个采摘的蘑菇。
宋茯苓爬进炕里,跪坐在窗台边先嗅了嗅鼻子,顺着味道翻找出昨个四壮给她的蘑菇,就是四壮给的这些散发的味儿。
不过这里面有些已经是晒干的,不能动。
因为晒干能放的住,眼下得挑新鲜放不住的吃。
可宋茯苓奇怪的发现,新鲜的蘑菇里竟然有两瓣、三瓣甚至四瓣的,好好的一个蘑菇像被人掰过了似的。
宋茯苓哪知道是小松鼠爪子太小,给蘑菇举高高太费劲,就只能掰掉,一半一半搬到树上晒的原因。
她妈说认不出此类蘑是什么,奶说连见都没见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确实没毒,能吃,因为四壮吃了。
四壮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表达的意思的很清楚,在好几个树梢那见到这种正被晒的蘑菇,大概是太好奇,为人又很生猛,然后就直接咬了一口。
对,是的,是直接咬的。
咬完昨个后半夜回来,别人质疑这种香蘑菇别是有毒的,这也太香了,四壮又再次生猛的哐哐一顿捶胸口,意思是,他活的好好的,啥事没有。
恩,宋茯苓心想:她也没吃过,味道又这么清香,不舍得吃松茸,还不舍得吃它吗?她也要尝尝,就用这个炖**。
用衣裳兜住,捡了些蘑菇出了房间,直奔后灶。
后灶里的姑娘们此刻是汗流浃背,大锅始终没熄灭,她们又是抱柴火、又是打井水泡松子,又是蒸,又得炒,来回送,忙的那叫一个脚打后脑勺。
尤其是听说胖丫妹子和白掌柜已经卖好多,她们连喝口水的时间也不舍得浪费,一直在忙活。
桃花用衣裳袖子蹭了把沾脸上的头发,脸上都是汗,头发也一绺一绺的,听宋茯苓说要吃干饭还要炖鸡吃,瞪圆了眼睛:“咱们怎么配吃肉?”
“这话说的,怎么吃肉还配不配呢,咱们怎么就不配。”
“可是?”
“别可是了,姐,快跟我去些人,拽袋子送货,那面等着呐,把炒熟的也都带上。
桃花姐,你就留下吧,你另有任务。一会儿掌柜的送杀好的鸡你给炖上,记得别像往常那样小鸡炖蘑菇,咱就一只鸡不够吃,一定要多添些汤,够咱们这些人汤泡饭。
然后锅边你再给贴些饼子,炖鸡得等会儿好好吃一顿,眼下没那个功夫大吃二喝,先卖松子。
过会儿,饼子也进味儿了,我就先给弟弟妹妹们叫回来,让他们吃些蘸菜汤的贴锅饼子垫吧垫吧。
你们是不知道。”
宋茯苓说到这,舀口水咕噜噜喝掉,用手背一抹嘴才继续道:
“他们很懂事儿,在人家客栈里卖松子,看见别人吃饭紧着咽口水,忍饿也不伸手要,而且很听话,记得我的嘱咐,特意看地面不瞅桌子。”
大丫没听进去弟妹们懂不懂事,她竟一心惦记炖鸡的银钱,这不胡闹吗?都要饭了,他们哪能为贪嘴祸害钱:“胖丫,你听我说,咱们?”
二丫抢话:“咱们就为口吃的花那么多银钱,不得挨揍啊?”
哎呀真磨叽,宋茯苓一摆手:“现在我是头,你们都得听我的,挨揍也我先上,跟我混,我必须让你们吃好喝好。”
说完,点兵点将,点了几个姑娘利落的就出了后灶,去拽松子袋子。
这趟宋金宝跟着,把吃奶劲儿都使上了,咬牙帮忙拽麻袋。没听胖丫姐说嘛,干完这票就开饭吃肉。
本不会这么费力,一个个却累得呼哧带喘。
是因为宋茯苓说了,别打扰客栈前庭,人家有客人正在吃饭,咱们拽麻袋呼噜噜过去,一层灰起来,人家还怎么吃?再说看着也不好看,白掌柜那人又心善,又得过来帮忙,咱不必要的就别麻烦人家,从后院进牲口的门那里出去。
从后院门出去意味着得绕一大圈,绕过整个客栈才能上官道。
姑娘们外加小小男子汉宋金宝很能干,胳膊手都没劲了,速度竟然还很快。
桃花感觉只一个错眼间,再去寻宋茯苓就没了人影,她跺了跺脚,怎么办?
她是会做饭,可她没炖过鸡啊,别说她,就是她娘一年到头也炖不上一回,家里养的鸡都得留着下蛋或者送去镇上卖。让她做,是不是有些太糟践好东西?她都不敢下手做了。
桃花期期艾艾的和送鸡的伙计商量,能不能给找师傅帮忙做?然后把宋茯苓让贴饼子让给多添汤的要求说了。
后厨大师傅过来帮忙时,将泡洗的蘑菇拿起来闻了闻:“哪来的?”
“昨个林子里捡的。”
“捡?”
“是捡的。”
大师傅翻着眼皮回忆,这蘑菇味道在哪闻过来着?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毕竟他这一生颠沛流离,给好多家打过工,人到老年才寻了目前的铁饭碗。
“你确定要用这个炖鸡?”
桃花微愣:“怎的了?”
师傅摇了摇头,或许不是在富贵人家见的呢,反正他又说不清,算了,“没什么,我这就给炖上,早饿了吧?你们呀,也是不容易,刚我们几个伙计还聊你们呢。”
与此同时,宋茯苓这面已经开始结账了。
广源店掌柜的,将他代卖的松子银钱一一交给宋茯苓,又将店里的订购的300斤松子银钱21两银递了过去。
宋茯苓带着这些孩子,给掌柜的、还有那些甭管买没买她松子的客人们,都一人又抓了一把炒熟的放在桌边。
在离开广源店时,又特意点着头冲桌边坐着的那些客人感谢。她心里明白:九十文,没人讲价,大伙你三斤我五斤的买,有的顾客其实是可买可不买,这东西又不是必需品,这都是在变相地帮他们。
钱米寿也恋恋不舍的和他的贵人挥手,姐姐说,不能在这卖了,能买的已经都买了。
吉顺店。
这个店由于招待过好几拨枣红牌队伍,包括大红牌队伍,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客人,也就不那么热情了。
主要是,见着第一批难民主动帮忙,见着第二批帮,第三第四,有讨要的多了就给同情心磨没了,当然了,最主要的也是帮不起了。
虽然这些个娃子们和那些主动过来讨要的不太一样,听听,小娃子们嘴里一溜词,听着都新鲜。
“天下松子难磕,我家松子用手剥。”
“健脑补脑,延年益寿。”
“食健身心,这叫食疗。”
蒜苗子补充:“九十文买了不吃亏,买了保你身体棒棒。”
吉顺店的掌柜的叹了口气。
宋茯苓也让弟弟妹妹们别喊广告了,没疗效。
对门口看守麻袋的郭家姐姐使了眼色,干脆让郭姐姐给娃子们带走,回去吃饼子。大家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要不是有银钱在当精神食粮,别说孩子们了,她都得饿瘫。
“看在老白的面儿上,我就留五十斤吧,给贵客预备着。唉,就只能这些。你们也别在店里卖了,我这里人多眼杂。”
五十斤就很好了,本以为掌柜的不会留,宋茯苓笑容满面点头。
宋茯苓自个儿将一百多斤的松子袋子背去吉顺店后院。
没人帮她了,娃子们和郭家姐姐走了,另几个姐姐和宋金宝送完货就回去了。
那头一堆活,宋金宝眼下不仅得看车,小小年纪得费劲给客栈劈柴,柴火用的太狠了,能劈一些是一些。
姐姐们也是如此,即便不炒松子,给人大缸水用没,也得回去打水挑水,给大缸水填满,别影响客栈使用。而小武早在午食就赶回了店里干活。
宋茯苓倒出一半松子,自个又用秤量,是今儿现学会的看秤,可以这么说,今天也是极其锻炼她。
将松子按照人伙计吩咐,摆好放好,背起剩下的半袋子又赶回前庭,抹了抹头上的汗。
掌柜的扒拉算盘,宋茯苓笑着说:“承您惠顾,也多谢您照顾,共三两半银钱,我给您后院袋子里有多放二斤,能力有限,总之,掌柜的,谢谢了。”
掌柜抬头,第一次正眼打量宋茯苓。
难民他这店里见多了,基本上从幽州城往外倒动的难民,有一半要经过他这,是必经路。
可老白给介绍的难民,你还别说,挺懂事儿。一个女娃娃不仅会算账,而且还知道尽量不让老白搭人情呢。
与此同时,跟郭姐姐回去的娃子们已经开造上了。
饼子蘸着汤,香,真香。
一个个狼吞虎咽饿坏了。
有的娃吃的急,呛住了,给嘴里的饼子呛了出来掉在衣襟上,他再捡回去重新往嘴里塞。
有的小娃吃的直噎,噎的大丫她们这些当姐姐的紧着给喂水:“慢点慢点。”
钱米寿也噎的小身体一挺一挺的,吃的很急却推开递过来的水,抄起一个饼子就要往外走。
桃花眼疾手快一把给他脖领子拽住:“干么去?”
“给我姐送饼子去,嗝,”打个嗝,钱米寿挣扎起来,让桃花松手:“我姐还没吃呢。”
“你吃你的,等会儿我送。”
钱米寿不听,凭什么等会儿。抱着饼子非要去,他的姐姐有他,不指望别人送。
钱米寿这话,算是提醒了一众抱着饼子啃得欢的娃子们。
宋里正的小曾孙女奶声奶气道:“对啊,胖丫姐姐还没吃哪。”
高屠户的双胞胎孙子跟着嚷嚷:“我们一起去给胖丫姐姐送吃食。”
蒜苗子用小脏手拿起一个饼举起来道:“给胖丫姐姐吃俩。”
“不不吃俩,给吃仨。”这是个饼子塞满嘴,一边往外喷饼子渣一边急着提意见的娃。
就在后灶房里正叽叽喳喳时,宋茯苓已经背着剩下的半袋子松子,从后门走了进来,正好和逃离桃花魔爪的米寿撞个满怀。
“姐姐?”钱米寿一愣,随后也不管姐姐怎就回来了,将手里热乎乎的饼急急递到宋茯苓嘴边:“你吃,快吃。”
姐姐很没正溜,笑得眼睛弯弯躲开道:“我才不吃呢,我要吃鸡大腿,鸡汤泡大米饭。”
“孩子们,开饭啦!”
”孩子们,少些啃饼子,姐姐再给你们加个菜!”
宋茯苓亲自下厨,挥舞着铲刀炒松仁玉米。
桃花在旁边急道:“松子还得卖呢,你怎么就做上了?”
“卖什么卖,不卖了,收工。”
郭家姐姐急道:“怎么能不卖呢,院里还剩一袋子呢。”
宋茯苓在烟熏火燎中,边炒菜边傲娇道:“不行,不能卖了,装银钱的兜子快要给我脖子压弯了,钱太多,没地放。”
姐姐们:“……”
今个光顾忙活了,那咱到底卖了多少斤,卖了多少银钱啊?
宋茯苓组织姐姐妹妹、弟弟们,一定要像大人一样坐在餐桌前吃饭,不准蹲着吃,手边还一人摆个茶杯,以防待会吃噎住没形象四处要水喝。
组织完,才回答半个小时前被问到的问题:
“广源店,大丰收。掌柜的按70文一斤,三百斤。一客商咱米寿搭上的,九十文,200斤,所以我才分给米寿一只鸡大腿。你们以后谁表现好,也他那个待遇。另外零卖的,95斤。至于好心的咱自家掌柜、白掌柜。”
白掌柜听到那头提到他了,从帐台前抬起眼,看到那伙孩子们像模像样的坐在桌前,还一副商量大事的样子,他就想笑,也是从心里往外的开心,主动道:“丫头,咱这是一百一十斤。”
宋茯苓点头:“对,这里是一百一十斤,吉顺店五十斤,都听懂了吗?”
能听懂就怪了,扒拉手指头,再算上脚趾头,也没算清楚那到底是多少。
宋茯苓心想:既然你们算不懂,那就不告诉你们了,怕你们承受不了,为你们好。五十八两多银子近五十九两。
另外她中间商赚差价,差价近六千银钱,合六两银。
她们吃顿小鸡炖蘑菇白米饭,松仁炒玉米,不要剩太多好的吧?晚上还能给大人们来顿好的呐。
宋茯苓招呼伙计:“上干饭。”
招呼姐姐妹妹弟弟们:“吃,吃饱饱的,分到肉的好好吃,没分到的多用汤泡饭,我宣布,开动。”
宋金宝吃的满嘴油,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饭,就这样还能倒出嘴来夸道:“胖丫姐,你说话算话,往后金宝我,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小孩子们那就更是了,胖丫姐永远活在他们心中。本来是顶顶好的姐姐,现在是第一好,天下第一好姐姐,亲姐姐哥哥也比不了。
大姐姐们,虽然一个个觉得离挨揍不远了,等大人们回来她们很可能没好果子吃,但是,恩,这么香?蘑菇炖小鸡怎么这么香,香的人想吞掉舌头,吃饱饱的才能有力气顶住挨骂挨揍不是?
小武又给端来四碟酱菜。
这次白掌柜安排他打酱菜,小武是一点儿没在心里吐槽,且极其心甘情愿。因为宋茯苓教了白掌柜怎么做松仁玉米。
……
天黑了。
随着时间推移,客栈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小武坐在前庭的椅子上打着盹。
白掌柜披着衣裳在门口望了又望,心里略显不安,那伙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可得回来啊,要是真像传说的那些人似的走丢了,这些孩子们可怎么办,怎么活啊。
不会的,应该不会走丢,他们昨个都能走出来,今个儿差点啥,凭啥走不出林子。
时间越往后推,白掌柜越有点焦灼。
此时,宋福生他们在星宿赶路。
还别说,之前,确实走了些弯路。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只是多走了一段路而已。
这要感谢宋福生心眼子多。
来时的路上,宋福生寻思又寻思,总觉得闺女那个小导航不在身边,得弄个双重保险。
他就让王婆子小儿媳脱衣服。
王婆子小儿媳刚听说时,瞪圆了眼睛捂着心口:你这是要干啥?
宋福生:“麻溜的。”
王婆子小儿媳的衣服,是从贵人那讨来的红棉袄,红色的。
他安排人给红棉袄外面的那层罩子捡成了一个个布条。
宋里正当时问宋福生:“为么?”
“咱们走几里地,就留个红布条,包括进林子,穿过几棵树,也给树系上。”
“有啥说道啊?要是没说道,别给都捡了呀,咱大伙一人给你俩袖子还不够吗?她那边走边掉棉花,又没带衣裳出来,这一路下来咋整。”
“不行,就得她那件红的。你看,庙会啊那些地方,人家供香下面压的都是红布条,树上许愿也绑的红色的,咱也红的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更(求月票!)
王忠玉手里攥着一堆红布条推车。
红布条都是从他媳妇棉袄上剪下来的。
一路走,一路捡红布条。
此时王婆子小儿媳棉袄芯外面套的是,宋福生大伯母身上穿的小棉袄。
宋福生的大伯母,这位老太太相比旁人小心思多些。
之前幽州城的施粥点,贵人要是问别人,有没有棉袄啊?别人身上有就说有,不要了。或者是身上穿的实在太破了,不保暖,才接过贵人手里的,回头就把自个破遭的棉袄丢掉。
这位老太太不的,她寻思衣裳都在路上扔没了,早晚到地方安定下来也得需要换洗衣裳。她是自个儿的破棉袄不舍得丢,朝贵人讨要的更舍不得,所以身上始终穿两件。
小棉袄外面套大棉袄,热也总比冷强。
也得亏宋福生的大伯娘身上穿了两件,这时候能省出一件给王婆子小儿媳。要不然王婆子小儿媳,冻就得冻够呛。笨琢磨:棉袄芯子外头没外罩挡着,它也挡不住风啊。
宋福生手推车车把上沾着血。
车把上有他手掌心的血,有胳膊上出血蹭上的。
今儿个,他、包括大家伙,没了昨天那么好的运气。
一方面是找树上熟透的松子不像昨个那么好找,得往林子深处走。一方面是爬树接连出状况,他从树上掉下来两回,给手和胳膊划伤了,肩膀以前的刀伤也裂了开,其他爬树的汉子们更是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钱佩英是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黑印子,累的满脸是汗。干活起灰用胳膊一蹭,此刻满脸泥印子,一边帮丈夫推车一边埋怨道:
“你心也太狠了,怎的一文不留,我都怕闺女饿一天。就这肚里没油水,闺女和米寿怎么能受得住。唉,你怎么就能一文不留呢。”
翻来覆去地埋怨。
“你可别磨叽了,从天亮一直磨叨到天黑,也不换句磕。
我听你唉来唉去,我都喘不过气。
咱闺女聪明着呢,她卖不出去松子,还卖不出去松茸?不能贵卖还不会贱卖?
官道上一天下来,怎么也能过去几台车,有本事的人家都认好东西。
再说了,咱闺女自来脑子活,她只是懒得用,她是能指望就指望,我这不是锻炼锻炼她嘛。
行,就就就,就算,行吧?就算一文钱没有,也没卖出去松子松茸,她还不会和掌柜的赊账吃饭吗?
买吃的赊就完了,她爹我回去帮她们还钱,谁还能黄了谁银钱是咋!”
话是这么说,也能给媳妇劝的头头是道。
但宋福生两手却更使劲的推车了,脚底下的步子也迈的更大,只有他自个清楚,心里有多惦记孩子。
其实早上那阵,他才走出去没几里地就后悔。
为了让他闺女别犯懒,别懒的不动那颗聪明脑瓜,别哐当往炕上一躺啥也不寻思就知道傻等,挖掘他闺女能力……唉,你说啥时候不能挖掘?为啥要现在,他闺女还小呢。那时候他后悔的差点就磨身回去送银钱。
宋福生用胳膊蹭了把脑门上的汗,回身喊道:“要不要停下休息?”
大家已经连续走几十里地了。
宋里正在后面遥相呼应回问道:“是又转向了?”
“没有,阿爷!”
“那是又有啥说道了?”
“没有,阿爷!”
宋里正寻思话了,都没有,那你停下歇么,“福生呀,接着赶路。大家伙,客栈里的娃娃们在等着咱嘞,都加把劲!”
推着一台台车的汉子们,使出全身力气推车,累死也不停下。
背着筐和麻袋的女人们,互相你帮我我帮你,将麻袋或者筐再往肩膀上提提,这样能省劲儿。
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玩命赚银钱,男人们为打松子从树上一次次掉下摔半死、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女人们敲松子敲的手腕快赶上胳膊粗,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赶明能有口饭吃有房住?
一天了,一天没见家里的孩子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上饭,惦记着呢。
眼瞅着再走十几里地就能见着娃子们,怎能不坚持赶路?
半夜十分,官道上传来一台台车轮木撵声响。
小武从前门跑了回来:“掌柜的,掌柜的他们回来啦。”
掌柜的顿时心里一松,松了这口气就披着外衣直奔外灶房,叫醒值夜的两名伙计,让给炉灶点上火,端热水、热汤、端干粮笼。
宋福生他们本来要去停车,停好车后,还得将一袋子又一袋子松子堆好,免得影响其他客人的马车和牛车出行。可手推车才推到客栈门前,还没等往后院推呢,小武就上前给拦住道:
“半夜了,没人路过,也没人拿你们东西。宋童生,老乡们,快进来,渴坏了吧?进来先喝口热水,咱这就开饭。”
小武拽着宋福生的胳膊不撒手,非要给直接拽屋去。
宋福生有些懵,咋一天不见这热情?
小武到了有亮光的地方还惊讶道:“哎呀宋童生,你伤着啦?还有谁受伤了?店里有干爽的布,我这就去给你们翻找包一下,都包上。”
大家伙被热情的小武迎向客栈,站在饭堂里,一个个全傻了眼。
白掌柜看着他们笑:“我让娃子们去睡了,累一天,可给他们累坏了。对了,锅里还有汤,这回放开量吃,吃完这些咱再往上摆。”
宋里正指着用大盆装的四大盆鸡汤:“掌柜的,这是?”
“先吃,先坐下。”
大家伙不坐、不敢坐。
白掌柜听见有人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响声挺大,还不是一个两个发出的动静,可见早就饿坏了,但却没有一个坐下吃的,甚至有的老乡特意站的离桌子远些,他无奈极了。
心想:算了,不解释清楚,这伙人就不会消停坐那吃饭,不差这会儿功夫了。
“都跟我来吧。”
客栈后院,白掌柜举起煤油灯照亮,示意大家看:“你们昨个打回多少松子,心里都有数吧?眼下就剩这一袋子了,其他那些袋子,娃子们今个全给卖了。”
“啥?!”几个老太太齐声惊呼。
白掌柜抢在她们七嘴八舌前,继续告知道:“共卖出七百五十五斤,得银五十八两七钱。”
“啥?!”这回不止老太太了,大家伙全惊住。他们的孙子、孙女、儿子、女儿,才多大点,会做买卖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白掌柜给大伙细致讲解哪些斤是多少文卖出。
以及90文高价卖出的差价,孩子们拿来吃了顿好的,吃的很香、吃的很开心,娃子们边吃边说,长这么大,头一回。
客栈里住的很多客人们也晓得这事儿,看他们吃的香,连客人们都跟着高兴。
在大家伙似是处于梦游阶段时,白掌柜特意看着宋福生道:“你们呀,千万别打娃。”
白掌柜说,孩子们累到沾炕上就睡赚的差价钱,明明晚上还够吃顿好的。
之前,一个个也很是盼着晚上再吃上一顿。
但是,宋童生,你家闺女只提了句,我们要不要别吃了,晚上那顿买好吃的银钱,给爹娘也买顿好吃的?
就没有一个娃,没有一个犹豫的,纷纷嚷嚷着:给爷奶、给爹娘也喝鸡汤,给他们吃饱饱的,他们干活累。
所以娃子们,晚上又一人恢复成了半个馒头。
见着那几盆鸡汤了吧?他们用剩下的差价银子用来买三只整鸡,给你们做的大锅鸡汤炖蘑菇,给你们买的一人三个大饼子。
宋里正问:“差价也没多少,这些孩子啊,唉,多贵啊!那点银子不够吧?”
白掌柜笑答,是不够,所以又动了点本钱往上添了些。
孩子们说,反正之前吃肉,备不住也会挨揍,还差晚上这顿了?
挨揍就挨揍。
说要是让你们作主,一定会舍不得,那他们就替你们作主一回,给爷奶爹娘吃顿好的吃顿饱的,说你们在树林里那么累,他们挨顿揍也值了。
本来吧,大家伙听说这事后,像宋福生和钱佩英这样纯感动的少,真有很生气的。
虽然是娃子们卖的松子,很意外很惊喜,但是眼下都啥样了?正等银子用呢,竟敢这么祸害钱。啥命啊,竟敢吃鸡。
可白掌柜刚刚那话,大人们听完后,一个个为生活始终奔波,一颗颗麻木的心也瞬间变软乎了。
想揍娃的汉子们心想:原来他家那小崽子不傻,还晓得他和他娘舍不得吃。还整句,为爹娘吃口好的,挨揍也值。
这也抹不开脸打了,挺孝顺的为他们吃饱喝饱,宁可挨打了都。
白掌柜也真是娃子们的好伯伯,好人做的非常到底,又用手里的煤油灯再次照向手推车说:“你们剩这里的车,眼下你们再瞅瞅,看看是不是不一样了?”
他告诉大伙,那是这些孩子们研究的,哎呀一个个可出息了,差点一晃眼自学成木工。
给手推车上安装木头长棍,为的是把已经用线串起来的蘑菇挂上,说这样明个既不耽误赶路,又能将新鲜的蘑菇挂在上面通风,一路走下来,蘑菇不会放坏磋磨坏,还不耽误晒干。
又说,孩子们猜到了,你们打松子不打的够本,不会回来。这回带回来的一定多。
然后那几个大些的丫头,卖完松子手上针线活不停,先是串蘑菇,接着又手很巧将娃子们身上的衣裳给改良了。
改成小娃子们身上的衣裳都带个兜子,有的是搁后背背着,像个大帽子似的,有的是在前面像挎个兜子。说到时候松子放不下,他们不能帮大人们干活,也能帮忙背上几斤松子,能匀出些装松子的地方就匀出来一些。
还有,在你们回来前,也就是一个时辰前,那时候这些孩子们还没睡呢,在忙着给你们用炕烤被褥,给你们被褥烤的暖和和,怕麻烦伙计们给大家半夜烧水,也怕占锅会影响其他客人使,他们就等着,等晚一些了才开始抱柴火烧水,说想让你们回来就有热乎水洗把脸烫烫脚。
是他白掌柜,硬给赶屋里才睡的,要不然还要等你们呢,说是想亲眼看看你们喝鸡汤。
钱佩英心想:行了,白掌柜你可别渲染气氛了,旁人感没感动她不晓得,她就知道自个要不行了。
听听,她家老宋更是站在黑暗处直吸溜鼻子,那指定是偷摸眼圈红了。一般涉及到闺女的事,老宋感情本就充沛,你别给他整哭了呀,到时候她还得哄,费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更(为吴臻呐打赏万币+)
大家伙一边兴奋议论着娃子们挣了几十两银,就一天时间呐,挣几十两,咱也太高兴了叭,咱大伙到时候该咋花呢?这些臭孩子敢花银钱买好吃的,主意太大,咱到底该不该开揍呢,一边都去了前庭。
热热闹闹、气氛挺好,一个个嘴不停说着话时,或洗手洗脸,或包扎伤口,准备吃饭。
宋福生却趁人不注意,扭身间钻回楼梯间大通铺那屋子。
进屋时,他用手背不停抹往外掉的泪,夜半时分,心情太激荡,眼珠子让他揉通红。
躲进这屋,一是为看闺女,二也是不想让大伙知道他哭。
一个大老爷们,没发生啥大事就哭,哭多丢人。
宋福生先深吸口气,平复平复心情,这才顺着外面月亮那点光摸到炕边。
寻到他闺女昨个住的那位置,用粗糙的大掌轻拍了下棉被:“今儿个可给我累坏了,唉,你睡了吧?”
一屋子孩子们发出沉稳的呼吸声,宋福生问完也觉得自个傻。
“行了,我就是过来瞅瞅你,睡吧睡吧,唉。这咱爷俩,还没分开过一天呢,头回。我可惦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
说到这,宋福生鼻子又一酸,眼圈含着泪,才压下去的浓烈感情又浮上心头。
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脆弱,完犊子。
不能说了,来这屋是为压制住激动的,可不能给自个整的更激动。
宋福生换上嫌弃的语气,大掌又再次拍了拍棉被,像拍打小时候的宋茯苓一样拍着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怕你惦记,没事儿,啊?甭惦记,我和你娘好好的,啥事儿没有,你踏实睡,你表现的也……”
“三舅,是三舅吗?”桃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宋福生:“……”合着拍错孩子了。
“啊,桃花呀,你咋睡这了?”
桃花想起身,宋福生摆手说快躺下吧,就是过来瞅瞅你们,我们都回来了还没吃饭,你们睡你们的。
桃花也就没挣扎,实在是太累太困,两个胳膊酸疼,炒松子炒的,揉揉眼睛说:“我也不晓得胖丫睡哪去了,之前我俩一被窝。对啊,胖丫呢?”一听这话就知道也是睡得半懵状态。
宋福生掏出破棉袄兜里随身带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给按着照亮,仔细一看,立即哭笑不得。
他闺女啊,那是一点没变,古代现代都那味儿,算是没救了,没心没肺。
你说连条褥子也没有,睡觉炕都硌人,就这还能睡打横了,睡的那个香。脚丫子放米寿嘴边,咱都不知道她是咋睡的。
没人挤着睡觉,可给他闺女放松坏了。
宋福生上手扒拉宋茯苓:“你给我睡直流的,好好睡觉,你瞅瞅你睡的,你就差骑米寿脖颈子了你。”
宋茯苓一挥胳膊:“谁呀,这么烦人。”
这回宋福生消停了,心情彻底平静,他闺女都说他烦人了。赶紧走吧,别招人烦。
宋福生出去洗手吃饭,马老太又一股风刮了进来。
怕吵醒孩子们,马老太用气息喊道:“胖丫呀,胖丫?”
宋茯苓用快哭了声音道:“又干啥呀,又谁呀!”
啊,搁这呢,马老太掀起小孙女被头,凑上前用气息急急问道:“胖丫,快告诉奶,你用么炖的小鸡啊?”
“蘑菇嘛。”
“放屁,我还不知道是蘑菇,是哪个蘑菇?”心想,太香了,那小鸡炖蘑菇简直太香了。你要敢说是松茸,我就给你炖喽,你瞅着的。
“就那掰一半一半碎的呗。”
马老太当即长舒口气。
刚才给她担心完了。
是那个蘑菇啊,那个中。
那个碎的用线穿都费劲,吃那个中。
……
挺大的饭堂里,吃饭的吧唧嘴声连绵不绝。
三只鸡的鸡大腿,其中一只鸡两条大腿全夹进宋福生的碗里,是宋里正站起身给叨来夹进碗中的。
宋里正给宋福生夹,别人也忙着给他夹鸡腿。
宋里正嗦了嗦筷子:“不用夹,都吃,谁抢着算谁的。我给生子夹是他累脑子,给他两个腿意思意思。你们吃噢娃子们。”
宋福生也没管那事儿。
吃饭这么大的事儿,瞎谦让啥。
一个鸡腿先放进了媳妇碗里,另一个鸡腿放进老娘碗里,马老太想夹回去给三儿,宋福生冲她瞪眼睛。
随后站起身,给自个又夹了一块鸡骨头放自个碗里,顺手又捞了几筷子蘑菇,用汤勺舀了满满二大碗鸡汤。
咕噜噜,喝了一口,宋福生吧唧下嘴。
他很想说香,真香,吃虫子长大的乡下小鸡真是名副其实的山珍野味,味纯。跑山鸡剁成小块,蘑菇配肉的咸香,这一咬就知道炖的烂烂的,最起码得炖一小时,滋味全进去了。
可哪有那空说闲话,嘴占着。
宋福生一口浓鸡汤,一大口大饼子,下筷子又夹白掌柜给的咸萝卜条,喉咙紧着往下吞咽。
咸萝卜条清脆爽口,鸡肉香的恨不得让人直接吞掉骨头,而且他也真的把骨头吃了,骨头里已经浸了浓鸡汤的味儿,给鸡骨头吸溜的滋滋作响,吐出来时鸡骨头嚼稀碎。
当第二个饼子下肚,大盆里已经没鸡汤了,宋福生干脆把饼子掰成块,用掰开的一块块大饼子蘸着盆,用饼子给菜汤盆擦的那叫一个干净。
擦一下盆,往嘴里塞口干粮,擦一下,塞一口。
小武觉得他上菜挺快的呀,一直在外灶和前庭间来回端汤奔走,可愣是敌不过这些人吃饭速度。
只看那些人一个个都吃的头冒汗了,棉袄也脱了往怀里一夹。
好好的凳子不坐,一手端碗往嘴里倒汤,一手紧着往嘴里塞饼子。有的人没打到鸡汤,用饼子夹着咸菜条也能吃的喷香。张大嘴,一口就能咬掉一半饼子。
“来来来,这是最后一盆汤,你们大伙要是不够吃,我再给你们叨些咸菜。”
白掌柜在一边瞧着,不知道为啥,明明不饿,结果给看饿了,拦住小武说话前先咽了口吐沫,才嘱咐道:“别叨些了,直接给那半坛萝卜条抱来吧。”
唉,他们这个旅店属于半国营性质,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呐。
白掌柜觉得,他做不了别的主,他还做不了咸菜主嘛。让这些人好好吃一顿。好不容易吃顿带油水能吃到头冒汗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更(求月票!)
半夜三更,这顿饭吃完,后遗症很大。
大伙围在桌前,就像忽然间不累不困了似的,不愿意散去。
郭老二咂咂嘴品着嘴里的香味,笑道:“都给我吃住了。”
他大哥笑骂:美得你,还住了,咱多半个月没怎么吃盐了,吃一顿就能住?
附近听到的几个汉子呵呵笑,还有夸张的说不能蹲着了,得站起来,肚子太饱,蹲不住。
王婆子和她的姐姐妹妹感慨,问马老太:“你说那蘑菇,咋恁香,跟肉一个味儿,我吃着比肉都好。”
马老太觉得她和王婆子没什么共同话题,因为她吃的是三儿给夹的鸡大腿,吸溜吸溜牙里头:“是吗?我塞牙了,这肉吃的,说不吃不吃的,我三儿非得让吃。”
郭老太隔着马老太,和王婆子道:“你还捞着干的了?你下筷子挺快呀,我一块蘑菇也没吃着,喝的汤。我跟你说,汤也好,你没喝着汤真是,那鲜亮的。”
至于高屠户说话就粗了,他是和二儿子高铁头出去上厕所时,一拍肚皮放了个屁时感慨了这么一句:“肚里没好食,放屁都不臭。你闻闻,这才叫屁嘛,这臭的。”
高铁头瞅他爹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谁开头起的哄,说吃的太饱,压炕头子会睡不着,非得让宋福生给大伙开个短会,让给讲两句。
宋福生笑,一个个烧包的,才吃三个大饼子就能压炕头子睡不着觉?这要是让一人吃只整鸡还活不了呢。
说白了,他了解,大伙就是心情啊,太激动。
一个个又没啥文化,不知该怎么把这心情往外表达,吃饱了浑身有劲又不能出去闷头干活,应该是觉得活得忽然很有奔头,说又说不清,道又道不明,就想借着他的口讲几句。
“好,我给大伙简单讲两句,讲完就都给我睡觉去,别瞎兴奋。”
发现大家要鼓掌,宋福生赶忙摆手压了压,大半夜了,低调。
“其实呀,也真是闲话几句。
你们说说,养儿女咱图啥?就是希望赶明儿也能像今儿个似的。
过年都没这么心里暖和。
就希望他们往后,他们能惦记着爹娘好衣裳没穿过,看见好布料了,有那个闲钱给自个买的同时,给爹娘也扯块布。
儿女吃好的时,心里能惦记着,我爹娘还没吃着,给我爹娘送一些。
这叫心里装着咱们,咱就图这个。
所以说今儿这事儿,明儿,见着娃子们真不能打,别大呼小叫的记住没?别伤了孩子们的孝心。”
大伙听完就闷头笑。
王忠玉说:“三哥,你放心,这还打么了,咱吃都吃了,不占理。”
宋福生点头:“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占理,你打他也不服。大伙要是实在心疼银钱,听我的,把这事记着,下回要是还敢做这么大主,你借着逮理的时候打他两遍,打狠些。”
女人们拾掇完饭碗,帮忙把饭碗刷好,进屋正好听见这句,也憋不住面上浮现了笑容。
宋福生回屋前问白掌柜:“你怎么还不睡觉?”
白掌柜说睡啥睡,最多迷瞪一个多时辰就得起来张罗。
宋福生问他张罗啥,有没有他们能帮忙的。
白掌柜没回答,卖了个关子:“你们快屋去,听我的,明个赶路最好睡到天亮,累两天了,人受不了。”
这天晚上,虽然很多人还是睡在地上,但是身上盖的却是娃子们给炕过的被褥。已经不暖和了,但起码不潮。
虽然很多人身上脸上有伤,也累的老太太们得扶住腰才能爬上炕,但是当被子盖在身上的时候,累的连翻身也懒得翻身,心里却很踏实。
桃花她们比大人起来的早。
当宋银凤起身时,桃花她们已经在静悄悄打包被褥了。
桃花没敢看宋银凤,低头拽着衣角主动道:“娘,大伙要是生气,就让他们就骂我吧,别埋怨胖丫。我比胖丫大,我也比弟弟妹妹们大。”
宋银凤装没听着,直接出了屋。
桃花怯懦,又望向田喜发小小声叫道:“爹?”
她爹更是磨头就走,瞅不了闺女那个可怜样。
好几家大人起来后也发现,小娃子们今个老实的不得了,自个尿尿穿衣穿鞋,一天没见了,也没问问他们鸡汤好不好喝,也不问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总之,见着他们竟然溜边走,溜边的同时,一个个还顺带看眼炕上熟睡的胖丫。
钱米寿围棉被坐在炕头,小人才睡醒还处于迷糊中。一会儿看眼姑父脸色,一会儿看宋茯苓叹气:姐姐啊,你怎的还不起。咱不是说好了凡事有你顶着嘛,你睡成这样,我们挨打完你都不会醒,竟骗人。
宋茯苓是被白掌柜叫醒的。
宋茯苓一醒,宋福生发现一切好像都有了变化,他不是作主的那个了,变成了他闺女。就一天没在,这么大变化了吗?
白掌柜给宋茯苓叫到收银台那一顿说。
只看宋茯苓先是半张着嘴愣了愣,接着摆动两手说:“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一碗鸡汤真不当什么。他们一家还在吗?”
白掌柜说昨个就走了,你当时搁后院来着。
咋回事呢,安宁侯府的外嫁女儿,带着在均州城当官的丈夫和小儿子回奉天城安宁侯府省亲,昨个就住在这。
奴仆当时抱着这家的小公子下楼,小公子正好瞧见那一帮像要饭花子似的孩子们在吃饭,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大堂里也全是香味。
小公子吸了吸鼻子,又才六岁,本就是看别人家饭香的年纪,就大哭大闹。闹的奴仆亲自炖了鸡汤端上楼喂,不干,说不是那个味儿。
可不干奴仆也不敢让金贵的小公子和一群逃荒孩子一起吃饭,就和她家小姐和姑爷汇报了下。
姑爷就抱着儿子下楼,发现他儿子眼巴巴的,宋茯苓也发现那小孩眼睛挂泪眼巴巴直瞅他们。
宋茯苓主动道,你们要是不嫌弃,锅里有,不放心的话,用你们的碗盛一碗。我就不给你们盛了,你们入口的吃食应该有讲究。
宋茯苓挺大方的顺嘴说完,没想到那位当官的爹真就使唤人去盛了碗汤。而且更是让他儿子单独坐在另一个空桌上,对着那帮孩子一起吃饭喝汤。小公子愣是看着宋茯苓他们下饭,喝了一大碗汤吃了两小碗米饭,吃的喷香。
就是因为有这么个插曲。
所以这一家人在离开时,宋茯苓万万也没想到,她用一碗鸡汤竟然换来了今日他们这伙人的口粮。
那位安宁夫姑爷给买的单,昨个离开前,就给了白掌柜赏银,在听闻了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后,特意嘱咐让白掌柜给他们张罗路上的吃食,说是赏银子不如这个来的实惠。
第一百五十章 二更(求月票!)
“爹,你叫几个人过来倒动咱今个的口粮。”
宋茯苓招呼完,走到她爹面前把昨日装银子的兜子一递,着急忙慌就去洗脸。
宋福生拿着兜子,他是又着急数剩下的银子,又着急给白掌柜算干粮钱。
宋里正在那头听到动静,也拄着拐杖赶紧过来记账。
目前,大伙挣的银钱和之前在幽州城门口为给宋福生当农户凑的四十多两银,都在宋福生那,凑的那钱也没往下分。
因为大伙说了,放一堆吧,免得一路上花销还得天天交,麻烦。所以每天住宿和花销由宋福生结算,宋里正负责记账。
白掌柜笑呵呵摆手道:“今儿不用付银钱。”
为啥?
“因为你闺女啊,她广结善缘,有贵人给掏了。而且,看看,今儿个你们路上带的,可不是前个带的干粮,你瞅瞅,纯细面的。”
宋里正以及过来搬干粮的几个汉子,张大了嘴,一个个都听愣了。
“胖丫妹子,胖丫?”
宋茯苓赶紧又赶回大通铺那屋。
郭家姐姐说:“捆被褥的麻绳不够了。”
宋茯苓爬进炕里,在炕席那里掏了掏,“给。”
一大团麻绳。
“哪来的?”
“之前卖松子,广源店老板给的。”宋茯苓说完一溜烟又出去了,找到宋福生:“爹,你们昨个打了多少斤松子,秤了没?”
“秤它干啥?眼下也不卖。”
宋茯苓小声道:“那也得让大伙心里有数啊,你也得心里有数。你不可能赶明卖货大伙一起上吧,得分开卖。大致去掉一些坏的没籽的松子,去掉一些捂的潮的,最后进账多少得大致有个数,别说不清啊。”
宋福生听进了心,虽然大家很实在,但是以后稳定下来真该更注意这方面。毕竟就算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不过:“哪有秤?”
“你跟我来。”
宋茯苓和客栈管进货和灶房的师傅讲,她想用秤。
人家师傅连犹豫都犹豫,还笑容满面的打招呼道:“今儿走哇?搁那呢,去秤吧,麻袋够不够用?不够用吱声啊丫头,我这能倒出来几条。”
“谢谢伯伯了。”
这时候宋福生也算看明白了,他闺女只用一天时间就差点打入客栈内部。
大家伙也觉得老借光,惊讶坏了都,福生家胖丫咋就能这么出息。
走哪,哪遇见贵人,甭管干啥都能遇到搭把手的。
高屠户甚至一边往秤上拽袋子,一边开玩笑道:“昨个啊,就错了,就该让咱胖丫跟着去林子,备不住咱大伙不能摔够呛。这丫头才是小福星呐。”
宋福生听了这话,干活都咧嘴笑,连句谦虚话也没有。
最后秤完,大致一千八百多斤。
要出发了。
当宋福生看到一个又一个像炸药包似的行李被绳子捆好了,背着就能走,得到大伙一致赞同,都纷纷说这样打包行李很是节省地方。身后背行李卷,前面推车,两不耽误,还能节省出放行李的地方装松子。
当看到小娃子们穿着改良的衣裳,身上也能背个十斤八斤松子走路,都是他闺女给出的主意。
宋福生已经不是偷偷的笑了,他是瞅着他闺女笑眯了眼。
宋茯苓没注意到她爹的表情,她身后背个大筐在盯着马老太强调道:“奶,你能不能做到别总是看蘑菇?我可不是吓唬你,你掀起来扒拉看一回,松茸就会不好一点儿。不信你问问我娘。”
“好好好,我不看了。”
“喏,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给,我这包你背着。这里呀,你懂的,都是我姥爷给的那……”
马老太被吓得四处看:“中中中,快别说了,我一准背好好的,撒尿也背着。”
其实宋茯苓的背包里已经没啥了,她就是为了弄双重保险,转移马老太的注意力。
因为她要给松茸送进她家那个空间里,空间里有保鲜效果,放进去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拿出来还是那样。
可她很怕奶奶没啥事就看松茸,数量不对那就该露馅了。尤其是,她着急取什么东西还得找她爸,她自个拿不出来。
不是没想过弄个大桶,用盐水泡,但是一费事,二是松茸被盐水泡过指定就不能卖那么高价。
出发。
宋里正站在客栈前,对白掌柜说:“你等俺们置上房置上地的,种上头批大萝卜,甭管道多远,我也让小子们给你推两车大萝卜来,真的,我老头子说到做到。”
你说说,吃了人家多少萝卜咸菜,一坛半吃没了。别小看那些萝卜咸菜,人家掌柜的卖白粥时搭着小菜卖,那都是银钱。
白掌柜哭笑不得,他要两车大萝卜干什么,“老爷子,保重身体啊。”
“保重,你也要好好的保重,受你太多照顾了,俺们也不知该咋感谢,掌柜的,你可真是大……”
马老太打断宋里正,要指望老爷子絮叨完得半个时辰,冲白掌柜道:“掌柜的,你这么仁义,等俺安定下来会在菩萨面前给你念叨,你会有福报的。”
宋福生也拱手道:“白大哥,保重身体,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小武站在白掌柜身后,看到宋茯苓在对他摆手再见,想冲宋茯苓笑一下又不好意思。
耳朵微红、动作极小对宋茯苓敷衍地挥了下手,心里吐槽:这是谁家姑娘,怎么对他一个男的如此热情,真是不害臊。
可嘴角却不自禁偷偷弯起。
宋茯苓没想到,官道对面的广源店掌柜的,竟也出来送他们了。
官道上,当他们这行人才走出几百米远,她听到那位掌柜的喊“一路平安”。
“那人谁呀?”宋福生问道。
“广源店掌柜的,爹,得亏人家了,你快对人家挥挥手。”
宋福生作为大人们的代表,听完立即停下手推车,很是感谢人家啊,他们大人不在家,得亏了这些好心人。转回身,赶紧傻兮兮的对人家猛挥手。
小娃子们也认出来了,纷纷七嘴八舌伸出小手叫道:“胖丫姐姐,胖丫姐就你快看,是那个掌柜的。”
宋茯苓说,对,临别了,我们要一起打招呼噢,多谢了这些伯伯。
官道上,没一会儿就传出小娃子们异口同声、拼尽全力的童音童语:“掌柜的,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