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更(为月票950张+)
再次走到当时迷路的十字道口。
宋茯苓身后背着筐,一边帮她爸推车,一边问道:“爹,你就没发现吗?其实从刚才那块,这条路就已经开始拧歪了。”
“拧歪了吗?”
“拧歪了呀,不再是正南正北,往北走倒是应该向右拐,这就是你迷路的原因。”
宋福生累的满头大汗,不接受自个老司机多年竟然转向。据传不是鬼打墙吗?
宋茯苓嗤了一声:
“有人能走丢就是东南西北分不清。里面又是林子,又没有村落给指道,还不停往深处走,越走越迷糊。
谁知道那些走丢的人是饿死还是被大型猛兽吃了,也或许走丢一个月半个月的又回家了呢。
这里信息更不对称,更信一传十十传百的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就给大家吓到了呗。以防万一,谁也不去,就成全了咱们。
要是换成一个会领路,恩,就比如那些有经验的老兵或者头领,人家听老百姓这么说都得嗤之以鼻,他们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不是我多厉害啊爹,是爹你……”
宋茯苓噗嗤一下笑出声,竟然用红布条引路。
宋福生:“……”个臭丫头,赶路累够呛也不忘埋汰他两句。
走到十字道口,要向右拐了,要离开这片区域了,可不止这对爷俩在感慨总结,大家伙对这里感情也很深。
“哎呀,再也见不着松树林啦。”
“这松树林才是功臣呢,给咱置上多少银子。感谢松树林呀!”
“嗳?你们说,能不能是咱这里头姓宋的多,让咱遇上了松树林?”
“怎的呢?”
“你听听,宋,松,一个字嘛。”
“嘿嘿,竟胡咧咧。不过要是这附近能有村子,其实咱在这落脚也挺好。”
“你想得美,那是你想在哪落脚就在哪落脚的嘛。”
高铁头回眸笑道:“宋大伯,在这落脚也没么用,三叔说了,松子三年一小收五年一大收,咱今年收了,明年么样还不晓得嘞。”
“就是,那林子可没轻了让咱祸害,后头,树杈子给掰掉不少吧?够养两年的。”
“还树杈子呢,路过的坟圈子,给人坟包子也差点踏平。尤其靠林子跟前那几个,它碍事,这家伙让咱大伙给踩吧的。”
“你说也怪了,咱头天去还觉得得慌,汗毛都立起来了,后头再去你们怎就不把坟圈子放在眼里了?”
王忠玉双臂用力猛推下车,给这块上坡路过去后才笑着接话道:“也得慌,可俺就想着,就算冷不丁冒出一个两个的,不行就和他干呗。他长的再吓人还能有胖丫那脸谱吓人啊,哈哈哈。”
大伙都笑。
可见宋茯苓的面具很是具有多功能性:天热防晒,天冷保暖,风大时能保护脸不被吹皱,吓得小偷屁滚尿流,给大伙锻炼的,经常看那吓人玩意,愣是天天看给胆子也练出来了。
不过,宋茯苓那几个面具照以前不常见了,因为宋茯苓担心多口角。有时候她里面带面具,外面套黑布头套,头套只露出个眼睛,给面具挡着。有时候干脆不戴。马老太和米寿、小虎哥用的面具也是一样,听宋茯苓的话,只赶路的时候戴着,快到城边见到旁人就给收起来。
大伙说说笑笑,饿了就啃口干粮,冷了渴了就用带着的两袋子松树塔原地支锅烧水,一边烤烤冻僵发木的手脚,一边能抱着新灌的热水囊抿一口,让肚里热乎热乎。
感觉看起来还行,但实际上其中的辛苦只有他们自个清楚。
尤其是这里头有两个重伤员。一个是从树上摔下时,身上虽然没什么伤,但是当即吐出一口血,一看就是掉地上撞的不轻。另一个是掉下来时碰到了头,始终晕头转向在坚持,宋福生知道,这是现代的轻微脑震荡。
让大伙到了前面的县城,不行就落脚去看看病,都抓点药。
每当这种要花银钱的情况出现,大伙就不听话,宋福生掰开揉碎说也没用,一个个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包括那位轻微脑震荡的患者也跟着摇。
就这么惨了,宋福生万万也没想到,他们这帮难民竟然还成了别人眼中的小肥羊。
想宰小肥羊要是痛痛快快宰也行,完了还涮他们。
武泉县守门的几个官兵和一个小头目对视一眼,呦,这伙人带的东西挺多呀。
瞧瞧,大部分人身上背着被褥,一部分妇女背着竹筐,筐上面还用破衣服给盖上了,不知装的什么。
两台手推车拉着装水的桶,两台车上全是大铁锅和各种种地的农用工具,锄头刀具铁锨十分齐全。
看看,这干粮,其中一小兵走到手推车前,拽了拽包袱皮,咕噜噜掉出几个细面馒头,吃的挺好啊。又拿起一个包袱皮,明知道里面有可能装的也是馒头,他甩动胳膊使劲抖搂,二十几个馒头就掉地上了。
马老太不管不顾跪趴在地上捡馒头:“官爷,你这是干么呀?俺们还怎么吃呀。”
“我看看里面装没装可疑物品,怎么着?不行啊?”
另一个小兵也绕着这些手推车东翻翻西翻翻,看到有几台车上插着木棍,粗木棍上还盘晒着蘑菇,用手拽了拽,一大串半干不干的蘑菇全碎掉了。
王婆子战战兢兢挡在另一台手推车前,挡住这台车上晒得蘑菇,双手合十猫腰求道:“官爷,俺们又是老又是小,道上实在没什么吃,采些蘑菇为垫吧垫吧。”
没好使,这位官爷一把扒拉开王婆子,直给推了个大跟头,附近的几个汉子全部松开车把,挡在王婆子前。
宋里正和宋福生才赶过来,这里面其中的小头目就用刀扎开了麻袋,麻袋里的松子哗啦啦全洒在地上。
宋福生抱拳:“敢问官爷,我们?”
“滚边去!”小头目一把推开宋福生,又叫嚣道:“开袋检查!”
一麻袋又一麻袋被扎漏,检查不好好解开检查,非得给袋子戳坏。
女人们扑在麻袋上护也护不住,小孩子们被吓着了,一边哇哇哭,一边很懂事的捡松子,可他们忘了,自个小小的身上原本就背着十斤八斤松子,蹲地下一捡,后背大帽子里的松子也往下扑簌簌掉。
钱米寿抱着其中一名正要扎袋子的官兵腿哭道:“我们还得卖银钱呢,你别这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四更(为月票1000张+)
宋茯苓疾步奔了过去,伸开两只胳膊一把抱住钱米寿。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因为钱佩英挡在她的身后,也像只老母鸡一样护住了她,用手拦了下那位官兵的刺刀,自个儿却倒下了。
“娘?你怎么了?娘!”
“姑母,姑母!”钱米寿坐在地上张嘴大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没注意到这面情况的宋福生,还在拦着自己这伙人。
因为他们这些汉子不干了。
打老人,踹孩子,给一袋子接一袋子松子扎破,撒满地的松子,手推车给推翻。
他们就不明白了,他们就是一个路过要卡戳,他们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他们老老实实放下手中能抵抗的武器,一心一意相信这一路会有官兵保护他们,终于踏实了不用睡觉都不敢闭眼了,一心相信好人多。是,遇到很多好心人,却没想到鱼肉百姓的是这些手中有权力的人。
“我三叔是童生,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三叔能去官府告你们!”高铁头喊道。
男人们经提醒一起嚷嚷:“对,告他,干么呀这是!”
“对,我听那掌柜的说,官府能管读书人的事儿,你别以为俺们不晓得。”
“小三?小三!”高屠户一下子理直气壮了,特娘滴,宁可再耽误几天功夫了,也要让他家最出息的小三告这伙人。
“呦,你们趁读书人是吧,哪呢?文书呢?”小头目一眼就盯上了宋福生,在女人们的惊叫声和孩子们的大哭声中,笑呵呵伸手讨要。
这时候,宋福生可不敢给他们看。
这帮人虎了吧唧的,就在这小县城里呆着,眼界有限。
在这种小地方横惯了,给他们惯的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谁能猜到他们下一步敢干啥。
别给他文书撕了,到时候可真说不清了,上哪补证去。你瞅瞅,来回进城门的附近老百姓,一个个路过闷头走,就没有一个敢抬头瞧一眼的,可见早知道他们德性。
“不是,大人,你听我说,”宋福生用手撵出块碎银子,一边拽着这位大人的胳膊往前走,想借一步说话。
一个人莫名奇妙难为人总会是有所图吧,有所图就好办。
一边回眸瞪给官兵们围起来的汉子们,边骂着边挤咕眼:“都给我闭嘴!告谁呀告,官爷这不都是职务需要、尽职负责,为城里百姓也算是为咱们好嘛,你们得……”
就在这时,宋茯苓尖利的声音终于盖过了所有人:“娘!”也打断了宋福生继续说昧心的话。
宋福生闻声惊愣回眸,扭头看向前排手推车那里,发现女儿举起妻子的手,手在流血,妻子已经人事不知,旁边还站一兵,手里正拿着刺刀。
他脑门轰的一下就炸了,咬牙切齿道:“你们跟他们拼啦,大家伙给我上!”
“嗳?嗳?!”这些官兵立时慌了,他们十几人怎么干得过二百多人。
有人想吹哨子,四壮上前一把就给卸了下来。
高屠户立刻上去搜身,边搜边暴怒骂道:“吹你奶奶个腿,你戳呢,啊?俺们自己卡戳,揍你们一顿俺们就走,也不用告了。”
手推车上放的农用工具瞬间就被分没,阵型摆开,曾经逃荒路上自制的长刀竖了起来。
空间里,钱佩英都懵了,她的天呐,脑子一片空白。
钱佩英从卫生间一路飘向阳台,飘回客厅,她是又着急看屋里有什么变话,嘴上又急火火拍巴掌道:“不行啊,快给我放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更(求月票!)
钱佩英从昏迷到清醒,总共在空间里只耽误了也就三五分钟。
钱佩英万万也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会儿功夫里,她家老宋已经脑子一热,上了,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外面已经战成一团。
那真是,斗的大风起兮尘飞扬,女人哭来小孩喊娘。
宋福生眼睛通红,抡着大菜刀朝前排手推车那里跑:“我让你敢砍我媳妇,我先砍死你个龟孙子!”
用刀划伤钱佩英的官兵,被吓到第一反应不是跟宋福生对着干,而是握着刀调头就跑。
那哪能让他跑?跑了不得码人去?宋福生在后面挥着大菜刀追。
宋茯苓抱着她妈,被这一幕震得半张嘴,但没给她几秒懵的时间,有俩人已经对打的滚到她旁边,且撞的她一个大前趴,当即压她妈身上了。
滚来的是高屠户。
高屠户先于衙役从沙道上一骨碌爬起,占得先机。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屠夫,灰头土脸的先甩甩脑袋,脑子都滚懵了,同时大腿一搭,极其灵活就骑在了衙役身上:“戳呐,戳,我要戳!”
“咳咳咳,”被压在地上的衙役头领连连咳嗽,被地面灰土呛的不行,能喘过气后说的头句话就是:“你们这些暴民,不,你们不是暴民你们是贼寇,抓贼寇,来人!给我来……”
高屠户蒲扇大掌啪啪两下抽了过去,一巴掌接一巴掌。
刚才这伙人竟敢踹他双胞胎孙子,给他孙子踹的半晌连喘气都不会了。
不活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过,万一能活呢。
对,先给这臭衙役打死再跑,眼下想跑得要戳。
高屠户越和衙役打成一团脑子越清晰,想通这点后索性也不废话,一手制住衙役两只乱挥动的胳膊,一手速度奇快去拖拽衙役的裤腰处。
因为他就有把银钱等重要的物件系在腰上的习惯,就不信了,给这王八蛋扒溜光,还找不着戳可完了。
同一时间,宋里正在仰天长啸嚎哭,嚎哭完就跪在地上哐哐哐磕头,磕得脑袋见血喊道:
“都给我住手,不准伤了大人们,住手!
俺们错了,大人,俺们真错了,你随便扎袋子,我自个亲自扎漏袋子还不中嘛,不要了,不要了。
求求路过的人给俺们作证吧,求求你们了,俺们不是故意的,求求大人们饶了草民吧!”
宋里正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他们这伙人完了。
他们要是敢再打伤人,就更完了。
一顶流寇贼寇的大帽子扣过来,所有人,下大狱。
跑,往哪跑?他们又是老又是小、没吃没喝,跑的过那些官兵吗?
他们躲,呜呜呜,普天之下,要是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至于会被逼到这一步吗?
他们大家伙,大家伙就……
宋里正的嚎哭声一顿,小老头踉跄的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就加入战场,准确的说是冲向宋福生。
宋里正一把抱住宋福生的腰:“走,让四壮护着,走!”
宋福生手中的菜刀掉地,不扔不行了,因为阿爷满脸泪直接上手拽菜刀,怕伤了老爷子:“阿爷!”
“认我是阿爷就走,去科举救大伙的子孙。”
喊完这一嗓子,宋里正就噗通跪地,又开始哐哐哐磕头,地面上沾着他的血。
老爷子嘴上不停喃喃,一副神志要不清的样子:“大人,是我们干的,抓我们,抓我们,和福生无关,和福生无关。给我们老宋家留一支血脉,给留一支……”
就在这时,哨声急促响起。
十几个被打懵身上带伤的衙役们,当即精神一震。
而大家伙手中残留的家伙什,也在哨声响起那一刻,哐当掉地。
大伙心里清楚,这回才是真的完,来抓他们来了。
高屠户笑着流泪,看向宋福生说了同样的话:“走!”
这一嗓子喊完,好几家的汉子像破釜沉舟一样,不跪,不认错,掩护一样站在宋福生前面。
接着二十几个汉子、五十几个汉子,十四家,家家的壮劳力都挡在了宋福生的前面。
宋福生一把推开面前挡的人,“我不走,是我下令的,要生生,要死一起死!”
宋茯苓看到从城门处齐刷刷跑出两条长长的队伍,两整排见不到头的衙役队伍,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身子一软。
钱佩英才清醒就发现,完了。
老宋,米寿,闺女,她,都要完了。
可……
锣声突然响起,提示官喊话:“县令大人到。”
城门处稀稀拉拉路过的百姓,包括被搀扶的宋里正、以及宋福生这伙人立即跪下拜迎。
这就显得那十几个衙役,傻在那里、站在那里,很是突兀。
这十几个衙役懵懵的,啥意思,不是来捉人的?县令大人咋来了?
从城门里出来的两条长队伍里,打头领队的一位捕头,认出了那十几个傻愣愣杵在那的同行。
捕头先探头探脑回头看眼县令赶过来了没,随后才小跑出队伍,对高屠户暴打的那位衙役摆手叫道:“老吴,没听到哨响集合?”
“听到了,可是我以为?”
“别可是了,快点,平郡王马上就要路过这里,咱大人长亭外亲迎,要求务必所有人都得跟着,快呀,归队。”
那十几个衙役立即急速奔进队伍中。
恩?宋福生他们这伙人跪在地上,互相你瞅我,我瞅你。
没一会儿功夫,只看一位头戴乌纱帽,长得很是白胖胖的矮个子县令出现。
县令大人满头大汗急火火赶路,身后跟着的师爷更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直张罗着:“大人,大人,轿子就在后面,您停一停,坐轿去迎。”
县令大概也是累得实在得歇口气了,停下脚,骂师爷道:
“住口,坐什么轿子,平郡王莅临我县,本官要步行亲自迎接。”
师爷立即冲身后紧跟的轿子挥了挥手,让这碍眼的轿子消失。
欺负宋福生那伙人的吴头,就是借着这个时机跑出的队伍。
吴头捂住半边脸,鼻青脸肿对县令汇报道:“大人,咱们这里有贼寇出没,他们在?”
啪!
一个响亮的大巴掌,登时毫不犹豫甩了过去。
县令大人给自个手掌心都打疼了,且差点一秃噜嘴骂你放屁,考虑到自个的身份,又硬咽了回去。
咳嗽一声,挑了下眉,沉稳道:“本官两袖清风、为官清廉,本县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师爷立即指着吴头的鼻子呵道:“就是,待大人日后高升之时,全县百姓都得给咱大人送万民伞,县里怎会有贼寇出现?简直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个疯子拉下去,堵住他的嘴。”
吴头震惊,被官差绑住胳膊带走时,震惊的直呜呜摇头,其他那些被大伙暴打的衙役更是被吓得缩成鹌鹑,不敢提刚刚挨揍那事儿。
县令大人重新展起笑容,眼里冒光,似能看到他未来的锦绣前程,又开始急匆匆带小跑赶路,一阵风一样从宋福生他们面前刮过。
师爷在后面,捡起县令大人那顶被风吹掉的帽子,一边掸着灰一边喊:“大人,大人,您等等,让小人给您正正衣冠,给您乌纱扶稳,才好步步高升嘞。”
县令大人带着全县官兵出城,去长亭外,亲迎平郡王。
这说明啥?说明城里没当官的了,没管事的了。
宋福生从地上爬起身,眼睛亮晶晶,感觉像从断头台走了一遭:“瞅我干啥,走哇!”
说完就背起腿软到起不来身的宋里正。
宋里正摸着脖子,嘴里在不停喃喃着:“嗳呦俺的娘呀,嗳呦俺的娘。”
王忠玉也急到叫娘,扯住不停捡松子的王婆子:“哎呀娘,别捡了,咱得快些跑。”
汉子们立即将小娃娃们往推车上一扔。
妇女们把掉地上袋子、大铁锅、以及能划拉多少松子划拉多少松子,大致往筐里胡撸胡撸。
又捡起掉地上的种田家伙什,连放推车上的时间都没有,夹在腋下或扛在肩上就跑。
一台台手推车,用从没有过的超速度,一顿猛加油,快速通过上方书写的“武泉县”城楼。
从这个城门,跑到出县城门,高屠户懊恼,快懊恼死了都。
他急的不行又得推车不能拍大腿,扯脖子气道:“他娘滴,到了没翻着戳,没戳卡印子咱们能中不?奉天城不能放吧,我特娘滴,怎就没给那王八蛋裤子扒了。”
钱米寿坐在推车上,眼里还挂着没消失的泪花花,小脏手扯出一根红线,用哭音疑惑道:“这是啥呀?你们说的这玩意吗?”
只看红线下,正在来回晃悠的,正是武泉县的通城大印。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更(求月票!)
高屠户连车也不推了,放下车,疾步奔了过去,一把抱起钱米寿就啃了起来,边啃边给钱米寿举过头顶。
虽然他也不认识什么官印不官印的,但是他就是觉得一定是,就是了。
这是什么娃?这是个什么娃,怎的小宝手就如此会抓东西。
宋福生他们也停下车。
宋福生接过官印看,确认了,确实是,也惊奇的和钱米寿大眼瞪小眼:“从他们身上扯下来的?”
“没有,”钱米寿摇头:“锣响,那个大人到了让跪下,它硌我,我瞧着挺好揣兜,想拿着换米。姑父,呜呜呜……”
“怎的啦?”宋福生接过钱米寿给抱怀里。
这一哄可不得了,钱米寿哭的更欢畅了:“姑母出血了,姑父,姑母出血了会不会死,救救我姑母,呜呜。”
钱佩英掌心的伤,瞧上去确实挺重。
因为她当时是挡在女儿和米寿的后面,本能的用手推开危险物,怕刀比比划划伤到俩孩子。那官兵的刀就将她的掌心给划出了血横纹,从大拇手指一直划开到小手指,流了不少的血。
不过,现在再细想,那位官兵未必就是想拿刀捅他们,人家或许也没想出人命,只是用刀比划想让他们快点躲开,想吓唬住他们。
钱佩英看到米寿哭,她跟着哭。又不敢伸手接孩子抱,怕血糊啦的手更给米寿吓着。
她家米寿,小小年纪,经了太多事,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她家那空间还缺德,她和女儿进空间非得遭一把两眼紧闭晕过去的症状,米寿啥也不知道,一次次被吓着。
“没事儿,姑母真没事儿,好孩子,你看我这血都干了,找水洗洗就好。”
“不不不,你有事儿,你别想骗我,我害怕。”
宋福生用大掌给钱米寿擦脸擦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骂道:
“个偏心眼的小东西,你姑父我肩膀受伤,那时候不比你姑母流的血多?咋不见你哭呢。快别哭了,你不哭咱就赶路,前面有个镇,到镇上找医馆给看病,中不?”
钱米寿一听赶路去下个镇能给姑母看病,哭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瞪着水雾雾的大眼睛紧着点头。
正点头中似想起来什么,又一把扯过宋福生的耳朵,喷着小热气悄悄话道:“快花爷爷给的银子吧,你别抠了。”
谁抠门了?
宋福生一脸烦了似的,给孩子放车上:“去去去,坐这老实的。”给娃围好棉被,给水囊解开:“喝,补补水。”
然后才扯过印章,保险起见,先在那通城书上卡了大红戳。
而与此同时,可不止钱米寿一个孩子在哭。
基本上由宋里正带头,带着十好几个娃一起哭。
宋里正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头回感同身受的发现,他以前骂错那些妇女了,骂她们哭不解决问题,骂她们,憋回去。
呜呜,老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心想:这是能憋回去的事儿吗?这也控制不住哇?哭是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哭能让心里痛快痛快。
简直太后怕了。
老爷子想到这,捶着手推车大声骂道:“一帮虎了吧唧的玩意儿,平日里见官爷屁都不敢放的货,咋就忽然敢跟人干起来啦,你们想没想过后果!”
高屠户一把掀起他双胞胎大孙子的衣裳,给了答案:“您老看看,才多大的娃,给俺们心口窝踹青了,我都想剁了他我。”
高家大儿媳在一旁听的直抹泪,儿子当时被一脚踢出去老远。
她儿子自打和胖丫一起卖松子,晓得松子能卖了银钱买干饭就很护着,好像一下子长大不少,小娃子只是求官爷别戳坏松子,就能被踢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男人和公爹,还有几个小叔子能眼瞅着?
王忠玉也说:“看看给我娘推的,跟您老之前一个样了,尾巴根摔得趴地上起不来。我们哥几个当时没咋想,就是看不了亲娘在自个眼前被人打,换谁谁也受不了!”
连之前见了官爷战战兢兢的宋福财,一向老实的人也吱了声:“阿爷您也别生气,咱们也实在是太来气。打这些松子容易吗?俺家大郎差点被树枝子给眼睛戳瞎,二郎从树上掉地上,掉了多少回。那是咱拼了命打回来的,咋能让他祸害。”
“就是!”脑震荡那位也捂着头道。
大伙纷纷表态说,就这也让他们给祸害没一二百斤松子,全撒在那城门口了,不说打松子敲松子费劲的事儿,只一二百斤那就是一两半银子没了,扔水坑里都能听见动静,就让那些缺德带冒烟的眨眼给祸害没,憋气。
宋里正听完更生气,这些犟种。一个个光寻思一两半银子,寻思老子娘和娃子不能挨打,咋就不想想,人家要是来人给他们围起来都下了大狱,那老子娘和娃子才叫受罪,捞出去一个人是一两多银子能解决的吗?那不得一百两啊!会不会算账!
宋福生将官印放好,通城书也放进包里,这才主动道:“阿爷,主要怪我,大伙都是听我的,我冲动了。”
“唉,福生呀!”
“是,阿爷,我错了。”
马老太不让三儿认错,宋福生推开他娘,走到宋里正的车前,看见老爷子头上磕的全是血,血上面还沾着泥土,心更是软了软:“往后,我下什么命令前先想着,咱是二百多条命。”
老爷子忽然哭的鼻涕都出来了,抹着眼睛十分脆弱道:“那你快让大伙赶路,别去么镇里看病,他们都听你的。福生,阿爷后怕,阿爷现在也害怕他们追来,咱还拿了人官印,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大家伙一听,也都看向宋福生,他们不追来吧。
这回宋福生十分肯定道:“不能,走,赶路,别在这说了。”
为什么如此肯定。
在宋福生看来,那位平郡王,就和现代大领导去下面省市视察是一个意思。
最上面二三把手去下面各省市路过,路过顺便巡查,各省市知道了信儿,那一个个都提前准备很久。
用最好的精神面貌告诉领导,您放心,您看我们省市发展的多好,欣欣向荣。就这关键时期,犯罪率都降低,一切不好的事情全部压住,等走了再收拾。
同理,古代也一样,因为当官的艺术是相通的,别说他们没真犯罪,就是真的贼寇,估计这时候那位县太爷也会粉饰太平,恨不得他们赶紧离开,恨不得帮他们脱罪说,他们不是贼寇。
只有自己治理的地方太平,才能勉为其难被叫做政绩。
平郡王得在那县里吃饭吧?路过也得路过一会儿吧?那位县太爷送走平郡王,兴奋也得兴奋一宿吧?再说那位告状的吴头已经被堵住嘴带走了,等县太爷想起他审问两句时,他们这伙人早就到了奉天城。
宋福生问钱佩英,你没事儿吧?流那些血,一会儿我给你喂上两片药。不过,我怎么瞅你还行呢?
钱佩英小声告诉他,我本来就还行,我进那里了。
“恩?”
钱佩英瞟了眼米寿,然后紧着冲宋福生挤咕眼睛。
宋茯苓在旁边走,也跟着瞪大眼睛:原来手受伤,就都能进空间啊?那娘,你啥技能啊?
不道啊。
着急出来,没细品,等会儿找机会再进去品品。
仨人打着哑语赶路。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更(为月票1050张+)
沈水镇,城门口。
宋福生一脸诚恳和守城衙役好顿说,说让我们逗留吧,俺们不乱走,我们的目的是为看病。你瞅瞅这老的老小的小,好多受伤的。
守城门的衙役官望着这伙人,问你们怎么是受伤的?是不是路上没吃食抢别人的了?
这怎么可能,怎敢。
别人不抢他们就不错了。
衙役嗤了一声,瞧你们造的那个样吧,谁抢你们。
宋福生说,官爷您得信我。随后指向瘫在车上的松子袋子,有的袋子已经被扎坏,松子袋子上虽然被盖着破布,但是从袋子里也漏出不少,手推车上有散落的,一眼就能看到。说是打这个摔的。
守城门的衙役真没想到,这伙人造的不像样,还真有些货。
微皱眉,在思考。
宋福生发现有门,知道人家顾虑的是他们像丐帮。
别看是丐帮,啥帮它一旦成为帮了,人数众多,也会被定为社会不稳定因素。尤其他们还是难民出身,外地来的,不是本地人。
继续游说道:
“官爷,您看这都几时了,我们就是看完病马上出城,夜黑前,路上也找不到客栈落脚,就让我们在镇里对付一宿吧,真不会给您添麻烦。
就是出去买饭食,您放心,我们也不会一帮人出去走,只寻两个老实巴交的去买。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松子,真不会干出来半夜出去抢谁偷谁的事,饿了大不了吃松子是不是?”
是啊,这都几点了。
衙役心想:你们要是再晚来会儿,我们就要关城门了,只剩城楼上守值夜的,无战事无特殊情况,这一宿城门就不会再打开,连他都要下班了。
而衙役所担心的,正是宋福生猜到的那些。
看宋福生一脸老实,后面也真是老人孩子一堆,说的头头是道,终是点了点头:“不准乱走,夜里真急用什么出去寻买,也只准两三个人出去。明日卯时务必离开。”
宋福生给人家抓了一大把松子,说官爷辛苦辛苦。
进了镇,高屠户力荐宋茯苓,让去寻人打听哪里有便宜又看的好的医馆,最好地方大,还能顺便让他们对付一宿的。免得还要再花钱住宿。
“高爷爷,那位官爷不是告诉咱了吗?”
“那是药堂,药堂多贵。就咱老家那地方,以前镇里就有我说的那种医馆,祖传的,爷俩开的,反正你问问去,问问怕什么滴。”
宋茯苓觉得她问不问也完不成这任务,哪有想花少钱看好病,还带蹭宿的啊?搁楼下网吧包宿,认识还得花钱呢。
高屠户振振有词:“老天爷稀罕你,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天爷也稀罕米寿,米寿小,就是说不明白话。”
什么运气好,都快倒霉透顶了,最多她沟通能力还成而已。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宋茯苓头回怀疑,难道老天爷对她还行?
宋茯苓只是随便看了看,发现城门不远处有一对穿布衣棉袄的母女,那对母女看了看天色很落寞的转身,她觉得看起来人挺好就过去问了,告诉人家: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眼下想寻家价格合理的医馆。
接着这对母女就走了过来,看见大家伙眼圈就红了,说咱们是老乡。
马老太惊怪,问你谁呀?哪里的人?老太太一口乡音出来,那位妇女当即落泪,一把握住了马老太的手。
彼此一打听,真是离得不远,女人的娘家,老父老母哥哥弟弟就住在离马老太不远的镇上。
就这么巧。
可不幸的是,女人天天过来看城门,也花了银钱托人去最边防的幽州城给打听,等了这么些天,娘家人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茯苓的大娘何氏听完跟着哭,哭的都要收不住了,好些个妇女也想起自己娘家眼泪吧察。
倒是这位许姓娘子先收了泪,吸了吸鼻子拽住马老太手:“走,跟我走。”
一个大院子,院子后面的园子也挺大,院中间有井。
别小看这水井,打个井需不少银钱,房子也挺多,虽然两边是茅草房,似乎是堆积杂物用,只正屋三间是土砖房,但是也能看出来这位许姓娘子家过的尚算富足,“当家的,当家的?”
女孩也喊:爹,来客人了。
这位许姓娘子的男人,就是高屠户提到的那种祖传医师,靠爬山倒卖草药,和给人看病维持生活。
双方见面又是一顿说,说那面好惨。
同时也挺感慨,太有缘分了,太凑巧了。
“拾掇拾掇今晚就在这落脚吧,正好你们也有被褥,也就是帮你们熏熏屋子暖和暖和。你们人多,就只能住偏房委屈些。至于看病,我也不多收你们银钱,一会儿我挨个给看,需用多少草药,我就留个草药本钱。”
大伙就受不了别人对他们好,要是对他们正常一些,他们觉得买啥都贵,花半两银看病都是在要他们命。可人家只收本钱,宋里正还劝人家:“既是老乡,俺们更是晓得生活不易,你得留些辛苦钱,该多少就多少,不能难为你,这就够麻烦。”
高屠户和宋福生的大伯,看见人家最小的儿子出来,还特意出了屋捧了好些松子放在窗台上:“给娃炒着吃,留着吃。”
头一个看病是宋里正,给老爷子头上敷了一大块绿,也不知是啥药,用布给包上了。
第二个就是钱佩英,宋福生给她推那坐下的。
还成,口子一般深,给包上了,用大夫的原话是:“养好了,往后还能干活,种地什么的也不耽误。”
这回答简直太接地气了,钱佩英心想:她真就是个干活的命。
宋福生扯住媳妇的伤手瞅了瞅,然后拉着媳妇的手趁人不注意、趁马老太和这家妇女一顿讲述路上逃荒的艰辛,赶紧出了屋,紧接着宋茯苓也溜了出去。
三口人在这家后院子墙根下集结。
“娘,给这个扔进去。”宋茯苓教她往空间带货。
钱佩英:不行,扔不进去。
宋福生说:“那你就是能往外拿东西,你进去吧。”
“那你俩可得守着我哈,我进去好好溜达溜达,完了看看有啥往外拿的,”说完,钱佩英白眼一翻,进了空间。
一进去,她就像怕踩到地雷似的,习惯性的开始收拾屋子:
“哎呀,你说这爷俩,真是的。你瞅瞅这蘑菇,就往卫生间放,一个取一个送,俩人来回进出愣是不知道找个啥给装上,一进来就在卫生间,要是不小心踩碎了可怎么整。”
钱佩英推开女儿屋门,什么味呢?
这事也怪,宋福生总进空间取东西,溜达一百八十回也没闻到屋里有味,钱佩英一来,她就竟事儿。
顺着味,钱佩英打开了宋茯苓衣柜下的一个抽屉,打开就捏鼻子:“这孩子,换下的脏短裤就这么扔这了,可真是看出来她能往里放东西了。瞧瞧,给干净的都整上味了。”
钱佩英把脏的拿出来,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龙头真的没滴水,按了按电源开关,也没亮,心里叹气:看来她进来也白扯,她的技能不是又来电又来水。
只能去北阳台找个黑塑料袋,打算给脏短裤装上,然后等到地方了,让老宋给拿出来,再给女儿洗吧。
钱佩英还没等走到北阳台呢,就觉得屋里有些不对劲。
是,乱,一看老宋就没轻了翻找东西。
奶粉罐子是敞开的,水果也乱放,你瞅瞅这厨房操作台上,摆一堆小柿子,怎么不知道给……
钱佩英握着脏短裤,忽然愣住。
哎呀?不是都吃没了吗?
她眼睛瞪溜圆,几大步蹿向北阳台,打开柜子挨个纸箱翻找,自言自语道:“啊?这饮料,我天,哎呀?咋没少几瓶呢?”
钱佩英不敢耽误,脑子嗡嗡的,她直接出了空间,自然,脏短裤没带出来,掉卫生间里了。因为卫生间是他们三口人的出现入口。
也就是说,她既不能带货进去,也不能像丈夫似的拿东西出来,可是?
“我说,老宋。”
“是,你说,小点声。”宋福生也一脸着急。
“你不是说水都喝没了吗?饮料啤酒矿泉水,那阵渴的不行,你不是说都喝没了吗?”
“那是自然啊。”
宋茯苓肯定道:“娘,是喝没了,我进去也翻了。”
钱佩英直磕巴:“不不不,它们在,我还瞧见小柿子了。”
宋福生、宋茯苓:“……”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更(求月票!)
“你俩,别眼睛发直瞅我啊,怪得慌。”
钱佩英是一点惊喜没有,有时候惊喜太大就是惊吓,尤其她脚踏实地惯了,够缓一阵才能反应过来高兴,此时紧着搓胳膊。
“娘,你没看错?”
“那我能看错嘛。”
宋福生咽了咽口水,抓住媳妇胳膊,又四处观察了下才小声问:“除了小柿子和水,你还看到什么了?”
“我,我就出来啦,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都有点害怕了。”
“你害怕啥呀,你说你这人,自己家,也不瞅仔细喽。这么的,我进去一趟,闺女和你进去没用,也拿不出来东西,”宋福生也不等那娘俩说话,白眼一翻,进去了。
宋福生进空间可是直奔主题,人家也没嫌弃入口卫生间里又是蘑菇又是脏短裤的碍眼,他绕开走,兴奋的赶紧去客厅。
又他自己一人了,可以暴露率真的本性了。
一道竟装成熟,装的他这个累。
宋福生猫腰带小跑扑向茶几,抄起一个大苹果举过头顶,望着通红通红的大苹果嘎嘎的就笑了起来:“哎呀俺媳妇,卧槽,哎呀,哎呀哎呀,那娘们就是会过日子!”
只看茶几的果盘里,穿越前摆的四个大苹果,眼下那四个还在那里,一模一样。
宋福生兴奋的脸都红了,放下苹果又一阵风刮向北阳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心里还惦记着:等会儿他得给媳妇和俩孩子拿几个大苹果小柿子葡萄车厘子,反正这回可妥了,多揣些带出去吃,可得好好补补维c,苦了他媳妇和俩娃了。
到了北阳台,宋福生也直奔这几箱啤酒饮料矿泉水,只因这里的水都是他拿的,那时候他女儿还进不来,他对这些是心里最有数的。
翻开各个纸箱,一看,嘴角压都压不住,这么多瓶,真的回来了。
嗳?
宋福生翻箱的手忽然一顿,脸上的笑僵了僵。
他也在心里磕巴上:不不不,不对。
是,是有很多瓶,但准确的讲,是回来了大部分。
像那功能饮料,他第一次往外拿时,是没开箱的,里面共十六瓶,眼下是:“三个,六个,八个,十……”
少了三瓶半。
宋福生拧眉,拎出那半瓶都看傻眼了,回来这半瓶是什么鬼?
还有,最明显的是矿泉水。
矿泉水共有多少瓶,他记不太准确,因为在穿越前,他闺女拎出几瓶喝过。后来缺水那阵他往外倒动,记不住准确瓶数,但大概是有印象是剩大半箱,眼下也就回来一小半。
这是什么原理呢,啥意思么。
宋福生离开了北阳台就溜达,满屋溜达,脑中带着大大的问号溜达。
他翻橱柜:你看看,好好的盐,他家精盐整袋拿出去给用没的,眼下回来个袋子底。
豆瓣酱,整袋拿出去,回来个底。
豆油,逃荒前他拿出去的整桶豆油。
豆油还好,给还回来差不多四五分之一。
宋福生自言自语:“就就就,就这样的东西很多,很多种,什么意思啊?”
去了卫生间,他按了下马桶,没水。说明淘走的水没回来。
地上以前摆的洗衣粉水和水盆,也没回来。
可是宋福生重新溜达回客厅,在他家南阳台窗台上却发现,那桶以前存的5l浇花水连瓶带水都回来了,只不过不是满的,也就五分之一那样吧。
最明显的要数餐桌上的羊奶粉,罐子里的奶粉没了,没回来。
打开冰箱门,查冰淇淋,他三口人偷摸吃过两回冰淇淋,都回来了,闺女那个叫椰子灰嘛,在那。
宋福生觉得他好像参悟到了什么,又不是很肯定。
不行,他得出去了,试验试验。
“爹,怎么样,是像我娘说的那样吗?”
宋福生将手里的几个小柿子放女儿手里:“吃。”给完柿子才说道:“你娘看的根本不仔细。倒是你,我问你,你是不是给米寿谁的偷摸喝那功能饮料了?”
“啊,不过没给别人,只米寿,他说像糖梅子水。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路上,还给你奶喝矿泉水了?”
“啊,是从我壶里倒的,有时候也让她直接用我壶喝,还有大丫二丫和桃花姐,都喝过我壶里的矿泉水。水,爹,喝不出别的味道没问题吧?”
“不是有问题。”
钱佩英急道:“那是怎的了?”
宋福生看着妻女:
“我怀疑从咱家拿到这里的东西,只有咱仨吃过喝过,不,是凡是只能用在咱仨身上的,才能变回来,咱仨用多少给变回来多少。
像我给米寿那一阵赶路冲的羊奶粉,那一罐只有那孩子喝,咱们也没碰,那罐子羊奶粉就没回来。
那桶浇花水,大伙用的,人家都给你去掉了。咱仨当时吃饭比例用了桶里多少水,人家才给你还回来多少。”
“啊?”钱佩英一脸傻愣愣的,还可以这么算?
吃小柿子的宋茯苓:“啊?”这也太会精打细算了吧。
宋福生清了清嗓子,做贼一样又四处观察了一遍,才对妻女一顿嘱咐道:
“这么的,我去给米寿抱来,你们瞅,我拿出了个大苹果。
等会儿,给米寿吃这苹果。
苹果,这里有,不稀奇,变不回去也没事儿。
等米寿吃完,我再给他抱回去,完了媳妇你再进空间一趟,你看看米寿吃的苹果变回来没。
另外,闺女吃的是小柿子,我数了,咱家小柿子一共56个,我拿出来六个,你回去就查数,要是50个,说明我以上猜测不对,咱们得再研究。
要是明明都吃了六个了,你一回去又变回56个,说明我猜的对。
都听明白没?”
钱佩英和宋茯苓一起半张着嘴点头。
没一会儿,宋福生给钱米寿夹了出来。
“姑母,你们去哪了?怎么又把我扔下了。”
钱佩英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宋福生说米寿,没把你扔下,你看姑父姑母姐姐刚才出去干啥了。
“干啥了?”
宋茯苓把大苹果拿了出来。
钱米寿登时眼睛晶亮,一脸稀奇,又赶紧捂住小嘴捂住惊呼。
宋福生忽悠孩子:“不许和任何人说漏嘴,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不是姑父抠门,咱二百多口人,买不起这个。这是姑父给你高价买的,这季节容易嘛,卖得很是贵,刚才上街就买了俩,你姐一个,你一个,快吃,赶紧的。”
“姑母?那姑母给你先吃,这么贵,姑母吃。”
钱佩英望着小娃捧着苹果往她嘴边放,心里可愧疚了。
要是真像老宋猜的那样,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往后他们三口人偷吃,因为只有他们三口人吃的才能变回来,那米寿可咋整?
宋福生也催促快点,说你姐吃完了,别挨个喂了,别让人看见。
钱米寿坐在姑父的怀里,这才用小米牙啃起了苹果,吃的津津有味,娃好久没吃水果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钱佩英在空间里,望着操作台上的小柿子,一脸嫌弃道:
“你说这老宋,他是不是傻?
给闺女拿块巧克力,拿袋薯片,管是拿点啥不行?
这样变没变回来,一眼就能瞅清。
这可倒好,他拿小柿子,还得查数,嗳呦天,跟他一天天的上不起火。”
钱佩英三个五个开始查了起来,“二十五个,三十二个,三十四,三十七……”
“妈。”
“艾玛!”
钱佩英捂着心口,吓了一大跳,探头看卫生间方向:“你怎的也进来了?”
宋茯苓说,你不是害怕嘛,进来陪你,顺便帮你验查到底怎么的了。我爸说了,你已经懵了,让我进来帮帮忙。
宋茯苓进来速度就快了,人家只找几样代表物品。
跪坐在电视柜前,一边翻着药一边说她妈:“妈,你快点儿,以我奶的语速,快和人哭诉完要煮饭了,米寿也说不吃好的了,让咱仨别乱走,麻溜回去陪他。”
钱佩英站在操作台前……刚才她是数到三十几来着?
然后只听宋茯苓又说道:“其实你查不查都一个样,基本有答案了。”
举起药:“您瞧,我爸喂给米寿的感冒颗粒,只剩两小袋,说明没回来。我爸给金宝他们冲的板蓝根,一大盒子现在只剩六袋,因为咱仨当时喝了两顿,正好六袋。给四壮吃的消炎药,没回来,他自个吃的治肩膀消炎药回来了。”
宋茯苓将抽屉合好,又去翻看卫生纸,好嘛,卫生纸卫生巾全都在。
纸这种金贵物,无论是米寿还是马老太,他们都没给用。
钱佩英感叹:“早知道,我那时候省个什么劲儿,一天就敢垫两个三个的,不差点湿透都不舍得换。”
宋茯苓又一股风刮进几个卧室查看衣服,踩着梯子查看她的防潮垫。
恩,全都没回来,包括他们自个穿的,再结合让她亲手埋进坑里的几个塑料水盆,她基本做到心中有数了。
宋茯苓去北阳台取了个特别颜色的花塑料袋,将等会儿她要吃的不停往塑料袋里装,装好放在卫生间里,打算让她爸给取出去。
干完这些才靠在玻璃门上,问钱佩英:“是56个吧,我吃的回来了。”
“恩。”
“那咱俩走吧。”
“你等会儿,把你换下那些臭袜子脏短裤给我装起来。这屋里又不透风,拿进来啥味就是啥味,那个保鲜啊,你是要熏死谁呀你要。你一个,你爸一个,你俩可真是。”
宋茯苓不服:“我不比我爸强?我爸袜子粘的都快沾鞋底上,他也不知道换。”
外面的宋福生,打了个大喷嚏,裹紧身上的棉袄。
“怎么样怎么样?”
宋茯苓:“爹,你先给卫生间的花塑料袋给我拿出来。完了咱仨边吃边说,快让我吃点喝点吧。”
宋福生一边磨叨着,这空间才败类呢,还给分工合作,就不能每人都又能送又能取还能变,一边进去给闺女取吃的。
仨人吃东西,可真是不敢蹲在别人家后园子里了,鸟悄的溜出了门。
在哪吃呢,趁黑找了个不知是谁家的外墙,是个死角,蹲旮旯那吃。
并且以防万一,吃完的食品袋子等通通往宋茯苓怀里塞,这样万一来人了,只有宋茯苓能马上将所有的吃的送回空间,能给变没。
宋福生噎得不行,吃得口齿不清含糊道:“你还别说,这港荣蒸蛋糕还真挺好吃。”
吃完一个,将包装袋往闺女怀里塞,又几秒吃完一个,再塞空袋。
然后将袋装的女士奶粉撕开,据说是补锌补铁的,哪有热水冲泡?再说冲泡咋能显出他们是土豪,宋福生直接往嘴里倒干奶粉,一连撕开五六袋往嘴里倒。
钱佩英是大口大口咬巧克力,咬的嘎嘣嘎嘣的,吃的门牙上沾了黑,太甜了就喝口矿泉水,还很遗憾地说:
“穿越时间不对,要是下午五六点钟该多好,那个时间我指定做饭了,锅里要是有炒菜和炖鱼,饭锅有大米饭,咱仨是不是啥时候想吃就能端几碗,完了还总有,连做饭都不用做了,给咱重复上饭上菜。何苦来吃这冰凉的,肚里也没个热乎气。”
宋茯苓咔咔咔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张君雅,噎住她就喝酸奶,这么一会儿她喝仨酸奶了:“娘,人要知足。再说你也是今天才发现技能,之前照样饿肚子。”
说完,宋茯苓将袋子竖起来往嘴里倒渣子,含糊道:“可怜了米寿不能和咱们有福同享。”
宋福生三五个车厘子一起往嘴里塞,吃的嘴角都有红色汁液流出,点头道:“可怜了。”
钱佩英拎着一串葡萄咬,她好久没吃了:“这空间简直太抠门,比你爹还抠,算是随户主了。米寿可咋整,嗳呦,我一想都揪心。”说完,又抄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爹,你怎么不给我留口酱牛肉,就那一小块。”
“没事儿,让你妈再给你变呗。”
“是,闺女,小点声别吵吵,一会儿妈再进去变,哎呀其实要是给我口锅,闺女我都能拿出一块肉,拿根葱,咱家挂面也又有了,我都能给你煮肉卤子热汤面条。米寿也最适合吃面条,煮烂烂的。”
要是瞧他仨吃的那个模样,一点也不像在可怜米寿。
而且,自从吃上了,仨人也不聊正题,眼下在他们这,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等等。
“那什么,佩英,来,把消炎药吃喽。”
钱佩英这回也不推让了,药随便吃。
“那什么,妈,进去补货吧。”
钱佩英进了空间,头回正正经经补货有些陌生,她直不愣腾的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在心里倒数六十个数。其实人家不用数数,进来就行,可她担心进来时间不够,别再给补一半货。
六十个数一数完,她立刻站起身检查,把刚才吃过的全检查一遍,艾玛,全回来了,太神奇。
外头,宋茯苓也开始和她爸小声汇报了:
“据我观察,规则应该是这样婶儿的。
我,只有往里送东西的技能。
爹,你是往外拿。
我妈,补货。
咱仨分工下,还有一些细致规则,规则如下:
首先,关于吃喝药物等消耗品,只要是我们仨用,我妈一进去就全能给变回来。
但是衣服脸盆等等用的,结合咱扔半道上的脸盆以及咱这望远镜和体温计等物件来看,人家规则应该是,你穿烂了、使坏了,才能回来。
你弄丢了,你给故意扔了,你送人、你扔一边让别人捡走,那就都回不来。
这空间就是不能说话,它要是能说话,人家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除了咱三口人,谁也别想占它便宜。
并且就差明告诉咱们了,你们甭想利用屋里东西发财,不能好逸恶劳。
也是,爹,要不然就我妈那么能变东西,这么个循环法,咱家卖大米都能发家致富,躺赢。”
宋福生微皱眉:“闺女,那咱几个好好合计合计,能不能找到它漏洞?”
“比如?”
“比如咱不给米寿吃喝,但是咱拿你妈金戒指出去卖,这算是咱仨使用了吧,它得给变回来吧?然后咱再用卖金戒指钱给米寿买这里的好吃的。”
宋茯苓摇头:“爹,你信吗?你金戒指前脚卖十两银子,八两用咱仨身上,二两用在米寿身上,回头我妈进去变,变回来的金戒指就能小一圈儿,你信不?它比咱精明。”
钱佩英:“真抠啊,真抠啊。”
远处,马老太边走边小声叫着:“三儿呀,胖丫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更(为月票1100张+)
马老太猫着腰、眯着眼,似是看不太真亮,不停探头瞧墙根底下那仨人。
那都瞧见了,那得吱声啊,躲是躲不开了。
“奶,奶?是我们。那什么,饭好啦?”宋茯苓赶紧打招呼道。
马老太小腿紧着倒腾小跑了过来,她问,你仨蹲这干么啊?
钱佩英心虚的舔牙,怕牙上沾巧克力,一边站起身一边掖了掖耳边碎发,脸色很不自然。
宋福生也抹了下嘴,才站起身:“啊。”
啊是什么意思,问你仨,大晚上大冷天蹲这干啥。从钱氏包完手上伤口这仨人就没影子了,咱也不道他们又要干么。
“行了,三儿你快跟我回去,给那个许娘子银钱,我在她那买的米,待会儿咱喝些米汤。
明个我也和她说好了,她这就去左右邻舍家帮咱大伙借玉米面,说是还要帮忙跑腿,这就去粮铺子里给看眼关没关门。
要是没关门,我托她给咱多买些糙米面,路上一时饿了煮着吃。
反正你得先给人家银子呀,不能让人跑腿还给咱一大帮人垫银钱。”
“啊。”宋福生心不在焉应道。
马老太瞟他一眼,又瞟了眼宋茯苓,“胖丫,你笑么呢,你们仨,到底刚才干啥了?”
“奶,我哪笑了,走,咱赶紧的吧。”
宋茯苓刚才笑了,老天作证。
而且是边走边埋头偷笑,内心控制不住的开心,因为她想着:
她终于可以用卫生纸又用九段了,啊哈哈哈哈哈。
她终于可以舍得多挤牙膏了,从今往后一定要给牙刷上挤满,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再也不用让她妈用破皂洗脸了,往后让麻麻就用她的洗面奶,洗脖子洗胳膊洗脚都用她的洗面奶洗,她的贵,啊哈哈哈哈哈。
好幸运好庆幸自个在现代敢花钱呀,她的化妆品都是好的,现在可以循环给,还不用再花钱买,啊哈哈哈哈哈。
恩,还有老爸,擦什么欧莱雅,老爸往后就擦小灯泡和大红瓶,就这么定了。
“你们仨怎么这么怪,”马老太左看看右看看说道。
大概可能是乐极生悲吧。
几个人才回了院落,头上包着白布条的宋里正就急火火喊道:“是福生回来了吗?福生啊,快过来。”
“怎么了阿爷?”宋福生加快脚步进屋,发现一屋子人气氛很是不对劲。
他推开围成圈的人,低头一看,这位许大夫正在研究他们的干蘑菇。
许大夫用煤油灯照亮,一遍遍细看,一块干蘑菇让他小心翼翼翻来覆去研究了好些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极少有的虎王菌。”
“很贵?”宋福生问道。
“这么说吧,宋童生,都传虎王菌在咱们这,又被称为帝王菌,具体能贵到什么程度,咱一般人还真不晓得。”
许大夫能知道宋福生是读书人,这不是大伙显摆的嘛,说起这一路就夸,主要他们也是没别的可夸的,就一个宋福生能拿得出手。
宋福生也懵了:“比松茸还贵?”
“那自然。”
高屠户惊诧极了:“它啥王,它不也就是个蘑菇吗?”
“此言差矣,据传这帝王菌很是难寻,新鲜的收到马上就送王宫。至于你们这干的,恩,价银还真不好猜。但我猜,要是新鲜的最起码得五两银子朝上吧?它贵,指定是有贵的道理,呵,反正咱也没尝过,哪晓得它哪里好,快把这干的收起来,去奉天城卖……”
许大夫话没说完,宋茯苓惊叫道:“奶!”
只看,马老太捂着心口喘不过气。
宋里正也一屁蹲坐地上,又给尾巴根摔了。
宋福生的大伯父,两眼珠子无助又迷茫,咽了咽吐沫不可置信地问大伙:“咱们是不是尝过?咱们吃了好些斤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更(大章求月票!)
许家娘子埋怨丈夫:
“你说你,告诉那么仔细作甚。
他们那伙人,过一半人身上有伤,本就是在靠一口气吃撑,你再给他们说上火喽,倒下几个可怎么整,更没法赶路。
再说咱也是穷苦人出身,知晓那滋味。
不晓得吃了也就吃了,权当睁眼瞎。
可眼下晓得了,他们得多呕得慌,唉,我听着都替他们后悔。”
许大夫有些委屈,他是好心:“我这不是怕他们受骗吗?算了,不提那个,我收你老乡们多少银钱,看看我这药,给我用掉一半,咱真不加银钱?”
许家娘子立即看了眼外面,这才说道:
“怎能一点不加,就按照熟人价钱收取吧。咱也不是能帮他们的人家,他们看病的人又那么多,光柴火就给我用掉不老少。咱们好心是好心的,能给他们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可也不能亏了自个。”
许大夫明白了,那意思就是收诊费,共收他们八两银吧。
事情也真像许娘子猜的那样,大伙十分上火。
高屠户懊恼地抱住脑袋:“难怪这两天我屁那么臭。”
“爹,”高铁头撇眼大嫂,爹咋不知注意个形象呢。
还注意么形象啊注意,高屠户心想:我吃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咋不把我给噎死算了。
宋里正是自从听完摔了个大跟头后,他稍稍平静下来,就坐在许家院子里,裹着破棉袄仰头望天。
老爷子表情很恍惚,灵魂深处四个问题来回折磨他:
一:帝王就吃那个?
二:听说帝王不是顿顿吃肘子吗?
三:那蘑菇都被掰的碎糟糟的了,夹起来费劲,帝王也吃?
四:他和帝王吃一样的啦?
而大多数的壮年汉子,表现的还算务实。
他们是赶紧给绑在推车上的帝王菌拿下来,还晒啥晒,就剩这么点儿,这点可是宝贝,绑上面这也太招摇了。
一双双大粗手,小心翼翼往下取蘑菇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使劲,使劲的表现一脸心疼,不停提醒同伴:“你轻点儿,再轻点儿,别给碰坏了。”
比新得一个胖儿子还慈爱。
宋福生大堂哥忽然问道:“你们说,就那个县城,他们那么难为咱,是不是就想要咱蘑菇啊?”
郭老二啧了一声:“备不住。”
“备不住个屁,他要是认识,能上来就撸咱蘑菇嘛。”
这话立马引起大家一顿咬牙切齿的低骂声。
这个说,让那帮王八蛋给撸掉不少,那个说,等咱明个出城的,让三哥把那破官印扔臭水泡子里,三哥说了,丢官印相等于丢官。你看看给咱们大伙祸害的。
其实哪有撸掉不少,掉的是旁的蘑菇,好的都让他们吃了,可他们不想承认,怕一承认心口痛,眼下急需一个泄愤的。
轻微脑震荡那位汉子,更是悔得心肝脾肺肾疼:“你们再闹心,你们最起码吃了,我特娘滴全吐了。”
再看许家偏房里,还散发着潮气的破席子上,并排躺着好几位老太太。
老太太们也不煮饭不喝米汤了。
王婆子叹气:“我倒是吃了不少,可我抠嗓子吐也没用不是?”
田喜发他娘:“难怪那么香。”
郭老太太说:“咱这可真是俩眼珠子白长,给咱吃好的都不道。你说我就是想不通,怎的蘑菇就帝王了呢。”
脑震荡那位他老子娘,说了最实在的话:“其实,我连咱松子七十文一斤也没想明白,想了几日了。你说,那东西不抵饱不抵饿,怎就卖七十文?肉才二十几文,吃肉不好吗?”
马老太捂着头,哎呀,她啥话也不想说,往后再也不吃蘑菇了,吃就会想起这一茬,心口疼。
而且,她也不想听这些婆娘们说话,因为她听哪句唠叨都生气。尤其是王婆子那句。
王婆子你个尖货,你吃了那么多蘑菇,你这辈子,比我吃的亏少多了。
而我呢,总吃亏。
可下吃顿好的,吃个鸡大腿,结果现在告诉她,鸡大腿没有蘑菇贵,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得了呢。
这可是她离帝王最近的一次,就那么错过了。
宋福生大伯娘道:“也不知胖丫怎就那么会挑,用什么炖不好,挑个最贵的炖。”
“嗳?”马老太当即起身:“葛二妞,你说得那是人话嘛!”
“我是你嫂子,你别一口一句葛二妞,你还想怎的欺负我?这一道我也没敢吱声,你问问大伙,谁家和嫂子这么说话。”
“我问谁啊,她们哪有嫂子,有也没跟来。再说你说那话就是放屁,别说你了,就是公爹眼下从地底下爬出来,我也敢当他面这么说。”
“你?”
“你啥你。”马老太扯着嗓门掰扯道:
“帝王蘑菇是俺们家四壮找的,松茸是俺们家小孙女和米寿翻的,我三儿仁义,从翻着这些就告诉大家伙,甭管卖多少银钱,大伙得安家,比照着松子一样平分。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蘑菇,全是俺们一家找的,俺们能不能不分?
葛二妞你也别不服气,换你身上你就不带平分,怎的?我说的不对?你一撅屁股我就晓得你要拉啥屎。
眼下你给我说风凉话,别说吃那帝王菌,我这就去给松茸都煮了吃,谁也说不出来俺们一个不是。
就你?你凭么说我小孙女,不是你采的,哪来的脸!”
几个躺炕上的老太太都起来了。
这个劝,别吵吵,容易破坏团结,咱一个村里出来的,这些家眼下啥也不剩了,就剩团结和松子了。
那个劝另一头,少说两句,这不就是想起来上火吗?叨咕叨咕败败火,没别的意思。一道上,你俩不是还行吗?
“谁跟她行。”马老太用手使劲一抿头发,心口窝也不痛了,“也就我家胖丫吧,手宝气,一叨就能叨到最贵最好的。换你们,就是摆你们跟前儿也不会挑,我看谁再敢说一句的?”
宋福生的大伯娘葛二妞哭啊,哭着拍炕席,以前是喊丈夫喊儿子给作主,现在是一边擤鼻涕一边喊宋福生:“三侄子,你快看看你娘啊,你不管管她?我就说一句,真就一句,她这么不饶人,我也没说别的啊。”
宋福生早就听到吵吵了,他媳妇刚才还让他进去瞧瞧呢。
瞧啥,他是特意装没听见。就是想借着他娘的口,让大伙都听个真亮,别心里没数。
现在指名道姓了,这才大声道:“都别吵吵了,有句话叫,千金散去还复来。”
啥意思。
“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宋茯苓:“……”
她想,她会慢慢习惯她爹这么乱用的。还别说,放在一起很有道理。
大家伙:啥意思。
算了,这个费劲,用大白话吧:
“就是说,咱啊,没那命,天意。咱要是没祸害那些贵蘑菇,挣了这份偏财,你人啊还别不信命,不该你的你得了,备不住挣得银子就会花在祸事上。治病,进大狱,这都不好说,很有可能得了不该得的偏财,还会倒搭些银钱,这叫老天给你收回去。”
嗳呦天老爷,宋里正瞬间心情舒畅不少,被进大狱吓的:“往前看,往前看,谁也不行再提这茬。”
对头,甭管蘑菇多贵,他们有眼无珠吃了多少,生活总要继续,米汤多少得喝些垫垫肚吧。
可?
宋茯苓将自己的米汤给了马老太,甜腻腻叫道:“奶,给你。”
马老太以为剩稀的也就接了过来,结果一愣,碗底剩的全是干的,“你怎不吃?”
宋茯苓说,她不饿,就是想都给奶吃,说完不小心打个饱嗝。
唉,看给她小孙女吓的,马老太心想:给孙女吓得饿也不敢说饿,吓得直打嗝,就怕她骂人。不骂了,怎舍得,主要是谁能想到啊。
“吃不饱,下晌你又睡不好踢我。”
“不会的,奶,真的,你吃,你要是不吃,我心里难受。”
与此同时,钱佩英抱着米寿去一边,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米寿,挑干粥喂孩子。
米寿贼兮兮道:“我不是吃苹果了吗?姑母多吃些才好。”
宋福生是喝了些热乎稀汤,将自个那份干粥倒进了宋里正的碗里。
第一百六十章 二更三更合一(为1150张月票+)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天晚上,宋茯苓做了个梦。
梦里她妈说的那些,全实现了。
煤气灶上,一个锅里炖着鱼,鱼鳃处很是肥嫩,用铲刀一碰,鱼油颤颤。
另一个锅里,正在翻炒腊肉蒜苗,锅台边放着已经出锅的五花肉炖油豆角。
她爸将砂锅里的牛腩炖柿子端上桌,烫的直摸耳朵。
她妈一会儿操心地嘱咐放隔热垫,一会儿隔着厨房骂她爸,你是不是傻?就那么直接上手端。又喊她,茯苓啊?你能不能给我干点活,别围着我乱晃,去,把饭盛了去。
打开了她家的电饭煲,晶晶亮的大米饭冒着热气,给附近的窗户也染上了一层热气。
牛腩炖柿子汤泡饭,一口一口的腊肉放进嘴里,油豆角吃的她小嘴油乎乎,她下筷子极准,将鱼身上最肥嫩的地方全挑进自个碗里,一抬头发现他爸在吃咸菜,她妈也只看她,不怎么吃。
“妈,您怎么不吃啊?”
“我减肥。”
宋茯苓急啊,你是不是烧包啊妈,胖了瘦了又能怎样,你知道每天能安安稳稳坐在那,吃上顿好饭好菜多难得,你……
宋茯苓急醒了。
醒来后,先用手抹了抹嘴,然后迷迷糊糊坐起身,眯眼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当意识归拢,一脸欲哭无泪,全是假的,假的。不如不做那个梦,梦醒时分,心哇凉哇凉。
这是第一次,她先于所有人起床,还很体贴的给米寿、给她奶盖盖被,然后就开始扒拉她妈,又隔着她妈捏她爸鼻子。
宋福生眼睛猛的一睁,才想骂人,一看他闺女竖着手指在对他嘘。
媳妇也已经起来了。
仨人对视一眼,极其默契地默默下炕穿鞋,鸟悄的出了屋。
也就现代时间早上三点多钟,许家大门还用门闩划着呢,仨人出不了院,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许家柴垛旁边。
宋福生连句废话也没说,他也惦记一宿了,麻溜进空间取吃的。
有些事就是这样,别人告诉你免费,你吃多少给补多少,你要是不多吃两次,就感觉今个亏了。
宋福生取完吃喝,宋茯苓拧开保温壶就往里倒奶粉,一连气倒了七袋。
当妈的说:“行了行了,本来就是过夜水,不那么保温,这能冲开吗?”
当爹的说:“还是我闺女聪明,知道提早弄壶热水带着,要不吃的大清早肚里冰凉。再放一袋,浓些解饿。”
三口人又开始像昨天一样吃了起来。
钱佩英只进空间补货,就补了四趟。没办法,港荣蒸蛋糕少,酱牛肉也少。穿越前,冰箱保鲜那里就剩下一小块,打算切片蘸蒜酱吃的,现在还蘸啥啊?直接上口咬。
宋茯苓是负责吃完一样,往空间里扔一样空包装袋,吃完一样扔一样。
最后,三口人又吃了些水果,宋福生将矿泉水倒进保温壶里,摇晃摇晃沾底的奶粉给喝了,给壶涮个干净。
宋茯苓接过空壶,往壶里倒了些盐、白糖,这都是空间里给扣除掉别人用的,剩下的袋底。剩袋子底不怕,只要是她三口人喝,还能变回来。
一会儿往壶里倒些开水,这不就是糖盐水嘛,能补充能量。不像喝体制能量,一说话有味儿,也不像可乐颜色那么深,免得被她奶和米寿看出来。
“进去补货吧,娘。”
娘进去补完货,出来感慨道:“嗳?你说那空间多尖,其他货都变回来了,糖和盐没回来。估计是在等,等你这壶水是不是给别人喝。”
宋福生吐槽:“那就是个自助餐厅,咱仨咋吃都行,但咱仨不能浪费,浪费扣咱钱,咱仨也不能往外带给别人吃喝。”
宋茯苓笑:“咱仨和去吃自助餐厅状态也像。平时去别的饭店,吃多少钱也不觉得怎样。一听去自助餐厅,哪怕一人没多少钱,也觉得既然是吃自助,那就得多吃,要不然回不来本。”
“爹,进去吧,给我取洗面奶,趁着他们没起来呢,咱赶紧添把柴火烧水,好好洗洗。”
钱佩英担心,别让人看见。
“不能,娘,我都给你们挤手里,你们用完就给我,我随手就扔空间里,以后咱得练出默契。”
宋福生忽然道:“嗳?就咱仨用的肥皂水啥的,咱用完后,能给别人使吧?”
宋茯苓也觉得,哎呀,这好像是个漏洞。
试试。
宋茯苓给牙刷挤满牙膏,她和她娘蹲在井边一顿猛刷牙。
宋福生是放轻动作抱柴火,正在给大锅烧水。
等宋茯苓她们娘俩刷完牙,再接过烧水活,让宋福生去刷牙。
刷牙,在现代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儿,可宋福生已经快一个月没刷过了。
古代也不是没有牙粉,但是先不说他们买不买得起,这不是逃荒呢嘛,谁能带牙粉逃荒?牙膏之前只给闺女媳妇使,那也小心翼翼躲开人刷,更是不敢多挤,那时候也不知道钱佩英有补货技能,一切都得省,先可妻女。
今个,宋福生终于没有心理负担的刷起来,给那颗疼牙好好刷刷。
大锅水才温热,三口人又赶紧洗脸洗脖子、洗手洗胳膊,一人一个盆,洗完就进屋叫人。
钱佩英给睡迷糊中的米寿抱了出来,用她的洗脸水强制性给米寿好好洗了一番。
宋茯苓掀开马老太的棉被,又叫几个相对爱美的姐姐。人家翻身问她干啥,她说得起来洗脸了。桃花他们:“……”
马老太:这孩子是不是饿懵了?说茬了,是让她起来蒸干粮吧?
宋福生更是挨个孩子扒拉。
早就没有皂角了,这些个孩子那一双双小手,都沾着泥,用热水泡,指甲盖子的泥也泡不干净。小孩子不像大人,肠胃弱,眼下有这方便条件,赶紧给他们洗洗,免得抓干粮细菌全吃肚里。
宋福生像个大家长似的,面对十好几个没睡醒想作闹的孩子,沉着脸:“洗,必须洗干净的。”
从正常的脸盆水,到最后用大盆装水,因为得一次次往里面添热水。
尤其是妇女们听说这是香皂,是胖丫用的最后一块香皂弄出的水,是城里人用的,难怪这么香,她们也开始洗上了。
洗面奶沫子水,愣是洗到最后没了沫子。
乌糟糟的水,水已经变黑了,汉子们也当宝似的洗脸,就感觉用这个能洗干净些。
瞧瞧,大伙多会过日子。
许家娘子来偏房一看,她以为这伙人得为蘑菇那事挺上火呢,结果一个个又是洗脸又是蒸干粮,全忙得热火朝天。
宋茯苓又偷摸把她分到的窝窝头,三分之一塞进了她奶的嘴里,三分之一塞给了宋金宝,还剩一点,她要一点不吃,她奶就得疯,自个吃了。
钱佩英把她的窝窝头,偷摸给米寿喂了些,转回身背着人,把剩下大半个给了四壮。
四壮其实在她眼里也是孩子,不到二十岁,很是能干,别人推一百斤松子,他推二百斤。
县城门口出事那阵,她比谁都看得清,别看里正他们在喊,让宋福生先走,但是四壮是站在她们娘几个身边。四壮的意思很明显,要是跑路,可以护着老宋,但必须杀出血路时带着她们娘仨。否则他才不护送。
四壮死活不要,钱佩英没敢说是从自个嘴里省的,说她从锅里多拿的。四壮这才一口将窝窝头全塞进了嘴。给钱佩英看的噎得慌。
宋福生就比较会做人了,他给大郎二郎叫出去:“吃。”
“三叔?”
然后俩小子告诉了宋福财。
当大哥的既心疼俩儿子,也担心三弟吃不饱。可他还没等磨叽呢,宋福生戏精上身,挤咕眼睛用气息道:“啧,大哥,给俩孩子的,别吵吵。别让老钱人听着,米寿我都没给,我二哥也没给,听见不好。”
说完就走了。
大哥宋福财感动极了,看来三弟和他最亲。
大嫂何氏也知晓,大郎得单独推一台车,所以她对二儿子嘱咐道:“帮你三叔多推推车,你三叔是读书人,身子骨弱,记住没?也把这事烂肚子里,别让你二叔晓得。往后你三叔再给别要,唉,他也就才分得一个半干粮。”
宋福财看着妻子憨笑了下。
要知道,他一般情况下,不对媳妇笑。
……
“太谢谢啦,把银子收好。”
许娘子站在街口,特意拽着马老太的手说,大娘,就是个草药本钱。
马老太:是,我晓得,你为人实在,俺们啊,借了老乡光。在外靠老乡,这话丁点错不了,感激着咧。
转身拜别完,还没等出城呢,马老太就一脸肉痛和宋茯苓嘀咕:“胖丫啊,怎八两呢,这也太贵了,奶是不是让人骗啦?”
八两,宋茯苓具体换算还不太明白,但是她大约能感觉出,古代八两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八千多块呗。
“奶,咱得讲道理,人家骗你啥。你二百多口人住人家,连小孩子算在内,看了几十口人的病,摸脉摸到半夜。
要我说,要不是人家认亲,往常看病看一个人不就得三五两?你也说了,人家粮食什么的可没加银钱,白帮咱跑腿。你要是背后这么说,多寒人心。
反正我要是那位许娘子,知道你这么寻思人家,再也不好心肠了。这世间,好心肠的人本来挺多,就是被一次次寒了心才冷眼旁观的。”
……
你挑着担,我推着车,天空飘着小雪花。
他们愣是从老家那里秋收的季节,走到了北方迎来初雪的季节。
这一路上,攒半辈子银钱置下的牲口扔半道了,衣裳扔半道了,家伙什也扔了不少。
每天几万步的行走。
一路上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发生,却因为经了一次次事,而不断努力超越自我,齐心协力、奋力前行。
今个,他们这伙人,终于用上洗面奶香香的水,洗了个最干净的脸,以逃荒路上,最体面的样子,向奉天城出发。
历时八小时。
只看,奉天城楼前的官道上,有一伙二百多口手持大红牌的方阵,正在城楼处走来。
他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他们精神抖擞,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阔步走向更美家园的信心。
“呜呜呜,不中不中,怎么就两三家在一起呢,大人您行行好。”
他们才对未来充满信心,寻思可下特娘滴走到地方了,沈主事的一番话当即给宋里正说哭。
弄得小孩子们也跟着哭,“不要和胖丫姐姐分开,不要和胖丫姐姐分开。”
沈主事还没等再说些啥呢,他都看傻眼了,因为这伙人又内讧了起来。
“我是福生亲大伯,诛九族先杀我家,我跑我都跑不了,我家怎么就不能和福生住一个村子?”
高屠户:“小三子,你说,你挑谁?不是,你先等会儿,高叔这人还中吧?俺们家铁头是不是,他现在都不听我的,就听你的。”
王婆子拽着马老太手:“你得选我家,我没和你处够。”
宋里正哭道:“福生,阿爷舍不得你啊,阿爷的福生。”
打感情牌的,摆事实讲道理的,乱哄哄一片。
沈主事无语地咳嗽了一声,摆手打岔也没打断。
官兵们更是气够呛,这是城楼前,达官贵人一天经过十个八个的,能不能注意些影响?当是你们家炕头呐!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更(求月票!)
城门口,宋福生感觉耳边乱糟糟的,两只胳膊也被人架住了。
得脑震荡那位,也姓宋,宋富贵。
他有病,由于还有脑震荡后遗症,一时就挤偏了,没挤到宋福生的身边,在外围急着直嚷嚷。
嚷着阿爷你快说吧,你一向分派的最公平,俺们听你的,你说咱们大伙谁家有资格和福生兄弟走。
“那要是讲公平说,自然是我家,我家?”
宋富贵万万也没想到,阿爷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最自私,气到不行,早知道不问他了。
“阿爷,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也是咱这些家里最穷的,俺决定了,往后跟着福生兄弟走,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你吓唬谁呐,还变鬼。谁要你个穷鬼,你别给俺们福生添麻烦,你穷你有理啊?”宋里正声音极其响亮骂道。
而宋福生这,并不是最乱的,马老太那面都快要挠起来了。
王婆子拽着马老太手:我没和你处够,咱姐俩必须接着处,说完就开始抹泪。
郭老大一看,不好,王婶子就是尖,很早就占据有利地形,赶紧将他老娘送上前,让挤掉王婆子去攀关系。
郭老太太关键时刻不太给力,她还有些没闹明白状况,耳朵有些背。被她大儿子送上前线,还在扭头扯脖子不停问:“拢共能几家和福生家走啊?”
“娘,最多三家,”郭老大跺了下脚,都急了。
三家?郭老太太脑中一激灵。
里正家,福生的大伯家,这要是再算上王婆子家,“马妹子啊,老姐姐没和你处够啊!”
“你起开,少来那套,俺们俩在山洞就住在一起,咸鸭蛋?”
“是你起开,以前我就和马妹子在村里说话,不像你,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我早就晓得你不是个好货。”
“王婆子,我再不好也比你强。你那时候搁村里卖货,你心肠就最黑你,嘴皮子一翻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马妹子能选你?”
“你说谁呐?老大老二老三过来,她骂咱老王家!”
郭婆子寻思话了,就你趁儿子啊,跟谁俩显摆:“老大老二老三大孙子二小子过来,她敢骂咱老郭家。”
宋福生大伯娘上前当和事佬:“这是干么嘛,你们快别吵吵,你看看那官爷瞅咱们都不是好脸了,别给我侄子丢人。”
“哎呀?”郭老太瞪眼瞅大伯母。
“葛二妞你说谁丢……哎呀?”王婆子忽然想起啥,也哎呀一声。
然后,郭王两位老太太立即联手,她们内讧个屁,实力太相当,不好干掉。可要是干掉葛二妞,这不就挤出位置了吗?
王婆子说,要依照她,马姐姐,你跟大房关系又不好,早分家了,为么要带她们。
郭老太太说,马妹子,你忘了吗?葛二妞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真的,我都替你委屈。就昨个她还和你掐起来了,你日日面对她,看她那张脸堵心不堵心?
就这么说话,谁听到不想挠人,大伯母气疯了,一边骂着我和我弟妹好着呐,一边挥着胳膊往上冲。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主事此时此刻深深感叹这句话。
他也很是纳闷:你说你们这帮难民,才来,有没有点自觉性?在城门口吵吵把火,一个个咋看起来比本地百姓还仗义。
抢女的也就算了,抢个男的抢的要打破头。
别说沈主事这种文官,就连维持城门口治安的衙役也快要崩溃。
总不能拿刀上前捅她们吧?
汉子们还好,连着呵斥几声也就消停了。
可这些娘们要是疯起来,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她们不听不听就是不听,她们真拿城门口当自家炕头用,只顾吵吵自己的。
而大伙,此刻为什么连老乡情、逃荒情分都不顾了,争着抢着这么吵,因为也是实在没办法。总觉得,要是吵不赢就更没机会,这是最后能争取到的机会。
他们不想分开,准确的说,他们是不想和宋福生家分开。
他们就是村里人,太了解一个村里要是来了外户人家,本村的人一定会排外、欺负人。
看看高屠户家就知道,高家才去他们村时,最开头那几年日子很是不好过。是用日子一点点堆,让村里人长时期的占些小便宜,一点点处起来的,才把他当村里人。
但要是能跟福生走,一方面是一路上习惯听他的了,就觉得人家难怪是读书人,有本事。和有本事脑子活的在一起,是不是日子能好过一些?哪怕难也认,互相伸把手,福生在就像是有主心骨似的。
一方面还是因为宋福生是读书人。往后他们挨欺负,有读书人在村里帮忙说话,那绝对不一样。
没听人说嘛,这里的官府管读书人的事儿。
别小瞧能说的上话这件事,有的那村里不仁义,征徭役什么的,人家抱团欺负你外来的,直接徭役名额先从你外来户家里出,给你家劳力恨不得全打发出去,才让自己本村人补名额。
就他们,一个个大字不识,你遇上这种欺负人要命的事,你想讲理都不知道去哪讲,干又干不过。福生在就不一样了,最起码他去衙门说道几句,人家不能拿他说话当放屁。
所以说,此刻大伙能不急嘛,一旦定下来,就关乎一辈子、不,是子子孙孙在哪落户、往后日子能不能稍微好过些的大事,大事上,瞎谦让啥。
“都给我闭嘴!”
“别吵吵了!”
宋福生和沈主事异口同声呵道。
立马静了。
沈主事十分怀疑,不是他的原因才静的,真是不把他这个当官的放在眼里。
懒得废话,赶紧打发走,直接用笔圈,“不分开是吧,来人,领他们去童谣镇,任家村。”
宋里正的第一反应,以为是听岔了。
好些人也互相你瞅我,我瞅你,不敢置信。
宋福生说,走啊?分一起了。
分一起了,这四个字让大家眼睛瞬间亮晶晶,他们分一起了。
大伙听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分一起了!
高屠户高兴的大声应道:“走走走,这就走。”
郭家老大和宋富贵不停冲沈主事鞠躬。
宋富贵鞠躬太多,脑震荡后遗症又犯病了,一脑袋扎进沈主事的怀里,给人茶杯打翻了。
宋里正挥舞着两只胳膊指挥:“快,咱赶紧的。”很怕官爷后悔。
几个老太太都懵了:娘呀,是因为给吵烦了,才分在一起的吗?
小孩子们坐在手推车上:“胖丫姐姐,胖丫姐姐。”
“怎么了?”
“这城里好大啊。”
“奉天城,奉天,能不大嘛。”
“胖丫姐姐,胖丫姐姐?”
“又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啊?那咱们新家叫么名。”
“童谣镇,任家村。童谣,好听吧?我想,那里也会很好的。”
带队衙役闻言,瞟眼宋茯苓。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更大章(求月票!)
面积大,人家这地方是真阔气。
宋福生在心里比较,他记忆里曾经去过的府城。
同样都是王爷的圈地发展起来的占据一方,可明显燕王所在的奉天城,看起来更霸气。
他们只从进城的那个城楼处贴边走,还是被引着走近道,绕向通向童谣镇的官道,就足足沿着城楼绕了一个多时辰。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虽然走的是外路,看不到奉天城内真正的热闹,但是从偶尔路过百姓的穿着以及脚下的路面看,明显这里的人生活更安逸。
富啊,人家这地方怎这么富哪?
宋里正不关心奉天城,反正他也没去过老家那面的府城,不像宋福生似的,能在心里比较两个王爷治理的区别。
但是他去过老家那面的镇上。
当大家伙又走了不到两个时辰进了童谣镇,宋里正的感受就是人家镇上是真富裕。
镇子很大,街边铺子好像卖啥的都有,瞧上去很是规矩,门脸很大,门脸都好看,
还有好多小楼,好些个小楼上都挂着红灯笼,红彤彤的一晃一晃亮。
看不清家家户户的房子,但是大致上还是能看到住在这里的百姓房子都是青砖的。
虽然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他们出城得靠衙役和守城官打招呼才能放行,可见街边铺子早就关门,做买卖的已收摊,大多数百姓也睡觉了,但是那也看上去富裕。
都能想象得到,明个天一亮,镇上的人声鼎沸,得多热闹。
听听,那位领路的官爷也说了,童谣镇是个很出名的大镇,也是离奉天城最近的镇。
并且,由于奉天城内管理严格,想进城做生意只能去指定区域,指定区域摆摊子需交很贵的税银。
税银是个大问题,可老百姓总不能卖鸡蛋卖些菜,也交很多税银吧?卖的银钱不但不够往上交的,那怎的?还得倒搭呗。
所以,下面的老百姓,要是想卖农副产品换些银钱,就自然而然的都去了离奉天城最近的童谣镇。
毕竟,镇上交税银少,去镇里做买卖,也不像进奉天城盘查那么严格。
童谣镇,就是这么慢慢发展起来的。
以至于,现在奉天城内很多大户人家的采买,也赶着车带着人特意出城,来这里购买最新鲜最便宜的农副品。
宋福生点头:明白了,奉天城里的大市场要是排名第一,这个童谣镇的集市就是第二名,且税银低,卖价自然就低,又卖啥的都有,这个集市的性价比更高。
宋茯苓也不自禁点头,心想:明白了,童谣镇就是奉天城的卫星城呗。经济发展、小镇建设、商贸活动等等等等,其实都是依附着人家奉天城,这叫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沾光。
大家伙听完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感谢沈主事你八辈祖宗,真的,感谢你也感谢你祖宗。
不仅给俺们没分帮,还给俺们分到这么好的地方,来镇里卖松子蘑菇就中喽,太中喽。买啥也近便。
一个个赶路更积极了。
虽然那位领路的官爷,不怎么爱搭理他们,那他们也一个个壮志在我胸。
宋福生在路上扫听过,集市价格等大致的事情,能买他蘑菇最贵的药铺子之类的,领路衙役一副我是城里人,我家住奉天城内,我只知道童谣镇是个大集市,我又不是商人,家里采买有娘们,能告诉你这些就不错了。
宋福生更是接连试探过,任家村怎么样啊?
领路衙役还是那句话,我是城里人,奉天城里的城市户口,你问我村里的事?你是不是傻。自己慢慢品吧,再多一句也不告知。
还好,任家村也离童谣镇不远,任家村大致瞧上去也很不错。
眼下半夜了,看不真亮,直觉上应该是家家户户尚算富足,至少比他们以前的村强很多。
也是,任家村地理位置这么好,童谣镇能依附奉天城发展,任家村也算依附童谣镇,又怎会穷苦。
不穷苦就行。
大伙终于真真正正的到地方了,又是这么好的村子,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眼里也泛着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和憧憬,宋福生的心里也大松了口气。
可宋福生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心就微提了下。
他看到姗姗来迟的村里代表,代表提着一个灯笼,只来了一个人,还不是里正。
据来人讲,他是任里正的小儿子,代表他爹来了,他爹早睡了。
睡了?
城里来了官差,给你们送来一批新村民,这是公事。
作为里正,这么大事不出面就算了,但最起码你得给官差脸面,哪怕撒谎说腿摔折了来不了,也总比直不愣腾说睡了强吧?
宋福生在旁边眯眼,这个村里的里正,不是真横真的虎了吧唧,就是很有背景,根本就没把城里来的小官差放在眼里。
这明显是后者嘛。
能当上里正,总不可能是缺心眼子,看他阿爷就知道了。阿爷还属于心眼不是特别多的,那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接着,官差在听完那番话后,所表现出来的,更是证实宋福生心中所想:这个任家村任里正很有背景。
官差一点没意外,直接让任里正的小儿子在接收文书上卡戳,只公事公办的嘱咐了句:“给他们安排住处。”然后就连夜走了。
任里正的小儿子一边说着,那是自然,以后是一个村里的人了,一边目送官差走远后,回身将手里的灯笼高举了起来。
他晃啊晃,像是很好奇大家伙长啥样似的,正好不小心晃到宋茯苓那,灯笼停住,挑了下眉。
今个是宋茯苓头回洗干净脸。
宋茯苓很讨厌那种眼神,也怕她漂亮的桃花姐受眼神骚扰,反应极快扯住桃花的手,将身子拧向另一边,给人家后背看。
“咳!”任里正的小儿子任子浩清咳了下,才语气略显流里流气道:“看到那河了吧?自个过河吧,河那面有一排空房子给你们了。”
王婆子高兴地和几个老太太七嘴八舌议论道:“嗳呦可怪好,听听,这村里人都给咱把房子倒出来了。”
“是,人家这村一看就怪好的,人能不好吗?”
“嗳呦,倒出一排房子呢,够住了够住了。”
宋里正最是激动,老爷子是正正经经对任子浩拱手致谢,让拜托转告任里正,他明个要亲自拜访,心里已经在掂掇明个上门别空手,给人拿多少斤松子了。
任子浩不耐烦道:“夜深了,动静小些,赶紧过河吧。”
河前。
宋福生举着火把在后面问,前面的怎么不走啦?
高铁头回答:“三叔,手推车过不去,这桥只能一次过俩人那么宽。”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说,这桥也不怎么结实。
多亏早在许娘子家,就将被扎漏的一袋袋装松子的袋子补好,要不然可真是够人呛。
此时,背吧。
壮劳力们纷纷从河这边卸货,一袋子接一袋子背到河对面。
女人孩子们拿着家伙什一点一点往河对面折腾。
一个个累的满头大汗,壮劳力们顾不上喘歇,还得几个人一伙,纷纷把每台空出的手推车竖起来,桥的宽度只能容下抬着竖起的手推车通过。
当所有人终于到了河对面,用火把照着寻找房子,愣是没找着。
没看着?那房子得离这里多远。
将家伙什重新装车,没路,没路就只能在一米多高的蒿草里穿梭,硬推着车前行,实在推不动了,一点一点倒动家伙什,身后还得背孩子,手上拽老人。
这时候,大伙心里已经不咋暖和,他们又不傻,感觉已经不怎么好了。
可是,没想到没有最不好,只有更不好。
离大山不远处的一排空茅房前,大家伙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
画面也似静止了,每个人的头上,好像刮过一阵阵风,吹的他们透心凉。
只看,那些茅草房,此时已经颓败不堪,有的房已经倒下一半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任家村,并没有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任里正,任公信,也并没有睡觉。
这位老爷子此刻正歪倒在炕上,身边坐着他前两年续弦的小夫人,一位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人,比他大儿子还小了几岁的女子,正在给他点着烟袋。
任公信先吧嗒一口烟袋,才抬眼皮看向小儿子:“来二百多口?壮劳力多吧。”
没想到小儿子竟然摇头,任子浩认为:一般。
回答他爹道:“估摸也就是四五十个壮劳力,要是算上十几岁的小子们才过个大半。十岁以下的小娃子们挺多,女人家更多,也有十几个岁数大的。”
任里正的二儿子任子玖问弟弟:“小娃子们最小的几岁?”
“抱怀里?看不太清。反正一眼看过去,好些个不大的小娃娃。”
“那这伙人挺尿性啊,又是女人又是小娃子的,都没给扔半道?就咱隔壁村接收的那几家,听说只剩壮劳力了,媳妇娃子全没了逃过来的,说路上有饿死有渴死还有被打死的。”
任子玖说完,想了想对任公信说:“爹,依我看,他们挺有货啊,最起码银钱充足。眼下这种情况,一个红牌子最起码得花三五十两银钱吧,他们还弄了十五个。”
任里正微眯起眼,废话。
只不过他没想到,分给别的村也就三五家,却分给他这么多口人。
三五家,对待新来的都得拿臭狗屎臭他们,不能搭理,这叫立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不老实。
这一下子来了十五家。听老儿子讲,还是一批人,一起来的,以前一个村的。再加上逃荒了一路,可想而知那伙人得多抱团。难度大啊,看来给他们立规矩更需费些脑子。
“都回去归置睡觉吧。”
任子浩急了,说爹你别睡觉啊,官差让您明个就去镇里给他们户籍备注,说那面已经入了档,不让咱往后拖。您还真打算不为难为难他们,就直接去?一旦备注上了,咱等于错过了他们求咱们的好机会,开头下马威打不牢,往后怎么修理。他们有那老些银钱,他们?
任子玖呵斥弟弟:“住口,怎么说话呢,爹是那样人吗?”说完扯着弟弟出了屋,“爹,夜深了,您老歇着吧。”
到了院子里,任子玖才给弟弟仔细讲明白任里正的用意。
一,眼下不是细聊的时候,那伙人估摸已经看到那一排快倒的茅草房了,别等会儿找来让爹给重新安排地方,要借房子之类的。
到时候人家一来一看,屋里有光亮,都没睡,爹想装听不着也不行了。
赶紧睡觉,满村里黑乎乎的,看他们怎么好意思敲门借房住。
任子浩点头:“噢,难怪爹让大伙都早些歇了,还让我把探头探脑的人家记下告诉他。”
任子玖继续给不开窍的弟弟讲解道:
“这第二点嘛就是,怎么能不给备注呢,不给备注户籍算没彻底落下,不彻底落下怎么领救济粮啊。
你个傻子,他们二百多口人,成年的每月给十五斤救济粮,八岁往上八斤,往下五斤。上面规定,据传能领半年。
你算算,200多口人的救济粮加一起,每个月爹能给领回来多少?”
任子浩愣了愣:“二哥的意思是?可,他们要是知晓了咱爹帮他们领走,过后不得闹啊。”
“他们去哪知晓?全村老少都得听咱爹的,不但没人告诉,而且不会有人和他们说话,再说全村老少知晓这事的都少。
谁告诉他们?他们到了这里,又一无亲二无故,上哪去碰同乡难民?而且那同乡难民还得和他们认识的,且同乡难民还不一定能领到这救济粮呢,哪个村的里正能放过这机会?咱爹啊,算是十里八村最心善的里正了。”
“是,那倒是,那二哥你要这么说我明白了,明个我陪爹去给他们备注。”
……
一排快倒塌的茅草房前,不止宋里正和女人孩子们哭了,这回,连坚强的汉子们也眼圈通红。
这就是他们一路拼着活下来,想到的地方吗?
他们也心里知晓:外来的,人家膈应,可能不会给他们好脸。
可他们真的所求不多。
不奢求任家村会欢迎给好脸,但至少现在已经后半夜了,哪怕给他们一个好屋子,好烧的炕,能直接烧水的灶。
这样的话,他们就能让小孩子们喝上口热乎水,睡个热乎炕。赶了一天路了,娃们受不了。
王婆子哭的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我想家了,我想我那几间破房子。”
宋福生的大伯娘也哭着说:“这里再好再富,也不抵我那几间破房子。自家再破,那也是家啊。”
郭老太太拍着大腿哭道:“他们这是想冻死我们!”
马老太只顾用手捂着脸,哭的直吸溜鼻涕。
“奶,”宋茯苓看她奶哭,她也跟着掉泪。
奶一句话不说,打心眼里觉得奶不如骂天骂地,别哭的这么可怜,看着心难受。
“阿爷?”
宋福生扶住宋里正的胳膊,刚要劝,咱看开些,该干啥干啥吧,别傻瞅了。
宋里正忽然老泪纵横把住他的胳膊,跺着脚大哭道:“福生,俺们错了,俺们不该强求大伙凑一堆儿,是大家伙拖累你了。”
高屠户捂住通红的眼睛,跟着点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更大章(求月票!)
说一百遍了,哭不解决问题,哭能有地方睡觉啊?!
宋福生深吸口冷空气,强压住心底汹涌往外冒出的火气。
看了眼宋里正抓他胳膊的手,又长呼处一口气,将那口火气吐了出去。
宋福生没给甩开,没一点就炸,只因理智上想大喝一声,恨不得骂大伙一通,但是情感上却能理解,很理解。
正因为到了目的地,大伙才哭成这样的。
毕竟之前途径的那些地方,无论遇到过什么困难,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儿,那些地方只是暂时停留。心底会留有希望,会告诉自个,往前走,等到了地方就好了。
而眼下,真的到了,到了人家的地头,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大半夜的被这样对待,看态度就能晓得往后半辈子没好果子吃,这一刻才深感前路茫茫吧。
任家村人这么对待他们,大伙应该是觉得彻底没好日子过了,连点盼头也没有。
因为往后,或许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开荒、分地、徭役、每年的纳税银收取多少,什么事都会被人抓在手里。
可别说跟任家村人对着干,一个村里能设有里正,像他们以前那个村,像他阿爷就是里正,这就说明村里至少要有一百多户人家才会有里正这个职务名称。一家按照人口少的算,一家二十多口人,加起来任家村也得有几千人。
二百多人干几千人,干的过人家吗?
至于宋福生想骂大家伙早寻思什么了,现在哭的一个个像后悔了似的。在入城时,笨琢磨非要分到一起,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应该能猜到分到一起会面对的难处,你们是傻吗?
可宋福生又真的骂不出。
只因,没错,一路下来,发现他们确实傻。
这要是换做现代人,他怎么骂世上没有后悔药,你早寻思啥了?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因为现代人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能见到猪跑,没亲身经历,通过网络电视出去接触各种人,咱聪明起来不去主动坏谁,但至少也会对外人心里有防备,有心眼,遇事喜作两手准备,多少猜也能猜到些。
即便如此,那有的现代人遇事还会有侥幸心理呢。比如,他、他闺女、他媳妇,他们三个现代灵魂眼下就是。
他宋福生虽然觉得好事不能总碰上,也确实猜到了非要凑一起,就是住房方面,或许都比不硬凑到一起的难度大。
要知道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让人家村里怎么安排?就这古代那么穷,有的人家娶妻都没房子呢,谁能一下子借你十好几间房?
但是,这不是遇到小将军了?
他侥幸是寻思着,借着狐假虎威暗示幽州城徐主事,得了十五个大红牌,滕头的刻意照顾和离开时说的那番话,他就想着,既然徐主事能把他们往小将军身上联系,徐主事能和沈主事是同窗,他们在城门前又吵成那样,沈主事也算比较好脾气没把他们怎么滴,能不能是滕头留下了一些私话?沈主事也会步老徐后尘多想一番呢?
要是沈主事能多琢磨,他们不就等于又能借上小将军光了?不但能分到一起,而且还是很好的地方。
尤其是这一路下来,奉天城自不必多说,童谣镇很富裕,任家村大半夜看不真亮,但是它既是大村庄又离镇里近便,也说明很好。
所以,以上种种,连他宋福生一个现代人,即使有心理准备也被侥幸占据了上风,眼下一看,当时有多侥幸,此刻心理落差就有多大。
他都想哭,更不用说这些“傻子”了。
傻子们或许倒不像他似的想的那么多,估摸傻子们是压根就没多想。
就知道能分到一起高兴,分不到一起心里没底。现在后悔了又哭,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过日子哭。
是,宋福生心里极其明白,傻子们绝对绝对是没多想。
总不能指望这些连村子也没出去过几回的人,和外人也没怎么接触的人,心眼多吧?
傻子们以前几十年就知道种地,傻种地,产量也不高还种地,不能种点别的换粮食吗?发生口角就是牛吃谁家草了、地头谁多占一分了、村里水井谁先打水谁得排在后面不服气了。
他还能指望这伙人遇事能多寻思一些吗?
宋福生望着这帮人哭,想到这里就只能无奈劝自己:咋整,摊上了,摊上一帮傻子了,就得多操心。
且安慰自己:
也只有这帮傻子,才会说什么他们信什么,让干啥就干啥。
这帮傻子甚至在几次危机情况下,才会一个个豁出自己去保他。
也只有这帮傻子,竟然相信他宋福生只要往后能科举了,考上个秀才举人,到时候甭管他们是军户还是蹲大狱,他都会去捞他们。
命运啊,你得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们能不能有些心眼?指望别人靠不住,指山山倒。
这要是现代人,再傻的也不会这么去依赖相信别人。
可也正是因为这点,好吧,宋福生觉得眼下很是艰难,但他并不后悔和大家在一起。
他也更是能理解大伙就这水平了,遇事哭没大主意,总不能让傻子该傻的时候傻,该理智的时候理智,该有心眼的时候有心眼吧?那对大伙来讲,太难了。
宋福生先用大手拍了拍宋里正的后背,这才冲大家吼道:“你们先别想以后。我这不在呢嘛,我脑瓜不比你们好使?我能让咱大伙就过这日子吗?”
一个个哭声一顿,之前心里堵的没缝,被这一嗓子吼的,愣住了,是啊,福生在就能想招。
“福生?”宋里正再次一把攥住宋福生的手,眼里有了点希望的火苗。
“阿爷啊,别福生不福生的了,今晚不睡觉啦?”
宋福生这回甩掉了阿爷的手,“高铁头。”
“在,三叔,我这就带人找他们去,我问问为么!”
“站住,你找谁去。”
“恩?”高铁头愣住,难道三叔不是这意思?
“从进村狗就乱叫,你们看见村民了吗?连个鬼影都没有。任家村的意思多明显,你找有个屁用!带着你小组成员挨个草房检查,有哪屋炕是完整的给我汇报。”
“是!”
“壮劳力们,一半给我拿锄头刨坑舀土,一半人去卸下推车上的木头板子。”
“得嘞!”
宋福生心累,你看看,一个个都不问问挖土要干啥,卸木头板子要干么,就知道听令干活。
“娘,别哭了别哭了,你和我王婶子她们负责找能用的灶点火,给咱大锅架上烧水,要是有能住的炕,烧炕,听明白没?”
“听、听明白了,”马老太点头,还不忘招呼这些老太太们:“走走走,干活了。”
“钱氏,还有我闺女,你们搁哪呢?”
“这呢爹。”宋茯苓晃了晃火把。
“你俩负责找个干净草房在里面呆着,把这些孩子都给我领进去围上棉被呆着,不准乱跑。其他妇人们去拾柴,挑干爽些的,要不然拿么烧火!”
“大伯。”
“嗳,俺在这呢,生子。”大伯冷不丁从身后凑上来,还给宋福生吓一跳。
“大伯,你和那些岁数大的叔伯们拿水桶去那小河舀水。”
“晓得勒,走走走。”
最后,宋福生喊话道:“都给我听好了,这是山脚下,捡柴枝子的,刨坑的,打水的,务必注意三五人一伙,不准往太远走,遇事就,就尖叫提醒!”
只看宋福生将任务才下发完,一个个就动起来,火把的光亮也跟着动了起来,场面瞬间不再静止,而是一个个井然有序的忙碌。
忙碌中,各种声音频发也显得场面十分热闹。
不是让遇事尖叫嘛。
钱佩英和宋茯苓一起尖叫:“啊!!”大耗子从茅草房里嗖嗖嗖的钻出去好几个,有两个从宋茯苓脚边一左一右跑过,太嚣张了。
她们娘俩一喊,身边围绕的小孩子们也跟着:“啊啊啊!”
高铁头汇报:“三叔,这么多间茅草房,炕差不多全遢了,就有两间房子大的,烧一烧或许能对付用?锅台也是。”
“去告诉我娘,让她带着那些老太太去那两间大的房子,让她们试试烧起火冒烟不,炕能不能烧热。”
“好。”
“三弟,推车上的板子卸下来两台了,往哪搁?”宋福财问道。
“也放进那两间大草房里,一旦烧起来炕冒烟不热乎,将卸下板子搭炕上,让娃子们先睡觉,用咱们火盆子点剩下的那点松树塔给娃子们取暖。”
“哎呀娘呀!!!”
宋福生和宋福财一起扭头望向惊叫地,宋福生对他大哥摆手:你去干活,我过去看。
说完边快步往声音处走,边举高火把问道:“怎么了?谁怎么了?”
倒霉的宋富贵,也就是那位轻微脑震荡患者,掉地窖里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更(求月票!)
宋福生还没等赶过去呢,就听到几个大嗓门对话如下:
“富贵啊,没事儿吧?”高屠户趴在窖口大声问道。
“后脑勺又磕了,腰撞上它这里的破木头梯子了。掉下来的时候,火把也跟着往下掉,给我头发燎着了,你说有事儿没事儿?”宋富贵回喊道。
“那也得爬上来呀?”
“咋爬上去啊?它这梯子烂啦,碎得稀碎稀碎的。”
宋福生走了过来,探身往窖下一瞅,还挺深:“绳子呐?拿绳子给他拽上来。”
高屠户说,绳子在你婆娘背的筐里面呢。
一间相对好些的茅草屋里。
钱佩英虽然不用干活,看孩子就行,但是也根本放不下心,时不时就不停往外张望。
听到外面惊叫,又有人喊,有人掉地窖里了,她也跟着担心,又不能出去看看,怕这里只女儿和一帮小孩子在这屋里害怕。
宋福生进来时,钱佩英赶紧问:“怎么样?掉下去那人没事儿吧?”
“还能扯脖子喊,应该没大事儿。把绳子给我。”宋福生接过绳子,到底控制不住和妻女嘀咕抱怨道:“一个个干啥都不长些脑袋,让注意脚下,千叮咛万嘱咐,走道先拿火把照亮,就不注意,就知道添乱。”
“你也别埋怨他们了,有点奈心。一个个都懵了,又困又累脑子本来也不活分,人没事儿就行。
再说了,真没想到哈?这些破屋子后面还有地窖呢。
唉,也不知道以前住这里的人,挖的地窖多不多,正好咱买些萝卜白菜有地方储存了,要不然这一大帮人,一冬天吃什么。
要是地窖够大的话,备不住咱还能自己种些菜呢,那就更方便了。”
钱佩英边说着这些,边和丈夫走到茅草屋前,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翻找筐里的绳子递了过去。
发现递过去咋不接呢,用火把照了照:“你直勾勾瞅我干什么。”
“你刚才说得啥?”
“恩?”
“就种菜那句。”
钱佩英半张着嘴愣了愣,啊,她是说了。
她没明白丈夫什么意思,反问道:“种菜那句怎的了,地窖不能种吗?你不记得啦?咱爹忆苦思甜就,恩!”
钱佩英自个先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眼,不行,话不能说那么透,别让米寿听见。因为她提到的爹是现代的钱老爷子。
只能小声暗示道:“就那个,你忘啦?咱爹忆苦思甜就念叨,他薅羊毛。那不就种菜惹得嘛。”
宋福生想起来了,他现代的岳父大人曾经在那个特殊年月,在地窖里种过蒜黄,那蒜黄长的才好呢。
种那东西,自然也不是为了自个吃。
普通老百姓,那年月的人,家家吃的都一样,谁能为口吃的这么处心积虑动心眼。
种蒜黄是想大冬天的,和喜贪吃的供销社夫人换些布票,给佩英过年做新衣裳穿,结果让人给举报了。
罪名:挖社会主义地窖,薅社会主义羊毛嘛。
老爷子后来喝点酒就骂这事儿,不甘心主要是和自个过不去。
因为举报那人只说老爷子偷摸种菜了,不知道别的。
可老爷子戴上大帽子被抓出去一斗,自个就主动招了,说要换布票。一边喊着我有罪我有罪,一边亲自下地窖给蒜黄铲碎。那事当时挺严重,食堂大师傅的工作差点弄丢了。
“蒜黄,蒜黄,”宋福生接过绳子,嘀咕着蒜黄走了。
钱佩英:这人,啥意思呀?
宋茯苓:我爹要种蒜黄。要是能种可挺好。估计古代冬天新鲜菜会更贵,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以非时之物为珍。
“一二三,拉。”
“一二三,拉。”
宋富贵终于从坑里被拽了出来,头发被火撩的都卷毛了,一身糊吧味儿。
宋福生再次警告大家:“这里破草房这么多,一看就是以前有很多人常驻在这。他们住在这就得存冬储菜,挖的地窖也少不了,都注意些脚下,尤其是房子后面,别再掉下去了!”
宋里正凑上前疑惑道:“福生,你咋晓得这里以前住人?我看像开春种地倒短的窝棚房。”
“阿爷,哪有好田,明个白日你就更看见,除了荒就是山。您老也应该问我,任家村人为什么房子地窖都不要了,又搬走了。”
“那为么呀。”
“有狼有虎下来吃人了呗,这里不安全,任家村人搬河那面去了。”
宋里正站在原地抽抽着脸,不如不问了。合着,身后是不欢迎他们的任家村人,一个个不定怎么难为他们呢,身前还要面对各种豺狼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