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三章合一(为高嘉妍打赏+)
不干啦?
陆畔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瞅了眼二楼的书生们,有几位相貌相对出众的,他都一一略过,眼中流露出几丝不屑,这才昂然下楼。
一楼处。
祁掌柜主动告罪,以后宋小姐如若再来,无论是他还是这些伙计不会再出错,会直接请进少爷您的书房,请少爷再给这些伙计一次机会。
陆畔这回连个眼角风也没扫,拿着账本转身走了。
顺子跟在他后面,扭头用嘴型不停提醒祁掌柜:少爷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小心伺候着吧。
顺子就寻思了:能痛快吗?
一天这事那事的,最想干的事却没空去干,嘿嘿。
这都回来三四天啦,人也没见着,闹心吧啦的,四壮还添乱。
为啥那么说呢,顺子自个分析的:
像少爷那种连借口都不会找的笨人,备不住想过时不常的拿四壮当借口,好跟着去村里,结果那小子跑啦。
而事实上,最先回村的是任子浩,并不是四壮。
四壮发了晌银,正背着一袋子散发味道的大虾在独自逛街,进哪家店,哪点店的掌柜,刚打照面就露出略微嫌弃的样子。
恩,就为了等发工资,才忍到这时候,要不然早就给将军写字条了。
“你要买这两只毛笔?”
四壮一点头。
大的送给姑爷宋福生,小的给小少爷钱米寿。
“客官慢走。”掌柜的笑呵呵恭送。
“你要买这铜镜,还买两个?”
四壮又逛到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他穿着一身秋冬的麻衣,这身衣裳还是去年给陆畔送粮前,钱佩英给做的。
四壮背着一袋子大虾一点头。
大铜镜贵了些,需要他用一个半月的晌银才能买得起,送给小姐钱佩英和小小姐宋茯苓,母女俩共用一个需要买个大的。
而巴掌大小的铜镜,也要花上自己小半个多月的晌银,送给宝珠。
四壮掏出带有自个体温的银子结账,陆畔给他发的工资才捂热乎就花了出去。
最后,在离开奉天城前,四壮还很是心细的跑到卖烟叶子和烟斗的店里,给牛掌柜买了一个烟袋锅子。
好些回他都见到牛掌柜眼巴巴盯着宋阿爷吧嗒烟袋,又给宋阿爷买了些烟叶。
也就是说,四壮给家人,领导(宋阿爷)、心上人,都带了礼物。
他记得姑爷曾说过:千金散去还复来嘛。
——
任家村村口。
目前,挨着村口不远处盖了一间大肉松房。
不敢往村中心盖,炒起来太香,村里孩子们受不了。
离肉松房不远,是一排奶砖加工点,没有肉松石头房看起来阔气,不过,胜在瞧上去齐齐整整。
要说,任家村现在“违规建筑”真是很多。
宋福生不仅给村里人真的弄了一架更大号的水车,能引流到田间地头,而且连着以前自家这面河边的水车,还盖起了两间水磨坊。
村里那架大水车,利用水力转动的水磨坊,由村里人使用。
咱们这面的就是“宋九族”单独用。
做芝麻酱,磨豆子谷子、磨制列巴的粗粮,利用不花钱的水力,那两间小水磨坊日日不闲。
宋茯苓出现在村口。
她才给大伯送完自制的“干燥剂”。
做完的肉松,要上秤,一百斤一袋,封袋运走前要放干燥剂。
这活,她一直在干。
所以她奶、她大伯都私下说过,肉松房应该给俺们胖丫也发份钱。
宋茯苓听到走动声,背着空筐停下脚,扭头看向村口的人,感觉有点儿面熟。
长高、长壮、脸晒黑漆漆,一咧嘴露出大白牙,浑身满是肌肉的任子浩,搭眼一瞅宋茯苓,当即就停下了脚步。
俺的娘呀,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那么好看。
一头乌黑发,个子高挑、小脸白净,一身鲜亮的粉色碎花衣站在那娇娇俏俏,再瞧那眉眼,正瞪他呢。
宋茯苓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来到村里的第一个晚上,看她桃花姐满眼不正经,以及曾经带一帮人打到她家、被她爸咔咔扇了两个大嘴巴子的任子浩。
任子浩从嗓子眼里憋出了句“嗳?”动静极小。
且在心里喃喃着:
这不就是他几次经历生死,夜晚叼着杂草看着星星,做梦想娶的女孩模样吗?
那声嗳,宋茯苓压根就没听见,转身背着筐就走了,任子浩却给大白胖娘们吸引了出来。
大白胖嚼着牛奶渣子。
刚在奶砖房,白胖就发现有一个标志的大小伙子出现在村里。
大白不知道现代有个词叫型男,要是知晓定会用型男来形容。
当时她还寻思那能是谁呢,可得出来多瞅瞅养养眼。
这一瞧,妈呀:“公信叔、叔、叔,你家老三回来啦啊!”
一嗓子带着回音的,给宋福生家里正在河边巡逻的鸭子都吓了一跳。
任子浩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主要是他晒的太黑。
尽量让自己眼睛别随着宋茯苓离开的背影移动,显得不庄重,“胖婶儿。”
听听,以前在村里走对面都不知道打招呼的人,现在主动叫胖婶。
“嗳!”大白脆声的应着“你爹见着你得老乐啦,那什么?听村里小子们回来说,你骑大马可出息啦,你是当官了吗?”
随着大白胖娘们的一嗓门,附近的奶砖房出来好些妇女。
任子浩背着包袱,立即被村里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住。
他二嫂更是激动的拎着搅动奶砖的饭勺往家跑,边一路小跑边奔走相告,“我家老三回来啦,叔,你看见我公爹和我男人去哪了没?”
而被围住的任子浩,见到村里人就叫叔叫婶,叫奶奶爷爷。
看到九嫂,他主动打招呼:“九奶奶,您大孙女婿也回来啦,抽空您去城里瞅瞅吧。”
“她大孙女婿也是你们那个队伍的?艾玛,咋这么巧,他是个官不?”
给九奶奶紧张坏了,就怕任子浩说伙夫,已经做好准备犟嘴就是伙夫也是官,任子浩点头:“是,管好几千人嘞,”管人吃饭。
“那你呢,小子们都说你和河对岸的四壮打头骑马,当了老大的官,给你爹乐够呛,就今儿没坐在村头等你,没去磋磨你大哥让去寻你。”
任子浩谦虚:“我真不算是什么官,只管几百人。”
“在城里见到你大哥没?”
“见着啦,我大哥要留我住下,我着急回家。”
“河对岸的四壮,他是亲卫呀,啥是亲卫?比你挣的银钱还多吗?那他人哪?”
就在这时,宋福生、宋阿爷、任公信来啦。
宋福生和宋阿爷自然是过来迎四壮的,以为四壮也跟着回来了。
自从听说小将军回了奉天,“九族”就掐算着四壮那面安顿完就能给放假。
宋福生给大伙普及过:
让别着急。
大官叫述职,不是说你到家就能闲下来的,需要向上级汇报。像四壮、任子浩这种小兵就叫交接,交接完才能给假。
“爹!”
任子浩的前方被村里人让出了一条路,他眼圈通红喊道。
“呜呜,我的三儿……”任公信伸着胳膊哭着小跑上前。
任子浩放下包袱,伸出大掌轻拍了拍他爹的后背安抚,也眼里带着泪。
一双泪眼抬起,隔着人群看见了宋福生。
随后,任子浩吸了吸鼻子,就当着村里好些人的面前,向宋福生跪地拱手:“叔。”
宋福生向旁处略躲了躲,有点不想认。
家里侄子太多,别都管他叫叔。
任公信激动的抹着泪:“要这样的,回头还要去你叔家堂屋磕个响头,”不行,还不能去呢。
你叔家房子扒啦,也没有堂屋啊。
“来咱家吃饭,老爷子,求你了,来我家端端饭碗,老三回来啦,咱一起热闹热闹,”任公信一把拽住宋阿爷商量道,不敢商量宋福生。
就在这时,四壮才姗姗来迟。
宋阿爷扯开任公信,不去你家,俺家娃回来啦,拎着烟袋锅子一脸喜意迎了过来。
小少爷?
四壮蹲在米寿面前。
钱米寿一手攥着礼物小毛笔,一边用小手抚摸了下四壮的头,“四壮,你好像更壮啦。”
宋福生却拎着大毛笔出来问:“啥玩意,你不干啦?”要不是任子浩说,他还不知道哪。
正稀罕着摸烟袋的牛掌柜、收了烟叶子的宋阿爷,纷纷停下动作看四壮。
“你随我进来。”
米寿担心的拉了下四壮的手,用嘴型问:“为啥不干啦?小将军哥哥待你不好吗?”
四壮微摇了下头。
那面宋茯苓看了眼铜镜也在小声问钱佩英:“娘,四壮一个月是不是挣十七两银钱?”
“恩,十七两,正经挣不少呐。
那时候你爹就说,能进护卫队的小伙子,那是长相身高出身本事都得一等一。
因为你别光看发的银钱,他还一年四季发衣裳,发这发那,管吃管住,年纪大了,有突出表现还给分房子,有的那种媳妇都给安排。
就陆畔去前线他们才去,只保护陆畔一人,没战事,他们都闲着,也就是训练没危险。
你爹能不生气吗?他不会说话,这工作旱涝保丰收,多适合他,平时也让回家,啥也不耽误。”
而宋茯苓听完,第一反应并没有遗憾四壮辞职后去哪找这种好活,倒是立即心算了一下那陆畔一个月得开支多少钱。
听说,好几百名私人护卫,这私人就代表着走陆畔的帐,发工资由他发,一人十七两,听着不多,但几百名得一个月得多少钱。
宋茯苓就嘀咕出了两句。
钱佩英闻言也被女儿带的将话题拐了弯,咂舌道:
“所以我说那一家子低调嘛,包括那位陆三小姐。
人家那封地指定老大了,你都不用算养这些私卫,就是那几座大宅子正常运转,一个月奴仆的月银就得不老少。
咱到死估计都挣不来,你再看那陆畔来咱家吃喝说话,一点也没架子。”
“行了行了,别说了,陆畔离咱太远,不唠他。我去听听你爹是不是训上四壮啦,不爱干不行就不干啦,回家一样的,别骂。”钱佩英很是操心的去了方老爷子家小屋。
她家那房子扒啦,除了烤炉房剩下全扒,目前在村里方老爷子家对付。而老方一家是回了以前的村,给他们倒地方,让宋福生消停读书之类的,得亏那个村的房子没卖。
像宋富贵他们是在任三叔任七叔、任族长、大白胖、四嫂子家对付住。
钱佩英还没等敲门,就听到宋福生在里面训道:
“你还花那么多钱?发的是整银,一发发了好几个月的,存起来给你盖房子不好吗?媳妇也没娶呢,花那么多钱买没用的。”
“你别写字啦,我啥时候说过千金散去还复来?啥时候说过只有跟着我才能娶上宝珠?你个臭小子,我嘱咐你好好干的话记不住,竟记那些没用的。”
门外,钱佩英扭头看向一脸愣神的宝珠,那丫头是过来给茯苓送表格。
“咳,别说啦。”宝珠脸还没等红呢,钱佩英先脸通红冲里面喊道。
门推开,宋福生出来一看,有点意外,也有点尴尬,扭头寻思瞅瞅四壮吧,这都被人听见啦,结果四壮一脸呆样正直勾勾瞅宝珠。
好久不见,你又变好看。
宝珠躲着他**裸的眼神,浑身不自在的一手攥表格,一手捏紧衣角,脖子都羞红了。
吃瓜的宋福生、钱佩英、宋茯苓,“……”以及跑进来的钱米寿。
米寿仰头瞅瞅四壮,歪头看看宝珠,怎么感觉像春天的花开了呢。
四壮终于将巴掌大的铜镜给了宝珠,宝珠拿着镜子一路落荒而逃。
给钱佩英乐的,她拿咱家东西走的,不同意凭啥收?那么贵。就是同意的意思呗,盖完房子就找她哥唠唠。
而春天花会开的可不止是四壮,还有任子浩。
任公信喝点酒,一会儿哭一会笑,夹起一筷子豆角丝吃下,嗦了嗦筷子,还遗憾地说,三儿你没赶上前一阵“相亲大会”,河对岸出类拔萃的姑娘都被定没啦,任尤金那个老东西还给他二孙抢了一个。
任子浩羞赧的搓了搓手,“爹,谁说最出类拔萃的被定啦?福生叔家的闺女不还没……”这不就是给他留着呢嘛,哈哈哈哈。
他二哥二嫂都听傻啦,咋那么会做梦呢。
可任公信却一双醉眼瞪圆,哎呦,可不是?
全村、不,十里八乡你扒拉扒拉,谁能赶上他三儿出息?
“爹,别别别,你别听三弟的凭白得罪人,老三,你才回来不知……”
任公信甩开二儿子任子玖的手:“你不就是想说咱家和福生侄子家以前不对付,你三弟还带人打上过门嘛。那都过去的事,再说当时那不是你三弟挨的揍嘛,我也气抽了,那长辈扇晚辈几个巴掌不算事。”
任子浩急忙点头:“福生叔教训的对。”往后要是成了一家人,他更是让跪就跪。
任公信放下筷子,摩拳擦掌,觉得儿子你要真能对人家闺女一心一意,爹真给你去求。
且与三子单独商量着:“咱提亲,要加大力度,我就说,给你们盖最体面的大房子,让你们单过,再给买几个丫鬟伺候着他闺女,进咱任家门就当少奶奶。”
任子浩频频点头:“对,爹,我这回拿家的银子也够养她,我准保不委屈宋叔的闺女。”
任公信大手一挥:“不用,你的银子单攒,赶明交给你媳妇。”
“那我二嫂能不能挑理啊?我二嫂挺不容易。”
“你二嫂能和你福生叔的闺女比吗?娘家都不一样。”
院子里,老二任子玖两口子面面相觑,终于体会到老大任子笙以前的复杂情绪了。
那时候任子笙就说:“爹,咱和人家没那么好,你忘了你截断救济粮,宋家恨你恨的咬牙切齿。”
他们爹:“那都过去的事啦。”你说咋就能脸皮这么厚,硬往上凑。
第二日。
国公府。
陆畔下朝归来,顺子正在伺候着他换上一身布衣。
这布衣是府里绣娘现给做的。
给绣娘难为坏了,因为顺子一边要求“低调”,像个普通人,不要在衣装上给人压迫感,一边还让绣娘务必做精致,务必要体现出少爷的伟岸身姿,能让人一看,眼前一亮。
好久没见宋姑娘了,你不得捯饬的很像样?
所有的小动作,尽在老夫人和陆夫人眼中。
小全子进来汇报:“少爷,瓜果梨桃,府里做的点心都装上了车,还有马车也重新布置过。”
就这样,一辆外面看起来相对普通的马车,行驶在去往任家村的路上。
没等进村,就遇见了赶驴车想去奉天买四合礼的任子浩。
提亲,爹说不能空手去,那就要买最好的。
顺子勒住马,“你小子喜滋滋的,休沐就那么乐,干嘛去呀。”
任子浩不知道将军就坐在马车里,那马车太普通,只以为顺子要去任家村给宋叔送礼物。
他就笑,也不是外人:“赶巧,一会儿顺子爷见到先生能否帮我美言两句,我这不是要进城买酒嘛,俺爹,嘿嘿,要向宋叔提亲啦。”
提、提、提?谁?!
“就是先生啦,在下想向先生的闺女提亲。”
马车的布帘唰的一下被里面的人拽掉,顺子和小全子几位小厮当即连滚带爬下马跪地。
任子浩:“?”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四目相对
任子浩疑惑:将军怎么来了?
还有,我说啥啦?我没、妹有说啥呀。
不过,再纳闷,也迅速执军礼,低下头,单膝跪下。
没了帘子的遮挡,马车里一览无遗。
陆畔身穿鸦青色布衣,腰间绑着祥云图案宽腰带,腰间直坠只挂有一块墨玉,和头上佩戴的玉簪出自同一块玉石,连个香囊也没佩戴。
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微攥拳,背部挺直端坐,朗目清澈,面无表情。
顺子微抬眼小心观察,心想:
别看少爷脸上好似没动怒,但帘子都被扯掉了。
他确定以及肯定,少爷刚刚一定被任子浩那个棒槌气的不轻。
你说这算什么事。
在书肆,祁掌柜就汇报过两家公子有打听过宋姑娘是哪家的,(曾坐宋茯苓左手边的胖小伙尤甚)
那时候少爷听的就不满极了,明知被邀上三楼不是一般人家之女,竟还有狗胆打听。
这还没等见着人,又又又来一个棒槌。
啧啧,你说这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个脸脏兮兮的黄毛姑娘,竟被先生养的越来越水灵招人。
顺子想到这,差点主动的抽自个一嘴巴:我的天呐,我怎么还敢在心里吐槽未来少奶奶当初的惨样,我是不想活了吗?要怪就怪我见过。
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陆畔的朗声:“走。”
大伙这才赶紧爬起来。
顺子上马前,对马夫使眼色:帘子掉了,你往中间坐坐。
而小全子是目送师父护送少爷先走一步,自己特意停下来,指着站在驴车边正发懵的任子浩提点道:“你怎么比我还没有眼力劲儿?”
我就够后知后觉的,没想到你更笨。
要不是看在你、我、师父、四壮,咱四个曾经一起寻好吃好喝还赶海,我都想给你扔北边养马去,
“咱怎的啦?”
小全子说,“我就告诉你一句,你别管怎的,先生的闺女就不是你能肖想的,你往后见她也离远些,剩下的你自个琢磨吧。”
“驾,”小全子打马赶紧去追车队。
原地的任子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嗝!”
他思来想去,被脑中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那个想法就是:
咱认为好看的,将军能不能也认为好看?他想给划拉进府?
完啦,那我刚才说提亲,你们说,我是不是要完啦?
可是和前程比,为何却在认清事实后仍觉得很遗憾。
将军,你什么样姑娘寻不着?往后少划拉一个多划拉一个能咋的,可我心里只有一个啊,我那是要娶过门当媳妇的,会认真对待的,呜呜。
谁不是认真对待?
行驶的马车里,陆畔看了眼自己给胖丫单独准备的礼物。
他在短暂的郁气后,直抓重点。
那些欲提亲的,在他这里不足为惧。也知晓了大姐对他找“农家女”不满,别说大姐了,陆畔心里:就算祖父不同意,也引不起他的关注。
惧的是茯苓心里是否有他。
有他,倒要让那些人都在他身边好好看着,亲眼看他和茯苓如何不负锦瑟年华,青山长河,世代绵延。
也就是说,眼下的重点是稍后怎么与她开口诉说,这在陆畔心中成了难题。
从来也没有如此纠结过。
他想了很多,却发现大脑空空,甚至思虑好的话,在即将要进任家村时,全给忘了。
任家村。
大白胖又激动啦,嘴里嚼着奶渣子,越嚼越快。
哎呦俺的娘,这是谁来啦?
她婆婆腰间系围裙出来正要拧她耳朵骂:“你又出来望风躲懒”,大白胖急忙嚼着渣子道:“娘,你快看!”
她婆婆眯眼一望。
然后婆媳俩就开始一起高一声低一声的喊了起来:“宋家阿爷,三叔爷,公信叔!”
没喊族长,那是因为任尤金给小孩子们上课呢,不让打扰,教起书来很认真,你喊他,他生气。
所以现在村里有啥事都找有名望的任三叔和公信叔。
像任公信虽然不是里正啦,但是该咋是咋,面上的事,尤其上面和外村来人,任公信比村里任何人都能拿得出手。
要是河对面的事就喊宋阿爷。
没喊团长,一是,团长念书要考学,无大事,比起任族长还不能被打扰。
二是今儿团长压根就没在家。
村里别人不知,但是奶砖房和肉松房靠村口,一大早上有女人家抱柴火过来,见到团长赶着车带宋富贵走啦。
刚唠嗑时还说呐,不知又干啥去啦,咋就没在家念书呢。全村都在为团长操心学习的事。
而打先锋先于马车进村的顺子,此时下马,正在和村代表任三叔沟通。
两件事:
不要向外传定海将军来了,县令什么的要是闻讯赶来让立即走,不见。我们只是来串亲,不想被打扰。
村里人也别围观,该干什么都就干什么去。
任三叔和小跑过来的任公信立即组织纪律,“站旁边跪一跪,瞅一瞅就得啦,只可远观,不要上前。”
从肉松房出来的几名汉子,包括宋福生的大哥也出来帮忙维持秩序,让大家都空出路,不要聚堆,不要七嘴八舌冲将军喊话,你热情你憋着点。
村里人咋不感谢呢,比奉天百姓还感谢。
没有定海将军,能有任家村军用加工点?
那小子们就都得去征兵,别看任子浩发达了,有几个他那命好的能进陆家军?话说回来,那不也是借的定海将军的光芒?
任公信办事比较细心,他也是才知晓宋福生起早就走了,正主不在家,急忙小心赔笑脸告诉顺子。
顺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就你是任子浩的爹?还要提亲去?
与此同时,宋阿爷和马老太看到陆畔车架,齐齐一拍大腿,连震惊的动作都一样。
万万也没想到,小将军这么快就来啦。
这才回来几天啊?以为会忙得很。
方老爷子家,也就是宋茯苓他们目前借住的屋子。
宋茯苓正在从题海中给她爹出卷子,时不常的她就来次基础知识小测验,她爹考过了就可以“玩”去啦,考不过,不就知道该背哪本书了吗?
钱佩英坐在炕上给四壮做衣裳,大小伙子穿衣服费,裤腿也又短了。
“娘,怎么听着外面闹哄哄的?”
“不知道哇,”钱佩英放下线篓子:“我下去瞅瞅吧。”
钱佩英才出去,就看到宋阿爷和马老太引领着,小厮们一筐一筐的正从马车上卸东西。
一筐枇杷。
一筐香瓜。
两筐杨梅。
两筐樱桃。
四笼鹌鹑。
四只鹿腿。
四筐鸽子蛋,四筐大枣,两大长盒藕粉,两个四方像小冰箱似的木箱里装的冰镇虾肉。
另外,比马老太推蛋糕卖那阵感觉还壮观的,一大笼一大笼各色点心糖果,共十笼,摞很高。
陆畔掀开屋帘,略低头进了矮趴趴的房子。
宋茯苓手执毛笔坐在书桌前。
四目相对。
第五百九十章 尴尬已经溢出屏幕
宋茯苓在对视间站起身,挽了下衣袖,将毛笔放在砚台上。
“陆公子,快请坐,”做出请坐在她家炕沿上的邀请动作,脸上带着很是礼貌的笑容。
同时急步到炕边。
将老妈的针线篓子,和铺在炕上给四壮裁剪的几块布料拽到一旁,很是利索的几下就收拾走。
陆畔顿在原地。
眼神随着宋茯苓这一系列动作移动。
眼神一会儿落在女孩白里透红的侧脸上。
一会儿落在宋茯苓的背影、半拢起的齐腰长发上。
望着女孩乌黑的长发:她好像又长高了一拳头。
钱佩英一边说着:“茯苓啊,快去泡茶,”一边走了进来。
陆畔眼神一闪,在钱佩英进屋前,将目光从宋茯苓的身上挪向旁处。
“陆畔呐,你坐。哎呀?”钱佩英说完,没等宋茯苓提醒她“娘”,就发觉自己有口误。
平时私下里一口一句陆畔陆畔的,这怎么见到真人直接就秃噜了出来。
陆畔看着钱佩英:“婶儿,可否唤我珉瑞?我的字,珉瑞。”
钱佩英立马笑了,脸微红。
倒是挺大大方方,实话实说的:
“茯苓她爹提醒过我好几回,不能直接叫名,不好。
可实不相瞒,我这人,也不知道是为点啥,就是叫不惯少爷、公子什么的,管你叫将军还显的生份。
这就一张嘴直接叫出了名,对不住了,那我就?”
“婶儿,珉瑞。”
“好,珉瑞,你坐,”钱佩英仰头望着这高大的小伙子笑。
你说老宋明明不矮,平时这屋子也感觉不出小。
陆畔一来,就感觉哪哪都像转不开身似的。
“我瞧着,你好像瘦了,听说受伤啦?怎么样,还挺严重的不?那天茯苓他爹还说,挺惦记的,说赶明等你来问问,不巧,你说他今儿起大早还走了。”
陆畔比了下伤势,从左肩膀一直右腋下,“骑不了马。”
“那要听医嘱的,落下病就是一辈子,先别着急骑马了。”
“婶儿不用过于惦念,我日日有喝药。”
“嗳,这就对了。”
“叔呢。”
“你叔他今儿去办什么文书,我也不懂。
他要开像镖局的那种店铺,就是能给人往各地运物件的。
这不嘛,家里前段日子买了几套房子,外地也置办了几个,要当落脚点。
另外,盖房子,茯苓和米寿就给画了些家具图,你叔想着依着她俩,惯孩子没法,顺便出去寻手巧的木工给订做。
打家具需要提前定,也不知他啥时能回来。”
“什么图,我能瞧瞧吗?”
钱佩英和陆畔隔一米远,坐在炕沿边说:“了图拿走啦,要不,等你下回来的?”
一听下回,陆畔眼里满是笑:“好。”
又顿了顿,建议道:“要不,明日我就打发几名工匠来,别出去寻了,免得费事,让他们在这里做。”
钱佩英急忙摆手:“可不用,那多麻烦。你叔以前在仓场衙认识个魏大人,说是那位大人已经给寻到手巧的了。”
在外面烧水的宋茯苓,就觉得很神奇。
陆畔在她妈那里,话一点儿不少,和看起来的形象不符。
在宋茯苓将苦丁茶泡到壶里时,外面的顺子喊道:“夫人,夫人,您看这些虾肉放于哪里?”
钱佩英就急忙出来了。
出来定睛一瞧,略显讶异,婆母、老爷子和那些小厮呢。
顺子在心里挑眉:
宋阿爷早已经被他打发走。
让老爷子领着全子他们去了河对岸帮忙盖房。
老太太嘛,那也是必须得打发走的。
要不然少爷等会儿说出门转转,身边杵着这么多闲人,怎可能让茯苓姑娘给领路呢,那毕竟是位大姑娘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男子单独出门。
所以,他顺子就对老太太讲:“能否领着村里人,喂喂这些马?跑了很久没吃没喝。”
嘿嘿,他们拉东西可是带着几辆马车来的,这么多马,自然闲杂人等全牵马出门喂草了。
至于夫人,有他在,也不会让闲着。
“夫人,您看,这都有一路掂掇坏的了。”
“是呀,这几个枇杷可惜了。”
顺子吃惊:“夫人,您认识枇杷?”
钱佩英蹲在筐前,捡出破皮的,寻思:我啥没吃过。
可是当顺子说出这是贡果,头批采摘下来的。
北方不适合种植,也是用扣花棚的方式种植,才摘下来,皇上就赐给了少爷四筐。
少爷将这枇杷分别给了老夫人,一筐给了夫人,一筐送去了外祖家,剩一筐在这里。
也就是说,少爷其实也没吃到。
钱佩英赶紧咽下她吃过的话,她说:“我我瞧见过,”闺女买的话本上,怕自个没有古代记忆说话出错,别“瞎吃”。
“夫人认字?”
“略识几个。”要不然以前守着辣椒和现在看守老宋学习闲的难受,不看书没干的,这里又没有电视剧。
而这个话题,成功的让顺子缠上了钱佩英。
俩人一边干活,将这一大堆礼物归拢,顺子一边和钱佩英唠嗑,顺便暗示我们少爷给您送的东西,不是外面能买到的,您可别觉得它就是普通货。
“这鹌鹑,夫人,只有帝王将相家才允许吃。”皇家,国公府,这才可以,茯苓姑娘要是吃上了瘾,必须进国公府的门。
钱佩英:啥?我们现代那里,楼下随便找一个烧烤摊就能烤一盘。
“夫人,这甜瓜,您看见秧了嘛?也是才采摘下来,个保个甜。小的打井水给您洗一个尝尝?府里的老夫人很爱这一口,老爷就特意弄一大片园子专门种这个。”
钱佩英能说啥,只能说:“多洗两个,你也尝尝。”
给顺子高兴坏了,就等这话呢,夫人果然和先生一样大气。
啊呜一口,甜,“夫人,听说鸟衔红映嘴,就是说含桃。鸟儿将它含在嘴里飞,那含桃也甜的很。”
钱佩英瞅了眼筐,啊,原来含桃就是樱桃啊,古代叫这名,“那洗洗,咱吃,这东西可放不住,都尝尝。”
“嗳,好嘞。”
屋里,陆畔喝了口苦丁茶,强咽下“……”
宋茯苓能说啥,总不能说,我家有大红袍、有金骏眉、更有铁观音,可是不能给你喝,一是你喝完变不回来,二,你太聪明,一喝就会问哪来的。所以你就喝这个吧。
“家里只有这个,胜在败火。陆公子要是喝不惯,我给您换牛奶?”
“茯苓,陪我出去走走。”陆畔忽然道。
茯苓?
宋茯苓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然后更不对劲的是,出了房屋,老妈被顺子提醒的,也嘱咐她:“对,别在小屋呆着,你领着去河对面看看围墙,你太爷爷和你奶没在,我这忙着,你去吧。”
送她和陆畔出门的。
陆畔在路过自己坐的那台马车时,取过双肩包,背在了肩上,里面装的是礼物。
宋茯苓看了他一眼,迅速又看一眼。
陆畔被这两眼瞟的,脸色看上去正常,心里却莫名泛.asxs.羞意。
他是学宋叔,让绣娘特意给做的双肩包。
他觉得背着方便实在,免得腰间挂香囊叮铃铛啷零碎,还装不了多少东西。
宋茯苓始终和他保持着两米距离,指着桥,没话找话,总不能干走吧,回头笑着提醒道,“陆公子,上桥吧,上了桥就能见到围墙了。”
正想着等会上桥后,她就介绍房子施工情况,却没想到对面那位,一句话就让她哽住。
陆畔说:“我不上桥。”
第五百九十一章 我果然是女主
啊?
宋茯苓和陆畔不得不再次四目相接。
想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那你是想去哪呀?
“随我来。”
陆畔引领宋茯苓沿着河边,一直走一直走,连磨坊都过了。
陆畔还瞅了一眼伫立在那里的水车和磨坊,那里怎么也有人,这个村里怎么到处都是人。
宋茯苓也顺着他眼神侧过头看了下,“陆公子,我们盖了两间磨坊,也给村里又新建了一个更大的水车,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无时无刻不忘自己是名“导游。”
行走在前方的陆畔,头都没回,背着双肩包很坚定地回道:
“不看。”
紧跟后面的宋茯苓,无声地用嘴型冲陆畔背影吐槽,只有她自己知道说了啥。
同一时间。
顺子斜靠在方老爷子家大木门上,一边往嘴里扔樱桃,一边眯眼放着远处咧嘴傻乐:
少爷,能给您支走的,小的都给您支走了。
今儿,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连先生都没在家,多好个机会。
这时候,您和宋姑娘是单独在一起吧?
这时候,您准备那么久的礼物,应该是送出去了吧?
可是顺子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慢慢转淡,忽然就很感慨,心想:
礼物终归是礼物,是死物。
在宋姑娘眼里,您不过就是送了她一个礼。
欢喜了,能给您一个笑容。
要是不欢喜,或许还……
唉。
她却不知,您为了那件东西,锯、刨、锉、磨。
那是您,在青城,用无数个夜晚精心打造的。
好些个夜晚,小的都有看到您在制作时,动作大了裂到伤患处,疼的暗自咬牙。
只有小的知。
小的今日才承认自己是真嘴笨。
因为找不到办法,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宋姑娘也知。
“顺子啊?”钱佩英喊道。
“嗳,来了,夫人。”
什么活,都他来,他啥都能干,就是往后当牛做马也行,只求你们家姑娘善待我家少爷。
……
再往前走就要进田地里了。
陆畔突然站下脚,在河边回眸看向宋茯苓。
宋茯苓没看懂他眼里的意思,就是直觉他浑身散发出的,透着那么点迫切。
没感觉错。
陆畔心里正想着:就是这里,没有人,可以的,就在这里说。
“能否帮我将包袱取下来?我背部有伤。”
宋茯苓心里装着无语上前:
那你之前背它干什么,还以为你学我爹背双肩包,背包就走,完全没问题呢。
搞了半天,你连卸下都费劲,还要靠人帮忙。
女孩青葱的手指搭在陆畔肩上,帮着往下脱包。
陆畔歪着头,始终看肩膀上的手指。
虽然那手指,只稍稍在他的肩膀上停留一小会儿。
在宋茯苓正要将包递给他时,陆畔说:“帮我打开。”
姑娘蹲下身,将包放在地上,依言照做。
“里面有个盒子,帮我取出来。”
宋茯苓拿出来一瞧,当即:
哇,紫檀的木料,非千年不能成材,寸木寸金。
更惹她注目的是,好精致,盒面上竟有一片枫叶。
那可不是像现代印上去、贴上去之类的,做盒之人是将木材先雕出了一个枫叶凹面,随后将真枫叶襄进去,严丝合缝。
“打开盒子。”
“还打开?”
“是。”
宋茯苓拨弄滑锁,盒盖打开然后就愣住了。
里面绒布上摆放的是:一把紫檀木梳。
陆畔望着姑娘头顶,满是期待:“做的怎么样。”
“能看出来很用心。”
一咬牙,鼓足勇气:“茯苓是否钟意他?”
宋茯苓猛然抬头和陆畔对视,半张着嘴,心跳有点快。
枫叶,木梳。
古代可有枫叶传情一说,现代还有片片枫叶情那歌。
至于木梳: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可就是子孙满堂啦。
俩人一蹲一站,两两相望。
陆畔的眼神紧追女孩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
同时也在用眼神诉说:
茯苓,你可知我的意思?
一木一梳诉春秋,一片一叶诉温柔,一生一世牵你手。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追我赶不放松
宋茯苓低头,再次看向盒子里的木梳。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古代人就是比现代人更擅长玩闷骚的事。
不明说,用礼物暗示。
而且她早就中计了,一环套一环。
从那人背双肩包来,或许就已经想好会背包走,然后对她说身上有伤,包拿不下来,然后你就帮着拿吧。
取完包取盒子,取完盒子取木梳。
更或许在更早前,比如那人和她妈仔细描述伤处,就是为给她听的。
第二反应是审视自己。
我有什么行为让他误会过吗?是否存在不妥当。
要不然怎么就忽然对她有了男女之情。
宋茯苓极快的在脑中搜索,从相识到此刻,曾经和陆畔相处过的一幕幕。
恩,那次去宅子里教陆畔制作沙盘,吃饭的时候有多聊了几句。
可是咱到了人家地盘端饭碗,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全靠主人的面子在支撑。打个比方,连丫鬟给你上的是不是煮开的热茶都是看主人对咱的态度。
那么,那人作为主人和咱主动说话,咱能当哑巴吗?不得有来有往的适当回应不能冷场?
所以说,除了那次话多了些,其他时候,都是很正常的。
就像刚才,她给陆畔倒茶,全加在一起不过打照面两三分钟,时间久了,老妈也不会让啊。
包括之前,搬砖,那就是往里面放了几块砖,一起躲雨往家跑,那也没多大一会儿,身边全是人,没说过什么让人能误会的话。
其实,好几次陆畔来家给她的印象,似乎就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突然出现十几分钟,然后就没了影踪。
也如此时,她抱着盒子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刚过了一小会儿。
宋茯苓拿着盒子站了起来。
她先用眼神上下审视了陆畔一遍。
一直在观察茯苓脸色的陆畔,被这眼神弄的,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殆尽。
他懂,姑娘家没有露出羞意,就是对他……
更何况这位,可不止是没有羞意,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像在纳闷和观察一个物件。
陆畔觉得自己有点难堪,将头转向了何伯。
可宋茯苓却没放过他。
也许是太纳闷了。
茯苓突然微微张开双臂,右手还举着一盒子,先自己看自己。
看自己这小身板。
“陆公子,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你是在向我表达情意?”
陆畔将头极快扭了回来,看向宋茯苓,心里正欢快的跳。
她懂了,她果然冰雪聪明。
她能不能是才反应过来,所以刚才对他那副样子。
现在懂了后,她会不会……
就在陆畔心跳的最厉害时,宋茯苓拧眉脆声道:“可我才多大,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突然有了那种心思,你这东西要是那种意思,我不……嗳?你别跑?”
不要俩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陆畔就已经跑了。
迎风跑动中,心早已碎掉: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听见了吗?
结果她不要。
不要。
不要他。
他陆珉瑞送出去的东西向来不会收回。
也恳请你,宋茯苓,不要让我再更难堪的接回来。
可是陆畔跑着跑着却站住了脚。
他喘着粗气,两手拄在膝盖上,扭头看向正在追他的宋茯苓。
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里。
这里靠近田地边,过于偏僻,不安全。
白天?白天也不安全。
与此同时,宋茯苓肩上背着陆畔的包。
一手夹住盒子,一手紧着边跑边招呼着:“嗳?你给我站住。”
在两人相距几十米远时。
宋茯苓眼巴巴的:“……”
眼瞅着就要追上了,他怎么又跑了起来。
过一会儿,重新拉开了距离,陆畔站住脚,回眸等待。
俩人又差几十米远时,陆畔再次开跑。
这给宋茯苓气的,夹着盒子跺脚,冲前方吼道:“你是在逗我玩吗?!”
陆畔没解释也没回答她,心正碎着,不想说话。
就这么三番四次下来。
宋茯苓跑的气喘吁吁,冲前面不得不摆手打商量道:
“你站下,站下,行不行?
听我说,先不论木梳,你包也不要了吗?
你这里面还装着好些本书,你出门带这么多书干什么呀?
我都背着跑一道了,死沉死沉的。”
喊完,宋茯苓特意没着急再次开跑。
她寻思要缓过这口气,歇过劲儿,然后一鼓作气给他逮住。
而陆畔在听完这番话后,确实有略显踌躇的站住脚。
那包是沉。
只不过在宋茯苓眼看着就要抓到他时,他脚步略顿了顿,又继续迎风跑动。
这一次跑开,是心让他这么做的,心比脚诚实。
无法接受宋茯苓将包和盒子通通塞还给他。
不想见到宋茯苓与他说话时皱眉嫌弃的模样。
宋茯苓望着怎么喊也不站下的背影:“……”
啊啊啊啊!
“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就是故意的。我给你包扔河里,陆珉瑞!”
宋茯苓真的有一气之下,将包举起来对准河面。
可是?
……呜呜,烦死啦!
宋茯苓又将包重新背在肩上,而且这回将盒子也顺手塞了进去,方便背着。
所以说,陆珉瑞就是这么一路“领着”宋茯苓,沿河边跑回了村。
当能见着村里人,确定扔下宋茯苓也会平安,陆畔才开始加速,彻底甩掉了后面背包跑的姑娘。
桥上,小全子正乐呵呵要进村寻师父。
想起刚才大伙边盖房边瞎白话就笑,乡间野趣逸事多。
“少爷?”
“叫人,回府。”
恩?
方老爷子家门口,陆畔揣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面上却不显,依旧是那副既有礼貌,又与钱佩英说话很不外道的语气。
“婶儿,府里还有事,我就先行一步了,等下次休沐我再来。”
钱佩英身上系着围裙,很是意外疑惑道:“这怎么就走啦?我那菜都炖锅里了,你吃口饭再走呗?”
“不了,下次的,下次我来吃饭,再陪叔喝几盅。”
“那?那行吧,慢些赶车,这回真是不巧,茯苓他爹还不在家。”
当宋茯苓背包进村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畔的马车尾巴。
人家走了。
听说童谣镇的县令也来了,不敢找上门打扰,就在村口等着,而陆畔的马车在经过县令大人面前时,连停都没停。
第五百九十三章 我太难了(为小妮就是矫情打赏+)
宋茯苓长发飘飘出门,头发被风吹的很是凌乱进门。
钱佩英望着女儿:“你干啥去啦?让你领人出门,你给领哪去了。人家都走了,你才回来。”
宋茯苓将包随手放在院子里,没回答她妈。
倒是捞起水盆里泡的一个香瓜,“砰”的一声,小嫩手攥拳,一拳头砸开。
举着砸两半的香瓜往前走了几步。
蹲在院子里挖的流水拢沟旁,使劲甩了甩籽,又用胳膊蹭了蹭沾脸上的头发,气哼哼地吃了起来。
她就不明白了:
你跑啥呀?
有啥可跑的。
你搁我这里拍偶像剧呐?
一追一赶,或停或跑,就是偶像剧都没有拍这么傻缺的,那得下雨。
“咔嚓”一声。
宋茯苓又是一大口香瓜吃进嘴里,话说:好甜。
总之。
陆畔,你是不是有毛病?
有啥大不了的事,咱二人不能当面说清楚,都是成年人了。
你说你,都能指挥千军万马,杀人跟剁小鸡似的,你见我跑什么,我还能有敌军可怕?
宋茯苓越寻思刚才那一幕,越觉得她和陆畔就像俩傻吊。
甚至还有点气自己没反应过来,就让他跑呗,当时就该淡定地望着他背影微微一笑,无所谓追不追,赶明让老爸还给他。
没发挥好。
“这是什么?”钱佩英蹲下看包。
马老太正好也进了院。
老太太一瞅:“哎哟,这里还给留了一包东西呐,送的啥呀?”
宋茯苓急忙咽下香瓜,扭头解释道:“别碰,他落下的,不是给咱们的。”
恩?马老太和钱佩英双双面露疑惑。
“那怎么在你那里呢。”
“我哪知道,别问我!”到底没控制住情绪。
这一天算怎么一回事,什么乱遭的,她卷子都没出完。
宋茯苓将瓜把一扔,走过来拎起包,嘴里埋怨着“死沉死沉的”就进了屋。
马老太指着孙女背影,歪头看儿媳:“她这是因为点啥呀,瞧着心里不痛快,你不说说她啊?”
钱佩英歪头和马老太对视,反问回去:“我怎么没管过我?前日我还管来着,让她清早别添乱。没说上两句,你就拦着说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爱大清早洗个头发嘛,奶给烧水。”
竟会当好人,老太太一个,老宋一个。
她发脾气,你又不是没听见,你愿意管就管呗?
钱佩英去灶房掀开大锅盖看菜去了。
马老太一噎,抿了抿嘴角,偷摸瞪了瞪钱佩英的背影。
现在三儿家,她一个也治不住。嗳?那才怪呢,你说一句,那面永远有八句等着犟嘴。
唉,村里哪家老太太像她这样,竟受气,越来越没有大当家的气派。
马老太还没等吐槽完,“干啥去?”
一身男装盘起头发的宋茯苓就出来了,急忙问孙女。
“去对面,看看哥哥们整没整出水泥。”
“前几回不是试了吗?没整成,可别费那事了,你再耽误他们干活。”
马老太在大门口望着孙女背影:
竟整那没用的。
一个女孩子,在家吃点瓜果看看书不好吗?
哎呦,愁死了,成天闲下来就玩泥巴。
放学了,娃子们回来,这家伙给孩子们高兴的,一堆好吃的。
“小将军哥哥是位神仙哥哥。”
“没错,神仙的很。”
米寿却没着急吃钱佩英递过来的枇杷,而是急急跑进屋里,将书包往炕上一扔,就抱住铜镜开始看自己。
米寿边照镜子边冲姑母跺脚:“您怎么就不去学堂喊我,哥哥好久没见着我了,正经应该让他瞧瞧我的模样。”
钱佩英早就服了,四壮买的镜子,她和闺女没怎么用,米寿一天照八遍,可臭美了。
“是他不让叫的,怕影响你读书。行了,别遗憾了,赶明他还来。”
任族长也在冲村里人拧眉:“定海将军和知县大人来啦不喊我?”
这些人即使再生气遗憾,包括宋茯苓全加在一起,全村人加在一起,也不如正行驶中的陆畔情绪纷杂。
顺子特意撵下马夫让去后车坐着,他来单独赶车,就为了试探成没成。
“少爷,小的管夫人讨了甜瓜吃。”
少爷没瞪他。
“少爷,小的还让夫人给洗了枇杷吃。”
“恩。”
顺子明白了,没成。
如果成了,少爷心里是喜悦的,就会有心情训他。
眨眼间,顺子边挥鞭子赶车边眼圈就红了。
心疼了。
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少爷很强大,怎么伤他,说什么话都没关系,好似伤不到是不是?
其实,那是伪装。
我少爷将热乎乎软乎乎的心掏出来,你往上那心上泼一盆凉水,还让他再揣回去装作没关系,这谁也受不住不是?
一路上,顺子赶车,没再回头看车里的陆畔。
因为他满脑子里都是少爷在烛火下,曾经锯、刨、锉、磨的身影。
怕一回头,哭出来说:“少爷,你可真惨,咋就能将心掏出来白送,人家也不要呢。”姑娘家真烦人。
陆畔回府后,神色如常,直奔后院打铁房,在“工作间里”坐坐。
他不知道,他去打铁房就代表着一切,不用说出来,老夫人和夫人懂。
老夫人和夫人对视:“碰了壁?”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两章合一
哪是碰壁那么简单呀。
是撞了“墙”,撞的头破血流回来的。
长这么大,一直很要面子、别人看他眼色、很给力的活着。
头一回,向人**裸表白私人感情。
以前对这部分,压根就没涉猎过,一点经验也没有。
被拒绝,自然心理阴影面无线扩大。
老夫人看了眼儿媳,“珉瑞这孩子,打小就是。心里就算开出朵花儿,嘴上也说不出。”
婆媳俩共同想到了珉瑞小时候。
那时候,陆父在外征战,过年前还没等回来呢,孩子就掐算着日子在府门前探头探脑。
你问他望什么呢,他不告诉你。
当陆父到了家,抱起他:“你想没想我?”他更不告诉你了。
像陆丞相,有一次生病了也是。
那阵,珉瑞下学就跑去找祖父,非拉着拽着给陆丞相从书房里扯出来一起吃饭。到了吃饭的时辰,他个小娃娃吃,祖父就得必须跟着吃。在他心里,好好吃饭才能不生病。
却从不像别府的小孩子会说出:“祖父,我很惦念你,你快好起来吧?”
就这么个孩子,他就即使长成了大小伙子,在老夫人看来,本性上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有可能依旧“嘴笨。”
“母亲,这算怎么一回事嘛,说出去确实能笑掉人大牙。”陆夫人回忆起小时候的儿子,更心疼现在大儿子碰了壁,有点迁怒了。
她不担心别人说低娶,低很多,认为那倒不算是什么笑话。
怎么啦?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吗?我们娶的是儿媳,冲的是人,冲的是我独子将来能不能过上他自个满意的舒心日子,又不是娶家世。
要冲家世,除了皇家,说句狂妄的,那都配不上他们陆家的门第,都算低娶。
但是此刻却觉得,她儿子那么优秀,然后却总被拒绝,真是能被人得知后笑掉大牙。
这凭什么呀,差在哪。
“母亲,干脆就找媒人直接上门算了,没的让珉瑞分心这些,我见不得。”
陆夫人一向语气柔和,很少这样。
忽然猜着猜着这就急了,老夫人却很是理解。
那是人家的眼珠子,几个孙女加一起都不如孙儿一个,那是亲娘。儿被嫌弃,娘最生气。
其实,老夫人也是同样心境,那也是她独孙,儿都没了,就剩那一颗独苗苗。
但老夫人没表现出不满,看似稳得很,还劝呐:
“你先别急,珉瑞不是对我们讲过,不让插手?
按理三媒六聘,男方媒人、女方媒人、中间媒人牵线搭桥,到哪里我们也不算失礼,这才是郑重之道。
我还真想过他为何不让。”
陆夫人看过去:“为何?”
老夫人喝了口茶:
“你呀,是只想着咱们这面找几位媒人上门近便。
对于我们男方来讲,即使被回绝了也无事。
好女百家求,至多隔一段日子,咱们再让媒人多登几次门。
却不想想,咱们寻的媒能是普通人?”
老夫人说到这,无奈地笑了下,唉。
如果要真是寻普通人登门说和,恐怕到时外面就得讲究他们陆家不重视。
果然,排面上,低娶农家女还不如别府纳一个妾。
到时,别说未来的孙媳如何立足,很是丢脸,就是孙儿都得怨她:“干什么呀,很丢人吗?我胖丫原来在祖母心中的分量如此之低,您是在欺负他们没见过身份更贵重的人吗?要是寻不到好人选,早说呀,我自己去拜托别人。”就得和她甩袖子。
当然了,在老夫人心中,所谓的“普通人”是指像奉天城府尹夫人那种,上有老、下有小,儿女双全,用这样的人给她陆家当男方媒人,胖丫并没有受重视。
就可想而知,老公主要是真出手寻媒人,她得找个什么样身份的妇人。
所以,此时老夫人对儿媳道:
“一旦媒人登门,那必然各府回头都得知晓。
到时传的沸沸扬扬,咱们被拒绝了不要紧,大不了再多去提几次。
可胖丫的爹娘,就得在风口浪尖上啦。”
最近老夫人管宋茯苓叫胖丫已经叫习惯了。
初叫时,很是别扭,土的掉渣,活这么大岁数也不认识一个叫这种名的。
叫习惯了,慢慢却觉得很上口,很有福气。
剩下的无需多提点,陆夫人自个就能脑补。
是啊。
门第悬殊太大,一旦上门提亲,会引起很多人围观。
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搞不好皇上要是闻言都会侧目。
门第悬殊太大,一旦上门提亲被拒绝,他们男方这面倒是没什么,确实如婆母所讲,大不了再多提几次。但女方那面就会被众多人讲究“不识好歹”。
对那姑娘的爹娘“口诛”。
尤其珉瑞现在身份是定海将军,在很多人眼中、包括百姓眼里,地位和从前不一样。
除非对方吐口答应。
即使后来答应,只要拒绝过,还有可能被外界说。
对那姑娘的影响就更不好了。
要是一提就应了还好,已经定了,身份上是几年后的定海将军之妻,谁也不敢打扰。
但万一提亲没应,陆夫人:不,就冲珉瑞今日回府的反应,那可不是万一没应,是很有可能提亲不会应。
不仅会引起很多人对那位姑娘的胡乱猜测和指指点点,而且退一万步来讲,那位姑娘和珉瑞将来真的有缘无分,不会有什么人再去宋家登门提亲了。
即使他们陆府对外表态并不介意,可是在很多人眼,中不是那么回事。会有太多人多想:要是想奔前程,就不能娶宋家女,免得得罪国公府。
那可真是,坏了那位姑娘一生的姻缘……
不提陆畔舍不得宋茯苓和宋福生、钱佩英受这种被人指点的罪,不敢贸然去提亲,早已思虑到结果。
就是陆夫人脑补到这,也有点舍不得了。
因为陆夫人觉得,即便咱这姻亲没成,人家宋福生给咱儿送粮,那事咱可没忘。咱可不能坑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
唉,也难怪珉瑞一脸进退不得的样。
估么这是想,让那个女孩先对他有心思,吃颗定心丸,然后再去寻那位宋福生私下说?都稍微沟通好了,媒人登门即使引来很多人震惊围观也不怕,再一应,皆大欢喜。
思虑到这,陆夫人又有些酸了。
啊,搞了半天,儿子作难,完全是他自找的。
看出来没?还没等娶过门呢,心思全在女方那里,站的角度全是为女方、女方爹娘考虑的那个周全啊。
老夫人怎么可能看不出?
就她和儿媳二人在,这回真是掏心窝子说:
“你呀,也别泛酸,谁让珉瑞开窍只开窍在那一人身上?他要是多,我们何苦来?”
何苦是娶啊、不是纳妾,还得小心翼翼。
一会儿怕唐突了那面,连见都不敢见。
换别人,她都能给绑来,爱同意不同意,不同意也要如此。
一会儿又担心孙儿恼,这不也是孙子少?
就那一颗独苗,你能强按住他头嘛?
自己的那些想法在孙儿能过的喜乐面前,你能不盼望他将来和陪伴一生的妻子和美?自己的心思,诸如门第观念也就不足一提了。
毕竟那可是亲孙,而能让孙相中的姑娘家更少。
所以说,你就没招,为难不得胖丫。
这也是老公主最近很是看不上陆之润的主要原因。
那阵,陆之润才表现出不同意弟弟这种心思时,老夫人就很生大孙女气,心想:
用你分析门不当户不对?
那相对门当户对的姑娘们不是不中用吗?连让她孙儿能瞧上眼的本事都没有,嫁进来能过好?
说那些,除了能给添堵,别人还没嫌弃呢,你先嫌弃上,你倒是能给寻到一个替代胖丫的不?
寻不到,就闭嘴。
要么祝福,要么帮忙。
宋家门不当户不对,往后日子长着,大孙女,那你不会私下里多提点提点宋家门楣?非得国公府次次出面亲自去办那些事?
还说什么胖丫嫁进来,将来会融不进。
是,会多多少少受人瞩目,咱们再霸道也不可管住别人的眼睛,那你不会护着些?
你当姐姐的思虑的应该是,将来,祖母和母亲有些场合懒得去应承时,你们就要出面护住了。
反正老夫人是很相信珉瑞的眼光,她孙儿可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秀竹。”
秀竹是秦嬷嬷的闺名。
一声下,秦嬷嬷闪身就走了进来。
别看这位是老嬷嬷,身上是有武功的。
“去把那小顺子唤来。”
“是。”
秦嬷嬷出去后,陆夫人对婆母道:“小顺子那嘴很是严,他知晓些什么也不会告诉。”
“他不说,我们不会看?”
果然,顺子被叫进来跪在地上,除了说今日去过任家村,带去了什么礼,宋先生的妻子很是关心问候过少爷的伤情,剩下一问三不知。
顺子:咱在心里再怎么埋怨宋姑娘再怎么心疼少爷,咱也不会瞎讲。
可以自己瞎寻思,却不可以乱讲话。
因为每个人心境、身处的环境,你就是打比方问句“你吃了吗?”不同人,也有可能听出不同的意思。
就更不用说这男女之情,少爷和宋姑娘都有可能糊涂着,他在这里乱说什么呀。
那不能够,绝对绝对不出卖。
可老夫人还是听出来了,从钱佩英的说话里听出对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要不然不可能说话那么圆融。
能不能是压根就没往结亲方面琢磨?
那你们家得有个人往那方面琢磨了,慢慢得给我们渗透啊。
另外,家里有待嫁闺女,面前杵着如此优秀的大小伙子频繁去,还愣是没往结亲的方面琢磨,能不能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老夫人:
不行,得让他们家人知晓知晓,你们要敢想的,可以往那方面琢磨。
在不传的满城风雨的情况下,要让他们家里有长辈先知道我陆家有明确的态度,不存在齐大非偶,没有门第观念。唯一要求,我孙儿有意,你们也有情。
另外,别对方终于敢想了,又去费心思琢磨他们陆家的态度,误会珉瑞有想法,家里不同意之类的。
“儿媳。”
“是,母亲。”
“你明儿早派人去给之婉叫回府,让婉儿邀约胖丫的祖母。”
“啊?”陆夫人站起身,去扶婆母回房:“您真要见见那家老太太?”
“你啊,还是要将心态再放放平。”
且得练着。
听起来儿媳似乎已经接受,却还是有一点放不下的:“在婚嫁上,我只是位祖母,和那家老太太没什么区别。”我见不得孙儿愁闷的去“打铁。”
与此同时,陆畔终于从打铁房出来了。
之前,他给自己关到那房间里,只琢磨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她说,她还小。
她没说,他也看出来了。
到底是顾忌他脸面委婉的拒绝,还是真的是那么认为。
如果是后者。
陆畔百思不得其解。
并不小啊,豆蔻年华,即将及笄的年纪,及笄插上簪子就能嫁人。
这时候了,陆畔又开始自动忽略宋茯苓生辰小的事实。
他就纳闷了,像茯苓那么大的姑娘都在相看人家,她不知道吗?
之前,陆畔思虑到这里时,甚至开小差的琢磨过:
府尹一天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只顾埋怨战事起、人口少,却不督促到了年纪的男女成家事宜。
户部的那些人更是,日日向皇上哭穷,那怎么不知晓去收缴到年纪不成家的“单身税”?
趁着过段日子的端午节,都应该弄一个大型的相看。
真想让茯苓亲眼看看,都是你那么大的姑娘在议亲,看你怎么说自己年纪小。
所以说,她年纪小是借口吧?她是真的没看上我,拒绝我吧?
不,不要用常人去比对茯苓,因为看宋叔就知,宋叔是真不着急给女儿订人家。
好吧,她小,这理由接受。
陆畔换了衣服,喝过药,趴在床上,摆了摆手让顺子他们出去。
顺子:“少爷,小的不出去。”
陆畔趴在那疑惑扭头,你敢顶嘴?
顺子却轰走了别人,迎难而上道:“少爷,我说我不出去,要陪您。为什么这么讲呢,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一人容易想茬了,小的留下帮您分析分析。”
然后顺子也不管陆畔听不听,就继续道:“少爷,好女怕男缠,缠起来就隔层纱,你不缠,那就是隔座山。小的虽不知茯苓姑娘今日对您说了什么,但是小的知,您不能说完就拉倒,表明心迹后,您得再三再四的去她面前晃。”
“那很失礼,”陆畔接了话。
顺子一脸“在娶媳妇这事上,你管失不失礼呢,都彬彬有礼不用往下进行了,”又没唐突的动手动脚。
“少爷,小的看过好些话本子,那里头,丢的丑、失的礼,海了去。而且有的那种越想给姑娘家留下好印象,越办出的事很是丢脸,可您猜话本子结局最后怎样?姑娘家总会笑骂着一句傻气,点头同意。”
陆畔再次开了小差,趴在床上沉声道:“哪个话本子?明日寻来我瞧瞧。”看看别人丢丑,安慰安慰自己今日不算啥。
第五百九十五章 起了化学反应(两章合一)
顺子出房门就张罗起来。
唤来少爷院子里几位比较嘴严识字的小厮:“去,立马给寻那种男子在女子面前丢丑的话本子。”
“顺子爷,都怎么丢丑啊?”
顺子扒拉手指头道:
“带姑娘出门,囊中羞涩,掏不出钱,臊的耳根子通红的。
在姑娘面前撒谎吹牛,被当场识破的。
想展现咱男人有力气,却用蛮力将姑娘东西弄坏的。
被老娘追着打,拎耳朵,被姑娘家不巧遇见的。
总之,掉河里,摔跟头,牙上沾了菜叶,脱鞋上炕袜子漏了洞,衣裳一不小心裂开,一个劲儿向姑娘显摆自个有才,却怎么考秀才也考不过,就那些倒霉催的,要这种。”
几位小厮听的傻眼:
顺子爷,我们就想问问你,你这都是打哪看的?
顺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心想:我特娘的也是瞎编的。
“明白了吗?最晚明日下午也要给我交上来,越多越好。”
“得令。”
几位小厮火速出了国公府角门,想趁天还没黑透,翻遍奉天城所有书肆里所有男人丢丑的话本。
翻啊,翻。
自然就有那书肆老板,披着外罩举着油灯打听:“怎么要这种话本子?要多少?”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先别说银钱,那都是次要的,有没有?”
其中有一家叫“宝文堂”的小书肆掌柜得了准信,在送走国公府小厮后,急忙举着灯笼关好门,去了离这里不远的后街敲门。
“杨二小子?杨二小子。”
里面出来一位俊逸书生开门,他排行二,杨二小子,也正是钱佩英曾经夸过长的帅的“杨康。”
书肆掌柜让他别抄书挣钱了,说目下有个好活。
知你赶考缺盘缠,买纸买墨都费钱,你要不要试试?
不过,就是要的急,你要先将手头的功课放一放,今夜熬一熬,明日最晚下午就要交。
如若能被看上眼收走,你熬这一天一宿最少就能挣上一二两银了,很是值,
“杨康”先很是感激的对掌柜一拱手,随后才凑到近前听要求。
回头,进了屋磨墨。
“杨康”坐在书桌前,思虑该怎么写这个定制文。
一宿加半个白日,根本写不了太长的话本。
又有要求,让男子在姑娘面前丢丑。
想要被人顺利买走这个短故事,更是考验文采。
那么,他该写什么样的“丑事”?
“杨康”的脑中闪现,那日见到宋茯苓的点点滴滴。
那日,天一书肆,忽然来了位姑娘。
他其实早在姑娘刚登上二楼时就瞧见了,只一眼就看了个愣。
油灯下,“杨康”动笔,从这第一眼开始写。
写姑娘认认真真查看书卷的侧颜,稍微出一点动静,都能搅乱他的心。
写女孩收拾东西离开,他急忙跟着离开。
看她浅笑言兮与身边妇人说话,看她一身男装,利索活泼的一跃跳上马车,挥马鞭那一刻控制不住怦然心动。
写他背着沉重的书香跟在马车后面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姑娘挥一挥衣袖离开,他仅剩满头大汗。
写回到家,恰巧听到母亲正被嫂子抱怨。
抱怨这些年,供他读书有多辛苦。
质问为何某商户曾家想寻了小叔当姑爷,怎么就不应。
那曾家姑娘虽丑了些,曾家却有钱啊,别心比天高。
即便往后相中体面人家的女儿,靠给人浆洗衣裳当聘礼吗?拿不出,小叔这个人就算百里挑一,女方爹娘也不会应,更何况他还没那么好。
娘气的脸发白说:“你给我小话听行,可你不能说我儿,我儿怎么不好了?”
“你二儿心浮。咱小老百姓,娶妻嫁人不过就是寻个伴在对付过日子,他呢。咱这种家境,也就该为油盐酱醋忙活,他呢,诗词歌赋。”
第二日,嫂子的话就被证实了,他心比天高。
第一次心动的女孩不是普通姑娘,她被请上了天一书肆很是闻名的三楼。
听说,那里有许多许多定期淘换的藏书,那里从不对外。
他每次上楼,都会渴望的瞧一瞧那仅差一层的三楼。
所以当天一掌柜来收书卷时,他知道也是拿给那位姑娘单独看的,并没有多问。
他看到掌柜的恭恭敬敬送那位姑娘离开,只触摸到手中秃了的毛笔。
“杨康”洋洋洒洒的将这个短故事写于纸张上,上面并没有写刻意的出丑事件。
可通篇却将出身、男人“穷”的窘迫,在遇见心动女孩的止步,卑微下更想护好自尊的心态,跃然于上。
与此同时。
烛光下,陆畔趴不下去了,闭眼装睡了好一会儿,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他一会儿脑中转悠胖丫那张脸,皱眉、疑惑、纳闷、给他倒茶礼貌的笑,看他咽不下去微挑了下眉,以及冲他上下扫了一遍品鉴的眼神。
一会儿脑中又转悠他傻跑那一路。
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跑。
就像是一种本能似的,她一个“不”字出口,他知道是不要礼物的意思,脚不听自己使唤就窜了出去,唉。
还有,她气急败坏:
“你是在逗我玩吗?”
“陆珉瑞,给你包扔河里。”
陆畔莫名的心虚,心浮气躁。
趴在枕头上,捶了一拳床榻就起来了,再躺不下去。
还是。
这世间,真是。
唯有看书、做东西、打仗,才是最简单的事。
看着看着,陆畔就入了迷,很有正事。
而且他正阅读的书籍,已经不是考秀才和考举人才会用到的复习书,是更上一步甚至两步才会看的策论书。
至于考秀才和考举人是否担心,那不就是进去走个过场吗?他感觉自己都能猜到很多题。
此刻,还有一位觉得书比人好玩,那就是宋茯苓。
弄的好几个人进屋劝她别看了,眼睛不要啦?
马老太还很小声地劝道:“你听奶的,外面都在吃吃喝喝,你不吃,是不是傻?”
宋茯苓无语,那吃饱了也不能硬撑呀?
再说阿爷和弟弟妹妹们吃点就吃点呗,还有那些奶奶们。
此时,院子里坐的全是人,除了那些正在贪黑盖房子的壮劳力,“老弱病残”都在这里。
八位老太太在分点心,各家给拿点,你几块,他几块,匀着样式的分拿陆畔给送来的点心。
孩子们吃樱桃。
金宝衣裳前大襟都被樱桃水染红啦,满院子孩子兴奋的吵吵嚷嚷。
就这,还没烤鹿腿,晚上也没做什么特别好吃的,娃子们就能咋呼起来。
宋阿爷、任族长、大伯爷爷、高屠户,牛掌柜,这些老爷子们也在,一边唠嗑一边等宋福生,
不见宋福生到家说几句话,睡不着觉。
没错,宋福生此时还没到家呢,中间富贵有回来送过信儿。
说是半道上,宋福生就被知县大人给截走喝酒去了,席上还有好些人,都是童谣镇的名人。
然后告诉一声,宋富贵急忙又回了童谣镇,他得赶车呀,怕宋福生喝多。
这些老爷子们正聊着陆畔,定海将军如何如何好,定海将军在外霸气,来了家里接地气。
任公信就是在这时,进了院。
他已经听任子浩讲了,三儿这一日都直打蔫。
啥都明白啦,就一个感受:
我的天呐,俺爷俩差一步就要戳了“老天爷”的肺管子,前程不要了吗?
三儿先不说,要真提亲,就差一步,大儿子的前程搞不好都得让他不小心搭进去,大儿在城里还啥也不知道呢,搭进去就得莫名其妙。
可是话说回来,再心惊也要压下去,还得更与宋九族处好关系,往后处的要更黏糊。
“公信啊,你咋来啦?”任三叔道。
“我听村里人说,你们都在这里坐着,寻思说说话。”
宋阿爷指了指:“坐。”
任公信没坐,因为离那座位不远坐着正瞪他的任族长。
“哎呦,鸽子蛋。”一回神,任公信这老家伙,就瞧见了王婆子手里的蛋。
“你吃过?对了,这玩意咋做能更好吃?就煮喽?”
“你们要真吃啊?”
“瞧你这话说的,谁还能拿蛋玩啊。”
“一两银子一个。”
“啥?!”王婆子以为自个耳朵出了毛病。
任公信用手指着蛋:“真的,不一两银一个,也是极贵,在我大儿子家吃过,没听茬,不信赶明你打听打听。”
他对这事记得很清楚,因为他那不孝的大儿媳身边的陪嫁婆子,在他端子笙家饭碗时给他念小话听,吃的他直噎得慌。
后来也刻意寻人问过,去庄子买能便宜些,到了奉天真能卖进大户一两的价。
王婆子:“哎呀我的吗呀,马姐姐,我手里拿着十多两,快些拿走,别整碎。”她就是个吃鸡蛋都会算计的穷命,下不了这一两的口,她儿媳怀孕了也不中呀。
马老太闻言也咂舌的不行,“不就是个蛋,要不,咱们养鸽子吧。”用小孙女的话是,这属于经济作物,可比种地强百套。
外面由于鸽子蛋是“天价”的插曲,惊呼声不断。
任公信还得了半个枇杷,是宋阿爷给的,因为公信同志指着枇杷说,没吃过那个。
阿爷寻思那给你半个尝尝,又给任三叔半个,任族长、任七叔都是一人半个,再多了可没有,俺福生还没吃着嘞。
话说,阿爷今日才第一日吃香瓜,更不要说枇杷了。
香瓜秧都嗦了嗦。
米寿说:“太爷爷,那里别吃,苦。”
宋阿爷:“败火。”
米寿说:“我给您再洗一个?”
“可不中,我不爱吃,咱米寿多吃两个变聪明,可别放蔫吧喽。”
阿爷能在这几筐水果里,在这种季节,吃到一个大香瓜已经很满足。
外面太欢快,宋茯苓彻底看不进书。
上炕时,脚忽然踢到了陆畔的包。
她都忘了那事,这一踢,又想起来。
恩?宋茯苓忽然挑了挑眉:
要不要打开看看呢?那里面装的书有没有爹能用的?
不行,背后翻人包不好。
宋茯苓使劲拎起包放在炕上,翻了起来。
可见这书的魅力还是比较大的,不好也翻。
“反正过后给装好,他也不知道,来,让我们看看,这是什么。”
宋茯苓才嘀咕完就一愣,手中有个像笔记本似的记录册,几时到几时都要干什么,很是细致。
略略一扫,一天时间快要排满了都,这属于工作手册吧。
让她意外的是另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很多“题”,科考类各种假设的策论题和史论题。
宋茯苓急忙翻找包里书籍,共九本,陆珉瑞随身背着,你说这人也不嫌弃沉。
她看着那些书名,根据小本子上备注的哪本书哪页需要借鉴的“引经据典”,竟然和她猜测的有好些不谋而合。
咋那么像她给老爸准备的复习资料?
可这确实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手,也不是老爸给他的,没见着不是?
甚至比她准备的还全,那她得抄一下的。
明天白天就开始抄,今天太晚了,抄完再还。
“姐姐,你在干什么?”
“给我吓一跳,”宋茯苓正在闻一个小盒子,差些将盒子扔掉。
“你在干什么,那是谁的?”
“那个,我……米寿啊,你快叫着金宝他们去村口迎迎你姑父,我有预感他快回来了。”
莫名的被发现,有点紧张。
宋茯苓轰走了小娃,这才盘腿坐在炕上重新闻小盒,“这种香真好闻,这是护手霜还是擦脸霜?”
按原样扣好,放进包里。
宋茯苓发现陆畔,竟然还随身携带那恶心的“擦牙棒”,薄荷叶,以及一种圆粒的像去除口气的糖,是这里化妆品店没有卖的那种。
另外,还有自制炭笔,恩,这是向她们老宋家学的。
至于墨是一种小号磨盒,毛笔是放在用黑皮子做的,像现代的大号钱夹,按照毛笔笔号分别摆放,这就是陆珉瑞的随身“笔袋”呗。
感觉上,越偷看人家包,越觉得怎么比她活的还“细致”。
纳闷明明是名武将,驰骋疆场,活的应该挺糙的呀。
据老爸讲,那阵送粮,饿的全身起皮。
转回头,人家回了城,立马富贵公子的做派,恩,还落荒而逃跑过,陆畔,你挺矛盾分裂啊。
不知为何,过了几个小时后,宋茯苓再次回忆陆畔跑走气的她跳脚那一幕,居然有点憋不住笑。
外面,宋福生大着舌头终于回来了。
司机宋富贵被阿爷一顿骂,富贵心想:这回来的够快的,那些人还要张罗去青楼喝下一顿,我俩急忙就回了家。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月朦胧鸟朦胧
这一夜,宋福生喝多,吐的比孕妇还邪乎。
随着老宋向大地时不时呐喊:“呕,呕”的呕吐声,左邻右舍,包括邻居家养的看家狗都没有睡好觉。
桃花被隔壁三舅吵的睡不着,翻了个身,头枕在胳膊上躺在炕上甜蜜地笑。
娘说,铁头哥前几日回家,有单独找过娘。
发银钱了,要将银钱放娘里那里帮着攒,说是家里不帮他管钱。
娘没收,但是爹和娘、哥哥、奶奶知晓这事时,能看出来,都很是高兴。
躺在桃花旁边的宝珠也动了动,将棉被小心翼翼蒙在头上。
她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正用两手估量四壮的脚有多大。
她想给四壮做双鞋穿,只能靠自己眼力估摸着做。
毕竟问男人家脚多大这事,她问不出口。
今儿四壮在那面盖房子,她一走一路过时偷着扫了几眼,还被四壮给发现了。
宝珠眼下再回忆四壮的点点滴滴,并不是感动四壮送给她那个贵重铜镜,也不是茯苓小姐告知她红灯笼其实是四壮买的。
当然了,这些听着也乐呵。
只不过,那些都比不过她被四壮接回任家村的路上,四壮从怀里掏出温热的饼子给她吃。
那么冷的天,那饼子一定是贴心口贴肉皮放着,才能保持温热。
那天,路两边放眼望去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可四壮在前面走,她就觉得不害怕,很踏实。
而在那之前,封城、断粮,百姓们闹闹哄哄不停往家买油盐酱醋囤货,哥哥为养战马离开家,她一人在家已经心慌的不行。
四壮的出现,让她一下子就踏实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相信茯苓小姐的话。
在宝珠心里,宋茯苓是个很有魅力,很让人信任的女孩子。
有时,甚至冒出,茯苓小姐比陆三小姐还让人佩服的想法。
那日,茯苓小姐很是掏心的与她讲过:
“四壮不会说话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只要觉得和他相处没什么不方便,那么他不会说话这个在别人眼中的大缺点,就不算什么。只要你觉得。
另外,四壮生活中,可能有些不修边幅。
比如,不爱剪指甲,指甲里有干活存留下的泥就上手抓干粮吃,不爱洗头洗脚常换衣之类的。
还是那个道理,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算是大毛病,你不是在用忍受的方式和这样的人生活,也有信心能用督促的方法改变他,那么就不是问题。”
听听,就冲这几句话,就知茯苓小姐对她多掏心窝子,先讲的是四壮的缺点,摆明面上,并没有藏着掖着,甚至还主动透露。
然后茯苓小姐才与她分析四壮的优点:
“不说话的人,无论是不会说话还是压根就懒得说话的人,通常要比大多数人心细,因为他善于观察。
通常这样的人,对情绪很敏感。
也会更顾及你的感受,会疼人,会看你眼色,问你意见。
嫁这样的人,托付终生。
可比嫁那些油嘴滑舌、就会哄人却不办实事,你瞧他走路都发飘。
或是那种心糙嘴也糙,用嘴笨话少的忠厚模样掩饰他心压根没数,什么事都张罗不起来,你一看他就是一脸笨样,可舒心多了。”
宝珠:茯苓小姐很有智慧,句句有道理。
最后她俩得出结论:别看四壮不会说话,那是山里汉中的“顶级汉子”。
如此有“智慧”的茯苓小姐,竟也在这个夜晚失眠了。
先头没失眠,睡的很好,沾枕头就着,她一向如此。
结果她爸在东屋:“呕!”
听不清她妈说了啥。
她爸大嗓门:“我,我?我指定出去吐,佩英我指定出去,你别瞪我,呕!”
门,开了关,关了开,宋茯苓能不被吵醒就怪了。
出来想照顾照顾老爸吧,结果她爸光个膀子依赖在她妈怀里,俩人坐在院子长凳上等着下一波呕吐,她就自觉放下蜂蜜水回了屋。
这一折腾,能睡着就怪了。
宋茯苓躺在炕上,在这月朦胧鸟朦胧时分,数着数着羊就开始情不自禁在脑中转悠:他看上我哪方面了呢。
摸了摸小脸:漂亮。
看上自己这张脸很正常,哈哈哈。
笑容一顿:那他可够肤浅的了。
茯苓大小姐又开始分析:
不不不,咱们讲话要有依据,不要栽赃。
他是这古代的豪门公子,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咱虽然尚可,但天外有天,就连美女类型还分多种多样呢。
他要是为脸蛋漂亮,早妻妾成群了。
那么,答案出来了,他就是看上她这现代思想,和那些怪主意了。
她嘚嘚瑟瑟写的话本子,他想接着看连载。
沙盘,五彩大呲花,地雷、酒精等等,即便他有的没有太确定是她干的,估计也会怀疑。
宋茯苓想到这,围起棉被坐起身:
所以说,真不能再将现代的东西往这里整了,会不会也要轻点嘚瑟。
那人太心细,这种人精真是麻烦。
那么,恩,看来现代的姑娘来了这里,或许都会对他有点吸引力。
宋茯苓恍然大悟:啊,原来这就是女主光环的原因。
为啥总能被有见识的人发现呢,因为你异于常人的想法,见解,和眼界。
和地地道道的古代姑娘,为人处世,即便是见到陌生人羞涩躲闪的眼神也完全不同。
那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和现代社会姑娘家可竞聘、可工作,敢于和男人争高低所培养出来的。
理智分析出原因,宋茯苓:睡觉。
能理解陆畔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就可以了,她分析只因纳闷。
至于她接不接受?她为什么要接受。
宋茯苓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如若在这里呆上几年还是没穿越回现代,她岁数大了,她不婚的事实会让爹娘很丢脸,她也觉得很不便,那她才会考虑婚嫁,这是她的心里话。
和娘说的那些是开玩笑。
实际上,到那时,甭管是陆畔还是任何一个谁,假若还在她身边乱晃悠,她再观察一下,哪个好,要哪个。
至于目前别人喜欢她,那你喜欢呗,和她有啥关系,没到需要绝处逢生时,别人的想法不在她考虑之内。
不过,你最好默默喜欢,别打扰到她。
敢打扰,比如陆畔敢来她家胡说八道,搅合的好好的种田日子变成人心惶惶,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说出“你给我死了那颗心,招人烦。”
第二日一早,国公府,陆畔正在吃早餐,桌上摆着十几样食物,但每一样数量都很少,他不浪费。
小全子进来汇报:“少爷,已经打听出来了,叫千里马。”
千里马是宋福生的快递公司。
速度还挺快,陆畔赞许的一点头。
之前,像外面跑腿这些事都是顺子在忙,但是陆畔这次回来后,刻意让小全子跑外了。
他要让外面那些人知道,身边很信任的人不止是顺子,还有独臂小全子。
第五百九十七章 千里马常有,代言人不常有
陆畔在等待上朝前,写了十几张“帖子。”
在别人看来,帖子是邀请函,比如邀请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来府里玩之类的。
但在陆畔看来,说事的信件就是“帖子。”
他也很少邀请别人去他家玩。
认为国公府那是他的家,家里能有什么可玩的,家无非就是让你舒坦的地方。
男人又不赏花,刨除各家花的品种不一,有点看头,府里划船喂鱼长廊假山之类的,哪个府上没有?非得去他家看?
你要是很想赛船,可以去浑江上划嘛。
扯远了。
陆畔此时,在帖子上写的更是言简意赅。
大致意思:你府上随皇上不久后搬家吧?接着就写宋福生镖局千里马的地址。
这就得。
在陆畔这里,多余的不用废话。
他这个人,就是“千里马”口碑的保障。
甚至都不用多写帖子,写个几张,意思一下,各府就能源源不断的得到消息。
随皇上迁都的大臣,一般头一批只是大臣和当家夫人先离开。之后才是府上的各房长辈、公子们、各房姑娘们。
分次分批的走。
这是人,而陆畔心知宋叔稳扎稳打,不押运人。
那东西就更多了,海了去。
就在这时,内务官过来了,告知各位大臣:准备上朝。
陆丞相带头向里面走时,还回头瞅了眼陆畔,心想:珉瑞刚刚在写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奏折。
话说,孙儿从回来就表现的很“平庸”,上朝就是沉默。
别人会为了迁都的事争的面红耳赤,他孙儿就跟没听着似的,往那一杵。
冗长的一个多时辰近两个时辰后,陆畔下朝想着那些大臣说话真是啰嗦,就急匆匆出了皇宫。
可给他憋坏了,先方便一下。
陆丞相本来想唤住孙儿去外走走,都没叫住。
“他们已经等着了吧?”
顺子伺候着少爷换下官衣,换上便装,“是,表少爷他们应是等您半个多时辰了。”
陆畔说,走。
坐上了马车。
今儿,丁坚、林守阳、谢文宇仨人终于约上了陆畔,且约在近郊的一处用大宅子改成的饭庄里。
酒楼那种地方,说话隔墙有耳。
饭庄就不怕了,一个套间厅里只摆一桌,隐秘性非常好。
正好这饭庄院子里的丁香花都开了,丁香树旁,又有好些美貌的乐工婢女抚琴。
打开窗,窗纱飘动,嗅花香听琴声下酒,吃的这叫个意境。
往这饭庄去的路上,要是想抄近道需要途径一个窄巷子。
陆畔微皱了下眉,因为车忽然停下了。
没一会儿,顺子掀开车帘道:
“禀少爷,宁安候二房六小姐的马,不知怎的受了惊,问能否帮忙,小的给回了,咱们怎么帮忙?咱马还要用呢,她应该做的是回府寻人送马匹来不是?”
陆畔听的内心很嫌弃:看看,不说顺子,就是随便拉过一个路人都懂的道理,那些大家小姐就像脑子不好使似的。
而顺子是:
切,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想见我们家少爷,你搞不好都是在这里制造偶遇,我可得保护好喽。
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有没有搞错。
你爷爷宁安侯在我少爷这里都不敢摆谱,你爷爷是宁安侯,我们这是国公府,国公。
就没见过地位低的还敢要求地位高的。
这不嘛,顺子就又告状道:“少爷,小的听那意思还想蹭车,说姑娘家不便,可否请您将车……小的就给回了,咱们还着急呢,咱们即便不着急,少爷您的车也不准别人乱坐不是?”
陆畔:恩,是。
一点也不觉得有失君子风度。
那走啊?
“少爷,可是她府上的马,不知怎么就尥蹶子惊了,在前面疯,车过不去,堵这了。”
然后宁安侯二房六小姐就感觉自己心碎了。
终于得见他。
他步行从她车边过,没瞟过她一眼,倒是在路过前方马时,瞟了一眼马。
她还不如一匹马。
而且她提出借车,他宁可放空车从后面调头走,也不借给她车拉一程。
“小姐?”
女孩梨花带雨的哭了,母亲往后与她提亲事,她再也不好高骛远了。
饭庄。
陆畔带顺子步行来的,
走路比车绕远过来速度要快,
给这里老板伙计到林守阳的小厮都吓一跳,这真是一点谱都不摆啊。
珠帘打开,陆畔才一出现。
丁坚他们仨人就笑,一副看新郎官的模样逗乐道:
“茯苓。”
“茯苓姑娘。”
林守阳唰的一下合上扇子,指向桌上茶点,笑哈哈道:“茯苓饼。”
陆畔微皱下眉,转身就走了。
丁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林守阳和谢文宇对视,俩人脸露慌张:“……”
“嗳?嗳珉瑞?”丁坚追了出去。
林守阳和谢文宇也紧随其后,急匆匆跑了出去,“珉瑞。”
顺子故意让自己没追上少爷,等这几位少爷上前,
他拧眉小声提点道:“诸位爷,小的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说。”
“茯苓姑娘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人,小的猜,我们家少爷宁可你们开他的玩笑。”
丁坚露出好像被食物噎住的表情:“你是说她将来会是?”
“表少爷,小的可什么都没说。”顺子恭敬的低头道。
谢文宇和林守阳一边跑向门口去拽回陆畔,一边这几步道跑的你瞅我、我瞅你,眼中满是:“啥玩意儿?”
压下心头震惊。
“珉瑞兄,在下给你行一礼,才回来,今日也是才得见,别这样。”
“误会误会,真是没想到,再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真的。”
陆畔看着这俩人又作揖又赔笑想发誓的样,无奈地,这才重新回去。
刚落座还有点尴尬,什么琴声丁香花,早忘后脑勺,在心里纷纷合计着:我的天,明媒正娶。
陆畔就掏出了“帖子”,“给你们的。”
哎呀?现在就要通知娶啊,接过来一看:什么鬼,千里马。
与此同时,宋九族正在召开“千里马”大会。
这会开的很糟心,一是宋福生还有些宿醉,二是经常被打断。
一整这个过来告诉他,哪个哪个县的官给他下帖子喝酒,那个来通知他,又有车进村,哪个哪个附近大地主邀约他。
最初皇上赐牌匾那阵,可能也是丧期还没过,都没有眼下邪乎。
那陆畔来家一趟,“后遗症”真重,他宋福生又成了炙手可热的被巴结人选。
当又有马车进村,大家已经麻木又面上不失热情准备撒谎,俺们团长不在村时,然后马老太就有点意外。
从地窖里探出头:
啥?不是找她三儿的,竟是三小姐派了人来寻她。
“胖丫啊,奶的点心店好像要重新开张了,咋整,还得出去买砖。”
那炉子都烤列巴呢,她奶豆腐这一块,也不想放权,怎么办呢。
宋茯苓刚要张嘴,马老太又摆手打断:“得嘞,见过再说。你还是先帮奶参详参详明日见三小姐穿啥吧,”有一阵日子没见,不能让人看咱老么卡尺眼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 空手来的
宋茯苓以己度人。
认为陆畔应该是和她一样,并没有和家人讲过要和她搞对象的事。
像她,就是这种性格。
小事可以随便和爸妈胡说,凡涉及到大事,她就会牙口风不漏了。
像处对象这种,就属于大事。
会自己先考量、观察对方,俩人之间合不合适。
通过接触慢慢了解你这人性情、家庭、为人处世、你会不会做饭啊?喝多后表现,包括吃几顿饭,先看看能不能吃到一起去。
口味不同,那没法共同生活,她看好些书上都明示暗示的写过,婚姻,不是风花雪月,是油盐酱醋茶。
然后甚至到了,已经和对方偷偷摸摸处上一段日子了,真觉得那人还行,才会和家里人通气。
因为不能随便给男孩子就往家领。
更不能没个一定,自己心里还没数,就急着见家长和家里人讲。
如若到了能和家里人通气的程度,那基本上就是定下。
父母郑重问她,她也能说出为啥选他的一二三点。
用态度来告诉父母:领家来不是开玩笑,这人,女儿真相中了。
这是现代。
在宋茯苓看来,古代也一样啊,你甭管在哪,这都是“人之常情”。
可能封建保守,会少了偷偷摸摸先相处的过程,但最起码你要两方都含蓄的流露出有那个意思,得到双方认可,日子毕竟是俩人过,又不是和父母过,然后再去找家里人说。
更何况,陆畔那人给她的印象很稳当,和她差不离,她就是很稳重。
所以,宋茯苓很放心的帮奶奶挑选衣裳。
不就是见个三小姐、聊那个点心店吗?全是业务接触,没事。
“奶,您真应该听我的,那时候买个金簪子。”
奶奶一件首饰也没有。
这事在现代不算啥,老妈就不是很喜欢,无所谓,现代的思维习惯。
但是在古代,家境好一些的老太太都是有首饰的。
“你可快拉倒,前段日子金子涨不少,我要是真买金簪子,那不是头上戴栋房子吗?也不怕压脖子。啥家境呀,整那不当吃喝的。”
“哪有那么夸张,咱家现在也不差啥了,你别总寻思逃荒起来的。别人家没匾,咱家还有匾呢。”
匾也没啥大用。
马老太翻了翻眼皮,含糊了句:“就那么邪乎,村里房也是房不是?”
当天晚上,宋福生也听说老太太第二天要去见三小姐。
媳妇要将铁头他们给凑钱买的银簪子,借老太太戴。
老太太边帮忙抱柴火,边嚷嚷:你快拉倒,我戴完你还戴不戴啦?等赶明我自个买实心的。
宋福生就小声问了闺女句:“你奶那点心店还合伙不?”
宋茯苓正在抄陆畔的书:“那谁知道啦,看我奶的意思吧。看看她们明天怎么谈。”
说起这事,马老太第二天都坐上了陆三派来的马车,还在心里琢磨这事。
她动过想法,不想合伙了。
有点忘不了,人家说关门,咱们就得关,总感觉那不是自己的。
她想在三儿千里马那个铺子开个小窗,拉货用不了那么大的门面,单独给隔出个屋呗,然后回到最初经营的模式,先可便宜的卖,面向大众,自己慢慢推销慢慢干。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后悔没买门市。
这就是逃过荒的经历闹的。
那阵,三儿买房子,胖丫也说:“奶,咱也买。”
老太太就寻思:买那干啥?你看看,出了啥事时,房子能带走不?咱们逃荒那阵,那么多房子全扔下,房是不当吃喝的东西。
妥,现在是真后悔,就三儿买房前后几日是最便宜的,三儿那几套房子,包括外地她没见着的也很是值。
现在再想买,没了那价。
人家说了,即便迁都,奉天也是老都城,皇上是打这里起来的。
可是?
一身深蓝衣、酱裙的马老太坐在马车里,微一皱眉:
可是,陆三小姐,咱实惠的讲,已经很够意思了,用孙女的话是:“冠名权都写她马老太”。
你说,咱要是告诉她,不想合伙了,会不会对咱有不满?
马老太在心里又合计着:陆三小姐为装修当初投入不少银钱,屋里拾掇成那样,费挺大劲,还没让人回本呢就出事关门,现在又不干了,那指定会觉得咱撂挑子很不够意思。
反正换她,她要是遇见这么个事,会让那人以后有多远滚多远。
可给马老太这一路累坏了,主要是心累:
一会儿在心里:
合伙?
不不不,可不合了,不合见到人家该怎么说。
算了,还是接着合吧,大树底下好乘凉。
那奶砖怎么办?
如若重出江湖,涉足点心界,自己将面临身兼数职的局面。
那让村里何人接手她的奶砖代为管理工作,还能让她挣大头呢?
马老太就觉得这一路上,时间过的那叫一个快。
没感觉咋滴就到地方了,也没注意到的地方不对。
直到被许小娘子亲自搀扶她下来。
她也没有留意过,这次许小娘子见她可比以前恭敬多了。
下了马车,马老太抬头一瞅,俺的娘呀,这是哪的府邸,那门上的瓦呀,都带着颜色的:“恩?”
满脸懵。
许小娘子这才笑着解释说:
大少奶奶(陆三小姐)被夫人临时叫回,要开库对账。
所以就来不了啦。
正巧呢,那时候大少奶奶,正在娘家国公府吃茶说话,府里的老夫人一听,说你们这年纪都是上了岁数的有话聊,不如叫您来国公府谈谈古说说话。
马老太:“……”
这也太坑人啦,啥时候的事呀?给我整国公府来怎不提早告诉一声,那紧急有事,我就回村呗。
唉,最闹心的是:
你说咱,空手来的。
你说,早知道,咱搂筐菜带筐辣椒是不是也比空手来的强呀。
“不,不用,我不用人掺,这身板挺硬实。”
才说完,马老太就望向偌大的园区和面前的软轿顿住:
啊,还是用人掺吧、
才被一排水灵灵的大姑娘和两位婆子迎进中门,就得上轿,估计道得挺远。
咱自己能不能走动是次要的,别让人等。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只求无愧过百年
国公府的奴仆,那都是经年累月训练过的。
每一个奴仆在上岗前,都被严厉训过话:
你们的所有行为,在外人看来,都代表着国公府。
无论在外,还是府里来客,当你们有不妥当的行为和露出嗤笑的表情,笑的其实不是别人,是国公府的脸面。
并对管理奴仆这一块,设有奖惩措施。
更不用说马老太这回来了。
各院管事有特意训话,这是老夫人要见的客。
重点词“老夫人”。
所以,来的客人无论穿什么,说什么,她也是贵客。
把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收一收,给小心伺候着。
马老太坐在平稳的轿子上。
不过,再平稳偶尔也会一颠儿一颠儿的,毕竟是人力抬的。
她头上要是有饰品,此时应该能晃悠起来,但是,她没有。
她深蓝布衣、酱色百褶裙,农妇穿的黑色布鞋,头上梳的溜光。
两名管事婆子一左一右,以护送马老太的姿态随着轿子走。
两名婆子身后,跟着十二名统一着装的丫鬟。
就这支队伍,途径拱桥,途径别的院落,一路向老夫人院子里行进时,甭管途径哪里,书童、丫鬟、小厮、婆子,凡是遇见,都要驻足行礼、靠边让路。
而坐在轿上马老太的表现,也很是让两位婆子在心里高看。
这两位婆子,是秦嬷嬷之下、老夫人院子里的管事。
这两位就发现,马老太甭管看见谁、看见什么景,竟然都没有乱瞅,一直得体的坐在轿上,腰板挺直、直视前方。
不,或许你们误会了。
马老太是真的很想细瞅瞅,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的景啊。
国公府,国公。
可是她忙呀。
心灵的思索,比来时的路上还忙叨,哪有心思看。
一路上:
我是谁,我在哪。
她们说,我等会要去见谁?
我见人家公主,叫啥呀。
哎呦,我连怎么称呼人家都不晓得,对,我怎么唤公主?
回头真得让小孙女给自个开个补习班,主要教教见到上层人士叫啥,你看看,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抓瞎。
而且,许小娘子说,那位公主还要和她唠嗑。
马老太搁心里犯愁的不行。
唠啥呀?公主心血来潮不要紧,可给她难为坏了,咱还不能让人家公主没话找话。
要不,唠以前吧。
可是以前活的跟一天似的,日子挖坑填坑再挖坑,和村里的老黄牛一个命运,抬眼低头都在干活。
讲逃荒?
逃荒更没啥说的。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房子不要田地不要就逃呗,再说那是啥脸上有光的事呀。
那么,过去、曾经都不能讲,不行就和公主唠嗑畅想畅想以后吧。
以后,她想日子富足到,家里至少能存二年嚼用,那样的话,闹灾就不怕了。
手有余银,这个余银,想要很多。
能多到,置办完敞亮的大房子、城里有铺子,家里还有很多亩地的同时,舍得给自己弄个首饰匣。
也能干出孙女们出门子嫁人,孙媳进门,给她磕下头那一刻,她当老的打开小匣,赠个首饰的敞亮事。
然后最重要的是,不能花老本。
花老本,心焦,情绪该不好了,外面铺子每日都能进银钱,这就是她对往后的畅想。
打住,马老太:可别畅了,不中。
说破大天,与公主聊这些,对于咱来讲,是猪八戒想娶俊媳妇痴心妄想,但对于人家来讲,听完了就得笑得不行。
就因为以上这些,马老太规规矩矩的坐着轿子来啦,并无东张西望。
“给老太太请安。”
哎呦,这都是谁家的俊闺女?
马老太被一堆接迎的丫鬟行礼,又被这些花一般的姑娘,簇拥着进了花厅。
轮到她行礼了。
马老太进来还没看清长公主的脸呢,也不敢完全抬头,怕不礼貌,就要跪下行礼,且口中叫道:
“民妇给老寿星殿下请安。”
一听那说话声就知,精气神十足。
今日长公主只穿一身布衣,只不过棉布是最软和的那种,边边角角绣着金线而已。
头戴一抹额,抹额中心有块圆玉。
“不必多礼,叫你来,咱们啊,今儿就是说说话。”
一句咱们,另外再加上秦嬷嬷早在马老太腿弯那一瞬就给扶住,马老太紧张了一路的心稍稍落地,这才抬头。
一看,长公主满头银发,圆圆的脸,白白的,那个富贵相,难怪是公主。
长公主示意,招手道:“来,坐。”
“嗳,民妇谢老寿星殿下赐座。”
“呵呵呵,”长公主彻底憋不住笑了:“怎么还唤殿下,刚不是说了,老姊妹之间唠唠闲磕而已,你这一口一句殿下,还怎么聊?”
马老太屁股只沾凳子边,脸上更是堆满了笑:“那民妇就唤您老寿星。”
“老寿星也?”
“不不不,公主殿下,老寿星可不能省喽,就让民妇这么叫吧,能自在些。”
马老太心想:
殿下都省了,老寿星仨字再省略,那我叫你啥?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该白想一道了。
而且,您说“咱”为表示亲近也就可以了,结果你整句“老姊妹”,吓的我心口砰砰跳。
咋的,你是我姐,我是你妹,我老子和哥哥侄子也是皇上啊?你敢叫,我也不敢应啊。
“听婉儿回头说过,你们那合伙的点心铺子,之前正经不错。”
就在马老太犯愁与公主怎么没话找话时,长公主忽然说道。
人家先起了话头。
又问:“听说你那时候一直在铺子里张罗,我瞧着你也添了银发。”
马老太应着:是,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这白头发怎么藏也藏不住。
“家里人可放心?来回城里城外的折腾。”
马老太说:“不瞒您讲,最开头是为讨生活。现在嘛,几个儿子尚可,也劝过我,但我还想接着折腾。”
“噢?”长公主说话的时候,还指了指马老太面前的点心,让边吃边说,一副咱随便唠的模样,一点架子也没有。
马老太没吃,认认真真地说出心里话道:“民妇记得最开头,刚开始倒动点心那阵,我小孙女为给我鼓劲就说过……”
小孙女,重点词,长公主和秦嬷嬷心里都是一动,没想到这么顺利。
马老太的声音回荡在花厅里:
“民妇的小孙女就说,奶,你这个岁数要理财,要在能动的时候,多攒些银钱。
不然一旦得了什么病症,没了钱岂不是很可悲,到时要向儿子儿媳伸手。
咱要是自己有,那腰杆能一样嘛。
民妇过后就琢磨她那话。
以前民妇也常嘴上念叨,不给儿女当累赘,可用什么方式能不当呢,挣钱,自个理财。
将来即使躺在炕上不能动,儿子儿媳最多出个力,民妇自个就能掏出治病银,最好还让儿媳妇不白照顾俺,她们照顾的也顺心顺意,呵呵。”
所以,马老太告诉长公主,她来回城里村里折腾点心那阵,有奔头,用孙女的话就是,在挣养老金。
秦嬷嬷笑着微弯腰给马老太换热茶。
长公主闻言疑惑:“民间,儿子们的银钱,不是该由你这个当家的长辈管吗?”
“民妇家里眼下不那样,他们自个挣的自个管,民妇和小孙女鼓动点心和旁的存项,他们也不准问。”
为了不混淆长公主对大众的认知,马老太有补充道:
“不过,别人家应该还是合在一起,其实民妇家里从前也是如此。
那时也是没办法,一年两年进项加在一起,放手心里一小捏碎银,那还分什么呀,攥成团,日子才能撑下去。
遇事,也不分是哪个儿挣得的,就向外掏。
眼下,呵呵,老寿星,民妇家里有点余银了,民妇的几个儿子也尚可。
有仔细算过,经公管账,花销并没有省下,该买的依旧要买,还得总寻俺要,按就不耐烦管了。
而且那几个儿媳,也都是过日子的好手,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民妇放心,也就没得替他们管账操闲心。”
心态平和,不卑不亢,目光清明,这就是长公主和秦嬷嬷对马老太的初识第一印象。
这才是第一个话题啊。
秦嬷嬷觉得她可以出去嘱咐准备午膳和晚膳了,她有预感,长公主能和马老太聊到晚上。
第六百章 我在国公府睡过觉(两章合一)
宋福生微皱眉进屋。
钱佩英问他怎么啦?谁又找来啦?可不行再喝酒去。
“倒不是寻我的,是刚才国公府来人告诉,老太太被留在那了,让放心,说是要留下吃完晚饭才会送回来。”
钱佩英将柴火塞进灶坑里,急忙站起身:“怎么去了那里?不是去见陆三。”
“陆三临时有事,国公府的老夫人,估么是寻思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别让白跑一趟,正好都是年纪大的人,能说说话,就给叫去啦。”
夫妻俩边说话,边进了屋。
进屋后,宋福生坐在炕沿上,有些心不安。
“老太太到了那种地方,能不能胡说八道?别失了分寸。”
钱佩英是用围裙擦着手纠结:
“她奶一天天大嗓门,啥也没见识过,可别看啥都直眼。
那种大宅子里的奴仆,听说都是见人下菜碟的人精。
她奶脾气还不好,可别和奴仆之类的拌了嘴,出了啥岔头,那就丢了人。”
电视剧都是那么演的,有些奴仆不是个好东西,比主子们还爱瞧不起人。
宋茯苓终于停下笔: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俩轻点埋汰我奶。
我奶没有那么弱。
她有一颗向上向美的心。
人家我奶也是能欣赏美好事物,懂得藏拙的。
只要国公府,别将金子堆满屋领我奶参观,她就看不直眼。”
马老太不知道背后给几个儿子儿媳们吓的不轻。
大伙听说她去国公府做客,还埋汰她拿不出手。
要是此时能知晓,她定会说:难怪你们这些人在俺心里只是“路人”,俺很疼小孙女也是有原因的。
……
伸出手,指引美景时,长公主露出金玉戒指、腕香珠。
她一身布衣,身上也只简单佩戴这几样,就已经是很低调了。
并且,从出了花厅后,领着马老太逛园子,长公主就让马老太和她并肩走,说话也用“咱们”。
咱们这样的老年人,咱们这样已经当了祖母的人。
用称呼,来填平她和马老太身份之间的千沟万壑。
而马老太也表现的笑谈自若,只略比长公主走的慢小半步。
身后跟着随行的两顶轿子和一队丫鬟,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马老太心里一直有种底气。
那是小孙女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不停暗示的给予。
或许,也是她自己心底本身就向往生长的东西。
那就是:
公主,国公夫人,您的安乐富贵、锦衣玉食是经历。
我的粗茶淡饭,如何种地,如何在困难期,寡母当顶梁柱带儿女节俭过日子,如何卖点心走街串巷吆喝,如何带领村里农妇们给前线战士做奶砖,那些通通也是我的经历。
“这国公府啊,它就是叫这名,其实就是个家。
和你们寻常百姓家一样。
只不过,我却不能像你们一样随时随地出去走走。
有些时候还没有你们自在。
就得将家盖大一些,让我也有处地方走走,景多一些,能让我少了出不去门的遗憾。”
长公主示意马老太看那假山上的小瀑布。
马老太嘴上说着:“美啊,听那流水声都觉春天来啦,”心里却:这些石头能盖多少石头房。
看见那河水,老大个池子了,像望不到尽头,那上面还停着一座石舫,马老太站在桥上:这得能养多少鸭子大鹅。养鱼也行啊,养鱼。
长公主就笑着指向桥边:
“走,咱们下桥,去那面的凉亭坐坐。”
且告诉马老太:
“我啊,就爱在这季节,要么去那船上坐坐,要么就在这凉亭里吃吃茶,听着那面的笛声,一定要隔着这河岸的,恍恍惚惚,隐隐约约,听的才自在。”
马老太就笑着告诉长公主,说老寿星,我也稀罕那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的。
“这不是盖房子嘛。
原来住的,除了烤炉房都扒了,我三儿一家就搬进村里借住。
他住的那屋,离我借住的不远。
有一回傍晚,民妇就听见俺那三儿媳在吹葫芦萧,都是没听过的曲。
也不知怎的,俺就急忙端出炕桌,坐在院子里,给自个倒了几杯酒。
她那面恍惚间也不知到底是吹了几个曲,反正俺这里都已经被她吹的,喝的迷迷糊糊随着那小曲用手指点桌子,呵呵。”
“噢?你三儿媳也精通乐理?”
马老太谦虚:“可能不咋精通,就是会点儿。我三儿读书人,懂一些,我三儿媳的娘家家境尚可,可能也懂点儿。然后我小孙女再比她爹娘强上一些。”
钱佩英:谢谢你谦虚哈,唠嗑怎么还聊到她的身上啦?
她学葫芦丝纯属是为占便宜。
那阵陪闺女周末学钢琴,一等就是傻呆一小天,坐那直打哈欠。
那老师就说:“你要不要学点啥?有的家长陪孩子的同时也学,要不然在外等着没意思。你要是学,课时费会少收一部分。”
她就这么的,学了葫芦丝。寻思买葫芦丝,也比买别的乐器便宜。
至于会的曲,北国之春,女儿情,月光下的凤尾竹,彩云之南,驿动的心。
其他的早就当下饭咸菜忘了,过了几年后,葫芦丝也不知被她塞到了哪个柜子里。
结果老宋那天进空间帮她翻东西,从旮旯里拿出来,非得让她吹几首,说学习枯燥,要放松精神。
而马老太在那天听过曲,还好信的跑到三儿家门口瞭望钱佩英吹葫芦的背影后,她就忽然觉得,难怪三儿两口子感情好。
细想想,人家钱氏说话办事能拿得出手,为人大方,从不咋咋呼呼像村妇似的东家长西家短。
更没有富家小姐包括大姑娘们身上的漂浮。
钱氏是过日子踏踏实实,拎的了锄头,吃得了苦。弄这个风花雪月呢,又不比那些只会搔首弄姿的差。
唉,所以那天,马老太就借着曲、借着酒,分析了很多,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又释然的一笑。
这不嘛,凉亭里,只有长公主、马老太和秦嬷嬷在,其他人都只能在亭外守候。
长公主就问了:
“我总听你提三儿一家,小孙女。
你三儿似乎只得这一个闺女是吧?”
马老太实在道:“是,就那一个。米寿是钱家的独苗苗,您也见过,现在由我三儿一家养着,”
她认为和长公主没啥可不能说的,阶层差距那么大,人家都没必要瞧不起和笑话咱,越是差距大,越不会。就那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的,才爱撇嘴在心里笑话别人短处。
人家能问,不过就是想了解情况而已。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拉近关系呢,就是在不唐突的情况下,能彼此说说心里话。
“那你,遗憾吗?”
马老太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眯眼望着瀑布,坦然道:
“不瞒老寿星您讲,遗憾。
我曾万万次真心求菩萨,让民妇的三儿媳身体好起来,求老天施舍给俺三儿一个小子。
镯子、戒子、金子,不如有俩胖小子。”
马老太歪头看着长公主又一笑,脸上比岁数大的老夫人褶子还多:
“可再是想要胖小子,也不如和乐一家子。
要是因为想折腾要孙儿,给三儿一家搅合的乱糟糟,不如不折腾,别等到时再后悔。我那三儿媳,就是冲那老亲家,也不能那样。
而且,掏心窝子讲,老寿星,退一万步,俺有孙儿,仨个孙儿呢,是那俩儿子生养的,对他们三叔也极好,很是亲近。”
扛灵幡有人。
老夫人忽然轻拍了下马老太的胳膊。
之前虽然亲近,但是没动手,可见这一刻,老夫人有多感慨。
“是啊,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就要更懂,人要知足,珍惜眼下。
就像我。
民间只知,珉瑞的父亲战功赫赫,也以为我只得那一儿,其实不然,珉瑞是有大伯的。
我这一生,生养过俩儿,只是他没站住。”
秦嬷嬷心里一哽,差些失态的出口求公主不要说了,这怎么聊着聊着,安慰别人却用自揭伤疤的方式。
马老太歪头看向长公主,眼里有惊讶,心里一紧。
老夫人眼神中带着通透,望向马老太刚才看的瀑布,声音平和道:
“如若菩萨告诉我,可以让老大活着,别说他不娶妻生子了,就是他瘫在那,事事要由我亲手照顾,让我照顾他到白发苍苍,我也会感恩极了,只要他在。
然后是珉瑞的父亲,很突然的离开,这些事,你也知。
所以,老妹妹,你刚才那句话我很喜欢,也就多说了几句。
这确实是,什么事都大不过和乐一家子。
当心烦意乱时,你就想想他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远处陆珉瑞院子的官家,正站在桥边听嘱咐。
他一边听,等会儿老夫人要带着那位贵客去少爷院子里转转,让他有所准备。
一边微抬眼观察凉亭里的动向:
只一眼,竟然觉得:老夫人和身旁的民妇坐在一起,气氛出乎意料的融洽。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出来。
没错,这位管家没感觉错。
因为为了宽长公主的心,马老太笑呵呵的和长公主正在边吃茶,边举例她家的喜乐事。
“您是不晓得,那米寿,有时都让我忘了他不是我亲孙儿,机灵的呦,扬起一张小俊脸,恨不得搂住亲几口。
啃完,民妇还有点臊得慌,可是控制不住的打心眼里稀罕。”
“……那米寿,那日还在我旁边摘菜叹气说,唉,我都多大了,还一事无成。您说他才几岁?他是真苦恼,还不是装的,笑的我呦。”
“您问我小孙女?该怎么跟您形容俺俩的关系呢。
民妇偏心她,到啥时候,当着其他几个孙子的面,俺也大方承认。
因为,是俺孙女帮助俺,敢于迈出家门。
敢于出去多走走,敢于在几十上百人面前不打怵说话。
敢于系着粉头巾,甭管好看孬看,哪怕在别人眼中是扮丑,俺也心里坦荡荡挣钱。”
马老太说起宋茯苓就嘴不闲。
望着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湖面,拽出好些胖丫语录:
“小孙女说,奶,见识和经历才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我一寻思,可不是?
亿起从前几十年,感觉没啥说的。
可自打来了奉天这地界,俺能说的可多着。
老寿星,民妇要这么一直折腾着,到哪天真老了,不能动,躺在炕上闲着,也能有好些往事寻思,多好。”
长公主就差鼓掌了,一脸你再多说几句的笑模样,很爱听。
胖丫能对她祖母讲出,见识和经历才是不可多得的人生财富,就可见那丫头的心有多广。
可比所谓的那些府中小姐们强出很多。
那些人,只能看到真金白银、眼前的好处、官阶爵位等俗物,却永远也意识不到,这世间有很多无形的东西最重要。
原来我孙珉瑞,连挑人的眼光都是一等一的好。
马老太:“民妇的小孙女也嘴甜。打的今早才发生的例子吧,我这长了白发,她今早帮我沐发说,奶奶,您这不是白发,是智慧。您听听,本是心堵的事,听的我乐淘淘。”
长公主:嘴甜好哇,我家有一个嘴闷的。
但实际上,她猜:珉瑞比谁都爱听心上之人夸赞,这是指定的。到那时,要是能时不常的听胖丫的夸,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都得了乐开了花。
吃饭了。
转移地方,去了石舫上吃饭。
伴着满桌小碟小碗各样好吃的,秦嬷嬷看出老夫人心情是真好,还让马老太之前提到的葫芦萧和笛子、古琴纷纷奏起,就在那河岸边,不要离的太近,太近影响说话,
也不能离的太远,太远没那意境。
将纱帘打开,让长公主和马老太一边能望着外面平静的湖听着曲,一边吃饭。
水如空,桥如虹,宜远观,宜近赏。
马老太小声问长公主:“老寿星,这筷子镶了金子的呀,”她都不敢下口咬。
长公主笑哈哈道:“怕什么,用什么做的,它也就是双筷子。来,你尝尝这个,我每日要喝上一盏,等赶明要是能有机会,我也去尝尝你每日都吃什么。”
如若迁都太忙,没机会了,那么,咱们就相邀京城郊外见。
长公主有自信。
有一天,她一定能和马老太约着在京城走走。
即便胖丫没嫁进来前,她也相信宋福生就定会带他老母亲进京。
将燕窝推过去。
马老太心想:她最稀罕吃油渣白菜馅饺子,可是,老寿星,您能吃惯吗?
哎呦,瞧她想的还怪远,人家不过就是随口说说。
吃完饭,长公主赐塌,还让马老太歪一会儿,上了岁数了,必须午间养养神。
马老太躺在榻上,屋里飘着小丫头点的安神香,她盖着锦被闭眼:妈呀,你说这事逗不逗乐,我还在这里睡上觉啦。胖丫啊,这里真得劲。
连陆丞相都听说了,老妻在安排“朋友”,给儿媳都打发去了娘家,珉瑞也在外面,那他就别去打扰了。
睡醒了,下午阳光最好时,俩老太太又开始“玩”上了。
不经意间,就逛到了陆珉瑞的院落。
“领你进去瞧瞧。”
不经意间,长公主指着打铁房,就开始说她孙儿坏话……
第六百零一章 很登对(两章合一)
“这里,这一片,从前是我儿子的武器库,是他的练武场。
我儿子,十八般武艺,皆有涉猎。”
长公主说这话时,脸上不自禁的带了点骄傲。
“然后珉瑞呢,我的孙儿,从满院子能乱跑开始,他要是不见啦,你就来这里,准保能找到他。
他那时候才几岁啊,总是寻寻摸摸的惦记来看看。
一双小手,就试探地摸那些冰凉的利器,他也不害怕。”
马老太听的稀奇,倒是很捧着聊:“老寿星,难怪将军能是将军,这都是打小就能看出来的。”
“走,我们进他这几间屋子,一起瞧瞧。
不过,不能碰。
就指甲盖大小的物什要是不见了,在咱们这里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他那里就成了大事。
以前,和他几个姐姐,那时候都没出嫁呢,来他院子玩,乱动东西,他就生过气。
这是几个姐姐现在都出了门子,才不上锁。
其实我孙儿珉瑞啊,在有的方面,不是我这个亲祖母都不敢说实话,他小气得很。”
马老太先进的是打铁房,就那阵弄地雷,她们家的小子们也笨笨咔咔打过铁,累的不行。
可是万万也没想到,小将军身为贵公子,身为将军,屋里杵着老大的熔炉了,你看那烟筒都很大,打铁的那些家伙什很是齐全。
进屋就能闻到,好似是铁锈味。
这和马老太想象中的叱咤风云的小将军不太一样。
“这只是其中之一,咱再去另几间瞧瞧,说实话,我也很少来。”
长公主引领着马老太。
马老太看着那体面的房子里装着庞然大物,“那是什么呀?”
长公主也瞧的稀奇,主要是才做了一半,有点看不仔细:“战车?”还扭头看秦嬷嬷确认一下。
秦嬷嬷微点下头,少爷院子里的管家,有介绍哪个屋里是干什么的。
“看见没,那里装有树脂,漆,那是存的木料,随时就拿来用。珉瑞打铁、木工匠那一套都会,且很是钻研。”
马老太又隔着窗户,望向单独杵在更远处的几间房屋:听老寿星说,不止这些,她现在看见的那几间屋子能改良火硝,那里存有火药。
连打扫都是陆公子亲自动手。
哎呀妈呀,这贵公子是啥毛病啊,真会玩。
“老寿星,后面竟有一片林子,将军的院子看来很大呀。”
长公主看了眼说:恩,孙儿凡是在府里,每日很早都要去那林间练武功。眼下受伤了,这才能睡到天蒙蒙亮,近几日却又要去上早朝。
最后,长公主又很出乎马老太意料的,领着马老太去参观了陆畔的画室。
长公主想让马老太先知晓知晓,她孙儿将很多业余时间都给了冰凉的机器,那是孙儿的业余爱好。
与别的府中少爷,完全不同。
改变民间百姓,对高门大户少爷的那些猜测和看法。
但是,还不能显得孙儿生活里很无趣,所以给领到画室。
想让马老太再看看她孙儿的另一面,偶尔那也是会画画、会弹琴,会写字,别看不爱多讲话,心中是有很多诗情画意的。
最好,能让马老太从孙儿的书法和画作中感受到烟火气,感知到她孙儿的内心并不高高在下,而是很向往民间喜乐。
看画,马老太倒是会看了,而且只一眼,就感觉很亲切。
大画室敞亮,那画看一眼也很是让人心里敞亮。
望着那出自陆畔之手的巨幅画作,由衷道:“可真好看啊。”
乡间的麦田,果园,农夫在种田,农妇在后园子摘菜,秋收的欢喜萦绕在他们周边。
夕阳下,渔夫收网了,发自内心的笑脸。
小巷里,挑货郎身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卖炊饼的正在吆喝,经过打尖的店铺。
这些场景都是马老太所熟知的,一下子就接了地气。
那时候先皇没死前,也没打仗呢,奉天城其实就能热闹到这种程度。
马老太望着画,忽然道:“老寿星,俺小孙女也爱画这样的画。”
就坐在那大地里画。
后来,她还真追问过,是冬天那阵过年时问的:
“你画呢,拿出来给奶瞅瞅。啥活不干,我总得知道知道,在别人干活时,你不干活,都忙了啥吧。”
结果胖丫憋半响说丢了,这给她气的,一天天上山送饭丢饭碗,画画丢画。
马老太当时捂着眼睛无奈道:“哎呦,得亏你认路,要不然奶往后都不放心你出门了,真怕哪日你将自个也走了。”
长公主一听,脸上忍着笑:“噢?画的如何?”
这倒是没想到的,懂乐理,也会画画。并且和孙儿爱画的一样。
这回换马老太憋半响,怕说多了是“欺君”,毕竟没亲眼瞅到。
说起这茬,就生气。
你说那胖丫,为啥要弄丢,要不然人家一噢?她是不是能给掏出来看看,免得像吹牛似的。
然后震一震她们,那多有面子,她相信孙女的笔力。
“尚可吧,反正画个茄子豆角大倭瓜可像了,应和将军这画是一个路子。”
不说长公主被逗乐,就连全天一直在陪同的秦嬷嬷也笑了。
秦嬷嬷心想:这话讲的倒是实在,确实是一个路子,毕竟少爷画农妇在摘菜,却没有画在摘什么菜。
长公主手捏帕子堵着嘴笑的不行。
因为她联想到往后等胖丫嫁进来,正好给孙儿那画添上茄子豆角大倭瓜,就这么办。
离开画室,逛完这些地方,对于岁数大的人来讲,就挺累了。
长公主带着马老太,就坐在陆珉瑞院子里的知春亭说话。
上茶的丫鬟,自然也换成了陆珉瑞的丫鬟。
马老太真挺八卦的,在上茶时,听说来上茶的是大丫鬟,她还真留心瞧了瞧,心想:
哪个是通房丫鬟呀?
听说那高门大户里的大少爷,在没成家前,那都是有好几个通房姑娘能拿来练练手的,嘿嘿。
得,快打住,这可真是年纪大了荤素不忌,咋能在这节骨眼寻思人家房里的事呢。
不过,马老太也发现了,小将军院子里这大丫鬟长相,比对公主里院子里的差远了。
只能算周正,看起来文文静静,再没什么亮点。
而那边,长公主在抿了口热茶后,闲适的靠在椅子上忽然道:
“你们和珉瑞也见过不少面,不知珉瑞在你们心里是个什么样。
甭管以前是什么样,今日我领你逛了他的院子,外人不知,你却是知的。
他在府里打铁,弄那炸响,给我都半夜吓醒过,或夏日在院子里推木头。
说出去,外人一定会笑话。”
马老太:“不不不,老寿星,民妇觉得没人能笑,”谁敢呀。
长公主微摇了摇头道:
“士农工商,他无论是身份上还是地位上,却喜好工匠那一套。
说出去,外人是有理由存在微词的。
可我从不怕被所谓的外人笑话,也不藏着掖着。
你知晓是为何吗?”
为啥呀,马老太适当的露出“等您解析”的表情。
咱是来陪人闲唠嗑的,啥叫唠嗑?那得有来有往,表情动作就要跟上。
果然,长公主立马接过话:
“因为我不在意。像门当户对、士农工商,那些通通不介意。”
门不当户不对,您老也无所谓?
“瞧你,竟不信我。”
“不是,老寿星,民妇就是很意外,没想到,有些事,您比俺一介民妇还想得开。”
“因为相信,信我孙儿的眼光。
他要是对我说,祖母,珉瑞看上位农家女,想娶进门。
我就会真心说,这是我陆府大喜事,国公府正门敞开,八抬大轿迎进。
进了我家门,任何人不得、不可,当然他们也没胆低看我孙媳,无论她曾经是什么身份。
我会送她,曾是父皇所赠予本宫的全套头面佩戴。
如若外面那些人有不敬之处,本宫孙媳可让那些不长眼的跪下行礼。”
马老太惊讶的半张着嘴,公主,您想的也太远了。
而且您说话这气势,就像是有真事发生似的,真想劝您,老小孩,小小孩,唠嗑怎么还自行脑补生气了呢,关键是您的将军孙子还没给您娶回农女孙媳呢。
马老太也是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公主就是公主,一句“本宫”出口,不怒自威。
一天了,在国公府吃吃喝喝,之前只感觉公主真是好脾性。
连秦嬷嬷也意外的一挑眉,今日会晤前,公主可没想过头面的事。
看来,这是通过和宋家老太太的聊天,侧面打听出未来少夫人很多情况后,越聊越满意了。
收。
长公主气势一敛,又成了那位好说话的老太太。
还拍了拍马老太的胳膊又含笑道:
“刚我说,是相信我孙儿的眼光吧,门庭无论相差多大,我这里都同意。
其实还有一点,也是今日与你聊的痛快,你之前也是有提过的。”
马老太疑惑:恩?她今天说的可多了,哪句?
“就是你说,在逃荒初始,你曾还惦记着往后手有余银,让你三儿家再进人,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小子。
却在来了这里后,随着相处转变了想法。
以及你那句,民间更看重男儿,以前认为生了丫头都是赔钱货。
可是随着你出去见了世面,自己是妇人身,发现并不比男人家差,孙女们很是孝顺,就不再那么认为了。”
这也是长公主真心愿意与马老太聊天的原因。
她说:
“这就叫,你只有经历过许多事后,人才会变的通透。
如若没经历过那些事,你就不会如此想。
诚然,我也是。
这一生,年轻时失了一子。
在这个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失一子。
如若没经历过这些事,或许我也不会说出,不在意身外的门第观念,不会说出,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国公府,人丁稀少,只有珉瑞,我这个年纪,就希望他快乐足矣。”
听的马老太频频点头,真有种和老姐姐聊天的感觉了。
可不是?
难怪小孙女说,经历是花钱买不到的,虽然有些经历根本就不想要,很糟心。
恩?长公主发现马老太只顾感慨,不接话了。
这不行啊,她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假装犯愁,重新起话头:“说起珉瑞亲事,我有时也和这普天下的祖母一样。虽说要守孝后才能成亲,但是定下姑娘家到准备是需要很久的,而孝期过后,我孙儿那年纪真是不小了。
有时候我都想说他,你要真孝顺,就早些成家,祖母怕挺不住了。”
“哎呦,老寿星,您身板我瞧着可比民妇结实着呐。别说那话,啊?”
“可是他就只顾打铁,你今日见了他那后院,是不是也觉得?”
马老太为了宽慰再次老小孩小小孩的长公主,那真是小急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她主动泄露:“哎呦,打铁算什么,和姻缘可没关,我小孙女还玩泥巴呢。”
寻思:你说你孙子缺点,我讲我最宝贝的孙女缺点,咱们这不就算扯平了嘛。分享了秘密,都没有心理负担。
“民妇跟您讲哈,这也就是您,民妇才讲实话。
俺小孙女,您今日听的挺多,好像是好得很。
其实那没用的她都会,有用的,女红、下地干活、煮饭,样样稀松。”
没错,在马老太心里也是个犯愁的,三儿你可得好好考学当官啊,要不然胖丫嫁到别人家去,就得被欺负回娘家。
连给男人家做身衣裳都不会,她要是胖丫的未来婆母准嫌弃。
“可是,画画,写字、念书,下棋,研究好吃好喝,凡是俺们庄户人家觉得那多余的,她都会。
俺让她去后园子撒个菜种子,她能一百句跟在后面问,为什么这里种大倭瓜,那里种茄子。
民妇要是不搭理她还好,回了她,她就能蹲在园子里研究土壤,用小本本记下,说是要寻找什么规律,
帮干活,总是给俺累够呛,吓的也不敢支使她。
就那阵弄那个火药时就更是了,她拿本子和小秤砣反复……”
马老太紧急打住,完了,怎么将火药说了出来。
和老夫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对视着,对视着,憋不住笑了。
这一笑,马老太赶紧道:“老寿星,民妇求您啦,假装没听着火药。”
“呵呵,好,就到我这里。”
马老太讪讪的:“俺还是说她玩泥巴吧。那泥巴近日,让她玩出了花儿,给她几个哥哥指使的累的呀……”
就在马老太觉得可以了,我们家说出的丑事比国公府比陆公子打铁还邪乎时,老夫人笑着眯眯眼道:“我却觉得你小孙女处处好,你不觉得她与我孙儿处处契合吗?我是真想相看她。”
马老太:“……”
——
坐在回村的马车上,马老太一脸呆愣。
她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不是那个敢于走进青楼酒楼茶馆主动推销鼓捣的老太太了。
小将军,小孙女。
哎呦天呐。
第六百零二章 要了老太太的亲命啦(两章合一)
马老太使劲的咽了咽吐沫。
不存在听错和理解错。
因为她在离开国公府前,老寿星还对她说了那么一番话。
那番话,很是意味深长。
老寿星说:
“我是盼望着,在近几日,你就能将你小孙女领到府中来看看我。
让我也见一见那俏生生的丫头。
不过,同为祖母,我知你要思虑的事定会多,近几日不能来,没关系,我却是不急于这一时的。
你呀,万万不要作难。
也没必要犯难,啊?
过些日,我就要随皇上一起离开,迁都,登基大典,我都要在。
咱们可以来日方长,在京城见。
到那时,你要是去了京城,不见我,可不成。
咱们要说说话的。
唉,多与你说话,感觉这园子景致都好,能忆起那一山一石是在哪个年月建造。
到时,我再给你仔细介绍那新府邸的山山水水。
这样的话,等过些年啊,咱们坐在一起吃茶聊天,宴请宾客来家里,我要是年纪大了,万一想不起那些个景致是怎么一回事时,你还能从旁提醒我,帮我告诉告诉她们。”
此时,车里的马老太抹了把脸,再次认真回顾老寿星的话,额角有些见汗。
强按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心情,她已经尽量冷静的让大脑运转起来,分析出了那番话的意思。
一,老寿星眼下就想相看她小孙女。
二,如若她没想好行不行,没给领来,没让眼下见,那就在京城见。
见啥呀?其实就是相看嘛。
并且,这话往深了琢磨,更可以理解为,老寿星预定了胖丫。
没见着前,是在提醒她这个当祖母的,不能给小孙女定旁人家的亲事,不,是连相看都不能与旁人相看,是在知会她呢。
三,老寿星想的实在是很远啊,勾勒出往后相处的画面来暗示她。
如若这门亲事真成了,她马老太就是以亲家奶奶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
甚至能以半个主人身份,一介布衣农妇,却可以向朝廷命妇们介绍国公府的花草树木。
要知道,这亲家之间的关系,有的是可以处的很近的,有的不想那样,也可以处的很远的。
而老寿星的意思很明显,宴请宾客时,让她露面伴在左右,就说明想姻亲成了后,关系处的极近。
也算是再次强调:没有门第观念,不存在嫌弃她出现在名门贵妇们面前的情况。
分析出这些,说实在的,这对马老太来讲:诱惑很大啊。
就在这时,感觉马车停顿了一下,掀开车帘探头一看,更是感慨至极。
啧,瞧着没?
只国公府的马车出现,大门就得给打开。
那大门和旁边平民百姓走的角门,差距大着嘞。
犹记得曾经,她的粉头巾被衙役一把扯下,吓的她差些腿软。
来回赶车入城出城,也常常遇到被守门官差呵斥快些通过的情况。
你再看看现在,就因为她坐的是国公府的车,那些衙役一个个屏息静气站两旁恭送她。
车里更是有热茶,一盘新鲜的各色果子,一盘能闲嚼牙的果脯,能歪躺下的锦缎大软垫子,她手都不敢多摸,怕手太糙给划出丝线,车里冒着香气。
而不是她曾经赶牛车,风里来雪里去,老牛还边走边拉屎。
臭?
不是。
香臭倒是不打紧。
主要是需要立即停车,冻的哆嗦乱颤却要忍着冷,将手伸出,将牛粪蛋捡回。
牛粪蛋有大用处,不能白扔。
要不是后头,儿媳们舍得用布给缝了一个牛粪兜,她可能就会一直一路走一路捡。
谁也不知晓,马车里,马老太突然扯起衣袖悄悄地哭了。
别问她为啥要如此,理由太复杂。
有难以置信小孙女好像有一步登天的可能,从此就过上了坐这香喷喷的马车、吃那燕窝的激动。
不像她这个祖母糟心大半生的命运,也不像她娘钱氏,需要扛锄头和三儿共同白手起家。
女人家最难,这也要会,那也要会,扔掉针线要做饭,煮好饭扯孩子,有的还要干活挣银钱。
村里自从熬奶砖,她作为管理者,真看出来有的那女人比男人还能为挣钱拼命。
就这,还有那不知足的婆母会骂,你看看你不如谁家谁家的媳妇能干。
她也是做婆母的,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就够刁钻的了,那有的居然都能让她听不去耳。
而小孙女要是真能“上天”,就不存在这些情况。
贫贱夫妻百事哀。
孙女压根不用哀,啥都有,现成的,那才是女人家最盼着的坐地享福。
马老太哭,也为宋福生。
她很现实地琢磨:
三儿你虽然没生儿子,但是胖丫这一个要是嫁好了,真是太顶用。
比别人家好些小子捆在一起还借力。
全家借力。
你终于啊,有个人能帮衬了,而不是被拖累。
不用一个人去争去搏,你能有个靠山,不用再像曾经逃荒过武泉县被人难为的危机时,只会选择鱼死网破。
在马老太心里,咱老百姓要是真被当官的难为,可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剩那一条以命去搏为自己做主的路。
也有虚荣。
此时,满满的虚荣心作祟,让马老太想象未来美好画面就想笑着哭。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听着不好听,可也别说那酸话,实际上当“鸡犬”美得很,当鸡犬是要看命的。
要是小孙女成了什么什么夫人,她可是夫人的奶奶。
她那可真是和公主殿下没事就能唠嗑,公主哇,她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人,竟有那一日。
她们老宋家的后代,不夸张的讲,甚至能借光几代人,从此出现一位了不得的“胖丫姑奶奶。”
你说,就冲这点,谁能不飘?得亏不是走路回村,要不然只寻思这些就脚底没根儿。
而更让马老太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喜极而泣的缘由,那就是以上种种喜滋滋里,掺杂着大量的心焦。
如若她不是真心疼爱小孙女,她只需要考虑“孙女搭梯子登上天”即可。
可是,胖丫是她三儿的独苗,她掌心很疼爱的宝。
本来觉得嫁人还远着,但是眼下忽然有人提及,马老太在脑海里假想了番,胖丫拜别她出门子那一幕,眼泪就控不住掉落,舍不得。
更何况她很是茫然孙女“上了天”后,在那天上能过的是啥日子。
真能过得好吗?别她们这些“鸡犬”借光过的不错,小孙女一人倒遭了罪。
她虽然不识几个字,却是懂得:在地上有当草民的自由,去了“天上”,那里有许多规矩要守。
马老太急忙用衣袖擦擦眼泪。
你说速度咋这么快呢,就这么东想西想,到地方啦。
哭的鼻涕出来,又赶紧擤了擤鼻涕,差些习惯性抹车上,紧急手一拐,将鼻涕蹭在大酱色裙子上,下了车。
车外,围着好些人,都知道马老太今日去陪公主唠嗑去了,人家国公府来人就在村口说的。
马老太的大儿宋福财一身辣椒酱味儿,一边摘围裙,一边亲切的和两位马夫、两位小厮说话,表示感谢给他娘送到家。
马车没停留,几位陆府仆人恭恭敬敬向马老太行礼道:“老夫人,那小的们就先回去了。”
村里人听傻了眼:老夫人,小的们,哎呦,不得了,去了趟国公府,你瞧瞧人家马老太这派头。
直到马车出了村,妇女婆子们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追问。
王婆子:“你真的见到公主啦?她老人家长什么样啊?”
她大嫂葛二妞:“你去了那里都干了些么?”
九嫂子们:“快给俺们讲讲那府里都有啥?听着开开眼。”
哪有多余功夫理你们。
马老太边往三儿家方向走,边言简意赅扯嗓门回道:“国公府大到能划船,公主面善人好看,我被邀在那里吃过燕窝、歇个晌午觉,公主领我在园子听曲四处游玩。”
就这么挥舞着手,比比划划喊着这番话,脚步不停直奔三儿家。
她大儿媳何氏在后面叫她:“娘,馍给你座锅里啦,要是饿就垫一口,我帮大郎他爹装完辣酱就回去洗衣裳,您不用伸手,”她也只是摆摆手,一派风风火火的架势。
村里人望着马老太背影啧啧出声:啥命哪,人家那命咋就能那么好呢。
宋福生家,大门口。
马老太在推门进去前,先深深地吸口气,然后才一把推开门。
结果入目就让她想闭眼。
画面太美,她不想看,太幻灭了。
她家宋胖丫带着钱米寿,正在狼吞虎咽吃饭,用的是小盆。
谁家诰命夫人用小盆啊?
“奶,你回来啦,吃了没?锅里还有点儿菜。”
钱米寿也抱住饭盆,扬起小俊脸道:“奶奶,你去那府里没发生什么不自在的事吧?”
马老太走上前,先看了眼孙女盆里的白辣椒炒肉和米饭,又看了眼米寿是不是也吃了那齁辣的,还行,米寿吃的是豆角丝炒肉。
岁数小,不能吃辣的。
而白辣椒,是去年三儿媳用青辣椒又是烫又是暴晒,晒成发白色一个个剪开,用盐巴腌制装大桶里密封起来的。
这样的辣椒,能存放很久,炒出来的也好吃。
“奶不是给你买碗了吗?饭碗呢,往后不许再用盆吃饭,米寿也不许,打小养成好习惯。”
宋茯苓讶异道:“您怎么啦,多出的饭碗不得去山上送饭?再说我也不愿意多刷碗,”怎么忽然还讲究上了。
马老太收起孙女吃完的饭盆,没回答,抢先一步进了屋去刷碗。
往后孙女不能刷碗。
“奶?”
马老太躲着孙女追问的眼神:“那什么,你爹娘呢?”
“我爹读完书,去河对面看房子啦,我娘和二伯母她们每日这时候不得上山送饭?”
“恩。”
确实是这时候送。
他们大伙又开始种地了。
去年的荒地经过种了一年豆子,给地捂了捂肥后,今年能多种一些玉米小麦高粱,至于山上,还是多种菜。
河对岸眼下还忙着盖房子,更是需要人手。
村里的壮小伙白日里种完自家地,晚上贪黑去河对岸帮忙盖房子,她们夜间还要供一顿稀粥。
宋茯苓觉得不对劲,寻思抱完柴火,回头就和她奶细聊。
然后奶一听她要抱柴,急忙几下刷完盆,就急火火去抱柴火。
抱完柴就告诉她:“走,米寿,跟奶走,俺俩去对面喂鸡。”
实际上,马老太是想对河对岸寻三儿。
大门口。
宋茯苓望着她奶拉走米寿的背影,微皱眉头。
……
这头,马老太和米寿还未上桥,村里方向就跑来俩人喊她。
一个是自己的大儿媳。
一个任三叔家大孙子,要上桥直奔河对岸去喊宋福生,这回宋福生可在家。
“娘,国公府又来人啦!”
你听听这词,又。
那么个高身份的人,别人想求见一面比登天还难,而来任家村串门却像是吃家常便饭。
任三叔家的大孙子,和何氏喊的遥相呼应:“定海将军又来啦。”
妈呀,正被那“未来的孙女婿”搅合的心乱糟糟的,这就来啦。
马老太:都不给她一个缓冲的时辰哪。
一把拽住要跑去迎接的米寿:“你听奶话,跟着你大伯母他们先去喊你姑父回家,啊?快点儿,快跑。有你见的。”
而陆畔此时为什么来呢,连家都没回,却直接来了这里,是因为他喝多了。
下朝后,陆畔先和表哥丁坚他们喝了一顿,接着下午又和兵部的几位大人喝了一顿。
第二顿酒,顺子和小全子还没跟着,顺子去帮他收账了。
陆畔猜:喝完上马车时,随行小厮有问他去哪。
他可能、大概、也许,是回了句:“去任家村。”
总之,过程已然记不太清晰。
他趴在马车的茶几上眯了一觉后,就发现已经进了任家村。
而赶回家的马老太,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今日没有最精彩,只有更精彩。
前面说啥,没听着,回来晚了一步。
可后面的,她站在灶房门口,听的一清二楚,小孙女在对小将军说:
“你先告诉我,你要寻我爹说什么。
如果你要说的是那件事,打住吧。
不,是甭管什么事,都要先打住,好不好?
我爹现在正是关键期,我不想让他分心,他要将所有的心思先用在学习上,现阶段,真的是对他的前途对他的未来很重要的。
我看你也在读书,是不是也要参加科举?
那我觉得你应该也……
奶?”
宋茯苓呆呆的叫道。
陆畔平静的回头,也跟着唤人道:“奶。”
马老太捂着心口,嘴哆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