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男人也撒娇
宋福生披头散发爬上山坡,张罗道:“你们几个丫头,赶紧的拽米寿上树,米寿在树下等你们。”
大丫二丫一起问:“三叔,我们也上树?”
之前不是这么安排的,哪有她们的份。
是三叔一家带着钱米寿,最多再算上桃花,那两颗歪脖树搭的帐篷就住不下了。
“别废话,快去,省的他们惦记那地方。我和你三婶不用你们管,我俩再掂掇,大人怎么都好说。”
宋福生本来还想再嗦几句来着,比如谁喊你们也不准下来,谁说上去再挤挤也不成,那树上的帐篷承重不了那么多,再整塌喽。
但发现女儿一眼接一眼瞅他,好像不认识了他似的,还越瞅越有点憋不住笑。
宋福生用手撩了一下披肩发:“你爹我不飒爽吗?你娘说像杨过。”
宋茯苓立即咯咯笑出声,这么辣眼睛的发型,由毛寸变长发,她爹也不照照镜子。她娘好意思夸,她都不好意思听。
“爹,你不像杨过,你像走火入魔,像星宿老怪丁春秋,”宋茯苓扯着几个小姐姐一边笑着一边跑走。
离远还能听见宋茯苓甩动姐姐们的手,念着: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中原。
“这孩子。”
宋福生笑着摇摇头,又甩了下半湿不干的披肩发,自言自语道:“我梳长头发就那么丑吗?我看那古装剧,那里面男的披长头发,还行啊。”
……
这天晚上,宋茯苓他们睡在尚算软和的被窝里。
钱佩英给宋茯苓铺了两层褥子,四个女孩中间夹着钱米寿,身上盖的是两床棉被。
几个姐姐怕宋茯苓冻到,让宋茯苓和钱米寿必须盖一床,三个姐姐盖一床,全是从古代家里县城里带出来的,被芯是七八斤棉花,真的挺暖和。
宋福生特意学的编门帘,用草编的厚重门帘也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外面的蚊虫。
小小的帐篷自成一番天地。
她们睡着了,却不知田喜发在树下撒了一些珍贵的防蛇药粉,怕蛇爬上去。
药粉本身没多少,其中有一味草药很难找,以前田喜发上山打猎也不轻易用,舍不得,但眼下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几个丫头睡着了,也不清楚宋福生和钱佩英根本就没地方休息。
怎么可能有地方休息。
不冲宋福生大伯一家,不讲实在亲戚不亲戚的,就只单说又来了七户人家,这七户人家里从大到小、从十几岁到一两岁的孩子,要一个个站直了排过去能站两排。
襁褓里还有几个月大和一岁多点的孩子。
大人们怎么都能对付,谁能眼睁睁看着那么点孩子没地方睡觉?这一早一晚,十月份了,温差大,山上本来就冷。
宋福生和钱佩英虽做不到舍己为人,但让他们主动让出两个睡觉的地方给小孩子们休息,他们倒是很主动配合。
宋福生也没管宋里正是怎么安排那些新来的人,更没和大伯一家搭话,吵吵嚷嚷间,看了眼他娘,马老太有地方睡就行。
他拿着一床棉被和女儿之前用被套套上的防潮垫,扛肩膀上扯着媳妇手去了泥包那。
和钱佩英说:“你在这等着,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的功夫,宋福生披头散发的顶替了骡子,把他家已经卸下去的平板车给硬拖了过来,累一头一脸的汗。
平板车前面没有支撑,自然就打斜。
打斜也得这么睡,总比直接躺草地上强,一草一晚的露水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有虫子蛇呢。
“来吧,媳妇,我搂你,顺便看着泥包,完成闺女交给的任务,也不知能不能烧出来木炭。”
宋福生说完就去铺棉被。
棉被一半铺,一半密密实实盖在钱佩英身上。
他自己是裹一半防潮垫,另一半搭在钱佩英的头脸上,怕蚊虫咬钱佩英。
俩人头凑头搂在一起:“睡吧,有我在,冷就往我怀里钻。”
钱佩英也惦记她老公,怕老宋冻到,紧着说:“我要热死了,你也盖,腿是不是不能伸直,没事儿,你打斜,腿往我这面来。”
宋福生把脸埋在钱佩英脖颈处,忽然撒娇道:“媳妇,我要累死了。手指疼,浑身骨头节疼,脚底板也疼。”
钱佩英轻拍他后背:“那怎么整,累你也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哪疼我给你揉揉。”
“揉倒是不用了,我不会扎头发,你得给梳头。”
“你不是有记忆?古代发型我哪会。”
“有记忆和会梳是两码事儿。我试了,手笨得跟猪爪子似的。咱闺女还说我像丁春秋。你得给我找几根头绳。”
“好,我老公也开始梳小辫了。”
他们这面温情脉脉,洞口那面却热闹极了。
宋里正怒了,觉得又来的七户人家真是不晓得啥叫累。
一天一宿大伙也没怎么睡觉,给你们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听得了,吵吵把火什么玩应。
“你们睡不睡?你们不睡觉,我们还得打个盹。这一天累死累活,你们来了,我们连翻身的地方也没有,都得侧身睡,为的就是给你们腾地方,还想怎么着?不困都给我在外面守夜,搭你们帐篷去,娃子往死里哭嚎也给领一边去!”
新来的七户人家里,属宋福生的大伯娘哭嚎的欢。
宋福生的大伯娘一会儿说家里的娃们没地方躺,一会儿扯住宋福生的亲大哥宋福财说,你大伯腿不行,你看看能不能给安顿个腿伸直的地方。
一会儿又因为别的人家占地方多,她家占少了,她家牛车也被挤的没地方了,牛还没吃草料,大嗓门直嚷嚷。
等终于消停点儿了,硬是给宋福生的大哥二哥都给抹泪哭跑了,主动把地方让给大伯以及大伯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宋福生的大伯娘又让她家没出嫁的小闺女翠兰去找桃花她们一起挤挤。
她这想法,让桃花她娘、宋茯苓的亲姑母宋银凤给拒绝了。说那几个丫头已经睡了,另外树上帐篷也住不下,不准去打扰。
大伯娘一听又开始抹泪,领着她小闺女翠兰坐在洞口哭。哭命苦,哭她二儿子宋福寿和他们分开走了,去丈母娘家接媳妇,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整个过程,脾气暴的马老太压根就没参与。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你们还是不累,人累大劲儿哪有精神头吵架。明知道你烦人不讲理,听你说话从心里往外的膈应也不愿意搭理你,没力气吵,只想睡觉。
马老太没出头,之前七户人家里的王婆子不干了,高屠户的大儿媳也不干了。
干啥呢,坐洞口大半夜哭丧啊,别人睡不睡了。
头回意识到,宋福生的大伯娘照马老太差远了。
磕磕绊绊中,入了深夜,有地方睡觉的全都休息了。
没地方的三五人一伙支起火堆,男人们一边看摊值夜一边打盹。
还有的,比如宋福生的两个亲哥哥和高屠户家的俩小子,干脆爬上山坡,找到宋福生烧泥包的地方,弄两个大石头往那一坐,听着板车上宋福生的呼噜声帮忙守着泥包。
给他们冻够呛。
把自己睡觉地方倒给别人了,这可真是做好人好事不容易。
后半夜也不知是凌晨两点还是凌晨三点,嗷的一声狼嚎声,紧接着像十几头狼一起附和似的也跟着嚎叫,宋福生从梦里惊醒。
他本想利索地坐起身,但是板车打斜啊,一个没注意霹雳噗窿的掉下车。
睁眼往四周一看,心吓得噗通噗通。
就笨琢磨吧,大半夜的,好几个大老爷们坐那瞪眼直勾勾看他,是不是也吓够呛。这几个人是啥时候来的?
宋福生小声道:“有狼叫。”
他大哥说,老三,山上有狼不正常吗?
“是狼群啊狼群,它们叫唤了。”
他二哥说,老三,狼本来就会叫唤。叫唤它们的去呗,离咱老远了,你吓破胆了?你听,还有别的野兽叫呢。
宋福生:“……”
第四十七章 收获(二更)
宋福生的心里话:住原始森林,有狼的山上,谁住谁知道,哎呀妈呀好害怕。
但他面上不怂,给媳妇盖好棉被,又用防潮垫给钱佩英脸盖上,别被蚊虫叮咬。
话说回来,只能用防潮垫盖,这个飘轻的。要是用棉被,给捂死了呢,睡觉戴面具也难受。
他又凑到钱佩英跟前儿仔细瞅瞅,心想:媳妇这是梦见什么了,两脚两腿使劲,梦见双十一和618啦?正在疯狂抢货?唉,幸福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整个过程,宋家老大老二为避嫌,脸扭向一旁,没好意思瞅三弟和三弟妹,只在心里嘀咕:多大岁数了,都什么情况了,还黏黏糊糊。
高铁头倒是一边挖坑一边瞅,打心眼里觉得他要是娶了桃花也能这样对待她,且在心里很尊敬宋福生。
说来也怪,以前高铁头也见过宋福生,那时候他对宋三叔的印象就俩字:能装。
弄得他一点儿也不羡慕读书人,觉得读书人活得假模假式,张口之乎者也装斯文,说话做事不实在。他爹高屠户也是那么评价。
但只这一天接触下来,高铁头对宋福生的感官就变了。
这一天一宿,宋三叔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护好妻女身上,不言不语也不多掺和别的事儿,哪方面不懂就去问大伙,编门帘子做帐篷,一心一意让妻女吃好住好不吃亏。
脸上仅有的几次笑意也全是在冲三婶和胖丫笑。
不知怎的,十八岁的高铁头虽然不想一生只得一个丫头,但是他很羡慕宋福生拿女儿拿媳妇当宝。
宋福生发现高铁头总瞄他,用下巴点点泥坑:“你挖什么哪?大半夜的。”
高铁头挠了挠后脑勺:“不是烧木炭?我看你就这么挖的。”
“我这还没烧出来,你就学我?”
“我信三叔。”
宋福生好笑,他都不信自个儿,别人倒对他挺相信。
“来吧,大哥二哥,帮我开窑,成不成在此一举了,免得铁头白费功夫。”
好好的泥包,只三五下就被几个男人掏的稀巴烂,泥包里面热气腾腾。
宋福生跪坐在地上往外扒拉,最开头扒拉出来的全是没烧透的木头。
他大哥宋福财和二哥宋福喜在一边嘟囔:“完了,根本不成。”
给宋福生膈应坏了,费了六个多小时,还没完事儿呢就嚷嚷完,完啥完,一个个的不会说话。
紧接着扒拉出来烧透的木渣,宋福生心里也有点泛凉,要没戏。
拿着大长棍子又是好一顿扒拉,扒拉的他满脸灰,白洗脸洗头了。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烧出来了,你们看看,这就是木炭!”
几个男人全凑了过去,又特意点了几个火把照亮,掰了掰干唰唰的木炭,烧透的木炭清脆有光泽。
几个人兴奋了,宋二哥带小跑举火把下山坡取筐,宋家大哥摩拳擦掌:“老三,就着这泥包再整一锅吧,估摸现在弄,晌午就能又烧出一锅。”
高铁头在那面挖坑的更卖力了,呼哧带喘道:“我就说三叔准成。昨儿傍晚我就不该和田叔他们去围栅栏,早点学三叔,现在我家也能收拢木炭了。”
又指挥他三弟,让去帮宋福生往外扒拉木炭,因为宋福生想钻进泥包里收集,烧一锅不易,一烧烧大半天,一点儿也不想浪费。
“三叔,让我三弟爬进去,您别钻。”
“对,三叔,我进去,我看你洗澡了,正好我没洗,我来。”
早上四点多钟,山上也不知是什么鸟叫,一会儿咕一声,一会儿咕一声,钱佩英醒了,睁眼看了看天,有点晃神。
啊,对,跑古代来了。
探头一瞅吓一跳,好些个爷们在热火朝天挖坑造泥包。
宋福生手舞足蹈冲钱佩英道:“你看看,真造出来了,我收拢两筐,这回天冷不怕了,咱有烤火的。”
第四十八章 吃的比蹲监狱还不如
钱佩英心里也挺高兴,没想到真成了,没白忙活。
不过,“这么多人在,你咋不喊我一声。我在这睡的呼呼的,谁来谁能瞅见,多难看。”
“怕什么,瞅你能咋地,”宋福生心情很不错,小声问道:“你睡咋样?”
钱佩英叹气:在山上,还是在不平稳的打斜推车上,那能睡咋样。和蚊子奋战了一宿呗,弄的蚊子没吃饱,她也没睡好,蚊子和她都不容易。
“老宋,你外头穿件衣裳,我去给你找。一早一晚冷,你看你大鼻涕都冻出来了,感冒可不是开玩笑的,咱家又不是没有衣服。”
宋福生赶紧拉住钱佩英,让别找衣裳,不够拆行李卷麻烦的,他不冷,但他饿。
后半夜两点多钟就起来,一直忙活,大哥二哥肚里也饿的咕咕叫,让赶紧做饭去,整口热汤他就能缓过来。
钱佩英应了声,本想归拢好棉被抱走,宋福生也没让。
说你放那吧,等待会儿闺女醒了放她帐篷里。现在这里有十多家,人多容易拿乱,衣服被子和自家的行李卷白天都放在树上帐篷里。
“老三,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弄?”
宋福生赶紧应和:“嗳?来啦,我看看。”他成了烧木炭顾问。
宋里正咳嗽着爬上山坡,没歇口气就夸道:“看来还得是读书人呐,脑子就是活,没想到真烧出来了。”
宋福生的亲大伯宋老汉在后面接话道:“那是自然,我们家生子自小就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娃,别人家十个八个垒一起也抵不住他一个。”
宋福生觉得,你这不是捧杀我吗?让别人听见了怎么想。
“可不敢,到什么时候咱也是个泥腿子,什么读不读书人的,我最多也就是认几个字,没啥大学问。”
大伯说你还没大学问?
当年你考中案首;当年敲锣打鼓你考中童生,我心里可欢喜;这些年别人怎没进城里教书,只有你,你在大伯心里顶顶聪慧,一顿话当年,一顿夸。
话音一拐,宋大伯坐在石头上捶着伤腿道:
“现在你又倒弄出木炭,别人咋不会?
这不都是学你嘛,他们学你能有你烧的好?
生子啊,你福禄哥他们去盖庇护所了,要不然晚上没地儿住。你给大伯也烧一窑,我这腿和家里几个娃啊,一点儿受不得凉,你受累了哈。”
说完这些,宋大伯对叼烟袋的宋里正道:“咱生子,就是能干孝顺,我爹没前就嘱咐我,让拉扯一把,说不白拉扯,生子错不了。”
宋福生终于听明白了。
啊,原来不是要捧杀他,是要给他戴高帽占便宜。
不摆大伯长辈身份了,开始和他玩怀柔,缓和关系用心良苦还给他死去的爷搬出来了。这老头子一天花样可多了。
宋福生没应,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像没听着似的,蹲下身抠泥包下面的八个通气孔,又弯腰去高铁头那指导怎么弄。
宋福生的大哥宋福财,看了眼在等三弟应承的大伯,看大伯坐石头上脸带笑,就大伯一人坐那笑,笑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眼巴巴瞅三弟。
里正爷在旁边直吧嗒烟袋锅子也不搭话,他实在是替大伯尴尬。
怪抹不开脸的。
宋福财心里叹口气。
爷爷留下的一头牛,弄得亲大伯不像亲的,娘天天和大伯娘骂街,本该最近便的亲属现在闹的很生分,满村里人看笑话。
他们哥仨其实不想这样。
爹没了,大伯本该是和他们最亲的,稍微差不多些,他们真能拿大伯当亲爹似的孝敬。
唉,算了,别琢磨那些了,都混到这份上,有今天没明天的,都活着就行。还是希望大伯好好的,这年月家家户户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实属不易。
宋福财闷头干活憨憨道:“大伯,你坐着,我这泥包里烧出来的给你,就够你一家使了,中不?就这些了,多了也没有。”
“中,中,这就够用了。”宋大伯很意外,寻思匀一筐就不错了,没想到都给他,特意多瞟了两眼宋福财:“阿财也是个孝顺的。”
而宋福财是不住地瞟三弟,怕宋福生不高兴,三弟城里人脾气大。
二哥宋福喜也一边干活一边偷瞄,一会儿看大哥,一会儿看三弟。
宋福生感觉到了。
大伯不大伯在他这算个屁,可大哥二哥快赶上看他脸色过活了,你说这俩哥哥得多实诚。
“大哥你抓紧时间干活,这天要是真下雨,什么也烧不出来,大伙都加把劲儿。”
“嗳,老三,你放心,你困觉找地儿眯着去,大哥准保整明明白白的。”
宋福喜也让宋福生赶紧走,去看看饭得了没,去吃口热乎饭,说三弟你是读书人,身子骨不扛造。
一直旁观的宋里正,点着头笑,心里可得劲儿了。
对他家几个孙子说:“好好烧,烧多些,给后来的那几家也匀点儿。”
“知道嘞,阿爷!”
其他几家也嚷嚷道:“我们也能匀一些,放心吧里正爷,都不能眼瞅着。他们盖住的,我们烧炭。”
男人们这边很和谐,山坡上左面挖泥包造木炭,右面在热火朝天盖庇护所,洞口女人这面就不那么美好了。
王婆子生气,这谁干的啊?
她前脚让小儿媳去溪边挑水,挑完水倒在宋茯苓做的过滤桶里,把面盆放在出水管下面,转身去搭火做饭。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这么办,谁用水谁去打。
转头再回来一看,她那盆被别人踢旁边去了,过滤完的水全让别人接走了。
王婆子拍腿骂道:“懒牛屎尿多,接着个水你也占便宜,个懒婆娘浑身长蛆的东西,猪都比你勤快。”
王婆子小儿媳问,娘你骂谁呢。
王婆子说:“我哪晓得我骂谁,我又没看着是谁干的。”
“那你快别骂了,不清楚的以为你骂我和两个嫂子懒呢。我再去打水,你可别费那力气了。”
洞口里,高屠户的大儿媳也和后来的一家吵了起来,后来那家媳妇叫李秀。
高屠户的大儿媳说,我家好心给你让地方,弄得我二弟三弟跑坡上去瞪眼坐半宿,就冲你家孩子还在怀里抱着,是可怜你家。
可你家能不能讲究点,那是我家娃的褥子,你不打招呼就直接拿过去裹孩子。
裹也行,你不能让孩子给我褥子尿的呱呱湿,让我孩入黑垫啥。
李秀抖搂褥子:“晾晾不就完了,喊么,你吓着我儿了。”
高屠户大儿媳一噎。
马老太和钱佩英这面倒是还算消停。
本来大伯娘也出了幺蛾子,派她家翠兰过来说:“老婶,大嫂二嫂三嫂,我娘一宿没睡,头疼好像病了,她说躺会儿就不埋锅造饭了,能不能让我爹我哥他们过来一起吃,咱都一家人。”
马老太歪头冲大伯娘方向,嘴都张开了,正预备气运丹田大骂几个回合,钱佩英一把抓住她胳膊,笑着对翠兰道:“行啊,不就做顿饭。你家粮放哪了,我和你过去取,保证做足足的,让大伙放开量吃。”
翠兰跑了,可不敢让钱佩英动她家面袋子。
没一会儿大伯娘从洞里出来了,特意选个离马老太远一些的地方做饭。
马老太撇嘴,抱胳膊脸上得意,可她再一转头脸色变了。
改她一把抓住钱佩英的手:“不用你做饭,给我歇着去!”
熬菜糊糊的何氏和朱氏,一起看钱佩英和马老太。
钱佩英装没听懂:“你别这样,小点儿嗓门,让人听见太偏心了。大嫂二嫂干活,我歇着?”
“谁偏心了?我是让你别动我粮袋子。你一做饭,妥了,咱过后一家子就得饿死,你给我起开,用不起你。”
马老太不停抠钱佩英手指上沾的白面,一点儿也不浪费。白面和(huo)水了,自然就沾钱佩英满手。
钱佩英往后面躲:“不能只吃黑乎乎窝窝头,梆硬的,咽不下去拉嗓子。”
“拉什么嗓子?三顿糊糊能跟上碗就不错。我是特意早起支锅,一眼没看住你,到头来你还是祸害我白面了。”
钱佩英也无奈,顿顿做饭顿顿吵几句,这老太太楞是不松手掌勺的大权,真是吵不起。
就这饭,饭前能把人饿的火烧火燎,饭后跟没吃似的,腹内空空,咋吃都饿。真的,她现在吃的,在现代猪都不稀罕吃。
宋茯苓就是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氛围中醒的,才睁开眼就看到钱米寿鳖嘴坐在那。
“你怎么了,要哭啊?”
宋茯苓意识里,四五岁孩子早上应该喝奶,爸爸去哪那节目就是那么演的,喝奶奶喝奶奶。
米寿也没奶喝,估计睡醒一觉心情不好想哭。
钱米寿心想:我哭什么啊,我能哭给谁听。哭得有人惯着有人哄,哪有人惯我哭。
“姐,你太懒了,真能睡,还不起。大丫姐二丫姐都下去拾柴了,桃花姐给你烧好了洗脸水。”
宋茯苓一愣,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我懒,我懒我的呗,我又没让你懒,你瘪嘴干嘛。”
“我着急下去,可你枕着我糯米砖头。”
破玩意一天当宝似的,走哪背哪,也不怕小小年纪驼背:“给你给你,都给你。”
……
用篦子馏的窝窝头出锅,野菜不好的地方捋下来切碎放进玉米面糊糊里搅合搅合,一点咸盐都没有。
别说钱米寿小人牙口不好,艰难啃着,宋茯苓捏鼻子不想吃,就是宋福生也是硬往下咽。
宋茯苓说:“爹,这十四户人家,谁家最困难啊?咱俩拿着窝窝头蹲他家吃饭去。看他们吃的更惨,咱俩就能咽下去了。”
宋福生没回答谁家最困难,他是蹲在那小声唱道: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生活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
第四十九章 比上不足,比下真有余
马老太头一回这么嫌弃她三儿。
这要是在家,即便往年收成不好,三儿一家回来她就能做饭做的足足的,张罗最好的。
毕竟再挨饿吧,守着一亩三分地心里也有底。
但现在是个啥情况。
常言道,晴带雨伞,饱带饥粮,这都是有数的。往后还不知什么样,可不就得省点吃。怕有个万一,二十多口人,她哪个也不想给饿死。
可这怎么的,挺大个老爷们竟事儿呢?
先头说,娘,不能两顿饭,喝稀吃不饱,她改三顿。
后来说干活累,得有干粮,她这不也做窝窝头了嘛。
其实马老太打心眼里都不想做干粮来着,纯属是为那话是三儿提的,换个人,早骂一边去了。又不赶车又不赶路,现在算歇脚,饿着点儿就饿着点儿,也饿不死。
结果可倒好,一点儿不领情,这算是满足不了了。又嫌弃窝窝头梆硬,又说肚里没有油水。
马老太真想撒泼问问老儿子:“你看你娘我这骨头渣子里有没有油水,你嚼嚼啃了吧。”
“来,娘,你跟我过来,我和你说。”
“你别和我说话,上一边去。”
宋福生硬拽着马老太,硬是往马老太嘴里塞麻花。
马老太嘴里被强塞麻花,吐舍不得,不吐吃了更来气,那些油啊面,明知道要逃荒三儿一家还能祸害金贵物。她念叨一百来次了,念叨一回心口窝疼一回。
“娘,你吃吧,咱们不能还没等逃身体就造完。现在有吃有喝大伙一起,你别什么东西都攒着,咸菜疙瘩肉酱半只野兔,你放长毛了不如吃肚里。我说了让钱氏做饭,您怎么就不听。”
宋福生又说:“娘,你把心放肚子里,我会豁出一切不让您挨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的。这人呐,一天得吃油得吃点儿盐。”
马老太听没听进去,宋福生也不清楚,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甚至发过脾气,但回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他娘就是不撒手大马勺。他知道,那是因为老人心里太担心以后,劝是没办法劝的。
小孩子们一人半根麻花,宋福生安排的,钱佩英分的。
分到宋福财家的大郎和二郎,两个半大小伙子都不要,宋福财也说不用给他们,留给胖丫和米寿吃。
钱佩英没同意:“没多少,就半根,拿着,大郎二郎在我眼里也是孩子,多少吃点儿,肚里有油水。”
大郎把分到的半根麻花递给何氏:“娘,你吃,这两天你都不说话。”
何氏直抹眼泪,推拒麻花不要。
二郎把麻花掰下一半,往宋福财嘴里放:“爹,你也尝尝。”
宋福财拍了下二儿子后背,又看了眼婆娘何氏。自从跑一直到现在,第一次态度软下来咕哝道:
“快别惦记他姥家了,尝口麻花,一年到头也吃不着的好东西,你哭死也不抵用。凡事儿往好想,备不住过两天咱也能家去,不用跑了。”
宋福喜他家是因为仨孩子,大丫二丫金宝,所以他们家分一根半。
宋金宝习惯性地想抢两个姐姐麻花。
宋茯苓咳嗽一声。
胖丫姐说不抢有干饭,大米干饭,宋金宝挠头,手又缩了回来。
要说他个小孩子,为什么能忍痛割舍眼前利益,很信宋茯苓呢?直觉,没错,就是这么玄之又玄的相信。
倒是朱氏不管那个,一把抢过两个女儿手里的麻花。
宋茯苓也不能咳嗽提醒,总不能插手人家亲妈欺负自己生的女儿吧。
宋福喜大概是感觉到宋茯苓一直在瞅他家,三弟妹钱佩英也瞅,他回身看了眼有些挂不住脸,冲朱氏皱眉:“弟妹给大丫二丫的,你抢过来干甚,快给丫头们,都是孩子,不是你生的?”
朱氏小声嘀咕:“我又不吃,是想着给她们放起来。”嘀咕完把麻花重新递给大丫和大丫,且用眼神警告俩闺女,意思是你们得主动给弟弟金宝留些。
只一天一宿的时间,宋茯苓就很看不上她二伯娘朱氏,认为这人心歪。
你说你本身就是女人,怎么还能这样呢,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竟然不疼惜。
可别说古代女孩将来嫁人是泼出去的水,那怎么姑母和姑父田喜发对桃花姐很好呢,人家也有儿子虎子哥,你再看看那一家五口,算上田老太太,半根麻花五口人分,当奶奶的也不偏心孙子,孙子孙女一样,吃的脸带笑很香甜。
有些时候,这就是幸福。
宋茯苓才在心里吐槽完朱氏人品有问题,对女儿们不好,旁处不远的地方就乱糟糟闹了起来,那家媳妇是比朱氏还不如。
打闺女用烧火棍打,像打生死仇人似的。
宋茯苓的姑母宋银凤解释道:“三弟妹,你不在村里不知道,这李秀啊,她怀里抱的那个才是她亲生的,现在正追着打的是前头女人留下的,她是继母。”
钱佩英问:“前头那个死啦?我怎么听着吵吵把火不像?”
宋银凤摇头,犹豫了一番怎么说,主要是怕三弟妹多想,但是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
“没死,就只生这一个丫头,生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不能再生被休了,是咱邻村的女人。现在也没改嫁,在娘家看哥哥嫂子们脸色过活。
话说回来,那赵富贵平日里是挺老实的人,没休原配之前,俩人日子过的也中,是让他娘撺掇的生儿子又娶了李秀。
李秀就是前两年别处闹灾,她从山上跑下来的,长的还算清秀,咱也不知道她是哪人,她对村里人讲说是和家人走散了。
赵老太一死,赵富贵人老实,李秀又得了儿子,她彻底当家说的算,前头留下的闺女可不就受罪。”
钱佩英一点儿也没多想,没往自身实际情况联系,主要是她没那个自觉,往前走了几步说:“艾玛,可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孩子不打完了嘛,那丫头我看也就**岁。”她还惦记拦呢。
“啥**岁,十二了,叫春花,吃不饱长得小。”
而宋茯苓早跑过去了。
大丫二丫觉得,胖丫胆子怎那大,还往人堆里钻,她们看打人都害怕。
宋茯苓钻进人堆前排听懂了,李秀为什么往死里打春花,大伙又为什么得知原因后不怎么劝了,没法劝。
因为挨打的春花真牛。
春花趁着李秀和她爹去抢收玉米时,把家里仅有的半袋子精细白面背到邻村送给她亲娘。
然后怕李秀发现,春花把生石灰、噢,就是农村有的人家养猪,为了让猪圈保持干燥用的,或者谁家盖房子会用到的生石灰装进一模一样的面袋子里放推车上。
那生石灰颜色和这古代磨好的面粉差不离,继母李秀也就没发现,一直到刚刚,要给怀里的亲儿子煮点面汤才得知。
春花鼻口流血,头发被抓挠的似乱草堆,像难民一样的细胳膊伏在地上,手背被烧火棍烫的通红,趴在那奄奄一息。
春花她爹赵富贵抱着头蹲在一边,也不管媳妇打女儿,也不看女儿被打成什么样,就像抱住头就不用面对现实似的。
在李秀又一次要抡起烧火棍往春花后背上往死里抽时,高屠户看不下去眼了,站出来道:“你打死她,粮食就能有了?心怎恁狠。”
李秀被气昏了头:“放你娘的屁,你说的倒轻巧,你给粮食?我小儿上你家吃去,我全家都上你家吃去,让你管闲事儿。”
高屠户一把岁数被气个倒仰。
宋里正被扶了过来,老爷子有点咳嗽,刚吃口饭就回庇护所躺着:“干啥呢,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指挥人帮忙把春花翻过来,一看这女娃娃被打的太惨,宋茯苓蹲下身用毛巾给春花擦脸,钱佩英也问:“孩子,你没事儿吧?能不能说话?”
宋里正怒了:“赵富贵,你要再不管你婆娘就给我滚下山。我们是管不着你家闲事儿,我们可以不和你家一道走。福生好心好意告诉大伙逃命,不是让你带个搅屎棍,我们和这样的也凑不到一堆儿。”
高屠户他大儿媳说:“来吧,把春花背我家火堆那,我家有米汤,给她洗洗喝些,唉,真可怜。”
宋茯苓说没事儿,她家火灶就在一边,她家有玉米糊糊,新煮的还有剩。
才赶过来的马老太,在人群后面正好听见小孙女说这话,翻个大白眼。
宋茯苓给春花倒了碗粥,又顶着她奶瞪她的视线给了春花一个窝窝头。
也就过了一个时辰,宋茯苓就发现她帐篷下有半袋子生石灰,就放在树根那。
“爹,爹你快去问问赵富贵,春花是不是走了?”宋茯苓找到宋福生急道。
“什么走了?”
“离家出走。”
山坡上烧碳的人立刻下来了几个,宋福生问赵富贵你闺女呢,赵富贵又一副窝囊样抱头,抱了一会儿才说李秀不容春花,说春花在这就不给饭吃,他让闺女回村去找她娘了。
遇事不愿出头的宋福生,气的连踹了赵富贵两脚:“我们紧着嚷嚷抓紧干活要下雨要下雨,躲山上就是为躲雨,你看看那面阴上来了。十岁多的丫头走回村里得走一天一夜,你也放心?你个当爹的什么玩意!”
宋福生才骂完,山坡上就传出小孩子凄厉的叫声:“啊!!!”喊的都不是好动静了。
大伙表情一慌,都怕是自家孩子,怎么了?王婆子家的小孙子被蛇咬了。
与此同时,豆大的雨滴随之掉落。
雨,说下就下。
第五十章 先顾好自个儿
这是山上,路不好走,走迷糊了容易转进深山老林。
有蛇,有狼,下雨了。
赵富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愣愣地仰头看天,像才反应过来似的。
闺女不能一人下山走,李秀哪怕要连他一起饿不给饭吃,他也要给闺女领回来。
赵富贵跺了下脚,两手使劲拍了下腿,大声叹了口气,嗖嗖嗖就顶雨往山下跑去寻春花。
而此时也没人关心他去哪,没有人关心春花了。
甚至有些妇女在之前春花挨打时就认为:那就是春花的命,她命不好,她爹都不当回事儿,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她们在娘家婆家见过太多苦命的女人,早麻木了。
一个个往被蛇咬的出事地点跑,很怕是自家娃被蛇咬,扯嗓门唤自家孩子:
“狗剩?”
“栓子啊!”
“二娃?”
“蒜苗子!”
宋福生是喊:“茯苓啊,茯苓?”跑到宋茯苓跟前儿,架起女儿的胳膊拖拽着就往帐篷处跑。
“爹,春花那个?”
“春什么花,快点儿,上树躲雨,浇感冒了。”
宋福生推着宋茯苓往树上爬,又嘱咐道:“你听见没?都有人让蛇咬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给我下来,我去找你娘,找米寿……不能是米寿被咬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钱米寿背着他沉重的小包袱,一路斜线张开手臂跑来,喊道:“姑父,姑父,快扶我上树。”
他怕糯米砖被浇坏喽。
后面跟着钱佩英。
宋福生一把给钱米寿逮进怀里,对准钱米寿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野哪去啦!”
“哎呀,你打他干啥,快给抱树上去。”钱佩英拦着不让打。
钱米寿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吱声,钻进帐篷先瞅眼他姐,溜边把鞋脱了,又用小手抹抹裤腿上沾的泥点子才爬了进去。
紧接着钱佩英也上树了。
宋福生是最后一个上去的。只耽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衣服后面就全湿了,头发也湿。
进了帐篷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毛巾还没等说话呢,钱米寿就扒拉他,奶声奶气道:“姑父,拖鞋。”
宋福生拖掉草鞋。
“姑父,你脚有泥,快擦擦。”
“姑父你太脏了,你把衣裳也脱了吧。”
宋福生不可置信和钱米寿大眼瞪小眼,心话儿:我累死累活搭的帐篷,我进来躲会儿雨也不行了是不?什么孩子,你干脆给我撵外面去得了。
钱米寿一看,姑父面色不善,算了,算了算了。
他凑到宋福生跟前儿一顿忙活。
把宋福生坐在下面的褥子拽出来,把宋福生附近的棉被也倒动到他和宋茯苓身后,又翻腾着找出一块干布递给宋福生:“姑父,用这个擦,别用姐姐的。”
钱米寿心里,姐姐那擦脸巾实在是太好,没见过,可软和,老大一块,给埋汰的姑父用,白瞎了。
钱佩英本来是不想笑的。都什么情况了,好惨,总笑啥,跟傻子似的,可她还是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宋福生听到笑声也被气乐:“行了小大人,别忙活了。你放心,你姑父我没资格坐褥子,我直接坐板子上,不弄脏你们的行李,行了吧,唉。”
第五十一章 最怕的动物
空气里带着一股泥土味,雨滴拍打着尘土泥草树木。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滴打斜而下,掉到地上溅起一阵阵白雾,像翻滚的浪花似的。
外面一片乌沉沉、雾蒙蒙。
帐篷里也昏暗。
风总卷起门帘子,雨打斜拍了进来,钱佩英现给门帘子安了两根绳,在里面给绑住。
宋茯苓猫腰站起身检查帐顶,怕有漏水的地方。
还好,爹娘在搭的时候就把帐顶一层层盖的很严实,最里面的一层是一大块油布,油布挡住整个仗顶还有多余,瞧上去比那些人对付住的庇护所强多了。
宋茯苓放下心来,盘腿坐下,和弟弟一起身上围着棉被,被子里面是一个热乎乎的水囊用来暖两人脚丫,偶尔捞起水囊放肚子上暖暖。
钱佩英手上也有一个,不过她总惦记把水囊放在宋福生的脚心下面。
能不惦记吗?
打从上山,宋福生就将脚上鞋脱了,穿的是马老太编的草鞋。
草鞋扛造,方便,不怕脏,有时候得光脚踩泥,做泥包、下河、打水,钱佩英眼里,她家老宋脚底一直就没热乎过,怕凉出病。
宋福生光膀子穿大短裤,身上也围条棉被。
这不嘛,米寿嫌弃他埋汰,可不就得都脱喽,再说衣裳也湿了,穿身上难受。
宋福生一手拽了下滑落的被子,围紧了些,一手端着女儿用保温壶盖装的热水,抿了口热水摆手对钱佩英说:“快热乎你的吧,我不冷。”
“也不耽误事儿,水囊就放脚心下面呗儿,热乎的。”
宋福生再次拒绝,不够麻烦的。稍微掀开一点点门帘看外面,边探头看边愁眉锁眼叹气。
宋茯苓问:“爹,外面还有人吗?大伙还在那?能听见他们说话不,到底是谁家孩子被蛇咬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福生掩好门帘,掉到手上的雨水随意的蹭蹭棉被,蹭完才回道:
“恍惚瞅见,一堆人还在那上面,顶雨救孩子。
笨寻思吧,被蛇咬了还能有好。
我告诉你们,被蛇咬了,不能瞎移动,不能走,得原地呆着。
估计正用布条麻绳扎紧心口呢吧。唉,得多扎几节,扎紧点,别蛇毒蔓延,完了得用小刀切伤口,挤出黑血,挤的见到红血其实也不咋安全。
要不说蛇霸道哪,如果看着还是一节一节发黑就得截肢。
也不知道那些人知不知道。”
钱米寿听得瞪大眼,动刀子,挤血?
宋茯苓一听得截肢,我天。也是,这古代没医院,没地儿打血清:“爹,如果截肢完还有中毒症状怎么办?”
宋福生和女儿对视:“再向上切一节。”
钱佩英翻白眼瞪宋福生。本来就阴天,外头又是雨又是雷,刮的那风也跟妖风似的,说这吓人,切火腿肠呢,一节一节,血糊拉的。
钱佩英打岔:“快别问你爹蛇了,你爹害怕,没看都没去帮忙嘛。”
宋福生发觉,钱米寿一个几岁小娃,一听他怕蛇,立即用姑父怕蛇、姑父真完犊子的眼神看他,他对媳妇啧了一声。
和孩子说那些干什么。
钱佩英没管宋福生面子不面子的,继续道:“你爹小时候淘的没边,不大的时候跟人后边爬山上去,亲眼看见村里一老头被蛇咬,打那之后他心里有阴影,最怕蛇。”
宋茯苓没听说过这茬,追问道:“后来呢爹,那老头后来怎么样?”
宋福生叹息:“能啥样,摆好香烛纸钱,唢呐一吹,白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呗。”
第五十二章 为娘的一颗慈母心呐(三更,为游雪打赏万币+)
钱米寿眼睛睁得圆溜溜:“死啦?”
宋福生冲他沉重的一颔首:“咬完没一会儿就死了,在我眼么前,死透透的。”
钱米寿点头道:“姑父,那你往后走路要注意,本来你就害怕的。”
“恩,你也要加小心。”
钱佩英对那爷俩无语,三十多岁汉子和一五岁小娃,聊的还怪好。
扭身一看她闺女,艾玛,对这个更无奈,瞧那正思考的样。
也是跑古代经历了这些事,钱佩英才终于明白她闺女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小伙子,从初中开始身边就围好几个找上学放学,为什么直到工作了还没有男盆友。
这孩子打小被她姥爷带的,有时候可像男孩子。
遇事很少像个正经的姑娘家,害怕了尖叫胆子小之类的,没力气得需要帮忙什么的,除了懒馋这两点像个女孩样,她闺女通常都是男孩思维,遇事第一反应是自己想招,想办法。
那都能自己解决了,也不给别人机会帮帮忙,难怪没对象。
宋茯苓说:“米寿,打草惊蛇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要记得以后无论干什么,撒尿吃饭洗脸,都要手里拎个树枝子先拨一拨草,拨完了确认安全再去干其他,爹娘你们也当回事儿。”
宋茯苓又说:“我记得书上有写蛇的视力很不好,但是它们嗅觉敏感,很讨厌有刺激性的味道,闻到就跑。要不,爹娘,咱家豁出来一瓶醋,给咱几口人裤腿鞋都泡一泡,晒干再穿上,免得害怕,也能起到个心理作用,再说还杀菌呢。”
宋福生立即赞同:“好,就这么定,豁出来醋了。不过还是用你奶家的吧,咱家的留着吃,她那个不好。”
想了想,宋福生还是不放心,打算把他毕生所知关于蛇的知识传授一下:“记住,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被蛇咬了,据说咬着不松口的蛇不死人,你们就别嗷嗷的往死里喊,倒容易给它吓着猛咬。吓人的蛇是,咬一下就松口,然后静静地看着你,知道它在看什么吗?在等你倒下。”
宋茯苓挠挠头皮。
钱佩英翻个白眼。
钱米寿搓了搓胳膊:唉,姑父真烦人。
这一家四口,外面是事儿不管,盘腿坐在帐篷里就谈蛇,谈蛇色变。
他们也没亲眼见到,先靠想象力就给自个吓着了。
而外面的实际情况是:
大伙在第一时间就喊田喜发。
没办法,别看他们村离这大山不远,但是小二十年前,被狼活活撕了田喜发他爹这事给吓着了,状况太惨烈,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的。
打那之后,大伙宁可饿够呛也不往后山晃,不寻思打猎物。也对田喜发家心里有点歧义,不怎么亲近。
要知道那几头狼当初是跑山下特意报复的,多吓人。觉得不能和田家走太近,万一又下山报复呢,别不信,牲口野兽有时候记性比人好。
弄到最后,倒是田喜发啥也不惧,长大后经常上山,只是不像他爹活着时上山那么频繁罢了。但多年的积累,他也比大多数人有经验。
田喜发本来正在帮后来的几家人搭庇护所,一听大伙喊他,喊孩子被蛇咬了,赶忙脚底生风跑了过去。
到了近前一看,田喜发没管孩子,先几步蹿了出去,没一会儿他就手里攥着蛇回来。
攥着,活的。
挨咬的娃叫蒜苗子,六岁,是王婆子最小的孙子。
蒜苗子一瞅,好不容易蛇跑了不咬他,怎又给抓回来了,吓得哇一声哭的更惊天动地。
田喜发安慰道:“万幸,没事儿,这是小翠,看眼睛红的有毒黑的无毒,黑的。来,田伯看看咬哪了?”
这时候王婆子他们也赶了过来,吓得不轻,又哭又嚎又打孩子屁蛋子骂不听话,咋能一个人偷偷跑这来了?
他们临时住的地方就怕不安全,特意把草恨不得铲平,到底也没挡住孩子偷摸往山上跑。
也不知道山上有啥,就那么好奇。
王婆子给蒜苗子裤子扒掉,田喜发看了眼,以防万一,转身又往上爬了几米远,把预先准备抓山鼠的笼子取来,把蛇放进去锁上,顺手薅了把只有他认识的树叶。
用树叶擦擦伤处,这才蹲下身把伤口稍微划开些,吸孩子腿根的伤口。
吸一口,打开水囊喝水漱漱口,吸一口漱漱口。
伤口的位置还比较尴尬,蛇再稍微偏一点点,就咬到蒜苗子的小牛了。
所以,田喜发给娃吸伤口,小牛就支在他脸上。
差不多些了,田喜发对王婆子说:“婶儿,没大事儿,娃命大,别让他再乱跑。天不好,闷,蛇就愿意从洞里出来,咱这还有小溪,也是毒蛇喜出没的地方,往后多看着他。我那有点草药,你管我娘要,给他敷上。”
当王婆子反应过来要感谢田喜发,人家可是顶大雨吸她孙子血呀,田喜发已经带着几个汉子又往山上爬了。
这也是蒜苗子为什么脱离人民群众跑这来的原因。
小娃之前无意中发现田喜发他们上山,还听到那些大人们边干活边聊,说山鼠在这附近有洞,应该有好几个老鼠窝。
因为右面山体布满石头,不适合山鼠挖洞做窝。
这面有条小溪,泥土太湿也不合适。潮湿的地方多蛇,老鼠怕蛇,所以只能在这附近。
那位田伯伯还告诉那些大人们说,找山鼠有窍门,要顺着老鼠道走,鼠有鼠道。
多看看附近哪里草长的本来挺好,被咬断不少,那就是山鼠干的。山鼠挑食专挑好的草弄回窝垫着,秋冬不冷。它咬草的路就是鼠道,并且只爱走这一条路,胆小如鼠嘛,没走过的路它不走。
蒜苗子听完这些,就想着干把大的,上山溜达溜达,按照那些理论万一能提前找到山鼠呢,他逮一只拿回去让奶给烧了吃肉。
就这么巧,六岁孩子真细心地寻着鼠道找来了,没想到小翠也在,小翠和他心有灵犀,都是来抓老鼠吃肉的。
蒜苗子不怕老鼠,在田里抓过,可他怕小翠,他吓得嗷一嗓门给山鼠吓跑了,给小翠惹毛了,就这么的,小翠恨他就给他咬了。
而此时来到老鼠窝跟前的田喜发,指挥其他几人把别的洞口堵上,他顺脸往下淌雨水,身上也被倾盆大雨浇得呱呱湿。
拧开水囊就开始往山鼠洞里灌水,没一会儿,几条特大号的耗子就出来了。
大家很开心。
开心蒜苗子不是被毒蛇咬到,万幸,捡条命啊。
开心今晚全体能加餐了,红烧老鼠肉。
马老太格外开心,因为里正发话,大伙也纷纷表示小翠是田喜发抓的,归她家了,她家能单独炖蛇汤。
马老太就惦记:可得让三儿多吃点蛇肉,那是个嘴馋的货,这回让他好好解解馋。
第五十三章 香饽饽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哗哗响,就跟天要漏了似的。
再加上这是在山上,有山风给雨水伴奏,放眼望去,看不清哪是哪,全是阴寒的浓郁水气。
可此时洞里却很热闹,大伙全挤到这来。
包括身上被浇得呱呱湿的田喜发和几个陪他一起上山逮耗子的汉子。
宋里正安排几个岁数大的老太太:“快点儿,给他们弄口姜汤喝喝,别受寒。再给找个背人地儿,整身干爽衣裳换上去。”
这时候除了李秀抱着儿子冷眼旁观,她男人还没回来呢,心十分不安,也没人斤斤计较用了谁家的姜、谁家的锅、水。
王婆子抹眼泪拍田喜发他娘的手:“田嫂子,你可不知道,把我吓懵了,得亏你家我大侄子。”算是表达感谢呗,说点知心话一下子亲近不少。
以前田家住山脚下,还有狼吃田喜发他爹那事儿,大伙也不怎么走动,主要是瞎传言,传着传着就走了样,说的可邪乎了。
要不田喜发能娶宋银凤花那么多银两嘛,村里的邻村的姑娘都不想嫁给田喜发。
马老太是没招,想要那银两供宋福生读书才误打误撞得了田喜发这好女婿,能干,实诚,老实。
王婆子小儿媳是紧着往马老太身边凑,想帮干活。蒜苗子就是她生的。
一口一句大娘的叫着,眼里可有活了,和马老太也显得很亲近。
王婆子小儿媳还特意往姜水里放了些自家的糖,一小碗给蒜苗子喝压压惊,一大碗给宋银凤端过去,让宋银凤端给田喜发。
田喜发哪舍得,抿了一口趁人不注意给宋银凤喝,宋银凤瞪他,他就憨笑。到底那碗带糖水的姜汤进了桃花和虎子的嘴。俩孩子不要,他说不要就倒掉。俩孝顺孩子没招了才喝。
至于王婆子的仨儿子,那就更不用说了,男人之间嘛,一个是感恩,一个就是佩服,瞬间和马老太一家成一伙的了。
王婆子全家这样,表现的像高屠户家似的,高屠户家因为有高铁头在,自始至终一直很亲近宋福生一家。
这给宋福生的大伯娘酸的,心里酸够呛。
屁大的地方她能看不出来嘛,好几家围着弟妹转,以前在村里可不这样。只能一眼又一眼偷偷剜马老太,心里极其不平衡。
这位大伯娘完全忘了,现在外面下那么大雨,洞里为什么没有阴冷潮湿,按照常理洞里应该就没法住,那是因为宋福生研究出来制木炭。
虽然最后那几个泥包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毁了,但是从后半夜两点多一直烧到今个上午九点多钟,烧出来总数小二十筐。
十四家,就打算小二十筐木炭不是平均分给每家,别人也都是借了光在洞里烤火烤衣服做饭,有那家里带老人的,宋福生也匀出半筐来,还让人咋的,多仁义的文化人。
更何况这位大伯娘家最借力,宋福财主动给了大伯两筐木炭,这事儿好多人晓得。
往常在村里的时候,全靠妇女们扯老婆舌知道点儿别家事,关上门自家过自家日子。听到的都是风评,实际情况它指定有差。
可现在时时刻刻在一起,啥人性自然就品了出来。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谁也不是傻子。就是退一万步讲,不提木炭,人宋福生家的闺女做的水桶,谁没喝水?人家那碳,那可是花银两的碳倒了进去。
以及现在正做饭用的灶,那也是宋福生做的。
没错,宋福生搭了个奇形怪状的灶。
他没胆子跟在姐夫后面爬原始树林挖陷阱,怕蛇怕狼甚至怕一切小动物,反正就是很害怕嘛,也没其他家汉子那么有力气,搭帐篷,锄草,盖棚子,一刻不得闲特能干。
但是他脑子活。
宋福生想着,要真下雨,下雨得有地方做饭啊,大家不可能再分散着随便找露天地做了。
要说再盖个棚子也不切实际,一是洞口附近没地方了,二是放柴火的棚子到现在还没盖起来,没空,这不又来七家,谁能眼睁睁看他们没地方住,都忙着给搭把手盖庇护所。
那怎么办,宋福生就命令大姐家的虎子,大哥家的大郎和二郎,按照他设计的,盖了一个能放两口大锅的壁炉。
学人家欧洲人壁炉设计,用泥和沙子垒吧垒吧,一顿忙活,接洞口盖了一个。
最开始盖的时候,大伙也不清楚那是干什么用的,形状很像他们古人眼里里面要供奉什么东西似的。因为只一面开口,上面两侧后面全封闭的,只对准洞口这面是打开的,谁家灶台是这形状。
现在下瓢泼大雨,好处全来了。
不做饭的时候往里面扔点柴火树叶,热气就往洞里吹,暖和。
做饭也不怕雨掉进锅里,更不怕狂风暴雨会给火熄灭,全挡着呢。
能同时架住两口锅的火灶,十四家用,轮换着错开些时间也够用。
宋里正叼烟袋问:“福生呐?”
高屠户也问:“就是,好半晌没见到宋小三了。”
马老太也着急,蛇早就下锅咕嘟咕嘟快烧开,特意多加一大盆水,不能给大家吃肉,但也不能让人眼瞅着,喝口汤还是没问题的。
可问题是,肉得赶紧分掉,别有那不懂事的小孩指着锅要肉吃,到时候多难看,得赶紧自家人吃掉。
马老太就打听,心想三儿一家是不是看到下大雨,不放心整骡子去了,在临时搭得牲口棚里正躲雨呢。送雨披得去接啊。
牛掌柜告诉她道:“雨一来,我和四壮就看家里三头骡子去了,又给喂的草才回来的。”
马老太点下头:“他那泥包木炭?”
宋福财告诉她娘:“雨一来,我和二弟就往山坡上跑,往下搬筐,他没露面。”
有几个汉子也纷纷说,之前见到宋三哥了,下雨那功夫眨眼这人就再没见过。蒜苗子让蛇咬,山上那几个人也没见着他。
在马老太心里,她三儿是很有正事儿的人。
遇到大暴雨,应该会第一时间去搬木炭,照顾骡子,帮着紧固一下庇护所,往洞里倒动东西别被浇湿,上山帮帮忙看眼蒜苗子。该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不可能没正溜。
但事实很打脸。
身穿蓑衣的马老太,被狂风暴雨吹的那个惨,打斜的雨滴像鞭子似的抽她脸上生疼,她找到树上的帐篷时,裤腿和鞋已经完全湿透。
“三儿呀?”
那么大雨声谁能听着,更何况四口人躺里面已经睡着,主要是太累了,精神上累,被蛇吓的。
睡着之前,四口人吃了杏子,马老太家自产的,奶奶给攒的,宋茯苓都挑好的放在帐篷里,嘴里实在没味就吃两个。
睡着之前,他们四口人饿啊,宋茯苓把钱佩英之前烤的棋子块拿了出来。几个人你一块我一块,从来没觉得比饼干不如的东西如此好吃过,吃的真不想停下嘴,保温壶里的热水也全喝了。
然后才躺下睡觉。
马老太试了试没爬上去树,滑了下来,很后悔没让大儿子来:“嗳呦我的天,差点儿没给我摔喽。福生啊福生?在不在,三儿呀!”
帐篷里,宋福生挨着钱米寿睡得直打呼。
“吃肉啦!”
宋茯苓一激灵,揉揉眼睛:“娘,有人喊吃肉。”
第五十四章 命苦的马老太(一更)
钱佩英听到宋茯苓叫她也没理,太累了,白天扎帐篷干活,晚上在斜板车上睡半宿。
她哪遭过这罪。
钱佩英翻个身,这觉早就睡黏糊了,迷迷糊糊中在心里嘀咕:这什么孩子,有事就找妈,渴了困了饿了,天天妈妈妈的。做梦竟然也推她,怎么不推她爸呢。
门帘子唰的一下被人硬拽开。
外面连雨带风的灌了进来。
马老太怒喝:“我喊多半天了,怎么就没个人吱声!”
喊完这一嗓子就消失不见。
她又滑了下去。
马老太此时狼狈极了,一把岁数老胳膊老腿爬树本来就费劲,雨天爬树对老太太来讲,更是太难、太难了。
钱佩英扭身看空荡荡的门帘,雨水刮她脸上才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妈呀,真有人来了,闺女没听错。
宋福生也被冷风吹的后脖颈冰凉,往被窝里缩了缩才眯着眼睛回眸,一脸睡意道:“谁啊,谁说话?”
宋茯苓指着门:“我奶来了,忽悠一下又没了,指定是掉下去了。我就说嘛,隐约听见有人喊咱吃肉。”
说实在的,宋福生有那么一瞬是很不相信这话。
要是女儿只说前半句,恩,很正常,来了,来就来呗。
可后半句,一听就不是他这位古代老子娘能干的事儿,那是位恨不得把咸菜疙瘩捂长毛的,能叫他吃肉?
钱佩英反应迅速,一把将门帘子拽紧关严,免的呼呼的风和雨灌进来,给行李弄湿。
树下坐地上的马老太,才费劲爬起来,正身披蓑衣仰头看,眼睁睁瞧见那门帘子又关上:“……”娘个腿的!
还好,钱佩英只是关门帘,并没有遗忘古代婆婆。关好门帘就把衣服扔给宋福生:“快点儿,套衣裳赶忙下去看看。你娘真来了,这么大的雨,别给她浇完喽,我看她那脸,顺脸往下淌水。”
宋福生接过媳妇递过来的衣服裤子,又用脚蹬了几下睡很香的钱米寿:“起来了。”
钱佩英也赶紧穿好自己的,又利索地拽过装衣服裤子的包,从里面掏出两件绒衣。
一件递给宋茯苓,一件硬往钱米寿身上套。
钱米寿穿他姐姐的绒衣像小裙子似的,小手偷偷摸了摸莫代尔棉柔软的面料,奶声奶气说,姑母,我没穿过这样的,怪好的。可不得劲儿,太长。
钱佩英给钱米寿搂怀里套裤子:“不得劲儿也要穿,一场秋雨一场寒。”
……
宋福生身穿蓑衣在雨里喊:“娘,你慢点儿走,我给你脸上捂个袋子,娘?别摔喽。”
马老太要气死了,才不要理他。
脚下更快了,啪嚓,一个大跟头,跪地上趴水坑里了。
“嗳呦,嗳呦,要摔死我了,这么一会儿摔四个跟头。”
宋福生跑上前扶:“我就说让你慢点慢点,你从来就不听我的。”
后面跟上来的宋茯苓是脸上戴面具,这样迎风走不被雨抽脸,头戴斗笠,身上也穿件蓑衣。
后背隆起一个大包,那是因为蓑衣里面宋茯苓背着双肩包,包里装的是重要物资,绝对绝对不能撒手的那种。谁也信不着,她三口人轮流背,不敢放帐篷里,走哪背哪。
钱佩英一手举油纸伞,一手抱着钱米寿。
钱米寿头上也戴面具,怀里抱着用黑塑料袋包住的糯米砖。那砖头是他的命,更是一刻也不离身。
发觉姑母又抱他又举油纸伞很吃力,钱米寿把糯米砖夹在他和钱佩英中间,伸出小手帮姑母举伞,只眨眼的功夫,他那小手和衣服袖子就被雨淋湿。
几个人磕磕绊绊地顶雨回了洞里,才露面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第五十五章 你们两个野人(二更)
朱氏和何氏两位当儿媳的,自然是迎上前忙活马老太,给老太太找干爽衣裳和草鞋换上。
宋福财一手递给宋福生一大碗热汤,一手接过三弟脱下的蓑衣,“你去哪了,娘惦记坏了,她怕你们上山出岔头,非要亲自去看看。”
宋福生还没等回答,高屠户他们也问,说你干啥去了?
宋福生总不能说在帐篷里睡大觉吧,好像显得不那么紧张,这都逃荒了,还那么没心没肺。
再一个也没去帮别人干活怪不好的,他喝了一大口汤岔开话题,“谁被蛇咬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蒜苗子,那个谁,忠玉家的小子,个命大的,没毒。”
宋福生咕咚咕咚把热汤干掉,抹了下嘴皱眉道:“确定没毒吗?”眼神又看向王婆子小儿子:“你得仔细观察你儿子,咱们能会看那个吗,别没整准,早点发现早点预防,不行就得放血。”
王婆子小儿子王忠玉眼里带笑,指了指宋福生手里的空碗:“真没事儿,是姐夫给看的,大娘还给了草药。再说,三哥,你喝的那汤就是那蛇熬的。”
宋福生瞪眼看王忠玉,一脸不可置信。
王忠玉寻思,你看,你咋还不信呢。
再次用食指点点空饭碗,确认道:“真的,真是咬我儿那条蛇熬的,你看你喝了不也没事吗?”
“呕!”宋福生顶雨跑出了洞,弯腰就大吐特吐起来。
感觉浑身不舒服,干脆自己抠嗓子眼吐,直吐的眼泪都下来了,眼前全是当年给村里老头咬死那条大蛇。
当年他藏在石头后面,清清楚楚地瞧到,你别看蛇嘴不大,但一旦张开了,那老大了,咬完就阴森森地瞅你。
还有那蛇鳞,“呕!!”
大伙全被宋福生给吐懵登了,什么情况?
给马老太心疼坏了,才换上干爽衣裳又跑了出去,给她三儿拍背,给举油伞挡雨,弄得她也没心情吃肉。
倒是钱佩英、宋茯苓,这俩人以前没吃过蛇肉,也没被蛇吓过,更是进洞就吃现成饭。
吃现成饭的好处就在于:没亲眼见到去蛇头和沿着蛇头一点点往下撕蛇皮剥苦胆的过程。
这娘俩只闻到了香味,探头往锅里一瞅,又没吓人的蛇头,皮也扒了,满眼都是肉。
洞里本来就不大,锅盖一掀开那香味啊,太感人了。
钱佩英踌躇了一下,抱着钱米寿小声问道:“你敢吗?”
五岁小娃说:“姑母,这可是吃肉,吃肉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杀人。”
钱佩英皱皱眉,觉得很有道理,就下筷了。
宋茯苓是做了些心理建设,心想:我只是没吃过,好奇,蛇肉能是什么味儿呢。
她问桃花:“姐,好吃吗?”
“好吃。”
宋茯苓抿抿唇:好吃那我也尝一点点,就一点点。
当吐的昏天暗地的宋福生重新回了洞里,看到的就是他媳妇和闺女吃的小脸冒汗。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她们:“你娘俩,真是太可怕了。”
他决定要离那娘俩远点儿,简直无法接受他媳妇女儿的肚肚里装着蛇。
第五十六章 白吃了(三更)
钱佩英吃完来到宋福生身边,略显讨好的仰脸道:“嗳?据说吃那个补肾,你真不吃点儿?”
宋福生极其嫌弃摆手:“去去去,别和我说话。”
“你看你这人,那你吃什么啊?肚里本来就没食,别人都吃完了。”
宋福生什么也不想吃。
他觉得自己很无助,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他的心理阴影。听家人在嗦蛇肉嗦的那个香,嗦的咂咂作响,头皮都发炸。
就让他此时此刻望着雨喝着风吧,他想一人静静。
宋福生才感觉到孤单,洞里一群人吃蛇肉的狂欢是他一个人的孤单,他媳妇闺女就很够意思的来陪他。
“呕,”这是钱佩英。
宋茯苓挨着她妈吐:“呕!”
俩人像比赛似的吐起来没完。
宋福生急的不行,拍完这个拍那个:“你看我就说不能吃吧,这是怎么啦!”
宋茯苓吐的眼睛都红了,不停摇头,然后指洞里,意思是:不是蛇肉,不是不能吃那个,是……“呕,呕!”简直不能回忆。
宋福生就纳闷了,那娘俩蛇都敢吃,这是怎么了?别人怎么都挺正常,就他媳妇闺女不对劲呢。
高屠户和钱米寿给了他答案。
高屠户脸上有点抹不开:“没想到她们怕耗子,让瞅见了。”
钱米寿扒住宋福生的手:“姑父,瞅见的不是普通的耗子,是不大点的耗子。”
高屠户应了:“恩,这不是喜发带人逮了几只大山鼠嘛,没想到用笼子装回来分我家的那只生了,进洞就生一窝十二只小的。”
钱米寿急道:“就我这手,”觉得自己手太小,一把抓住宋福生的右手给摊开:
“我手不行,就姑父你的手,十二只小老鼠放手心里正好装下,很小很小一只,十二个,他蘸酱吃。”
说完控诉般指向高屠户,钱米寿学小老鼠被高屠户蘸酱吃发出的声音:
“用筷子夹起来,夹中间,我听真亮的,小老鼠立马吱儿的叫一声。完了他还蘸酱放嘴里咬,是直接咬活的,红彤彤白呼呼的小老鼠又发出一个大声的吱儿,姐姐就跑了出去,姑母就吐上了。”
嗝,吐无可吐的宋福生突然打个嗝。
他娘摔了四个大跟头顶雨特意赶去,真的是叫他们回来吃肉的吗?
四口人吐到腿抽筋回了帐篷。
一个个打蔫。
就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软倒在被窝里,睡又睡不着,睁着眼睛一脸生无可恋。
“娘,刷牙吗?”宋茯苓仰躺着问道。
“刷什么牙,浪费牙膏,漱漱口得了。”
宋茯苓顿了顿:“好。”
就在这时,马老太顶暴雨又来了,这回是大儿子陪她来的。
到了树下,老太太刚要吩咐让大儿子上树,她实在是爬不起,喊又听不着,宋福财到了近前就拉了拉绳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是宋福生用喝完的啤酒易拉罐装石块,临时做的小门铃。
门帘立刻从里面被拉开。
马老太:“……”
就这么简单吗?摇一摇晃一晃,叮叮当当就叫人,那她之前作甚要爬树,她咋没瞅着?
“娘,大哥,你们咋又来了,来回折腾也不怕受寒。快,上来,我给你们拿手巾擦擦。”
宋福财拒绝:“不了,娘熬的粥,给你们送来。”
说着话,马老太就从怀里掏出个泥罐。
宋福生都能想象得到,那罐子打开一定是热乎乎地冒热气,他娘那么抠,还特意熬粥,并且用心口窝捂着,他感动道:“娘。”
马老太一脸厌烦一摆手:“快接过去俺们好走,我是咬牙跺脚拿你们没招,再吐你就是对不起我。”
实在是心疼白米,实在是心疼死。
马老太不知道现代有个词叫矫情,要知道这个词她一定会说:
你们几口人轻点儿矫情吧中不中?蛇肉不吃,看老鼠肉也吐,吐给谁看呢?这可真是城里人竟事儿!还是没饿着你们,等饿着你们,树皮得啃,泥得抢着吃。
第五十七章 下暴雨的难处(四更)
宋福生目送老子娘和大哥离开,把油纸伞收回抖了抖,然后回身打开泥灌。
这回别说宋福生感动,钱佩英抿了几口粥,心里也有些触动:
“竟然是白粥,还放了蔬菜。
头回粥里的菜没有黄叶子,全是翠绿翠绿的。
闺女快尝尝,米寿也吃,太难得,你奶还放盐了,头回粥里给放盐。”
钱米寿点了点小脑袋瓜:“真好吃,宋阿奶真好。”
这话倒让宋福生一家稀奇,要知道钱米寿从见了马老太就害怕,恨不得躲远远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她都怎么好的?”
“小九打我,宋阿奶趁人不注意偷摸掐他了,还撵他,让快家去和你奶告状吧。”
小九是宋福生大伯家的小孙子,真难为大伯娘没找上门和马老太又骂街。
马老太也是,竟然偷偷摸摸找一切机会挑衅。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难道是不和大伯娘吵架心里刺挠?宋福生如是想。
……
倾盆暴雨,一下就是三天。
弄得宋福生一家人,总觉得在山上过的好似没有白天。
天天睁眼外面就很昏暗,到了下午或者傍晚天空更是黑漆漆的,大白天外面就却黑,时而有闪电划过。
这三天中,后搭的庇护所由于是紧急盖的,已经出现大面积漏雨的情况,好几家的被褥潮湿,使得住宿又开始紧张。
宋银凤和桃花挤进宋茯苓家树上的帐篷。
多了这娘俩,再加上帐篷里本就放了一堆不能被浇的物资,宋茯苓也过上了晚上睡觉不能翻身的日子,只能侧着睡。
并且大家在树上呆着时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很担心树上的帐篷承重不了这么多再塌了。
倒是山洞里比其他地方强。
山洞口有宋福生给大伙搭的壁炉,火炉能把潮气驱走。炉子上的两口锅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轮番使用,就没熄过火,不是做饭,是熏。
因为有的家里养鸡养猪的,比如高屠户家这样的,他们家就很担心猪肉变质,也顾不得别人知道他家底,必须把肉熏了,要不然放不住。猪肉是高家很重要的口粮,现在吃,舍不得,不吃,也是愁。
而大多数的人家是想尽一切办法把粮食保住。妇女们有用手碾的,有用杵臼的,能磨成粉状的磨成粉粒,能炒米的炒米,能烤干的就烤干。
晾是没戏的,本来就是新收的粮,有的人家本就没晒透,这又下三天暴雨,粮袋子里还能有好?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马老太,马老太相对轻松一点点。
为什么呢,因为她有个聪慧孙女,这回她真承认了,小孙女脑瓜是好使。
宋茯苓让巧手的姑母缝了很多个密实的小油纸包,油纸包里装的正是生石灰。
油纸要感谢牛掌柜的提供。
他们家在离开城镇前,牛掌柜和开杂货铺的白掌柜不是惜别了一番嘛,白掌柜真是给了不少实用的东西,像水囊、伞、油纸,这都是人家给的。
生石灰要感谢至今杳无音讯的春花。
这一个个缝好的小油纸包塞进粮袋子里,起到干燥的作用。
东西太好了,一路上或许都能用到,自己还有可能不够用,马老太就按住宋茯苓,死活不让小孙女瞎好心给别人油纸包,也不让往外说。
宋福生问过女儿,你怎么就知道生石灰能当干燥剂用?为什么你爹我,只知道那东西加水能抹墙。
宋茯苓小学霸上线:cao+h2o等于……
宋福生:“你说人话。”不知道你爹我初中是勉强念完嘛,你给我念什么化学反应式。
第五十八章 嗳呦我去(五更大章,为浮冰1004打赏万币+)
女人们都是一副劳苦大众的模样,任劳任怨干活干活就是干活。
一天从早到晚想尽一切办法守住口粮,像仓鼠似的不停往洞里倒动食物。
研究什么吃食省粮且扛饿,方面携带。琢磨给家里男人和娃子们穿啥能暖和,为往后忙碌着。
三天下来,倒是男人们一个个闲了下来,望着大雨天犯愁。
庇护所里,宋里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愁啊:
这三天来,再没有其他人家上山了。
也不知是没看见特意留下的标记还是怎样。
那村里到底征兵了没有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老少爷们平安不。
高屠户盘腿坐在架子上,边抠脚边问道:
“赵富贵就这么没影子了?他是一路撵春花回村了是怎么滴,三天了,他人呢。难道是想等雨停了再回来?他那个死婆娘呦,倒搭银两给我这个糟老头子我都不要她。”
想了想又说道:“要是真回了村,赵富贵还能告诉咱大伙一声村里怎么样。”
高屠户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有点犯嘀咕:下这么大雨,要是真追到路上去,那父女俩连个挡雨的地儿也没有,四周一片荒。按照路程长短,真找着了也应该往他们这来,不该是回村。脑子好使些的都会这么选。
三天了,没音信,饿也要饿个半死了。
田喜发是望着大山叹气:
眼下别说打猎,他就是爬山都费劲。
一脚一个大稀泥,一个没注意就能滑摔。
这几天又变成两顿稀饭,两顿稀也不扛吃,一顿二十几口人吃饭,再节省,每天上十斤粮食眼瞅着不见。
三天下来,已经倒出一个空粮袋了,再这么下去……唉,想打猎帮岳母添个菜都费劲,老天不成全。
王婆子的小儿子王忠玉也说:“可不能再下雨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柴火也没有烧的了。攒的柴火树叶去掉浇得呱呱湿不能用的,已经没有多少。这还得亏我宋三哥烧出木炭来,咱大伙心里不慌,用没了还能顶一阵。”
其他几人也纷纷讲难处。
比如吃喝拉撒都不方便,行李是潮乎乎的。
还比如牲口棚里的那些牲口,大暴雨天很容易让那些牛和骡子生病。要是病了可坏菜,一个传染俩,它们在山里还被各种虫子咬。
宋福生是很担心再这么下雨,泥石流虽然谈不上,因为古代原始森林树木多,树木能给遮挡住。
所以古代历史上也很少发生泥石流,就现代社会出现这事儿。
但是他担心这广袤的大山,山上的泥土别被大雨冲刷的再往下掉石头。
他们家那帐篷可是在树上,山石掉下来万一正好砸上呢。
万一。
别不信这万一,宋福生很信,他们一家三口是倒霉蛋,要不然不能来这里。
越想越闹心,宋福生把双肩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望远镜,又穿上雨披戴上斗笠出了庇护所。
高屠户一看,也不继续抠脚了,踩着草鞋着急忙慌拿蓑衣跟了出去。
其他几人也前后脚跟上宋福生。
没错,关于望远镜,大伙很好奇,也在两天前终于知道有这么个“宝物”了。
一经拿出,震惊四座。
但是大伙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宝物”,是不是坏啦?
宋童生给吹的神乎其神,就是没好使过,啥也瞅不着。
几个大老爷们顶风冒雨,对话道:
“小三,这回能看见了没?”
宋福生摇头:“还是看不见。”
“是不是没用对啊?”
宋福生再次摇头:“和那没关系。是现在能见度太低,又是大雨又是雾。等不下雨了,雾散了,保准就能看见那条小道,也能看见有没有人来回路过。”
这话跟没说一样,他们现在就想知道。
宋里正叼着烟袋锅,烟袋根本就没点火,舍不得仅剩的那点烟叶子。
叼着只为过过嘴瘾罢了。
宋里正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想了又想,最终下定决心道:
“既然宝物现在也指望不上,咱们就不能这么擎等了。这山洞也不是家,又不能在这住一辈子。咱得知道山下情况啊,完了好琢磨下步怎么着。”
宋福生帮他总结:“里正爷,你是要下山。”
宋里正心里啧一声,这话唠的?这话不能那么讲。
他下什么山啊,他一把岁数老胳膊老腿的,放着这些壮劳力不用,他顶风冒雨的下去?多危险,再给他摔喽。
“那个,我下山倒是中,就是腿脚耽误功夫,不服老不行。我看还是你们几个掂量掂量吧,啊?看看谁行,福生,你给牵个头。”
宋福生才不想下去呢,外面又是雨又是风,一旦下山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可大伙全瞅他,指望他拿出个章程。
宋福生说他都没怎么爬过山,瞅他没用,他没经验。大伙说你脑子好使就行,看见什么能帮咱分析分析。
宋福生说要不然还是一家派个代表吧,这路不好走,十四个人结伴下去,互相有个照应。
大哥宋福财一听,主动站出来说要去,说他家老三身子骨弱,他当大哥的就代表了。
大伙一听,有点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想和宋福生一起下山,不想和宋福财一起。总觉得宋福生在,他机灵,好像很有本事的样子,心里踏实,服他。
宋福生刚要借坡下驴,没想到大伙退而求其次想借望远镜。
说要是“宝物”真好使,下一大半山,哪怕隔着大雨也能看见路上的情况,不用下到山底。
这要是借打火机,宋福生不带挣扎的就会借,可望远镜?他可是古代头一份、第一人。
“爹,你真要下山啊?”宋茯苓问道。
宋福生没好意思说他是抠门,不想把望远镜假借别手才下山。那样讲话在闺女心里显得多不高端。
“唉,我下去瞅一眼吧。这些古人,都不用人洗脑就脑子不转筋,我担心他们下山也是白去,不会看事儿。跟一趟。”
钱佩英用皮套给宋福生梳了一个利索的丸子头,头上戴斗笠,脸戴面具,耳朵和脖颈抹的风油精防蚊虫。
又给她家老宋书包里装些干粮,保温水壶里装开水,腰间系的水囊里装的是古代铺子里卖的白酒,低度还能起到驱寒的作用。
宋茯苓是蹲下身给他爹用喷壶喷醋。
往鞋上裤腿上喷,直喷到膝盖,一会儿一灌瓶。
他们没把家里浇花的大喷壶拿出来,那东西太大占地方,也扎人眼。不大点的小喷壶,是宋茯苓以前坐飞机带出去装化妆水用的。
宋福生穿戴整齐出发。
他走进雨中,才扭身张嘴要嘱咐几句,满眼不舍。
钱佩英就冲他摆手:“你要说什么我都清楚,别嗦,敢十八相送了,放心走你的吧。”
唉,这媳妇咋这样对他呢。
十几个人顶大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去。
宋福生是真体会到下山难了。要知道这可是原始森林,没路又下大雨,那真是一步一个坎、一脚一稀泥,手拄拐杖都差点出溜下去。
也就走了两个多时辰,他就累的呼哧带喘。
也越走越在心里吐槽:好好呆着不好吗?非要下山真是闲的。
一分神噗通一声,宋福生第二次摔倒。
田喜发在最前面带路,抹把脸上雨水回头喊:“三弟你没事儿吧?”
宋福生“没事”俩字都已经卡在嗓子眼了,可他脸色忽然一变,指向不远处直接吓结巴:“我我我,我c!”
只看失踪三天的赵富贵,整个人已经泡囊,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四肢上的肉包括脖子上的肉全被吃了。
这得亏是下雨,还能起到保鲜的作用。要是没下雨,别说野兽了,蚂蚁蚊虫就能给他吃没。
第五十九章 完啦完啦(一更)
宋福生面具后的脸都白了。
太突如其来。
别人走路,他也跟在后面走路,走的明明是一条道。
别人拄拐棍摔倒过,他也摔倒,他摔一个大跟头就能摔到赵富贵旁边。
别人从这路过楞是没看见,他是一抬头就能一眼盯住。
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雨哗哗的下,十几个汉子头上戴的斗笠不停往下滴答雨水。
他们望着这样惨烈的赵富贵沉默。
这是逃亡后,村里第一个离开的人,只一个错眼,人就没了。
田喜发叹口气走上前,探身刚要查看赵富贵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宋福生赶忙拦住他:“姐夫,别碰。”
“我就想看看他是被什么咬的,怎么只吃一半呢。”
确实,赵富贵脸上的肉只被咬掉一块,比较严重的是四肢和脖颈处,肚子上的肉也没怎么动。
宋福生拧眉,他姐夫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实诚大劲儿。
姐夫愿意实诚别影响他也行,可他们是一个饭锅里吃饭。
“不许碰,他都死了,被什么咬的有那么重要嘛。你碰他,你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细菌和传染病,在这雨水里泡三天就是没传染病也会腐烂,你手还要不要啦!”
宋福生没想到拦住了田喜发别碰死人,还得接着劝大伙别给抬回去。
大伙说,咱抬回去得让他婆娘瞅一眼。
宋福生:有什么可瞅的,她不作他能死?抬回去吓到咱自家老子娘和闺女呢。那娘们重要,还是你自家娘们重要?
大伙说,那也得抬回去啊,总不能放这,常言道:入土为安。
宋福生:山上又不是家,抬山上和在这里没区别。能安的总会安,不能安的入多深的土也安不了。咋?难道你们要给抬回村去?你们抬吧。
大伙不吱声了,要是能回村早回去了。
王忠玉问宋福生:“三哥,那你说,我们听你的。”
宋福生皱眉道:“挖坑,就地掩埋。”
大伙都帮了忙,包括宋福生在内,他让大家用手里拄的拐棍齐力给赵富贵掀进新挖的坑里,别上手抬。
赵富贵的身体一动,除了上半身没咋样,头轱辘一下就掉了,四肢也断断续续的掉了下来。四肢和脖颈早已经没有血,一看就是被动物吸干的。
大家又用木棍和镰刀等工具给掉落的骨头划拉进坑里。
就在大伙转身要走时,宋福生忽然回眸瞅眼新埋的土包。
他觉得他从来就不是个好心人,下这么大雨更是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多呆一秒都膈应,再说和赵富贵又不熟。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道:“姐夫,你在附近找找木头,给木头外面刨一刨,弄干些,我给他刻个名插上。”
这事儿只有他能干,别人也不认字。
为了这句话,十几人下山的行程又耽误了好一会儿。
开头赶路没人说话,被这事儿整的心情太沉重。
后头是村里郭家老大和田喜发在前面领路说了句:“你家老三是个仁义的。”
田喜发点头:“他自来就是,嘴硬心软乎。”
这俩人的对话宋福生不清楚,别人也没听见。
半大小子高铁头是挨着宋福生唏嘘道:“三叔,刚才脑袋突然掉下来,我真吓完了。”
宋福生心想:你是吓完了?我是吓尿了,得亏有一身醋味挡着,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和钱佩英交代呢,这个丢人。
当十几个人到达山脚,还没到山底,宋福生就不用往前继续走了。
因为他从望远镜里,已经看到山前那条小路的情况。
宋福生看完默默递给身旁的高铁头,也不抠门了。
铁头稀罕得不行接过来,感觉受宠至极。可这半大小子还没等表达“宝物”太神奇,就被望远镜里的一幕幕弄得不吱声。
十几个人一一传递望远镜,看完是同一个想法:
完了,完啦完啦。
要不然路上不能出现这么多衣衫褴褛的赶路人,而且还顶大雨赶路。
几天前,他们这些户人家刚离开村的时候,这道上哪有人影?现在却有那么多。
情况如果稍微能好一点,谁能顶大雨硬赶路?
十几个汉子有点儿麻爪,都看向宋福生:“咱还下到山底吗?”
宋福生点头,目前这情况真得下去。
都已经到了这,最好能找个老乡问清楚到底怎么了,是征兵他们逃,还是说发生了别的。
这关乎到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要是只是征兵,那冒险一把,低调些继续藏在这大山里头。
一是为躲雨,这大雨天是真不能随便离开。人下山费劲,牲口骡子拉东西下山更费劲。
二是赌,赌城镇守防更着急用兵,征完年轻力壮的就会走。这些逃难的人只是活不下去才离开。赌征兵的官差没功夫来深山里翻找他们,实属没必要。
要不是征兵,那就?
宋福生不敢想,那就说明已经破城了,已经有大量的难民在这几天里冲了进来。
难民们打砸抢一番,几天下来,不是难民的老百姓也成了难民,加入进了逃荒的队伍。
大伙彻底活不下去了,才会有这么多人逃荒顶雨走。
郭家老大看向宋福生:“老三,那咱现在就下去吧?”
宋福生想了想回道:
“别,咱再等等,等天再黑一些。
你看看咱们几个,穿的挺厚,蓑衣镰刀家伙什齐全,忽然出现在路上,太打眼。
那么多难民,你知道里面有没有团伙一起逃荒的?
团伙人数多,他们没吃没喝,豁出命啥都敢干。
别落在有心人眼里再转路线跟着上山,一看咱们就是从山上下来的。”
王忠玉随着宋福生分析不停点头:“对对对,咱们都听三哥的。咱大家伙不要紧,可山上还有老子娘和娃们,不能有一丁点儿岔头。”
在倾盆大雨里,十几个汉子硬是又等了一个时辰,他们才下到山底。
此时天空已经黑沉沉。
他们下来也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来望远镜里望到的逃荒人数竟然算少的,以前这条人迹罕见的路,现在几十米几百米就能见到一家家逃荒者。
宋福生特意截住一家看起来比别家稍微强些的难民。
这种时候,宋福生只信富人对他没危险,富人还怕被他抢呢。
越穷的人才越吓人,说要你命就要你命。
宋福生抱了下拳,和老汉解释他们十几人没别的意思,别怕,他们就是想问问城里和附近村里情况。
老汉告诉道,好像是城破了,咱们换了王爷。
至于现在谁是头,他一个小老百姓也不清楚。只感觉眨眼间就发生了祸到临头的事儿,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听说。
然后就是四面八方的难民,突然冲进了他住的县城。
县城里的官差都被人杀了,明晃晃扔在街上,县令的脑袋也被挂在城楼示威。
完了大伙就只能跑呗,因为难民们推门就抢,也没人管,抢不着就动刀子。
要是问他附近村的情况,他也不是附近村里的人啊?
老汉在离开前,又补了句:“附近村落,恐也遭殃。”
宋福生为表达感谢,再次一抱拳,且也告诫老汉一句话:前路茫茫,你身上的衣裳还是过于体面,换了吧。
第六十章 措不及防扛责任(二更)
有些事,不到最后一步,心里总会企盼希望。
虽然这些天他们住在山上,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大家好像是选择了逃亡,但是仍然会惦记一种可能,那就是还能家去。
有些事,要不是亲眼所见,不是亲耳听旁人告知,这十几个汉子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宋福生救了他们什么。
那老汉讲: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突然就这样了。
可宋福生却在第一时间掌握了消息,是用他岳父一家的命换来的。得知后也并没有只着急自家跑,把如此救命的消息又告诉了村里人,仁义。
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些,他们这十几家怎么可能会带出那么多家当,大概也会像这些走在雨中的麻木人一般,只简单带个包袱,带个三五斤干粮。也或许,早就被突然冲进院落抢劫的贼人打杀。
此时再重新上山,别说本就和宋福生交好的高家王家郭家和里正家,就是宋福生大伯家的大堂哥宋福禄,心里也越琢磨越后怕,越后怕越对三堂弟宋福生感恩。
一直以来关于那头牛的争执;祖父闭眼前还心心念念二房宋福生的偏心,眼里根本就没有他们大房,对他们这些一样的儿子孙子没有只言片语的嘱托,满口都是宋福生。
以及宋福生凭啥是老宋家唯一的读书人,对三堂弟每次回村展示过好日子的嫉妒,以上种种,在人命面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宋福禄此时的心里话:这次,三堂弟,谢谢了。
沉默,摸黑爬山回去时,大家一路沉默。
宋福生心里也沉甸甸的。
当他们浑身被雨水浇透,带着一脚稀泥满身风霜赶回洞口时,接过家人递过来的姜汤,看到家人满是期盼的脸,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半个时辰后,山洞里和庇护所里充斥着女人们的哭声。
李秀哭赵富贵没了,她和怀里的儿子要怎么活。
宋福生的大伯娘哭二儿子。
二儿子非要去隔壁村接大肚子的婆娘,至今杳无音讯,是不是已经不好了,碰到那些恶人给打杀了?
宋福生的大嫂何氏以及大多数的年轻妇女们,都在哭娘家。
走时匆匆忙忙,也没送个信儿。
如果附近村落也像那老汉讲述的和城里似的,城里有官兵把守都被屠城,村里可想而知。难道她们再也见不到娘家人了?她们怪自己提前知晓却无能为力。
女人们一边哭一边喃喃叫着爹啊娘啊,弟兄。
哭声撕人心肺。
就连对娘家没什么感情的朱氏也跟着抹泪,她还属于一直对娘家没什么感情,当闺女时在娘家没少受磋磨。
老太太们也哭。
生活几十年的地方,谁还没几个亲戚。
大姑子小姑子姑奶奶,隔房弟兄,一想象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还有这个乱世道,不知道拖家带口下一步该咋活,她们就心口窝隐隐作痛。
这样的气氛下,弄得钱佩英和宋茯苓也跟着眼泪吧察。
钱米瘦搂住钱佩英的脖子默默掉泪,离近听才能听清五岁的娃在小声念着:祖父,爹、娘。
孩子这些天没哭过不是忘记了,是五岁的小人就学会要坚强不给大人添乱。
宋里正是在庇护所里,在十几个汉子面前老泪纵横。
全村一百五十二户人家,眼前能确认平安的只有山上这十四户,十四户里还折了个赵富贵,相等于十三家。另一百多户不知生死。
不能回村看,不能走回头路,并且得尽早下山。
是的,尽早,宁可顶雨也要离开。
有时候老奸巨猾也是褒义词。
宋里正就属于人老经验足的。他是特意问过宋福生等人很多细节后,就琢磨开了。
城破,新王交替,新王会命令手下屠杀以前的县令和官差们,并且挂城头示威,那就是新王的态度,不想管这里百姓的死活。
要管,就不会任由更多的难民冲进来。
而他们这地方不经抢啊,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就看今年的收成,家家本就活的艰难。
大家都没吃喝,这地方没粮了,那就会接着往下一个地方去。
所以说,越往后拖,情况越不乐观。越是在后面的难民越是身无分文,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敢为活命豁出去玩命。
现在,听这十几个小子们回来讲,路上走的虽然也是苦命人,但大多数应该是从镇里城里逃出的百姓。或无奈投奔亲属,不在这乱城里讨生活了,或是怕被乱兵打死、怕被逃荒者冲击的那种。
混在这样的人群里,总比混在后面那些更惨的难民里安全。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回不了头,回村就是挨宰或被乱民团伙抢劫的命,那就不如早些离开。
在这山上多呆一天,粮食就少一天。别没坚持到下一个城池就断粮了,那才是最糟的。
宋里正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当他再出现在老少爷们面前时,对大伙喊了口号。
大致意思是:
一,哭没用,哭要是有用,他能比任何人哭的都邪乎。接受现实吧,接受后,擦干泪,坦然面对。
二,我们的目标是,保家人、保粮食、保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到新地方再造个新家,让子子孙孙扎根。
三,咱们要离开了,但咱们不能这么走。咱们这十几户人家必须得拧成一股绳。大伙能不能拧成一股绳?!
这天晚上,大家都不再干活,早早睡个好觉。
没错,好觉,一个挨一个只能侧身睡,真的算做眼下很好的休息,已经很难得。
这天晚上,一向能躲活很惜命的宋里正,一个人默默地在山里寻了个他眼中风水好的地方。
在大雨中,老爷子一锹又一锹亲自挖了个大土包,又在土包上面插了个木牌。木牌上写着:村名,村里几个大姓,在这个山后的村里,曾有多少户人家。
与此同时,这个深夜,宋福生在钱佩英耳边羞愧道:“我尿裤子了,你闻出来没。”
钱佩英找到宋福生的手,十指相扣,也贴他耳边安慰说:
换我,我都得吓拉裤子里,真的,老宋。
咱可是从好社会来的,除了家里老人去世,咱哪有机会见死人,更何况那死人脑袋还突然掉下来,泡囊了,换谁都得吓尿。
哪像他们古人,在这乱世,扛造。咱可和他们不一样,咱以前生活的地方太太平平,冷不丁这样,老宋你已经很厉害了。
钱佩英又说:“咱俩鸟悄的,我给你找套新的换上。”
老宋拒绝:“我一个逃荒的,一身尿味醋味挺好,已经遢(ta二声)干了。”
第二天早上寅时,大伙要出发了,一身尿味的宋福生刚下树,就被吓一跳。
三十七条汉子对他七嘴八舌道:“福生,咱大家伙往后就听你的,你说怎么走吧,哪个打头,哪个殿后。”
宋福生看了眼这三十七个人,看了眼在他们身边正冲他笑的里正爷,又眯眼望了望影影绰绰的人群。
他知道那人群总数是158名,里面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老人、妇女、儿童。
他们这不到四十名的正当年壮劳力,就是为守护这一百五十八人。
宋福生说:“既然大伙要听我的,那我第一条指令就是:你们记住,下山后,被抢一家就是抢大伙,跟他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