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显摆(一更)
宋茯苓捶着腰说:“这一天天的,可累坏我了。”
那语气,动作,像极了她奶。
可惜她奶听到这话,直冲她翻白眼。
在马老太眼里,小孙女是家里最不累的人。
大列巴那,小孙女画出一种表格,每日早上收回头一天的表格再递张新的就完事。
这一摊就不用管了。
以前点心房那几位老师傅负责督促干活,把好质量关。
宝珠忙自个烤炉的同时,负责师傅们每出一锅就在表格上画对勾。
比如郭大丫做好一锅了,宝珠就画上。
小孙女根据表格上的对勾,算出每人每天总共做了多少块列巴,在表格的最后一个空白处写上每人当天挣的钱。
该咋是咋,这要是换成她们这些老太太,算账确实是个累活。
但小孙女算账比吃豆子还简单。
给她现场表演过,那真是瞟一眼人名,看一眼几个对勾,就能立马说出人家挣了多少银钱。
从来不像她们似的,一人背好些兜小石子。
每户每天做多少奶豆腐,需要往袋子里扔石子。
八位老太太天天背一兜子一兜子石子,负重前行。
关键小孙女也不再做列巴了。
教会了徒弟就准备饿死师傅,大列巴钱一文不赚,说太辛苦。
当时,马老太心想:不挣就不挣吧。
毛大人奖给小孙女一百两,她这里奶豆腐能给小孙女匀出二百两存上,再加上她们祖孙俩做蛋糕买卖那阵偷摸攒的,就小孙女这身价,将来想许配啥样的人家也配得起,真有意思,有钱。
所以说,烤炉房这里,小孙女就苦了几日,之后就不伸手了,只收表格,咋还能嚷嚷累得慌?
那大地里的活呢,你说种田啊?
艾玛,马老太嗤之以鼻,那更是连木梨子都没扶过。
三儿逗过胖丫,“你下地试试?”
小孙女那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会死人的。”当时被她拍了一巴掌,一天竟胡说八道。死死的,一点没忌讳。
也不用砍柴。
这不是在山上也选块山坳坳开荒了嘛,每天上山干活那伙人,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来。
回来牛车不空,砍的柴摞老高,身上也背柴火。
从来就没用过家里孩子干过啥重活呀。
不像村里胖丫那么大的女娃,身前挂着弟弟妹妹,后面背着柴火,回头到家还要洗衣煮饭熬猪食,赶鸭子喂鸡,有的那女孩子还要去大地里拎一桶水、一土篮子饽饽,去送饭。
在马老太眼里,倒是这些大人们真是累的不行。
吃这么好,其实肚里比往年强太多,不缺油水,这不是做肉松借光有猪下水和鸡爪子鸡脖子啥的嘛,放在菜里炖,指定是比清水炖的有营养就是了。却眼瞅着个个瘦了一大圈。
她三儿也瘦的下巴尖尖。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那阵谷雨过后,就代表着活重。
地太多,三百多人一起忙,有那么多牲口有水车的帮了大忙的情况下,仍旧忙的脚打后脑勺。
就是比起她们这些老婆子,马老太都觉得自个比孙女要辛苦好些倍。
裤腰眼瞅着松,裤腰绳从之前只打个结,到现在要打完结将绳塞进裤子里。
每日睁眼就去监督奶豆腐,监督熬制时手不闲,编筐。
大列巴也好,奶豆腐也罢,要有东西装,缝袋子编筐,需求量大着呢。而这就算轻巧活了,能坐着干。
忙完了,她们八人将奶豆腐都上称记账,这基本就晌午过去了,才能急慌慌去河对岸扒拉口饭,吃完嘴一抹,拎着锄头就去后院。
这么多人吃饭,菜园子必须要大。
家里的老头子们都跟着上山种地,媳妇们要煮饭,去地里送饭,收拾牛棚子,喂牛喂马,摔土坯子,一直在攒土坯子,在家附近挖地窖,再加上零零碎碎的活计指望不上。
可以说,这一大片园子全是八个老婆子干的。
从挖地松土,到打井水,一桶桶往后园子拎,种完了开春的这茬菜,拾掇拾掇接着准备种豆角、茄子、辣椒等等这些夏日里喜高温的蔬菜。
直忙到晚上看不清,她八人才能结伴回家,搬到村里去住了嘛。
所以说,小孙女到底是干了些啥,咋一见她就嚷嚷累呢。
这日晚上,还不算太晚,八位老太太才给村里百十多户结完奶豆腐银钱,寻思回来伺候伺候园子再回村里睡觉吧,就听到米寿在对村里的几个小娃子显摆。
从米寿的口中,一直忙叨叨的马老太,才终于晓得孙女一天天在忙啥,为啥直嚷嚷累累累了。
而且米寿那语气,任何人都能听出来,姐姐在弟弟的心里真的很辛苦,很让弟弟骄傲。
米寿告诉村里新认识的小伙伴:“我姐姐会让我们采很多很多婆婆丁,她摘好后,就铺在我们念书的地方晾晒。”
“你们在哪念书?”
“那可没一定,走哪念哪晾哪。我姐姐说了,多挖不止是要现在吃,更是要多晾晒存起来。这样冬日里,可以吃,可以泡水喝,婆婆丁的根茎能去火。”
马老太和王婆子她们对视:啥时候晾晒过,咋没注意到。
米寿捡起几颗野菜,又告诉那些小娃:“就这几种,我姐姐还会晒的干干的磨成粉留起来。她说到了冬日,没有绿色菜吃,今年可要多存点,让我们有吃的。你家会做这种吗?我告诉你,和面能变成带颜色的。”
那几个小娃说,没吃过带颜色的干粮。
“那你们姐姐能给菇娘咬出响吗?青时,我姐姐将果肉弄出来,教我们一吸一咬,发出吱吱声,咬响玩。
等菇娘红了,我姐说,她要用线串成串,挂在我们家院子里向阳的屋前,离远看,墙壁上都是一串串红,指定好看极了。你们姐姐会将房子用红菇娘装饰的漂漂亮亮吗?”
几个小娃摇头,“我们吃过菇娘,好不好看又能咋。”
米寿不服:“吃谁不会,也没耽误我们吃啊。那你们会做刺玫果酱吗?”
刺玫果,俗称野玫瑰,遍山遍野开小粉花。
“那有啥吃头?”
“这你们就不懂了,我姐姐带着我们采回来好些刺玫果,她拌上糖,做酱,存了好些坛子放地窖里。姐姐说,存一段日子,就能让我吃上玫瑰糖饼了。为了让我吃上,那刺玫果上全是刺,给我姐扎了好些回呢。你们姐姐是不是怕扎才不给你们做啊?”
“我跟你们说哈,就咱采的野果子不是酸的人直倒牙嘛,”米寿边说还边抖了一下肩膀,表演下被酸倒牙:“我姐姐会给我们制成罐头,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啥是罐头?”
第四百八十一章 分割现实与理想的世外桃源(二更)
米寿好顿给村里娃讲解:
“就是把果子熬的面面的,果子皮都能熬到开了花,里面放糖,我姐姐也给存了不少,说赶明天凉没果子了,也能让我们吃上零嘴。”
“我姐姐带我们在山里找到了脱瓣儿(学名树莓),已经给我们移栽回来了,你们姐姐应该也认识呀,可她们有栽回家打算留给你们明年吃吗?”
“我姐姐……”
马老太急忙出现,再说下去,家里存的牛奶冰棍就要显摆出来了。
即使马老太出现的很及时。
村里几个小娃也羡慕的快哭:呜呜,他们也想吃罐头,吃玫瑰糖饼,别人家的姐姐怎么那么好。
“天黑了,都家去吧。”葛二妞轰这些娃。
米寿被马老太拉着手,仰头问:“奶奶,我还没有说姐姐带我们学了啥玩些啥呢。”
“快别说了,再给人惹呼哭。”
马老太这天晚上,下了专属于小孙女的地窖,特意查看。再上来时,看见宋茯苓就笑。
宋茯苓被笑的毛毛的。
晚上,老太太回了家,终于有闲心搭理宋金宝了。
不是大人平日里不搭理孩子,是真累呀,忙一天回来洗洗涮涮,累大劲有时连话都不想说。
老太太不知,多亏她不是现代人,要是在现代,干完一天活还要看着孩子写作业,写作业才是最心累的。
“你胖丫姐还带你们干啥了?”
宋金宝一脸畅想告诉马老太:
“那可忒多。俺姐说,赶明要带我们将山上果子杏子包圆,要给俺们做杏干果干。
她说大户人家冬日见客,无非也就是四蜜饯四果干,她也要让俺们冬天里坐在炕上就能吃上果干,四种不算事,怎么也要存五种。
胖丫姐说野杏的核留着,到时做杏仁,让俺们练好爬树,再上山打榛子,地形都侦查完了。”
“在哪?”
“生山地阴坡那。”
宋金宝翘着脚,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两手枕在脑后笑道:
“胖丫姐还要酿酒嘞,已经提前与我商量好,到时多摘野子和五味子,姐说那酒才大补。果酒给奶你们喝,五味子酒给俺爹他们男人喝,说酒稠到能挂杯,我也不道啥叫挂杯。总之,您擎等着吧,姐说算我们对你们的孝心。”
马老太笤帚都举了起来,实在看不得才几岁呀,就一副流里流气样,可听完孩子话,下不了手。手腕一拐,用笤帚划拉划拉炕。心里头热乎的不行。
终于得出结论,哎呦,我小孙女累,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明儿起早收奶豆腐时,就买回一些鸡蛋送三儿家。
你说错眼间,孩子竟干了这么些活。
……
而宋茯苓之所以如此认干,像个小仓鼠一样,带着一群孩子不停地往家倒动各种吃食,想尽一切办法存储多种多样的吃的。
一是觉得这里的孩子,真的是吃不上什么。
听起来这么多样式似乎挺好。
可有些野果子之类的,过了果实成熟期就没了。
这些孩子,大多数是和大人们吃的一样,没有什么零嘴。
看到小娃子们只因分到一小块糖饼、分得一勺她煮的酸甜果子就能围着她欢呼到像过年。珍惜到将勺子舔的干干净净,拿糖饼的小手也吸溜到再没甜味才算拉倒。
每每看到这一幕,她就想再多存些,这样以后孩子们吃的花样越多,笑容就会越多。
二是,宋茯苓自己也很珍惜现在的日子。
虽然和现代比,简直没法比。
要是回忆现代生活,会感觉自己在这里好苦,太不容易了,能哭出声。
但是和这里的人对比,在这种世道的大背景下,即便老爸每次送货回来很少讲外面过的如何,宋茯苓也能猜到,任家村目前被称为世外桃源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是因为有一个好爸爸,强大的老爸,所以才能过上如此安稳的生活。
奉天城。
宋福生今日进城是一品轩酒楼陈东家终于有信了,回来了。
说起老陈,这老小子听到征兵的消息就跑回祖籍老家。
老陈家里孩子都小,最大的跟米寿差不多,按规定应是交粮抵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是老陈自己。
给陈东家吓完了,交粮没问题啊,掉脑袋的事,交啥都没问题,做这么多年生意不差钱。
差在自己绝对绝对不能被征,就跑了。
得说甭管啥年月有钱也能使鬼推磨,也多亏他的籍贯没落在奉天城。
回了祖籍老家,托人寻办理户籍的管事,将他买来的两名汉子抵了自家两位被征名额。
不买俩不行,老陈怕不保险,怕到时候征兵的衙役难为他说:“你家本就该去两位,既然你闲着,不许交粮,你也去吧。”
两位二十多岁的汉子,加一起花了五十两银钱。
这就是他们往后的卖命钱。
用老陈此刻和宋福生说的:“我已经很厚道了,我那兄弟才给一个人只值十五两银的粮食。”
下面各城,越偏的地方,抢着寻替人卖命活计的汉子就越多。
他们不要银钱,要粮食。
担心走后,家里老娘、婆娘、娃子饿死。
老陈倒是给改户籍的管事,塞了三百两银钱的好处费。
“就这,都是我那兄弟与他熟才收,要不然别说三百两,五百两也没地方送啊。我想送,人家敢收吗?”
可说着说着,望着宋福生的脸,陈东家又忽然心疼了起来。
悔的不行,一拍大腿道:“你说我怎么就不等等你给口信。说白了,我呀,还是对你不足够了解。还是小看你了,怨我!”
气的没法:“兄弟,我要晓得你都能办成这样的大事了,我将这几百两给你好不好?那俩汉子将来回来,我还要再花银钱给他俩户籍起出去,别哪日我突然没了,再说不清分抢我家产。你说这劲费的,全办完,还要再花些银两。”
宋福生安抚他:“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啦,对了,你说什么门面?”
陈东家领着宋福生去了后面一条街。
离中街已经很近了。
“看见没?挺大吧,他家要干不下去了。要价四百两银。”
陈东家冲宋福生眨了下眼:“我就是让你看看,相中了没?相中我帮你盯着,要是有人买,我就帮你抢下来。要是没人,咱们也等。再过段日子,他家就得自个主动降价,三百五,三百……”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有了新任务(二更)
宋福生进村就看见了米寿和一大帮孩子,正从任三叔家跑出来。
手里攥着那半截是甜杆?能啃了吗就掰?这些孩子,多能祸害人。
宋福生牵着马,站在村口望着欢呼的孩子们笑。
他很奇怪,米寿怎么又和村里孩子玩到一起去了?看样子人缘还不错,离这么远都能听到他呼朋唤伴,前两天不是闹掰了嘛?
咋回事呢。
前两日,不,是这一段日子,米寿就不是好嘚瑟。
与村里孩子一顿臭显摆都吃啥了,撩闲,让村里孩子就给揍了。
在米寿挨揍的这事上,宋福生有检讨过自己,认为米寿现在越来越淘气,有时讨狗嫌的样子,其实是有他和佩英故意惯着的因素。
因为他和媳妇的教育理念,一直是不希望孩子是懂事的。
包括对茯苓的教育也是。
在他们夫妻二人看来,人嘛,经过事,才会懂事。
每一个被贴上懂事标签的孩子,只能说明比同龄人活的辛苦。
或父母指望不上,或家里条件不行,总之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让孩子不得不尽快成熟起来,提早接过父母身上的重担,早早要为自己打算。
学着像个已经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大人一样,为人处世要面面俱到,然后别人见到夸一句:“哎呦,这孩子真懂事。”
懂事二字,宋福生认为,背后永远是跟着心酸二字。
如果他的孩子懂事,说明他和佩英当父母做的不到位,没有让孩子快乐。
所以,对米寿就很放松要求。
才五岁多,可不要懂事。
他们作为养育米寿,犹如亲父母般对待亲子一样,之前每每看到米寿像个小大人一样,并没有感到欣慰,这只能说明孩子还在小心翼翼,还在看人脸色过活。
很多时候看到那样的米寿,是心酸。
五岁多,就该有五岁的样子。
要与大多数的孩子一样,不爱念书,屁股坐不住。可以撒娇,可以耍驴,可以莫名其妙疯起来像个小傻子。
其他孩子在亲生父母前能做的,咱米寿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去做,那才说明他和佩英对孩子照顾的足够好了,也确实做到位了。彻底摘掉了米寿身上本不该有的束缚。
童年,它很短暂,本就该是快乐的。
倒是“懂事,”从长大成人一直到死,要伴着好几十年,想让孩子懂事着啥急,赶趟。
然后吧,宋福生觉得,可能是惯大劲儿了,度没掌握好,米寿现在有点太调皮。
太过自信,喜爱得意洋洋。
这不嘛,前两天就和任三叔家的孙子干了起来。
任三叔家那小孙子七岁多,也是从小被惯到大的,见不得米寿嘚瑟,据说孩子们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当谁家没糖啊?我要想吃也能吃上。”
“你有糖没用,你姐不会做。”
“瞎显摆啥,就你有姐姐?我有仨姐呢。”
米寿嘴皮子溜:“你仨也不如我一个。”
被人一拳头推出老远。
米寿往上冲,任三叔家的小孙子伙同九岁的哥哥就给他踹倒了。
没哭,干不过也没吃眼前亏,回家了。
见到茯苓就告状:“姐,有人欺负我。”
茯苓说:“欺负你,找我没用啊,我是女孩子,这事不归我管。”
宋福生想到这,笑了笑。
佩英和他学,米寿当即就挎着土篮子要上山。
问他干啥去。
米寿说,要去寻四壮,灭了他们。
“那你码人咋还拎土篮子?”
“别白跑一趟,顺便摘些菜回来。”
钱佩英就给娃抱回家。
可不能找四壮,一出手真能灭掉一个九岁和一个七岁的。
后来据称是宋金宝解决的。
弟弟挨揍了?走,干他们。
连李秀家两岁多的宝子也跟着去了,说要帮忙,要往任三叔家俩孙子身上丢马粪蛋。
小孩子打架,大人果然不该掺和。
你看,错眼间和好又凑一起玩上,这回还打入内部了,进了任三叔老爷子家混吃混喝。
“米寿?”
米寿听到有人喊他,侧头一看是姑父,立马扔下小伙伴们,张着胳膊向宋福生跑来。
宋福生一把抱起飞奔过来的孩子:“哎呦老儿子,这是中毒了吧?舌头都黑了。”
“我这是吃的幽幽(黑天天,学名龙葵),就黑了这么几个,给,”米寿跑的小脸红扑扑,一脸兴奋急呼呼从兜里往外翻,要给宋福生吃。
抓出来一看,手里仅存的几粒稀烂,“你挑两个吧,剩下的要给姐姐。”
倒是挺大方,还能给两个。
宋福生嫌弃地要给扔掉:“你姐不会吃,看你这手,脏的很。”
“别扔呀别扔!”
宋福生夹住米寿对着屁股拍了两巴掌,衣服都染上色了,越来越淘。
一手牵马,一手夹住孩子,宋福生又冲远处呼啸着来回跑的一帮娃子们喊道:“金宝,带头回家,你也控制控制,别满村里嘚瑟。”
村里要被这些孩子掀翻天,多少人家是看他们大人面子在忍。
村里好些老实孩子,也被金宝他们带的淘没边了。
就在这时,已然瘦了一大圈的任公信跑了出来。
任公信家,在本村的三十亩田包了出去,倒是在外村有好些地,没承包出去。
即使很惦记俩儿子,任公信也要去外村庄子,得守着干活。
也多亏他大儿子任子笙给寻了不少短工长工,帮老爹种田。
眼下这年月,招人干活,人家不要银钱,都要粮食。
任子笙就让老爹将曾经贪污宋福生他们的粗粮拿出来,分给长工,这些粗粮正经挺解决问题的。
这不嘛,任公信就只能隔一阵才能回趟村,“团长,又问了没?”
“问了,我还听说你大儿也已经打听到仓储衙了,”宋福生将米寿放下,拍了一下小娃屁股,让先回家,才继续对任公信说道:
“从咱们奉天城出去,负责押运往前面送粮的队伍,能帮忙查的,我都有打听,暂时没查到你二儿的名。”
任公信想感激的对宋福生笑,心里却火烧火燎,一咧嘴,嘴太干,出血了。
宋福生看着眼前这人,想起刚才任家村那阵,这位前里正岁数不小,打扮状态那阵可不像老头子,精气神极其旺盛。
再看看现在,后背有点佝偻,人一瘦,晒的却黑,满脸褶子。
“别上火。”
任公信僵着脸笑了下:“上火也没用不是。”
“有机会我再接着帮你打听,好些压根就没有名单,你家老二或许就在没名单的队伍里。”
任公信一晃神的功夫,宋福生就牵马上桥了。
“团长?”
宋福生回眸。
任公信抱着拳头作揖,很真诚的扬起笑脸:“谢谢啊。”
他很相信宋福生帮忙打听了。
倒是任子笙怀疑过宋福生不能真帮忙,理由是:“河对岸那伙人,要恨死爹你了,您别异想天开了行嘛?”
任公信很不服:
“糊弄我,能有好处拿?
你一天竟耍小聪明,要不然你俩弟弟至于如此吗?别小人之心。
再说宋福生有啥可恨我的?我也没干啥呀,一直挺配合他,他想要啥给啥。
要是能给你弟寻到,我都敲锣打鼓给他送钱花。”
……
只隔了一周,宋福生就在村里见到了陈东家。
陈东家望着任家村评价:“我的妈呀,外面都成啥样了,这里的小日子倒是好,你们村里人,真是托了你的福。”
这话,当时是在熬奶豆腐的棚子里说的。
让村里很多人都听见了。
其实任家村人,心里有数,又不傻。
他们虽然忙的出不去,但是谁家没几个亲属,别看断了好些亲,那也有借粮上门哭穷的。
并且大地连着,也能看到五福村和三羊村的村民过的啥样。
所以倍加珍惜。
能回报宋福生的就是力气,给了,一点没藏私,再多干就要脱力了。
“溜达来了?”
“我能只溜达嘛,哪有那么闲,”借一步说话,陈东家拽着宋福生:“快些与我进城,出手吧,那铺子降到三百五,有人要买啦,咱得抢先。”
宋福生当天,买了在奉天城的第一个房产。
闷声,他只告诉了媳妇。
又一周后,童谣镇。
宋福生本是赶车去给闺女买糖、买酱油醋,再将预定的坛子拉回。
没想到,又让他寻到了一处极为体面的门市,以前要卖三百两往上的铺子,他花一百八包过户买了下来。
钱佩英激动的不行:“老宋,”一把搂住宋福生的脖子。
宋福生用大手顺着媳妇后背:“佩英,晚了些,半年多,才兑现领你第一回进城时说的诺言。”
“艾玛,你俩是在干啥?”宋茯苓不合时宜出现。
这时,她才知道,老爸给她和弟弟已经一人置办一间铺子了。
而且,还打算继续寻寻觅觅花光钱买下去。
老爸的志向也升级了:我们全家、每个人,往后都要在古代当包租婆。
可惜,就像他们穿来时就遇战乱,才稳定就遇到皇上死,像是逃不开总出岔头的命运似的。
眼下,宋福生才要将精力放在多寻一些性价比高的房子上时,忽然接到仓储衙的临时命令。
让宋福生带人押运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离开(二更)
宋阿爷倒是和马老太舍不得儿子的心理不大相同。
问宋福生,“一道能平安不?”
“能,没出新皇管辖,也不往前送。”
“啊,那就是出去半个月一个月就能回来呗?”
“是。”
宋阿爷指着家里壮汉们:“那你快挑些人,带着走。路上只带那些陌生拉货的可不中,身边怎么着也要有自家人陪着。”
宋阿爷认为:或许,福生这是将来要被重用了,重用前,一般情况下,那不得考察考察干活利索不?别眼皮子浅。
咱这叫先出力,再收获。
只要没危险就中。
——
夜深了。
妇女们干了一天的活,却没有入睡,在缝着手里的睡袋。
油灯下,钱佩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从空间新翻出来的防潮垫缝在睡袋里,外面再放棉花。务必做到不拆开看不出。
宋茯苓也在熬夜,重新将地图画了一遍,经她手,画得很清晰,上面还有文字说明,就差将一路上的语音播报落实在纸张上了,前方左拐,前方怎么怎么滴。
米寿在小屋,正在给姑父搓背,洗头发。
三天后。
“爹,这是糖盐袋子,我已经按照比例掺好。你们一路上,每天往水囊里装些,用烧开的水冲喝。喝盐糖水,能保证流汗不脱水。”
“爹,这袋子里是硝石,你一定要单独放。我也配好量了,应该够你们一路上制冰用的,记住怎么弄了吧?”
“记住了,大盆里放小盆,都装上水,倒些硝石就结冰。结冰完,大盆水也不倒,烤一烤,给水烤干,蒸发结晶,取出来再接着用。”
女儿操心啊,听说押运很多奶豆腐,天太热,怕在路上时间长融化掉,就让他去找硝酸钾。
硝酸钾易溶于水,能吸热结冰。
他特意让黎大人开票子去“冰政”取的硝石。
给不少硝石呢,但是闺女说用不了那些,给扣留了一部分。
村口。
宋福生望着大家伙,“辣椒?”
宋阿爷立马就说:“放心吧,有我们。”
任族长对宋福生点头:“也有我们。”
“我离开后,送货方面?”
“不用再多嘱咐,你们几个小子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任族长:“也有我们。”
任家村村民,全体都有,冲宋福生他们挥手:“放心走吧,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宋福生心想:你们别撵我呀。让我再停留一下。
真的是想说的话有一堆,最终却只忽然摸了摸米寿的头:“你咋不哭呢?”
米寿先歪头看了眼蒜苗子和小蔫吧,这回他俩爹也跟着,然后才仰头道:“不就是去二十日就回?那有啥哭的,又不会有事。真的真的不会有事是不是?”
宋福生:“……是。”
行,算你们心狠。
一个个都不拿他远行当回事。
宋福生最后和妻女对视一眼,他妻女一脸“咱空间见,”才转身带着十名汉子,大步流星离开。
这十一个人走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大家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一动不动。
米寿毫无征兆的鼻涕喷了出来,彻底憋不住了:“呜呜呜。”
蒜苗子急忙上前:“你先哭的,米寿,你输啦,”说完才一咧嘴嚎哭起来:“爹!”
小蔫吧凑上前,仨小娃仰头看天,哭着在心里呐喊:
啥时候回来啊?福生,忠玉,富贵呀!
第四百八十六章 重伤(一更)
四百位征召上来的民夫组成的队伍,配着一百辆装得满满登登运粮骡子车,还有不少全靠肩背手提的。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领头,宋福生。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里面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这趟跑完回去交差时,我要向上递一份名单。
一路上谁表现不好,要将名字报上去,并且对我是有名额要求的。
都是苦命人,我也不想如此,但这是命令。
至于被报上去的那些人,官衙会如何处置,实话讲,我不知。”
四百名淳朴的民夫,脸上立马都露出惊慌之色,脑中闪现的全是“要是被报上去就完啦,眼下这好活将会立马变成去前面送命。”
可见,在这些人眼中,押运真的是被征上来最好的活计。有的还是找人安排的哪。
而且他们也听懂了,一定会有人被报上去。
好的淘汰一般的,一般的淘汰孬的,末尾淘汰。
关键这里有个问题,不知领头手里有多少名额。
也就是说,倒数第十不行,万一领头被上面要求需报上去二十位呢。
倒数第二十还不行,万一领头被上面要求需报上去三十位呢。
不能再往下想了,得卖力啦。
他们这四百人,看来不止是同伴关系要共同运粮,还是竞争关系,一定要淘汰掉彼此。让领头能发现他们比身边人有力气,要表现得更出色。
宋福生望着这些人的表情,眉毛微微动了下。
“下面介绍,你们各小队队长,一路上有难处向队长报告,由他们斟酌是否向我汇报。”
四百人,四十人一队。
宋福生带领一队,保镖四壮,时刻跟在他身边。
而且他押的头车全是自家给准备的东西,他也能坐在骡子车上赶路。
二队队长,王忠玉
三队队长,侄子大郎。
四队队长,宋福禄。
五队队长,宋富贵。
六队队长,高铁头。
七队队长,田喜发。
八队队长,宋二婆子的小儿子宋柏才。
九队队长,宋阿爷的大孙子,宋常青。
十队队长,郭老大。
郭老大有在末尾押运的经验。
这就是宋福生在家里精挑细选带出来的十个人。
像半大小子大郎、铁头、阿爷的孙子常青,这趟他打算带出来试试水练练手攒攒经验值。
宋福生宣布完,十位队长就分别看向各自管理的四十人小分队。
他们头发通通盘起,包包头盘到头顶,梳理溜光,手握小两米高圆棍大片刀,刀身被阳光照耀泛着寒光,背后背箭,前胸背的那是包袱皮吗?
不,我们这叫背包,背包底部能捆住腰身不移动,里头装着孩子给带的好些吃的嘞。
“专业人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民夫们纷纷小心翼翼躲开各自队长肃穆的眼神:“……”
第六感告诉他们,不止要卖力淘汰队友,而且谁敢在路上不听话,搞不好眼下就会没命。
干啥呀,这队伍也太正规了。
才一天下来,民夫们就被宋福生他们管理有素的套路使唤得出现了一种错觉,我们不是押运队,我们是强大的正规军。
比如,当最前方绣有“奉天城后勤”几字的蓝色大旗挥动时,十位队长会立马喊话:
“换!”
“换!”
“换!”
烈日炎炎下,一声接一声命令传下,赶骡子车的民夫要马上倒出位置,接替肩挑手提民夫身上的重担,将轻巧活倒出来给同队队员歇口气去赶车。
他们都是这么替换着休息。
并且百辆骡子车上也都插着带号码的小蓝旗,一看就是同一个队伍的。
锣、喇叭,宋福生这回都带着啦,咱这回可和逃荒不一样。
锣响就代表要原地休息。
民夫们会马上卸掉身上重担,看向各自的队长,各队队长也会马上将任务指派到头上。
每队五人支锅,原地取材,砍柴。
五人出队,寻水打水挖野菜。
五人查看骡子车上的奶砖是否有融化现象,如果有,及时上报,几号车几号车融化了。
这些民夫都不识字,为防止上报错乱,插在骡子车上带数字的小蓝旗起到作用,拔下,上交。
这些小旗会从各队队长手中最终到宋福生手中。
宋福生会根据小旗数量多或少,在心里计算,一会儿制冰会用到的硝石量。
剩下的人,一部分卸掉车,牵领骡子吃喝歇歇,另一部分则是彻彻底底休息。
每个人都要轮番干这些活。
让民夫们最稀奇的是,他们每队两口锅,每次烧水前,各队队长会往水里扔一个麻布包。
那是啥玩应啊?
两天后,宋富贵队长心情好才解惑,“滤水用的,少打听。”
听听,这语气,就这还属于好说话的队长呢。
野菜汤,大列巴,宋福生带头就与民夫们吃这个。
到了夜晚,被子?被啥呀,运输一切地方都要为运货服务,全摞着粮草,哪可能给他们带被。
让民夫们感动的是,各队队长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忽然让他们撤掉罩在奶砖车上的草垫子。
民夫们这才发觉,草垫子下面还有农家做的蓑衣,蓑衣下面罩住奶砖和粮草的是油布,也不知油布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了。
这准备的也太充足了。
那是,以马老太为首的老太太们逃过荒,经验足着呢,出谋划策准备的东西,既能让骡子车上多装东西不占地方,又能让带去的东西全都派上用场。
一张张草席子铺好,用破衣服给脸一蒙就睡,前后半夜分别有执勤的,碰到赖床不起来的,队长就过来踢你了。
执勤的人能分到一小块奶渣子,用水泡着喝,当然,也可以干嚼,这个队长不管。
这些个队长也是轮番休息的架势,一晚上分三组,三人一组,负责督促执勤民夫,巡视周边环境。
只有他们的领头,不怎么走路,只要路好就坐车,晚上休息也是一觉到天亮。
但实际上,宋福生掐着时间,他偷偷戴了块手表,每晚十点半他要准时进空间的,并没有一宿能睡足六个小时的。
进空间得吃点喝点,外面太苦了。
闺女在外面炒个肉丝,炖个大腿,煮个鸡蛋,弄香喷喷大米饭啥的给他往空间里端。
他们这个身体进空间是有实体的,不是影子。
也就是说,能吃能喝,啥都能干。
外面的身体就是睡着的样子。
在里面吃喝,外面的身体照样吸收。打比方,你在里面喝饱水,外面的身体也不会渴了。搞得他蘸酱菜不敢吃大葱,一张嘴,人家寻思你哪拿的大葱啊?也不敢喝酒解乏,怕躺在他睡袋旁边的人闻到酒气。
然后再和媳妇闺女互相问问对方情况,一说话就得半个点。
所以,宋福生一晚上也就能睡四五个小时。
因为除了要进空间见妻女,早上三点半,四点,外面只要能看清天了,他就要起来带着四壮跑出挺老远,用望远镜偷摸看看前方路况,瞧瞧有没有给大伙带错道。
望远镜都是被伪装过的,佩英用大麻布给包得根本看不出是啥了。
宋福生在白天行进时,自个也画图,总结经验。
空间里那本历史地图册,有的它画上有路了,但与实际情况不符,没趟出来,荒草丛生。还有莫名其妙多出的小山,地图上也没标。
这专业人士绘制的,都能出点岔头,就更不用说黎大人给他的破路线图了,全靠脚下丈量,更得有量迷糊记忆混乱的时候。
他还是按茯苓标注的抄小道走近路。
宋福生就想着,别怕麻烦,要不虚此行。
给后来人、给后面再送货的弄出一个最准确便利的地图,甚至一路上哪有水源都给写上了。
大雨倾盆而来。
大家训练有素,油布瞬间遮挡在每台粮车上。
民夫们身披蓑衣或草席子,也尽可能的护住随身挑背的粮食。
队长们伫立在雨中各司其职,任雨水顺脸颊向下流淌。
他们站在队伍两侧,动作整齐划一,挥舞着手,在雨中喊道:“向前,向前,向前!”
泥泞的小路上,一脚陷进去泥淖,再拔出来草鞋都造丢了。
背着一篓篓粮食的民夫们,齐心奋力推着骡子车。
只有这片下雨的天空,能听到他们的吼声:“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而就在这天,宋福生进了空间,先是告诉妻女赶上下大雨了,他的天哪,老遭罪看,没看他进来晚了嘛,这都后半夜两点了。
大地里泥泞不堪,露天没法睡了,为了能进城休息,必须连夜赶路。
宋茯苓和钱佩英一直熬着,在空间里面,一小时还被弹出去一回,几次重进就为等着见宋福生。
宋茯苓听完挺惊喜:“爹,你们都进城啦?这是走一大半了,你再坚持几天就到地方了。”
离目的地耀州城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城,宋福生带领大家到的就是这里。
“是,进城后,还听到一个信儿。”
钱佩英和宋茯苓急忙问他是什么消息。
“好像是齐府大少爷,就是陆三小姐她男人,受了重伤,正在回奉天城的路上呢,好些医官跟着。说句不吉利的,瞅那连夜赶路的架势,像是即使人不行了也要让他到家,能跟亲人见最后一面。”
宋茯苓心里一颤。
脑中闪现陆之婉那张带着梨涡的笑脸。
陆三小姐给她的印象,始终是一个幸福的人。
任性、娇气、一把年纪还能存有天真,说明被保护得很好。
在古代,以夫为天,对女人很苛刻,这种大环境下,就陆之婉那样的个性,可不是光有娘家保护就能养得出来。
婚后要是不幸福,她早就会变了。会小心翼翼,会收敛,甚至没了笑容。做人做事也不是先发现别人的闪光点,而是先挑剔,会幽怨。
很幸运,陆之婉没有,说明她出嫁后,夫君应是待她极好。
倘若齐府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那陆之婉她……
第四百八十七章 死亡(二更)
宋福生一路效率极高地到达了耀州城。这么多人风餐露宿,被磋磨了这么多天,还能一个个精神抖擞。
望着那一辆辆迎风招展飘扬着小蓝旗的的骡子车,这面负责接收的大人颇感意外,再看看单据上黎大人在出发时标注的日期,又打量宋福生:这支队伍是运得最快的。
但口头上没有夸奖,物质上也没有奖励。
城内还不准宋福生他们停留。
忍住脸晒得冒油,在耀州城官差的带领下,又行进了一天,到了一个靠海的渔村。
这才差人清点,算是最终交货。
终点站的渔村大得很。
临时存粮的仓库也很大。
这里的人都很忙碌。
宋福生将粮食全部转交后,就跑到海边向渔民打听:“老乡,你们这是在忙着造船?”
老乡说,一直在造,造好久了。
宋福生心想:你瞅瞅,果不其然,看来闺女在家猜的全对。
没敢再打听船不船的事,谨记媳妇教导,在家瞎说八道也就算了,到外面可别往那敏感话题上唠,好奇害死猫啊。
不过,宋福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地都要与当地人唠唠嗑,不问他难受。
“老乡,不知有卖鱼片的不?”
其实他最相中的是这里的大米,听说以往价钱也比奉天城低。
可眼下这情况,好米不光供给朝廷,还要运往前线,估计当地种米的都吃不着。
“海参呢,海蜇,对虾,虾皮,海米。”
反正,不能空手回去。
“啥?什么多?老乡你大点声,听不清。”
“西瓜和桃啊,买,拉几车,一路渴一路吃。”
然后宋福生他们就忙起来了。
听得钱佩英和宋茯苓也无语至极。
她们在家干活累得昏天暗地,任家村和九族全体,每天上山下地干活,忙完一摊又一摊。
九嫂子那些村里的老婆子,都跑到河对岸帮大家煮饭了,结果这个老宋可倒好,你听听他说的那话,气人。
“等待验收,收货的得对数,也是让我们歇歇,就给我们都关在一个院子里,在那里吃住。
住不下就睡露天地。睡习惯了倒不觉得啥,外面天挺热,冷不着,小海风一吹还能凉快些。
关键是没啥吃的,到地方了,还让我们吃大列巴喝野菜汤。
对了,闺女,你那大列巴可真是坑人,这一道吃得我见到都能吐。
我一看,这不行啊,那里官差我认识好几个,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宋茯苓:“爹,你才到,就能认识上好几位官差啦?”
“啊。”
钱佩英:“你给那四百位民夫也带出去啦?”
“那不能带,就带着大郎他们,我们十一个人出去的,找了一户村里人家。那家人也没啥吃的。我们就烤的海参吃。四壮,吃了好些个这么大个的。”
钱佩英,宋茯苓:“……”
“给那户村妇点钱,让白菜炖鲅鱼。”
鲅鱼,海洋十大最有营养的鱼之一。
钱佩英,宋茯苓:“……”
“对虾。”
宁吃对虾一口,不吃杂鱼半篓。
娘俩坐在沙发上,看着宋福生一边吃发面饼卷牛肉,一边讲述渔村里的种种。
听懂了,总结起来,老爸到了那里的日子是:
“我来啦,海参,嗨,鲅鱼,你好,虾爬子你也好乖。
你们等我们很久了吧?
瞧瞧你们这肥的不要不要的身体,就知道你们在等我们吃。”
宋福生说着说着发现没动静了,看向沙发上那娘俩:“啊,那什么,我用硝石给你们冰镇一些回去。”
还一拍巴掌很遗憾的模样:“闺女,要有你在,咱爷俩都能给这空间塞满海鲜。我自个不行啊,送不进来。”
钱佩英急忙嘱咐:
“人家不是要求了嘛,骡子只让带回十台,剩下的都要给留下。你可别瞎买,咋倒腾回来呀,再说有的不好保存,再臭……”
再臭喽的“喽”字还没说完,空间里就空无一人了。三口人通通被弹了出去,到点了,清场。
在宋福生带领一众民夫,十台骡子车,肩扛手挑渔村海特产回程时,陆之婉的夫君齐东鸣,几次被下病危通知,几次与死神抗争,不忍抛下大着肚子的妻子,终于在到家躺了两天之后睁开了双眼。
陆之婉扑倒在病床前,哭得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医官们直呼奇迹。
但是齐东鸣这次在前线受得伤太重,少说养也得养个三年两载才能恢复元气。
齐东鸣是被救活了,却没想到陆府又再次,不,是整个朝廷又被不幸所袭,新皇接到消息后当即颓然瘫坐在龙椅上,望着床外的黄昏落泪。
大将军王,镇国大将军,陆畔之父,遗体正从前线被护送回奉天城。
“朕的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积劳成疾,才会突发心患,坠马而逝。”
一直在训练基地练兵的陆畔,一直不停申请去前线却不被准许的陆畔,瞬间脖子僵硬,整个人怔住。
半晌才缓缓回头看向顺子:
“你说什么?”
顺子噗通跪地,爬着上前,哭成了泪人,他紧紧抱住陆畔的腿:“少爷,你,你要,呜呜……”
顺子想安慰陆畔要坚强节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秘闻(一更)
之前喧嚣的练兵场,此刻静的吓人。
马匹似乎感受到了人们悲伤的情绪,只有它们在不安地躁动着。
一批,一批,又一批的兵将,默默的原地跪下。
从是正规军那日起,他们所有人都可以称为是镇国大将军的下属。
这些跪下的身影中,陆畔突兀地站在他们中间。
眼眶通红,在左右看,看完再重新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又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一刻该寻找什么。
“少爷?少爷小心!”顺子满脸泪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差些从马匹上滑下来的陆畔。
夕阳下,驮载陆畔的马匹,消失在训练场。
顺子用衣袖胡乱蹭了把脸上的泪,接过缰绳利索上马离开。
陆畔和顺子的身后,还有耿副尉等几人。
这几人是从陆家军走出来的。
一日为陆家军,终身为陆家军。
……
奉天城。
今日戒严。
城门却大开。
新皇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亲迎大将军,回家。
陆丞相和老妻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再没有儿子会回来拜见了。
陆畔的几位姐姐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从此,再也没有父亲了。
文武百官望着远处驶来的车辆,尤其是留守奉天城的武官们,此时各个虎目含泪,抽出随身佩剑,剑指苍穹,以军礼迎大将军回家。
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
四十六岁,是最后一次。
国公府从前街一直到院落门前,两侧跪满了陆家军。
从将军的遗体归来后,他们就一直这么跪着。
管家出来传国公爷口令让他们起来,却没人听。
陆畔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两侧跪地的兵将,都眼眶红红的望着他。
窗外,陆畔几位姐姐哭的泣不成声,弟弟从回来后就将他自己和父亲的棺椁反锁在里面。
大姐陆之敏哭到手抖去触碰窗户:“珉瑞?珉瑞,你说句话。”
陆之婉也哭的直抽,听到响声回头,挺着大肚子急步上前,“娘,您快看看珉瑞吧,呜呜。”
陆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般,被贴身丫鬟搀扶着唤陆畔的名字。
连敲数声。
就在陆夫人也觉得儿子今日是不会开门了时。
陆畔在里面,双手打开了门。
陆夫人看到儿子那一刻,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陆畔以前从没有觉得母亲长得这么矮小,他用大掌安抚母亲的后背。
“珉瑞,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单独告诉你……”
陆畔听母亲讲完,一脸怔忪。
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是独子了。
是啊,和祖父不同,父亲在府中明明是有姨娘的。
据母亲讲:
最初没有让其他人生养,是因为祖母。
祖母,公主出身,性情如此,很看不惯庶子占长子位这样的家败事情发生,祖父也确实是没有那种心思。
陆家就有了规定,嫡长子没生,有通房小妾也要灌药,只能当玩物。
到了母亲这一辈,自然就延续了。
更何况父亲迎娶母亲,又是因为很欢喜母亲才娶。
据母亲讲,父亲婚后,并不怎么去当时的三位通房那里。
但母亲连续几年生下的都是女孩,压力很大,不仅有主动去劝说祖母,还劝说父亲纳妾吧,而且将自己身边的最宠爱的丫鬟开了脸,让陪着父亲去外征战。
这位丫鬟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是个衷心的,没拒绝,背地里却喝了绝育药,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主子争取时间再生,这位就是府中的程姨娘。
现在也陪在母亲身边。
程姨娘应是真不乐意跟父亲,毫无崇拜之意,一副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父亲带她在外,她有几次就露出了不乐意。
正巧那一年,潜伏在燕王身边埋的最深的探子被挖出。
而那位闵王的探子之前深受燕王信任,自然就和父亲走的很近。
探子大臣没出事前,就给父亲送了位女人。
那女人很有手段,没用几日就得到了父亲的欢心,随父亲征战的程姨娘没去几天就被打发回府。
母亲说,那探子派去的女人,目的应是要生庶长子,是要放长线的。
没想到出了岔头,皇上埋在闵王那里的探子,也被发现了,且在临死前传回了这重要消息。
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就藏不住了,也不能再放长线。
而始终埋伏在燕王身边的那位探子大臣,确实很是有手段。
愣是在被抓、被剐刑、被暴晒挫骨扬灰前,在父亲也不清楚这女人有双重身份前,给那位女人先送去了消息。
让下手杀害父亲。
让燕王失去最厉害的猛将。
黄泉路上,有陆将军陪。
没想到,陆将军的武艺名不虚传,在毫无防备下竟没被杀害,不过刀锋被推开时,却削掉了父亲身上的“一小块”。
从那之后,自然就不能再行房了。
陆畔此时望着母亲,仍旧一脸不可置信。
陆夫人含泪看着儿子道:
“这事,连你祖父祖母也不知晓。
只有我,以及皇上知晓。
皇上当时给你爹秘密派去了太医,和你父亲一起瞒着你祖父。
在你爹能正常走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我猜是皇上让那位太医暴病身亡的。
而我知,是因为我当时竟怀了你。
珉瑞,你哇哇坠地,你父亲抱着你欢喜的先是直转圈,随后又哭的像个孩子。
发生那种事,我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但他却反过来安慰我,让我别怪他。”
陆夫人用绢帕堵住哭声:
“我怎么会怪他。
要怪,只怪我不争气,没有早些生下你。
怪我贪心,年年在府中要么生育要么养身体,从没有陪他在外征战过。
他苦没人说,连个照顾他的贴心人也没有。那么多年的寒夜,他是怎么度过的。”
陆夫人擦净眼泪离开。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告诉自己,她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是陆家妇,夫君走了,更要双倍的照顾好公婆。
而陆畔又将自己和父亲关在了屋里。
这也是母亲选择在这时候告诉他的原因。
他要亲自给父亲换衣。
跪在棺椁前的男子,给父亲换着换着衣服,先是左眼落泪,一滴又一滴的掉落。
当全部换完后,男子才终于沉闷地哭了起来。
“儿啊,你亲爹我回来啦,怎么不上前?你躲什么嘛。”
那时,他才七岁,就不怎么和爹亲昵了,嫌弃腻歪。
“儿啊,为父不希望你习武。”
那时,他才十岁,就会那套:你磨叨你的,我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着。
“哈哈哈,哭啥嘛,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那时,他用变声期的声音怒吼:“谁哭啦!”
“儿啊,就没有瞧得上的姑娘家吗?你只要说个名,为父去给你提亲。”
爹,七岁时,其实珉瑞还希望您能将他举高高。
他只是不好意思。
十岁时,您说不想让他习武。
其实珉瑞非要习武,是想成长的像您一样,做大英雄。
爹,第一次杀人时,珉瑞被血浆子喷出来吓的不轻,在您的大帐前有踌躇过。
其实他很想和您躺在一起。
过年时,爹,您问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知道您很着急这事。
其实有想过告诉您,您儿没病,别担心他有病。
因为他感觉他好像能喜欢上姑娘了。
陆畔哭到双肩颤抖。
很后悔,这些话,为什么从没对父亲说出口。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征前,不想让你看到我难过的样子(二更)
殿外。
陆畔背影坚毅跪在这里。
李德才看看外面的日头,看了眼皇上,一脸为难。
不能再让陆参将这么跪下去了,往后膝盖是不想要了嘛。
皇上都说了,跪死也不准。
为什么一个两个如此犟。
李德才发现皇上写着写着眼圈又红了,他也在眨眼间就落了泪。
怕触霉头,又用袖口急忙擦了擦眼角。
这已经是皇上写的第十七遍吊唁词,每一次都会因为不知不觉落泪污了字迹而重写。
那上面写的是陆将军的生平战绩。
李德才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凑上前,替换掉已经被泪浸污的纸张。
与此同时,殿外。
陆畔正仰头与年迈的祖父对视。
陆丞相终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不忍再看孙儿如此。
闭眼那一瞬,老人两行清泪掉落,再睁开眼,两手正了正官帽。示意给他通传,他要求见皇上。
陆畔被皇上准许去前线这日,他的姐姐们和除了齐东铭之外的几位姐夫都在国公府等他。
陆畔的外祖和外祖母也在国公府等他。
但是怎么等也不见人影。
问顺子、小全子这些小厮,竟说不清楚陆畔去哪了。
陆畔的几位挚友带着这些小厮们,就满奉天城以及城外边郊、各庄子翻找陆畔,却怎么也寻不到。
满嘴大泡、心急火燎的顺子,恨自己没跟住少爷,一个错眼间就不见了,主动去领了罚,非让人狠抽他十鞭子。
小全子趴在长凳上:“也抽我,抽我!”
……
大白胖娘们望着村口的一人一马,加快步伐跑上前:
“你?哎呦,我怎么瞅你有点眼熟呢,咱是不是在哪见过?”
自个说完还嘀嘀咕咕着:不能啊,我哪有那本事认识长成这样的。
“对啦,你找谁呀?俺们村不让随便进。”
每天这个时辰,大伙都在大地里干活呢。
自从团长带走了那十人,别小看那十人,干活主要劳动力,冷不丁缺那十几个,就像缺好几十人似的那么忙活。
大白胖娘们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陆畔进村,主要是她不用下田。
婆母让她负责推碾子拉磨,磨豆子。
她家有一个特大号石碾,眼下搬村里成公用的了。为了碾粗粮给河对岸做大列巴才搬出来的。
因为仓储衙给那破玩意,有的粗粮都没磨碎呢。
所以每天这时候,大白一边推磨,一边在村口站岗。
你问孩子们咋不站岗?
啊,孩子们这时辰午觉结束,要去大地里跟在团长闺女后面念书。
现在村里不用下地干活的娃子们,都被带动的跟着去啦。
陆畔没有先回答大白,而是松开了手里缰绳,踱步来到了做奶豆腐的棚子前。
棚子搭的很简易。
一口口泥锅,每个小棚子里都有一个小桌子,一堆备用柴火。
没一会儿,大白跑的身上的肉直颤,加速向祠堂的后面跑去。
一路小跑一路喊:
“队长?”
“马队长?”
“村里来了一位,艾玛,俊的不得了的小伙子,他说是来寻你们的。”
马队长和几位支队长老太太,在地窖里仰头望着趴在窖口的大白。
她们正在里面整理奶砖:“找我们的?”
“啊,”大白啊完又紧忙摇头:“不,准确地讲,他先说找宋福生,我说团长不在呀,他就说找宋胖丫。”
马老太和老姐妹们面面相觑,小伙子找胖丫,谁呀?开口就找姑娘家,要不要个脸啦,认识三儿也不能这么干呀,这不是败坏孙女名声嘛。
“你告诉胖丫在哪啦?”
“啊,我说搁大地里呢。”
马老太踩梯子爬上窖,才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妈呀,是小将军吧?
俊的天怒人怨。
而且就他能干出开口就找胖丫的事儿,然后还不好意思说他,甚至硬着头皮要配合他。
也难怪老太太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们认为征兵征的那么邪乎,那作为正儿八经的小将军指定会忙的脚打后脑勺。或许都不在这里,早就走了呢。
提起打仗,其实大家伙一直挺惦记小将军的,经常性的瞎猜提起过好些回。
八个老太太当即带小跑奔赴河对岸。
还摞啥奶砖,啥急事也要往后让,赶紧回家张罗张罗饭菜,要好好招待。
而且每日这时辰,家里也没啥人在,得去山里送信,让老爷子快回来陪客。
此时,陆畔站在水车前,听着哗哗的水声,已经沉迷般看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任家村,是他见过最好的风景。
村口有热情的人,会问你找谁。
村边有榆钱树。
有大石磨,有秤,一看就是公用的。
矮趴趴连在一起的油布棚子,没有亲眼瞧见那百十号泥锅同时燃起的场面,却能想象出来村妇们会一边说话一边忙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河边伫立这“大家伙”。
陆畔最后又看了一眼哗哗的水流被水车转动带进水槽里,才转过身,跟着水渠流淌的方向往田间地头走。
村里帮宋福生他们种辣椒的汉子们,一个个站在垄沟里,目光充满惊讶随着陆畔的身影移动。
有的都忘了干活。
隔着垄沟互相还问呢:
“那谁呀?”
“不认识。”
宋茯苓正在画远处的房子,以她的视角,能隐约看到九族们住的那些破房子。
房子破,篱笆院却很规整,且越扩越大。
宋茯苓闭上了眼。
她在想象秋收时,那些破房子的房檐下被挂满成串的红菇娘,院子的空地上晒着好些菜。
萝卜干、各种野果子干,豆角丝、茄子丝。
有点感觉了,可以下笔了。
宋茯苓深吸口气睁眼,拿笔正要画时,笔尖忽然一顿,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抬头。
画板子有些挡视线,又将画板挪了挪。
宋茯苓愣住。
与此同时,陆畔隔着一片绿油油的田地,也正在看她。
陆畔有观察到,女孩在看到自己时,先是僵着身体慢吞吞站起身,接着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似的,还歪了歪头,很是认真的在看他。
蓝色带白碎花的衣裳,碎花的裤子,女孩的头顶上也系着一块蓝白的小花布。
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放在前面,垂在腰间。
扎辫子上的头绳?呵,竟也是蓝碎花。
陆畔与宋茯苓对视,看到宋茯苓惊讶的半张着嘴,翘起了唇角。
随着俩人对视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米寿,那是谁呀?”任三叔的小孙子用胳膊碰了碰始终在低头写大字的小伙伴。
“讨厌,我的字,描完咱就能玩了,我?”
米寿前一秒还在皱着眉头,下一秒腾的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将军哥哥!”
第四百九十章 为你遮风挡雨(一更)
米寿深一脚浅一脚,时而跳跃着,奔跑在一片绿色的田野中。
孩子们不听话了,一个个都站起来不写字了。
全都望着田地里米寿欢呼的背影,望着那个大哥哥,叽叽喳喳聚一起探讨着:
“他是谁呀?我从没见过。”
“他长得好高呀。”
宋金宝小身板挺的直直的,“他是我们的小将军哥哥!”
九族各家的孩子们纷纷点头,没错!
一脸为有这样的哥哥而骄傲,感觉忽然比村里孩子高了一头似的。
可要是让九族的孩子也像米寿一样跑过去迎接,他们又不敢。
只翘着脚望啊。
望远处陆畔的身影,眼含羡慕看着米寿能和小将军哥哥说上话。
“哥哥,你怎么来啦?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陆畔面带笑容摸了摸米寿的头顶上的鬓,“才到,你还好吧?”
“我好,好极了,瞧我都长高啦,”米寿在陆畔的大掌下猛点头,黑眼仁晶晶亮亮:
“就是上次一别,好久没见到你了,格外想念,好些话想要和你说。不过,对,咱先不说了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吃了没?走,家去。”
不知不觉间,没有人教,才五岁多,米寿就已经学会了待客之道。
就是学的有点杂。
语气里有宋福生的真诚,宋阿爷见人先张罗饭的憨厚,以及马老太见客拍大腿,甭管谁来,先给扯家去的热情。
“哥哥,你是特意来见我的吧,”地垄沟里,小小的手在前面拉住大手,注意脚下,别踩秧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陆畔的目光没有落在前面领路的小人身上,而是始终看向地头那端的宋茯苓,“不是。”
“哥哥,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也很是惦记我……恩?不是?”
米寿忽然站住脚,扭过身仰头看陆畔。
陆畔望着在远处正组织孩子们归拢的宋茯苓,“恩,不是。”
“那你是找我姑父有事要说?顺便才来瞧瞧我的?”
这个答案真够让人伤心,但谁让他是个懂事的,米寿说:“坏啦,可我姑父不在家呀。”
在小人心里,小将军哥哥与姑父很有交情,与他很有交情。
来家里,指定是为他二人而来呀。
你说姐姐?
不好意思,姐姐那次进城很不够意思的没带他,自然印象里,五岁多的脑容量是没有哥哥和姐姐说过什么话的镜头的。
姐姐是哥哥的路人甲。
她不是路人甲。
陆畔低头与米寿对视。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很想什么都不顾及的与米寿说心里话。
才五岁多,告诉米寿要保守秘密,应该能单纯的帮他守住吧。
也只有米寿,假如他有一天回不来,不会因为多想而对她有什么影响。
“米寿,我很想见她。”
“谁?”
“我是来看你几……”
米寿突然打断,惊愕地伸出小手抹了把脸,有水,下雨了。
小娃忽然叫嚷着跑了起来:“啊,我的天,我的菜,我的菜!”
准确地说,是他的果子、果子干。
姐姐上树采摘,又刀工极其不好切的果干,正在地头晾晒。
当时姐姐苦着脸,一刀刀切,全是为了他这个弟弟吃,如果让雨浇了,白切了,该长毛了。
此时,在米寿心里,任何人任何话也没有果干重要。在姐姐对他的爱眼瞅着要付之东流前,一切事情都要靠边站。
陆畔只能又憋回了好不容易想说出口的心里话。
“哥哥,跟上,哥哥,也帮帮忙好不好?”米寿边跑边回头喊道。
“好,”陆畔提步跑了过去。
……
孩子们都很懂事。
好些个娃不用人嘱咐,就齐齐扑向果干抢收。
一边往袋子里收,一边将被雨水浇湿的果干不停往嘴里塞。
吃了最保险,吃进肚指定是不能长毛的。
一部分小娃在争分夺秒互相帮忙收拾书包,收拾课桌。
钱米寿不愧是宋茯苓带出来的弟弟。
宋茯苓在发现雨滴毫无征兆落下时,和她弟弟一模一样的反应:“啊,我的画,我的画。”
宋茯苓才将画撤下来,陆畔就将画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别只顾看我,收画架。”陆畔一边低头小心翼翼认真卷画,一边头也没抬道。
“恩?噢,噢噢。”宋茯苓急忙转身拆画架。
她自然就没看到,她才转身那一瞬,陆畔就抬眼看她了。
看她在他面前弓着腰,手忙脚乱在收拾。
宋茯苓忽然回头。
陆畔急忙低头,将卷好的画卷塞进怀里,贴肉的里衣里。
宋茯苓不但没瞟他,而且还推了陆畔一下,让他靠边,拍着两手组织道:
“孩子们,快,动作再快些,收拾好的用凳子顶在头上先回家。”
“姐姐,那我们回村?”
“别回村啦,先去我们家。金宝,扛着袋子先带头跑。”
丫丫和几个小小姑娘撸了把脸上的雨水,甭管多大的女孩子都有些情绪化,请理解她们。
抱怨道:“姐姐,怎么就下雨了,明明刚才没有雨,挺风和日丽的,我不喜欢下雨。”
宋茯苓安抚几个扑到她腿边的小妹妹,张嘴就胡说八道:“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听话,能往家拿点啥拿点啥,快跑。”
“姐姐怎么办?”
“姐姐给你们殿后。”
陆畔的眼神落在宋茯苓不停张合的唇上,耳边听着她很有耐心的脆声脆语。
豆粒大的雨滴,越下越急。
能预感到磅礴的大雨即将而至。
田地里,汉子们更是忙碌,收农用工具。
收完头上顶着之前用来擦汗的帕子,急火火向水渠的方向奔跑。
要给水渠改方向,将关键位置的一些石头挪一挪,变成排水。
下雨了,就不用河水再向地里灌溉了,别给田地淹喽。
前面一堆小娃子在往家跑。
宋茯苓被雨水浇的半身衣裳湿透,仓促收了个尾,扛起画板,将画板顶在头上也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起来。
雨幕中,陆畔一直陪在宋茯苓身边,雨水顺着脸往下淌。
他俩没用多一会儿就追上先出发的孩子们。
他看到前方的米寿,不仅头上罩个凳子挡雨,而且小小的男孩子还知道扯住小女孩一起跑。
大概是真不舍得将头上的凳子给丫丫用,可米寿又舍不得让小女孩淋雨,小小的手掌就捂在了丫丫的头上,用手给女孩挡雨。
宋茯苓头顶的画板上,就多了一只手。
陆畔边陪着女孩往家跑,边在女孩没察觉时,在女孩的头上张开五指。
第四百九十一章 给你表现的路堵死(二更)
宋茯苓忽然扭头冲身边的陆畔喊道:“进我画板子里。”
恩?
陆畔默默缩回被雨水淋湿的左手、左胳膊。
脸上平静,一颗心却因为宋茯苓这突如其来的话而变得风起云涌。
是要两个人共用画板挡雨的意思吗?
是要与他离的很近,在一块画板下,胳膊挨着胳膊吗?
“你在想什么呢,来呀!”
宋茯苓伸出手,拉扯了一下陆畔的胳膊。
陆畔借势让宋茯苓只轻轻一扯就能扯动。
决定给宋茯苓一个靠近他的机会,被女孩一把扯到近前,钻了进来。
俩人挨的极近。
陆畔满脸雨水。
他配合身高猫着腰,低头间眼睫毛和唇上流着雨水,望着近在迟尺的女孩,才张开嘴想说“我用一小块就可以,”就被宋茯苓喝令“接住画板。”
喝令完,女孩就跑了出去。
随后宋茯苓就像被马里奥附体了般,一路在雨中向前冲。
前方有到膝盖高的草丛,她就侧身极其灵巧的趟过去。
地上有水坑,她就跳跃着飞奔。
一路超过了米寿。
“姐姐?”
宋茯苓连头都没回。
一路超过了领头跑的宋金宝。
“胖丫姐?”
好些个小娃子也喊她:“胖丫姐姐。”
正在大雨中狂奔的宋茯苓,听不见,听不见。
宋茯苓一路过关斩将,就差像马里奥一样,边跑边吃蘑菇吃币子了。
开玩笑,这么大的雨,还磨叽个啥,不赶紧回家。
至于将画板为何让给陆畔。
不是因为他是客,也不是因为他身份贵重担心给浇感冒了,是因为他身上揣着她的画,别给画浇烂。
顶着画板挡雨的陆畔,望着前方如疯一样欢脱的女子,心里忽然泛起很陌生从没有过的幽怨。
像丫丫的鞋,过泥泞的水坑会拔不出来。
“米寿怎么办呀,快帮帮我。”
小小的女孩蹲在水坑前,仰头无助地请求小小的男孩。
米寿不仅要在水坑里帮丫丫找草鞋,而且还要在雨中帮丫丫穿鞋。
但是宋茯苓的鞋,明明跑的跟兔子一样快,这一路也没丢过。
还有她头上围的碎布巾子。
明明早就滑落到后脑勺,一路将落不落的挂在头上。
就等着捡了,可就是不掉。
“艾玛,浇成这样,”马老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正要出去找,就瞧见孙女犹如一股风刮过冲进了院落,跑进屋里。
“看见陆小将军没?金宝和米寿他们呐?”
“不知道~”
一路只和宋茯苓保持十几米远的陆畔,这不是在等着捡头巾?清清楚楚地听见宋茯苓喊不知道。
“哎呦,真是小将军,我就听说好像是你来了嘛……”
外面在说着话,与此同时,宋茯苓跑回家就反插住门开始换衣服。
这里的内衣,晓得伐?没海绵。
就是一层布。
夏天这么热,穿的少,加上外衣也总共才两层布,又是正在发育阶段。
虽然不大,葡萄粒一样,那她也是有粒的呀。
让雨给浇成落汤鸡似的,衣服伏贴该被人看出来了。
这也是宋茯苓急赤白脸跑回家的原因。
第四百九十二章 清风徐来(为盟主马勒葛.彼德+)
马老太穿着蓑衣,指挥老姐妹们先将一盆盆热水端到田喜发家。
她给陆畔安排到这了。
然后笑着对陆畔说:
“这可真是夏日天,小娃脸,说变天就变天。那啥,陆公子,你放心在这里擦洗,没人能进来,放心,哈?我一会儿再来。”
马老太出门时,指挥田婆子在门口把守。
然后匆匆去了三儿家,要给小将军找换洗衣服的。
别人的衣裳不好给陆畔换,只有她三儿那里能拿出几身体面的。
拽门没拽开,“胖丫呀?是奶,开门。”
门被打开条缝隙。
马老太挤进屋就啧啧出声,这孩子,要上轿哇?竟大洗特洗上了。光着肩膀头子,正在洗头发。
你说家里来人了,就不能简单擦擦吗?一堆活,倒是帮奶张罗张罗啊。
刚才就给她忙活的不行,帮丫头们抢收大列巴,雨水打斜下,有棚子也不行啊。丫头们还倒不出手,屋里正烤着呢。院子里菜、肉松和腊肉也是,都在外面呢。
老大老二他们又上山帮着种地去了,从老三走,就一直在忙着伺候辣椒,肉松和腊肉都做的少了。
家里院子又堆着不少半成品木工活,之前正在晾干胶,也要收起吧?
再加上这些个地窖,雨一来,要赶紧封上口,别给窖里面淹喽。
外面传来雷声响,和葛二妞组织跑回的孩子们消停待在会议室,“等着,我给你们煮汤。”
马老太说:“你快着些吧,等人走了的,你再愿意咋洗就咋洗,下河我都不管你。抓紧去河对面买几块豆腐,鸡蛋,反正看着买吧,有啥拿啥。俺们实在倒不出手了,牛棚子还漏了雨。”
“奶,我娘呢。”
“你娘去山上送信了,让你太爷爷他们回来。瞧着吧,也得被浇的够呛。”
马老太一边说,一边爬上炕翻找三儿的衣裳。
她三儿春秋和冬天,都有体面的,就这夏天,三儿受不得热,也就没做长衫,全是短打。
那也比别人的强,至少干净的,也没补丁。
挑了一套最好的,又问宋茯苓:“你爹的鞋呢。”
宋茯苓正在搓头上的沫子,眯着眼回话:“给找双草鞋得了。”
“让那样的人穿草鞋?你咋不让他下田帮咱干活呢,”马老太吐槽完小孙女,收拾出个包袱,在炕柜子里翻出了儿子的一双新布鞋。
爬下炕正要走,又站住脚。
马老太回眸瞅了眼小孙女一头沫子,脑中忽然想到,陆畔也要洗脸洗头呀,“将你这些玩意,都给我点儿。”
“啥呀?沫子呀。”
气的马老太给了宋茯苓后背一下:“给人家用你使过的沫子?当是你奶我呢,能捡你用剩的。眼下这年月,咱没被征上兵,还能在这年月挣到银钱,全仗又小将军知道不,别抠门,给他用点。”
“奶,不是我抠门,是我……嗳?您别全拿走啊。”
宋茯苓捂住头发想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她奶不仅将装有洗发水、洗面奶的小盒子拿走,装有祖玛珑沐浴露的小盒子抄走,而且一带一路还扯走她家最白净的一块帕子。
多亏她都是用古代的面油盒子装的。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奶,那帕子是她的擦脚巾呀。
马老太特意没拿孙女擦脸的巾子,一是,艾玛,金贵,小孙女那东西,谁都不能用,谁也不行碰,大伙都晓得,要不该生气啦。
二嘛,她又不傻。
虽然孙女的擦脸帕子是最软和的,但是抹脸贴身已经用过的,那哪能给外男用。
和洗头洗脸的,两码事,抠出来一点用用怕啥的。
这么多帕子搭在绳上,她就以为除了孙女正用的那条,手里这条是三儿和米寿用来擦脸的呢。
钱氏那条,她以前还在这里住时用过,认识。
“陆公子,我将这沐发洗脸换洗衣裳放在灶台上,你放心出来取。”
光着上身的陆畔,正在看手里的画,闻言应道:“好。”
过了好一会儿,盆里的水已经不怎么热了,他才重新卷好画,出了田喜发家的大屋,来到灶房取衣裳。
陆畔不知道哪个是洗面奶、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
但当他拧开沐浴露的盒盖,只轻轻地嗅了下就知道这是宋茯苓用的。
因为这味道他熟,一种说不出的清新。
将盒子凑近鼻息处,又使劲地闻了闻,另两个盒子里的就没用。
陆畔只挑出来沐浴露揉在自己头上、脸上、胳膊肩膀上:“呵。”
当他全身散发祖玛珑鼠尾草与海盐味道时,换了一身干衣服的米寿才敲门:“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
米寿进来就伸出小手,指着陆畔正用来擦脸的帕子。
“怎么了?”
“那是擦脚的。”
“……”
米寿很懂事,急忙转身要往外走:“哥哥,我让奶奶端水,你重洗下吧,那是我姐姐擦脚的帕子。”
“站住,谁的?”
米寿回眸:“我姐的啊。”
陆畔看着米寿:“不用重洗,也别告诉任何人。”
米寿仔仔细细观察陆畔的表情,重新捡起老手艺:“……”
心想:是他有敏感了吗?怎么感觉提起姐姐,哥哥会哪里不对劲。
第四百九十三章 再见(一更)
米寿顾不上多思考哪里不对劲。
因为他要照顾小将军哥哥,像曾经去国公府哥哥照顾他那样。
“哥哥,这衣裳是这么穿的吗?”
陆畔低头看了看自己,反问米寿:“不是这么穿的?”
米寿挠了挠脑袋,好像是,可又说不出来的别扭。
“哥哥,”米寿蹲在陆畔的脚边,用小手拍了下陆畔的脚后跟:“这里提不上吗?”
“提不上。”
“那不行呀,鞋可不能对付,走路趿拉,我去给哥哥要双合脚的草鞋去。”
“米寿,”陆畔抿了下唇:“要草鞋时,再给我找条新的短裈。不要管你姐要,恩,要自己翻,翻不到新的就回来吧。”
短裈,俗称犊鼻裈。
犊,就是牛,还得是小、牛,
一言以蔽之,就是给小、牛穿的。
没有新的,他就不穿了。
米寿边点头表示听懂了,还边扫了眼陆畔某个部位:“哥哥那里都被浇湿啦?”然后就跑了出去。
奇怪,姐姐的画摆在炕上,竟没湿。
……
“哎哟,您出来啦,”田婆子急忙回身,冲陆畔笑着弯腰点头。
可下出来了,比他们大家公认磨蹭的胖丫还能洗。
恰巧旁边的屋门也打开了。
宋茯苓一身浅紫色碎花衣裤,一手举着她自制手绘的油纸伞,一只胳膊挎着筐。
可见,她爹地就是这种审美,爹地负责在外采购,就喜欢给她买大碎花小碎花的布料。娘亲也恶趣味,一套套的给做。
不过,比起刚才山妞阿苓打扮的麻花辫,这回瞧着能洋气些。
由于洗了头发,只擦个半干就要出去,宋茯苓救给头发上面半拢了起来,剩下的长发齐腰披散着。
再加上她手上自制的油纸伞格外漂亮,侧身间看向陆畔时,陆畔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这是宋胖丫第一次不再是小丫头的打扮,忽然像一位大姑娘家,亭亭玉立出现在他面前。
微风一吹,吹乱了她的发。
宋茯苓也在回望陆畔。
心里想的是:宋茯苓,你可以的,坚持住,别笑。
要知道,如果陆小将军此时像个山里汉阿畔,那么你也并不比他强到哪里去,你的打扮也半斤八两,就是个山里妞阿苓。
抱着老大不要笑老二的心思,宋茯苓不失礼貌的先冲陆畔点了下头就挎筐走了。
小碎步极快地倒动到门口。
隔着雨,陆畔也能清楚地看到油纸伞下笑到抖动的肩膀。
“……”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
不就是袖子紧了些,衣身短了些,裤腿到小腿的长度。
有那么好笑吗?
米寿露出不失真诚的笑容:“哥哥,我姑父说过,劳动者是最光荣的。再说对于你来讲,穿啥其实已不重要,你穿啥都是将军。不像我们,有时出门在外,要人靠衣装。”
得,又学杂了,米寿给宋富贵那套话也学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嘈乱声,有几个汉子喊:“您老慢些。”
宋阿爷的身影就出现了。
“陆公子!”阿爷有些激动。
一晃,小半年没见了。
虽然一路上,家里小子们有提醒他,不要提感谢小将军没让他们被征上兵,人家或许不爱听那话。是,咱可以不提,但是不提就不存在吗?真心感谢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小将军,家里将要少二十多个小子啊。
陆畔接过田婆子递给他的油纸伞,也赶紧往前迎了几步。
当宋茯苓挎着买来的豆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陆畔正被太爷爷、大伯、二伯等几人陪着,拉着“视察。”
望着陆畔背影,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即便穿的像“阿畔”,气质也不像。
你看在烤炉房那,宝珠俯身叫少爷,陆少爷一身粗布短小衣,却很自然的微点下头:“起。”
你看她那些姐姐们,一见冷不丁出现小伙子,宋茯苓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姐姐们的紧张尴尬气氛。
可陆少爷愣是在一群“女工”中,对姑娘们好奇地偷偷chua chua他毫无知觉,只专注的与太爷爷他们说话。
似乎在问一天能做多少,又掰了一小点尝了尝。
似乎也问了是谁研究出来的。
因为陆少爷忽然回头了嘛,宋茯苓就进了公共厨房。
在宋茯苓看来,陆少爷很奇怪,几十位姑娘同时抬眼看他那一瞬,他不尴尬,倒是她娘出现,怎么竟紧张了呢。
而且,她确定自己没观察错。
钱佩英要将矮桌摆上炕。
陆畔之前本是在炕沿边坐着,正在扭头看炕柜。
柜子很熟悉,是他曾给米寿装书本的。现在地上堆着粮食,这几口柜子就搬上了炕靠墙摆放,里面有书本,有衣物,也装有杂物。
看到钱佩英搬桌子进来,陆畔急忙站起身,“我来。”
外面下雨,屋里有些黑,钱佩英要将油灯和蜡烛点上,陆畔也伸手说:“我来。”
钱佩英冲他笑了下。
一道道菜端上桌。
老爷子说了,人家陆畔还着急回去呢,就挑简单又要好吃的做,别又炖又熬的耽误功夫。
钱佩英没招了,老宋不在,大伙就瞅她,指望她给来几个拿手的。
就给陆畔炒了个辣椒炒肉。
肉皮炒黄豆芽。
麻婆豆腐。
蘸酱菜。
这几个菜都快。
汤是让闺女帮忙做的,南瓜奶油汤。
每一次钱佩英往上端菜,陆畔都会站起身,礼貌的一点头。
当汤端上来,钱佩英瞟了眼陆畔那耳朵怎么通红的,想了想,她说:“虽然这世道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想说,听到你只是一直在后面练兵,并没有去前面,我挺高兴的。”
可见,这真是大实话。
陆畔直视钱佩英,眼前落在钱佩英半湿的头发上。
从回来后就为给他做饭,没顾得上换身衣裳,擦擦头发。
这番话,祖父祖母、母亲以及一众亲人从未说出口,想必和眼前的婶婶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他这次来,特意没穿孝衣,没告诉大家他即将要启程。
真的只是想来吃顿饭。
想来看看她。
说初五见,一直不得见。
也顺便见见这些莫名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
他们很努力的在后方,给予支持。
支持的程度到了他这次来,竟没有见到宋福生。
这些是他不知的。
陆畔对钱佩英笑了下:“谢谢。”
钱佩英也笑了:“快坐下吃。”
之后,陆畔在宋阿爷、钱米寿的陪伴下,真的有认真吃饭。
听米寿讲,姐姐很会吃,麻婆豆腐要拌饭哦,蘸酱菜,哥哥你要这样卷噢。
陆畔就学着米寿的样子吃饭。
“哥哥,其实我觉得我家烤肉最好吃。”
没一会儿,宋阿爷出来就说:“给张罗烤架子支炕上,切些五花肉,辣椒圈,蒜瓣,去园子里薅些生菜。”
陆畔吃着生菜包五花肉,边吃边与阿爷和米寿笑谈。
阿爷告诉他,“没想到俺们还挣钱了呢,挣了多少多少。”可实在了,实话往外唠。
米寿被陆畔问及墙上的道道是怎么回事,“哥哥,那是身高线。那面高的,是姐姐的几条线,这面的是我的。”
陆畔歪头看着墙面,他就说嘛,她好像是长高了不少。
所有的人,都以为陆畔这次来,是真的路过。在外面练兵久了回府休假,然后来他们这里坐坐。
得说没有宋福生在,最近也没有人进城,任家村的消息是滞后的。
只有宋茯苓觉得,这人今天笑容是不是有点多呀,而且看起来心态特别平和,特别的平易近人。
太爷爷讲水车拔地而起的盛况,陆公子听的津津有味可以理解。
但是种地的事,那人明明不懂,却也很认真像入迷了似的听。
宋茯苓和陆畔从回了家后,是没有什么机会说话的。
陆畔也不会失礼的看她、找她。
因为他心里时时刻刻装着,万一,他要是回不来呢。
这么多人在,会对她名声有碍。
并且,与她说多了,她会惦记他。
能回来行,不白惦记,但是连父亲都出了意外。
“小将军哥哥!”
陆畔闻声回头。
河对岸此时齐刷刷地站着几十个孩子,每一个孩子都在。不再是米寿一个人叫他。
只看这些孩子们忽然对即将离开的陆畔,做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比心。
带头做的,是宋茯苓。
第四百九十四章 谁没啦?(二更)
伸出手,比那个动作,那是什么意思?
带着不解,陆畔向河对岸挥了挥手,示意宋茯苓和米寿他们回去吧,上了马。
大骏之前让大白胖娘们牵回家躲雨了,还差些让大骏踢一脚。
大白一直靠着这种时而出现的卓越眼力见,而好运不断。
陆畔深知,任性这一回,消失这一下午,回城后,他就不再只是陆畔。
手握铁剑,领兵征伐。
雨停了,彩虹忽然出来了。
他一边驰骋在官道上,一边仰头望着彩虹。
宋茯苓也在看彩虹。
甭管他这趟来是为什么。
希望他能一直在后方练兵,只负责向前线输送优良军士。
如果一定要去战场,希望他选择的不是她和父亲猜测的那条“九死一生”线路。
只正面迎敌,他是主将,危险会小。
假如,真是那条战线,希望她带着孩子们比的心,数量这么多,能给他带去一些好运、性命无忧。
宋茯苓心情忽然有些沉重,这里一点也不好。
战争、炮火,总是和离别、生命的沉重挂钩。
别看她和老妈瞧上去挺正常,但实际上,老爸只是在新皇的管辖内押运,一般情况下没啥危险呢,她和老妈也惦记的不行。
更不用说那些直面冷兵器的人,刀枪无眼,炮火一轰一片,医药又跟不上。
唉,不能想了。
宋茯苓又看了眼彩虹,正好自己此刻感情浓郁,画进画里?
可是,她的画呢。
“米寿?你来。”
钱佩英给灶坑填了把柴火,又要准备下一顿饭了,大伙还没吃呢。
陆畔要是按照现代时间算,下午一点多钟来的,三点多钟走的。平时大伙都是这个时间才做饭,五点多钟吃饭,吃完去地里忙到九十点钟,看不清了再回来。
“你姐俩又捅捅咕咕说什么,有啥我不能听的?”
“没啥。”
姐弟俩嘴上这么说,却拉着手躲到了钱佩英听不到的地方叽叽咕咕。
宋茯苓半张着嘴看着弟弟,怎么给她画又拿走了呢。
拿榨汁机图纸是感兴趣要帮她做,可以理解。但一声不吭拿画是啥意思嘛。
堂堂公子哥,这什么毛病,不打声招呼的呀。
米寿摊手:他也不晓得,之前在炕上有瞧见过姐姐的画,再之后就没见过。
“你还摊手,那你当时怎么不知道给我送回来?”
“姐姐,我那时候多忙,家里都没个男人,围着哥哥要身前身后招待。”
宋茯苓拧开盒盖,更让她无语的是:
这是用了她多少沐浴露啊,盒里少一大半。
外人用,可是变不回来的。
这款沐浴露在空间里本来就没剩多少,是她的“男朋友”,她最喜欢的中性味道。
难怪家里都飘着那股“书香气。”
……
与此同时,正押运回程的宋福生,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西瓜:“你说谁死啦?”
途径城池的老乡一脸愁容,像天要塌一半似的:“镇国大将军啊。那么牛气的陆大将军都没了,忽然倒下……唉!”
就差说,这还能打赢了吗?
老百姓们觉得这像个征兆,这是老天在暗示他们要完犊子呀。
反正是不咋吉利就对。
“爹,你又在胡说八道,嘴上没个把门的。”
老人家瞬间反应过来,冲宋福生他们尴尬地笑了笑,急忙跟着儿子离开。
大郎一脸不敢相信:“三叔,他说的是小将军的爹没了吗?”
“应是。”
九族的十一位“勇士”,再没了一路回程一路开小灶品尝地方特色的心思。
宋福生很少对这些民夫们喊话,听闻消息,一脸肃容站在大家面前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故意磨蹭,不愿意回去。”
四百名民夫很齐心:没错,是故意的。
因为你这个头,很好,不想与你们分开。
回去了,你就不给我们当头领啦。
回去后,我们就不一定会落在谁的手下,不一定要去哪送货了,磨蹭一天是一天。
“那你们慢慢溜达,我们赶着这十台骡子先行一步,回见。”
“头,宋头?”
民夫们急了,别这样。
第四百九十五章 出发(为书友20170711110604573打赏+)
“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陆畔回归出现个小插曲。
进城门时,小全子带着好些寻找的人手,冲他围追堵截的怒吼:“站住,大胆,竟敢乘我们少爷的坐骑!”
一身老农打扮的陆畔,在马上斜睨小全子一眼。
小全子长矛都出手了,急忙扭头看向旁处,假装刚才呵斥陆畔的不是他。
陆畔在府门口下马时,小全子又犯错了。
他控制不住自个的猛吸鼻子,哪飘来的香味儿呢,好陌生,从未闻过。他就一路跟在陆畔的后面走一路嗅。
陆畔冷不丁站住脚唤管家,小全子撞他后背上了。
小全子:“……”
哎呀妈呀,他这是咋的了,是没睡过觉的事嘛。
当顺子急匆匆找来时,陆畔已经和管家简单说完去往内院。
“少爷找你啥事。”
让大德子赶明回来。
管家一头雾水,说实话,他都不知晓大德子是谁,府里奴仆太多,太小的人物了。可少爷竟然嘱咐他,往后对大德子要多有照顾。
顺子又问小全子,在哪个城门寻到的少爷极其细节。
听完,脑中一闪,任家村?
小全子惊愕地望着一身孝的顺子:“师父,师父你怎么突然哭啦?”
顺子用袖子擦了擦,“没事。今晚,你陪少爷吧,有些眼力见,啊?我要回趟家,陪俺爹娘好好吃顿饭。”
呜呜,少爷都去了任家村,这说明要将有念想的都走一遍,都看一眼。
他也要回趟家,跟爹娘先好好说说心里话,之后,誓死跟随。
……
陆丞相愣愣地坐在水盆里,脑中全是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的就是他。
儿女死在父母之前,让老父老母活着也没什么盼头了。
唉,不能想了,前方战事吃紧,他还要很多事要做。他不仅是一位爹,更是许多百姓人家的相爷,明日要起早进宫。
陆丞相在心里合计着这些,伸手要澡豆,没想到的是:“珉瑞?”
陆畔取过矮凳,坐在祖父的身后,自顾自的就说:“祖父,今日孙儿不告而别是去了一村庄。听闻有一五岁小人,经常给他姑父搓背。”
他开始讲,从米寿那里听来的,平日里米寿和宋福生的种种。
米寿会给宋福生每日擦脚,洗澡时会互相搓背,吃饭写字。稍稍进步,小人就会得到夸奖,听说会被亲亲抱抱举高高……
陆畔今日给他的爷爷也搓了澡,就讲着这些搓。还给了他祖父一个背后的拥抱。
书房里,在陆畔离开,陆丞相突然哭的像个孩子。
从陆将军遗体运回一直到明日就要尽快下葬,陆丞相只是合不上眼,从没哭过。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眼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陆家有时还不敌普通人家,因为他都没空悼念儿子。
今晚,终于痛痛快快的一人坐在书房里哭了一次,心如刀割。
而陆畔离开后,就去了祖母的院子。
长公主奶奶也一直表现的很坚强。
百姓常说,端多大的饭碗吃多少饭。
她家的饭碗太大了,干的活就要多,担子就重,这就是陆家的命。
老人家以为自个想开了,却在看到孙儿端着脚盆出现那一瞬,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
孙儿后日就要去战场。
“祖母,等孙儿回来,过了父亲孝期后,我就成家……”
陆畔接下来给她奶奶编织了一个很好的梦。
说他到时会和娘子常在府中陪伴,往后也会多生孩子。
让陆家枝繁叶茂,让祖母抱着这个曾孙,舍不得放下那个曾孙。
讲的画面集美,团圆极了,过年都坐满一桌人。
长公主也很配合孙儿,忍着心里的疼,笑着和陆畔一起畅想,还拍着陆畔的手说:“祖母等着,等着那天。”
“祖母,如果我相中的是门庭很低的普通人家女儿,您会赞同吗?”
“赞同,我的珉瑞从来没又看错过人,百姓人家的姑娘要是能了我孙儿的眼,那一定是极为的秀外慧中。”
陆畔离开后,长公主哭了起来。
这是陆畔第一次话这么多,从来不知道可以说话说的那么好听。
一定会有那天的,孙儿,你不能食言。祖母不会让你出一点岔头。
“母亲,您戴这个可真好看。”
陆畔送给他娘一套很珍贵的首饰,像现代紫色的水晶,陪着陆夫人吃过饭后在逛园子。
他那张嘴,此时像极了嘴甜的米寿,将以前十几年不可能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慢吞吞的在今日倒出来不少。
前半夜,陆畔就做着这些,又跪了父亲一个时辰。
后半夜,陆畔伏案,给四位姐姐以及外祖母写信。
外祖母的信里,是他嘱咐让外祖母多叫母亲回娘家。
给姐姐们的信里。
他对大姐说:不要只顾在内院争姐夫家的爵位,大姐啊,弟弟知道你要强,但将侄儿教好,侄儿自己就会挣。精力要放对地方。留有再多,不如子孙出息。
对二姐说:二姐夫志不在官场,当初你看重的不就是他那一身才华,那为何你又因他研究学问而不停争吵?
陆畔对陆之婉说的是:要陪三姐夫再次站起来。三姐姐,姐夫欢喜于你,你也嫁得良人。弟弟现在才懂,心有所属,竟是这世间极美好的事。
对四姐姐,陆畔的信里充斥着怒气。
四姐姐,你是陆家女,最小的本是最受宠的。
可是你看看你的日子,性情怎么就能这么软。
四姐夫要是一房接一房的抬姨娘,打杀,抬一个打杀一个。
你顾忌名声作甚,你过那样忍气吞声的日子,就叫不给陆家丢脸?倘若打杀也治不住,和离。
陆畔心里,从来没有劝和不劝分的概念。他一直认为,对有些人有些事,劝和才是作孽。
当第一道晨曦照进书房,只看陆畔正在小心的卷起画卷。他给上了油,不会易碎。
并且还在宋茯苓的画上添了他自己的手笔。
将宋茯苓举着油纸伞添了进去。
……
宋福生领着民夫们即将要抵达奉天城时,就感觉气氛不对了。
老百姓们再不是失去陆大将军跟国难要来了似的表情。
而是更加团结一心的样子。
又发生什么啦?
“你不知?陆将军之子陆小将军,正率领所有从各地赶回曾经的陆家军,替父出征。”
一身银色盔甲的陆畔,坐在马上看着百姓。
百姓纷纷喊着:“陆家必所向披靡,陆将军旗开得胜。”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全家都有金手指啊?(一更)
离家的方向越近,宋福生听到的小道消息就越多。
“……其父大将军,武将之中的第一人倒下了,陆小将军是临危受命,皇上亲封:定海将军。”
“定海,据传是皇上为陆小将军特意取的封号。”
百姓们不知,这个特例定海将军,级别也高于一众将领。仅次于陆畔之父曾经“大将军”封号,以及正在前线冲杀的三位世伯和在奉天城坐镇的一位世伯之下。
年龄也都比陆畔大很多,有两位世伯甚至比他父亲岁数都大,还有一位是贵妃的哥哥,新皇无皇后。
但老百姓们却知道一个道理:
“要这样的,要的。要让陆小将军做大将,手中多带一些人保护他,一定要凯旋而归。那可是陆家,国公之家的独苗苗啊。”
咱普通的百姓之家,不懂大道理,但咱懂皇上在征兵时都不会让断根,陆家的独苗苗却要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披挂上阵。
可以说,陆畔还没有真正得开始征伐,他就在百姓们那里起到了皇上亲封的“定海”作用。
陆畔去前线的意义,在百姓心里也和皇上派别的将领去前线不一样。
陆畔是陆家军最根红苗正的传承者。
他也代表暗示着整个新皇朝军队的精神。
正如他父亲倒下,他会冲上去。
那么这个新皇朝的军队就会像陆家传承一样,永远打不倒击不挎。前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士在战火烽烟中成就这场旷世大战。
而九族的“十一人”在听到这些“据说”时,是骄傲的,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奔腾。
因为他们和那些百姓不一样,他们是认识陆畔的。
宋福生的步子迈的更快了,其实心里并不清楚赶回去能对陆畔说些什么。
这时候讲后世那些不知有没有用的战术,要知道实际操作和纸上谈兵是不同的,要讲个天时地利,要根据战场变化而及时调整。
就算有用,他将女儿抄书总结的哪怕全告知陆畔,那也解决不了大问题,眼看着就要打了。
战术是长期训练下才能培养出的默契。是动起来之后,几千上万甚至数十万人的默契。
宋福生也不可能将现成的望远镜给陆畔。
对于主将来讲,望远镜确实能解决很大的问题。
但是即使对陆畔感情很浓厚,宋福生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可能给。
任何人,任何事,也绝对绝对不能暴露他们三口人有“特异功能”。
在宋福生心里:
人没有后眼,预知不到未来如何,人心也隔层肚皮,曾经很信任的人随着时间都能改变,对米寿往后也不会讲,不会给,更不用说对军事器材了如指掌的陆畔了。
所以说,宋福生此时不停地赶路,实际上心里却不清楚见陆畔到底能嘱咐些啥。
啊,对,地图,他新画的。
假如陆畔是去那条最危险的路线征战,这地图或许能有些用。
还有嘱咐,嘱咐在出征前其实就是废话。说再多帮不上忙,那不是废话是啥?
那也想废废嘴皮子。
想嘱咐陆畔让留些心眼,一定一定要与其他几路攻城将军研究好对接,一旦攻破云崖关就要及时去救援你啊。稍有岔头,那叫落入虎口。在鲁王那里就出不来啦。
可是很遗憾,连口饭都没吃的宋福生,紧赶慢赶到了奉天城时,陆畔已经带着陆家军出身的六位副将以及他之前训练的三千兵士,从兵将专属的城门离开了。
他这次开拔,将之前还没训练好的三千兵士也带走了。还要尽快到指定地点。
而且宋福生此时即使走普通百姓的城门也进不了城,追都没有机会。
因为偌大的仓储衙在郊区,不在城里,到了城门口着急进去,守门官就给他拦住,让尽快去交差。不能带着四百名民夫乱晃。
仓场衙,黎大人看了眼似乎是跑来的宋福生,又看了眼手里的纸,只一眼他就腾的一下站起身:“这是什么。”
“草民这次押运,总结出来的地形图,您看,”宋福生使劲咽了口吐沫,这给他跑的,艾玛,上不来气:“这里有片不知名的山,兵将们比我们民夫腿脚利索多了,如果是有本事能直接下山崖,路程更是至少能缩短三天,只留一部分赶马,剩下的步兵……”
宋福生还没有说完,黎大人就戴着官帽急匆匆走了,需要赶紧上报。
要是真有用,要派人快马去将地形图送到已经开拔的定海将军手里。
另外,那个宋福生果然是人才。
而宋福生在这面交完差要回家前,民夫们问了他俩问题:“你告状、不,是上报的谁呀?”
宋福生说:“你们表现的都很好,我不能昧着良心往上汇报,所以一个都没报。”
民夫们望着宋福生和十个队长笑:“能不能接着给我们当头?”
不好意思,不行。
本来挺高兴的,可下将这苦活干完了,还背回好些海特产能给家人吃,可一路上,十几个人竟没啥心情说话。
与此同时,就在宋福生往家里走时,家里正发生着大大事。
宋茯苓嘴里的牙刷都被吓掉了。
只看这几天有些感冒发烧在睡觉的米寿,突然坐起身,直勾勾看着前方说:
“陆畔,字珉瑞,定海将军,带兵特点,兵贵齐心不在众,用兵敢于深入。
擅待敌临近,指挥猛冲,火炮围攻,强弩齐发,作战常奋勇争先,将士皆愿为其效力。
陆将军过海登州上岸,锐不可挡,可远攻可近战,冲散敌阵无数,连夺掖县、滨县、沾化,本应继而向前,使鲁王大溃,直捣黄龙。
却因齐王那个让我家破人亡的逆贼给鲁王出了阴损之招,将船炸掉,断了陆将军从海上过来的运粮船队。
几次炸死溺死我方运粮民夫万人以上。
又连出损招,在葛津地、黄烨设埋伏,几次烧杀砍杀运粮民夫近两万人之多。
数次送粮被断,陆将军等一众人饿着肚皮被五万鲁王兵包围。
四面楚歌,却打不倒铁骨铮铮。
陆将军当时带领只剩四千手下,抵抗鲁王五万大军十日之久。
后人称,定海将军陆畔,带领的是打不垮的不死军团。
每死一人,分割食肉,从后面再补充一人,战死再被食。
但最终还是因援军被困,铁甲也难挡饥饿,可怜陆将军落得个饿死的下场,悲矣。
定海将军短短一生,被发现尸首时,**上身,腰旋敌军将领头颅,气势骇人。
顺宗帝当时沉痛悲悼定海将军,废朝三日。
下诏书,极高评价陆家两代忠勇,追封定海将军大将军王,特令墓加高十尺,让两代将军父子二人合一墓穴陪伴,以示尊崇。
至此后,本朝再没有卓越将领被封“大将军。”
陆家,生前死后,极尽哀荣。
后,虽破云崖关,但因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以防守为重,四分五裂又持续十余年之久。”
米寿背长课文一样,一点没卡顿,说完就打了个嗝,哐当闭眼躺了回去,睡着了。
钱佩英被吓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给孩子叫醒,不敢下手。
不给孩子叫醒,好像也不对。
宋茯苓头一回感觉,什么叫头皮发炸。
嘴里的牙膏沫子,一半和口水滴答到地上,一半咽进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