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三十更(为泡_沫打赏+2)
钱米寿觉得自个挨骂很冤枉。
他只是看到奶奶们不吃饭竟出了家门,姐姐和姑母也脚前脚后跟着离开,好像有什么稀奇好玩的事似的,就让四壮抱他走。
他没有命令噢。
他只是在四壮摇头拒绝时,用鼻子“恩?”了一声,四壮就将他一把抱起了。
而且,他哪里晓得奶奶们是在骂人。
要是能提早知道,他才不来呢,因为他答应了小将军哥哥嘛。
唉,米寿叹了一口不符合年龄的气,摊着两只小手:
接下来可怎办?记性太好怪他喽?全记下啦。想抹除都抹不掉。
随后又趁钱佩英和宋茯苓没注意到,用小手捂住嘴偷偷乐,心想:
屎壳郎是什么郎?回头得研究研究。啖狗粪吧,哈哈哈。
老太太们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回来,大伙就问:“骂的咋样?”
“痛快。正好满村子里人瞧热闹。俺们也骂给那些心里没数的听听。有时候,闷着打没用,你得骂,让人知道知道是咋回事儿。”
“就是,打骂打骂,这都是配套来的,省了骂不对劲儿。”
宋福生端着二大碗,用筷子夹起一大口白菜冻豆腐塞嘴里,又咬了口馒头,一口就咬掉四分之一,听完这些,含糊问道:“没给骂咽气儿吧?”
老太太们就笑了。
郭婆子接过大儿媳递来的饭碗,一边吃一边笑着回道:
“就他家那厚脸皮,咱救命的粮都能惦记贪,饿死人在他们面前都不会眨眨眼的黑心肠东西,能挨骂就咽气?
他要是能挨骂就被气死,那还妥了呢,往后俺们老姐妹正好组个队。
哪个里正敢坑害百姓,俺们就去骂,一死死一片,备不住老百姓还能过过好日子。
免的在这样的伧夫手下遭罪。”
这话,引得一帮妇女跟着笑。
一帮汉子也像傻了似的跟着嘿嘿嘿。
葛二妞扒拉郭婆子:“你还是没骂够,嗓子又不疼了。你洗手了吗就吃饭。”
“我手不埋汰。”
“那也洗洗,去去晦气。”
田婆子喊郭婆子她们:“来,我这洗手水热乎的,你们过来涮两下。”
马老太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也没擦,接过大丫递过来的饭碗,坐在宋福生和宋阿爷跟前儿说:“对了,知道俺们为么这么快家来?”
“为么?”
“他大儿子回来啦,就那个,啧,叫啥来着?看婆娘脸色过活的那个。”
宋茯苓秒懂,她奶的意思是:就那个吃软饭的。
她接话:“奶,他叫任子。”
“对,就他,还得你这岁数小的记性好使,”马老太咬一口大葱,又吸溜一口白菜汤,咽下去才又对宋福生他们继续道:
“俺们几个正骂着欢,村里那帮人又都笑,有的那婆娘估摸是寻思天黑,反正也看不清哪个是哪个呗,笑得都没个顾及,哈哈的,就没听见赶车声,他家那个大儿子,就跟个鬼似的,穿着缎,站我面前了。”
王婆子抢过话,告诉大伙:“那家伙,可牛气轰轰了,见着俺们就用鼻子哼,还问,你们家住哪里,为何到他家门口撒野,说俺们破口大骂很是无理。”
宋福生挑了下眉:“那你们是怎么说的?”
葛二妞:“我告诉他,为何去问你爹,家住河对岸,侄子宋福生。”
宋福生:“……”
钱佩英忽然被汤呛住,“咳咳咳。”
“娘,你没事儿吧。”宋茯苓急忙给拿水。
递水杯时,娘俩对视了一眼,对视完,没心没肺的眼里都染了笑意。
娘俩都是被脑补的画面逗笑的。
她爹、她家老宋,此时一定是在心里想:跟我有啥关系。干哈呀,又给我扯出去了。
那几个老太太还说呢:
“村里人当时见着那个任子露面,一个个都不吱声了,但俺几个可没怵他。
还有他那个小娘,这不是没骂过我们吗?见着他了,立马凑过去哭的嘤嘤嘤。
嗳呦我的老天,不像见到大继儿,倒像是见到了她男人。
就那家风,啧啧啧,肚子里这胎不是别人的,俺们几个瞧着,下一胎就保不准了。”
“我跟你们说,那小娘们……”
宋阿爷急忙制止:“咳咳咳,孩子们还在吃饭,你们几个婆子说话注意些。”
与此同时,任公信家。
任子是带郎中来的。
他一到,两名奉天城的名医就开始轮番把脉。
两位名医把脉完交换了一下意见后,任子就请他们去厅堂说话。
“令尊,痰火胶结,贮积于肺,内热生风,阴虚热炽,煎熬营阴,才出现了动摇、眩晕、抽搐等症状。另外他肝气燥,也伴有耳鸣、眼干、面红、烦躁。开几副药,调养一阵日子,应能渐好。”
任子听完稍稍松了口气,示意二弟和二弟妹,带两位名医以及跟来的药童们,去煎药。
“爹,”任子才进内室,就发现任公信醒了。
急忙几大步上前,挥退了任公信后娶的那位小婆娘,亲自扶起他爹,又取过水杯给他爹喂水。
任公信水没喝下去几口,泪却流了不少,“刚才我还以为,我是眼花了呢,以为自个在做梦,梦里竟见到了大儿,渴得受不住都不想睁眼,就怕连梦里都见不着我的儿了。”
几句话当即给任子说得眼眶通红,只能又无奈地叫了一声:“爹,是我,我家来啦,您不是做梦。”
“唔,恩,我大儿回来啦,这是真回来啦,可下回来啦,”说着话,任公信就忽然推开水杯,差些扑进儿子怀里哭:“你晓不晓得你爹我咋的啦。”
“晓得,我都晓得,刚才二弟也有讲。爹,我?”
“不,你不晓得,”任公信一边掉泪一边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丢了里正才病成这样的?不是的,子笙,是我病了你不回来看我,你知道信儿也不回来瞧一眼。你要不认我这个麻烦的爹了,你不要我了,我晓得,呜呜呜。”
“不是的,爹,怎会,您老先别哭,先听儿说。”
可任子嘴都张开了,又闭上。
这话让他怎么讲?
告诉爹,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去过家里寻他?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三十一更(为泡_沫打赏+3)
没错,任子不清楚。
因为弟弟找到家里的事,谢文慧就压根儿没想转告他。
任子心想:
这就是他的悲哀吧。
起头就是一种错误。
底子薄,身边别说有个心腹管家,就是连个书童也没的。
天大的馅饼砸在他头上,迎娶谢文慧。
可家里的一切,也是谢文慧的嫁妆和谢文慧的姨娘掏私房置办的。
从内宅丫鬟到随身小厮,甚至连守门的更夫,恨不得都是她谢文慧带来的。
全是她的人。
所以,一直以来,家里从上到下,虽然唤他一声老爷,但是任子却时常提醒自己,他不是老爷。
哪家的老爷,不知家中大小事务?
哪家的老爷,永远只能由夫人说的算?
哪家的老爷,夫人想让你听见什么,你躲着不想听,不想知晓都躲不开。
夫人要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就永远被蒙在鼓里。
并且,你在外头的一举一动,家里的夫人却了如指掌。
就像这次,谢文慧就压根没想告诉他。
亲自送他离家。
他离家要是去干什么正事,谢文慧不告知爹病了也能劝自己一句半句,可他离家,明明是前段日子衙门没事儿,轮到他旬休,就和同僚去了外城玩乐跑马一番。
今日,要不是回家凑巧,正好看到老家的长工蹲在墙根底下等他,他可能还不知道呢,谢文慧能干出来。
就这些话,任子不知该怎么和他爹说。
且他的不顺意,也从没有向家里讲过。
“爹,大儿家来晚了,您老,别怨,别怪。早日好起来,比什么都强,啊?”
任公信瞬间像委屈透了的孩子,抡起拳头就捶任子,捶了几下又像泄力了一样,哭的直抽泣道:
“我是真以为你嫌俺们麻烦了。
上回你家来,就说我闯祸,我没啊,儿,这回,爹屁都没敢放,任尤金那个老瘪犊子要走里正,我就让他当,我气疯了也没敢咋地他。
他查我帐,我就痛快补银钱,我就想着,不能再给大儿惹祸了,不让你来回折腾为我伤神。
上回你摔杯,我也晓得你是有些怪我拖后腿,我也后悔。
可是,这回我是病了,让你二弟传话说的也不是让你为我出头做主,只是想让你家来瞅瞅我,找你三回啦。
还有你家的那个管家?”
任子发现任公信说话多了要喘,像是有口气要透不过来似的,急忙给顺后背:“不着急,不着急,您慢慢说,我今晚不走,我慢慢听。”
就在这时,两位郎中煎好了药,敲了敲门。
任子急忙用袖掩面,慌乱整理了番,又顾不上拿帕子,也用自个的衣袖直接给老爹擦干净泪。
他端正的坐好,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才说了句:“进。”
重新安顿好任公信,看到老父喝药后,由昏昏欲睡到彻底熟睡。
任子这才出了内室。
眼风一扫,任公信后续弦的小媳妇就退后了两步,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二弟妹。”
“是,大哥,我明白了。”
任子玖正儿八经娶回的婆娘,急忙过去扶走任公信的小婆娘,带着这位去别的地方睡。
任子玖也被任子使唤着,去安排他带来的名医和随身的小厮。
而他自己,则去了后院。
打开了专门供奉母亲牌位的屋门。
这间屋子,虽在后院,却是任公信家最体面的一间房,且目前,只有任子玖八抬大轿迎娶的妻子才准进来打扫。
以及谢文慧。
但是谢文慧,却从嫁进任家门,从未进来打扫过。
牌位下,任子傲正跪着。
没一会儿,窗外的任子玖就急得不行,因为他听到里面传出极其响亮的鞭打声。
听的他直冒冷汗。
也隐隐约约听到他大哥好像在骂三弟道:
“我拿爹没办法,因为那是我爹。
你以为你是谁?是我亲弟弟,就可以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爹就一个,什么样都得受着,我告诉你,任子傲,但你这个弟弟,我可要可不要。”
大哥还说了:
“娘,没管好弟弟,今日,我就让他跪在这,也是为告诉您一声,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抽他。
往后,他只要不长脑子,我就抽他,直给他打的像个人,说话做事会过脑子为止。
他不小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要是再不管他,惹了大祸,哪日祸连全家,娘,您才会真的怨我对吧?
以前,您确实该怨我,我一心读书,一心想着向上爬,什么都不管不顾。
再一回头看,我到底在忙啥,又剩下了啥。
唉,也是我没当好这个大哥,才会让咱家成了村里人能站在大门口哧笑的人家。”
门从里面打开。
任子玖硬着头皮上前叫道:“哥。”
“去找些药,给他上了。”
当任子离开,任子玖进了屋后,用油灯一照,当即惊叫:“三弟,三弟你没事吧,你醒醒?”
弟弟被哥抽的,已经没了人样,本来之前就被那伙人打的吓得不轻,眼下是直接昏迷不醒。
任子玖这一瞬也很脱力。
是从啥时候,他家成了这样的。
好像是从贪了那伙人救济粮开始,他大哥也跟着吃哑巴亏。
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吃亏。
要照他看,就不该惹那些人,往后绕着走,免得晦气缠身。
今晚,任子的心情实在是复杂。
才一到家,就面对十个八个老太太破口大骂。
他有好久没听过这种市井泼妇的骂法。
也好久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让随他车来的人都听见了。
更是很久没受过别人的指指点点。
村民们对他指点,他还不能发火。
可在平日里,谁敢?
任子自个找了盏油灯拎着,想出门静一静。
自己一个人,没带小厮,沿着家门前的小路就朝外走。
走着走着,他就不知不觉过了桥。
溜溜达达,他就踱步到了河对岸。
没敢乱走,只在大门前站定。
因为听二弟说,这伙人挖了陷阱。
任子才站定,就听到一阵掌声和叫好声。
“讲的好。”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传出。
他忽然觉得有口气透不过去,攥紧了拳头,压抑的他想咬牙。
他爹在家躺着,病着,弟弟被他抽的没了人样,这伙人竟在笑哈哈。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三十二更(为青衣浅淡打赏+1)
“谁?!”
任子没想到他才站了没一会儿,屋里还在一片欢腾中,竟被这么快发现。
将身后的油灯拿出,露出光亮,脸上的愤懑也瞬间消失不见,脸色瞬间转为正常。
“我是任子。”
没一会儿,宋福生系好鞋带就出来了。
宋福生手中也拎着一盏油灯。
俩人面对面站在大门处。
“家弟年幼,性情鲁莽,今日做了不过脑的冲动事,我回来后,听闻此事就教训过他,还望海涵。”
宋福生被气乐了,上回你是家父年迈,身体不适,处事有些糊涂。
这回你又家弟年幼,你家弟弟是五岁?
宋福生说:“我们这伙人,一向秉持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得饶人处且饶人。但不代表被人欺上家门,被气晕了老人,还能在肚里扬帆撑船。倒是今日,下了狠手,呵,望你也能海涵。”
任子明显感觉到宋福生的态度异于上次,那次救济粮都没有这样针尖对麦芒,语气里似搓着火。
只能微点下头,尽快结束对话:“多有得罪。”
宋福生也回之微点下头:“多多见谅。”
“留步。”
“不送。”
给任子气坏了。
回去的一路,他就寻思:
不就搭上国公府了嘛,哼,真是一群小人得志的奴才。
可国公府的奴才海了去了,得看正经的主子认不认领你们。
回头,任子到了家,就细细地问二弟任子玖,最近发生的事儿。
任子玖就跟他一样一样讲。
将自个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
任子玖提起,有日清早,当时下着冒烟大雪,村里曾来了一位风神俊朗的大官人,去了河对岸。
听说被那面留饭,后头晌午之后才走。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间佩剑,带着小厮,身穿狐裘,年纪极轻,但一看眼神和通身的贵气,还有所骑之马就不一般。
又讲了那日村里翟家人被狼咬死,本想去河对岸闹事,衙役们当时的态度,一个个有些像玩闹似的推搡那些闹事的人。
且当时有衙役漏了话,说河对岸真有人能给他们作主,什么样的主都能给做,让趁此机会快些去告状吧,看看扰了那位能是什么下场,就给翟家带的一帮闹事之人吓了回去。
“哥,那位贵公子离开后,转头县里好像就让河对岸的那个宋福生去了。但这是我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
“当时咱不清楚,是后来任尤金做了里正后,他自个漏的话。还说他什么信儿都没有河对岸那伙人知道的早,那边的人,才叫对上面的事儿门清。告诫村里人,少惹他们,少去那面。”
任子听到这时,已经眯起眼。
是啊,胡县令竟没给他送信。
还很不正常的由县里下命令迅速撤掉他爹。
他怎么就糊涂了,将这点忘了。
风神俊朗?大官人?
任子脑中晃过只有两三面之缘的陆畔。
他和陆畔只见过两三面,还是远远瞧着。一次是在侯府,剩下几次是陆畔打街边骑马经过,根本就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
那样的人,也不是他上前介绍自己是谁,就会和他点头的。
不过,来人真的会是陆畔吗?
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会吧,他都没有姿格说话,国公府之子又怎会去对岸落魄之地停留一上午。
任子这一瞬很无力,好多消息,他都不清楚。
也感觉很悲哀,在奉天城这么多年打拼,看似生活在那个圈里,实际却从未真正踏足融入进去。
所以真正高门里的为人处世,性情如何,连话都说不上,更不用提了解。
“接着说。”
“哥,任尤金现在和咱家势不两立,处处找茬,今日他是看爹真是病的重,才没有胡搅蛮缠。他和那伙人走的极近,他这不就上来了?重新当上里正。你是不知道,咱爹当时在祠堂,听说被拿下来了,头发都疯乱了,是被抬着家来的。”
“说有用的,说那伙人。”
任子玖在任子瞪视的眼神下,挠挠头:
“恩,对了,来了一伙打狼队。是奉天城派来的,据村里人讲,也是那伙人先知道的信儿。打狼队带头的叫耿良,是个副尉。哥,副尉是个啥官,你晓得这人吗?认识不?”
任子按了按太阳穴:
好吧,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甭管风神俊朗之人是不是陆畔,河对岸那伙国公府的奴才,还别说,看来真是能让主子正儿八经认领的那种。
也就明白了,难怪态度那么硬,从起头救济粮的时候就敢叫板,到现在干脆连丝面子都不给他留,难怪。
“还有吗?”
“哥,还有啥呀,我能想起的就是这些。
就这,还是我婆娘出了两次门,有的是她听来的。
三弟才回来,咱爹又这样。
我们就不能出家门,得守着他,怕他忽然昏了磕坏头,跟前儿没个照应的。
眼下我能得到的消息,备不住连村里人都不如。”
任子道:“明日起,你出去跑一跑,弄几个脸生的,摸准了,摸透了,记着没?”
“恩恩,放心哥,”头都连续点完了,任子玖才反应过来,又急忙道:
“不对,哥,你问这些是要干啥。
哥,实话说,咱家一碰上那伙人就吃亏,那才邪门。
三弟就是因为我没和他学全事情的经过,他还拿人当逃荒的盲流子才惹了祸,送上门被揍成那样。
今日又作揖又道歉,爹也跟着又晕,那口气差点没喘过来。真不能再出事了。
虽然我晓得哥绝不是惧怕他们,毕竟有几个能赶上侯府的门庭,哥也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女婿,而他们甭管认识上啥样的贵人,又不可能是人家的女婿,至多是个得脸的奴才罢了,总是敌不过哥的。
但是,那也别那什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你说呢。”
任子没多解释。
他目前确实不能做什么,只是任何事,知己知彼,多了解总是没坏处的。
河对岸。
任子走后,宋福生并没有马上进屋,他望着黑压压的远方冷哼。
当时门口就他自个一人,宋福生还很没风度的骂了一句:跟特么谁俩装逼呢。
“福生啊?”宋阿爷小心翼翼捏嗓子喊道。
“嗳,阿爷。”
“你还和人说话哪。”
“没有,早走了。”
“啊,”老爷子长出一口气,恢复正常嗓门音量:“他来干啥来了?还得重铺铁尖尖,烦人,咋不扎到他呢。”
宋福生告诉:“让咱有涵养,对他弟弟海涵。”
马老太正好出来听见:
“我呸。
三儿你就该回他,往后咱们没事拎锄头打上门,对他也说一句海涵。
你看他能不能涵?
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仗着的不就是有个好老丈人吗?嘴一撇就得让别人涵他。
别人该他欠他的,没他老丈人撑腰,就这样的,出门早被人打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十三更(为青衣浅淡打赏+2)
大伙之前最恨任子傲的,就是给他们的阿爷气倒。
即便在生活中,说句实在的,老爷子并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一直以来都是听宋福生的安排。
但是这个辈分最高的老人,只要好好在他们身边守着,哪怕老到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是没有背井离乡过,像有根一样。
阿爷还是他们的里正,他们是一个大家庭,他们以前的那个村子没有消失。
日日早出晚归,老人会在身后对你召唤:“早些家来。”
连马老太她们都觉得,由宋阿爷喊这话,会让她们觉得自个还年轻,还干得动。
所以甭管谁来捣乱,你给这个大家庭共同的长辈气倒,能不和你拼命吗?
之后,知道阿爷是装的。
他们虽然没那么恨了,但是也挺生气。
生气于,任子傲带人上门闹事,引来了那么多人。
说白了,他们甚至都不惧怕被刨房子,但是大伙却很反感来一大帮人。
这回妥了,即使当时情况很混乱,村里人顾不上四处瞎看,可是来的村民们又不瞎,一定瞧见他们那个不同于其他房子的“辣椒基地”了,也绝对知道是哪几个房子在冒香甜气。
以前,他们恨不得关上家门,吃口好的都不想让人知晓,把香味堵在门里。
不想引人注目,不想被村里人讨论他们过的咋样。
完了,这回全暴露了。
今晚要是没有胖丫的话本子吸引,真的,他们觉都得睡不好。
会寻思:咋整啊?烦死了,村里知道了。
没错,村里知道了。
今晚,村里人好些人家关上房门,不约而同上炕唠的都是河对岸那伙人。
家家户户,说啥的都有。
有一起头谈起就笑出声的:
“今儿可真热闹。
先头那几个老婆子骂,任公信他家里人,愣是装听不着,大门关的紧紧的。
后头估摸实在受不了,骂的话没个重复,都带上唱词啦,任公信后娶的那个,就一走道直扭胯胯肘的那个,她出来啦。
要我说,任子玖他媳妇就是尖,难怪娘家只普通农户竟能让任子玖娶她。
呵,可热闹了,正儿八经进门的儿媳没出头,在里面装听不着,那个续弦得得瑟瑟出来了。
当时我就猜到她不是好得瑟,那几个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善茬,怎么样,往脸上招呼着骂了吧。
嗳呦,骂的那叫一个花花。
嗳?老头子,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听着呢,听着哪。”
“你说那个谁,她肚里怀的娃,难道真不是任公信的种?
最初我听说她怀了,我跟你讲心里话,就有些犯嘀咕。
行不行的,那个岁数还不知道嘛。
啊,就他好使?别人就不行?你还比他小两岁呢,你都不中用了。”
“那能是谁的种。”
“咳,你说能不能是?”
“闭嘴,少胡咧咧,他家不至于那么乱。我告诉你,别出去瞎说。小心让人打上门。咱家可没有二百多口子人。”
这老头子过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你刚才说谁不中用了?”
有的人家,讲起来更是绘声绘色,还带着动作。
尤其是家里去拉架的,告诉家里没去上的:
“哥,你去岳丈家不知道,今儿河对岸,那家伙打的,哎呀,没俺们拉拽,就得死几个。
我跟你说,而且他们那伙人里,有一个像是会脚下飘,真的,我没撒慌,不信你问老四。
是打我和老四面前飘移过去的,一下子就给任子傲掐住脖了。
之前,离挺老远呢,他咋过去的,一晃,我和老四都没看清。你说邪乎不邪乎。”
还有的人家在羡慕道:“你看看那伙人,出事就没有往后躲,只有嗷嗷往上冲的,就跟不是要与人干架,是要分钱似的。唉,再看咱们呢,遇到事,别说没血缘关系的会实心实意的帮忙,就是实在亲戚,那都有看热闹的,哼。”
而更多的人家是在唏嘘。
唏嘘院里的东西:
“瞧见攒的那些大石头没?咋的,那座山,往后就成他们的了,包啦?瞧那样,像是要占山为王。
攒那么多,他们是打算开春要盖一片石头房吗?想要一文银钱也不花、一块砖头也不买?
那么大个院子,又是伐树又是石头,竟快要堆不下了。”
唏嘘满院子飘香:
“我终于晓得他们为啥起早贪黑没影踪了。
日日推着小推车,要么就拉爬犁,要么那俩台牛车就出去。
咱村耿老汉的婆娘,还有那几家傻了吧唧的媳妇,之前还总和赶牛车的那个老太太套近乎,跟人打招呼:又溜达去啦?这是买啥去了。
人家就说,添置家用,她们就真信。
我那时候就不信。
你看看。
溜达个屁,他们绝对是在外面卖啥吃的呢。
而且那吃的里有糖。
得老多糖了,满院子甜滋滋的味儿,还有那种糖糊的味儿。”
这一晚,好些家的老太太们,都觉得自个以前就是个智者,以前就发现了河对岸的不对劲。
只是她们,没说。
像小地主家,任七叔家,养猪大户老王家,村里那些体面人家,一方面主要是唠后面的烤炉房,做吃喝是一定的,讨论日日做,在哪卖,卖给谁了呢。
一方面是重点讨论那间与众不同的房子。
凡是见过的,都纷纷确定下来一点,外面用木仗子围上,锁头特意挂着,里头甭管是种啥还是在养啥,绝对是那伙人主要的来钱道。
那里头,能是啥哪。
有几家和任尤金关系极好的,就想起任尤金曾漏过的话:
那伙人鼓捣出的东西,应是提供给贵人的,所以才护得紧。
也见到河对岸正经迎进去几位富贵人吧?耿副尉对宋福生以礼相待吧?
村里要是有不开眼,非要去探究的,让人发现,那就是作死。
任尤金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都能说出这话,就绝对不是吓唬。
总之,今晚村里,家家呼呼从河对岸那伙人的武力值,讨论到河对岸的财势,也很是不约而同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交好,必须交好,那伙人惹不得。
第三百八十章 三十四更(为喵巫喵屋打赏+1)
大白胖娘们手里端着盆,里面装着下豆腐的,听到马车动静,急忙上前问道:“寻谁家,你找谁?”
“我们找任家村的宋福生,”车夫本想说,我们知道地方。
可是他的嘴愣是没有对面的婆娘动作快。
“我领你们去,走走走,就在俺家对面。”
“这?”
“走啊,跟我来。”大白胖娘们盆子一放,带小跑就在前面领路。
一品轩的陈东家掀开帘子瞅了瞅,咳了一声,示意马夫继续赶车。
河边住的一户婆娘,系着围巾正好出门,看到老白家那小儿媳,一路两手插在暖袖子里,乐颠儿的在马车前面领跑,问道:“谁呀,找谁的啊?”
大白胖娘们回喊:“找河对岸的,我怕他不认路,领领道。三大娘,你瞅瞅这大马车,多带劲儿。”
三大娘砸砸嘴,是,大马车真阔气:“谁呀,哪来的呀?”
大白胖娘们跑的脸都红了,扭头问车夫:“你们哪来的。”
没一会儿,她就一边桥上跑一边回喊:“三大娘,城里来的,奉天城。”
三大娘小声嘀咕:嗳呦,那伙人都认识奉天城里头住的,了不得。早她就说,那伙人了不得。
“那个谁,家、来、人、啦!”大白胖娘们比二蔫巴召唤的还卖力。
宋福生没想到,大清早就来人。
他本以为是任族长。
可能是来和他讲讲,后来那几十个人是怎么收拾的,又是怎么去任公信家给他讨公道。
其实,宋福生对那些不敢兴趣,哪有空理会。赔不赔礼,道不道歉又能咋的。
他就知道,下回村里人要还敢这样,他们还揍,照猪头那么揍。
出家门的速度就慢了些。
陈东家率先下了车,打招呼道:“我都怕你不在家。”
“陈哥,咋是你?有事啊?”
“别提了,我将你那辣酱,转给我外地开酒楼的兄弟了,你说这事儿整的,我这?”
宋福生瞟眼聚精会神旁听的大白胖娘们,示意陈东家先进屋再说。
“那个,你这是?”
大白胖娘们手插暖袖,笑容灿烂道:“没事儿,宋大兄弟,进屋唠你们的,我这不用你招待。”
宋福生:“……”谁要招待你,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富贵,宋富贵?”
没招了,宋福生给妇女之友叫来,让他陪着吧。
最好别让这女的乱溜达。基地里正剪辣椒,后院蛋糕房也正是最忙的时候。会议室里孩子们在写字。
宋富贵一出现就问大白胖娘们:“嫂子,来家有事啊?”
其实大白胖娘们的岁数比他小多了。
可宋富贵就愿意管别人叫婶子大娘嫂子大姐。
而相比较宋福生,大白胖娘们也稀罕和宋富贵说话,她还嫌弃宋福生傲呢。可高傲了。
倒是宋富贵这人,身上带着让人亲近的劲儿。
冲富贵摆摆手:“你来。”
“那个啥,富贵兄弟,刚我听说你家在卖酱?是什么辣酱。”
“啥意思,你还听到啥了。”
“我听到啥又能咋,瞧你这个外道样。
我也晓得,你在四嫂子手里买不少,给她家吃的都给买跑了,对不对?
你看,我一瞅你脸,就知道没猜错,我都知道价。
我就是想说啥呢,你跑她手里买啥大酱?她下的酱,我跟你说,一股臭脚丫子味。一样花钱,那都没有酱香味儿。
要论下酱谁家行,我家村里最有名。
而且我家是干啥的啊兄弟,我家那地里年年种老些豆子,十亩十亩那么种啊,我家是老手艺开豆腐坊的,就这些关于豆子方面的吃食,啧,兄弟,你咋就能没想起我家。
你这可不对,你跟我太见外。”
宋富贵心里憋着笑:“不是,嫂子,不是我们和你见外,是我们和四嫂子家吧,是?”
“你先别说,你听我讲。就昨儿,知道你们没回来前,那些拉仗的村里人是谁叫来的吗?”
“谁。”
“我呀,嗳呦,给我吼的呀,嗓子冒烟,着急喊人,敲人家门差些让狗撵。村里村外那么跑,一呲一滑,摔好几个大腚蹲。”
“行了,”宋富贵指着大白胖娘们笑:“嫂子,你也不用多说了,我都信。兄弟也听明白了,想卖酱是不?”
大白胖娘们眼睛里冒光:“恩那,俺家酱可多了,买点儿呗?”
宋富贵指村里方向:“回去准备着,按四嫂子的价给你。”
“你能说的算?”
“能,你走,我就和我兄弟打声招呼。”
“那你能收多少?”
宋富贵先是假装思考,沉吟了一番,在大白胖娘们的心提起时,他忽然咧嘴大笑,一摆手道:“有多少收多少。”
那动作,在大白胖眼里,老倜傥了。
“好嘞,富贵兄弟。”
大白胖娘们这人吧,着急嘴里就想吃东西,激动、伤心,更是嘴里得嚼东西。
不嚼着就像闹心似的,一种习惯性动作。
哪怕没吃的呢,扯根草都要放嘴里咬着。
这不嘛,顺手扯了根干草,就一边叼着一边往家跑。
没等跑回家,她姑也是她婆母,一脸无奈指着她肥哒哒的身体骂道:“给盆子就这么扔河边啦?你这是大清早跑对岸闻香味去了。”
又小声自言自语嘀咕:嗳呦,馋的呦,看看那嘴里都嚼着草,看来兜里的豆子又吃完啦。咋整,回头还得给她炒。
“娘,娘,我跟你讲,快给准备酱,我都给你卖啦,能卖不少钱。”
“你说啥?”
“卖啦,对面买。”
她婆婆立马扯过大白胖娘们:“走走走,你给我小些嗓门,家去说。”
村里几个闲的不行的婆子,一个个系着围巾凑头唠嗑,也不嫌冷。
放眼望去,此时桥上那个热闹。
宋富贵他们过去抬缸收酱,大白胖娘们她婆家兄弟几个,齐声吆喝着:“不用,费那事儿,俺们给你送过去。”
牛车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牛车上坐着村里体面人家的几个婆娘,她们预备进城溜达溜达,蹭的是小地主家的车。
车上的几个婆子外带媳妇的,问河边那几个围头巾的,又冲桥上一扬下巴:“干啥呢那是。”
“听说,老白家将自家下的几大缸酱,都卖与河对岸了,你瞅瞅,那个欢天喜地,挣不少钱呢。也是,酱块子值几个钱,倒倒手就能挣不少。”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十五更(为喵巫喵屋打赏+2)
牛车重新赶了起来。
车里的几个女人家唠嗑道:
“那伙人是没有大酱,要买了吃吧?这回得给老白婆子乐屁了,臭大酱还能卖两个钱。”
“那指定的,二百多口子,大冬天能吃啥,大葱蘸大酱,冻白菜蘸大酱呗。就咱们这样的人家,桌上不也摆的那个嘛。大冬天想吃啥?又有啥。”小地主家婆娘说道。
村里养猪那家婆娘说:
“也不一定,我瞅着他们不缺吃少喝,窗户纸贴的都是那种还不错的,就没有一个漏窟窿眼,我特意瞅了。
买酱不定是要干啥,可能是买了做啥往外卖。
昨儿你们闻着没?满院子香,那是糖味。
我家那口子昨下黑也说,那伙人挺争气,来时就推那么几台车,管啥玩意没有,现在你再看看,才来几个月啊。都置办上了。”
有女人家立马问:“嗳?算算他们来,有没有仨月?”
“仨月多啦,他们来那时候,啧,俺小叔子家的五妮子正好回门嘛,三天回门,来看我公婆。小五,一说话喳喳喳那个,你忘啦?”
“啊,对,我想起来了。五妮子当时还说呢,她嫁去那村里也分去几份逃荒的,有一份逃荒的,可不要脸了,在村里偷东西,完了被人抓着了是不是就那回?”
“对,你看咱们当时还唠呢,还猜,也不知咱村这伙人能不能偷东西,得防着些。咱俩特意去的九嫂家,还提醒了九嫂了呢,是不是九嫂?”
九嫂就是小地主的婆娘:“恩,还劝我抱狗,那他们来有三个月零六日啦。”
“你咋记得这么清?”
“那时候我家小月回来了,带一堆东西看我和她爷,住了两日。对了,那日去你家,还让你家二小子现杀的猪嘛。”九嫂子指向养猪大户的婆娘。
养猪婆娘忽然感叹道:
“九嫂,一提你家小月,我就眼巴巴羡慕,嫁的可真好。
咱这附近几个村,就她一个嫁进奉天城的,那可是城里啊,夫家还是军爷。别家姑娘就没有她那个命。
我骂我家山杏多少回,你要是能赶上你月姐一半,你奶我,也给你出像样的陪嫁,可你得有那个命。”
一提九嫂大孙女婿是军爷,有女人家就好信儿问道:“九嫂,那小月他男人,认不认识上回来村里打狼的那些官爷?那不都是军爷嘛,你打听过没。”
九嫂其实心里明白,大孙女婿虽然是军爷,但是穿的鞋和衣裳,好像和打狼队的不太一样,没人家好。
当时打狼队才来,她老头子和大儿还说呢,想占前排迎接,抽空提嘴大孙女婿。提也不为别的,就是为在村里有面子。
是她和大儿媳劝的,套那近乎干啥,认不认识又能怎的。认识才坏了,不得领家招待招待同僚?那不是没事找事。
因为,也只有她和大儿媳,见过大孙女婿穿的军爷衣裳。
以前大孙女婿来村里,都是穿的家里衣,没穿过衙门里发的,所以她老头子和大儿子都不晓得。
但是,眼下,咱不能那么说啊,说不如打狼队,多没面子。
“没问,也没打听。你们不咋进城不晓得,城里有好些衙门口呢。不是说你提谁,叫个名,喊一嗓子就都认识得。”
问话的女人连连点头:“也是,毕竟城里嘛,那可是奉天城,老大个城。哪像咱村,从村东头到村西头都晓得。”
其他婆子也跟着附和,蹭人家车坐,不得挑些人家爱听的唠:“可不是。”
“奶。”奉天城门口,十里八乡嫁的最好的小月招呼道。
“嗳呦,小月,越来越带劲儿喽。”几个婆子还没下车呢,就开始夸上。
九嫂也没爬下车呢,就着急介绍道:“月啊,等着急了吧,这是你王奶奶,你这都认识,村里常见。那个你叫三大娘,有印象没?那个是?”
小月打断:“奶,小点声说话,你看来回路过的都瞅咱们。”
“啊啊,好。”
小月只和村里的几个婆子点了点头,就让身边的小丫鬟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牛车上,赶车把式会给看着的。
“又给拿啥呢。”
“几块布料,奶等家去,给我娘和几个婶子分分。奶,单独的那块是你的。咱们就不拿着溜达了,免得沉了手。”
村里跟来的几个婆子,只觉得村里的姑娘全绑一起也不如小月一个。
别看小月没和她们打招呼,有点像瞧不起她们似的,但是那也在几个婆子心里顶顶好,往家惦记拿东西的孙女要是不好,啥样的好?
无礼,有礼物就行。
当然了,礼物并不是给她们的,不过代入一下,也觉得小月孝顺,就想要个往家拿东西的孙女。
传统的祁家糕点铺子前。
九嫂和村里来的婆子们,正要进去买。
快过年,来一回,家里一堆娃子,总是要买一些拿回去的。干啥来了,不就是逛街嘛。
她们几家条件又还可以,吃个点心不算啥。
小月给拦住:“奶,别买他家的,他家现在没什么人吃。我们本地人,都去近日新开的一家店里。”
“新开的,你尝过没?”
“我日日吃,可好呢。”小月的贴身丫鬟眼神闪了下。心想:你并没有啊。
小月瞅了瞅那几个村里婆子,想想身上带的银钱,一咬牙,为了让她们回村夸,豁出去了:“奶,走吧,我给你买,给弟弟妹妹们带些新鲜的尝尝。也不知他们念不念叨我这个大姐姐。”
几个婆子立即啧啧出声:“嗳呦,这小月可真孝顺,九嫂,你说你命咋这么好呢。就这样的大孙女要是托生到我家,我们也当个宝。”
九嫂感觉脸上特别有光:“这孩子,总惦记往家买这买那,拦都拦不住。”
路上,小月一顿介绍,那家点心店有多么多么的好,地面都贴着板子,溜光锃亮,只灯就不老少,人可多。
而且去那买糕点的,也不是啥人都敢进店的。
因为里面的东西出了名的特别贵,一般人家吃不起。都是有头有脸的去。
几个婆子听的直唏嘘,心想:艾玛,都那样了嘛,那她们不能买啊。
心里这么想的,就将担心问了出来:“要是我们不买,能不能轰咱?”
小月说:“那倒不能,我不是要买嘛,你们就跟在我后面,别乱动人家东西就成。”
婆子们连连点头,甚至都有点不想进去了,惦记着要不要在门口等。
还是九嫂劝:“来都来了,进去瞅瞅,别瞎吱声露了怯。看两眼有啥怕的,还能不让咱看吗?”
“欢迎光临。”
店门一开,只看几个穿布衣的婆子们,怯怯懦懦跟在一名年纪极轻的小媳妇身后。
小媳妇手里扶着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一抬头。
马老太坐在吧台里也一抬头。
俩人就对视上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三十六更(为喵巫喵五打赏+3)
马老太寻思:这几个人怎那么面熟?
如果童谣镇的齐婆子要是在,她一定会告诉马老太:
这几个不就是咱们昨晚骂人,笑得最大声哈哈的那几个婆子嘛。
但是齐婆子不在。
后厨的小铃铛在这时响了,马老太就先接过打好包装的汉堡,冲一大冬天摇着扇子的男客叫道:“客官,六个汉包子,您收好,承蒙惠顾,这是找您的十二文钱。”
男客一甩扇,不要了,接过拎兜就走。
他是旁边书肆来的。
而此时那几个老太太,正由高屠户的大儿媳接待。
请原谅高屠户的大儿媳,更不晓得这几位是同村的。
毕竟她们几个年轻的媳妇,更是心无旁骛只知挣钱,日日早出晚归,恨不得大白胖娘们这种常出镜的也不熟识。
小高脸上堆的全是职业化的微笑,等待着小月挑选后,就用白手套取出。
可村里那几个老太太却认识马老太。
这回不用小月嘱咐别乱说话了,她们几个是自动消音,直勾勾瞅马老太,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
几个人,那么眼巴巴地瞅,马老太又不是傻子,尤其是她也觉得面熟,将十二文钱收好,刚要张嘴问,门口的铃铛又响了。
斜对面开衣裳铺子的老板娘来了。
这位老板娘一进来,先冲高屠户的大儿媳一挑眉一笑,示意你忙,然后就爽朗问道:“大娘,帮我打过招呼没?”
马老太也站起身,走出吧台和她唠:
“那能忘嘛,不就是葭县?告诉你弟弟直接去取。
你从这里买,再让人送与你娘家多麻烦,还得单独跑一趟。
往后也是,需要什么,哪怕下面没有的,你在这看好了,定下来,我让葭县的给你带去。也免得咱两头都折腾。”
衣裳铺子的老板娘笑嘻嘻道:“那我就放心了,怕他扑个空,回头又埋怨,我那个家弟,急脾气。大娘,谢谢你了,还给我便宜。”
“说那个,店对门,这叫远亲不如近邻。回头我去你那裁布料,你也会给我便宜不是?是不是这个理儿?”
“就是这个理儿,您说的可太对了,回头您老必须得去我那里裁布料,我可等着了啊。”
“放心,到时多买几块,家里啥不多,就人多。”
“大娘,别送,快留步,来年了都忙,您楼上还有客人呢吧。”
“不要紧,送几步不当什么。”
俩人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出了店门口。
回头,等马老太戴着小粉头巾再进店时,她再一次看向了那几个婆子。
那几个婆子也扭着僵硬的身体看她。
“不是,几位老姐妹,我怎么瞅你们面熟?”
小月正礼貌地冲高屠户大儿媳笑,闻言转头看向她奶。
这一看,才发觉,是啊,从进了店,她奶就没吱声。
“奶?”
她奶没理她,而是指着马老太道:“我是任家村的。”
另几个婆子也急忙介绍:“我们都是任家村的,我们认识你。”
高屠户大儿媳和王婆子小儿媳,俩人对视一眼。
小月惊愕地瞪大眼,她奶竟认识这里的老板?
“啊,”马老太恍然大悟,她终于想起昨晚哈哈笑的那几个了。
她就说嘛,感觉在哪见过。
马老太还是很给面子的:“这是一个村的呀,小王,去倒水,你们什么时候进城的。”
眼神看向养猪大户的婆娘。
那婆娘立马回答道:“才来。”
水来了,马老太眼神又看向九嫂:“来来来,都坐,喝口水,歇歇脚。”
九嫂瞟了眼人家那椅子圆桌,气派极了,连忙摆手道:“不了,我这陪大孙女买糕点。不坐了。”
“坐吧?坐。”
“不了,真不了。”几个婆子一起拘谨地摆手。
让坐下,人家不坐,咱也不能硬留是不是?
马老太眼神就看向小月,问九嫂:“这是你大孙女?”
九嫂笑着点头,“是,我大孙女。”
马老太又问小月:“都挑完啦?”
小月有些闹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脸上带笑有礼道:“是,挑完了。”
马老太瞅了眼高屠户的大儿媳,俩人眼神对视就心里有数了。
她重新坐进吧台,一边算账一边道,“你这份点心帐要重算。”
九嫂有那么一瞬,妈呀,竟有种错觉,以为那话里意思是要给加价呢。
马老太给小月买的六样点心,共便宜了十六文。
送出门的时候,她说:
“和你奶一个村的,就不能再按照原价收了。你这不是嫁进城了嘛,以后常来,啊?”
小月在门口已经叫马奶奶了:“娘家离得远,往后想家了,我可有地儿来了。马奶奶,到时扰了您,您可别烦我。”
马老太也笑着说:“怎会,我们欢迎着呐。”
转回头进店,宝珠好奇地问:“您和她们关系好吗?”
“啊,好。”很是没当回事的去吧台画她今日的订单图。
倒是田婆子冲宝珠摇头,笑道:“好个鬼,买六样,就给便宜十六文钱,那是好嘛,你别听她忽悠。估计你马奶奶都不知道她们姓啥。”
宝珠就憋不住笑了,“可听说话,感觉还怪亲的。”
王婆子小儿媳犯愁:“你说她们回去能不能瞎说?完了,这回比昨日还完,彻底露馅。瞅着吧,回村不定怎么讲呢。”
高屠户大儿媳戴着手套。
一边弯腰整理柜台里的糕点,一边接过话:“完就完吧,咱又没偷没抢,她们也不可能管咱借钱。最多便宜十六文的关系。”
店外中街上。
马老太她们都当是“十六文”的小插曲,可那几个人却不这样想。
尤其是小月。
村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村里的?村里。
要不是人家马老太亲自承认,她奶就算说破嘴,她都不会相信。
“奶,你们几个没瞧着牌匾嘛,进店前,我还特意指给你们看来着。你们在店外就没认出?”
九嫂她们几个老太太,齐齐回眸看向那牌匾,心想:太失真了,这是谁画的啊?都没个皱纹。
再说了,没敢往那上面想啊。
因为她们和孙女一样,怎么可能,对不对?
“我知道了,那糖味儿。”养猪大户婆娘,忽然神秘兮兮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十七更(为游雪打赏+1)
衣料铺子里。
九嫂她们几个老太太,刚才明明看到这位老板娘和马老太有说有笑,那个热络劲就别提了。
可她们来了铺子裁料子,那位老板娘却连起身都不起身,是一名小丫鬟在招呼她们。
小月瞅了眼她奶,心急于她奶啥也不知道,怎么放着这么好的关系不晓得处。
说实话,她虽然是本地人,但是也了解不到中街铺子的事。
在这偌大的奉天城里,她男人只是个伙夫营里的一个小头头,实在是不起眼的很。
不过,她听人讲过,中街上的铺子,家家都有大背景。
再其他的,就不是她们这种百姓能知道的了。
小月很突兀的问:“我瞧着面熟,刚才在点心店里,是不是见过?”
柜台的小丫鬟回头瞅老板娘。
老板娘站起身,不得不应酬道:“刚我没注意,你们几位要挑选什么料子。”
小月摸着好料子,假装在看,却又问道:“我刚听你们说,葭县?点心店里人多,我就没再打听,也能将点心送到葭县?”
老板娘笑着告诉道“不是送,你家也有葭县的啊?巧了,我娘家就在那。你要是想买点心,直接去分店就成。那家点心店,葭县、云中县、童谣镇,都有铺子的。”
九嫂突然插话:“她开了四家啊?”
出了衣裳铺子,几位婆子再次像被人点了穴道,仰头看了眼天。
之后,甭管买啥,这几个人连同小月,逛的都有些走神。
得了,还要赶路呢,不逛了。
小月拽了一下她奶的衣袖,借一步说话,先别上牛车。
“奶,回头,你跟人好好处,这不要来年了嘛,走动走动。”
九嫂是很要面子的老太太,有些抗拒道:“啥意思?我拎东西上门?你快拉倒。她开多少铺子,我也不能那样啊,不认不熟的我就去?”
“不是让你拎正式拜访的东西,是让您找个机会年前或是正月里,你去串门子闲唠嗑,手里带点自家有的就行。
奶,您晓不晓得在奉天城中街能开上二层楼的铺子,背后会认识什么样的贵人?
你和这样的人交好,总比和那些没本事的处在一起强吧。
更何况,她开了四家。
你们都是上了岁数的,能有话谈,啊?回头,正月里,我也回去。”
九嫂想了想,下定决心:“行。”
牛车上,和来时气氛有些不一样。不再东家长西家短了。
几个老太太还有点恍惚中。
回去的路,都过了一半了,才有婆子忽然问道:“只知那伙人卖点心,那卖的是啥点心啊?”
“对对对,九嫂,当时在店里,光瞅她来着,也没看点心,你给打开让我们开开眼呗。”
“好,”九嫂打开大孙女给买的小糕点,还提醒,“慢些,别给碰坏了。”
打开后,几个婆子:“……”
真是开了眼,带着颜色的小糕点。
“她卖的挺贵呀。”
“那你看,能不贵吗,一个糕点都整成朵花。”
九嫂道:“没听我大孙女说嘛,一般人,她家还不给便宜呢,给咱便宜了十六文。”
一提十六文,几个婆子急忙道:“是是是,这真是挺够意思。啧,刚才也挺给咱们面子的哈?”
“对,那人挺好,还让咱坐下喝水,见咱挺亲的是不?”
后来,牛车进了任家村,这几家婆子散了,拎着小包裹就纷纷急匆匆回家。
每人进屋的第一句都是:“他爹,我和你说……”
有一个老头子死了的,她的台词是:“儿啊,娘和你说,你猜我今个看到了啥……”
这几个婆子,还商量好了,别给人乱传。
人家的各种行为已经有所体现:不是那爱显摆的人家,别凭白得罪了人。
她们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还是隔了几日就传开了,都传到了外村。
哪出茬了呢。
“我婆婆说了,不让我对外人讲,你可烂在肚子里。”
“放心放心,我嘴严着哪。”
“嗳?小地主她家大孙媳妇和我说,就河对岸那伙人,开了四家点心店。
赶明你去童谣镇,你就打听近日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上面牌匾很是稀奇人,带着画的,画的还是河对岸那个挺厉害的老太太的模样,那就是她们开的。
我告诉你哈,这话我就与你说了,你可别给我往外传。”
“听说了嘛,没听说啊,我告诉你哈,亲家母,俺们村里那伙逃荒的,就我那日还和你说了呢,打人往死里打那伙,妈呀,老尿性了,不得了。开了四家点心铺子。带小楼的,卖的老贵了,一口点心顶咱一旬粮食钱。”
“我们村里最富的是任公信家?你那老黄历了,我告诉你,不对,是户姓宋的,开四家点心铺。
奉天城,在奉天城那种地方有铺子。听说,还是在什么中街上。反正就是那条骡子牛不让随便瞎停的街面铺子。”
“你问谁?逃荒的?你别一口一句逃荒的,说话真难听,谁家逃荒像他们似的。人家有四家点心铺你有啊?我不乐意咋,我就是不乐意听了,我和宋福生,我们是哥们,熟得很。”
近几日,当宋福生他们出去送辣椒酱时。
“宋哥,来来来,俺们给你搭把手。”
大白胖娘们吃着豆子,高兴得狠。
她和四嫂子属于第一批借力的,而且属于宋福生他们那伙人会主动打招呼的。
她又开始显摆了,特意站门口不吱声。
宋富贵离老远旧喊道:“白嫂子,望风哪,你家我哥还没回呢。”
大白胖娘们这才回道:“没呢,他得28能回。你们又要出去啊?没事儿,家有我瞅着。来人找,找不准地方,我就给领去了。”
四嫂子瞥了一眼大白憋不住乐,不过也问宋富贵他们:“这趟送的多不多?多的话,让俺家那口子跟着去。”
宋富贵:“不用,回见了啊,四嫂子,白嫂子,家来再唠嗑。”
推着十车辣酱离开。
近几日,马老太拉着空蒸笼回来,总是能碰到九嫂她们,以及也叫不出是啥名的婆子们。
“回来啦?”
“恩,你们吃啦?”
“啊,你饿了吧,快些家去吧,要是家没准备饭,你喊一嗓子,我家粘豆包现成的。”
“中。”马老太一直用热络的态度对待,但却能控制在让九嫂她们靠不上来,达不到去她家串门的状态。
村里人的变化,大伙早就感知到了。
但是,就像无心过问打架后续一样,更无心理会这些村里人的态度转变。
没空啊。
马老太以前几十年的苦恼是:
每到过年,要寻思三十初一吃啥。
算计到底是给老大还是老二做衣裳。
算计谁的旧衣裳缝缝补补,能节省出一件给大孙二孙小孙的新衣裳。
那时候。要是过年前赶集,头天晚上都会睡不好觉。
在心里一遍遍合计,去赶集买啥,哪些是不能省的,哪些问问价再说,一晚上翻来复来,竟琢磨怎么少花钱,却能置办很多年货。
而她今年的苦恼是:
她啥时候也能去买买买啊。
看见顾客大包小包拎着进点心店,买了一堆东西眼热。
一遍遍说,等会儿忙完,咱也出去溜达溜达,可是送走一拨又来一拨,店里就不断人。
她这头关店忙完,人家其他铺子也关了。
有钱,想给这个添,想给那个添,可没空出去花。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三十八更(为游雪打赏+2)
腊月24这一日。
耿良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先来到了城门口。
将特制腰牌亮出。
守城官兵们,立即将城门大开。
没一会儿,喧嚣的马蹄子声由远及近传来。
只看,打头的男子,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身后跟着一队人。
陆畔于这一日,才驰骋归来。
“少爷回来啦。”
陆畔将马鞭子随手递给门房小厮,大踏步向祖父和祖母的院落而去。
小全子行礼目送陆畔离开后,转脸就面露喜滋滋。
望着顺子的目光,满是欢喜。
师父在家虽然总欺负他,可没有师父在,却又觉得没意思的很。
似是等了好几个月的感觉,给他闲的不行。终于回来了,之前,府里还猜测,会不会过年都赶不回来。
“师父,顺利不?”
“你师父我叫顺子,你说我顺利不,竟问废话。”
小全子笑眯了眼,“师父,门口这些我来,您快去洗把脸。”
发现耿良随后也进了院,小全子又急忙对耿良道:“耿副尉辛苦了,都准备好了,去换件便衣再离府吧。”
耿良点点头,他正好去家将院子里问问兄弟们最近咋样。
却没想到,明明到了兄弟老周换值的时辰,老周却不在。
“在书肆旁边那家点心店听话本子。老耿,他们都疯了,晌午都不在府里吃饭,抽着空倒班也寻寻摸摸惦记去。”
话本子?耿良眼睛一亮,真开讲了,“听多久了?”
“从你走没两日就去听了。”
耿良急忙用皂角打沫子抹脖子,匆忙洗完:“走了,回头唠。”走两步又扭身问:“你在歇着?”
“啊。”
“跟我一起去?正好咱俩是后去的,能搭个伴儿。”
“走这么久,你不回家呀?”
“听完再回去,不差这一会儿,你不是说每日就这时候讲?”
耿良已经提前给自个放假了。
“大娘。”
“嗳呦,耿副尉,等你多久了,怎得才来?快快上楼。”
顺子也从回来后,就回家躺在热炕上,一睡就是一天一宿。
而陆畔倒是最辛苦的。
拜完祖父祖母和母亲,听说父亲腊月二十八前也能赶到家,心里挺高兴的,跟着祖父又去书房谈话。
等回到自个院子,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外祖家又派来了人,问他明日能不能去那面吃饭。
接着,坐在书房,简单处理一下离开之后,神机营堆积的事务。
然后小全子就送进来二十多封邀请的帖子,以及口信儿。
帖子直接扔一边。
姐姐们的口信儿大致意思都是:弟啊,走这么久,姐想你了,你怎么样啊?哪日哪日就回娘家看你。
倒是三姐姐与众不同,她是让陆畔过府去瞧瞧她,就可怜可怜她吧,能不能明日就去瞧瞧,正好你姐夫明日也回来,当给你姐夫面子还不行嘛。
陆畔想起母亲说的,三姐姐怀了。
吐的,都一把岁数,竟回府哭几次,很是没出息。
沉吟了一下,让回话,明日下午就去,晌午去不了,晌午要去外祖家。
然后陆畔又急匆匆赶去饭厅,陪家里人吃饭。
他清楚,每次他陪着,祖母和母亲都能多吃一些。
只要在家,就尽力陪。
吃饭时,陆畔的母亲说:“珉瑞,你觉不觉得是家里人少的事,才会吃饭没滋没味,你瞧瞧满桌的菜,就咱……?”
“不觉得。”陆畔一派从容打断,夹菜塞嘴里。
陆畔的祖母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儿媳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她孙子一定会回:“没滋没味,还是不饿。”
可笑着笑着,陆畔祖母嘴角又硬生生抿成一线,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什么高兴的事吗?她应该犯愁不是?
她要是再笑,孙子再以为她是鼓励的,更有底气了,他就更不着急成家。
唉,说白了,也不是多么好笑,只是因为孙儿回来,真欢喜。
第二日,陆畔从外祖家赶到齐府。
齐府从上到下,热烈欢迎。
有些时候,陆畔心里明白的很,他来,不止是来看姐姐,也是代表着,他姐怀孕了,不能受委屈,你们要好好对待。别给他稀里糊涂的。
所以,平时陆畔不愿意去几个姐姐家,因为每家都是个大家庭,里头什么人都有。
但是只要听说哪个姐姐最近受委屈,或是像三姐姐一样有身孕,他再不愿意过府串门也会出现的。
齐鸣也是才回来,还想着沐浴一番去国公府呢,没想到小舅子先登门。
既然小舅子难得登门,他俩必须得先喝点。
当陆之婉一手扶着丫鬟,一手扯着才读完书的儿子找去时,俩人已经不见了。
倒是她儿忽然指着天空道:“娘,你看,烟花。”
此时天空上,接连蹿出五道彩虹线。
陆之婉在心里翻白眼:她家齐鸣走之前就惦记,心心念念的。这回妥,才到家就拽上她弟弟,见面没说上一刻钟话,俩人大白天放烟花。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三十九更(为喵巫喵屋打赏+)
从齐府出来后。
马车里的陆畔,斜靠在车厢上,修长的手指支着头,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脑中正运转五彩烟能广泛运用在哪里。
宋福生那伙人做的。
点心店开业当天放的。
陆畔睁开眼睛,从怀里掏出齐鸣给他的配料说明。
打开这张纸,入目就是熟悉的字迹。
曾经他看过。
他还误会过是宋福生之女的字迹。
看着上面简单的配料表,陆畔微皱起眉,有种“多么简单,为什么就从没有人做出来过,到底差在哪”。
马车平稳停下,到了。
车帘掀起。
“少爷。”
顺子那张脸又露面了。
从这往前的一个半月里,陆畔差不多日日要面对这张脸。
“你怎么来啦。”
顺子满脸笑容,少爷这是又心疼他了,想让他好好歇歇。语气越不好,代表着越心疼他。
“回少爷,小的已经歇好,正好耿副尉的老子派人寻我,我起都起了,就来啦。”
“他老子为何来?”
“耿副尉没家去呀,隔壁院儿三刚子都回来了,他老子娘就急了,以为耿副尉又像去年受伤那回是躲哪养伤呢,就急忙来找我打听打听。”
顺子在前面引路,提醒门槛。
其实陆畔打小就走,这里是他家,哪里会用人提醒,但是这里伺候人的奴才也是打小就习惯了。
顺子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嘴不停话痨道:“少爷,您猜小的是在哪寻到的耿副尉?”
问完没等陆畔应声,顺子先轻拍一下自个的嘴,他最近可真是皮子紧了,竟想要让少爷和他玩猜猜猜。
“点心店,马老太糕糕兴兴点心店。少爷,您猜那里?不是,少爷,嗳呦,小的这嘴今儿是怎么了。”
陆畔抿唇,看来还是没睡醒:“说。”
“在那抓耳挠腮抄话本子呢。那里,竟有了说书先生,人家不让他拿走。那里,好像很是热闹。小的一去,茯苓姑娘的祖母就给小的拿吃拿喝,小的在那吃了个汉包子。”
更衣室。
小全子听到他师父说:“少爷,您猜啥是汉包子,汉包子就是……”
没一会儿他师父就滚出来了,满脸懊恼的样低呵他:“少爷让换你进去。”
当晚,陆畔的院落里,两位管家带着婆子们匆匆向后院走。
每个婆子手里拿着一口锅。
半夜时分。
“哐。”
陆畔脸上沾着彩色,身上也一片狼藉,头上盘着包包头,跑出新置办的“试验房”。
陆畔的母亲捂着心口腾的坐起身。
陆畔的祖母也被丫鬟扶起,借着蜡烛恍恍惚惚看到国公爷正被人伺候喝水。
陆畔回来的第三日。
他在神机营处理堆积的公务时,见到了钱粮官毛俊易。
如果宋富贵在,就能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位在大排档点了一堆吃喝,辣到咳嗽的肺都要吐出来,穿着军鞋带小跑离去的那位老爷子嘛。
毛俊易对陆畔汇报道,“年后就会派人去寻他们来签字。”
陆畔点点头,挥了挥手,毛俊易就倒退着出去了。
小全子趁陆畔喝茶水的空挡,急忙告诉道:“少爷,谢公子和林公子正在外面等候,想约您晌午吃口便饭。”
“几时了?”
“回少爷,已经午时了。”
陆畔站起身。那俩小子,知道发帖子他不会去,竟堵衙门口寻他。
一品轩。
陈东家见到陆畔出现那一瞬,眼睛一亮,呦,这祖宗好久不来啦。最近只瞧到过林公子和谢公子。
急忙前面天字号间引路。
心里不停琢磨着,也不知陆公子晓不晓得他和宋福生熟识。
晓不晓得他和宋福生是好兄弟。
席间,林守阳一口茶水一口水煮鱼,一口茶水一口水煮肉片,辣的不行他也不放下筷。
就感觉很有瘾似的,越吃越有瘾。
谢侯爷的嫡子谢文远,更是异于常态,端起碗,就着辣子鸡吃大米饭。放下饭碗,吃椒麻猪手。还时不时往嘴里扔花生米。
“珉瑞,你吃啊,这是新菜,我跟你说……”谢文远一顿介绍,很怕才回城的陆畔不晓得最近流行啥菜。
陆畔心想:我虽然不知道这些菜名,但我清楚就你们吃的那些辣椒是谁卖的。
冬至节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半月,辣椒就进了城里的酒楼,成了林守阳和谢文远那种馋嘴人的心头好,不得不说,宋福生那伙人发展的挺快。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没有任何人帮忙,他自己早晚也能发展起来。
给这样的人,安排甭管多么有难度的事,他都会尽力做好,不会抱怨,不会对别人先讲难处,而是去想方设法完成。
就像上回耿良去打狼之前问顺子打听,他有听到。
一百多号人到了那里,房屋没几间的话,又只是提前一日通知,什么也不带,让人怎么安排。
他装没听着路过,当时却心想:这点事,宋福生要是安排不好,他就不是宋福生了。
所以耿良回头向他汇报说,吃的好,并且村民夹道欢迎,住的屋子外面挂着横幅军民一心,收到小娃子们的大红花,一天时间里准备这么多,他一点也不意外。
陆畔很喜欢吃酸辣面,一筷子下去就是小半碗,还瞟了一眼小全子。
小全子准确出去再要一碗,林守阳摆手道:“你换一样呗,珉瑞,换换花样。”
小全子出去了。
得,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家少爷心里一定是在想:我不。
等小全子再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谢公子像喝了似的,连比划带动作,聊的很是欢畅。
谢文远在讲话本子,他很遗憾啊,他不是第一波听故事的那种,目前属于去茶馆恶补阶段。
最近几日,他都是带着三五好友,先茶馆屏风雅间听前面的,再去点心店二楼听新章。
说实话,这么听,有时候是听不明白的,尤其是武器,后面直接就带音效,突突突,啪,嘣,biu,人家那种连着听的,只听动静就知晓是什么武器登场了,他不行啊。
但是那也去点心店,要几样小吃,炸鸡条,花生米,或皮皮饼,几块糕点,有时米酒有时一壶清茶,和几个好友听个热闹。
小全子从少爷的脸上,头回看到了满是兴趣。
这样的表情,以前很少。
而且,他听到少爷忽然问,有书?
谢少爷:“不是书,就是话本子。”
“话本子是哪个写的。”
谢少爷笑答:“听说就是和三姐姐开点心店那家人写的。收银钱的那个婆子,厉害的很。我出高价,她不卖。我说借看,她说没有。我也不能难为她啊,就前儿的事,当时我被守阳他们几个笑的,很没面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嗝(一更)
陈东家带着掌柜的和小二们,齐齐弯腰,恭送这几位吃饱喝足的大家公子。
小全子落后几步回眸,一块碎银子弹过去,准确无误的扔进陈东家的手里。
陈东家肥肥的脸上立刻笑出了花,两手捧着赏银。
饭钱,谢公子的随从早就结了,这是赏钱。
得赏钱意味着他们的饭菜合口,是陆公子的小厮赏的。
嘿嘿,能不能是知道他和宋老弟是好兄弟了。
马老太糕糕兴兴店里。
宝珠正坐在收银台里,将刚才收的钱记下,银钱收好,等马老太回来后,要一笔一笔交上去的。
吧台前方的几张圆桌,此时坐着几位客人,有男有女,女客拉着自个的孩子,不让往柜台前凑,正在等小高装点心。
穿着一身家里最体面男装的王忠玉,负责在门口迎来送往,时不时的还会听到他站在门口问:“要买糖葫芦啊?那是假的,别让娃子咬。有真的,有,不贵,上面粘着芝麻,来来来,这呢,给你看看。”
偶尔还得穿插着卖糖葫芦和雪糕,雪糕比起红彤彤的糖葫芦,还是不咋好卖。
楼梯上,宋富贵家的大蔫巴和宋茯苓的堂哥大郎,端着换下来的饭碗和空杯,一前一后的正往楼下来。
今儿,是他俩加上家里的两位叔过来帮忙。
外县其他几家蛋糕店,这几日,阿爷也派了家里人去帮忙。
“三号桌的,好了没?”大郎将撤下来的奶茶壶和杯子递进灶房。
“你说什么?”王忠玉的媳妇侧耳问。楼上恰好响起叫好声,嗳呦,这是讲到哪啦,叫这么大动静,都听不着了。
楼下等蛋糕的顾客,也仰头稀奇地看眼楼梯。
“婶子,汤,辣汤。”
大蔫巴在后面提醒:“王婶子,还有一号桌的皮皮饼。”
就在这时,门叮叮当当的响了。
三位大家公子带着各自小厮走进了店。
王忠玉手里举着一根外面人要买的糖葫芦也跟进来,人没挤进店就张罗道:“那个谁?快点儿,陆公子来了,楼上请。”
王忠玉可开心见到陆畔,这可是他们的大熟人。
正拣点心的小高,脸上一下子就露了笑。
不是那种客气的欢迎光临招牌笑,而是发自肺腑的,脱口而出:“小将军来啦,多久没见。”
小全子:“……”你怎么如此不见外。
谢文远噗嗤一下乐出声。
林守阳也瞟眼陆畔,心想:珉瑞,将军就将军,你怎么还成了小将军。
陆畔冲大家微点了下头,没想到只一楼买点心的就挺多。
二楼,此时,又一声叫好声传来。
陆畔对大郎指了指,示意他要去楼上。
楼上,把着楼梯口不远处摆着一张凳子。
顺子才收完钱,记好单子,打算等大郎和大蔫巴上来,银钱一递,让他们去楼下拿客人才点的吃的。
顺子的腋下还夹着菜谱单子,菜谱挺沉挺厚,往凳子上一放,屁股坐在上面全当屁股垫了。
他一边瞅着前方的说书先生笑,一边取过窗台上的一碟花生米,扔嘴里几粒,听到精彩的地方,坐在后面带头鼓掌叫好。
才扔进嘴里一粒花生米,有只大手忽然拍下,顺子心想,嗳呦卧槽,你卡着爷呢,有事说事,你拍什么。
皱着眉一扭头,正要呵斥:“嗝!”
第三百八十七章 嘻嘻(二更)
顺子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脸憋通红,瞪眼看着他家少爷咳嗽。
他家少爷,瞟了眼窗台,除了花生米,上面还摆着一碟,碟里放着咬了一半的绿色甜甜圈,旁边是一杯,装着奶茶,上面冒着热气。
顺子顺着陆畔的视线,端起他的奶茶,抿了几小口。少爷就是疼他,看他卡住了,示意他不要怕,没关系,喝口茶顺下去再说话。
小全子在陆畔身后,全程瞪眼瞅师父,心想:师父,你不是在休息吗?怎跑这来啦。
坐在后面几桌的客人,听到动静回眸一瞅,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纷纷站起身。
慢慢的,中间靠后面的也被认识人扒拉回头瞅,也消音了。
来的武将特别多,即便不是陆畔手下也太认识陆畔了,更何况这里还有神机营的,让顶头上司看见自己午休在这里,真的好吗?
还有几桌大家公子扭头一瞧,也站起身,冲陆畔和林守阳他们点头示意,做出邀请动作,想要一桌。
只把头两排桌的客人没受影响,尤其是一号桌,耿良正手拎米酒壶,给兄弟们倒酒呢,让哥几个喝。
小全子望着耿良的背影心想:得,除了师父,那里还有一个。耿副尉休假不好好在家陪老子娘准备过年,不好好陪过门没多久的媳妇,跑这里来了。
陆畔对站起身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别影响前面说书先生。
然后径自往最后一排旮旯处的空桌走。
大郎问他:“要不要串个桌?”
陆畔说:“无妨,坐一会儿就走。”
谢文远和林守阳小声说:“咱们来可没这待遇,前儿,咱就坐在这。”
没错,这店有点牛。
他们几人,以前甭管去哪,没地儿也得给串好位置对吧?
可是马老太糕糕兴兴店,不整那一套,你给赏钱也没用,按先来后到。
牛到什么程度呢。
曾有几家公子,也和谢文远一样,提出过要买话本子,着急看,看比听要快,马老太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敢冲人说没有。
并且还告诉人家,说书先生那里,也是他讲到哪,我们给哪册,你难为他没用。
回话很噎人。
但是在奉天城行走的公子,稍微有些门道的,都知道这小楼的真正东家是谁,开业那日,那声势造的,想不知晓都不可能。
这里可不是像一品轩那种酒楼,想难为就能难为的。
就只能问一嘴,人家回话不给就拉倒呗,还能咋地。
这也是马老太最近悟出来的一点。
她终于明白和陆三小姐合作,意味着什么了。
就前几日,马老太还和宋茯苓私下感慨过,大致意思是:
丫呀,奶现在算是明白了,小打小闹行,在城里,想要站住脚,干大干成却不易。
即便你这东西,旁人都不会,那也没用。
咱想靠独一份卖?眼红的就能让你这独一份消失。
即便你有好些点子能拉来客,拉来又怎样?不用高门大户难为你,只雇几人捣乱就够喝一壶,你都跟那样的去不起衙门遭不起心。
所以,奶算是闹明白了,靠山很重要。
人家陆三小姐压根就不用出店,出个名头就够咱借力,可是陆家不是那样的人家,养出的男娃女娃个个品行贵重。
只有那种一壶不满半壶乱晃的,才会难为老百姓。
当时,马老太这番话,让宋茯苓再一次感觉古代阶级分明的残酷。
那天,宋茯苓被她奶这番话刺激的,还问她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科考,爹,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考,哪怕你五十呢,也要去拼个前程,改换门庭。”
给宋福生吓一跳,转回头偷偷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哈,一时半会科考不了。
顺子发现自个没有讨好的施展空间了,大郎和大蔫巴像上流水席一样往上端各种小吃和小糕点。就差上汤饭,那还是少爷拦着,说吃过来的。
而徒弟小全子又在一边伺候着,抢着递给少爷热乎乎的帕子擦手。
顺子寻思了一番,就溜边蹭到了前排。
在不影响说书先生发挥的情况下,放轻动作,尽量不搞出声音,将老大的沙盘推车给推走了。
耿良他们那种坐在前排几桌的还纳闷呢,顺子趁机冲耿良挤咕挤咕眼,示意看身后。
耿良端着米酒杯回眸,找了一圈,望到最后一排旮旯那:“咳,咳咳。”咳嗽完,嘴没动,但有声,提醒几位好友:“参将来啦。”
而陆畔此时正一脸兴致,靠在椅子上,双手还胸看着说书先生,实际上他听的云山雾罩的,没太听懂。
不过,在顺子将沙盘车推过来时,陆畔立刻坐直了身体,望着沙盘皱眉。
林守阳一脸,他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谢文远笑道:“我说你们武将什么毛病,这是玄幻话本子,开章就是讲背景。知道什么是玄幻不?”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但挡不住他听了好些,站起身,用手中扇子指点着给陆畔看,卖弄道:
“看见这条假河了没,它叫英吉利海峡,这面这一块叫米旗国,那面叫法,它俩中间夹着这条河。
所以鹰国眼下占领了这里,想要再往前,需要跨海,知道这话本子里是怎么跨海吗?
飞机,一种像大鸟一样的飞机,人坐在上面能上天,一起一落还耳鸣,咱们抬头望天那一团团的,大鸟机就在那上面飞,伸手就能抓一把云彩。
这是上天吧,还能入地,你比如鹰国想要跨越这海峡飞过去了吧,你得落下来啊,就身上背着大油纸伞,平时不用能将伞叠成包,从天上啊,那么高往下跳,跳下来什么事也无……”
林守阳打断:“不是什么事也无,李天霸他就挂在树上过……算了,珉瑞,你别听我们东一句西一句,你得从头听,落下一章就会听不懂。从他开始讲什么叫飞机、铁皮子车分析武器和当时几国背景开始。这话本子很是有意思,那里面讲,有种工厂,这面生产,那么组装,反正我保证你一定会感兴趣。”
陆畔心想:就是神话呗,能飞那么高,跳下来不摔死,会腾云驾雾。
先别和他提话本子。
他要先看看这个东西是怎么做的。
河像河,树像树,还有沙漠和雪地。
陆畔抬眉扫了眼顺子。
顺子立即凑过去,发现少爷烦他离得近,而且应是以为他没看懂眼神。
顺子心想:
少爷我懂,你不就是想问问谁做的吗?你得让我借一步说话呀。
是茯苓姑娘,嘻嘻。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三更(为吴臻呐打赏+)
好些听话本子的人都问过俩问题:
一,谁写的神话故事。
二,谁做的沙盘车。
店里的人,统一回答都是:俺三儿、俺三叔、俺娃他三叔。
就是耿良问,谁做的那个推车。
店里的人,也对他回答是宋福生。
但是换成顺子问这俩问题,店里的人就不隐瞒了。
顺子是谁?他代表小将军。
小将军是谁?是他们很亲近的人,是大伙觉得可以分享辣椒、蛋糕,也可以告诉话本子是谁写的人。
不用隐瞒。
哪怕这本子是女孩子写的,带着歧义,但是大伙确定,小将军不会歧义的。
所以,顺子今天溜溜达达的来瞧热闹,休息嘛,出来玩玩。
他没把自个当外人,顺手就在二楼帮马老太收钱,帮着拿个盘子啥的,知晓马老太快过年还啥也没买呢,他说你去吧,我在这盯着,不会有事。
大伙自然更是没把他当外人,亲切得很。
午休之前让顺子和他们一起吃的饭,怕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垫肚了,给顺子做的辣汤,给添了两回米饭。
顺子就知道的比谁都多,问什么,大伙就实话实说答什么,就差告诉家里存多少钱。
然后,眼下陆畔打听了,陆畔也就知晓了是宋茯苓写的话本子,做的沙盘车。
还知道了宋茯苓为何要做沙盘车。
答案怎么说呢,陆畔听完有种奇怪的感受。
开头竟是为了让二楼别空着,才开始了这个玄幻故事的写作。
写起来就忘我,一定要写好,当语言匮乏,讲不明白话,就干脆做模型,说不好,就带演的,才有了这个大沙盘桌。
听说,这个沙盘桌一文钱挣不来,只是一个摆给大家看的辅助品,却先花了不少银钱。
顺子话痨似的八卦钱不钱的,陆畔倒没甚感觉。
但是当他听说,耗时差不多大半个月之久才做成,还是在几十个像米寿的那样聪明娃的帮助下。
有空就做,日日那么做,很费事儿。
他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陆畔说不清,小全子在旁边听师父讲完倒听懂了,心想:
这不是和咱家少爷一样嘛,有点儿一根筋。
你看看,刚少爷还对这店里的人说呢:“别忙,坐一会儿就走。”
结果别人都走了,就他家少爷剩下了。
抠人家那沙盘,恨不得给抠掉看看是什么做的。
估计也是在等店里掌柜的归来,想要话本子吧。
顺子在楼下也正在问宝珠:“老太太怎的还没回来?这是要买多少啊?”
宝珠:不是你让奶奶放心去逛的嘛。
和点心店只隔两条街上。
只看马老太和田婆子俩人,肩上背一个大号包袱皮,两手也拎着兜子。
一手包袱里装的是棉花,新棉花,满满登登的。
用田婆子的原话就是:“我头回买棉花,得用手往下压,压实实的就怕放不下。”
俩老太太另一手包袱里装的全是年底大甩卖的粗布。
便宜喽嗖的,店家说多买,还能再给便宜五文钱。
马老太当时大手一挥:“啥也别说了,再便宜十文钱,你剩的这些,我包了。”
买这些干啥,俩老太太都合计完了。
家里小子们多,冬季用这粗布里面放些棉,开春就直接用这单布缝手套,干活戴。
要不然家里的小子们,搬木头运石头推车啥的,开春盖房子,手都磨坏了。尤其是福喜,手一个口子接一个口子的。
至于身上背的,才是真正贵的。
这俩老太太自个买完都唏嘘,“就这么一会的花销,快赶上以前十年二十年加在一起的了。”
这话只有总结不到位的,一点儿没夸张。
田婆子肩膀背的包裹里,是论身扯的面料,好几大块。
有给她儿田喜发的深灰色的一整块,她儿媳是白兰灰色的,她大孙虎子一身深蓝,给孙女桃花扯的是到脚脖的裙子料子。
田婆子给孙女扯了一大块草绿色的料子,衣裳没给买。
上回顺子给的几包衣服里,有小丫鬟给的那种缎子袄面,套在棉袄外面穿。斜盘扣,藕粉色,挺带劲儿,桃花分得一件一直没舍得上身,正好过年穿。
田婆子高兴的是,姑娘家的裙子百褶样式到脚脖好看,可是咱家以前困难,还百褶啥呀,那不费布料嘛。这回妥了,终于给孙女也能做那样的了,好看的很。
然后给她自己买了两块布,一件做里衣,一件大酱色的外衣料子。
本来她不想给自己买了,寻思自个一把岁数,这张老脸老么卡尺眼的,穿啥不是穿,让马老太给她说了。
“你不给自个买,是想要我大闺女那块料子?”
“那哪能,俺是特意给银凤买的。”
“我看你就是。你个长辈都没穿新,她不得留下料子给你做?你到底想不想要我大闺女穿件新衣裳啦。”
“中了中了,我买。”
“这就对喽,别干那些让儿女为难的事儿,你就是好意,想省下银钱多贴补家里,可也得寻思寻思,你这样,让儿女怎好意思穿新衣,兜里又不是没钱。你看,我就不一样啦。”
马老太那个肩膀背的大包袱皮里,给自个扯了一套半新料子。一块料子是做长衣裳,还有两块,一块深色留着做裤子,来回赶个牛车上下车也方便,一块是做裙的。
她都想好了,过年不穿,等做好了,大年初二她开门,就把裙带着。到城里穿。
到了店,换上裙,戴上小粉巾,你看,那指定能更招人待见一些。
都挑的是她自个稀罕的颜色买的,裙是土黄色的料子。
至于给家里儿孙买的那就更多了。
三个儿子一人一块布,挺厚实的,干活扛造。
她就喜欢看仨儿子穿一样,往她眼前一站,嗳呦,她多能耐,自个拉拔的,竟给仨崽养的长那么高个子,连卖布的都说她几个儿子高。
给孙子们,给大郎和二郎一人扯两块外衣料子。
因为那俩孙子身高嗖嗖见长,裤脚子往上添布料,缝的是一条又一条,往上接裤脚子,太难看了。
要不是顺子给的衣裳,富贵匀给了大郎一套,这回进城来端盘子都没件像样的。
尤其是最近吃得饱吃得好,马老太干脆给大郎二郎,一人置办两身。
给金宝没买,金宝不大,还不知道美丑,穿丑也没人笑话。
过年捡大人的旧衣,裁一裁就是一件新的,倒是扯了挺大一块细棉布,马老太想着,到时候可以给朱氏一块,让给金宝做里衣。虽然里衣不露面穿,可是孩子都露屁股了,给做一身吧,细棉的,小孩穿,也舒坦。
说起这细棉,马老太也准备给米寿两块,也是让做了里衣穿。
在马老太眼里,米寿比金宝还惨。
金宝甭管露不露屁股,到了下黑身上还有块布。
上回耿副尉去他们那里,她不是去三儿家住了几宿?
就发现米寿只有兜住小牛牛的一块布,还是三角的,光着小膀子睡觉。屋里烧得再暖和,可是窗户不漏风吗?下地尿尿得了风寒怎么整。
米寿:奶奶,我的小花花睡衣,让姐姐收走啦。
宋茯苓:耿副尉来了,家里又来了这么多借住的人,不得将t恤收起来吗?不能让米寿穿了,只能光腚几日。
所以马老太误会了,特意多扯了细布,要给米寿。
另外,老太太真的变了,竟给大丫二丫也扯了裙子料,就是田婆子给桃花扯得那个。
给胖丫,她的心肝小孙女,下了狠,当时在绸缎庄一咬牙,扯了块粉缎子。
颜色是透粉透粉的,缎子上带点小花,老太太当时一眼就相中了,满脑子都是小孙女那张格外白净的小脸,心想穿上指定会老带劲儿了,就是价格她没相中。
你知道多少钱?认识人给便宜了,还要一两四钱还外带五十八个铜板啊,就那么一块,快一两半银子。
她都离开绸缎庄了,后来走了几步,让田婆子等一下,扛着大包袱又返回去让掌柜的给裁的料子。
人家老板娘可会说话:“大娘,挣那么多银钱,你家点心店那客官海了去了,一年到头,我看你都应该穿缎子,穿我这里卖的带金丝的。”
马老太摆手:“快拉倒,就我这手,糙得跟树枝子似的,金丝都得被刮出来。”
买差不多了,俩老太太本应该回店里,却在街头站住了脚。
马老太仰头看着“谢馥春”,不认识字,但是她听顾客们提过,这里卖得擦脸油可好可好了呢。
“走。”
田婆子望着各种斗彩小瓷瓶,听人介绍说,这里全是女人擦的,“哎呀我的娘吖,进这店干啥呀。”
马老太没搭理她,在聚精会神听卖货的小丫鬟给身边妇人介绍,说手中拿的漂亮小瓷瓶是白芷膏,上下扣合打开的瓶身,又打开后,让人闻,那妇人说不错,而且听说话好像能去皱。
去皱的,太贵了,280文,快三钱银,终于听到那俩人说价格了,马老太落寞的扭过头。
给她来八个贝壳吧。
就是一种用贝壳装的面油,里头是用猪油做的,老百姓也管她叫防风油,有些家里条件还不错的,人家不用这擦脸,都买来抹脚后跟。
行啊,这就不差了,以前贝壳都擦不起。
看田婆子就晓得,听说要送与她们几个老太,她拦着:“买它干啥,别花钱。你要非得买,俺自个掏。”
马老太冲她啧一声。出门前就说好了,在外花钱别来回撕吧。
与此同时,陆畔已经转移到楼下了,他第一次等一个人超过一刻钟,等的还是女的,女的还是位老太太。
“嗳呦,陆公子,啥时候来的呀,你瞅瞅我竟才回来。”
过一会儿,老太太翻吧台里面的柜子,将“原著”、小孙女亲笔写的几个本子交给了陆畔。
说书先生那里虽有一套,不过那套是宋福生誊抄的,而且说书先生一天好几场,不可能借给陆畔。谁都不外借,这是早就讲好的。
在茶馆,如果有要的,说书先生就会告知,本子是点心店的,得罪不起。到了点心店就更不怕了,马老太会告诉没有。
当然了,宋茯苓的更不应该给,但是分给谁,陆公子就没问题啊。
马老太还说呢:“也是巧的很,昨儿我孙女还问我呢怎没给拿回去。之前这几个本子,我三儿在店里一边讲话本子一边抄写来着。你拿去看吧,不着急。”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更
顺子以为少爷要完话本子,达到目的就应该走了吧。
却没想到,他家少爷,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
“明日,我想见宋姑娘,会派车去接,可否?”
顺子和小全子瞬间互相对视一眼,又急急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马老太仰头瞪眼瞅着大高个的陆畔:“……”
请原谅老太太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愣神了几秒后,她疑惑问道:“哪个宋姑娘?”
“茯苓姑娘。”
“啥?谁?”
请原谅老太太又不记得小孙女的名。只逃荒路上提过几嘴茯苓,还给她膈应够呛。
能让孙女“扶灵”也就是她死那天呗。
打心眼里抗拒,就给忘了。
陆畔表情未见丝毫变化,用磁性的声音,一本正经道:“胖丫。”
“为么呀。”
陆畔瞟了眼沙盘。
点心店门前,能出来的服务员都出来了。
恭送命里大贵人也是他们最感谢的人陆畔离开。
马老太微眯着眼,望着陆畔骑马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拐弯了。
“马奶奶?”宝珠拽开店门,发现马奶奶还在路边站着。
马老太回头瞅了眼宝珠,忽然一拍巴掌,带小跑进了店。
“嗳?马奶奶。”过一会儿宝珠又喊道,怎得马奶奶又一股风跑了出去,这是怎么了,不将她代收的银钱收走吗?
“那个谁,大侄女啊。”
绸缎庄老板娘抬头一瞅:“呦,大娘,什么物什落这了不成?”
“不是,你来。”
老板娘安排小丫头接待顾客,疑惑地来到马老太身边。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就这块粉缎子,能不能让你店里的绣娘赶紧给我赶制出来,就像你那里挂的现成样子就中。
要不然我就买你那现成的了,我就是看到那件才一眼相中的。
可我刚才为了省银钱,买的是料子,让你将这布料都裁了,我就不能干出来退的事。弄这一小块,你卖谁去?
可又实在是着急穿,就弄领子包边,底下荷叶边就中,今儿我晚回去,从现在开始赶制,能不能赶出来?”
马老太说完,眼神又搜寻上人家店里的成衣裙子,已经做好的那种。
心想:小孙女要去陆家做客了,要告诉人家怎么做沙盘,咱可得好好饬饬,别让人见了笑话,再不如陆家丫鬟穿的,凭白让人低看。
花钱,花。
“这绣鞋,暖和不?”
老板娘嘴上一边回着暖和,一边将料子取过来,打开想了想。得了,给她弟弟家闺女吧,“大娘,既然你为我着想,我也得为你想不是,来吧,你挑成衣,这料子我给你退了?”
“退了,你好卖不?”
“好不好卖的不知,我就知你让绣娘现在做,赶制不出。倒是那件成衣,能让她赶紧收收腰,晚上你就能拿家去了。”
马老太笑得一脸褶子:“大侄女,对不住了,实在是着急,这么的,我买,你把那裙子都拿出来,我给这粉缎衣裳下面配条裙子,”又举起手里的绿色绣花鞋:“我还给俺孙女买鞋,弄一套,不让你赔了。”
老板娘挺好心,给马老太参谋出主意:粉缎上衣,下面配月牙白缎子裙好看。
马老太心想:这大侄女,人心眼挺好使,就是审美不咋好。她从几件现成裙子里拎出鲜艳的橘黄色:“这件带劲儿。”
塞给老板娘,让绣娘赶紧按照她小孙女尺寸给收收腰。
最后,又用手掌量了又量,给宋茯苓花了二两一钱银,买了双翠绿色上面绣着金线小鸟的绣鞋。
老太太下手买这些,在心里不停劝自己:
看咱拣顺子送去的衣裳就晓得,陆家的丫鬟穿的好。
总是不能让陆家的丫鬟穿的比得过孙女的。
毕竟,咱们大人在外行走,低看不低看,没所谓,咱脸皮厚。
可孙女才开头,又不是家没钱,这不挣着呢嘛,就是多攒少攒的事儿,正是面最嫩的时候,让人翻大白眼瞧不起的滋味不好受。
纵然劝说自个的理由有很多,老太太在结算时,递银钱的手仍有点哆嗦。
“没算错帐啊?”
绸缎庄的小丫鬟笑:“要不,您再算一遍?”
“没事的,不能算错,咱这都认识,我不算了。”
宋阿爷叼着烟袋锅子,这都几时了,怎么奉天城那伙人还没家来。
几个早就归来的老太太,也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吃饭一边说:“队长怎还没回?不能啊,咱每日带去的点心有数的,就能做那些,在那多呆也没了货,多呆没用啊,难道还没卖完?”
“你快拉倒吧,人家那是奉天城,比咱这几伙县里的好卖,我晌午才过就卖没了。应是干啥耽误了吧。”
“回来啦?”院子里忽然响起“吁”的勒牛声。
阿爷比划着烟袋锅:“锅里腾着饭,快去吃。”
马老太却没有,还冲几位老姐妹稍等,夹着包就钻进了三儿子家。
宋茯苓和钱米寿听完,姐弟俩齐声说道:
“您就答应了?”
“哥哥没让我去?”
马老太对着米寿屁股轻拍了两巴掌:“去去去,上外面玩去。”
米寿腾腾腾跑走,去找钱佩英和宋福生告状诉委屈了。
没一会儿,钱佩英就回来了,一进屋看到女儿那一身新衣,她半张着嘴:粉衣裳、橘黄色裙子、绿鞋,这要是再抹个红脸蛋……
是谁给她闺女祸害成这样的?
马老太正坐在炕沿边拍巴掌:“谁家的姑娘长的这么俊,嗳呦我天,嗳呦我天,俊的很,俊的很。”
宋福生也一脚泥回来了,他刚才在地窝子里收蒜黄来着。
进屋,他就不乐意了:“娘,你怎得就答应啦?那玩意儿……”
其实宋福生想说,那不得男女大防嘛,到底你是古人还是我们是古人。
老太太刚开始没明白三儿话里意思,后来听懂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好像第一回认识自家儿子似的说:
“我发现你啊,一天心眼子多的,把人想的可那啥了。
外头人都说你实在,可冲你这话,我听着怎不是那么回事呢。
三儿呀,那娘可得说你,做人做事,怎能和谁都防备?那是谁,小将军,谁有坏心眼子他都不带对咱有的,这样的人,一次次帮大忙,我们要是还防?咱成啥人啦。三儿呀,你这样可不对。”
“不是,娘,人和人之间是要有距离的,他不会坑咱们,不代表是和咱一起的,他是一个男的……”
老太太打断:“你想的还怪好的,竟胡扯,人家那种身份,能有那意思?嗳呦,你连这种想法竟然都有,你挺复杂呀。他就是沾不好整不明白那沙盘桌,相中了,叫过去问问怎么整。”
“就不能写了告诉?”
“他说了,自个没搞懂,想让咱家胖丫给在眼前沾一个。”
第三百九十章 蚯蚓(二更)
什么话最伤人?
脱口而出的话。
那说明是对方的真实反应,对方就是那么认为的,在心里就那么想的。
宋福生却很不爱听。
他看了眼穿的像红绿灯的女儿,心想:他闺女怎么就配不上陆畔了?
啊,在老太太心里,陆畔那样的,退一百万步也压根儿看不上他闺女是吧?
他闺女就那么差吗?
真有意思。
就陆畔那样的,给他当姑爷,他还不要呢。
一个古代人,知道啥叫研究生不?玩过电子产品吗?去过几个国家?见识的有他闺女多吗?
宋福生听马老太那话,心里格外不得近儿。
总之,陆畔看上他闺女,宋福生会很不舒服,陆畔叫女儿去,没看上,他也不舒服。
“这回就这么地儿,你已然答应。但是,娘,我郑重其事通知你,往后让我闺女去见谁,你不能直接给作主。你只是她奶,我是她爹,回头你必须得告诉我,我说行才行。”
马老太将手里的包袱皮一扔,下了炕,瞪着眼睛喝问:“你再说一遍?”
宋茯苓急忙去拦马老太:“奶,你别喊呀。”
钱佩英也赶紧去推宋福生,让他出去,别俩人再干起来:“别吵吵,有啥话不能慢慢说,这回都答应了,等下回的呗。回头你好好说,反正是去陆府,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儿。”
灶房里,宋福生也和钱佩英瞪眼睛了:“你闭嘴,什么府也不行,你也觉得去陆府没啥事是吧?无所谓是把?去那就应该应分的是不是?”
钱佩英寻思:我看你要赛脸,骂谁呢,但是却好脾气道:“好好好,我闭嘴,我没那么想,你快去摘蒜黄吧。”
米寿扒着门框子,扯着四壮那屋的门帘子,一句也不敢吱声。
有些后悔给姑父叫回来了,低头自责。
尤其是听到大屋里,奶奶哭着在说:
“我给银钱时,手都打哆嗦,这辈子都没花过那些钱,我图个啥,看谢馥春卖那个抹了管我这脸上沟沟坎坎的,我搁心里头那么想买,都没舍得买。
280文钱,我给我孙女只绣鞋一双就花了二两多银钱,能买十罐那样的擦脸油。
我图个啥?一句好没落下,让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给臭训一顿。
谁是娘?俺俩谁生的谁?”
钱佩英:“是是是。”
马老太抹把泪:
“是啥呀,你就会是。
你不懂,我不就寻思咱体体面面的吗?
到了你男人那里,怎就想那么多,给人往大坏蛋了想。
你家坏蛋管咱们的救济粮啊?一次次帮忙,还给俺点心房亲手做了两套捣蛋的。
我就寻思,咱也不道人家缺啥,给送啥都不对。
可下子,人家小将军张回嘴了,说想学,好像是对那个盘子挺稀奇,那咱就让胖丫好好告诉告诉。
我能不应吗?换你,他杵在你面前,你好意思不答应吗?
结果到了你男人那里,这就不行了,就好像我在卖孙女送孩子跳火坑似的。
钱氏,你自个说,他污不污糟?你闺女长那根筋儿了吗?
咱家胖丫,一天天嘻嘻哈哈,还堆雪人呢,就那些男女乱遭的,她比米寿都强不到哪去,心里干净的呢,我也干净,备不住你也是干净的,咱几个,都没往那不着边际的想。
就他一个,心里可埋汰了。
一下子扯哪去啦?给我都说愣了,给小将军想成了啥?
还好意思嗷嗷的冲我发脾气。
我说对人实在些,对那样的都不实惠,防备着,那样为人处事对吗?
真的,你男人那个心里埋汰样,一点儿也不随我,我至多在银钱上留一手,但是我对实实惠惠待我的人,从来不会给人往坏了想。”
钱佩英听的心累,老太太是真能说。
有些方面,她理解,可是也不赞同。
这事吧,说白了有点像什么呢。
像现代,城里人羡慕村里人很热情,一个村里住着,谁家有点啥事,大伙都主动搭把手,不要钱就帮忙干活。
在城里不可能,住一个单元的,住一年都不认识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搭把手让别人白给帮忙了。
可是羡慕归羡慕的,什么事都有利也有弊。
城里人羡慕的同时,会很反感村里有的人家没有分寸,比如别人家正吃饭呢,你就进屋唠嗑,唠起来就不走。这种事,自然在城里也不会发生。
就这个分寸感的拿捏,城里人宁可冷漠些,也不会热情大劲。
就像眼下也是一样。
钱佩英懂,宋福生心里一定是承认陆畔是个好孩子,是贵人,能接受给人什么东西都行,但接受不了在古代男女见面很是不便的背景下,让女儿去人家男孩家里玩,这就属于她举例的那种没有分寸感。
为人处世,实实惠惠没毛病,但要冷静,别觉得人家是咱们的大贵人,咱们就要掏心窝子对人家。
是,他在咱们眼里关系近,咱没拿他当外人,可也得琢磨琢磨,咱们在对方眼里是个什么关系,人家拿没拿你当外人呀。
钱佩英冲女儿使眼色:“有些事儿,你慢慢和你奶说说,我去看看你爹。”
出了房门,阿爷问:“你娘怎的了?”
“没事儿,阿爷,就拌了两句嘴。”
“快过年了,这个福生啊,我去说他,这么多乐呵事不唠,非拌嘴闲搅合嗓子。”
没一会儿,宋茯苓就给她奶哄好了。
最起码老太太不再伤心抹眼泪。
从窗户纸传出,老太太和宋茯苓的低语声:
“你爹那个人,脑子里不知在想啥,都给我造懵了,竟敢惦记那不着边际的事,你可不能那样心比天高。
丫,咱就是普通农家孩子,到时候找一个身板结实能干活很听你话,不敢有俩钱就去逛青楼的,比啥不强。
小将军那样的,我和你爹刚就是瞎掰扯,你可不行听我们拌嘴几句就寻思多喽。
要知道,人家是天上的鹰,咱是地里的蚯蚓……”
窗户纸传出宋茯苓清脆的声音:“好哇奶,我在你心里竟是蚯蚓。”
“不是,你在奶心里自然是好的,可是在外面人的眼里,你不配……”马老太顿住,忽然提高嗓门冲外喊道:“还好意思和俺们吵吵,要不是你止步童生,俺们能是蚯蚓吗?”
宋茯苓扶额。
过了一会儿:“奶,我能不穿你买的这一身吗?”
“嗳呦,丫噢,你是不道,我那手啊,给钱的时候都凉,等于咱白给人做个十六寸的大蛋糕。
小十两银子啊,对于咱农户来讲,你知道那能干些啥?我再添个几两银,就能给你大哥娶个媳妇啦。
你这一身,等于是给你大哥的媳妇,一个大活人穿在身上,你要是不穿,真的,奶就得……”
“行了,奶你别说了,反正我也是蚯蚓,穿啥不是穿。”
米寿在旁边听了个全。
姐姐是蚯蚓,那他是啥呢。
与此同时。
陆畔才将第一册书摊开,一直在他身后琢磨事的顺子,没经大脑脱口而出问道:“少爷,明日派哪辆车去接茯苓姑娘。”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