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更
宋茯苓现在会写的字,越来越多了。
她从天光大亮,一直写到天黑,就没有挪过地方。
中间,有听到他爹的说话声,带着米寿一起给小红做饭,爷俩又一起结伴出去喂马。
听到她娘回来煮梨水的动静。
米寿不爱吃梨。
钱佩英每日下午,就会炖梨熬成汁,给米寿喝。
慢慢的,宋茯苓听到院子里,开始有人打招呼了:“回来啦。”
率先回来的,是童谣镇的郭老太和齐婆子:“回来啦。”
“今日卖的咋样。”
“卖的挺好,老主顾早早就去取点心,他们就搬走一半。”
半个时辰后,王婆子和宋阿爷家的大儿媳也回来了。
宋阿爷家大儿媳,带着鼻音打招呼道:“爹,俺回来啦。树墩子他爷呢。”回家就想找老伴诉诉苦。
宋阿爷没有先告诉大儿子在哪,而是拧眉望着大儿媳。
瞅那样,好像哭过:
“怎的啦,在外头让人熊啦?”
王婆子将推车停好,指着车上带回来的破蛋糕,抢过话道:“俺俩推去的路上,摔碎了六锅点心。打个大趔趄,车就歪了,怎么也把不住,就从上面翻下去好几锅。”
面对宋阿爷,王婆子当奶奶的人,说完一时也有点委屈。
怎摔的不是她呢,摔点心干啥,不够赔钱的,最近几日她俩人会白忙。
“人不是没摔坏吗?摔坏骨头没?”
“那倒没。”
“唉,那就是多挣银钱和少银钱的事呗,出息。”
宋阿爷想了想,说道:
“眼下,后进炉房的那些媳妇们还没学成手,离开二丫她们就不中,胖丫也要时不时教她们。
总不能让那些丫头,跟你们日日往外走吧。
看看吧,也就再难俩月头,不行去你们那县里搭炉子,让后进烤炉房的媳妇们分几组,到时候她们也学成手了,跟你们去县里烤,现烤。
这回赔点就赔点,没啥,想开些。
你俩就寻思着,要是点心没摔碎,备不住人就摔坏了,哪多哪少。”
老爷子的大儿媳和王婆子齐齐点头。
宋茯苓在屋里,这才松了口气。
本来她还想劝来着。
过一会儿,马老太也回来了。
马老太,宋阿爷就不担心了,没多问,转身走了。
一是:人家有两台牛车,这个小分队人头也多。
要是哪日真遇到不长眼的,就奉天城这支小分队,用手就能给人挠成纸片。车里还有大片刀,给劫匪别吓尿裤子就不错了。
二是,你看看那几张脸,又是秧歌又是戏的。今日回来的早,就能猜到又卖光了,备不住也有人又订货。
你再看看这些娃子们,跟着车后面,恨不得扒住车板子往上爬:“马奶奶,马奶奶。”
马奶奶能不受欢迎吗?
她是扛着糖葫芦的草木架子回来的。
给人卖糖葫芦的包圆了。
她说她全买,不过,卖货的架子也得送她。
“别急,别急,吃完饭的,下黑一人分一根,躺被窝里吃。”
然后就叫着先回来的两个小分队,去对账,将每日的营业额收回来。
也听了王婆子她们的事。
马老太的意见是:“将来,就是蛋糕师傅跟你们去那边烤,那个小店也住不了人。你们那店是最小的,在屋里搭火炕,让买货的瞧见多难看。家不家,店不店的,你们还是得来回折腾。要依我说,葭县离咱们这不近,你俩买牛吧。”
王婆子:“啊?”
“你俩挣的银钱够。要不,我眼下就给你俩发银钱,你们这组先发着,要不就先给你们将牛钱支出来,到时候和大伙一起算。让福喜给你们打个大些的车厢。有车,人也不遭罪,看看你俩手上那冻疮。伸手给人捡糕点,记得戴手套,不好看。”
“戴着呢,没忘,一直戴着。”
宋阿爷大儿媳低头瞅了瞅自个手,一咬牙:“中,我这就家去和俺老头子商量。”
王婆子啧一声,使个大劲,还得和人商量。
像她没有老头子的,也挺好:“我这没说,买。”
郭婆子和齐婆子都有点动心了。
三个小组坐在炕头,说好一会儿话了,外头才传来葛二妞的动静。
葛二妞和宋二婆子这组,店也不错,路也相对近,而且一路上,总有人来回走,也尚算太平。不像王婆子那组,有一段路,基本上没人走。
总之,云中县是啥都不错,就是卖的不好。
拿货比别组少,天天还最晚收摊。
这就能看出来,各县对比,云中县的收入水平很一般。
不过,有一点好,那边卖糖,卖大枣,卖啥都便宜。
“回来啦?”
葛二妞解下脸上带霜的棉口罩,上面都结冰了。又摘下棉手套。
手指却仍旧伸不直,早冻僵了。
冻得直跺脚,一边跺脚一边解开裤腰处缠的钱袋:“给,弟妹,今日卖的。不中了,我得烤烤火去。”
马老太抬眼皮,看了眼和葛二妞同组的宋二婆子。
你说一样回来的,走的道都是一样远,宋二婆子就没冻成那样,只拖鞋上炕搓搓脚。
这说明啥,人家棉袄棉裤,手套,管啥玩应都暖和,棉花多。
她大嫂,唉,妯娌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该咋评价这人。
这辈子跟谁都算计,爱使占小便宜的心眼,但其实跟她自个最算计。
省下的银钱舍得给儿子,给闺女,给老头子花,就是不舍得给自个。
福生他大伯,就以前那么难的日子,那还能有酒喝呢。
倒是葛二妞,两身破衣裳。逃荒路上捡贵人的衣裳,这就是这辈子穿的最好的,但是马老太怀疑,葛二妞指定是将棉袄里的棉花掏出来些又给闺女翠兰了。
翠兰,奸懒谗猾,浮心可大了,马老太极其看不上。
就她眼下成了大方人,她也瞧不上侄女翠兰。
哪个娃子能生下来就奸懒谗猾?纯是葛二妞给惯的。
不过,马老太憋回了“你挣的不少,买些棉花”的话。
一人一个活法。
人家乐意没招,她才不费那个话。
就在这时,听到院子里有人打招呼:“族长来啦,进屋啊?”
任族长恨不得一天跑八趟,总惦记来看看:“他们还没下山?”
天彻底黑了,怎还没回来。
太黑就有危险了,该看不清路。
宋福生从马圈里出来,不能只喂小红,也得喂喂这些战马。
刚要开口,他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宋富贵此时扛着铁耙子,笑得露出牙花子,咧嘴嚎着宋福生以前唱的妹妹大胆往前走。
心情有种丰收的美。
还和同行的兵士们白话道:“我们那时候过坟圈子打松子,就嚎的这小曲壮胆。我告诉你,那坟多的,进去都迷糊,一个包挨一个包的。”
院门打开,迎进将士们,凯旋而归。
真是凯旋,连宋福生都惊讶地半张着嘴,这是打了多少野兽。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二更
将士们一回来,院里登时就沸腾。
几个小兵慌忙去看马。
而更多的人是将各种大小爬犁拽进院。
将死透的野兽,纷纷往地上翻,院子里沾了许多血。
一麻袋的野兔子,倒出来的时候,麻袋已被血染透。
从袋子里倒出的野鸡,冻得杠杠的。
宋福生他们顾不上瞧这些“小玩意”,围着一只野熊、两只很壮硕的老虎转悠,品头论足,只一个感受:当兵的就是不一样,我的个亲娘老子,太能耐。
至于野狼,宋福生这伙人已经不愿意瞅了,只有任族长又瞅狼瞅直眼。
耿良没想到任族长也在。
看到任族长露出那种表情,联想到村里被狼咬死的人家,以及这趟来,村里的花销,耿良说:“这四十多头狼,赠予村里。”
任尤金忽然看向耿良,俩眼通红,一脸“到关键时刻,还得是指望当兵的表情。”
他猛吸了下鼻子,又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压下心口的酸楚。
因为此时的心情,还有一种宋富贵曾吐槽的那句“龟孙儿,咋才来嘞。”
要是这些能为百姓出头的将士早些来。
他最出息的孙子不会死。
眼下,他大概会啥心思也没有,在一心一意教他念书。盼着王朝早日统一,恢复科举。
他也不会在村里生活。
那时候他多孤傲啊,那时候要是有人告诉他,将来,有一日他会和任公信打嘴架,他会觉得说话之人病的不轻。
他是谁,秀才老爷,不屑和粗鄙之人为伍。
估计,他可能会带着那些一直相信他的部分村民,像宋福生这伙人一样,一直在河这面住。
其实每次来这面,任族长心里也都很复杂。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亲手搭的。
“大人,您的好意,小可心领了。我已经想开,能看到今日,打下这些狼,就够了。”
宋阿爷叼住烟袋锅子,心想:人家不是只给你,是给村里的,你心领啥呀,还够了。
宋富贵卡巴卡巴眼睛:打下这些就够了?你是在撵耿副尉他们走吗?要走,你走,这些狼给了你,俺们明日还想上山呐。你够什么够。
宋福生说:“里正叔,去叫人过来抬吧,狼皮也值些许银钱。大人既然赠与村里,自然要收下的。”
一听能卖银钱,任族长就更不想要了。
他其实一直想找机会感谢宋福生的。
这个里正之位,他应该表示表示。
可他这人,看起来似乎改了骨子里的有些东西,但有些方面,还是觉得做的太明显,如果特意送礼的话,会难为情。
任族长推辞道:“听我的,你们留下,就当是村里给你们补房子。当初,你们落户在本村,村里本该给你们张罗几间栖身的房屋,却分到了这里。”
耿良打断,他还没吃饭呢,怪饿的,不想听这老头磨叽:
“他们的,这不有虎有熊?而且明日上山还会有。你速去喊人过来抬走。”
宋阿爷一听,高兴的呦,两只老虎和一直野熊竟给了他们,他再傻也晓得这玩意更贵。
要知道他们这伙人除了做饭,可是一文钱也没花,却白白得了熊和虎,真真是占了大便宜。
烟袋锅子往腰间一别,急忙乐乐呵呵嚷道:“不用不用,还回村喊么人,那个谁,小子们!”
“在!”
小子们甭管此时手头在忙啥,听到阿爷和宋福生的召唤都要大声应。这是他们这伙人的规矩。
“帮里正,将狼抬回村,都给他们,都给他们。”
所以,这一晚,不仅是河这面喜笑颜开,就是任家村也一片欢腾。
因为族长叔,不,呸,眼下已经是里正叔了。
里正叔说了,挑出几头整狼,给那几家死了人的。你是吃是蒸是用刀剁碎解气,不管。然后你们几家单独再卖了狼皮,给家里被咬伤的治病用,就当是村里人的心意。卖多少钱,村里也不要。
这番话,让翟婆子和另一家婆子差些没哭晕。
差些跪地上给任族长当即磕头,还想跑河对岸给兵将们磕头。
可不是,死了的,要先压住伤心,因为还有半死不活的在等着,需要花银钱治病。
这几日,这两家都要张罗卖地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治吧,不治,家里就会又死人。
村里人也瞧的甚是唏嘘、感同身受。
狼跑到这两家了,也是该着这两家倒霉。
大伙会想:假如要是跑到自个家呢。或许会比翟家还惨。翟家还算是村里的富户呢。
连大白胖娘们,也不偷吃手里的豆皮了,觉得这时候嘴里嚼东西好像不太好。
任族长示意跟前的人,扶起那两家要给他磕头的。
大声道:
“我不需要谁去记我情。
但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咱村啊,祖祖辈辈在这,往后儿子孙子也都在这,得活的有些人情味啊。
知道河那面外来的,为何短短日子就置办起近十头牲口不?
那时候他们才来村里,是什么样。
推着十几台要散架子的破车,鞋露着脚趾头,各个瘦的皮包骨,你们还记得不?
你们再看看他们眼下。
一个个壮实到上得了山,打得了群狼。娃子们各个有新棉衣穿,有护耳戴,比咱村里娃穿的还厚实。
为啥,你们就没想过。
那伙人,比咱强就强在拧成一股绳上。
一根筷子,一掰就断。
一把筷子抱成团,你再掰着试试。
咱们这些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家沾亲带故的,却比不上那伙人?啊?”
任尤金这话,让大伙听着很是动容。
村里的几十名老者也附和道:“家家的小子,都是他们看大的。咱也不道是咋的了,大了后,没人味的可多了。”
年纪轻轻的不吱声。
当听到任族长宣布,剩下的三十几只狼皮,全部卖了后,给大伙发下来,一文不留时,村民们就更动容了。
哪怕一家只得几个铜板呢,也是白得。
每个村民,都在扫射任公信的二儿子任子玖,用眼神嫌弃着,似乎在说:还得是族长叔,人品和你爹就是不一样,就是比你爹强!
而河这面的人,又开饭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还不想走了是咋(三更)
今日,这些兵士们真是饿坏了。
不提袭击那些猛兽有多费劲,就是从山上往下拽,也着实费力气。
所以说,眼下吃饭,是士兵们一天中最高兴的事儿。
没下山时就饿了。
一个个不用宋阿爷领着去会议室了,也不用宋福生发盘子,自个就洗了手,结伴成群热热闹闹向会议室进发。
一个挨着一个,自己拿盘子、捡筷子。
没等打饭的妇女们冲他们微笑点头,他们就主动的乐呵呵先冲妇女们点头。
今日的菜有,酱小鱼。
鱼是昨日士兵们凿冰捞网打出来的。
鱼的个头,有大有小,但多数都不大。
不过,挡不住宋茯苓会吃,点餐,士兵们就借光了。
宋茯苓让钱佩英将鱼这么做:稍微煎一煎,倒些醋、放一点糖,最后用酱焖。这么做,绝对香。
钱佩英:“是,用油煎能不香嘛,煎一百多斤鱼,油哪来?”
宋茯苓:“村里不是给头大肥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能熬出荤油,就用那个煎。”
“糖呢,村里可没给糖。”
宋茯苓小手一挥:“我们蛋糕房出了,没几个钱的事。”
钱佩英说:“等你奶回头发现骂你吧。”
就这么的,油煎糖醋酱焖小鱼出锅了。
这是第一个菜。
引得排号打饭的士兵,没等吃到嘴,口水就掉下来。
第二个菜是,蛋葱护心肉。
用护心肉、鸡蛋、大葱,一起翻炒的。
接着是凉菜。
凉菜今晚也硬啊凉菜。
是拌猪头肉、猪耳朵。
给蒜拍碎,和这两样一起拌。
宋茯苓晚上吃这道菜时,小声评价过:“要是能放些黄瓜和香菜会更好吃。”
可这里哪有黄瓜和香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第四个菜,锅盖才掀起来,就着热气探头一瞅,会议室里的士兵们就一起吸鼻子,恨不得将香味都吸进肚里:红焖肉。
得承认,家猪就是比野猪香,肉烂。
宋福生他们这伙人,在这个菜出锅时,也偷吃了几块。
五花三层的猪肉、肥而不腻,很是好嚼头,软嫩好吃,入口即化。
关键宋福生还让人往里面放了点花椒。
这是他大厨的经验。
做这种红焖肉,放一味花椒,能提味。
打比方说,别人家做这个也就是香味扑鼻的程度,但放了花椒后,会比没放的更肉香四溢。
晚上蒸的是干粮。
但宋茯苓一看有红焖肉,非得让钱佩英单独给她焖米饭。
她说这个菜,不吃米饭白瞎了。
今日红焖肉好吃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米寿才多大个孩子,竟用红焖肉的汤泡米饭,足足吃了两碗。
不过,兵将们是没有米饭吃的。
主食是三和面的开花大饽饽。
耿副尉平日里,真是不缺吃不缺喝,此时却在边吃饭边琢磨:
过段日子,如果参将来安排辣椒事宜,他想跟在参将身边一起来。
不冲别的,冲伙食,哪怕是自个带肉呢。
耿良都这样,就更不用提士兵们了。
有几个小兵,此时正拿着饽饽站在大黑锅前,掰开干粮蘸菜汤吃。
你问他怎么不打菜?他们会告诉你,哪有菜了。
有那种滑头的,第一次打饭少,几口吃完就过来打第二拨。
而他们几个蘸菜汤的,全赖为人太实在。
头回打饭菜多,等吃完了再来添,只剩菜汤了。
按现代时间算,晚上八点多钟。
士兵们帮着扒兽皮,帮着拾掇院子,没一会儿就干完,人多力量大。
阿爷安排完明日早饭的事宜后,就一反常态的挥手说:“都累的不行了,快早些歇着,明日还得起早上山。散了吧,散喽。”
然后就去了宋福生家。
而阿爷已经算是来的晚的。
大郎和高铁头好,就和高铁头说了,胖丫妹子晚上讲话本子的事。
高铁头也有哥有弟,他再告诉一圈儿。
他哥他弟也有好兄弟呀。
就这么的,眼下在不在宋福生家住的,想听话本子的都跑来了,连高屠户也来了。
高屠户在等待开讲前,不停地说:“胖丫就是有才。俩才都有,有才,有财。”
屋里面,炕上盘腿坐的,墙根蹲的,自个带板凳来的,满屋子孩子疯跑的,这个热闹。
宋阿爷用烟袋锅,敲了敲炕沿,维持秩序:“行啦,都别吵吵了,早些讲完,早些眯觉,明日还不少活。”又一挥手:“胖丫啊,开讲。”
“好的,太爷爷。”
宋茯苓爽快地应好,听的阿爷心里贼高兴。
因为这说明,胖丫没少编,能多听一会儿。
再听听那小嗓音,这丫头像是吃糖长大似的,宋阿爷一脸可稀罕了的模样。
这丫头才好呢,比她爹还招人稀罕。
这丫头……
“没啦?”
高铁头和大郎他们也问:“完啦?”
与此同时,宋福生家窗户外面。
耿良瞪着窗户纸,他是真的很希望讲话本子的小丫头回的是“没讲完,喝口水。”
可惜,宋茯苓回答的是:“啊,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写这点儿就写了一整日呢。该睡觉啦,我奶还得起早卖点心。”
阿爷无奈道:“散啦散啦。”
给耿良气的。
耿良回了自个屋,有小兵问他洗脸不,他拧眉莫名烦躁道:“洗什么脸,睡觉。”
躺在炕上,瞪着棚顶。
耿良在心里琢磨:
像油纸伞形状的跳伞?
跳伞没打开时,是个包,打开时是伞状。
有绳拽着,风力就会让伞带着人飞?
飞,飞机。
啊,原来那小丫头讲的叫飞机,不叫鸟机。
只是形状像大鸟,能上天。
还有突突突机关枪,还是连发的。
耿良一个猛子爬起身,划开了火折子。
将火硝特意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瞅。
不可能啊,他们这都是挂一下,放一下,怎么可能会连发?
等回去的,应该问问参将,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过了一会儿,耿良躺在炕上,又摇头笑自己:
这不扯呢嘛,还回头问参将。
本就是假的,是话本子。
是宋福生的闺女天马行空瞎编的。
他要是真问了参将,参将会不会以为他得了癔症,让他离开神机营。
不过,得承认,那丫头真会胡编乱造,真敢想,讲的真吸引人。
嗳?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不就听不成了嘛。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丰收啦(一更)
第二日,宋福生给这些上山的人,准备的吃食里终于有辣椒了。
不是他抠。
是需要让秧子缓缓,也让他缓缓。
唉,舍不得。
虽然从辣椒长出来后,每日都能摘上些许。
但是这么多人,就是做辣椒酱,也得好些斤。
他终于攒足一大筐,单拿出十几斤,让钱佩英带着妇女们做辣椒酱。
妇女们从灶房出来,一个个眼睛通红,都哭了。
哭得心里贼痛快,给辣的。
尤其是用负责剁辣椒的妇女,出来时,一边使劲挤咕眼睛一边吸溜鼻子。
也不敢用手擦,用手碰哪里,哪里辣的邪乎。
一坛子酱。
耿良心里明白这是啥。
但士兵们不晓得啊,看是酱,也没当回事儿。
可是到了半山腰,晌午歇口气,坐在冰天雪地里,喝着水囊里冰冰凉的水,吃凉面包时,才知道辣椒酱有多好。
一大口辣酱下肚,肚里立马热乎起来。
有的脸被辣的发红,有的直咳嗽。
那真是,就着一大口辣椒酱,就能造进去一个大面包。
耿良吃完的感受就是:难怪参将要种,可比胡椒霸道极了。这是掺了酱,如果要是干吃呢,那会不会更过瘾?
士兵们:嗳呦我的个娘呀,这是啥呀这是。
有小兵问跟着上山的宋富贵。
得承认,跟山上来的不少,但是士兵们最愿意和宋富贵说话。
因为他最能白话,一整还嚎两嗓子。
很是对士兵们的脾气。
宋富贵吃凉饽饽也没耽误瞎说八道,“这是俺们汗水掉地摔八瓣,一点点种的。种子逃荒带一路,真的,俺们这伙人丢命都不能让它丢,你们就知道这玩意多难得了吧。”
变相的告诉大家:看看,这么难得的东西,俺们都舍得摘下给你们吃。
“从哪得的种子,你们那里产的?没听说过呀。”
“切,我们那里哪有,”然后宋富贵就编了一个,比宋福生当时讲的还邪乎的故事。说他们屯里的人,就没有不佩服钱老爷子的。故事里的钱老爷子,让他美化的:行侠仗义,飞檐走壁。
田喜发一脸憨厚,摆手:“你快中了吧,瞎白话,”转头又对士兵们道:“不过,他讲的有些方面倒是真的。”
士兵们本还觉得,宋富贵在夸大其词,正要取笑他。可是让田喜发这么一打岔,田喜发还一脸老实样,得,更信了。
头天,狼已经让他们收拾的快差不多了。
今日直爬到山顶,才碰到了一个小狼群,十六只的狼群。
也没放炮,也没用火硝,都不够分的,蜂拥着就围了上去。
另外,今日又打了三只东北虎,很遗憾的是,没再碰到棕熊。
熊在冬日会藏起来,很难遇见。
四壮还眼尖地看见了一大三小四只狐狸,他箭都举起来了,想了想又放下,寻思:让它们跑着玩去吧。
带头的狐狸,竟边跑边回头瞅了四壮一眼。
传说,黄鼠狼感谢人类,是能做出抱拳头行礼的动作。
而狐狸感谢人类,正是回头瞅你一眼。
谢谢了小伙子,谢谢不杀之恩。
士兵们以为,满载而归,这就下山了呗,却在下山前碰到了七头野猪。
而且,这几头野猪的体型,是不同于上次宋福生他们那伙人追赶的野猪群。
可以说,这伙特别吓人。
打头的公野猪,竟有上千斤。
往那一站,那大獠牙,一看那体型就知道爆发力超强。
旁边跟着的几头野猪也得有七八百斤,用头顶一下,就能给人顶飞老远。
北方有句俗语叫,一猪二熊三老虎,可见战斗力是何等的爆表。
当在原始森林里碰到这种体型极其硕大的野猪时,有时比碰见熊和虎还危险。
四壮都慌了一下,闪了下神。
耿良反应极快道:
“架炮,”
“放。”
野猪群被炮声吓乱阵脚,跑起来时,感觉山都颤。
宋富贵先是躲在最后面,一看前方有一只野猪被炮轰倒,立刻抄起铁耙子就冲锋,那可都是肉啊,肉。
只看,百十多人立即对野猪们又是放炮,又是开火硝,又是用剑又是用弩的,一路围追堵截。
耿良心里清楚,这东西绝不能让它活。
它败类起来比狼还恶。
参将让他来是干什么的,就是将危险降到最低。
要是让这些体型硕大的逃跑,早晚就是个祸害。
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跟我上。”
林子里,一时刀光剑影,兵将们玩命起来,更是生与死一切成空。
耿良他们身上的白斗篷,都被溅染了血。
骑在一只野母猪上的六七名士兵,被壮硕野猪抖的蹦颠的,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野母猪像疯了似的一顿晃身体,也不看路,咣咣就往树上撞,蹦颠骑在猪上的几人也齐齐叫着:“啊啊啊啊啊。”
宋富贵扔了铁耙,捡起不知是谁掉的刀。
他叫的比野猪身上几人的嗓门还阔亮,举着刀跑来:“啊!!!”
啪唧一下,向前出溜几米远。
宋富贵:鞋太滑,他就说鞋滑吧。完了,今儿就是他的死期了,他就知道自个不是好得瑟。正好打出溜滑,出溜到野猪跟前,和野猪的黑豆眼对上。
就在宋富贵认命时,田喜发和四壮齐齐出手。
田喜发一箭射中猪头,四壮是狠狠的一刀捅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红刀子拔都拔不出,你就说这野母猪皮得多厚、肉得多肥吧。
与此同时,大郎和宋阿爷家的大孙子,也一把给宋富贵拽了出来。
才拽出去,野母猪就轰然倒地。
多亏及时拽出,要不然不被顶死也会被压死。
嗳呦我的天,一个个累的脸上全是汗。
接下来,问题来了。
加上先头的,这老些,咋拽下去。
别说不要了,扔这,不可能,不舍得。
宋富贵用胳膊蹭了把头上的汗:“我带几个人手先下去喊人。”
……
“呀!”宋福生爆发十足的喊了一声,用两肩拽着绳,绳后面拉着爬犁,上面只放着几只死透了的狼,他就拉不动。
咬牙也拉不动。
回头瞅了眼后面像小溪一样蜿蜒的拽兽队伍,心想:原始森林,果然原始。得亏没人强求他上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离开(二更)
外面,一院子死透了的野兽。
宋福生家里,一炕的孩子。
不敢让娃子们出去。
因为昨日就有不听话的小娃,特意嘱咐不准出去瞅,非得好奇,躲着大人到底偷偷摸摸瞅死兽,结果捂着脸,哭的昏天暗地跑回家。吓着了。
所以,今儿,野兽还没运回来时,宋福生就让闺女赶紧给这些孩子组织到一起,别出房门。
外面,大人们在齐心协力,将各个重达七八百斤的野猪从爬犁上拖下来。
屋里,娃子们扭着小身体,举着小拳头齐齐叫喊着:“动次,动次,动动次,动次动次动动次,我们又有猪肉吃。”
宋茯苓惹得祸,眼下却有些制止不住,局面太混乱:“嗳嗳?别蹦,炕要塌。蒜苗子不许拽被呀,树墩子不能摇晃扫炕笤帚,看打到人。”
小娃子疯起来哪管那个,一个个那都扭冒汗了,扭陶醉了,怎么澎湃怎么闹。
丫丫觉得自个好美啊,晃悠着两只小手,和另几个小女娃蹦颠儿着小身体,屁股一撅一撅的,小嘴叫着:“动次动次。”
淘小子们不仅嚷嚷着又有肉吃,互相还顶起了头,就看谁能顶过谁,最后谁又能给谁顶的一屁股坐在炕上。
外面的大人,累的,喘着气,扭头看向宋福生家窗户。
耿良甩着手上的水,才洗完手,身上全是血。
听见宋福生家屋里那叫一个热闹,他也站下脚瞅了瞅。
屋里传出宋茯苓喊道:“都给我停下!我的天呐,我要疯了,谁来救救我。”
“姐姐,金宝小将来也!”
耿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叫宋金宝的小男孩,一股风从他面前刮过。
哐当一声推开门时,还鬼喊鬼叫道:“为何让我姐姐陷与此地,看我祥龙十八掌。”
炕上的钱米寿,大声回应:“我钱米寿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看我小钱飞刀,biubiu。”
耿良听的一愣一愣的。
宋福生头痛。
闺女一天天的,到底给这些孩子们都讲了啥。
有外人在,这些娃子怎么就不知念几首文邹邹的诗呢,那多涨脸。
这可倒好,外人一来,怎么淘气怎么来。
“耿副尉,我先,先那什么。”宋福生回了家。
进屋就是一顿低呵。
有外人在,大声骂孩子不好看。
手里攥着扫炕笤帚。
屋里的小娃子们,顶着一张张红彤彤的小脸,玩冒汗了都。
瞅了瞅三叔手里的笤帚,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宋金宝感觉很冤枉:他才来呀。
宋福生出家门心想:等人走的,都给他学认字去。正好桌子也都凑出来了。
却没想到,耿良他们真的这么快就要走。
任族长一脸百思不得其解:“大人,这都天黑了,明早再离开,岂不是更好?为何如此着急?”
耿良安排一众兵士去牵马。
“不了,”看了眼任族长,又特意看了眼宋阿爷和宋福生,以及听说他们要走,都停下手里活的大伙。
耿良一一掠过:宋富贵,四壮,田喜发,大郎,高铁头,那些给他们做饭的婶子嫂子们。
还有马老太。
今晚家来,才和马老太正经说上话,给他们提供了那么多上山吃的面包。
他记下了,叫面包,干巴巴的不咋好吃,中间的芯还有点黏糊的,像没做熟。
“我们这就走了,扰了你们多日。
这野猪啊,七头,四头给村里,三头给这边。
其中有一头,块头大,就留在这面吧,也算是两面一样。
我就作主了。
留下这些野猪,让乡亲们别舍不得吃,算是我们的心意。”
在耿良说话时,宋福生急忙冲郭老大和田喜发使眼色,俩人悄悄退出人群,去拿准备好的东西。
别误会,不是辣椒。
给不起啦,你得允许辣椒有生长周期。
给得起的是“拿着,快拿着。”宋阿爷用烟袋锅指着,让自己人抬着,将熊掌、熊胆、虎鞭,以及虎膝,通通装在耿良他们拉火炮的车上。
这里面,虎膝其实就是老虎的髌骨,属于虎骨里最好部位。
好些人杀虎取髌,就是取的虎膝髌,没两块,为泡酒用,顶级虎骨酒的原料。
宋阿爷他们,只知熊掌虎皮值钱,其实不太懂这些细节,但是宋福生知道啊。
他就提出给这几样。
宋福生也猜到了,耿良他们打下来的野兽,不会带走。瞅那样也能感觉出他们嫌麻烦。
但是咱不能那么办事。
既然嫌麻烦,不可能将整头熊和虎拉走,那就给人家带一些真正的好东西。
一方面,方便耿良他们回去后交差。
另一方面,其实好东西也落不到别人的手,指定是给陆畔。
给陆畔不心疼,阿爷恨不得又扒下来血淋淋的毛皮给陆畔带着。
是宋福生拦着,让快拉倒,这才拉倒的。
耿良拒绝:“不,别。”
宋阿爷:“别不不的,听俺们的,拿回去,没多少。要依照我,就该拉整头的。”
大伙也都笑嘻嘻说:“不能光你们对我们表示,我们也得表示表示心意。”
“就是,你们要是不收,俺们也不收了。”
说着话时,大家伙还和几个混的熟的兵士,互相对视一笑。
宋富贵大嗓门传来,喊他婆娘:“让你快点,怎这么慢。”
他媳妇也不是故意的,不得收针吗?哪想到这么快就走。
白日里,她还需要去奉天城的蛋糕店,这都是贪了两宿黑才能做出的。
宋富贵接过婆娘递过来的包裹,递给耿良:
“耿副尉,麻烦你,将这两个耳包替我送给顺子爷。
他给那么多件棉袄,俺们大伙穿在身上,身上暖和心更暖和。
不过,这里面包着的是四个,耿副尉要是不嫌弃,也留下两个换着戴。
我看家里的小娃子们就戴这个,在冰面上怎么野,从早野到晚,也不冻耳朵。就让家里的那口子给做几个耳包。”
是的,耳包。
上面连着两个耳包的,是用铁丝做的。
宋富贵在第一天收到顺子给的衣裳时,就惦记着要给顺子回些什么礼物。
咱还不是富裕人,想半宿也没想好送啥。总不能拿大伙的东西往外送吧。关键是,大伙也没有啥呀。
宋富贵在下炕撒尿时,不小心给小蔫巴的耳包碰掉地上,灵机一动,就想着送些实惠的。日日骑马,不冻耳朵,送耳包。
当晚给他婆娘扒拉醒,嘱咐媳妇从奉天城回来时,买几根铁丝,买一些好棉花,买男人能戴出去扛脏耐磨的素布。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俩谁喝(一更)
宋富贵从得了工分钱,已经好久没花银钱了。
这回为了顺子,花了好些好些铜板。
耿良心想:
这就是这伙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连顺子也惦记给捎些旧衣物了。
笑道:“好,一定转交,我也会戴,谢了。”
“谢啥,就是我婆娘的手艺不咋地,你别嫌弃就中。你能戴她缝的,都算她命好。”
宋富贵说完,就转头看身边的几名士兵,还用胳膊碰了碰几人的肩膀:“这就走啦?啥时候还能再来?”
田喜发也嘱咐:“不用非得有事再过来,路过就来呗。”
高屠户:“对,有没有家是附近村的?家去的时候,往俺们这里拐一拐,顺便的事。喝口水,吃口饭,唠唠嗑么的再走。”
士兵们脸上都露着憨笑,内心想着:老乡们,其实我们也不想走,其实我们想留下再吃两天饭的。
任族长站在一边,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尴尬极了。
刚才正琢磨怎么拒绝四头野猪,怎么得完了狼又得猪,脑子还没等转过劲儿,人家福生这伙人已经拿出好东西送与大人了,这让他可如何是好,没准备呀。
压根就没想到大人们要这么快离开。
任族长匆匆抱下拳,急忙回村。
宋阿爷本想冲任族长喊:“给你们四口大野猪抬走,甭指望我们再帮忙送河对岸,你要累死俺们呐。”
可是见耿良忽然给宋福生叫到一边,说借一步说话,老爷子一打岔就忘了冲任族长喊话,只惦记着,和福生说啥呢,还得背着人。
宋福生半张着嘴,瞪眼瞅耿良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不瞒你说,我女儿正练字。她那个字吧,她有点儿……”
耿良头回脸上露出了不自然:“宋哥,我唐突了,是我想的不周。”
闺秀的字怎么能给外男看。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能提出这个请求。
可是那个故事吧,它?他?唉。
“不是,耿副尉,我的意思是,嗳?你这么的吧。她写话本子,一是为练字,二是为店里生意。你晓得我们和陆三小姐合伙开的店在哪不?旁边有个三层楼书肆,就在中街上。”
“应是能找到。”
宋福生说,那你等几日的,等她再写写的,就会找人讲了。
到时候你午休去那里,正好去尝尝其他点心,我老娘在,她就会招待:“娘?娘你过来一下。”
马老太笑得一脸慈爱,满嘴答应着,让耿良务必去。
能不能带同僚啊?当然能了,咱开店就是迎四面八方客的。
但听完后,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妈呀,这小子是啥时候听到她孙女讲的故事。
妈呀,这话本子还没等传出去呢,副尉大人竟就听上了瘾。
副尉大人可是见多识广,还提出要带同僚,看来这事可行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糕糕兴兴店,往后不但吸引喜甜的女人,而且用这话本子也能拴住不少男人的心呐?
……
听闻“打狼队”要走拉。
村里霎时间热闹了起来。
大晚上的,火把如星。
家家出动。
村民们舍不得这些兵将们走啊。
别看没来几日。
他们是发自肺腑的,真心挽留。备不住多住几日,还能又得狼、又得猪。
“那啥,大人,在这再住一宿呗。”
“就是,就算明儿不上山,也在这里再呆一日。来村里,也让俺们给你们准备准备饭食。端端我们村里人的饭碗。”
“没啥别的,这是我们家自个产的鸡蛋,挑大个拿的,大人一定要带着。”
“这是些才杀的鸡,刚才逮住,按个放血,还新鲜着,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求大人带着。你们给我们留下那些肉,可我们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万望别嫌弃。”
大白胖娘们指着婆婆和嫂子们手里的瓮,冲一名小兵热情道:“这是俺们家自个下的酱,是村里一绝。”
兵士寻思:我拿你大酱干什么,我这骑马呢,往哪放。
嗓门过于大,任族长也听见了,气坏了。
让各家赶紧准备些拿的出手的,挺着急的情况下,他也就没多嘱咐,可这怎么大酱还拿出来了。
大白胖娘们冲一众士兵们的背影喊道:“别的不拿,大酱还不能拿一些吗?蘸大葱吃,可香啦。”
……
顺子喜滋滋将新耳包挂在脖颈上,进来通报道:“少爷,耿副尉回来了,正在门外等。”
耿良进屋就吓了一跳:“将军,您这脸是怎么了?”
陆畔抹了下脸,一手的梨汁,接过顺子递过的帕子,随便抹了两下:“不碍事。”就又低头接着研究榨汁机。
耿良站在一旁汇报道:“两日来,共猎得狼58只,熊一头,虎六头,但其中一头虎被炮轰的血肉模糊不能要了,抬回去的只有五头虎。野猪七头。”
陆畔连恩都没恩一生。
是顺子冲耿良悄悄竖起大拇指。
“其中狼和四头野猪给与了村里,其他的都留给宋福生他们那伙人。不过,宋福生却将熊掌、熊胆、虎骨和虎鞭让我带了回。”
顺子接话道:“少爷,我已经让人去处理熊掌什么的了。”
陆畔忽然问:“为何要给与村里?”
耿良回道:“这次我们去,村里准备了不少肉蛋米粮。”
又告诉陆畔,从进村开始后,发生的一系列欢迎活动,包括他们走,也贼热情,很挽留。
说他猜测,是宋福生从中协调的。
看起来宋福生和他们那个村的里正,关系也走的很近。
顺子:“关系近?那是换新里正了吧,看来童谣镇的县令消息还挺灵通。”
顺子又问:“耿副尉这趟去,感觉如何?”
“饭是真香。”
“那你看,我没说错吧,小的我都惦记。那伙人,不开酒楼真是白瞎。”
耿良笑道:“是,回头那些小子们就得闹。路上就有人嚷嚷,赶明路过任家村,真要再去做做客,要去那里蹭饭。”
“哈哈,放心去,那伙人的人品,宋福生的为人,那是绝对这个的。”
这俩人旁若无人的就唠上了磕。
很突兀的,陆畔终于直起腰,手中端着新榨的梨汁问:“你俩谁喝?”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点想见你(二更)
耿良和顺子一人端着一盆鸡蛋。
将鸡蛋放好后。
顺子一边往打蛋器里打鸡蛋,一边试探地问:“少爷,这打蛋器搅完的蛋液,您总不会也让我耿副尉喝吧?”
陆畔等顺子打完十个鸡蛋后,摇动把手。
只几下就出了蛋泡。
他又加快速度猛摇了几下。
笑了,成功了。
心情一好:“那倒不会,你俩过来看。”
陆畔指着打蛋器开始讲解。
讲这些部件,都是怎么往上安装的。
最重要的是,咔咔几下,还能拆掉。
而且他用油都已经蹭出来了,不会上锈。
也就是说:
“即使担心生锈,用完之后,用我另做的这个,拧开这里,就能完全拆卸。
拆开后,很是便于冲洗。
你们看,是不是,不错?”
耿良听完后:“……”
请原谅他没听懂到底要拧那里。
“真是不错,恩,不错。”
顺子竖起大拇指:“那必须不错,少爷是谁,少爷大才。”
心里想的却是:嗳呦我的天老爷,可下做完。
日日晚上拆了做,做了拆,一点一点捅咕这俩破玩意。
今早,更是给厨房婆子吓的不轻。
少爷竟神出鬼没进了灶房,取走了几大块猪皮。
然后就坐在松涛阁里,大清早的,不练武,不吃饭,改用猪皮蹭这些部件,那是一个一个蹭啊。
他感觉有那么一阵,少爷手劲大的,都要蹭出火星子了。
当时,他急忙遣散在松涛阁伺候的众人。
别人多嘴杂,传出去再走了样。
“少爷,既已做好,那么不如今日,小的这就遣人送去?”
“滚出去。”
顺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身将门关好,问耿良:“怎的了?耿副尉,我刚才在里面,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少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耿良认真想了想,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毕竟是将军亲手做的,费了不少心血,怎么能舍得送与他人,应是不想送了吧。对了,你刚才说要派人送去,又是要送与谁。”
“宋福生他女儿啊。”
恩?
耿良很是意外。
意外过后,他认为将军骂顺子滚出去不冤了:
“顺子,难怪你挨骂。
将军得亏没送,要是送了,这等于是送给闺秀礼物。
一男人送一女的,你怎么说话不过脑。”
顺子啧了一声:
“我不过脑?本来就是要给人家的好嘛。什么闺秀,乡下哪那么多讲究,那就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你是不是没见着啊你?”
耿良摇头:“没见着。”只听过声。
“可人家俩人见过。
且还正正经经地说过好一会儿话呢,那又能说明啥?
耿副尉,不是我说你,是你想的忒多。
送俩冰凉铁块子,难道就能成了定情物?你看谁送定情物,送榨烂的和搅蛋的。
难怪你也没成亲。
就是你们这样的,才给我家少爷耽搁了。
笨寻思,日日身边围着你们,少爷能有个好?不带开窍的。”
“嗳你小子?站住,刚才是谁帮你喝的梨汁,那个难喝。”
屋里。
陆畔觉得跟那俩蠢蛋,一点共同话题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他们压根就有认真在听他讲零件。
陆畔用类似螺丝刀的工具,将部件全部拧开后,亲自冲洗,擦洗,又重新组装榨汁机和打蛋器,拧好螺丝后,盖上了绒布。
忙完这些。
他坐在临窗的书桌前,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愣神的表情。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米寿的姐姐。
要是和她讲,应是能一说就懂吧,比那俩蠢蛋强多了。
那小丫头如果亲自上手拆卸一番,也应会觉得他,手艺是不是还不错?看他会眉眼弯弯吧。
陆畔眼神落在窗台的盆栽上。
送去?
最近很忙。
校场一堆事。
走不开。
要不然这次打狼他就去了,好久没去林子里过过瘾。
不送去?
可是那小丫头是不是和他说过?好像着急用。
遣人送去?
陆畔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不喜别人送去。
所以在听了顺子提议后,脱口而出让滚出去。
且也没探究自个为何会不喜别人转交。
陆畔又难得地做出挠挠头的动作。
她能不能来一趟呢。
他去不了,她要是能来就好了。
晚上,陆畔下值后,在回家的途中,忽然将马调离方向。
顺子也急忙将马调头,跟紧喽。
“少,少爷,您怎的来了?”
宝珠拎着油灯,惊愕地瞪着俩眼珠,说完才发觉自个说了啥,急忙蹲下身低头。
在心里骂自己:
是不是疯啦?竟然有胆量问少爷来干啥。
就怪马奶奶她们人太好,才出府几日,说话就变得随便起来。
“起吧。”
陆畔旁若无人似的,走进马老太糕糕兴兴店。
这是他第一次来。
但此时,已经打烊。
大德子冲妹子使眼色,让赶紧去泡茶。
他自个也急匆匆将店里熄灭的灯,又挨个重新点燃。
陆畔看了眼展示柜,柜门是用细薄纱做的。又略弯腰打开下面的柜门:“这里打算放冰盆?”
大德子点头:“回少爷,是,眼下虽用不着,但到了夏日,牛奶做出的点心怕化,就留出了搁置冰盆的位置。”
“谁的主意?”
“好像是东家奶奶的孙女想的。”
顺子瞟眼陆畔脸色,问大德子:“那个孙女是叫茯苓吧,茯苓姑娘?”
没错,顺子记得宋茯苓的名字,茯苓糕嘛。
大德子一边不停歇燃灯,一边回道:“应是。”
吧台上方的油灯,慢慢的也全亮了。
陆畔绕着吧台转了一圈,很意外,这里的桌型和其他店铺不同。
尤其在绕过来的时候,他被吧台里面贴满的字条吸引。
仔细看了看字条上写的字:
有各种组合搭售的价格。
还有特别注明,注明写着:
关系极为好的,如果来买,价钱是多少。
关系稍微好的,要收多少银钱。
每款点心的价格,包括给关系户便宜后的价格,都写得清清楚楚。
宝珠端茶出来,正好看见陆畔在瞧那些字条,主动介绍道:“少爷,东家奶奶不识字,但凭着这些,从开店到现在,竟没收差过一文钱。”
顺子咂舌,接过话:“可见这些字条,真是用了心的。”
宝珠笑了笑:“是,很是用心,是东家奶奶的孙女写的。”
顺子心想:
你不用介绍,这字我们瞧过。
多么好认的字啊,丑的狠。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一更二更)
大德子发现少爷带着顺子竟然上楼了。
冲妹子急忙使眼色,让妹子接过点灯的活。
他得去将马安顿好。
本来以为少爷打个转就走,看这样,却是想呆会儿。
陆畔静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壶茶。
眼神随着顺子和宝珠一一燃起的灯盏,观察各处。
“移动暖气”推过来,陆畔用手试了试温度。
感觉身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拿过来一瞧,是个靠垫。
比照府里常用的靠垫要软、要大。
桌面摆放的,那原本应该是小药瓶吧,但里面插的是一朵花。
拿出来一看,竟是假花。
用布做的,倒是很手巧。
陆畔环视一圈,发现每桌都有,每朵花颜色各不同。
“少爷,您口干了吧,喝茶,”顺子给陆畔倒茶,一看还是奶茶。咽了咽吐沫,其实他才渴了呢。
陆畔抿了一口,心想:差强人意,不及某人。
站起身,指了指茶壶。
顺子立即猫腰点头带笑容。
少爷一天也没给他啥好脸色,竟看出来他口渴,让他也喝水。
果然,少爷的心里有他。
陆畔望着原本大敞四开的二楼,眼下已经隔成两片区域。
中间隔断,是用瓷器和书籍穿插着摆放。
正要拿起书籍,看看是关于哪方面的,喝了半壶奶茶的顺子,从厕所出来道:“少爷,您瞧,这茅房可比神机营的强多了。”
陆畔此时很想反问自己:
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竟将顺子放在了身边。
瞧那一脸的没见识样,怎么瞧怎么不像是他的人。
顺子委屈:不是他大惊小怪,是她们竟用大花瓶当尿壶,青瓷海碗当洗手池子。
顺子嘀咕着,问才上楼的大德子,指了指茅房:“是谁的主意?”
大德子瞅了眼妹子,经提醒,“应是宋姑娘吧。”
“少爷,您听听,宋姑娘多败家。”
顺子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不是一惊一乍没见识。
是十分纳闷一个农家女,行,不完全算农家女。
咱尚算宋福生家里以前也富足,那也不应该,对吧?
是怎么想的,怎么舍得、怎敢,用那么贵的大花瓶当尿壶的。
他顺子爷什么东西没见过,可他都拿好东西当好东西呀。
一个撒尿的,嗳呦。
得,也算是明白了,难怪三小姐能和茯苓糕合作,将这小楼拾掇的,你瞅瞅只这灯就有多少盏,也不嫌麻烦。
俩人倒是一对儿,不拿好东西当好东西的人。
可让他疑惑的还是那句话:三小姐是谁,是国公府的姑娘。宋茯苓又是谁。
就在这时,陆畔忽然问宝珠:“宋姑娘,她,常来吗。”
“恩?”
顺子也立马极快地眨巴眨巴眼睛。
妈呀,怎么心口莫名的有点跳,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对。
顺子顾不上分析那种让他心跳的感觉,冲宝珠挤了下眼。
个大傻妮子,少爷在问你话呢,你恩是什么反应。
“回少爷,不常来。不,是只来过两次。还是在开业前和开业当日。”
“那她……”陆畔迟疑了下。
顺子可一直在小心翼翼观察陆畔表情,认真分析着呢,一看少爷像想问又不想张嘴的样,急忙接过话:“那宋姑娘最近有没有可能来呀?”
宝珠摇了下头,不道啊。
顺子一边继续观察陆畔表情,一边问:“你怎么会不晓得。你成天和她们在一起,就没有听她祖母提起哪日会来?”
“没听说过。”
“她就不可能来嘛,什么情况下能来?”
顺子发现陆畔匆匆下楼了,气的他再次在心里骂宝珠:个傻妮子。
急忙小小声嘱咐道:
“明儿,你就侧面打听打听,别说是我们问的。
不,是压根就别提我们来过店里,尤其不要提少爷来过。
打听后,要是听说宋姑娘最近会来,你就遣?你遣了他去府里侧门寻我。记得啊,”指了下大德子。
顺子这才下楼去追赶陆畔:“少爷,少爷,您等等我。”
宝珠和大德子站在店门口,目送陆畔和顺子骑马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宝珠才用小手给自个顺了顺心口。一脸惊讶地问大德子:
“哥,我刚才表现的是不是很愣?可我真不是有意的。
那可是少爷,少爷啊,他竟然能打听一个姑娘家。
嗳?别说我愣了,哥,就这事,我传给三小姐,三小姐都得愣神你信不信?
三小姐恐怕也会觉得,谁家的公子能干出这种事,咱家少爷也做不出。
可少爷,他确实是真问了呀。”
大德子也满脸疑惑。问的还是马奶奶的孙女宋姑娘。
打听宋姑娘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直接想见人家姑娘,是不是也不妥当?
“妹子,你可别传给三小姐,好多麻烦都是从嘴上来的。不过,恩,明日你也别和马奶奶提这茬,就听顺子爷的,当他们没来过店里。”
“哥,你说什么呐,我怎么可能传,就是打个比方。不对呀,哥,那要是宋姑娘最近真来了,咱到底要不要送信?我要不要明日侧面帮忙打听?”
是啊。
大德子一脸为难:感觉怎么做都不对。
可难为死两位在外讨生活的十几岁孩子了。
“这么的,该打听还是要打听,然后咱俩再琢磨送不送信。
或许,是咱们想复杂了也说不定。
要知道,少爷的为人,很是不错。
我看这奉天城的各府公子,都捆在一起也不敌他一个。
应是我们想多了。”
……
“我是不是想多了?”顺子在浴室外,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在心里细品,就品那句话:“宋姑娘,她,常来吗?”
当时那语气,啧。
他伴在少爷身边多年,确定以及肯定,没听过少爷用那种语气说话。
该怎么形容呢。
语气里似带着一种:迟疑,不确定,头回亲口问大姑娘的羞赧?
咳咳,顺子急忙摇了摇头。
羞赧?少爷不会这个吧。
少爷就会冷着脸:这事可行,那事不行,滚,可,闭嘴,出去。
对的,没错,他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认为少爷语气里有迟疑和羞赧。
不过,顺子又回想起宋茯苓的长相。
心想:
虽然瘦巴巴的,没长开,但是得承认,上回就他去,一见面也意外极了。
没想到,洗干净了拾掇拾掇还挺标致。
那哪像是逃过荒的,日日藏在闺阁里的也没她水灵吧。
那么,有没有种可能,少爷是看中了人家的长相?
呸。
顺子轻轻地扇了一下自个的嘴巴子。
恨自个将少爷想成什么人了。
少爷要是真喜美人的人,松涛阁眼下就得挤,坐两桌子也坐不下。莺莺燕燕的会好不热闹。
可惜,少爷压根就不是那种人。
莺莺燕燕给倒酒,就得将桌子掀了。
可是吧,顺子脑中又情不自禁转悠,上回那俩人笑着对话的模样。
是啊,少爷那次笑了。
还被米寿捅破后,问你为什么要笑,没穿狐裘就走,外面当时可在下冒烟雪。
下那么大雪,外面没人喊你、没人叫你、也没事,着急出去要干嘛啊?
想到这,顺子就觉得自个这个忠仆做的不到位。
那么不对劲,你说他,当时怎么就没注意观察少爷耳朵热没热呢,就顾着想吃饭来着。
要是耳朵热了,那就说明是不好意思才跑,那就说明……
“师父,您在干嘛呢,嘀嘀咕咕的。”小全子疑惑得不行。
“滚滚滚,我想到哪啦?眼瞅着要出结论,打乱我思绪。”踢了小全子一脚。
“不是,师父,少爷在喊你,该换水了。”
“嗳呦,你特娘的,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又踢了小全子一脚。
小全子捂着屁股:为什么挨踢的总是他。
陆畔换了里衣,拿着书,坐在桌前,任由顺子给他通发。
顺子用帕子给他擦了好一会儿,又用梳子梳,偷瞄了一眼一直没翻页的书,想了想,没话找话道:
“少爷,那个榨烂的和搅蛋的终于做完,您就不用去后院打铁了。
今晚,您能早些歇一歇。
最近几日,您是日日打铁,夫人都过问了。
以为您要在府里又要做火炮,特意嘱咐,那可不成。
不过,小的也没说您在忙什么。”
“恩。”陆畔将书翻了一页。
“少爷,您说,就米寿他姐,不,是茯苓姑娘。
她要是见了这搅蛋的,应是能挺乐呵吧,您给她可是解决了大难题。
听说,点心那东西,块块离不得搅蛋。”
陆畔放下了书,端杯抿了口清茶。
顺子:“……”你看看,你就品,细品,一提茯苓姑娘是不是?都看不进去书了。
“要依小的说,少爷,咱就应该直接遣人让茯苓姑娘来一趟,还必须得是她来。”
陆畔:“为何。”
顺子咽了咽吐沫,现编道:
“您都给做好了,她还不得来取?
再说了,别人来取,他听得懂嘛。那可是您和茯苓姑娘一起商量的。
图是她画的,您和她一讲,总比告诉别人省事不是?
而且您是从她手里拿走的画,也得亲手还给她吧。
另外,少爷,小的觉得吧,真见了面,您也该和茯苓姑娘好好讲讲咱有多费事做出来的。
一而再再而三拆卸重装,您改了四回呐。”
陆畔说,“那倒不用。”
“要得要得,不是说让她领情,而是以防赶明这两个不够用,她又去寻其他手艺人给做,万一那人不懂装懂,说很好做,再糊弄她。少爷,是有这种可能的,点心房多少人呐。所以您得将这里面的,细细的讲给她听,细细的。”
陆畔忽然扭头问顺子:“这么大,会不够用?”
顺子:“……”有一种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
果然。
陆畔站起身,将里衣整理了下:“那就再去做几套。”
顺子一脸欲哭无泪。
他为什么要欠嘴,他想睡觉。
“少爷,明早您要起早呢。”
到了后院,顺子进了打铁房还在争取:
“其实吧,少爷,您觉不觉得,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就是比方说帮人家呢,能扶上马就已经很可以了,不需要给全都安排好。如果安排特别周到的话,对方只会觉得,恩,那个……”
“去拉风箱。”
陆畔开始脱衣裳了。
“你这孩子,干什么非得讲究个全乎,哪有那么四眼叫齐的。这毛病不好,真的,闺女,你得改。”钱佩英一边给宋茯苓垫厚鞋垫,一边磨叽着。
怎么一回事呢。
她闺女宋茯苓,这不是写话本子啦?
里头关于哪国打哪国,当时那不是好几个国家一起干吗?打乱套了嘛。
用文字表述嫌费劲。
因为各国从自己的领土起飞,四面八方那么飞。
最后落在哪,怎么打的路线,这就说不明白了,她闺女写着写着将笔一扔,都写生气啦。
也是,这个大洲,那个英吉利海峡的,确实是讲不明白怎么抄的近道。
然后,然后小手一拍挠门,闺女竟决定要自制沙盘。
还掐着小腰,振振有词:“写不出来,我弄个沙盘,直接模型演示。我就不信了,这点事整不明白。”
所以,这不就起大早非要跟她奶一起进城,要去逛街,选能替代“美纹纸”的一种纸。
她奶问要什么样的,闺女说,不用你们帮忙,要自个逛街买去,还要买燃料,买草粉,寻草皮。
为了些草粉,昨夜给小红的马粮都倒了出来。
那马粮是耿副尉走时,特意给小红留的两袋子。精马粮是配好的,里面配的正正好好。闺女可倒好,将马粮里的干草都给扒拉出来了,小红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
而这不是最作妖的,最让钱佩英无语的是,自制沙盘需要用一些石膏粉。
要知道古代虽然有石膏粉,但是这里的人并不常用这种东西。
笨琢磨,石膏像,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可见西方常用这个东西,咱老祖宗们却没将这个东西当回事。
它就不好寻。
闺女就说:“既然有,就不信买不到。表演胸口碎大石不就是用的这个吗?不行去街头寻卖艺的问问。”
吓得老宋急忙说:“你可别去寻卖艺的,那不等于是明告诉你晓得那些小把戏吗?去药堂吧。药堂会用到。”
马老太一听:“药堂那地方,心黑呀。我听这一会儿也算是听懂你要买么了,我晓得个地儿。”
“啥地儿?”
马老太:“棺材铺。”
宋茯苓眼睛一亮。
可能性很大,那东西防潮,古代人下葬,也许真会用到。
钱佩英头疼。
写个小说,没等写多少呢,先要做沙盘,这又要去棺材铺。
就为了让人能听懂,至于不,啊?
“至于。”
宋阿爷笑呵呵喊道:“慢些赶车。”
回头劝钱佩英:“孩子玩嘛。听说外头,讲不明白那都连比划带唱的,咱就做个小桌子,你管她作甚。”
钱佩英心话儿:这可真是给你们听上瘾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小伙子俊滴很呐(一更)
“奶?”
“嗳。”
“我将砖也买回来啦。”
马老太急忙从吧台站起身,“哎呀,你这孩子,我不是说了嘛,砖我去买。花了多少银钱啊?别让人糊弄喽,搁哪买的,竟能买到砖。我就说嘛,咋干等你也不家来,原是买砖去了,个操心命。”
马老太有一堆问题想问宋茯苓。
早上到了店里,小孙女就带着坐地户宝珠去逛街。
其实她也想跟着去来着。
可大清早的,一品轩酒楼和城东茶馆就来人取鼓捣,又加了些红枣的和蛋卷,她收钱、记账,大早上还得摆柜台,忙忙活活的就没跟着去,给了小孙女一把银钱。
等啊等,卖货收银都提着心,不放心。
可下回来了,竟还连不好寻的砖也给买回来啦。
孙女懂事,太懂事。
出去转悠一上午,除了买些早就说好想要的,没买朵花戴,也没买个油擦,明明这次她咬牙大方来着,给了不少钱,却一见着她,就将剩下的银钱还了回。
“奶,你将这些抱回屋吧,”将买来的东西递给马老太,宋茯苓转头就去指挥雇来的几辆推车,让将砖都推去后院。
旁边书肆小厮,探头瞅了瞅,紧忙转身回去。
没一会儿,书肆祁掌柜站在三楼,眯眼望着旁边蛋糕店的后院,摆了摆手道:“去府里给顺子送信儿,就说宋姑娘来了。”
今早,顺子才特意告诉祁掌柜,让注意些旁边。
顺子信不着大德子,做事还是两手准备的好。
“少爷。”顺子递过帕子。
陆畔接过,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解开在校场穿的作训服,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顺子不当值,不用随陆畔去衙门在身边伺候。
顺子一边展开衣裳让陆畔穿,一边笑呵呵回道:“要依小子看,咱府里压根就不需要小全子他们,多余,只小的我一人就够用。”
小全子收拾水盆帕子,心想:师父,你捧自个行,能不能别总踩我们。
“我家去,也没事干,还不如留在少爷身边伺候。”
小全子跪在陆畔脚边,整理腰带,心想:师父,你可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对了,少爷,刚我路过书肆,没什么事就进去瞅了一眼。祁掌柜说新到了些书,还向我打听您来着,问您要不要去瞧瞧。”
“什么书。”
“呦,那小的可记不住。”顺子和小全子一起伺候陆畔换靴。
陆畔瞟了眼刻漏。
这个时辰,大伙忙完都去吃饭了,想了想,他去书肆转转也好。
小全子立即收拾才打开的食盒,将食盒重新装好带着,然后急匆匆跟在顺子身边,一起伺候陆畔上马。
祁掌柜迎着陆畔向里走。
“到了什么书?”
“恩?”
顺子急忙冲祁掌柜挤了挤眼。
小全子瞅了眼顺子,想了想,需和师父同步,也向祁掌柜挤了挤眼。
祁掌柜心下了然,滴水不漏道:“回少爷,《尉缭子》丢失的那卷已被寻回。”
“噢?”陆畔来了兴趣。
顺子急忙挤上前,先于祁掌柜领路,给陆畔往楼上领。
祁掌柜:在一楼啊,书在一楼。好吧,他先去倒茶。
三楼。
顺子突然指向旁边院子,一脸惊讶道:“少爷,您瞧,那院子里的是宋姑娘吧,呀,她还真来了。”
顺子假装惊讶完,就用眼角余光赶紧观察陆畔。
果然,站住脚了吧。
“少爷,这可真是芝麻落在针眼里,好巧啊。”继续表现一脸惊讶。
陆畔出书肆时,可给顺子忙坏了。
祁掌柜双手捧着书,顺子:“你还书什么呀,收起来。回头再说。”
又冲小全子一瞪眼:“你还傻瞅什么,回府,将少爷那套宝贝抱来。”
“嗳嗳。嗳?不对,师父,少爷的哪个宝贝?”
“就那榨烂的和搅碎的,你是榆木脑袋吗?”
顺子走了几步不放心,转身叮嘱小全子:“切记慢着些,别给摔了,摔喽就摘掉你的榆木脑袋。对了,带些苹果梨和鸡蛋。”
再抱来发现是零碎的,不能用,少爷在宋姑娘面前出了丑,那多难堪。
宋茯苓在后院。
马老太正制止道:“不让你搬,不让你搬的,你那小手干不了这重活,去,进屋盯着,俺们几个就中。”
宋茯苓举着两只脏手,被马老太扒拉着转了一圈。
就可想而知,马老太平日里的手劲多大,宋茯苓有多瘦,又是多么的不扛扒拉。
才转过身,宋茯苓一抬眼,就看到了陆畔。
她挑了下眉,微歪着头:
咦?
小将军怎么来啦?
是什么时候到的?
怎么竟是从后院进来的?
陆畔在宋茯苓看向他的那一瞬,眉毛也不由一动。
只一眼,就将宋茯苓的面庞瞧的清清楚楚,眼神最终落在宋茯苓举着的两只脏手上。
盯着宋茯苓的手,陆畔拽开外披绳,将狐裘披风解开,随手递给顺子,走上前。
一声没吭就开始搬砖。
马老太一抬头,吓一跳。
大德子、宝珠,吓一跳。
至于小高小宋小王和田婆子,她们都在小楼里呢,店里有客人,不能都离开。
要是在,也会吓一跳。
马老太反应了几秒,急忙上前拦道:“哎呀,这不是小将军嘛,贵客上门,这可是真真的贵客呀,快进屋。”
大德子也望着陆畔一脸为难,他都被震惊得不会干活了。
宝珠脸通红,望着在搬砖的陆畔:
我的天,她和哥还没有送信儿呢。
因为她和哥哥深思熟虑,端宋家的饭碗,最好不要给送信。
少爷眼下晓得了,会不会怪她们呀?
而且,宝珠心想:
就眼下这一幕,她要是说给三小姐听,她敢确定,三小姐这回就不止是愣神啦。
不要问她为什么确定少爷是在为宋姑娘才搬砖,宝珠就是确定:一定是为宋姑娘。
不是为宋姑娘,难不成还能是为马奶奶?
马奶奶此时倒是认为,这就是为她来的啊。
认识人,自家店,路过就进来瞅瞅呗。
一看她这么大岁数都在搬砖,解了衣裳就过来帮忙。
你说这小伙子可真是,哎呀,不提身份那一层,咋就那么好呢。
要样有样,要个头有个头,瞧着话少,心却甚是软和和。
打着灯笼难寻的顶顶大善人。
关键这大善人,长的还俊,她都爱瞅。
第三百四十章 陆一手(二更)
“搬到哪,”陆畔扭头问宋茯苓。
“啊?”宋茯苓指向楼。
等反应过来,宋茯苓急忙追上背着筐往楼里走的陆畔:“那个,将筐给我吧,怎么能让您背砖。”
“去前面引路,卸到哪。”
宋茯苓只能又跑到陆畔前面走,给引道。
陆畔背着一筐满满的砖,眼神落在宋茯苓单薄的肩膀上。
一楼后灶。
宋富贵的婆娘小宋,见到陆畔时,惊讶到以为是自个眼花了,指着陆畔,问宋茯苓:“他,他?”
马老太空手就跑过来了,可见有多着急。上手去拦,一伸出来,手脏。
“陆公子,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您怎么能帮俺们干这个,不着急,俺们买了,给堆在这,抽空再搭炉子。”
陆畔没听,将砖卸完,转身又出去了。
马老太和小孙女对视,习惯性遇到难题,寻求孙女给拿主意。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咋整,咱拦了,他不听,非要给咱家干活,怎办?
宋茯苓哪知道怎么办,只能和奶奶对视一眼后,又急匆匆去追陆畔。
至于追他干啥,其实宋茯苓也不清楚。就知道人家再干活,咱不能在旁边瞅着吧。
顺子也加入了。
他来晚了,不得将少爷的狐裘找个地方放好嘛。
“不用,宋姑娘,这活小的来。”
又去拦陆畔:“不用,少爷,您那个什么,进去让宋姑娘给您倒杯茶,这活小的全能干完,您放心,我准保全背屋去。”
宋茯苓听到顺子解围,也赶紧放下砖头,不再往陆畔的筐里加砖:“对,我去给你倒杯茶喝吧。”
陆畔扫了眼那张说话的嘴,“接着放砖,干完再说。”
宋茯苓:我奶都不用我干活了,之前,让我进屋了都。你一来,我还得干活。
大概是因为开小差,所以大手小手握到了同一块砖上,还发生了擦碰。
两人微微一怔,又同时反应极快,不着痕迹地让给对方,去取旁边的砖。
就又碰到一起了。
就又发生了擦碰。
陆畔憋了一秒道:“给你吧。”
宋茯苓笑着冲他点头,谢谢哈,脸上是一派客气,可心里却想:这是什么好吃的不成?还推来让去的。
因为发生过擦碰,知道那双小手不仅脏,而且也冰凉。
所以陆畔在第二次运砖时,对总是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宋茯苓主动道:“你在屋吧。”
“啊,好。”宋茯苓心想:嗳呦我去,终于解脱了。
转身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
陆畔个高,自然也瞧见了,嘴角情不自禁向上挑了挑。
顺子在后院,正在全心全意地干活。
就之前发生的小插曲,他通通没注意到。
顺子一门心思想着:
抓紧干完,干完,少爷就不用干了,少爷就能进屋了,两个家伙什一到,就能对宋姑娘显摆显摆手艺了。
昨晚来这里,打听宋姑娘能不能来,少爷那副欲语还休的样子,闹心不就闹心在想和宋姑娘显摆嘛,那么他作为最贴心的忠仆,必须急少爷所急,想少爷所想。
“怎么搭。”
马老太一听,吓得急忙摆手。
说实在的,见着陆畔的第一反应是真高兴,见到陆畔非要帮干活,第二反应是这小伙子也真是好的没法。
但是等彻彻底底反应过来,老太太就发现,国公府少爷给她干活这事儿,这份福气她享不了。
就这么一会儿,她从来没收差过银钱,刚才差点多收客人钱。
“俺们自个来。陆公子,今日您贵客登门,快上楼,点心已摆好,您头回来这里,尝尝看。”
就在这时,小全子带着一众小厮,抬着少爷的“俩宝贝”,也终于到了。
还是从正门进来的。
“那是么?”马老太小声问顺子。
顺子拽着老太太一顿解释,告诉道:来回改了四次呢。
马老太没想到竟是她们的东西,孙女提过的那俩玩应真做出来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听顺子说,竟是小将军亲手做的。
二楼。
小全子使唤小厮们,将“俩宝贝”摆好,就带着一众小厮弓着腰下去了。
宋茯苓摆好九宫格。
又接过宝珠给她的托盘,将托盘里其他的各式小点心,一一摆在桌上,对陆畔做了请的手势。
打算等陆畔坐下,她再倒茶。
陆畔却忽然对她道:“你来。”
这一瞬,宋茯苓才反应过来。
猜到了。
既然让她过去,又特意叫她,看来那两个扇着金边黑缎的东西,应是要给她的。
恩,看来榨汁机和打蛋器,应是做出来了。
陆畔望着宋茯苓道:“你猜这是何物。”
宋茯苓:“……”
“是我画的那两个东西做出来了吗?”
陆畔微扬了扬下巴:“恩。”
宋茯苓心想:噢,可为什么要在上面扇着缎子?
只听一声,似卡扣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畔手放在腰部,竟刷的一下,很突然的就抽出了随身佩剑。
宋茯苓只觉眼前一道银光略过,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心里噗通了一下,心想:怎么还动上家伙了呢。
再望过去,就发现陆畔正用剑尖,在缓缓地挑起扇在上面的黑缎。
当第一块缎子落地那一瞬,整个榨汁机,展示在了宋茯苓的眼前。
当又一块缎子落地,锃亮的打蛋器,也闪亮登场。
与此同时,陆畔看向了宋茯苓。
宋茯苓看了眼榨汁机,看了眼打蛋器,然后才看向陆畔。
心里是不解的。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这个缎子,就不能用手揭下去吗?这什么毛病啊,取块布还要用剑。
陆畔没有从宋茯苓的眼中看到惊喜。
他看的清,第一反应是疑惑。
说不失望是假的。
将剑收好,沉默地来到桌边,开始拆卸榨汁机。
宋茯苓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也认真地看了起来。
没注意到自个是什么时候凑上去的,真心诚意夸道:“这人手艺可真好。”
陆畔的手一顿,刚才很是失落的心,霎时又欢快的跳跃。
“他还给蹭出来了,这样就不会上锈了吧,这位手艺人心也细。”
宋茯苓随着陆畔手上不停加快的动作,又惊讶道:“这些竟都能拆?他可真厉害。”
陆畔嘴角微微翘起,头也没抬道:“恩,都能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送米寿吧(一更)
宝珠一直在二楼。
因为最初就是她端上来的点心和奶茶。
所以,从开头用剑挑布到眼下,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倒是没看的明明白白。
她在降低自个的存在感,低着头,看手里的托盘来着,没敢抬头瞅。
宝珠听到,少爷对茯苓姑娘说:
“你试试。”
“不用使力摇。”
“对,就这样,榨出来了吧。”
茯苓姑娘开心道:“还真是省力气,这个手艺人,真是不得了。我尝尝,看看榨出来的细腻不。”
宋姑娘似乎是抿了口苹果汁,别问宝珠为何确定是苹果汁,她闻出来了,她可稀罕吃苹果了。
“唔,不错,口感没那么多渣子,就是只这么榨,不太好喝。”
然后少爷竟然问,是少爷问啊:“加些什么能好喝。”
“加些糖,或是蜂蜜。但我觉得果汁这个东西,榨了还不如直接吃苹果。”
“那你为何要做榨汁器。”
“我是想将苹果榨成泥,放点乳、黄油,糖,做成苹果馅,像包包子似的用面团将其包在里面,烤出来做苹果点心吃,苹果派。”
“何为派?”
“呃。”
“黄油是什么油。”
“呃,我想想,我该怎么和你形容呢。”
宝珠听到少爷建议茯苓姑娘道:“那你就边打蛋边想,来试试这个。”
茯苓姑娘说:“嗳?你不用给那么多,我就是试试,能搅拌均匀就行。这里的烤炉没有搭好,打这么多蛋没处用。”
宝珠实在好奇,悄悄抬起了眼。
发现少爷竟将一篮子鸡蛋都拎到近前。
不顾茯苓姑娘阻拦,一气连打了几十个鸡蛋,通通打进那个叫什么打蛋器的家伙里。
少爷说:“打的多,也不成问题。”
茯苓姑娘见到打了那么多蛋,竟真的搅合起来一点也不费劲,脸上露出了更加欢喜的表情,望着少爷,满眼真城道:
“所以说啊,这个手艺人,可真厉害。”
“嗳呦,陆公子,我才听顺子讲了,怎么是您亲手做的呢,这话可怎么说呢。”马老太端着一壶清茶,爬上楼道。
啊?
宋茯苓:“……”
陆畔在第一时间望向宋茯苓的脸,他想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寻到蛛丝马迹。
寻到了吗?
寻到了。
他看到宋茯苓脸上满是诧异,不相信他能做出来,不相信他会亲手做,这一瞬,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嘴角微微翘起:没想到吧。
宋茯苓此时确实是满脸意外,在愣了几秒后,也本能的想去看陆畔的表情。
心想:让她最意外的是,这人怎么那么爱听夸奖,她刚才一顿夸,这人愣是不告诉她一声。
顺子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俩人又在俩俩相望。
和当初在任家村,俩人说图纸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顺子再次问自己:
真的是他多想了吗?
其实,他今天撺掇少爷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多没多想。
他也真的很想问问别人:嗳?就你们?众位兄弟姐妹们,假如你们在很了解少爷的情况下,你们觉得这种状况正常吗?
“您尝尝,喝不惯奶茶,这还有清茶。”马老太一边示意陆畔快坐下吃点心,一边冲孙女使眼色,示意宋茯苓随她下楼一趟。
楼下,旮旯。
祖孙俩在嘀嘀咕咕着。
老太太的意思是:
既然小将军为了她的店,都已经亲手制作了。
那这两个东西,它就不是值多少钱的事啦,是人家的心意。
咱就不能去干那种,拿三五两小金元宝去比比划划的事儿。
给钱,那叫买卖。
而咱这叫啥?
这已经和钱无关了,这属于是礼物。
所以,收了礼,咱们是需要回礼的。
且回礼,同样也要用心思,拿出贵重的,同时人家收了也能欢喜的,最好回的礼能送到人家的心坎上。
要知道,在古代,连农家,旁人给你送一碗酱,咱都得给人回把葱,或是摘篮子菜。要不然转头就被讲究这家人没礼数。
这是农家。
像城里人,都不要去提小将军那样的人家,不敢想象。
就只说普通富足人家,回礼都得更讲究心思。
马老太寻思,问问孙女呗,小孙女脑瓜好使。
可这事,还真难为住宋茯苓了。
她家空间里,倒是有一堆好东西,但送谁也不敢送陆畔。
那人没法糊弄。
她送小镜子?送香水?送本书?送皮尺圆规钢笔大橡皮?快拉倒吧,就是送盒酸奶,她都解释不清酸奶盒是什么材料做的。
就压根不能考虑空间里的东西。
那人,属于古代人里,见识很广的,心眼很多的。
可送古代现有的吧,狼皮狼牙给过,熊胆熊掌摘了也早就送了。老虎,连虎鞭都给了,还能给人家什么?而且也都是陆畔派手下猎的。
“奶,我想来想去,同时符合你两个条件,既是咱家贵重的,又要他收下能欢喜的,那就只能是送米寿了。”
这孩子,说话这个有劲。
米寿能送吗?真送了,没等你娘哭嚎,你爹就会不认我这个娘,别以为我不晓得。
“在说什么。”
“啊,在说回啥礼呗,”马老太回完话才发觉不对劲。急忙和宋茯苓一起从旮旯出来,看向楼梯。
陆畔正带着顺子和小全子下楼。
“无须多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畔特意冲马老太点了下头,这才转身出了店。
坐在马上,陆畔眼神略过宋茯苓的头顶,再次强调:“无须多礼。”
顺子也坐在马上,冲马老太她们笑了笑,嘴咧的大大的。
小全子一看师父笑成那样,他也冲马老太她们笑得憨憨的。
望着几人骑马渐行渐远的背影。
“奶,您怎么顺嘴给秃噜出来了。”
“我没听到下楼声,我以为是大德子问话。这不是寻思事儿呢嘛,给我还吓一跳。”
马老太回话完,转身间发现隔壁书肆掌柜的在看她。
她礼节性的先对祁掌柜点了点头。
却没想到,祁掌柜竟冲她很是郑重的拱了拱手。
老太太并不知道旁边是陆畔的私产。
她一直认为自个属于典型的鸡犬升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那一人就是指陆三小姐。
从开业到现在,出来进去遇见别的铺子掌柜,都和她客客气气说话。
她都习惯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二更
“姐姐,怎么才回来?”冰面上,米寿带头,和一帮小娃子们喊道。
米寿也不玩了,扔了手里的雪球子,一路在冰面上就跟车跑,往家的方向跑。
宋福生在后院听到动静,唤来别人帮他大哥把住梯子,急走几步,也从后院过来,帮老娘和闺女卸东西。
“回来啦,到底买着了不闹心啦?”钱佩英推开辣椒房的门,拎着烧火棍也过来了。
宋茯苓一天没在家,头一回离开父母眼前,没用他们跟着,宋福生和钱佩英就惦记了一整天。
城里有店,亲奶奶也跟在身边,那也不放心。
就可想而知,宋茯苓要是有一天提议想多做点心,去现场制作,去奉天城里住几日,她爹娘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在宋福生和钱佩英心里:
茯苓在家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能离开他们。
孩子岁数小。
这里是古代,人生地不熟。
这里的人不**律。
出点啥事,也没有电话能及时告诉。
尤其是没有手机这事,特别让人没有安全感。
总觉得孩子在外面一旦要是出什么事,他们当父母的,等知道消息时,黄瓜菜就得凉啦。
所以,当爹娘的要比在现代时,恐慌的多得多,守宋茯苓守的也紧。
毕竟在古代这里,赶牛车翻车的可能性大,走夜路遇到抢劫的和眼冒绿光的狼的可能性大。
在街上万一遇见地痞流氓那更惨,别说有衙门管理,痞子小流氓只要身份够高,衙门才不管呢。
甚至被调戏过后,反过头还得让人反咬一口,说被谁谁家小子看上,是你家闺女的福气。
都不敢想象,他俩的闺女万一要是遇到那种事,气都得气死。那就得想办法整死那些人去。
“我没用我奶陪,她那时候忙着呢,告诉我去哪买染料,我就和宝珠出去了。”
“就你俩?你说说胆子多大,在家那么嘱咐也不听。”钱佩英给闺女倒热水。
宋茯苓接过水杯:“就出去溜达溜达,有什么胆大胆小的,我还去宝珠家了呢。她非让我去。还别说,咱家那个宝珠小丫头,她和她哥的房子挺大的,多数时候都空着,他俩也不回去住。”
四壮抱着榨汁机进来时,正好听到宋茯苓讲这句。
宋福生跺了跺脚上的雪,这才进屋。
问闺女:“石膏买着啦,去棺材铺买的?”
“啊,我自个进的铺子,宝珠没敢进。”
钱佩英指着宋茯苓和老公告状:“你听听,多厉害,宝珠不敢进,她就敢,就没有她不敢干的,这就是你闺女。”
宋茯苓发现宋福生也不赞同看她,急忙道:“就你俩爱瞎想,人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哪那么多坑,再说我带着家伙呢。”
宋茯苓将米寿的弩拿了出来,打开陆畔送给他们装纸笔的箱子,妥帖放好。
“姐姐?你进城有见到哥哥嘛。”
“我还真见到了。”
米寿立即学马老太平日里一惊一乍的动作,一拍巴掌:“你看,照我话来了吧,你能见到哥哥,那时候你怎么答我的?你说你不信。你就是不想带我进城。”
“不是,弟弟,那么大个城,哪那么好见,是凑巧。我要知道能见到他一定带你去。他是给咱店里送打蛋器,对啦,你们都看见了嘛,我的榨汁机和打蛋器?他做的可好啦。”
今晚讲故事,宋茯苓又给人讲卡住了。
瞧那样,要是换个人讲,阿爷就得骂骂咧咧离去。
是胖丫讲的,又不收他银钱,只能忍。
宋福生送走了来听故事的人,关好房门,给俩灶坑填了些柴。敲了敲四壮那屋的门:“早些睡。”
端着一盆热水,这才进了屋。
将袜子随手扔进盆里。
宋福生将两脚插在热水里,每天这个时候,才是他最舒坦的时候。
“俩孩子睡了?”
“睡了,那俩玩意睡觉才不用人惦记呢,沾枕头就着。”
钱佩英一边铺被,一边又小小声和宋福生闲聊天道:
“嗳?老宋,就你们听故事时,她奶和我在厨房还嘀咕呢。
说又欠小将军人情了,没想到是人家亲手做的。
说咱没回礼,跟我默叨是不是不太好。
我发现她奶,还挺要面子的呢。
人情往来方面,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劲。”
宋福生闻言点点头:
“老太太以前也要面子,只是那时候不这么明显。
但你看她咬牙供我读书,供大哥二哥当初去学木工,这就很说明事。
大哥那时候,没学两天就回来了,也不怨老太太。
在这里学工,给人白干活,一学就要学两三年。家里有田地,大哥想得多,惦记家里活就死活不学了。
一般的老太太,谁能寻思送儿子学手艺?”
钱佩英说:“那她奶还挺有远见。”
宋福生告诉道:
“当初也没少让人讲究。
村里人讲啥远见,只爱攀比谁家田多。
那时候家穷,老太太出门,别人就讲究她,家里都穷啥样了,几亩地不够填饱肚,咋那么虚荣,还能咬牙供念书和白做工的。
老太太就说,忍几年,我三儿就能是正经读书人了,我二儿是正经手艺人,我就苦眼前,你们懂个屁。
反正,背后甭管别人说啥,她就用这话顶人家。
眼下,这手里有点钱,更得胭粉擦脸上要面子了。
咱娘是个要强人。
这蛋糕店开的,我看啊,也彻底成全了她。
你看,她现在不骂二嫂了吧,也不骂大丫二丫,一门心思去外面挣钱,没空像以前似的管东管西。”
钱佩英听完就笑道:“我瞧着,她还是付出型呢,挺愿意挣些钱,给这个孙女买点啥,给那个孙子买点啥。我听米寿讲,老太太偷摸给他好几回糖了,就是糖不好,他都给了金宝。嗳?你猜,她和咱闺女挣多少钱了?”
宋福生拿帕子擦脚,看老娘这个“大方”劲儿,那应该是:“一百多两吧。”
钱佩英稀奇:“你咋知道的?猜得可真准。闺女和我私下说,她奶换了两个五两的小金元宝啦,可不就是一百多两银钱,她俩挺能挣啊她俩。还不让告诉咱。你瞅啥?不只我,也有你,老太太嘱咐茯苓,也不让告诉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更
宋福生光着两脚,踩着棉鞋,端起水盆,放在旮旯。
别俩孩子起夜,一脚踩水盆里,得放在旁边。
他们家的洗脚水也不能倒,需要留着明早刷尿桶用。
在这里,用水很不方便。
十几户用一口井,吃水都得早起排号,还得一桶桶抬回家。
别看眼下不用交水费,但是家家户户也会省些用,因为打井水不够费劲的。
躺在炕上,宋福生忽然叹了口气。
钱佩英吃完“药”,就是那些维生素和钙片,捻灭了油灯,躺进被窝里问他:“怎么还叹上了气?”
“我就寻思小将军呗。”
钱佩英疑惑,这话是从何而来呀。
“寻思他叹啥气。”
宋福生将双手枕在头上道:
“寻思总借人家光。
从来了这里,落户先不提。
就说发生这些桩桩件件的事。
讨救济粮,要是没他,你当任子笙的爹是那么好收拾的?别人冲任子的面子就会给咱下绊子。
更何况,任公信那个死老头子很能折腾。
你忘啦?咱才来时,村里就告诉,河面冻住也不准打鱼,说那是属于村里的。敢打鱼就收咱钱。
就冲那些人的嘴脸,笨寻思要是没有小将军拉拽咱们一把,救济粮能不能要回来先不说,咱大棚勉强盖起来也得被祸害。
唉,那时候咱们底子多薄,卖松子得的百十两银子,听着多,但十五户安家,分一分,都不够填饱肚的。
得亏任公信没轻了作妖,他们破破财,给咱买了脊瓦,倒成全了咱大伙。
要不然,还大棚呢,外面下大雪,自个住的房子就得塌。
至于打狼的那些耙子,我就更不可能买了。
有蒜黄的进项也不可能买,吃穿都顾不上,谁会寻思置办它们。
那狼来了,咱大伙会啥样,真不好说。”
钱佩英听的连连点头:“恩,确实。”
宋福生继续道:
“还有老太太和咱闺女那面,和小将军的三姐合伙开店,那也是借光。
最初,甭管咱乐不乐意合伙,也别说那话,什么不愿意,那是矫情,让外面人听见鼻子就能嫉妒歪。
挣多少钱倒是次要,但是有了店面,这些老太太们,最起码冰天雪地就有了落脚的地儿。
这些,不是借光是啥?
再加上这次打狼。
村里人不但没敢闹起事,转头县里找我,让我当里正。
我不当,还让推荐个人。
佩英,你是没瞧见那场面,那位县丞和我客客气气说话,也总惦记套我话,侧面打听我和小将军啥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县丞认识我大贵姓?
和我客气,冲谁面子?
你再看看最近耿良他们来,白得一堆牲口。
耿良有啥权力打完牲口说不要就不要了?指定是小将军来前嘱咐他,打完野兽直接扔给咱们的。
呵。
这可真是,先头给了人狼皮狼牙,回头就换来熊皮虎皮。
给小将军做顿饭,回头就得了三头大野猪。
这又给茯苓做出打蛋器和榨汁机。别说娘惦记想给回礼,就是我,也觉得还不起人情。将来,这人情可咋还哪。”
钱佩英听的也甚是感慨:“是啊,那小子人确实是,嗳?他是不是叫陆畔?”
在钱佩英心里,一口一句将军很是别扭。
小伙子岁数不大,就不能叫名字嘛。当然了,私下叫名。
“恩,大明湖畔的畔。”
钱佩英用气息小声道:
“看来陆畔真是咱们命里贵人。
我瞅着,他比咱空间都借力。
你也别寻思那些没用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情是还不上的。
陆家要啥有啥。
除非他家造反,然后咱们帮他脱逃,改名换姓啥的。”
宋福生被逗笑:“你是不是听闺女讲话本子不过瘾,打算自个也要编一个?”
“我就是打个比方。她爹,我劝你,心事别太重。要知道,再大的人情,桩桩件件也不是咱们硬贴上去的,这不都是机缘巧合嘛。他非要帮,谁让咱命好?你还能嫌弃自个运气好吗?”
宋福生说:“我叹气不是为那个,你不懂,也不是着急要还人情。就是觉得,咱们过日子还得靠自己。”
“艾玛,咱们还不够靠自己吗?
老宋,真的,你已经很厉害了,咱才落户多久?
大伙要是没有你,切,不是我瞧不起他们,眼下吃饭都得成问题。
难怪他们不愿意散伙,一提解散大锅饭,就跟天要塌了似的。你啥都帮他们操心到了,从吃到穿,还得拉拔他们挣钱干活。”
“别那么讲,都是大伙配合,我哪有那么厉害。”
钱佩英拍了下宋福生胳膊:
“你就是厉害,厉害死了都。
咱两手空空逃出来,闺女那时候小脸造得像花猫,那真是,要饭的啥样,她啥样。你再看看现在,就属她衣裳多。
米寿那时候瘦的更是像根刺。你再看看现在,小肚子圆溜溜。
你闺女,一天天竟嘴好,和她奶,这么挣钱,那么挣钱的,也没见往家拿过一文钱,吃穿不都是你这个爹给置办的?”
宋福生翻了个身,给钱佩英后背看。
才翻过身就咧嘴笑。
他家佩英,就这点,很不好,太能忽悠。
清了清嗓子,宋福生背对着冲媳妇道:
“说一千道一万,过日子还得是靠自己。
眼下不算是好日子,差得多。
吃饱和吃好,穿暖和穿美,那能一样吗?
我想让你们娘几个吃好、穿美。
咱家米缸里有一堆粮,住得房子,要轻易进不来坏人。
外面就是打得再乱套,哪怕乱世又来,外面再闹饥荒,咱们这伙人也要有粮、穿得暖和,手里有武器。谁敢冲进来就揍他,离这目标还远着。”
宋福生睡着前最后嘀咕道:“不过,可不能再逃荒,一回想就得慌。”
钱佩英给他盖被,被这嘀咕的话逗笑了。
她家老宋,操心时可爱,不自信时可爱。
有时候胆小也透着股可爱。
这个招人稀罕劲儿。
吧嗒一下,钱佩英亲了宋福生老脸一口。
早上五点多钟。
宋茯苓和米寿还在梦中。
老太太们各分队,早早的就出发了。
宋福生带着几个汉子,在这时也出发了。
宋阿爷特意指着一堆皮子里的野猪皮嘱咐,说马老太稀罕虱子油,那三张野猪皮就接着换虱子油。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二更
这回要换虱子油,大伙不但没意见,而且还都很赞同。
因为耿良他们这回来,夸他们了。
好多士兵们表示说,你们真是难得的村里人。
住在这么破的房子,每家屋里拾掇的却很干净,看你们每次干完活,竟用皂角。
大伙听着骄傲极了。
谁还能不要个面子是咋。
大伙就显摆:
“俺们还三天一洗头呢。
你猜俺们洗完头抹啥?药房里的油,老贵啦。
为啥呀?那还用问为啥嘛,家里有点心房,点心是卖给富贵人的。入口的东西,那方方面面必须得注意。”
这话,又引得连耿良在内的赞同。
所以说,城里来的官兵,对大伙越是侧目,越是高看一眼,大伙越来劲。
阿爷提出仍用猪皮去换虱子油,一点也不突兀。
虽然他们以前几十年一直认为,熬皮冻吃更实在。
但是咱这不是走高端路线嘛,就不要总提以前。
以前还寻思,用没了拿啥买呢,正惦记着,你看看,又有了野猪皮送上门。
宋阿爷操心,跟在汉子们后面带小跑喊:“慢些拽,别给炭袋子拽掉喽。这回不比往常,不是推车推,是用爬犁拽。别一个个跟熊瞎子掰苞米似的,进了城回头一瞅,全丢路上了!”
“回吧回吧。”汉子们实在嫌烦,不得不回头摆手。
这趟去童谣镇。
宋福生几人不仅要去卖兽皮,而且也是为了送木炭。
昨日郭婆子家来就告诉,说老隋找宋福生有事说。
另外,郭婆子说,之前买炭的,一个传一个,又来了两家要买些便宜炭的,都找到了蛋糕店,应是老隋告诉的,让给送货。
这不嘛,就想着,一趟拉进城。
宋福生两肩上捆着麻绳,和郭老大一起拽身后的爬犁车,边走边说:“你们几个,真该练练滑溜子,这要是能滑起来,拽着爬犁滑着跑,咱们能省一半的时辰。”
高铁头说:“三叔,做滑溜子得买铁,咱们这些人都做,要花不少银钱。”
“花钱不怕,铁丝子能值几个钱。置办正经家用不要省。记住,有时候,人为钱奔命。同样,有时候,钱也是为人服务的。服务就是为咱近便的意思,明白不?”
高铁头一顿死记硬背。
他眼下已经背下好些“三叔语录”。
三叔在铁头的心里,句句都带着人生道理。
汉子们正讨论滑溜子的事呢,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驾,驾”的声。
几个人急忙拉拽着爬犁往道边去,给人让路。
没一会儿,三台牛车出现了。
第一台赶牛车的老把式急忙拉缰绳:“吁。哎呀?这不那谁嘛?咱村里人呀。你们也进城?”
宋福生只觉得看起来面熟,指定是见过,但叫不上名。
宋富贵上前一步喊话道:“这不是村东头老王家二大爷嘛,你们也进城啊?”
说完还给宋福生介绍:“赶车的叔,他儿子家养猪,村里有一家盖一大片猪圈的,你记得不。就这回耿副尉他们来,杀的那头老母猪,也是他儿家的。”
宋富贵,宋包打听,果然名不虚传。
任家村繁琐的亲属关系,在宋富贵那,一点也不难。
就在这时,后面两台车上的人也有下来的。
任尤金任族长的三儿子,还有另两个小伙子。
任尤金的三儿子问:“宋老弟,你们也是要进城卖皮子?”
宋福生说:“对,你们也是?狼皮收拾出来啦?”
“早收拾出了,我爹岁数大,不扛折腾,这不就派了我和村里这几个叔一起进城,去将这几十条狼皮卖啦。早卖了早省心。”
说话时,任尤金的三儿子,指了指坐在车上没动地方的几人。
宋福生一瞧:
有村里养鸡大户代表,人称七叔。
有村里小地主家代表。
所谓小地主,不过就是家有一百来亩不到二百亩地,其实要论富,照任子他爹,前任里正家条件差远了。
小地主的大儿子在车上坐着。
瞅那样,脸上还有点牛逼哄哄的。
另外还有村里几户壮劳力挺多,家境殷实的三名代表。
总之,跟着去卖狼皮的,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村里行走,会被人高看一眼的那种。
任尤金的三儿子拽着宋福生:“来,老弟,我给你介绍介绍,这都是咱村里人,你还不道叫啥吧。”
宋福生急忙推让:“这在路上,就先不了,我看你们也挺冷,等回头的。那个什么,那你们走吧?”
牛车上坐的养鸡大户,村里人都叫他“七叔”,忽然开口冲宋福生说道:“上来,你们这拉着去多费劲,匀一匀,就给你们的也装下了。”
赶牛车的王把式也张罗:“上来吧,一会儿我就赶到地方。天冷,你们靠走得走到啥时候去。”
村里两个小年轻的,就要过来帮忙拽爬犁。
宋福生他们几人急忙拦着:“不用,你们快走吧,也冻得够呛,我们走惯了,这几步路,不算啥。”
任尤金的三儿最后确定一遍:“真不用?”
“不用。”
“那你们这皮子要往哪卖?你们几人真能行吗?”
这话又引来任家村几人的一阵七嘴八舌。
“你们外地的不懂,别瞎卖,不要去药堂,那地方,卖不上价。”
“你们外地的不道,童谣镇也不让随便支摊子卖,别想着铺块破布,往地上一扔就卖,人家再给你收走。”
“你们晓不晓得县里卖皮子那条街?”
王把式是个热心老头,又劝了一遍:“就是,一个村的,你们别再找不着准地方。上来吧,那个谁,”指了指后车上坐的牛逼哄哄的小地主家代表:
“他二女婿的表姨家的大儿子的舅兄,认识县里的一个皮货商,不能哄弄咱,认识人也能给个实惠价。上来吧,卖这么多条狼皮,不差你们那几条虎皮,就捎句话的事儿。”
宋福生再次谢了好意。
“那俺们走啦?”任尤金的三儿子问道。
“走吧。”
“不成的话,就去卖皮子的街上寻俺们。”
宋福生满口答应:“行,慢些哈。”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更
三台牛车走了后。
高铁头嫌弃道:“就他们磨叽,我这走一身汗,谁坐他们破车,坐上才冷。”
郭老大说:“年纪轻轻的,说话别那样,他们也是好心。”
“好心我也看不惯,尤其是那个家里地多的,他还斜眼珠子瞅咱们。
用眼珠子上下涮我三叔,别以为我没看到。
怎的,家里有一百多亩地就了不起?等着咱们凑过去主动套近乎呢,想得美,咱家也有百十多亩地。”
“咱家那是荒地。”
“荒地也是地,种两年就熟。”
年轻人就是气盛。
不过,宋福生摸了摸耳朵,耳朵很热。
估计那三台牛车上的人,也没轻了在背后聊他们。
童谣镇进城口。
宋富贵忽然咧开大嘴笑道:“嗳?你们发现没?这回守门的竟没拦我。”
他高兴啊,换上了顺子爷给的衣裳是不一样。
以前,虽然没来过城里几回,但是他每次进城每次被查。
而且那才倒霉呢。
即便是抽查,不抽查别人,也会查他。
就好像他进城能扰乱治安会沿街讨饭似的。
“铁头,你和大郎拽我爬犁。”
“你干啥去。”
“我再出下城门,再进来一下,试试他们到底查不查我。”
不爱笑的大郎都笑了,“富贵叔,可别耍了啊,干正事吧。”
药堂门口。
汉子们一趟又一趟从篱笆上卸下虎骨,虎骨泡酒大补,药堂收。
既然药堂收,他们就不吃啦。
卸下熊骨、熊肉,脂、做保鲜处理的熊血块,脑髓,以上均可入药。
既然药堂收,他们就不吃啦。
卸下三头完整的野猪皮,在药童的带领下,上秤。
既然药堂收,能给换虱子油,他们就不熬皮冻吃啦。
药堂掌柜的,正一边使唤另一名药童取药,一边劈里啪啦扒拉在打算盘。
这回帐有些复杂。
像野猪皮换虱子油,其他要换风寒药,换伤药,主要是换伤药多。
几种兑换,各种价位不同,兑换的斤数也不可能是正正好好的,所以常年打算盘的掌柜,也要仔细地算。
宋福生干等算不完,他瞧着实在费劲。
借根毛笔,借了张纸,将几项一列,后面多少钱,用多少斤兑换的,每样该给多少,刷刷刷眨眼书写完成。
双手递过去:“这些药配完,您再找我一钱七十文即成。”
掌柜的有点不信,心想:
你一没用算盘,二也没看你怎么用心算账。店里的药价,你也是刚晓得的,不存在提前算好。那么,你怎么可能会算对?他这拿算盘的还没算完呢。
终于扒拉完算盘后,掌柜的双手取过宋福生扔在柜台上的那张记账纸,才看一眼,就赞一声:“好字。”
随后,瞅了瞅算盘,又瞅了眼纸上写的所剩银钱,忽然冲宋福生,竖起了大拇指。
宋福生脸上是一派从容,高铁头他们却咧嘴笑得贼开心。
出药堂时,几个小子将装药的布包,全部捆在胸前,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拽爬犁。
三叔就是牛,谁见了都会赞一句。
马老太糕糕兴兴分店门前。
郭老大没进屋就喊:“娘。”
“嗳呦?来了,呵呵,客官您走好哈。”
郭老太将收好的银钱急忙塞进腰间,带小跑迎出来:
“我大侄子们都来啦,快进屋暖和。我刚还说呢,你们也快来送炭。我就说吧,让你们跟俺俩一块出来,正好还能给俺们推推车,你们非不干。”
一袋子又一袋子木炭堆在外面旮旯的地方。
郭老大问:“娘,他们定炭的今日能来取吗?”
“能,说好的。”
“你收银钱能收明白不?”
郭老太太:“真有意思,瞧不起谁。你们那些破炭拢共能值几文钱,我这一日下来手里又过多少钱。我要是算不明白,就没有能算明白的。有事走你们的吧。”
几个小子将水杯放好,刚才郭老太还给他们冲了些姜糖水。
姜和糖,是郭老太太自个掏腰包买的。
大侄子们没来之前,她特意出去买的。
糖就买了一个小纸包,姜也只买了两小块。
寻思等会儿家里孩子们来,来店里没饭吃,喝些姜糖水垫垫肚。回去走一道也能暖和。
“隋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亲戚。
他们是从下面村里来的,不远,任家村。
这是他们打的狼,弄得狼皮。
你看看,手里有没有人要,能不能给帮忙张罗张罗。”
狼皮?
任家村?
老隋望着这几个一个劲儿冲他点头的村民,放下手里的炉钩子,示意大伙坐。
“任家村的?还别说,那里我有个兄弟在,我兄弟他叫?”
“我说大兄弟,多少日子没见,怎不知道过来溜达溜达,近日在发哪方面的财。”老隋摊子旁边的皮货商,和宋福生打招呼道。
说话时还瞄了眼几个爬犁上的皮子。
“王哥,出去吃饭啊,我这一天,发啥财,家里一堆活计。”
听到宋福生的动静,老隋笑了,不扛嘀咕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急忙带小跑推开木屋门,“老弟,正提你呐。”
“提我啥,隋哥,这几个是我家里的兄弟,那几个小子也不知你还有印象没。”
“有印象,尤其那俩,大高个,”指向大郎和铁头。
老隋不停摆手:“都进来,进屋喝水唠。都几日没来了,还非得我捎信才来,你呀你。”
宋福生就笑,正要弯腰拿皮子,宋富贵心细,拽了拽他衣角,让看旁边停的三台牛车。
宋福生微挑了挑眉:这么巧吗?
任家村那几个人寻的皮货商是老隋?
所以在进屋的时候,任家村的几名代表,脸上的表情要比宋福生他们惊讶,也比宋福生他们精彩。
老隋还问呐:“认识不,说是你们村的,对了,这就是我兄弟,宋福生。”
后来,也不知怎么整的,谈着谈着,小地主家的二女婿表姨家大儿子的舅兄,说话没咋好使。
人家老隋说了,狼皮是好,但是你得遇到认这个东西的人。
他认,就值钱,不认,它就是块普通皮子罢了。
富贵人,人家穿狐裘。
狼皮不好就不好在沾些邪性,有的人不敢穿。
而且,你们是一气卖小五十张皮子,他这全收了,一时要是卖不出去,他不压银钱吗?你们去药堂,也就至多至多给你们二两半银信不信?他给三两已经很不错。
二女婿表姨家大儿子的舅兄:“隋哥,再给点添头。”
“添不了啥,我这都是看面子收这些。”
宋福生想了想,插话道:“隋哥,不瞒你说,他们也是在给村里办事。要是能添点就添点,大老远来的。”
隋哥咬了咬牙:“那就三两一钱。真的,我这纯是为我兄弟面子,头回跟我张嘴,看在你们和他是一个村的。”
任族长三儿子:“是是是,俺们不仅一个村的,关系也近,福生兄弟跟俺爹关系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