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二更
不是马老太下不了决心,是小孙女一句话,对她来讲太难了,难在兜里没银钱啊。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
她那点老本钱,早就花光了。
最近几日虽说挣了不少,但是买鸡蛋就买了一两多银子的,又添了一百个蒸笼,38文一个蒸笼,一百个是多少钱,要了命。
而且要是扩大,真雇人,一雇就雇好几个,看这样还得大量订蒸笼。
就这,还都算小钱,青砖多少钱?一文钱两块青砖,上回买那些,花了快2两银钱,才搭了6个烤炉子。
得买青砖吧?
对了,去哪买青砖啊?
铁板子,调大火小火的铁板子也得买,一百文一个铁板子。打铁的怎不把心肠黑死算了。
最最大头的是,一头奶牛顶不住,三儿都已经收了十几个娃子的奶钱了,总不能给人家断了吧。
再说,就是断了也没用,一旦要向四个县里推蛋糕卖,从娃子们嘴里省出的十几斤奶,解决不了么。
还有人手,做蛋糕的人手,向外推蛋糕的人手。
就算她老太太玩了命的推出去卖,她一日里最多往返两个县,所以推蛋糕的人手也得琢磨。
总之,难题很多,从大到小都有。
“富贵?”马老太忽然开口叫道。
“嗳?婶子,你怎么在这站着,多冷啊,走,进俺家屋。”宋富贵很纳闷,大晚上的,婶子怎的站这。
“我问你,你今儿去葭县啦?那头么样。”
宋富贵高兴极了,他说看起来自然是没童谣镇红火,但是葭县是大县,人口也很是多。卖蒜黄到了酒楼,也没怎的废话。人家掌柜的很是识货。
而且婶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掌柜的还问,要是有大户采买,咱们供不供得上呢。”
宋富贵没等马老太说话,又继续感慨道:
不出去就觉得,外面都和咱是一样的穷苦人,但出去了就发现,甭管到啥时候,哪里都有有钱人。
你说那有钱人,怎的就那么多呢,真是怪了哈,家里是有很多田地吧一个个的。俺们到的时候,酒楼里好些个间都坐满了。
有钱人都不搁家吃饭的,也不干活,咱都猜不着人家的进钱道。
“嗳?婶子,你说他们?”宋富贵愣愣地挠了挠头,婶子怎的没听他说完话就扭身走了。
宋福生听说老娘找他,还非得让他立刻回去,有些闹不清怎么回事:“娘,有事?”
钱佩英也有些意外,婆婆也是特意去辣椒房给她喊回来的。
“你们俩,借我三十两银钱。”
宋福生、钱佩英:“……”
“你俩有没有?给句痛快话。”
“等一下,娘。你和胖丫,你俩是要将蛋糕这事做大?”宋福生试探问道。
马老太坐在炕边点头,点完头,怕宋福生怪罪小孙女,急忙道:
“这事是我定的,和胖丫无关。我就是想借银钱。你俩放心,我指定还,用不了多少日。但万一,我要是还不上,就先把话放这,我死那天,不用给我掏棺材板钱,一文钱都不用你们这房掏,钱氏你放心。”
钱佩英心想:和她有啥关系,说这话,好像她会拦着不让借似的。再说她放心着呢,主要是蛋糕那事里有她闺女。
宋福生也笑:“娘,你看,要干大买卖了,你这怎的还扯棺材板上去了,我们有。媳妇,那什么,我去给娘取钱。”
“你等会儿,”马老太叫住他:“给我十两周转银钱就中,你留二十两。你几日后再送蒜黄?”
“三日后。”
“你辛苦些,到时带着大郎他们,用那二十两去给我买头牛,也多买些你那种好下奶的饲料。”
马老太心想,她老牛都敢欠钱置办了,还差鞍子钱啦?真有意思。
下定决心后,就没有啥她不敢干的了。
老太太将十两银钱拿走后,她就敲蛋糕房门,喊宋茯苓,“胖丫,走,跟奶走。”
干啥去?
你瞅瞅,奶才管你爹借的银子,新鲜的,搁手里还没捂热乎呢。
开会,组织人手。
马老太家,开启了第一次家庭会议。
列席会议的有:全体都有。
包括宋福生和钱佩英,也包括田喜发和宋银凤一家。
宋福喜在心里纳闷:老娘又在折腾么,好不容易工分那头歇息了,又不让他睡觉,这一天天的,都快要给他累散架子了。
此时,马老太盘腿坐在炕上,张嘴第一句话就是:“老大媳妇,大闺女,大丫二丫,桃花,跪下。”
只看,唰唰唰,真就在冰凉的地上,连挣扎也没挣扎,当即跪一排。
给宋茯苓都吓一跳,赶紧从炕沿上跳下来躲开。
马老太说,“等俺把砖买回来,炉子造完,你们几个就不要挣工分了。”
跪地上的几个人,眼神不自禁飘向宋福生。
宋福生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胖丫会教你们做蛋糕。晓得那手艺有多难得不?晓得那手艺能让你们往后吃喝不愁吗?晓得教了你们会……”
马老太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默默地劝自己:没事,这些人都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不会将手艺外传。
一个个的,她会时常观察,要是胆敢有变心大的,比如大丫二丫,到时候她都不会让她们外嫁。
再说了,小孙女说的对,小孙女又研究出生辰蛋糕了,没事,那个更厉害。就算万一传出去了,也干不过她们祖孙俩。
“你们要是都不晓得这事有多难得,我就告诉告诉你们细账。你们做成一锅蛋糕,会给你们提8文钱,你们又不是二傻子也不是笨蛋,一日下来,一人至少能做十锅吧。一人一日80文钱,一个足月下来,你们至少一人挣二两半银钱。”
“娘,”朱氏噗通跪地,跪在二丫身边,反应极快,脸通红仰头激动道:“娘,那为么不带我。”
马老太翻个白眼“你给我滚起来。”
“娘,娘?我不起来。”这是头一回让朱氏麻溜起来,但朱氏还想跪着,发自肺腑地想跪着。
宋福喜先是踢了媳妇屁股一脚,给朱氏踢得一歪,接着又瞪眼睛,朱氏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马老太膈应朱氏打乱了她的训话节奏,狠狠地剜了一眼后,这才说:桃花、大丫、二丫,你们仨,赶明嫁人,要是胆敢心大,将胖丫教给你们的安家立命本事外传,你们从此,再无娘家。
而且别以为她说话是闹着玩,待会儿都把手指头划出血,给她按手印,当爹娘的也必须跟着按。
说着话,老太太就将一直放在身后的大菜刀拿了出来。
“奶,”宋茯苓脸通红,两手比划着,支支吾吾。真不至于,这是要干么呀。
干么?
要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扼杀到摇篮之中。
“大儿媳,我不知你将来能不能寻到你娘家人,我也知你惦记,但丑话说在前,一旦要是寻着,你要是敢外露一句蛋糕做法,俺就让老大休了你。宋家不要这样的儿媳。三儿,一会儿你把这条写上。”
宋福生也尴尬了下。写大哥休大嫂条例?
“银凤。”
“娘。”
“你最近几日还得和我送货。”
“好。”
“但是等炉子建好,你也跟着胖丫学,之后就不用你送货了。不过,你要是敢?”
“娘,俺不会,俺以俺自个的寿命发誓。”宋银凤一个头磕下。她不想从娘亲的嘴里听到,你往后再没有娘家这句话。哪怕是假如,她也不想听。
且还拽了下女儿,眼里带着泪说道:“桃花,娘也要你发誓。别以为你姥说这话狠,你姥让咱娘俩学蛋糕,是想让咱家盖房子,过的不比别人差,你姥是在疼你。”
“姥,俺也不会,俺和俺娘都知道你的好,领这情,也谢谢胖丫妹妹了。”桃花立即一个响头磕在地。
田喜发也上前一步,“娘。”这声娘,满是感激,又扭头看宋福生。
宋福生拍了下姐夫肩膀,笑着摇头,意思是没事,就教个蛋糕算啥大事。一家人,不用那样。
马老太被这一幕整的,彻底打乱了装狠的节奏。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桃花、以及大丫和二丫,道出她曾经教宋茯苓的那些话。
什么往后你们啊,哪怕挣银钱给婆家,也不要将手艺外露。多挣些钱。
并且大丫二丫,奶只让你交一半钱给家,剩下的,你们能多干就多得,自个留着置办嫁妆,做些体己用。也像胖丫似的,有点好吃好穿,奶说到做到。
大儿媳,你也是,交家一半就中。
老太太还问大儿媳何氏说,你不是惦记你娘家吗?谁能没有娘家?谁不是亲娘老子养大的?
如果老天有眼,心善一把,真的让你往后还能见到亲娘兄弟,你就将攒的那半钱,全给了娘家,老太太我不会多说一句。或者,大儿媳,你多多挣了银钱,可以花银钱回头去找人寻寻他们,是不是?
“娘。”何氏忽然哭了起来,也一个响头磕地,“谢谢娘,谢谢娘。”
大哥宋福财听到媳妇哭,脸上带着喜色,可是眼睛却通红。这是他媳妇的心病,他一直都晓得。其实他也惦记丈人一家。他的丈人和二弟朱氏娘家不一样。
朱氏和娘家常年不来往。
但他丈人家,老何家,往年是打个鱼都惦记给媳妇送几条,待他也不薄。
人手的问题,暂时添的这几个人,就在宋家第一次家庭会议中确定了。
第二日,马老太和宋银凤出发,她们这回再送完23锅蛋糕后,没再着急回家。
娘俩来到了集市。
只看这娘俩从手推车上拿下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高价回收青砖。
这是宋茯苓给出的主意。
宋茯苓说,奶,买不着青砖不算事。您老就记住孙女两句至理名言:
一,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是大问题。
二:要勇于发动群众。
你喊哪里大减价,群众们能呼啦啦来一片。
同理,你喊哪里高价回收,群众们也一定能呼啦啦来一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更
“这是干啥的啊?摆个牌子啥也不卖。”
“大兄弟,收砖,家里有没有不用的砖?俺能给你换现钱。”
“你给多少钱啊?”
“你是新砖不?你要是新砖,你从砖窑里拉出来多少钱,俺就给你多少文钱,真的,俺不骗人,你有多少俺要多少。”
大兄弟一听,说婶子你等着哈,俺叔伯兄弟家入秋盖房了,我去给你问问去,他家好像有剩的,他堆那也没用。
马老太立即咧开嘴笑:“好嘞,大兄弟受累嘞,就哪怕几十块婶子也要,婶子在这等你嘿。”
大兄弟扛起新买的半袋子小米,急火火的就走了。
“干啥的?”
宋银凤赶紧迎上前,她娘这大嗓门,就这么一会儿给喊来好些人,比旁边卖猪肉的都张罗的热闹:“收砖,新砖旧砖俺们都收。”
“旧砖也收?”
“旧砖收,只要它能用,俺们就给银钱。”
问话的大娘一听,急忙寻问和她一起出来的同伴:“三妮子,你四姨她二伯嫂家,院子里是不是堆着砖?就堆在狗窝那,你有没有印象?啧,咱俩去她那串门你忘啦?”
戴着棉帽子的三妮子,仔细想了想:“恩那,好像是有砖。”
“走走走,前头拐弯先去你四姨家帮忙问问,她卖不卖啊?这要是能换现钱,堆那干啥啊,换点现钱买点啥不好。”
马老太一听,立刻连比划带大嗓门附和道:
“没错,大妹子,你这话说的是一丁点没毛病。
你说谁家盖房盖么的,能买正正好好的砖?那不可能算的那么细。
凡是开春入秋盖过房的人家,家里指定都得有剩砖。
你剩几十块,他剩几十块,说句不好听的,你垒个鸡窝都不够使,咱这话唠的是不是实在?
你都让她推来,到我这,我这一瞅,中了,是那个样,能用,咱就立马给她算银钱。转头买二斤肉吃吃,不比砖头子堆院子里接雪强?”
“好嘞,你等着,我给你问问去。”
“那谢谢大妹子了嗳。”马老太两手插棉袄袖子里接着喊,
“收砖啦,谁家有不要的砖啊?也收芯里美大萝卜,还收胡萝卜,嗳收萝卜嘞,家吃不了家不用的都给俺送来,高价回收嗳。”
“这怎还收萝卜呢,前头那段日子,家没买萝卜存上啊。”旁边卖猪肉的都好信儿问上了。
马老太吸溜吸溜鼻涕,凑上前:“大兄弟不知,俺们这伙人才来,恩那,不怕你们笑话,逃荒来的。咱老百姓过日子,破家还值万贯呐,可俺们眼下连破家都算不上,想吃颗葱都得现买,眼下家里是管啥玩意没有啊,从锅到菜都得张罗买,连吃口大酱都是搁村里买的,俺们这,可真是白手起家。”
“啊,逃荒来的,听说过。那个什么,你们明个还来不来?”
马老太眼睛一亮:“来,怎的?”
“我收摊了给你问问,我那亲家家,上秋收了不少萝卜,胡萝卜啥的都有。”
“嗳呦,那太谢谢你了,明个俺过来等信,萝卜哪怕各样来一袋子呢就中。等俺们打牙祭,大兄弟,都来你这摊子买猪肉,俺老太太说话算话。”
卖猪肉的就笑,寻思:瞅你们这样吧,能萝卜冬日里吃得上都算白手起家起个好头了,还猪肉呢。“行啊,等过上好日子,都来我这买肉。”
依照马老太爱和人唠瓜,她指定还会和再聊几句,但眼下却顾不上了:“啥?红砖,是自个烧的吧?家里有啊,我收收收,但俺不能按青砖钱给你,一文三块你干不?”
你同意啊。
马老太立即张罗说,银凤,你搁这等着那两份,娘去去就来。
宋银凤不放心,不想让娘一个人走,怕不安全。
马老太啪啪两下拍拍腰,示意闺女放心,真有意思,谁敢抢她个老太太?不想活啦,她腰这别着孙女给的刀呢。
“可是,娘,你一人推不动,咱俩一块去呗?”
“啧,磨叽。”有啥推不动的,啥活没干过,啥累没挨过,推几块砖算个啥。
马老太推着车就跟人走了。
一个时辰后,当老太太再出现在市集时,她已经推不动车了,改成身上捆着绳子,在前面以牛拉车的样子在拉车。
老太太咬着牙:一二,向前拉。
“娘?”宋银凤急忙跑了过去,接过车,在后面跟着推。
马老太呼哧带喘问:那两份,回来了没?
宋银凤说,回来了,看你没在,咱手推车也没在,刚才来集市的那位大娘带着另一个女的去买针头线脑了,说等会儿再来喊咱们一起家去取砖。
说着话,那两名妇女真回来了,马老太连口气也没歇,拜托旁边卖猪肉的,要是那位给联系卖砖的大兄弟也回来了,让他明个晌午再来寻她。因为这一趟拉不下了。
老太太嘱咐完这些,就和宋银凤将好不容易拖回的砖又往外推,跟着那两名妇女后面左拐右拐,一路向小胡同走去。
妇女家剩的青砖不多,不过再加上之前买的红砖,两样相加,也够盖两个半炉子的了。
母女俩从人家院里十几块十几块的往手推车上倒动,倒动完算完钱,母女俩这才直奔童谣镇出城口。
宋银凤用绳子将自个和推车捆在一起,在前面拉车,马老太在后面推。
今儿虽然不下雪了,但是古代路面并不清雪,路上的雪很厚,手推车的车轮子像要承受不住这些砖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
才出城没一会儿,宋银凤就回头喊:“娘?娘你没事儿吧。”
老太太连滚带爬起来。
刚才她滑倒了,顾不上扑落身上的雪,也顾不上揉揉尾椎骨:“没事儿,走。”
一车的砖,再加上几十个空蒸笼,只走了一半路,宋银凤的肩膀就勒出了青紫的印子,马老太的两只胳膊也已经推木了。
娘俩咬牙在坚持,在憋足了劲儿向家推。
不为别的,只为省二百文的运输钱。
要不然雇牛车,就得二百文。
与此同时,在家里的宋茯苓也没闲着。
她的蛋糕房里多出了一样东西,今日她做蛋糕也一直在计时,频频计时,反复测算。
多出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她自制的沙漏。
她用两个空矿泉水空瓶一连,瓶盖扎个眼,里面装着细沙。到什么时间该给蛋糕大火了,她就在矿泉水瓶外画个道,到什么时候该小火了,她也画个提示。
也就是说,每当沙漏开始计时,沙子到一定的刻度那,就代表着蛋糕工人该去干什么了。
而且当一锅蛋糕推进烤炉后,自制沙漏的沙子流完也代表这锅蛋糕烤好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更三更(为浮冰1004生日+)
有了沙漏计时,教那几个人做蛋糕能省不少事,最起码不用和她们用重复的话翻来覆去提醒。
一切机械化就好。
一切都可以计时。
宋茯苓望着自个新鲜出炉的十个自制沙漏,才要自言自语夸自己:“哎呀呀,我是不是聪明的都要溢出来了?”外面就有个更聪明的娃,在挠门。
“姐姐,姐姐,开门。”
“嗳,来啦。”
宋茯苓将蛋糕门打开。
钱米寿小脸被冻的通红,两手上也全是泥,一看小娃手就知被冻得不轻,手都已经被冻得伸不直了,眼里却满是兴奋,仰头叽叽喳喳道:
“姐姐,金宝哥哥说,忙了一小天了,你要的泥盘子烧出来两个了,我们也做出了三个吹风筒,是三个呦,”紧急收住:“什么时候吃蛋糕啊。”
宋茯苓赶紧给米寿领进来,用蛋糕房里存的水给弟弟洗手,又拽到壁炉跟前烤火,给弟弟搓着冻得通红的脸蛋。
“冷不冷?怎么不知戴手套。”
“手脏,全是泥巴。姐姐,那什么,”钱米寿站起身,小身子躲开宋茯苓拉他烤火,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摆放蛋糕的桌边,“今儿,吃吗?”
可见,人家不怕冷,人家怕忙乎一小天了,吃不着蛋糕。
宋茯苓笑,冲米寿说,“那你去喊他们回来吧,今天的烧泥盘子活动,以及做吹风筒活动,圆满结束,明日继续。让金宝哥哥将火熄灭,然后就让他们都来咱家吧。”
“分蛋糕?”钱米寿眼睛一亮,嗓门也一亮。
“恩,分蛋糕。”
小娃立即欢呼着跑了出去,离老远都能听见米寿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小伙伴们:“分蛋糕了,都家来呀。”
那个六寸的,带红色小花和橙色小花的蛋糕,眼下是钱米寿等小孩子们的心头宝。
宋茯苓之前嘱咐他们干活,靠的是威望。
今早嘱咐小娃子们干活,靠的是这个六寸蛋糕。且比威望有效率多了。
她说要是有无故哭闹的,有在炉子边不小心被烫到的,有人偷懒不好好干活,有破坏团结打闹的小朋友,以上任意一种情况出现,咱们就必须等到之前定好的那日再吃。
小娃子们当时,立即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团结,我们关系瓷实着呢。
宋茯苓说还有一个前提,要是今日烧不出泥盘子,没有盘子怎么做蛋糕啊对不对?耽误了挣钱,那这个蛋糕就得先拿出去卖银钱。
小娃子们:不会的不会的,不睡午觉了也会给烧出泥盘子的,姐姐,你放心,胖丫姐姐,你别卖。
你瞅瞅,小娃子们厉害起来都神了,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呢。
宋茯苓端着事先早就准备好的生日蛋糕,锁好烤炉房门,率先回家了。
今日,不止她忙,奶奶忙,大伙也忙。
当然了,大伙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儿,主要是她爹娘今日也很忙。
一早上,钱佩英就说了,今天开不了小灶,没功夫,跟大伙一起吃饭吧。
因为今日备拢,要将之前从山上挖下来的土和辣椒基地的土地翻搅到一起,弄成一拢一拢地。山上的土不是有劲嘛,希望辣椒苗能茁壮成长。
而且今日不仅备拢,还要将已经长到了3寸高的辣椒苗,从苗床子里移出来,这就开始正式栽秧了。
有苗不怕长啊,今早宋福生起来脸上就带笑,走路也带风。
因为正式栽秧就代表着,再伺候秧苗二十天左右,基本上就能收第一批绿辣椒了,掐着手指算算,备不住能赶上冬至前。
冬至啊,这可是古代人极其重视的大节日。
冬至这天,日影最长。
所以,这个朝代讲究小辈人要向老人、向尊长敬献鞋袜,这不是日影最长嘛,表示在足履最长之日祝福老师、祝福家中长辈健康长寿。
而且,和宋福生最息息相关的是,冬至这日,这个朝代的人甭管家里有钱没钱,一定要吃饺子。还讲究得用最真城的心,拿出家里最好的肉、菜,调成馅子,用家里最好的面,包饺子。
也就是说,到时候他这辣椒一拿出去,那有钱的人家买着头回见面的稀奇辣椒,最贵最好的新鲜菜,谁家富足不得买几个辣椒回头冬至包饺子。
扯远了。
再看孩子们,眼下呼啸着回来了,全来了宋福生家。
一个个还很是规矩。
因为米寿刚才路上就告诉了,姑母喜干净,进屋前要跺跺脚上的雪,要不然姑母白收拾了,该更累了又得拾掇屋子。
小娃子们就排号般,在门口跺脚。
宋茯苓闻跺脚声,笑着迎出来,她之前到家也没闲着,在烧炉子,掀开屋门帘子说:“来,咱们先洗手,姐姐已经给你们烧好热水了。”
宋金宝说,姐,你看,几个泥盘子我给你扛来了。本来还要把吹风筒抬来的,大哥说让放那,到时他倒空放你点心房门前。
“好,你放那吧,金宝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
确实是越来越能干,因为宋金宝小同志属于越夸越能干。
宋茯苓换了四盆热水,引领着连宋金宝算在内,17个小娃娃洗手,不停提醒十指交叉好好搓一搓,打肥皂。
只洗个手,就洗了好久,没办法,孩子太多。
接着宋茯苓又爬上炕,炕被什么的全部收起来,以防别有虱子什么的爬到被子上,只剩炕席。
伺候小娃子们拖鞋爬上热炕,这才将六寸蛋糕,在一众眼神随着蛋糕走的目光中,端了出来。
十七个孩子,别说六寸了,敞开肚皮十六寸都不够吃,所以一人只能吃上一小口。
一小口,孩子们也满足稀罕的不得了。因为它漂亮,眼前的蛋糕是他们瞧过的最漂亮的吃食,如果不是亲眼见,他们连想象都想象不出。
“喏,吃蛋糕之前呢,我们要先点一根蜡烛。”宋茯苓真就拿出一根家里买的破蜡烛,点上了。
她说,小朋友们,待会呢,你们要许愿,一人说出一样最想实现的事,咱们再一口气将蜡烛吹灭就可以吃了。
钱米寿:“姐姐,为么吃蛋糕要许愿呀,许了就能成?谁告诉你的呀?”
丫丫推他一把:“哎呀,米寿,你不要问了,姐姐再告诉你一会儿,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说完,丫丫就急火火举手道:“姐姐,我先说,我想要日日吃甜的,最好我娘做菜也给我放糖。”
宋茯苓鼓掌。
宋金宝:“姐姐,我对别的甜的没什么想法,我想让你日日给俺做蛋糕,我日日都吃。”
“那你得努力啊金宝,将来好好念书,当大官,雇姐姐给你当蛋糕师傅,好不好?”
“好,姐姐,到时候俺把挣的银钱都给你,你给俺做。”
小蔫巴说:“我想许的愿是,希望姐姐下回做大一些,做大大的,比以前俺家磨盘还大。我想下回吃蛋糕的人里头,有我哥哥们,他们都没有吃过。”
宋茯苓特意探过身,认真地和小蔫巴对视:“小蔫巴,你知道吗?你的哥哥们听到了会非常高兴,你可真棒,他们没有白疼你。”
其他几个小娃,一听宋茯苓夸小蔫巴了,纷纷叽叽喳喳,争着抢着表达道:“我们也许愿做大点,给哥哥姐姐,也给爷奶爹娘吃,姐姐呀,这愿望能实现嘛?”
他们还挺尖,晓得这事能不能成,全在于宋茯苓,还知道追问呢。
宋茯苓笑着没回答,而是问,米寿,那你呢?
多少年后,宋茯苓都无法忘记弟弟米寿此时的模样。
只看米寿欢畅中还带着小羞涩,伸出两只小手,忽然一把就抱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站在炕上说道:
“我许愿,姐姐能让大家都吃到蛋糕,让大家伙都能尝到,可姐姐烤蛋糕还不能累着。”
宋茯苓感动的呦。
来,让咱们全都梦想成真,一二三,吹蜡烛啦。
外头有几个大人拿着干活家伙什,正巧从宋福生家窗外路过,都被屋里的热闹气氛吸引的站住脚了。
“哈哈哈哈哈。”
“啊,我吃着花了。”
“我也吃着了,我吃的黄色的花,黄花。”
“我红的,你看我一眼,蒜苗子,我吃的是红色的,”有小娃伸出舌头,拧着身子,非要让蒜苗子看他舌头,不舍得往下咽。
外面的几个大人,笑着摇头离开。
这几个大人心想:这帮小崽子们啊,他三叔家的炕都快要被蹦塌了。
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大人路过,只听宋福生家屋里传出哐哐哐,哐哐哐的剁菜声。
伴着剁菜声,是一群小娃子们这个叫胖丫姐姐,那个喊胖丫姐姐。
这几个大人心想:得亏胖丫帮着看孩子了,要不然大冬天的,孩子们关不住就得乱跑。别哪下子没看住,再掉粪坑里或者壕沟里。和胖丫玩吧,只要别把房子掀了就中。
其实俺们娃子乖着呢,我们在兴奋地吃完蛋糕后,正用一双双小手,帮剁萝卜的胖丫姐姐倒红萝卜汁。
过一会儿,又有几个汉子路过,这回他们不是被宋三叔家的闹腾声吸引站住脚,而是被朗朗的念书声吸引住了,给他们都震住了。
小娃子们一边帮宋茯苓干活,一边齐声朗诵姐姐新教他们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更
几个在外聆听的汉子,不懂希望是什么意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听到孩子们齐声念书那一瞬,一个个心里暖暖的。
“你们几个,抬水的干啥呐,磨磨蹭蹭。”宋阿爷出了辣椒大棚呵道。
“那什么,阿爷,你听?你快听。”
“……晖。”很不巧,娃子们念到最后一个字了。念四遍了都四遍了,得歇口气了,胖丫姐姐在组织他们喝水。
也就是说,宋阿爷啥也没听着:“……”
恨不得踢这几个小子一脚,“麻溜给我干活,不好好干活扣你们工分!”
“嗳,嗳嗳。”几个人挨训脸上也带笑,急忙抬着水桶一个接着一个往辣椒大棚里挑,干活更卖力了。
与此同时,女人那面,一直在自制土坯子和编席子的姑娘媳妇们,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目前,土坯子仍然再做,虽然炕已经都搭完了,火墙也全部搭完了,草席子眼下也够用。
但是用宋福生和宋阿爷的话就是:
这玩意还怕多吗?赶明开春不盖房吗?要啥没啥,白手起家,就得一点点积累,做好了都预备着。
什么时候将存的土、存的草,全部给它制作成草席子土坯子,包括剩下的那些粘土烧成泥砖,什么时候这活算拉倒。
别说这些妇女们了,就是半大小子们呛风冷气在外面烧制木炭也一直没停下。
不过,木炭也就再烧几日就不能烧了,有木头也不能烧,得留下一些,因为砍下的树木是有数的,总不能都给它烧成呛人咳嗽的劣质木炭吧,存一部分就可以了。
所以,预计小子们会比妇女们先停工。
何氏今日干活格外卖力,她起早就来了。
她第一个到,桃花第二个也来了。
俩人对视一笑,桃花叫声大舅母,然后就坐在土炕上,垫着席子,开始编起草席子。
何氏更是没多说话,呼啦啦就开始活泥,做土坯子砖,一块块做好,摆在一边。
这俩人都想着,今天好好表现,让一起干活的人都看在眼里,咱没比别人少干多少,让大伙都不好意思背后讲究。
这样的话,下晌就能提早歇工,歇工就能去迎迎马老太和宋银凤。往远些迎迎。
而朱氏在闹心了一晚后,也想开了。
主要是想不开也没用不是?
她昨夜躺被窝里,和宋福喜盖一床被子,嘀嘀咕咕金宝他奶偏心眼,用大嫂,为么不用她之类的,被宋福喜捶了一拳头。
给她差点捶的叫起来,疼坏了,像被捶在了肋八骨上,当时疼的身体就佝偻起来。
宋福喜却连问也没问一句,看她疼那样,人家一翻身,说了句,不睡滚出去,人事不知的玩意,再敢说俺娘坏话,我就给你踹下地。
然后朱氏就彻底消停了。
再一个,她也合计过,她有自个的小心思。
朱氏想着:大丫二丫是她亲闺女,老太太可是发过话,让挣一半银钱交家里就中。
那么大丫二丫剩下的那半银钱,她就可以收起来了。
俩孩子的一半银钱是多少?要是按照老太太昨日讲的,一人干足一个月,拢共能挣二两多银钱,交家一半就是一两多,她俩闺女一起被选上了,她一个月就能收2两半银。
这钱可是干拉拉剩下净攒的,比她挣工分都好。毕竟眼下一个锅里搅食,她挣的公分钱都得交给老太太。
朱氏只要一想到,到时自个能一个月手握二两多银子,并且老太太还不管她这钱,她就心里贼拉拉的火热。
热的她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她长这么大都没握过二两多银钱,往后竟然一个月一收。
所以,今儿朱氏在发现大嫂起早就来干活了,眼神闪了闪。一脸笑凑近问,大嫂,你为么来这么早?别人还没来呢。桃花,你又是为么。
她大嫂没搭理她,她大嫂眼下稀罕和三弟妹说话,越来越膈应和二弟妹打交道。
可桃花不能不搭理二舅母啊。
就实话实说,想提早收工,去迎迎姥姥和娘,帮忙推推车。但是咱眼下毕竟还挣工分,也不能让三舅为难,就想着提早来,多干活,让别人背后不会认为她是在偷懒。
嗳呦,啧啧啧,朱氏心想:真看不出来啊,这一个个也太会来事了。麻溜就出了堆泥土的“工作间”,一路带小跑:
“大丫,别洗衣裳了,二丫,你又在磨蹭么。”
二丫正好抱柴火从她身边路过,朱氏一把就拧住二丫耳朵:
“你看看你桃花姐,你比不过金贵胖丫,你还比不过桃花?就知道傻吃傻睡,你看看人家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去,你俩都痛快的,今日抓紧干活,把派到手里的活计都干完,抢在桃花前面去迎你奶。
你们两个蠢笨的玩意,怎么就不多琢磨琢磨,你发多少银钱赶明可是你奶说的算,你俩能不能长点心眼,”说着话,松开了二丫耳朵,又对着大丫后背拍了一巴掌。
没人认为大丫二丫笨,可朱氏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她俩闺女笨的要死。
所以说,眼下这个时候,何氏带头,桃花、大丫二丫,全都停了手下活计。
何氏指着一排在土炕上翻晾的土坯子说,这是今日她干的,够数了吧,她要歇着了。
桃花也脸色微红,两手拽着棉袄衣角小声道:“我也编了五个席子了,想早点歇了。”
大丫二丫在朱氏紧着挤咕眼的提醒下,紧随其后,呃,俺们也干了不少,比往常干的都多。
其实妇女们这一圈干活的人里头,目前没有领头的。
宋福生是懒得管,宋阿爷是没当回事。
老爷子认为,没必要确定谁带头谁说的算,毕竟拢共就这些人,他们的头不是福生嘛,还单独设置什么头。都听宋福生的就对了。
也就是说,她们几个跟谁请假啊?没人管事,也就是通知一声,意思是你们瞅瞅吧,俺们没偷懒,然后就可以走了。
王婆子小儿媳说,嫂子,走呗。嗳呦,你今早是么时辰来的?我还想问你呢。我一来,你土坯子都摆满炕头了。
好几个妇人也边干活边说,走呗,干这些了,指定累了。
只有李秀眼神闪了闪。
她在别人闷头干活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特意挪腾到门口,望着急匆匆离开的何氏和桃花几人背影,略显心不在焉。
村外的路上,当看到远处恍惚是马老太她们,又拉着一车的砖,何氏赶紧跑了起来。
“娘!”
她谢谢婆婆,从昨夜马老太说完那番话后,她是打心眼里感谢婆婆,是从没有过的心暖。
而且有些事就怕换位思考。
凡是以前心里堵得慌的,其实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了。
何氏昨夜也没睡好,她就想着,如果她是马老太,当时那个着急逃亡的情境,她也会甩给自个一个大嘴巴子。当娘的,不会让任何事情,什么儿媳的娘家之类的,总之,不能让自个的儿子孙子在紧急的时刻犯险。
“姥姥,娘。”桃花也急忙跟在大舅母身后跑。
大丫二丫:“奶奶,姑母。”
马老太听到来人了,终于有人能接过推车这活了,立即像卸了口气似的,啥也不顾,虚脱一般就噗通坐在了地上。
累的她两只胳膊已经像软了似的,抬不起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二更
远远地就能看到:
宋银凤搀扶着老太太,俩人累的直喘在互相扶持着走路。
而此时在她们旁边拉车的是何氏。
何氏也像之前宋银凤一样,用绳子将自个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用绳子连接自个的身体和身后的推车。
麻绳肋的她胸疼,肋的她凸出的锁骨和胯骨疼,可她却一声不吭,身体佝偻着脚尖使劲踩地向前,一路咬牙前行。
手推车的后面跟着三个姑娘,桃花和大丫二丫齐齐使劲推车。
这样的一个队伍进村后,住在比较靠河边的大白胖娘们都看傻了眼。
大白胖娘们一边掏兜里的炒黄豆塞嘴里吃,一边哎呀呀跑上前:“你们这是买的啥呀,”手极快就给掀开了草帘子的一角。
看到帘子底下盖的砖,大白胖娘们一路跟着手推车带小跑,一路问:“哎呀呀,你们竟然还没搭完炕呐?这么冷的天,才买砖啊?你们一天天的都在河那面忙啥呢,竟然炕还没搭完。”
没一个人搭理她,哪有力气理会她。
过河了,上桥前有个小上坡,几个女人家,连同马老太也再次抬起没了力气胳膊推车,使劲,使劲!
大白胖娘们望着几人在桥上的背影,往嘴里扔了一个豆子,嘎嘣嘎嘣咬碎后,还没等咽下去呢她就自言自语嘀咕着:“啧啧啧,看来那天闻的肉味真是馋肉了,他们怎么可能吃上。”
十分为河那面的人担心。
嗳呦,真惨呦,那伙人要啥没啥,这个冬天,他们可怎么熬过数九寒冬呦。
“回来啦,哎呀,这是又买的么。”几个婆子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到点就盼马老太,一边做饭一边盼。
这一瞧,吓一跳。
王婆子她们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白面就急忙带小跑过来,要帮忙卸货。
“不用你们,真不用你们。”马老太冻得不行,吸吸清鼻涕摆手。
几个老婆子可不管那事,做饭耽误一会儿怕什么,纷纷上手帮忙卸砖。
“你还要搭炉子?”宋福生大伯娘拧眉问道。这实在是她没想到的。
“恩那。”马老太点头,示意大伙要是帮忙,那就送佛送到西吧,直接卸到蛋糕房门前,她先不管了。今日可给她累屁了,得找地方倒口气。
王婆子正要追问,宋茯苓带着一帮小朋友出来了。
宋茯苓的两手也不干净,全是萝卜水,迎向马老太:“奶,你怎么不雇车呢。”
“雇么车,雇车得2钱银子,2钱银子干些啥不好,这些砖也不够装一车的。”
马老太不当回事的说完,就迈步往宋福生家走。
可给她渴坏了,也冻坏了,得先去三儿家炕头暖和暖和,三儿家的炕最得劲,热水也是常备着的。
宋茯苓跟在马老太后面,十分无语道:“咱几锅蛋糕就能挣回来的事,又不是不挣钱,您至不至于。”
后面,宋茯苓还说了些别的,但是在外面帮忙卸砖干活的其他人却听不见了,因为宋茯苓随着她奶进屋了。
宋福生大伯娘帮忙卸完砖,回了灶房后,坐在小板凳上想了想,她忽然问:“嗳?就咱几个,工分是按多少银钱算来着?你们说,这个月头,咱能分到手多少?”
田婆子一边搅合菜汤,一边告诉她,不一定多少,福生说,得扣掉一些公用的,还得看咱们最近这段日子拢共挣多少,完了按那个算,完了咱几个做饭的婆子是按三工分。
有婆子插言:“你忘啦?开会的时候,你没听啊?”
宋福生大伯娘没吱声,她听了,她当然听了,涉及到钱,她比谁都听的认真,就是想再确认一遍,想猜猜这个月能挣多少。
耳边听着几个婆子在议论,大伙纷纷猜测马老太指定蛋糕挣不少银钱。
要不然以她们“闺蜜”几个的了解,马老太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那伙的,不挣钱,谁能一趟趟往回买砖搭炉子。
那可是砖。
砖那东西,不是说它有多贵,而是咱不有能对付用的黏泥嘛,烧一烧,多烧个几日,每日窑炉里也能出几十块,可马老太都等不及了,以前过日子多细心个人,眼下宁可花钱,这说明啥?
要不说人这种生物呢,她确实是有心眼多少的区分。
别的婆子们都是在感慨马老太厉害了,至此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往后指定会比她们几个都强百套了。那个蛋糕啊,搞不好,一个月能挣不少银钱,没听胖丫刚才喊她奶时说嘛,二钱银子就是几锅蛋糕的事。
宋福生的大伯娘却听眯了眼。
还有一个婆子,王婆子,她也没心思做饭了。
王婆子心想:
看来她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合计自个拿三工分,跟宋福生混,能挣多少。
要是跟马姐姐混呢,能挣多少。
到底跟谁混,能更实惠。
还有一个人,也和宋福生的大伯母以及王婆子想到一起去了,那就是李秀。
之前李秀就猜到了,马老太家女人们集体提早歇工,应是有别的活要干。
她就想到了宋茯苓鼓捣的点心。
马老太往家买砖,买铁板子,买那么多那么多的蒸笼,又连夜搭炉子,这都是没遮挡的。这说明卖的很好,很挣钱。
所以,她就想着,不跟宋福生他们混了,看到马老太回来,真的又拉回来一堆砖,这是扩大再生产啊,扩大就会缺人手。
噗通一声,李秀跪地。
马老太一口热水当即喷了出来,呛的她直咳嗽:“咳咳咳,你?你这是干么。”
给宋茯苓也造一愣,怎么跪她家了。主要是太突如其来了,她正和奶奶研究,让奶明日给她买染料呢,屋里冷不丁就出现个人,噗通就跪下了,她听的都膝盖疼。
李秀不管不顾磕头,哐哐哐连磕仨头,才一脸泪跪在地上仰头看向马老太。
宋茯苓:“……”她得走哇,她们不尴尬,她尴尬呀:“奶,那什么,我去看看米寿又跑哪去了。”
当屋里只剩下马老太和李秀后,马老太倒是先冷静下来了,她有些猜到是什么了。
老太太稳稳地坐在炕沿边上,重新拿起葫芦瓢喝水,抿了一口:“说吧,么事儿。”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更二更
李秀说,她晓得大家伙对她有意见,一方面是她从山那面孤身一人来,让大伙对她有很多猜测。一方面是因为春花,以及宝子他爹没了。
马老太摆手:“你说正题。”
“不,大娘,求您听我说完,成与不成,我也都想和您说说,我就想和您说。”
马老太翻白眼,心话:以前,你怎么不和我说?你个见人下菜碟的,你这是看出来我行了吧。
李秀像是没瞧见马老太翻白眼一般,抹了抹泪开始讲述。
她说她确实是从山那头来的,而且跑出之地,这次逃荒还路过了。
“你说哪,那个无人村?村里都是死人那地方?”马老太惊讶极了。
李秀点头:
“我爹娘为得十八两银钱,将我卖给了那个村里出了名的老鳏夫,比我大了二十多岁。
我差点跪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非得让俺嫁。
嫁人那天,是给我迷了,直接送去的。
我两个姐姐也是这个命,大姐是被卖到不干净的地方,被磋磨的没两年就去了。
二姐先头日子过的倒行,虽然男人也大了些,但是还算疼人,或许是二姐夫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和我二姐很是相依为命。日子本来是有滋味的,可那人却是个短命的。
我坑了我二姐啊,大娘。
因为后头,二姐在她男人没了后,就是为回娘家偷偷看我,带着她家唯一的丫头回去瞧我,结果被俺爹娘给她家丫头提脚偷偷卖了,二姐就疯了,去找她闺女,疯跑到哪里再无音信。”
为么,你爹娘这是为么。
“因为我们有个弟弟,就那一个弟弟,还是个烂赌鬼。在爹娘眼里,那个弟弟再烂,他也是男娃,能传宗接代的男娃。我没娘家,我没娘家啊。”李秀痛哭失声。
马老太听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秀哭了一会儿,拐回到自个身上继续道:
“我嫁的那个男人岁数大了,不怕大娘笑话,他不行了,他就折磨我。说我和别的汉子怎么怎么地,其实哪有。
他越不行就越打我。
我也没地可去,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我为啥跟他过了那么些年才跑,不敢下决心跑,我连娘家也没有,不知道能跑到哪里,怕跑出去也活不了。后来是被他打的实在受不了,就砸了他锁,偷走了柜子里的粮袋子,背着粮,就一路向你们那里走。”
李秀说,她没想到翻过山,再要差点昏厥过去的时候,就遇到了赵富贵的娘。
赵富贵的娘,在她醒过来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看出她是个大姑娘了。
这点,马老太是知道的,她晓得赵富贵她娘会看。以前还用那眼力,接过活,挣过钱呢。看的可准了。
“之后,大娘就都晓得了,我婆母赶走了春花的亲娘,嫌她不能生了,让我嫁了赵富贵,俺俩过起了日子,春花却跟我一直不对付。”
李秀说到这,急急刨析自己:
她说大娘,村里人本就对给人当后娘有看法,哪怕对前面留下的孩子如亲生,那也会让吐沫星子淹,背后不知会怎么讲究她。更何况她对春花不好,她承认。
是的,李秀承认。
她说,不是她心狠,是春花瞧上去老实,却不是个好饼。
就是今个,她也不后悔对春花不好。因为那孩子不值得对她好。
就看看那孩子,哪个继女有她胆大?竟然胆大到用石灰偷换走白面,将白面全送去了亲娘,就该知春花不是个普通孩子,心狠着呢。
因为春花不曾想想,弟弟,再不是一个娘生的,那也是一个爹生的,那也是她亲弟弟,包括她自个的亲爹一路就要逃荒了,家里存粮能不能够吃,都不管他们死活了,就该知道那孩子主意多大。
而且,李秀说,她不是一开始就对春花不好的,是被春花的性子逼的。
因为以前给那孩子做好饭让吃,那孩子不吃,饿的前胸贴后背省干粮,省几日就偷跑到姥姥家,送给她亲娘。
饿的在外头,肚子咕咕叫,满村里都讲究她,后母啊,不慈,极恶,让她名声差到极点,转头她就在春花身上翻出了馊饽饽。饽饽宁可藏馊了都长绿毛了也不吃,日日惦记跑出去见亲娘。
那时候她就打骂春花,想着给那孩子的心打回来,让不准再见亲娘,让春花自个吃,还是不听,打都打不服。
马老太心想:也是,春花那孩子有了后母时已经十岁多了,人家亲娘又活着。或许在春花眼里,恨死了李秀。会想着,要不是你出现,我奶怎会赶走我亲娘?所以说,确实是养不熟。
李秀继续告诉马老太道:
几次下来,她再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心肠就硬了。
让她心肠变得更硬的是,春花不仅给亲娘惦记时不时送吃的,还总偷摸和耳根子软的赵富贵念叨亲娘的好,亲娘在姥姥家过的有多不好,总抹眼泪,总吃不饱饭,日日干活。
那死丫头和赵富贵背地里嘀咕一次,赵富贵就会连着几日看她眼神不对,总是躲躲闪闪。
“大娘,我一路逃,拼着一口气逃到了你们那里,好不容易才有了家。
是,宝子他爹是没本事,但是他再没本事,在我眼里,他不打骂我,啥事也听我的,我就觉得这个家,我豁出命也得守住。
更何况还生了我儿。
从生了我宝子后,我儿就是我的命。家和我儿,是我拼死也要护住的。
所以春花这么搅合,你说我会不会恨她?”
李秀抹掉眼泪,她没问让马老太换位思考,换成马老太会不会容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是再一次重复:“我不怕别人背地里讲究,我宁可被人讲究一辈子,我也不想养敢毁了我家的小白眼狼。这就是我为么当初往死里打她,在见到石灰后,我那股火压都压不住,恨不得山里虎豹给她啃了的原因。”
说到这,李秀瘫坐在地,声量小得不能再小,“可我没想到宝子他爹却……”
她要是知道,宁可养那个白眼狼了,毁的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就忘了,赵富贵那人,窝窝囔囔,耳根子极软,容易听几句劝,就没了主意,能干出来下山去寻春花的事。
怨谁,到底该怨谁?
“你起来吧。”马老太发现李秀眼神都没了聚焦,说道。
李秀被马老太这么一叫,晃过了神,急忙晃了晃脑袋。
她这半辈子经历只教会了她一点,向前看,要是总向后看,她压根活不到现在。
“大娘,过去的,就是这样。
人都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关上门过日子,谁又知道谁家到底咋回事?我把我的底都告诉你,说一句谎,天打雷劈。
大娘,我今日跪在这,就是想求您,带我一个。
求您了。
我想学做点心。我一定会拼了命的干。
我也懂,您那烤炉房门为么锁上,那是手艺,一辈子的吃饭手艺,轻易不会教人,更何况是我。
可我,还是厚着脸皮跪在这了。开口还求得是想做点心。
但我不是贪心,真的。
是俺家有个宝子,他就剩我这个娘了。
他还小,离不得人,两岁正是不省心的时候,他要是跑跑跳跳没看住,也?也没人会细心帮俺瞅一眼娃的。
所以我走不得,不能出去,也就没厚脸皮求大娘带我出去卖点心,而是想做点心。
再一个,我听大伙私下说,福生兄弟要张罗开春家家盖二层小楼。
别说二层小楼了,大娘,就我家这个情况,就是盖个大瓦房,只凭我一个人四工分,说句实在的,我也盖不起。
您想想,到时候万一大伙都搬家那种私下说的小楼里,俺家盖又盖不起,又不能和人合在一起住,俺们娘俩会不会就得?
我是真怕,怕大伙到时嫌我们娘俩是累赘,我眼下最怕的就是大伙给我们娘俩赶走。
我承认,我这人心眼子多,大娘或许不喜我,但是大娘,就剩我和宝子了,我能活到今日,也是心眼子救了我。
我确实是见到大娘挣了银钱,才想着贴上来。
因为没招了,靠工分不够盖房,就是能欠公家钱,也得有招还。别人一家好些个挣工分的,我就一人,不够还不说,还贪心想给宝子供念书,就得想办法寻更挣银钱的。”
马老太忽然问道:“你就不打算再走一家了?”
李秀猛摇头,一双泪眼直直地看向马老太:“大娘,要是我能挣银钱,供养的起我儿,找男人作甚啊?我这辈子,找那俩,哪个让我过好日子了?”
马老太莫名觉得这话很是对。
另外,李秀没说出口的是,她甭管将来有银钱没银钱,带着娃只要离开大伙,她们娘俩命会更差。
眼下甭管大伙是心善还是看赵富贵面子,至少不欺她们。要是去了外村,无依无靠。没银钱,看人脸色过活。有银钱的话,有钱还不如没钱呢,因为备不住都会没命。家里连个壮劳力都没有,孤儿寡母手中握钱,这不等于再害自个命嘛,再藏着掖着早晚也会被惦记上。
马老太挥挥手,她说她要想想,打发李秀走。
李秀出了宋福生家,站住门口回头看,眼里有焦急等信的盼头,也有怕马老太不同意的担心,但最终她攥了攥拳,心想:
如果大娘真给她个机会,真的让她学做点心,她会几年都不出村,家里缺用的,也让他们这伙人往回捎,不出村,让马老太心安。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更(为月票2650+)
马老太在李秀走后,就感觉很累,情绪不是很高,忽然想躺会儿。
躺会也不能睡,因为得等着大伙歇工,一会一起吃饭,吃完饭再等他们干会活,她就得安排家里的那几个人,找间破房子先拾掇出来,再充作烤炉房。
两个烤炉房不在一起,务必得给胖丫单独弄间小房做蛋糕。
可眼下,他们这面剩下的房子,都能到剩下房子的程度,就可想而知,早破烂的不像样了。
要是房子还挺好,他们这伙人早就会占用,堆柴火也不会让房子闲着。也就是说,找间能对付用的房子,再给拾掇出来,是个大活,不容易收拾呢,修修补补的。
总之,她困,也累,但是还真不能彻底歇下来,等会儿一堆事呢,也就是直直腰罢了。
马老太本来都已经爬上宋茯苓那面的炕,去拽被垛了,想取一床棉被盖身上,要不然冷啊,炕热,可是对付住的房子,墙四处漏风,想拽被子盖身上,免得躺下冷。
可枯草般的手,碰到柔软的被,一看人家那一条条棉被叠的整齐干净的,低头瞅了瞅自个身上的衣裳,又将手缩了回来。
她脱掉身上的棉袄,将棉袄盖在脚上,上身只穿件打补丁的褂子就躺在炕上了。
“唉!”
马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秀说的那些话,信不信?
马老太:信。
虽说李秀的名声在她们这些婆子心里,实在是差到极点,但是李秀有一句话说到了她心坎上,那就是外面人怎么论名声,那看的都是表面,内里怎回事,苦是甜,好与坏,过日子只有自个才晓得。
不知为何,马老太脑中此刻转悠的,也并不是关于让不让李秀学做蛋糕的事,而是被李秀那些话搅合的,让她也想起记忆里那些乱糟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就比如,她以前在村里也名声差,差到没啥同龄妇人,乐意搭理她。
而不理她,人缘不好,可不止是因为她泼,爱撒泼骂人。
现在再回头看,这里面无非就是两个原因。
一是:她也不想的,她早早的没了男人。
没了男人领着娃过日子的女人家,难处多着呐。
就最简单的,打比方搁村里打井水,猛的一下没拽动,张家大哥伸把手过来帮忙,以前三儿他爹活着的时候,就这种忙算个么,村里谁见了都会伸把手,也没人说啥。
可她该死啊,该死在她男人不是早早的就没了嘛,以前不算事的,男人一死就算事了。
张家嫂子不知从哪蹿出来,指桑骂槐,或者用眼睛剜她。
你说憋气不憋气,她干么了?整那一出,就像她和老张大哥有事似的。
气的她,要么忍,要么骂。忍是不符合她人性的,那她指定骂啊。
可就这么清楚明白的事,老张大哥帮忙给提桶水,就是没公道,她这么占理的事,竟然能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因为村里那些娘们,一个个只要听张嫂子讲半句,都不带听全的,就能唾沫星子横飞。
一个个不提挑水的事了,开始撇嘴猜她年轻指定守不住,哪个哪个村里有像她这样的,就和野汉子勾搭过,完了被发现给人家日子搅合的都不行不行的了。
听的都能气炸肺。
那时候三儿他爷还没去世呢,在外面听说她跟谁又吵起来了,因为老张大哥和人家媳妇干起来了,跟人家媳妇掐架,这是要抢老张啊?也怀疑她,也给她摆脸色看。
总之,这只是顺手给提水桶,就这么小的事,最后就能闹成这样。
要知道过日子啊,又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像帮忙拽水桶这样的小事有很多,一年到头,田间地头的,总会有热心肠的帮忙,可到了最后,好些次都是结果闹得乌漆八遭。
一年到头,总会从村东头和李家嫂子骂仗,一直骂到村西头和张家嫂子挠起来。反正年年她都会不得不撒泼发疯个几次。
气的她,后来见到要帮忙的汉子,她都瞪人家。心想,可不用你伸手,谁用你欠手帮的,你这是在给俺找事。
这妥了,连村里男人也跟那些妇人们一起说,那娘们泼妇一个,不讲理。
却没人想想,她讲不起理啊。
最难那阵,也是三儿他爹刚没那两年,她都恨不得自个能立时老上十岁二十岁的,这样就没人敢这么讲究她了,议论她一定会再嫁。变成老婆子了,也就没人嚼舌根了。
这是一。
二一个她名声不好的原因嘛,也是她最恨大嫂的一点,就是葛二妞那人不是个东西,扯了她的遮羞布。
那条遮羞布,是她这辈子都不想扯下的,也是心里不安、最愧疚的一件事,结果她大嫂知晓后,给她传了出去。
像王婆子等那些上了岁数的人,都晓得这件事,也是以前最不喜和她走动的主要原因。眼下不提了,不代表她们忘了。
那就是,她借过姨家姐钱,没有按当初说定的时候还上。
一想到这事,时隔这么久,马老太躺在炕上,仍用手抹了抹眼睛。
穷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更
那一年,那个年月,马老太永远也忘不了。
那时候,宋茯苓的大堂哥大郎,当时还不足一岁,很小。
宋茯苓的二伯宋福喜,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老太太之前两年,就给二儿子张罗媳妇,却在村里张罗不着。
一方面是她自身的名声,经过一年又一年,打年轻时就厉害,不好听,好人家姑娘不乐意嫁过来,怕被她磋磨。
一方面估计人家也是考虑,宋福喜是老二,不像宋福财是老大,将来当大哥的能分得祖产多,下面还有个三弟,又是个念书的。
念书,那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吗?爷们又早死,都晓得她家的家底早就空了。
而且宋福生当时也没学完呢,没到考学的年纪,谁也瞧不出他往后能不能出息,倒觉得倾全家之力供养读书人是种拖累,更不用说钱家那样的亲家了,当时那时候都没影呢,不认识钱家。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弄得好些人家即便满意宋福喜这个人,也不满意嫁进这样的家里。
就这么的,同村不行,附近的也没合适的,马老太就打听到了朱家。
二儿媳朱氏眼皮子浅,在马老太看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朱家本身就不咋地,不把闺女当回事。议亲的时候,也跟卖女儿没太大差别。就是不管死活,反正给过礼十两银恨不得让直接领走,好能省口粮。
宋福喜可能也是被搅合的没啥心气了,都没咋仔细想就点头同意。
马老太也是实在着急了,二儿子年纪过了,再不成家就又得让人笑话讲究了,怕别人骂她二儿子是老光棍,就定了朱氏。
礼过了,钱给了,家里卖了一亩地凑的过礼钱,就这么赶巧,这时,大孙子大郎忽然病了。
病的来势汹汹,眼瞅着再不治,就得扔后山坡埋了,何氏就哭着回娘家借银钱了。
说句心里话,至今,马老太有时能对大儿媳何氏稍微厚待些,也是因为当年何家,大郎的姥姥家真的伸手帮了忙。
但家家都穷,也是能力有限,只借了半吊钱。
可人啊,尤其是穷人,一旦得病,真是病不起。去了趟镇里,半吊钱都没见抓几副药,病没治咋滴,就花没了。
马老太就折腾要退了二儿子的婚事,想要回礼钱接着给大孙治病,可朱家也说钱礼花没了,反正一顿吵吵把火干起来,最终也没要回来。
后来,她就借到姨家姐姐那里。
姨家姐姐也是普通人家。
要不说呢,她马老太,一生认识最富的人,就是三儿子的岳父钱老爷子。
也就是说,姨家姐姐真是看在都呆在娘家当闺女时的感情,关系处到那了,是咬牙借她的。并且是背着男人借她的。
马老太当时给这个姐姐恨不得跪炕上磕头感谢,抹着泪指天誓日跟人保证:等粮食下来了,去掉交税的,卖了粮就还钱,更不会让姐姐你为难,一定会趁着姐夫发现前,将银钱还上。
姐姐好心,穷家富路带孩子去镇上看病,一咬牙借了她一两2钱银。
马老太回忆到这,翻了个身,侧身躺在炕上,想起现在自个能卖蛋糕了,一日日都能挣钱了,再想起当年那一幕,姐姐咬牙借给她钱的模样,眼泪顺着眼角就流到了炕席上。
当年,她是万万也没想到,大郎虽说慢慢调养好了,但倒霉透顶,那年旱,且闹蝗灾。
她自个家,当时过的是什么日子呢,别说吃半饱了,她都张罗卖房卖地了。
可谁买她房子啊,张罗卖地,都那年景了,也没人买地呀,让蝗虫给啃得糊了半片的。
一个个饿的,恨不得靠喝凉水饱肚。
那年,宋家村,有几户家里还有壮劳力的人家呢,有七家都出了饿死人的事。更不用说她个没男人的婆子了。有力气都没处找活干。
附近有名的地主家,据说排队卖力气的,卖身的,排出好远。宋福财和宋福喜哥俩,日日出去找活,寻不着。
也得亏宋福生,忽然从县里传回信,说四处闹灾,家里定是极困苦,所以他寻到了抄书的活。
说书肆相中他那一笔好字了,白日黑夜的抄书,挣了俩钱,买了粗粮,托同乡同窗送家来。这家里才有了点糊口的粮,没断顿,没饿死谁。
反正吧,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当时那年景,自个一家也要活不下去了,借钱还钱,一日日就指定得硬着头皮,厚着脸往后拖。还钱是不可能还了。
姨家姐姐上门哭,马老太当时也跟着哭,说:
姐,你给我骨头渣子凿碎,我也确实是没有啊。
你就还得等,我已经托信让我三儿别抄书买粮了,抄书攒钱还你中不中?攒几十文就给你送去。
借了一两2钱银,几十文几十文挣,宋福生就是抄书累断手,也是需要好些日子,搞不好都得半年一年的。
总之,这事就露馅了。
姨家姐姐被丈夫打的鼻青脸肿找上门。
人家丈夫生气啊,闹灾,家余粮少,眼瞅着见缸底,镇里又一日日粮价涨起来,而且涨的邪乎,就管媳妇要银钱,结果媳妇没钱,说借了人,能不揍她?
所以这位姨家姐姐是憋气又窝火,她挨打后找上门,也给马老太打了,闹得动静大,隔壁宋福生大伯娘就来拉架。
马老太被打也只能说一句大实话,而那实话,姨家姐姐是真不乐意听,那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把房子刨了,你把我整死也没用啊。
闹得凶,大郎被吓得张着小手嗷嗷哭。
马老太当年真有那一瞬,一头栽井里不活得了。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次被姨家姐姐打,竟是和这个姐姐的最后一次见面。
也就过了半旬,宋福生当时瘦的皮包骨回家了,是收到了老娘的信,让给想招凑凑银钱,在先生那借来的。
马老太攥着那钱,对宋福生的先生感恩戴德,先生竟然能借钱,也惊喜于终于凑上了,更心疼三儿在同窗那从此没脸,同窗指定都晓得她儿管先生借钱了,还瘦成这样,她嚎啕大哭。
哭完就急匆匆领着宋福生,去找姨家姐姐。
可进了姐家在的村子,进村就听说,她姐没了。
说是回娘家时,不知是被纵马的踩了还是被牛车驴车撞了,反正是当有人发现时,已经躺路边就吊着口气,还没等抬回来就没了。
后来的日子里。
有多少次,马老太都偷偷地去姨家姐姐坟前跪着。
她比她的子女去的还勤快,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也爱去那念叨念叨。
她说,姐啊,我三儿考中童生了。要是当年我儿就能考上,是不是我就能及时还上你银钱了。
她说,姐啊,我三儿订亲了,听说是县里出了名的富户,他先生给做的媒。你说当年他要是就能订上这样的好亲,我是不是也能及时还上你钱。
她说,姐啊,你当时回娘家,是不是就因为我欠你钱那事回家的?我要是不欠你钱,你就不会回娘家想告我状,不回去就不会这么早没。
她说,姐啊,这辈子,都对不住。
已经离去的人,不可能再知晓,可活着的人,却永远也过不去。
宋茯苓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她奶在侧躺着,背对着她,肩膀在抖。
马老太急忙用手擦泪,又用手捏住鼻子,尽量抑制住鼻音道:“你先出去,让我自个呆会儿。”
“奶?”
“出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更三更(为月票2700+)
宋茯苓站住窗外,都听傻了,听的一愣一愣的。
就刚才,她大伯奶来了。
大伯奶端着碗,拿着筷,怀里还抱着瓦罐,离老远都能瞧出瓦罐上面冒着热气。
这是特意来送饭的。
宋茯苓寻思,饭不能等啊,那不是该凉了嘛,甭管奶吃不吃,先让大伯奶将饭放屋里,就让进去了。
结果可倒好,俩老太太才一见面就掐了起来。
准确地讲,是她奶单方面的、莫名其妙、当头棒喝、极其突然地狠掐大伯奶。
她奶利索从炕上爬起来说:葛二妞!
大伯奶说:这怎么才进屋就被叫葛二妞,给你送饭来了,你管我叫葛二妞?
她奶说:当年你为么不卖牛,我那么求你,恨不得给你磕几个了响头了,你都不卖牛。
估计大伯奶都被冷不丁地喊懵了。
大伯奶说,这怎么又提那头牛,这牛的事算过不去了是吧。那头牛不是路上杀了嘛,你没吃啊你?我记得数你吃的多。
然后她奶说:
后头我不是非要和你争那头牛,是我过不去当年的事。你当年要是卖牛,我能还不上俺姐钱吗?
俺那么求你,一口一句嫂子的,你不但没卖牛,你还晓得俺欠俺山妮姐钱还不上,你还四处说嘴去。
你明知道那事我愧得慌,心里堵的没个缝,你还能捡笑,俺那两年都抬不起头。
你怎就这么坏,一文钱没借我,一点忙不伸手帮,还给你乐够呛。
宋茯苓在外听着,正犹豫要不要进屋时,然后就听到她大伯奶哭了。
她大伯奶哭着说,这都哪年的事了,你跟我翻小肠,我给你当嫂子的头几年,我对你怎样?
二弟快赶上药罐子了,我和你大哥嫌你们是累赘了吗?俺们那阵从没嚷嚷过分家。
我为么后头和你不对付,你真不晓得吗?
“不晓得!”
大伯奶说,因为公爹偏心眼!
你有理?你委屈?俺不委屈吗?俺委屈几十年了都。
宋茯苓站在窗外,侧着耳朵听。
以她的角度听,大伯奶哭的很是心酸,里嗦的委屈主要来自三点:
一,咱都啥家庭了,咱家都穷成了什么样,公爹还能心比天高。
家里供你男人是个药罐子都要累断腰,结果公爹听牛家村一个要进棺材板的老秀才胡说八道几句,回头就要供宋福生念书。
要是非盼着小辈念书有出息,大伯奶认为,那凭啥供的不是她儿子?
要知道她们这房,人硬实,公爹将来还要指望她们大房养老,却要供二房的小孙子读书,问到头上,还整个小孙子聪慧。
啥意思?说谁家娃傻呢,换谁家媳妇受得了?
当时别说和弟妹过不去了,她都差点给公爹撵出门,就是怕被休,要不然指定给老爷子赶回二房。合着端她家饭碗吃饭,放下碗嫌弃她生的两个儿子傻,心眼歪的没边。
同样是孙子,凭么差别这么大,这口气换谁也咽不下。
第二点委屈来源是:大伯奶认为,她是当大嫂的,你说一千道一万,甭管嫂子弟妹之间关系处的多好,等到了分家后,不在锅里一起搅食了,各过各的,日子该分个高低时,她当嫂子的就是想过的比弟妹家强。她想让村里人提起老宋家,都晓得大房日子比二房过的红火。
虽然屋里面的大伯奶,略显话语不清,七弯八拐,没说的这么透彻,但是宋茯苓觉得就是这个意思,她在外偷听的还直点头。
三:大伯奶哭着说完那些,又拐回到太爷爷身上。
这回大伯奶说的不是公爹活着时的憋气,而是死了后。
大伯奶问她奶,你不傻,我也不傻,咱俩都心知肚明,家家户户,谁家老人死了,不是大房得的祖产多。就是你现在就下炕,咱俩去问问宋伯(宋阿爷),他死了后,给谁分得多,他也指定说是给大儿,你信不信?
咱家那公爹呢,他可倒好,临死还偏心眼。
活着时说,二弟身体弱,让俺们多受累,你们这房弱就有理啊?死了死了说平分。
我晓得你又要说,葛二妞,你家房子大,你家地分得多,弟妹,摸摸良心,公爹没偷摸给福生银钱?让他念书用?福生没转头就交给你?别以为俺们猜不到。要不然你拿么供福生念的书,那时候你也没卖地,一念就念十几年。
就这些,弟妹,换你出不出去说嘴,你憋气不?我这口气不和你使我和谁使?
宋福生的大伯娘,之前是假哭,心想来求马老太,不能和她掐架,只能使出杀手锏。可说着说着,就将心窝子话都掏出来了,假哭就变成了真哭。
俩人都是一把年纪了,争啊吵啊闹啊,这些年没轻了拌嘴掐的鸡飞狗跳,隔俩月要是没隔墙摔摔打打闹过,不骂个对方爱占便宜,都像是日子里少些啥。所以,即使眼下真掰开了揉碎了讲心里话,也是一笔糊涂账。
就在这时,王婆子和郭婆子也来了。
“你奶在你家哪?”
“我……”宋茯苓不知该不该让这俩奶奶也进屋。
不过她谦不谦让,人家也进去了,一点没外道。
“嗳呦,啧啧啧,你俩这是又怎的了,又拌嘴了?怎么对着抹泪呢。”郭婆子拧眉疑惑道。
马老太不喜在别人面前哭,嫌丢脸。但很奇怪的是,她不怕在大嫂面前丢脸,大概是她俩的脸啊,互相丢。
抹干净泪:“没事,坐,说起以前的事了。”
宋福生的大伯娘也说:“瞎唠瓜,我这给弟妹送饭。他们还没吃呢,这是要干到啥时候去,那头谁守着呢。”
王婆子说田婆子和宋阿爷大儿媳守着呢,回答完,她就道:“别说过去了,咱这些家,都快赶上经过生死了,说句不好听的,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命,咱眼下再一想过去啊,有时候我都恍惚。”
这话让宋福生的大伯娘又哭上了,她抹着泪,你们是过去了,俺过不去。俺那头还丢了个儿子。俺家福寿当初非要去寻婆娘,和福禄媳妇都干起来了,在山上那阵等啊,干等也不来。
你们看我日日唠瓜干活不耽误,可到了夜里,一宿一宿合不上眼,夜夜睡觉前琢磨俺二儿。
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没了,甭管咋样,要是能有个确切的信也就不这么扒心扒肺。
我有时没事就寻思,他就是没被抓壮丁,可咱这一路下来,我是晓得的,能活下来不容易,缺水又缺粮。
他要是跟二媳妇娘家人真一起走的话,是不是到了真缺粮缺水的节骨眼时,人家那一家人到真章,也是先可着自家人吃喝,也不会管他啊?你说这死小子,当初怎的就不听我的。
郭婆子说:“毕竟媳妇大着肚子。”
宋福生大伯娘说,可不就是因为肚里那块肉,我就一犹豫,也是想要那块肉,就让他跑了,我寻思去山上等他呗,哪知就再没见。咱当时停了多少日,愣是等不来。还有我家翠芬,俺大闺女嫁的远。得亏翠兰没说人家,要不然俺四个娃,就得剩一个老大。
“弟妹啊?”
马老太看向葛二妞。
“你再不容易,以前吃了再多苦,你也比嫂子强。儿子孙子就是闺女也都跟出来了。”
恩,这话倒是对,也真能听出来是心里话。
唉。
马老太从肩上披着的棉袄兜里,掏出块破抹布,递给她大嫂,“别哭了,哭又不顶用。”
“是,哭不顶用,这次出事,谁家没丢几个人?没丢亲儿子亲闺女也丢了好些亲属。
咱这伙人,要么等,要么寻。
可等吧,你家福寿和翠芬都不晓得咱们这伙人去了哪,咱这些家的亲属也不知,就得想招寻。
寻人,也得等那面消停消停的,那头闹灾还打仗,别才回去就被人逮起来。
另外,寻人更得钱打头,总得有盘缠钱,反正甭管你想干啥,钱打头,咱说钱吧。”王婆子总结道。
总结完,她就笑:“马姐,钱。”
“么钱?”马老太端起饭碗扒了口二米饭问道。
“挣钱,俺几个跟你商量商量呗。”
没过一会儿,宋茯苓就听到她奶拉着长音,嘴里还嚼着饭:“咦,不中,你们推不动。”
“你都能推动,俺几个怎推不动?”
“我是缺人手,可你们真能行?”空了下,宋茯苓没听清,因为她爹来了。
宋福生看闺女冻得直搓脸,疑惑道:“你不进屋在这干什么呢。”
也不用他闺女回答了,他进屋洗手时,得先打招呼:“没事没事,你们坐,该说说你们的,外头黑了,把油灯点上再唠吧,别下炕摔了。”
马老太坐在炕上喊儿子:“那你忙完啦?忙完啦,你吃口饭的,完了你找几个人,叫你大哥二哥去给倒出个房呗?”
“什么房?”
“想招再给我空出个房,做蛋糕房用。”
“晓得啦。”宋福生给两个灶坑添完柴,洗完手,出来就给宋茯苓带走了。
王婆子坐在炕上,从窗户处探头瞅,瞅宋福生和宋茯苓走远了,她冲马老太翘大拇指:“福生可真孝顺,和你说话,和跟俺们说话就是不一样,还让点油灯用,怕咱几个磕了碰了。”
“那是,那可听我的了,你看我来他家,这就和在自个家一样。我和我大儿二儿早说过,要敢气我,我就搬老三这来住,反正不像以前了,眼下离得近。”马老太笑得一脸褶子道。
宋福生大伯母:唉。现在羡慕弟妹都羡慕不过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四更(为月票2750+)
宋福生胡撸口热饭热汤,被米寿硬喂了几口咸菜条后,喝了半瓢水就叫上大哥二哥,以及另几个壮劳力,他就开始连夜忙活给闺女倒出空屋子。
其实这就属于私活了,这一天的工分活也已经干完了,但没一个人这么想。
好些个没被点到名的汉子,也嘴里嚼着饭,最后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呢,就站起身,紧了紧身上扎棉裤的麻绳子,也急忙跟了过来。
几十个汉子,七手八脚,眨眼间就将原本存炭的房子倒了出来。
炭放哪呢,本想和堆柴火的破屋子放一起来着。
但是他们砍柴比较多,守着大山也玩命砍木头烧碳,炭量也不少,而且仍在继续储存中,堆一屋子确实会挤吧。
李秀抱着她家宝子,忽然冲干活的人喊道:“将炭放我家偏房吧,那屋也不住人,我看那屋挺大,跟俺们门也不走一个。”
宋福生看了眼其他那些歪歪扭扭的破房子,放在那几间房里,不怕雪盖在柴火木炭上,怕的是,别哪天谁进去抱柴火,墙再突然塌了给人压里面,确实太高危了,高危房。
出于这点考虑,听了李秀的建议,将炭都倒动到了李秀家。
“爹,这是在干啥?”宋茯苓在倒出的空房里,举着火把给她爹照亮。
宋福生用高矮适中的长木方在支棚顶,闻言回道:“承重呗,怕墙塌,贴着墙面打斜支上几根木头,墙不就不能往这面倒了嘛。”
说的宋茯苓都有点害怕,担心别哪天正做着蛋糕呢,土墙再哗啦啦倒下,然后她就暴露在露天里,然后她手里再握着个打蛋器出现在天地之间、出现在大伙的视线中。
估计真出现那一幕,她头顶都得呼呼刮冷风。
“支棍子有用吗?”
“那谁道有用没用了,”这话回的多么不负责任。
就在爷俩一问一答时,钱佩英抱着米寿也来了。
“怎不回家歇着?抱孩子来这干啥。”
家被占了。
“恩?”
没错,家此时被占了。
搞得四壮和牛掌柜也没回家。
因为马老太正在三儿子家里,召开第一次老阿姨大会。
列席会议的有:
算马老太在内,算上宋阿爷家的大儿媳在内,反正就是做饭的那伙人,大家伙中,也是年纪最大的八个老太婆,都在宋福生家炕上盘腿坐着呢。
八个老太婆,有很多共同点:
一,脑子单纯,认准目标就会一根筋,别跟她们讲道理,没用。
二,已经穷掉底了,都白手起家了,自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三,家里人也不敢怎么管她们,她们本就当家说的算。
另外,最主要的共同点就是:缺钱,急需挣钱,活着的最大心愿就是,手攥好多好多钱。要是赶明睡觉能躺钱里睡,认为哪怕就那么死去,都觉得这种死法很过瘾。
所以,她们想干就干。
马老太坐在上方,再次确认一遍:“不要听我说卖一锅蛋糕挣七文钱,你们就脑子发热,要先想想,你们一日到底能推多少锅,你们确定自个一日能推动几十锅?”
“俺们能。”
“你们确定真要跟我干啦?不跟我三儿干了?
毕竟我儿那头的工分,那是定死能给你们的。
讲句不好听的,哪日万一你们头疼脑热,真起不来身、做不得饭,他也能给你分钱。
但我这里,可没那种好事,别跟我攀关系,丑话说到前,没用。我也靠这吃饭呢。”
“定死的钱少,你这里干多少给多少。
卖出去一锅,能给俺们7文钱。
一日俺们俩人一伙推车,俩人一起最差也能推出去二十多锅,也就是,一日最差俩人就能得一百多文银钱。
俺俩人一分,一人一日最少六七十文钱。
干一个足月,一人就是一两多银钱啊。”
王婆子一边扒拉着手指头,一边吧啦吧啦一顿说,将这个帐算得明明白白的。
她这一说完,屋里都感觉热了,气氛彻底被点燃。
七个婆子同声共气道:“俺们还干得动。”
郭婆子不仅喊了句俺们还干得动,还吐槽道:
“马妹子,俺们都说多少遍了,你怎的还磨叽。咱逃荒那阵,一日走多远,别人不晓得,你不晓得吗?咱几个当时可不是废物,咱几个不但没掉队,后头咱没了牲口拉脚,哪个没帮儿女推车?”
马老太一巴掌拍在炕席上:“好。”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更
马老太望着七个姐妹,点着头说:
“那么,确定了就不能缩,咱们就开始讲正事了。
我已经打听过了,昨个问过我三儿,他啥时候再去另几个县和奉天城里卖蒜黄,他说是三日后。
要是打今儿算起,那就是两日后。
到时候,咱们八个人,包括我自个,咱们两人一伙,两人一伙,分别跟在他们后面去那些地方,奉天城、葭县、云中县,还有童谣镇。
你们几个,待会儿被我分到哪个县的,记着一路上,跟在那些侄子后面,万万别只顾闷头走,要记路啊。
要怎么走,从哪里拐,走多久,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
人家卖蒜黄的,不可能一直陪着咱。
咱们可是要日日卖的,不像他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七个婆子马上点头:“放心,晓得了。”
马老太继续道:
“一个是跟队走一趟,趟出路来,另一个就是,我将给你们每伙摊派四锅鼓捣蛋糕,你们跟在他们后面进酒楼试试手,还有。”
“四锅够啊?”宋阿爷大儿媳周氏问道。
“够,”马老太对周氏说,她和她小孙女,当初就是带着四锅蛋糕上路的。
回答完才接着刚才的话题:
“其实你们该担心的是,四锅能不能卖不出去。
另外四锅也不能只卖给酒楼,你要让他尝尝后订货,别舍不得让人家尝,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你要带着另几锅,还没有那些侄子们陪着的情况下,要想招动脑子怎么混进茶馆和青楼,这才是主要的。”
王婆子点头,是啊,马姐,卖过鸡蛋倒过香囊,咱就是没卖过金贵东西,细细琢磨,还真有些犯愁。
“不怕。”然后马老太的培训课就正式开始了。
老太太是和宋福生学的,宋福生就是在卖蒜黄头一天给人开的会,教人怎么卖,教人关于订货方面该怎么谈。
不过,“等会儿哈,我得先去填把柴,”马老太要下炕,别给三儿家灶坑给整灭了,待会回来再没热炕睡。
“不用不用,”坐在炕边的几个婆子,争着抢着就出去填柴火。
然后宋福生的家里,就隐隐约约传出:
“青楼,我告诉你们,那才是好地方呢,你到了那里,不让你进门,你们就……”
“酒楼,你可以明白的告诉掌柜的,咱马老太蛋糕铺子,可不止卖鼓捣蛋糕,俺小孙女说了,定期换样,加个红枣了放个绿豆的,她都会做。”
“艾玛,胖丫咋这么能耐呢你说。”
“我早就说了,还用你说嘛。”
“听我说,都听我说,啧,开会呢干啥呢,往后我说话,都不行插嘴。”
“好嘞好嘞,你说。”
“加绿豆加红枣的,那得加钱,你们到时候就这么跟他们谈……”
“以上的都记住没?”
“记住啦。”
“好,现在我给你们分伙。爱掐架能说的,配一个不爱说的。有力气的配一个没力气的。我的伴,就亲家母吧,亲家母咱俩负责最大的城,奉天城,我带带你,几日就能给你带出手。”马老太道。
而已经开发出来的童谣镇,马老太指着郭婆子说,你岁数大了,给你配个宋二嫂子,你俩一伙,去童谣镇,道近一些,少挨些累。
另外,等会儿散会的,再问问胖丫有没有这粉色小花头巾了,没有,明个不行得去给你们扯块差不多的花布去。
几个婆子问:为么要带花布啊?
人俺家小孙女说了,往后咱们得到一种什么程度呢,佩戴这种小花巾一进屋,老板和伙计就晓得是送蛋糕的。这是咱们的一种,一种什么来着?啊对,标志。
来,再给你们一人一罐这个。
啥玩意?
马老太指着罐子:就是大伙打的那些野猪皮换的虱子油,大伙非不要钱,反正十几户人家,咱八个老太太就占了八家,她一人给分一罐也就不算占公家便宜了。
“记住,别回头就给我藏起来舍不得用。这是去虱子的,都干净的,金贵东西卖给金贵人,你别给人蛋糕的时候,人家还能瞧见你头上爬的虱子,人家不得寻思咱这蛋糕里也得有啊,别膈应人。”
几个老太太听完纷纷表示,不藏起来,是这个理儿,卖吃食是得干净的。
并且表示,打今晚散会后,会加强力度主抓家里卫生方面,别她们好不容易用虱子油抹没了,再让家里人又传染,到时候上哪再去弄野猪皮换虱子油。
被褥什么得晾晒,孙子啥的以后得抓过来就勤洗。
总之,这个第一次老阿姨大会,里嗦的,从路线、业务、推销再到卫生,唠的极其全面。
直唠到宋福生一家人已无处可去,将运回来的那些砖,也和大伙一起搭完了两个烤炉都回来了,她们才胜利闭幕。
马老太也家去了。
钱佩英当时还客套来着,说马老太,你在这住吧,她说不在这住,就几步路。
但是马老太不知道的是,她归家了,她的姐姐妹妹们却没散会。
是葛二妞组织的。
葛二妞提出两点,一点是,咱几个得辞职啊,当伙夫这事,咱几个两日后就得撩挑子了。
宋阿爷的大儿媳点头,表示今晚回去就和公爹说。不挣那工分了,爱安排谁就安排谁去吧,让公爹心里先有个数。
葛二妞又道,那俺弟妹往回拉砖呢,咱几个都瞧见了吧?啊,咱几个本钱不掏,推出去往外卖就挣钱,怎么卖,弟妹也手把手教了,那咱几个就别瞪眼瞅热闹了。
王婆子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了葛二妞话里的意思,接过话茬,“对,明儿,咱不是七个人做饭嘛,留仨做的,四个跟马姐推车去童谣镇往回拉砖。”
田婆子说,可是咱们毕竟还得等两日后才不挣工分,家里二百多口人的饭,家里就剩仨人做,能忙过来吗?两顿饭呢,削萝卜就得削好一会儿。别耽误吃饭,宋伯会骂人,也会让福生面上不好看。
七个人算了算时辰,一咬牙,能干的过来。
去镇里的有,郭婆子、宋阿爷家大儿媳周氏,以及王婆子和宋福生大伯娘葛二妞。
剩下留家的做饭。
七个婆子也不是没脑子的,她们选的这几个人,将来也是分布各县的主要推销人。
这两日帮忙拉砖,也帮忙给马老太送货,正好能现场听听马老太是怎么和人说话,以防自个出去卖麻爪。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老娘永远是你老娘(二更)
拢共才多少户人家,今夜,却有过半的人家,被老娘的决定给造懵了。
此时,宋二婆子家。
他家和宋福生家,从亲戚关系上论,关系不近,出了五服还带着拐弯,别看也姓宋。
他家和宋阿爷家,沾亲带故倒是真的。
宋二婆子有五个儿子,其实她这一生是生了九个,早先扔了俩,扔的也是俩小子,小时候没活下来的白扔。还有两个闺女也是嫁人了,这回没跟出来。离得太远了,没法送信儿。
要不说呢,这伙人,其实每家每户经过这次逃难,都是有心伤的。
但是你伤不伤的,说句不好听的,你还能不活了是怎的,你总得向前看,日日抹泪也没用,总要为这些活着的寻思吧。
她五个儿子五个儿媳问她:“娘,为么呀,这干的好好的,做口饭就能挣工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出去,俺们不惦记吗?”
“你们懂个六。”宋二婆子一边扫炕一边回道。
扫完炕,才盘腿坐下说,你们没听福生漏过话吗?咱眼下凑一起搅食,做大锅饭,那是没办法的事。
大部分的粮是从任里正那里诈来的,也就是官府给分来的,官府伸手帮了咱大伙一把。完了买冬菜和买的那些粗粮,也只能搭伙一起预备着。
咱这些户人家,才来这里,要啥没啥,连水桶和腌菜缸都没几个,情况摆在这。
人福生侄子说过,等赶明开春了,咱这伙人官府也不管给分粮了,买菜买么的,咱再挣些银钱,家家户户也都缓过来了,咱们就要散伙啦。
“散伙啦,你们老娘我,还去哪挣工分去?那活是长远活计吗?”
“那到时候再和婶子她们干呗。”宋二婆子的三儿媳道。
“你放屁呢,有没有脑子。”宋二婆子很是看不上她三儿媳了,最不得意这个。
等到时候?到时候黄瓜菜就凉了。
福生娘凭么让她想入伙就入伙?人家该她欠她的。
往常那些年,她也没和福生娘怎么走动,这都是借了这回一起逃难的光。
再一个以前也是没怎么接触,眼下经常接触后,发现马老太真是个善心肠的。以前泼,也是不容易,真有难处。
因为今儿马老太和她们说起李秀时,带了几句自个的过往,她们听的也臊得慌,头回发现马老太挺刚强。
确实刚强啊,那么年轻就扯着一帮孩子,那时候孩子们也没长大呢,给挨个将洗脸水拎回家,那时候一桶桶水都得累断腰。更不用说进家就得做饭,出门就得像个汉子一样伺候田地,入了夜还得给一炕的孩子缝缝补补,后头供个读书的宋福生,还都给三儿子娶上媳妇了呢。
总之,这次能贴上去,人家也让她贴上去挣这份钱,都很是不容易了,是卖着老脸硬往上凑,还等几个月后?
老姐妹这情谊,宋二婆子心想:她记下了,往后慢慢找补。
此时,宋阿爷家。
宋阿爷瞪眼瞅大儿媳,皱着一张脸:“你们都不干了,谁做饭呐?眼下一人一手活,你让我安排谁。”
“那俺就不道了,不是您在会上说的吗?可以想不干就不干,打声招呼就中。反正俺们几个都不干了,让我带句话给您。”
宋阿爷:“唉。”
宋福生的大伯娘家。
大伯吧,倒是没啥意见,只是有些意外,弟妹竟真带他婆娘了。
“给人干活,别占便宜,别砸了弟妹饭碗。”
“你说那话,怎么那么不招人听呢。我怎么占便宜?卖出一锅就给七文钱,不会给多也不会给少,我还能从锅里偷摸捏出些点心渣子吃啊。”
葛二妞的闺女翠兰凑过来:“娘,那你和婶娘说说,也带我一个呗。”
“你可不中。”没等宋大伯骂闺女呢,大伯娘先摇头了:“你个大闺女家,不能抛头露面,将来还想不想说个好亲了。那出去卖点心,外头啥人没有,俺们这些婆子可不怕,你个姑娘家可不中。”
“那我大嫂呢。”
葛二妞用针挠挠头皮,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斜面,瞅瞅大儿媳,“你大嫂得等我干大的,我要是真挣到钱了,要是订的货多,俺们俩人推不过来,她要是这面也挣得少,就让她给我干。帮我推车,我给她发钱。”
这话说的,给她大儿子宋福禄都说笑了。娘讲的跟真事似的。
“你看,你们几个笑么,别不信呐。”
王婆子家,她家热闹。
王婆子招呼大孙子,扯着二孙子,一手还按住蒜苗子,掐住孩子脖领子不撒手。
她儿子儿媳不停往屋里端热水。
王婆子自个是新洗的头发,抹完了虱子油后,还被二媳妇找块布给包上了,说娘,包上些,别头受风。
此时王婆子嘴上也不停,还说的可吓人了:
“听奶话,不洗不中啊,它咬你,看小虫咬你,下黑该爬身上咬小鸡了,一口叨住就撒不出尿。还吸你血,该把你吃的喝的奶都吸出来了。”
蒜苗子一脑门就扎水盆里:“奶,求你别说了,别把我下晌吃的蛋糕吸出来,我洗。”
惹得一屋子人笑,王婆子的大儿子,也就是蒜苗子的大伯,还一把抱起蒜苗子,夹在腋下用胡茬狠劲的扎侄子,一顿稀罕,气的蒜苗子猛蹬腿,只觉得大人莫名其妙,大伯怎的欺负他呢。
蒜苗子亲爹王忠玉也笑着说:“大哥,揍他,让他蹬腿。”
“揍他作甚,俺们蒜苗子是跟大伯闹着玩呢。”
人家热闹,也格外和睦。
第二日清早。
宋茯苓正在家里教她奶怎么说呢,怎么和酒楼介绍生日蛋糕,说咱有模型的,今日就会做模型,顺便将几块明显小了许多的粉碎花巾给了她奶,外面几个老太太就喊马老太。
马老太和宋银凤今早是在宋福生家吃的饭,肉酱拌面条,钱佩英给做的,特意给叫来的。要不然这俩人就吃饽饽,不舍得吃别的。
蒙在鼓里的马老太,心想:大清早那几个人就叫她,啥事啊?有后悔的啦。
“走哇?”四个婆子推了两台车。
“干啥呀?”
“跟你进城拉砖去啊。家里留仨人做饭,俺四个跟你走。就你俩人,那能拉回多少砖,那啥时候能开工。”
葛二妞说快些啊,俺们都穿好啦,你不今个还得拉回好些蒸笼嘛。
这天,三台手推车,五个老太加一个宋银风,六个人出村了。
宋茯苓和她爹在河边并肩而立,望着这些奶奶们在桥上的背影,她说:“爹,你觉不觉得我们是风雨彩虹、铿锵玫瑰队?咱们比比啊?”
“比什么。”
“就比谁进钱快啊。”说完,宋茯苓就率先离开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手工制作小达人(三更,为月票2800+)
宋茯苓回头就去找她二伯了。
管二伯要木头,要用木头墩子做一层和三层的生日蛋糕模型。
就是咱们平日买生日蛋糕,不是一个圆的嘛,她得先有一个圆形的东西。
其实,模型正常应该用纸盒的,到时候她奶方便运输出去,不沉,更方便她做蛋糕模型,往纸盒上沾假花也好粘不是。
可稍微硬的纸盒,她奶说去问过了,昨个在童谣镇买油纸也给她买彩纸时,打听了好几家,没有卖的。
昨夜她爹也说,这里虽然有纸盒,但是老百姓基本上接触不到。因为那种像咱们鞋盒似的硬纸盒,是本朝做官帽用的,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用途,普及不广,有些店铺压根就不会进货。
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即便她家空间里有,鞋盒子有很多,硬纸盒有很多,也不敢拿出来用。
毕竟长时间摆在酒楼之类的,万一有人对模型好奇,人家再拿起来研究,给她拆了一看是纸盒做的,关键上面还带着logo什么的更不行。
用空间里的任何东西,宋茯苓都秉持着多加小心的想法。
做沙漏,那是实在没办法用透明的东西取代了,要是买透明玻璃这里得卖的老贵老贵了,关键还不怎么透明,真是没办法了才用的矿泉水瓶。
再一个反正也是就他们这帮人晓得,晓得也不怎么当回事,逃荒路上就见过,见怪不怪了,而且还只是做蛋糕那几个人关上门用。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只能用笨重的木头取代。
她就求到了二伯头上。
宋福喜问:“要啥样的。”
“先做尺寸这么高,大小这么大,”宋茯苓比划着说,“然后形状是圆的,像咱们切菜那种圆菜墩子,二伯,我要做好几个呢,大小也都不一样,你得多久能做好。”
宋福喜望着小侄女,一咬牙:“一会儿我就给你做好。你把要的尺寸再细说一遍,完了就进屋等着吧,外头冷。做好二伯就送你家去。”
宋茯苓乐了:“谢谢二伯。”
宋茯苓回屋前,顺便给这些孩子们叫过来。
“胖丫姐姐,还没有做完吹风筒呐。”
没做完就没做完吧,今儿太冷,别给你们冻着,赶明再接着做,不行让各家先别用了,咱给借来。
“走,姐姐带你们叠纸去。”
有几个小娃叽叽喳喳问,那你不做蛋糕啦?
还挺操心。
宋茯苓心想,就是这么牛,我有存锅,我累死累活存的那些锅,正好能对付到两日后蛋糕新师傅们登场。
估计手把手教那几个人一上午,她们就算速度再慢也能出活了。而且那些人都着急挣钱,指定会玩命干。她还做什么古早啊,赶明就不挨那累了,她接单也接大活。
大姐姐带着一群小娃娃,又在宋福生家炕上热热闹闹起来了。
宋茯苓也不管新空出来的蛋糕房,那里面取暖的壁炉和柴火之类的,不操心,她爹就都能给她张罗了。看着吧,午休指定就给她搭好拾掇利索了。
“来,看姐姐的手,这样对折,再对折……”宋茯苓教小娃子们叠纸。
古代的彩纸密度不行,软且糙,但是这对于做蛋糕假花来讲是有好处的,能一层层沾好后,显得花瓣多。
“来,你们几个呢,就帮姐姐揉这些棉花。看我手,拽一点点棉花,然后揉一些小小棉球,再揉一些小棉条,嗳对了,用手搓,真棒。”
教好娃子们后,宋茯苓就下炕了,让小朋友们干活,她去打面浆子。
一种能替代胶水的东西。
锅里添水,将白面放在水里搅拌着煮,煮差不多了想让粘性大些,往里面添点糖,舀出来放一边,冷却后就是胶。
正巧,宋福喜将第一个做出的十寸圆木墩,上下薄厚都是按照蛋糕的尺寸,给抱来了。
宋茯苓又在一堆小娃子的稀奇下,用大白纸沾着面浆子,将这个圆木墩给包起来了,包的白白的。
她正要用白色的棉花条,给搓成麻花式样要往上沾呢,这就相当于是白色蛋糕上面四周的白色蛋糕花,就发现米寿将小手指偷偷摸摸塞进了浆子里,沾了一下面浆就放进了嘴里。
“米寿,你在干什么呢。”
“嘻嘻,姐姐,它是甜的。”还怪好吃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金牌推销员(一更)
米寿盘腿坐在炕上,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喜滋滋的一句甜的,惹得下一秒,十几只小手同时伸进了浆糊里掏,掏完就往嘴里塞。
想制止都来不及。
抓住这个,按不住那个,一个个糊的满嘴是面,瓷碗差点打翻。
丫丫抱着小拳头,嗦手指头上沾的甜面糊,嗦的咂砸直响。
宋茯苓:啊,我不想看孩子啦。
可她没脸,可喜欢和小孩子们在一起了,还爱使唤童工。
一个时辰后,宋福生的家里,就传出胖丫姐姐新教的歌声。
十七个小娃子齐声唱道: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在第一个蛋糕模型共同做好,小娃子们乐得咯咯鼓掌时,说胖丫姐姐好漂亮呀,胖丫姐姐漂亮,假蛋糕也好漂亮,胖丫姐姐又要教他们念诗了。
念诗前,重复昨天的,这叫温故而知新。
小先生宋茯苓,一边听小朋友们念,一边趁空给倒水。这些孩子没有一人一苹果,医生远离我的条件,没有什么水果更没有新鲜绿叶菜吃,那咱们就多喝水。
念完后,发现小朋友们棒棒哒,没有熊瞎子掰苞米睡一宿就忘记,宋茯苓这才歪头笑着一句一句又教道: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她有个小目标,那就是在使唤童工的同时,在没开课的这个冬日里,培养他们的动手能力,也培养他们不抗拒背诗认字的习惯。
等开春了,她还要建议老爸,让四壮啊,或者是姑父田喜发教他们射箭,教这些小娃子,也教她。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不仅要射箭,起早跑步,绑沙袋跑步,上山下河各个是小能手。将来,有条件了,他们从老到少,还要有骑马课。
呃,马要是短期内完成不了,银子支撑不住,多买几头老黄牛耕地,骑牛也行啊。
与此同时,童谣镇那里。
王婆子顶着冻得通红的脸蛋,站在大酒楼前,唏嘘地拍大腿,她是头回来童谣镇。
不亲眼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马姐姐的买卖干的是真大呀,竟和这么阔气的酒楼合作,三层楼呢。
“都腰板挺直流的,别缩脖子,精神的。”
马老太指挥:
“粉头巾子露出来,注意精气神。
人家一看咱,不说冲咱笑吧,也不能一见咱这几张老脸就皱眉吧。
咱往后无论走到哪,记住喽,咱老姐妹们都得用精气神告诉他们,咱们没老,对,保持这样,走。”
五个老太太,昂首挺胸,捧着蒸笼,前后站成纵列走进酒楼。
“掌柜的,今儿生意兴隆啊。”马老太抱着蒸笼微笑道。
掌柜的一口茶水当即喷了出来,呛的他不停咳嗽还想笑。扫地的小二是直接笑出了声。
平日里,来一个两个戴粉头巾的也就算了,这是什么造型,从哪又凑了几个老太太,长的还怪连相的,加一起好几百岁了吧。
照常算钱收银,掌柜的今儿莫名有点紧张,因为老太太们一见到银钱就很是专注,都能忘了自个身在何方,眼睛全盯着他手。
马老太又和掌柜的谈,趁着酒楼还没上客呢赶紧谈。
一谈,你可以接单了。
“噢?”
马老太看了几个老姐妹一眼,特意瞟那几人戴的头巾,然后冲掌柜的一笑,心想:你不用噢,不用怀疑,谁还能让钱飞走是怎的,俺们,扩大经营了。
这小眼神,掌柜的也看懂了。
二谈,吃腻了没有,有没有顾客反馈怎么总是鼓捣蛋糕。
掌柜的心想,还真没有说怎么就一种点心的,现在是有很多人都当新鲜物吃,有的喝完酒后打包几块家去拿给孩子,倒是点心铺子的掌柜托人向他打听了。
不过,他不可能向马老太说实话,他问的是:又有新花样了?
马老太就谈,说有蛋卷蛋糕。
说你一切开才漂亮呢,切成一片片的,你摆盘都带劲。
手艺上,俺们研究做出很是难得不易,只鸡蛋就祸害甚多,您听听,蛋卷蛋糕,对不,那可不就得费鸡蛋。
所以,您就放心,蛋卷蛋糕再难做,俺们即便加价,也绝对不是给难做的手艺上加价。每锅能卷出一大长圆滚条,加价是全加在材料上了,天地良心,俺家那是夹心的,费鸡蛋。
这都是马老太瞎说的,宋茯苓不是这么告诉她的。
“大小还是那样?”
“对,还是这么大的,只是帮你卷起来,你这才能一切就出花呀。”
“每锅,加多少文。”
“一锅就比照鼓捣加二十文钱,你看看咱实惠不,你听听这钱数,就知俺没少费劲,却没挣银钱吧。我这可真是纯为咱酒楼着想,多换换花样也能留住客不是。”
掌柜的说,你说的那样式,不就是豆卷的样嘛,你可别忽悠我。
真有意思,忽悠你干哈啊,里头有奶油。
别人家是豆卷,卷的是破豆子,烀熟了红豆子绿豆子,豆子能值几个钱,撒大地一把,上秋能收回一堆。她家夹心夹的是奶油,听听,有奶,还有油。
油,甭管是芝麻油豆油还是玉米油,就哪怕是菜籽油,掌柜的,你开酒楼,你能不晓得一斤油卖多少文钱?
俺们买的可都是好油,而你晓得俺们做一锅蛋糕,要倒进去多少油不?咕咚咕咚一倒就是半瓮,大瓮啊是大瓮。
给掌柜的都听懵了。合着,你们的蛋糕手艺是炸的?不能啊,看起来不像啊。
别说掌柜的了,就是几个陪同的老太太,也脸上露出:
嗳呦,俺的天,难怪老姐姐(老妹妹)卖那么贵,这么费油啊。
那确实得卖的贵些,去掉给做蛋糕的工钱,将来还要给她们往外卖的工钱,再加上买砖买面买鸡蛋买奶牛买糖,置办这些家伙什还得买那么多油,真得卖贵些,要不然哪有赚头。
这里只有宋银凤心里是有数的,心想:也没怎么买油啊,大娘婶子她们做大锅饭不晓得,她是晓得的,她也没和老娘往家怎么推油啊。
但是她不问。
宋银凤已经习惯了,老娘现在只要进城,就没一句实话。
马老太:哼,给你们都说懵了吧,说懵就对了。
小孙女说过,等将来,蛋糕推广的地方越多,就越容易走进那些点心铺子等竞争对手的视线,到时候人家指定得琢磨她们的手艺。她不用他们分析手艺,她要假装自曝消息,东一句西一句的,你们用油炸去吧。
掌柜的说,好吧好吧,咱们这么说,怎么讲也说不明白,不妨你做好后,先拿来一锅,让我先瞅瞅。
好嘞,那咱就说下一话题。
还有下一话题哪,啥啊?
俺们能做生辰蛋糕了,只要钱到位,几层的都有啊。
啥是生辰蛋糕。
马老太一拍巴掌,由衷地说,那才漂亮呢,我告诉你,都能搁蛋糕上写字,你把字吃肚里。
掌柜的一听,极其地感兴趣。这对于有些客人来讲,尤其是那些渴望有文化的,很是附庸风雅:“能写什么字?”
“打比方,掌柜的,你买一个,我给你在蛋糕上写洪福齐天。”
“嗳呦呦,可不得了,咱可不配用这个词。”
“给你写,妻妾成群。”
第二百五十五章 看我影子都在笑(二更)
店小二在门口扫着雪,见马老太她们出来,停下手中扫帚:“老太太慢走。”
“嗳,回见回见。”
直等到马老太推车走远了,店小二才噗的一下笑出声。
这老太太才神叨呢,回回来都能给掌柜的逗笑,这也真是一种本事,生意成不成的另说,一早就心情好不是?
尤其是今日,掌柜的都不止是平日里的闷头笑了,而是眉开眼笑,格外开怀。
“老太太又来送蛋糕了。”青楼小亭子里,柳叶姑娘身边的小丫鬟打招呼道。
“呦,柳叶姑娘怎的又起这么早。”马老太晓得,那小丫鬟打招呼,实际上就是柳叶姑娘想喊她过去。
人家不说是这楼里的头牌吧,但是也绝对能排上前三。
人家都那样的身份了,怎么可能会扯嗓门喊她呢,那多失态,自然就小丫鬟代劳了。
马老太引领着姐姐妹妹赶紧奔赴小亭子里,“柳叶姑娘,我带这几人给你问好,赶明儿,老太太我可能就来不了啦。您瞧,就那个,我老姐姐,她来送。”
为什么呀。
马老太没骄傲地说,奉天城有更大的市场在等着她,那里有大把的姑娘和小姐正等着她送蛋糕呢。老大的市场在敞开怀抱等她进入。
她说的是,嗨,这都是实在亲属,带一带,咱们这里的人心好,不会出现难为她们的事,她们没经验,就让她们来,我再去新的地方。姑娘,要是她们往后有哪里扰了您,或者扰了哪位姑娘,万望姑娘们都多担待。
老太太说完,示意几个带花巾的姐妹们,让给问好。
几个老太太从进来这里就有些懵登。
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没走过这样的庭院,没见到大清早不睡觉,这么冷天还用扇子扇风的漂亮姑娘。
她们就拘束,显得稍微有些迟钝。
马老太笑,打圆场:“你瞅瞅你瞅瞅,柳叶姑娘,柳叶弯眉樱桃口,谁见了都乐意瞅,我这些老姐姐妹妹啊,这是瞧柳叶姑娘瞧傻眼了都。”
旁边的小丫鬟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笑完急忙看姑娘脸色。
柳叶姑娘也用扇子遮挡着脸露了笑,还示意马老太,坐。又让小丫鬟去喊妈妈。说妈妈这时辰应是在对账吧,示意马老太,你先和我说说话。待会儿让妈妈到这里给你结钱。
马老太心知肚明,姑娘是想听昨日那个故事,她当时只讲了一半,那老鸨子就急三火四来了,冲姑娘耳语,估计不定是哪个男的来了,要见柳叶,所以就没讲完。
马老太也安排了一下,让宋银凤带着姐姐妹妹先将鼓捣送到常送的地方,叫将来会负责童谣镇送货的郭婆子仔细认路。
然后她就在亭子里,和柳叶姑娘开始讲昨日没讲完的故事,听的柳叶时而皱眉,时而感叹,时而觉得人生匆匆几十年,不过如此。
而且马老太讲故事还不忘正事,插播了句,姑娘你生辰?因为讲到女主人公死时的年纪,顺口就问了出来,柳叶自然也就顺口说了。
所以当老鸨子来结钱的时候,马老太说,咱柳叶姑娘要过生辰了,不弄个生辰蛋糕庆祝庆祝?
晓得为么咱家点心叫蛋糕不?
高高兴兴的意思。
生辰是不是得高高兴兴?
老鸨子吧,很是抠门,对马老太这话先头还很不满意呢,但是当柳叶带着丫鬟,一边沉浸在故事里感慨人生无常,一边离开时,说话方便了,马老太凑近她说,柳叶姑娘过生辰,那些人不得表示表示?别光嘴好,不得花些大价钱买了蛋糕,送与姑娘?最烦嘴好,不来实际的。
老鸨子眼睛一亮。
马老太说,还有咱们的宝华姑娘,咱们的芸姑娘。
老鸨子说,可是那俩一个四月,一个也才过完生辰呀,怎么买蛋糕。
马老太:“蛋糕蛋糕,高高兴兴为主要,可不只是用作生辰啊。我这蛋糕上面堆满花,有花又能吃,蛋糕上还能写上姑娘的名字。到时候,谁想见哪个姑娘,要是几个人争着要见,姑娘就一人,你推了这个得罪那个,还得陪着笑。干脆,公平起见,银子说话,谁买了带姑娘名字的蛋糕,谁就?”
你不用说了,老鸨子笑了,她明白了。
“那就先看看柳叶生辰那日怎样吧,她生辰那日,后日,你给送一个,别写名字,你得夸。”
“明白明白,我家有读书人,夸的诗啊句啊是不是?你放心。不过尺寸你得定大些啊,要不然那些字写不下。”
“刚你说和鼓捣一边大的,是多少银钱来着?”
“一层的,699文钱。”
老鸨子心算,那柳叶生辰那日,她就从1999文钱开始叫价。
“刚你还说,往后不来了?”瞧见没,连老鸨子都舍不得马老太了。
马老太出了青楼,王婆子她们好一顿唏嘘,说姐姐,你太厉害了。
宋福生的大伯娘葛二妞问,弟妹,你给那小姐讲的么故事。
马老太传授经验,她说咱们不能傻卖货,你见什么人你得说什么话。
葛二妞急忙请教:“打比方呢。”
“打比方,咱们穷苦人,就乐意听城里啊大户人家都吃什么喝什么,甭管真假,也好奇人家高墙大院里的日子。而富人吧,我猜可能喜听让她们高高在上的故事,这是我猜的哈,这个可不当准,我也没接触过什么富人。俺那亲家,当年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就寻思,俺以后富了,俺乐意听啥。”
王婆子恨不得拿小本本记,就是不会写字。
她觉得马老太谦虚了,马老太猜的富人心理也很是对,马姐姐就没有不对的。
“接着说,接着说。”
马老太眯着眼继续道:
“别看我猜别的含糊,但是就这青楼里的姑娘,你们就记住了,万一哪日她们来了兴趣也叫你们过去,让你们聊聊外面的日子,她们出不去啊,你们可万万别讲咱们过的有多好。
她们就爱听,咱们这些清清白白的姑娘嫁了人,咱们这些只守着一个爷们的农家妇,过的很是遭,越糟心越好。”
“那她们听着不难受吗?为么。”
马老太停下手推车,表情极其生动道:“哎呦喂,别看俺沦落风尘了,可比那些正经过日子的农妇强,瞧瞧她们真惨啊,她们听着爽呗。”
“哈哈哈哈哈。”
几个婆子笑得前仰后合,葛二妞笑得还拍了下马老太后背。
郭婆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吸溜冻出的鼻涕一边擦泪爽朗笑道:“那俺懂了,老妹子你放心,这样的故事俺肚里一堆一堆的,咱这些清白的农家妇被日子累的死的很是多,我都能给她讲的,一天死一个。”
童谣镇。
集市中,出城走亲戚的出城口,买针头线脑会路过的小巷。
五个老太外加一个宋银凤,分三伙。
三伙此时,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喊道:
“回收青砖,红砖,半旧不旧还能对付用的砖。
买萝卜,红心萝卜,芯里美萝卜,还买,葫芦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