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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先生和亦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宾果喵喵     夜先生和亦小姐txt下载     夜先生和亦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七章 我把名字还给你。

    伊利娅明明记得门上了锁。一见来人,露出安静的疲态。

    “嗨。”简同夜烬绝打招呼,以为伊利娅给了他画廊的钥匙。

    伊利娅视而不见。心想他果然煞不住要来寻仇了。夜烬绝走上前,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跟我去趟公司。”

    伊利娅抬头。“去公司?为什么?”

    “工作室啊。”

    “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我都安排好了。”他箍住她的胳膊。伊利娅怀疑地看向他猎上来的手。空气遽然怪异起来,或者是简的注视让空气怪异了起来。

    “你们聊。”简反应过来。夜烬绝在伊利娅开口前先开口:“走吧。”

    如果他一直是一样的首尾,伊利娅一定不会上当。他忽然公事公办,她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结果一出门,他炫耀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跟她的画廊钥匙一模一样。

    伊利娅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不放心地拿出钥匙看,确定是那一把。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有两把钥匙。伊利娅狐疑地问:“你什么时候把简的钥匙拿走了?”

    夜烬绝鼻子里哼一声:“是吗?你那个朋友还以为是你给了我钥匙。”

    “什么意思?”

    “记住你的钥匙很难吗?”

    伊利娅明白了,他记住了她的钥匙,做了把一模一样的。

    “不是一把,是你所有的钥匙。”他炫耀着拿了出来,像小孩子说你有的我也有。伊利娅呆瞪瞪的,无言以对。

    “走吧。”他拍拍车门,循循善诱的口吻。这次是半胁迫半诱拐。车直驶进了别墅。

    夜烬绝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伊利娅觉得他太疏于防范了,一挣门,怎么都打不开。门被换成了密码锁,没有密码出不去。

    她挣门。“夜烬绝,你什么意思?”

    他抱着胳膊,也很理直气壮,“你什么意思?把我关在门外你还有理了?”

    “谁让你非要跟着的。你可以不来。”伊利娅把头一摔。

    他圆瞪瞪着眼看她。她心里不由发瘆。

    “你躲什么?”他箍住她的胳膊吻上来。她在他发间摩挲,像小动物在丛林里寻寻觅觅。

    “你是在惩罚我吗?”他埋在她耳颈发问。

    伊利娅冷笑:“我哪敢。你不是还要弄死我吗?”

    夜烬绝无奈笑了,松开她的胳膊,说:“你今天好像特别恨我。是不是跟别人说我的坏话带上情绪了?”

    伊利娅想起那个中断的故事。不想说是因为故事已经有了尾巴,结局反正不怎么好。

    伊利娅躲开他的脸。他的口吻像是要溺死她:“最后一次原谅我,可以吗?”

    伊利娅很坚决地说:“不。”

    “那下次你说不可以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不?”他一面说,抱了她起来。

    阳光真美。她想起金色的湖泊,想起金色梦之川,想起一切静态的美,爆裂一样碎满了金。整个世界都是金沙莽莽。佛说非想非非想,那比天堂还要天堂。她伸手蛇住他的肩。她要的是非非恨之天,是没有爱的恨的终端。所以不愿意也要发生,因为戒掉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弄皱,弄脏,最后丢进垃圾桶。

    伊利娅穿好衣服,对夜烬绝说:“可以把密码给我了吧。”他看进她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把钥匙给我?”

    伊利娅说:“画廊钥匙,车钥匙和公寓钥匙你不是都有了吗?”

    夜烬绝笑了。“我是说,你心里的钥匙什么时候给我?”

    “不是你把它丢了的吗。怎么又来问我要?”

    “我没有把它弄丢。是你把它收走了。”

    “呵。”

    “我说真的。”

    伊利娅不理他,拿起手机看。他穿好衣服,端了一杯鲜橙汁放在床头。“你猜不出来密码是你的生日吗?笨蛋。”

    伊利娅斜他一眼,嗤:“每次我猜是生日的时候,从来没有对过。反正你知道我分不清阳历阴历,分不清东西南北,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我把名字还给你。”他又说。

    “把名字还给我?”伊利娅讽刺地笑了,正眼都不看他。“说的可真动听。”

    夜烬绝只是摇头。经过这一次,她对他好像更冷淡了。为什么?他想起她被他掬在怀抱里那哀默默的神情,仿佛整个都被扑灭了。千想万想,得出的结论无比荒诞——她是在刻意让他消耗。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回江宇的那天一出了机场就是雨。天空暗的像灰鲸翻在天上,遍地爬满鱼腥气,温度冷的慑人。伊利娅,不,亦真走出机场,感觉被甩醒了耳光。

    “怎么了?”夜烬绝的手被甩开。他看见亦真露出被杀了一刀的表情。

    “你怎么了?不舒服?”他焦急地问。雨里听着像梦。

    亦真一字一句说:“我没办法跟你走。就在这儿分道扬镳吧。”

    夜烬绝像被什么给打懵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办法再跟你走在一起了,没有办法再跟你故地重游,让我难受。”亦真没法解释这行为,就像没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痛苦。

    “现在在下雨,换个地方再说。”夜烬绝拉住她的手。塞进车里。

    司机一路开了车走。亦真眼睁睁看着自己又被送回到这里。夜烬绝还不知道那扇门对她意味着什么。是昏黑的蛛丝里扣动着的冰冷的火焰,是沉重的门扉上轻轻扣动着的记忆的碎片,是深深扎根在地底的罪恶的毒蔓,是一丝光亮直溯不进的冰冷的窗,是琥珀深深封裹着的恐怖之源。越来越近了,她的眼泪停不下来。

    “丫头,你怎么了?”夜烬绝拿了纸巾给她。亦真摔开他的手,整个笑破在脸上。

    夜烬绝霎了霎眼,忙道:“你别误会。我回来拿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是吗。”亦真吸了吸鼻子。“那你去吧。”

    “我马上回来。马上。”他近乎落荒地掀了车门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回来。哦,书信,把她的书信带给她。还有戒指。临出门前又折回到二楼找戒指。

    他匆匆锁了门出来。亦真已经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你怎么不看住她?”夜烬绝问司机。

    司机露出无奈。“夫人说要去上洗手间。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夜烬绝把司机赶下车。不知道她会去哪儿,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关机。

第六百七十八章 搬走

    一个城市竟然可以这么大。夜烬绝让蓝枫去查酒店跟旅馆,薛子墨和晏晚凉去找出租车,梁熙那里也已经通知到。咖啡厅,网吧,游戏厅,所有能容纳人的场所,连医院都想到了。夜烬绝去那老宅子里找。一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会不会是去傅媛媛那里了?”晏晚凉和夜烬绝汇合。傅媛媛说亦真没出现过。

    “不会是投江了吧?”薛子墨看着梁熙。夜烬绝的脸是饱饱的墨色。

    “冷静冷静,淡定淡定。”说这话的还是薛子墨。“要我说她可能是非常不想回来,坐高铁火车船什么的,又走了。”

    “我找了。没有。”夜烬绝说。想起豆芽再度被带回来的时候,也是熟悉的陌生,缩在随意某个角落,不想被人找见。

    梁熙怔怔地,问:“她真的是亦真吗?”

    夜烬绝不解。“你什么意思?”

    “再来一个原韶希也不是不可能啊。亦真不会这样。她不会不理我的。”梁熙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就是亦真。”夜烬绝焦躁地抹了把脸。“都怪我,我不应该急着要她回来。”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梁熙还是不能接受,因为这太伤人了。她静静等着亦真联系她。没有,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好像这行为背后的语言是——就当我死了吧。

    “她不会消失太久的。”夜烬绝抹了把脸。“她回来主要是开工作室,不是为了谁,也不会走。她只是想一个冷静一会儿,不要去打扰她了。”

    薛子墨等人离开后。夜烬绝一个人开车出去找,雨更大,电闪雷鸣,到了晚上整条街根本连人都没有。后来他在车里睡着了,彻骨的冷。他觉得亦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因为这一晚足够心死很多次了。

    一晚上都在吹冷风,睡在密闭的车厢里也该窒息死了。翌日他继续不厌其烦给亦真打电话,还是关机。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手机响的那一刻心都要跳出来了,却是原韶希。

    脸冷了下去。夜烬绝这才恍恍惚惚想起有这么个人。她还住在夜家。他昨天怎么没想起来呢?只顾着带亦真回去,碰到原韶希她不是很危险?

    “你昨天是不是回来了?”原韶希问。

    他灰冷着声音说是。回来取点东西。

    “怎么了?你感冒了?”原韶希一连串地问:“你在哪儿?用不用我帮你找医生?”

    “不用了。我就在门口。等下去公司。”

    夜烬绝回来,原韶希在玄关处等着他。一模一样的脸,像回忆倒带一样。他差点就哭了。

    “原韶希。”夜烬绝深深叹息,“你搬走吧。”

    原韶希的脸瞬间枯萎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搬走吧。我可以帮你找房子,你搬出去住吧。”他疲惫地说。扫量一眼这房子,忽然有种拆了的冲动。

    原韶希悲剧性地笑了。说:“你妻子要回来了是吗?”

    夜烬绝摇头,也笑了:“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原韶希说:“我可以爱你。她不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而且我什么都不要,我也可以陪你同甘共苦。或者,你可以把我当成她啊。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你别痛苦。行不行?”

    夜烬绝鼻子里笑两声,说:“可是你明明就不是她。”

    原韶希泫然地说:“我可以成为她。我愿意成为她。当然,你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

    夜烬绝冷持地说:“你搬出去吧。我很感谢你的这些话。我要把亦真找回来。”

    “找回来?”只有三秒,原韶希的表情像地裂般持续塌陷,她痉挛地笑了:“找回来?你怎么把她找回来?她现在根本不需要你了,她根本不需要你的钱和你的爱。你怎么忘了,不是你把她净身出户的吗?你自己不要她了,现在又要她回来?”

    “这都和你没有关系。”他护痛似的说:“你走。”

    原韶希挣挣不依,音量提高:“为什么一定要我走?因为我妨碍了她?因为怕她误会?呵。还是因为你现在终于不需要我了,就一脚踢开?”

    夜烬绝侧过头看原韶希,定定地说:“因为你是柠檬。因为亦真不喜欢你。因为我当过你的面给过她难堪。因为她看见你就一定能想起那些不堪。还有,你觉得你自己很高尚吗?你觉得的控诉很正当吗?好好看看你自己的贪心不足,我从来强调的是敌对,从来没说过我会喜欢你。”

    “是,我留着你是有私心,私心是我知道你是夜阡陌的人,私心是你的脸能满足我的心理需求。所以你的物质需求我从来不说一个不字,但这是交换。你的自作多情是副产物,跟我没有关系,你不明白吗?”

    原韶希凝冷着脸笑:“可是我因为你,那么为难,那是我的妹妹!”

    “我说过,你不需要手下留情,因为我不会。当然,你现在要非要恨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人这一辈子,不是被别人辜负就是辜负别人。”他终于不耐烦,转身离开。

    他一走,像移开挡板,天地变色。原韶希想到了死。现在搬走,不是计划失败吗?柠珺怎么办?

    想起柠珺。原韶希又笑了。柠珺才是生不如死,即使她能将柠珺救出来,也安顿不了她以后的人生。

    原韶希抱着自杀的人需要勇气去坚定,从头到尾回溯人生。发现她的被操纵都是从皖音的心理诱导开始的。

    皖音知道她喜欢夜烬绝。知道她不承认也不甘心低亦真一等。是皖音煽惑她毁掉亦真的画,也是皖音捏着她的软要她去犯罪。而要堕落是如此的容易。要为堕落寻找籍口痛苦就足够了。要沦落的活下去一条路可以走到黑。所以她到死也是死于被操纵。原韶希真是可怜自己。

    皖音。原韶希真是恨死了她。想起柠珺被禁锢在照片里。死也不能是这样。非正常死亡的人没有回光返照,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原韶希丢了烟卷在地上。火光像困倦的兽的眯眯眼,暗了又暗,遽然又亮。最后彻底灭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那就谢谢你了。

    原韶希有没有搬走,夜烬没有求证。他太忙了。关键也不会再回去。大小会议像泡泡据满玻璃杯,没有时间遐思。

    蓝枫很快掌握了亦真的消息。“她用了别人的身份证,在酒店为自己找好了房间。”

    “谁的身份证?”夜烬绝合上手里的文件。

    蓝枫眉心跳了跳,怀疑而艰涩地说:“张奂卿?”

    “就是帮亦真查她母亲死因的那个医生吧。她怎么好好去找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说着,起身就要走。

    “没有生病。可能是不想我们找到她。”蓝枫试探着说。

    夜烬绝嗐笑,不是心情愉悦,是放松。“她最近这些天哪儿都没去?”

    “只是去看了看画展,逛了逛街。还有找房子。”

    “找房子?”那念头像电灯一样被照亮。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她。只要不被发现。

    亦真今天穿着细管笔削的牛仔裤,一件嫩黄薄绒线衫,没有化妆,涂了釉色唇蜜。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确切来说是不会以这种方式回来。”张奂卿说。打量中带着探究。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被他发现了。”亦真笑,拿他无法的样子。

    “他?你前夫?”

    亦真鼻子里笑,糟糕的口吻:“要是前夫就好了,他压根没去办离婚。”

    “那至少说明,他不是那么绝情。”

    “不是绝情不绝情。问题是他在我的脑子里像个痛苦预警一样。用伊利娅的身份,至少不会有叠经刺激之感。现在简直觉得不能承受。”

    张奂卿叹息一声,岔开了话:“这里的公寓比较清幽,不靠近马路,我想你会喜欢。”

    亦真笑:“你比我更像个本地人。我觉得自己像个外来人口。”

    张奂卿知道多少是有心理层面的抵触。但也有预感,觉得她在这里呆不久。这和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不一样,溥仪回故宫买门票大抵也有这种复杂心理。

    这一带都是空旷的混凝土路面,被阳光蒸出郁郁的钢筋和土的气味。服装店的玻璃窗里一派泥白的模特,空洞的眼窠望着窗外,仿佛能荡出一阵寒风。亦真一看就别过了脸,觉得有些栗栗的。

    马卡龙色的房子围在巧克力色铁栅栏里。亦真喜欢颜色,她看建筑的视角像小孩子看积木,一瞬间喜欢就是喜欢。

    夜烬绝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活力过。他在落地窗前站定,睫毛淹没眼睛的笑就浮现在玻璃窗里,饱而甜,水晶泡泡一样,有破灭的危险。

    她好久没对他笑了。偶尔有,像一盘冷掉的菜肴。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打扰她。责任与愧疚揉杂着占有的私欲,千头万绪,不知道哪个是正当的。

    他匆匆顺了外套出门,开车到了酒店楼下,抱着路过的心态。那扇酒红色的门他一看就被吸了进去。

    不动声色,轻叩门的动作凝住了。思考对策。路过根本是个借口,想走进才是真的。心里斗争像锅里被煮的腾腾的佐料,各式混杂,顶着锅盖,屡次触发成功。

    门开了。两张脸距离那样近,连表情都一样,像对折书页上油墨的叠印。

    夜烬绝在等着亦真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亦真也等着。最后还是亦真侧过身,夜烬绝搭讪着走进来。

    “喝水还是饮料?”亦真问。声气很白开。

    “不麻烦你了。”夜烬绝担心她又借口溜掉。

    亦真还是淡淡给他倒了杯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太新了,就好像纽约那一段被格式化空白了。

    他接水。手指擦触到她的手背。温度转瞬即逝。亦真视而不见地看他,问:“有事吗?”

    夜烬绝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亦真就不说话了。夜烬绝又问:“工作室找好地段了吗?我已经看了好几家,不过今天没带资料。”

    亦真有些怔忡。夜烬绝不知道她眼里的他的景况。上午会见客户,刮了胡子打好领带,下午一样的来。她觉得他整个人像被雨淋湿透过,脸上斑驳的狼藉呈透明状。

    从来没见他这么疲态。亦真也不知道只有她看得出来。恍惚间又听见他在叫她。亦真说:“哦。是吗。”

    夜烬绝交叠着手,声腔很恳款:“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亦真憬然一下,像新破壳的小鸡仔,阳光下绒啾啾的。

    他笑了:“我说,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开工作室的事亦真想了好几天。毕竟自己没做过,一个人可能要走不少弯路。虽然赌恨不想和夜烬绝有关联,但是也不能总去麻烦傅媛媛。这种自尊要强她觉得没必要。

    “那就谢谢你了。”亦真酬应着说。夜烬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一瞬间很生动。

    “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他继续往下说。

    亦真勉强笑了:“应该是我问夜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你才是大忙人。”

    他神往地看着她,像是要承诺她一座乐园。“只要你开口,我都有时间。”

    “不敢当。”亦真别开脸,搭讪着看向别处。

    “怎么不敢当。”夜烬绝扫量屋里的摆件,怕亦真下逐客令,道:“你不去看看梁熙吗?她很想见你。”

    亦真想把头挫进肩膀里,作接受无力状。夜烬绝觉得哪里被刺了一下,是他把亦真的故乡变成了异乡。

    这时候不能说什么深情款款的话出来,因为只会激起她的反感。夜烬绝说:“梁熙她很想见你,那天你不见了,我们都在找你,梁熙还以为你不想见她。”

    亦真露出迷路小羊的慌乱神情。夜烬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在阳光里朝她伸出手。蛋黄鎏金色的动作。

    亦真没有动,他蹲下来,仰望的姿态,虚握住她的手,整个笑都把她烛亮了。

    “走吧。我带你去。”他又笑了。

    车子直开进薛子墨家。亦真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梁熙家的方向。夜烬绝解释:“梁熙跟薛子墨结婚了。”

    “结婚了?”亦真一瞬间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不过婚礼不在江宇,在国外结的婚。”

    亦真像是把消息提前分享了,说:“南璟风也结婚了。”

第六百八十章 我回来了。

    夜烬绝一怔,生怕打破平静,忙问:“南璟风?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你来找我的前几天。他和未婚妻认识的时间也并不很长。”

    夜烬绝听她那幽深如地下森林一样的语气,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发生了好多事。小影子你还记得吧,她又结婚了。”

    亦真笑了:“又?她好像一直在结婚跟离婚。”

    夜烬绝嗐笑,偷眼打量她,又说:“宋小菀现在过得也并不好。”

    “她怎么了?”亦真思了思,“她的孩子也该有三岁了吧。”

    “没了。”

    “没了?孩子没了?”

    “吴菁不知道怎么吹的风。本来那两个人就感情不稳定,吴菁非说孩子不是皖言辙的,要做羊水刺穿检验dna,孩子确实是皖言辙的,不过因为感染,没保住。”

    “宋小菀没有跟皖言辙没有离婚吗?”

    “没有。”夜烬绝不敢多说别的。他见亦真今天心情不错,但说话始终小心翼翼的,生怕招出“婚姻有爱没爱反正没有区别”这一类揪疼的话题。于是忙道:“你吃糖果吗?我买了好多,觉得你爱吃。”赶紧打岔抽出车屉。

    亦真也有些察觉到了。她前几天确实很失控,但对别人负能量太没有道德了。所以两个人都默契的点到为止。

    她默默挑糖果,五颜六色也跳到她的脸上。夜烬绝觇亦真一眼,心想南璟风说的很正确,她还是有从前的影子。

    不能着急。他缓缓,长舒出一口气。她现在是团起来的小刺猬,并不是冲着报复他来的。只要他不越位,她不至于太反感他。

    车行驶进薛家。亦真一下车有些怯生生的,像是手脚无处安放。夜烬绝停车出来,她果然还迷路一样站在那儿。

    他小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反应。他又试探着带上她的肩膀走。因为太紧张了,亦真一时忘了要抵触他。他就趁机牵住她的手,摁下门铃,在亦真反应过来前轻轻松开。

    梁熙看见亦真。两个人一对视,都带上了委屈的神情。梁熙上来拥抱亦真,两个人连眼泪都同步。

    “你去哪儿了!”梁熙皱着鼻子,打了亦真一下。亦真听出的完全是另一重意味。梁熙又扯着她的胳膊笑:“还以为你死了!”

    亦真尝试了还几次,最后才轻轻说:“我回来了。”

    梁熙急着要拉亦真进去说话,看了看夜烬绝。夜烬绝很有自知之明,侧头看着亦真笑:“你们聊你们的,我一会儿来接小真。”像小男生在教室门外探视喜欢的小女生。

    他是近来才采用这大众化的称谓的,别人都这么叫,不会激起她的反感。亦真可能没听见,或许是哽咽说不出话来。夜烬绝就当她同意了,给梁熙发了微信,约定六点来接人,可不能让亦真先走了。

    亦真和梁熙进去,亦真只来过薛子墨家几次,现在脸上除了迷路,还有种荒芜无人之意。

    梁熙拉着亦真坐在沙发上,两人就像蝴蝶折起两只翅膀。梁熙喜极道:“听你回来,我简直又高兴又伤心。”

    亦真重复她的话:“又高兴又伤心?”

    “是啊,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失忆了,还是夜烬绝把你给藏起来了?”话一出口,梁熙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声音低了下去,耳语一样:“我真后悔那时候去旅行。”

    亦真只希望此刻自己不要比回忆更回忆,太像棺木里的死人了。棺木承载树的记忆。尸体承载灵魂的记忆。死透了。可是心里刺刺的。她心想我很感激。

    梁熙把水注入沉默的容器里,笑着指给她。“喏,你的杯子,我一直给你留着的。”

    亦真做了件很糟的事,她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梁熙又是一怔。不能说。我们都太注重维持表面的平和了,深深的平和就驻在空壳的地表上。空等同于危险。不,也许亦真只是不能适应。

    梁熙还在斟酌,亦真又说话了:“听说你跟薛子墨结婚了?”不能说恭喜,太奇怪了。两人吵架都从不道歉的。

    梁熙觉得很抱歉。“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亦真说:“抱歉的应该是我。那些事实在太糟心了,我不想影响你旅行的心情。”

    梁熙实在无法忍受了,两个杯子像两座悬崖遥远的对仗。梁熙的嘴型愈动愈大:“是啊,我真是恨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好朋友?你怎么能够!你明明活着却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因为你也是过去式里的一部分。最温柔的牵痛。亦真当然没有说出口,梁熙却抓住她的手,千年的树在风里叹息的口吻说:“总之我现在原谅你了。”

    亦真那时候只是觉得故事总有戛然的时候。反正生活总是自己的,梁熙也会有新朋友。可是现在她真高兴,梁熙心里空出来的位置还是她的。

    夜烬绝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个小时,没有进门。怀着望而却步的心情在门外等,像学生时代提前放学却不归家。

    梁熙送亦真出来。亦真一下看到夜烬绝的车。夜烬绝和梁熙秘而不宣完成交接仪式。亦真脸上有种柔驯的平静。

    “明天我就去找你。”梁熙愉悦地说。亦真说好。夜烬绝轻轻扶过她的肩膀,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时候完成。目光示意梁熙告辞。

    “饿了没有?刚刚路过美食街,买了蛋黄酥。”他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

    “嗯。”亦真看着窗外。夜烬绝看她的侧脸,额头饱饱的,和夕阳对吻,颈部以下埋进车厢里的棕色,像橡胶底片在阳光里透出光。

    他又打开抽屉。魔术盒子一样倾倒出更多。亦真顺着声响去看,铁制卡通饼干盒真好看,竹蜻蜓和记忆面包在米黄背景色里鼓涨浮凸出来,像岩石化石。

    她恋恋拿在手里。夜烬绝也不说话,生怕她梦醒一样。

    他送了她回酒店。亦真说送到楼下就可以了。夜烬绝插着口袋,闲适的语气问:“有没有检查一下?住酒店也要操心,防止**泄露。”

第六百八十一章 等等。

    亦真正想说不用,夜烬绝又说前不久有家酒店出了事,墙里藏着尸体。

    亦真就不信他不是成心。可是他装出随口一提的样子,她有些害怕了。夜烬绝又说渴了,能上去喝杯水吗?

    天,烂言情一样恶俗。亦真正想说你车上不是有饮料吗,他抢先说饮料越喝越渴。

    亦真想这倒是真的,可是人一旦喝够白水,又会食髓知味跑去喝饮料。当然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可人的**就是折返跑,不会仅限于单纯的层面。

    这样想便无所谓了。两人走进酒店。夜烬绝第一次进来时就已经确保无事了,延宕着喝了杯水,说:“周六怎么样?”

    亦真抬起脸,“什么怎么样?”

    “工作室。”

    “好。”

    他临走时叮嘱亦真记得锁门,亦真也说好。

    工作室的场地几乎是一锤定音。不在市中心,却也不算偏僻。安静的蓝白色墙壁上不是类似敦煌浪漫主义风的壁画,是天然矿物颜料绘制的卡通湿壁画,非常活泼醒神。

    亦真静静打量墙壁上的卡通,夜烬绝饶有兴味地把眼睛瞥回到她身上。亦真有理由相信他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只单单把成果展现给她。

    也确实是这样,夜烬绝确实想过借此和她多接触,可是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干脆把一切都替她做好。

    亦真把脸转过来,笑:“谢谢,我很喜欢。就它吧。”

    夜烬绝点头,伸手抚了抚壁画。“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装修期间你有意向接手工作吗?”

    亦真认真思了思。“夜先生有意向要和我合作?”

    夜烬绝只拿她的生疏当幽默,笑:“是啊。”又特为强调:“长期合作。半壁江山都交给你,你不闲累就成。”

    亦真听他那一字一句,像是要把一半的生命都剪下来给她做标本。长久的沉默。夜烬绝装出不经意,心里非常紧张。她会厌恶这算术上的补偿吗?

    紧张到超临界态的高压。亦真说话了,“好。谢谢。”夜烬绝终于从窒息里得到释放。

    靠窗的货柜据满了一壁墙。夜烬绝一一给她介绍。

    “上面可以放颜料。”

    “这里是展览制作区。”

    “这里是休息室。”

    亦真在心里研磨着想,我似乎没那么排斥他了,也有人际客套的因素,可是不是有点危险呢?与他的故事重新接轨,像启发重新来过的按钮。再看墙壁上的卡通,也像饼干盒上的,在背景色里鼓涨浮凸。

    “你在想什么?”竟是梁熙在叫她。

    亦真露出醒过来的表情。想起来了,她带了俄罗斯糖果来找梁熙谈天。她怎么一直在发呆呢?

    “你又在想什么?”梁熙撑着下巴。

    亦真看着桌上黑掉的手机屏,梁熙应该从照片说到了旅行趣事。她哑然坐在那里,不打算敷衍梁熙,直截问:“你觉得,我会不会再爱上他?”

    梁熙轻轻闪了闪睫毛。她知道“他”就是夜烬绝。梁熙喝了口水,说:“你不是一直都爱他吗?”

    “我没有。”亦真说。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梁熙又喝了一口柠檬汁,“等你意识到你的自欺,你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亦真说。

    梁熙哈了口气,“小时候看电视剧,总有失忆梗。好像人都是在用头脑去恋爱,心脏没有记忆功能一样。情在佛学里是劫,光靠失忆就能渡劫了?”

    亦真笑的睫毛都垂塌下去。梁熙也笑。不过那笑转移到了别处。

    晚上回家。又是心照不宣地看到那辆车。夜烬绝靠在车门上,嘴角衔着烟。亦真又想起第一次见他,也是这个角度。火光里浮现漫画里才有的眉眼,像照亮西罗壁画,有神圣庄严之意。

    他轻轻接洽过她的胳膊。梁熙又在后面说路上小心。

    两个人有什么好小心的?亦真笑了,回头跟梁熙说再见。

    夜烬绝踩灭烟头。梁熙已经回去了。他把车门大开着,车门像翅膀,待时飞的感觉。亦真心里忽然有些着急,生怕车走了似的。

    “有事?”她看看车又看看他。

    夜烬绝半靠在车上,摇头说不是。“车厢里面有烟味儿,等等。”五官含着笑。

    亦真忽然觉得“等等”这两个字很动听,像有重量的两个音符敲落在琴键上,余音悠悠,可以一直无休止的延续下去。真美。

    “今天很高兴?”他板住她的肩膀,旋在车上,说今晚的月亮真漂亮。

    现在亦真已经不住在酒店了,住在公寓。工作室成立了有一个月,每天都很充实。她每天晚上都在公寓窗户前看月亮,可是今晚的最美。

    “今天梁熙和我说情在佛学里是劫,命中注定的。”亦真忽然说。

    “是吗。”夜烬绝笑:“用弦的理论来阐释,物体的固有频率与人自身的频率存在耦合关系。我觉得两情相悦也是这样,由两种波谱频率的相互作用产生。就像我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就像我能隔着门能感知到你的存在。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亦真不作声。夜烬绝大起胆子抓她的手。她还是挣开。

    “对不起。”亦真纳着头,说:“我没办法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

    他笑纳了这句,语气轻,却很深邃,“没关系。我爱你。”几个字像海底浮出一串气泡。

    亦真又笑了:“你不是说,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欢吗?你爱谁都可以,千万不要爱我。我怕折寿。”

    夜烬绝马上说:“小真,我那时候说的是气话。”

    亦真又笑:“我那时候对你爸爸说的话也是气话,你不是也当真了吗?”

    夜烬绝讪笑着,摇头叹息:“那我没说出口的话,现在说出口你会当真吗?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开。我从来没停止过爱你。你信吗?”

    亦真冷着脸不作声。

    梁熙告诉亦真不能总喂猫咪猫粮,老了牙会患牙龈病,邻居家的猫花了将近一万都没治好,病死了。

    亦真正犹豫,夜烬绝就把电话打来了,说的是商品细节需要做小部分改动。

    “等一下。”亦真找起本和笔,桌上太乱了,怎么都找不到。

第六百八十二章 或许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就几个点而已。”夜烬绝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笑:“还是我去找你吧,顺便把设计图给你,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麻烦你了。”亦真从地上捡起笔。

    夜烬绝很快来了,还带了午饭。亦真难为情地看看桌子,电脑也开着,屏幕上亮着设计图。

    “这么乱?”夜烬绝挑眉。亦真拉了椅子出来,又去给他倒水。

    “最近忙。”亦真说。

    “忙也要注意休息啊。最近天气不好,霾多。”

    亦真笑,牵出两个梨涡。“你什么时候关注天气预报了?”

    “我是担心你的病会复发。”私语一样轻。“别太累着自己,钱能有身体重要?”

    亦真也只是草草笑纳,夜烬绝却是十分忧心地聚焦到她身上。亦真简直怕他这样的眼神,从工作室成立起,他就尽量不让她沾手。可她怎么就至于那样娇惯了?连去柜子上够个颜料都拿不了?

    “听梁熙说,前两天又不舒服了?医生怎么说?”他又问。

    “现在不建议动手术了,无非就是多休息,吸氧。”声气像杯里被冲淡的茉莉花茶。

    亦真知道夜烬绝对她的了解比自己还多,没什么可避讳的。夜烬绝把设计图交给她,交代了几处修改细节,最后另说:“我有个朋友从事医学的,差不多后天回来,我托他带了些药,对你的病有好处。”

    “谢谢。”

    “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还说什么谢谢。”夜烬绝自嘲地笑。

    “我想把豆芽接回来。”亦真又说了梁熙的话。

    “可以啊,我也没时间照顾豆芽。”

    “你不回家?”

    “我住公司。最近还想着把那房子卖了,一直没找到有诚意的。”

    亦真蹙眉,“为什么要卖?那可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夜烬绝看着她,颓丧的笑像面饼起泡,终又馁在脸上。“你不清楚吗?”

    亦真安静地看着他,摇头,“你知道跟这个没关系,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可是那天你看到门的表情,我忘不了。”

    亦真沉默不语。“反正我不会再回去了,何必糟蹋你爸爸的心呢?你这貌似是不孝。”

    不。他在心里反驳,你一定得回来,回到我这里。半仰着脸,眼睛微微眯成月牙,他说:“小真,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当初你第一次对我想说搬回去的时候,我就应该听你的。你那么多次对我说想回去,我竟然不以为意。”

    “我知道出了事之后,你因为我一直回到那里去。所以最后你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或许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都过去了。”她喃喃说。“我对你爸爸……也给你造成了很多的困扰。”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夜烬绝看看窗外。“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我们得快点去接豆芽。”

    亦真回卧室换好衣服,再出门时天已经变阴了。大风鞭着树,直往人脸上招呼。

    夜烬绝开了车过来。亦真钻到副驾上,心里有些栗栗的。

    “不然改天吧。”亦真说。

    “怎么了?”夜烬绝系安全带。

    “好大的风,会看不清路吗?”

    “没事,又不远。你小憩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亦真当然睡不着。一路都是呼烈的风声,雨噼里啪啦砸着窗户,越来越大,像无数个小暴锤子往耳朵里直敲。

    亦真含起眼皮。夜烬绝看进她眼睛,安慰着抓了抓她的手:“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亦真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夜烬绝正想取了外套给她盖上,她忽然拧着眉毛抓紧了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神经反应。

    他不住被她牵了过去。小而密闭的车厢有暴露的危险,像生产流水线上被电铸浇固的模盒。雨之敲打声交错着灌进来,愈发有摧毁之意。

    他凑上那张牛奶色的脸庞。雷声拍下来,牛奶色的四肢泼了出来。

    “怎么了?你害怕打雷?”他罩住她半个身子,亦真倒也没有反应,点了点头。

    他轻笑着移开,抓了抓她的手,好凉。“怎么以前不见你害怕?”

    亦真双手贴颊腮,终于努力孵出一个笑来:“一个人当然怕。小时候看恐怖片,伴随着雷声闪电,会出现惨厉的不速之客。”

    夜烬绝又拿了小毯子出来。亦真立刻把半个身子窝进去。车继续前行,雨始终跑在前面。

    亦真骇异,问:“不是换车了吗?怎么小毯子还在?”

    夜烬绝看着前方,说:“你难道没发现我接你都是用这辆车?”

    亦真不说话了。雨刮器起了填补作用。确实。糖果,零食,小毯子。那是都是她以前专属的小屋。他以前那么宠她。

    亦真忽然很想问夜烬绝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样。可这太孩子了,成年人之间是委蛇去追究什么的。

    夜烬绝停好车。顾及到亦真的抵触心理,以揖让进止的神情说:“你等我一下,我把豆芽抱出来。”

    亦真却是摇头,不想麻烦他的语气:“我跟你去吧。”也是想表现她并不在意。

    夜烬绝便轻轻牵了她的手出来。亦真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他攥到手心里了。

    门锁咔哒跳开。亦真感到气息很两样。巨兽齐臻臻的牙笼稀疏脱落成几根,有凄冷之感。

    “是不是快认不出来了?”夜烬绝打趣,亦真把眼睛收回来,嘴唇下撇:“是啊,认不出来了。”

    鞋子还是原位置,没有落尘。夜烬绝问用不用帮她拿双新的来,亦真说不用。

    亦真发现她的接受能力要比自以为的强上许多。她不欠任何人的,那被巫魇封住的感觉已经落定为尘了。

    夜烬绝在厨房倒蜂蜜水,一个黑影扑在雾化玻璃上,伴随着注水声。仿佛又隐隐听到謍謍的谈话声,原来是大脑在倒带。

    其实那时候他对自己也不是——夜烬绝端了水出来,亦真驱赶了思想。

    早就忘了要来干嘛的。亦真捧着蜂蜜水,热气氤氲在脸上,又有画面跳回来。更沉默。

    “嗳?你不是说有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吗?怎么不见她呢?”亦真问。

    夜烬绝道:“我让她搬走了。”

    “没想过要——结婚?”

    他像被刺了一刀,鼻子笑着:“这么冷的话你也能说出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残忍。”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

    亦真挂上笑:“我不过随意说说。”

    他认真看着她,“丫头,我这辈子要娶,那就一个,我就娶你。”

    亦真把头纳的更低,更像是被他看到。“不可能。”

    “为什么?”夜烬绝无法容耐了,他坐到她身边,辣辣注视着她。亦真把脸埋进手里。

    “你看着我说。你看着我跟我说清楚。行吗?”他掰扯开她的手。“你说,小真你告诉我为什么,因为我伤害了你?你告诉我怎样你才能原谅我,行不行?”

    亦真半晌才抬起脸,不知道自己哭了。沙沙的声音像风里的小圆叶片间的摩擦。

    “夜烬绝,你总是说我吝啬。我能拥有的健全的爱实在是太少了,我全都给你了,现在我总得留点什么给未来吧。还是你会觉得,我会把爱给你,交换未来?”

    他摇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亦真把脸别开,留声机一样,“分开是你决定的,是你逼着我离开你的。也是你把我一切的努力都毁了。你知道什么是信仰崩塌吗?我一如既往地爱你,崇拜你,陪伴你。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你一句‘我嫌脏’,全都死了,死透了。就好像我掏心掏肺到你面前,你说‘恶心’一样。”

    “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我也觉得自己脏,但不是被你弄脏的吗?呵。”

    “是我脏。我太混蛋了。我伤害了你。”夜烬绝抱住她,又被推开。

    亦真别过脸。“我现在不想恨你,就当以前那些事都是噩梦吧。我不爱你了。”

    夜烬绝抬手替她把眼睛抹干。“我去抱豆芽下来。”

    这一幕像匆匆谢幕。几分钟后,他抱了豆芽下来,两个人又像是全新的,刚刚那一幕又被刷成了空白。

    “吃胖了。”亦真从他手里接过豆芽,轻轻撩开吻部,检查尖尖的小牙齿。

    夜烬绝梦醒一样,“衣服要不要?你以前给豆芽做的衣服,还有我后来给它买的小衣服,你应该会喜欢。”末了一句低下去。

    “谢谢。”

    “没事。”

    夜烬绝心想好在不是她一个人走。说什么都要送她回去,因为那样就太像永别了。

    出门的时候正碰到原韶希回来。亦真惊了一跳,原韶希郁郁的眼睛像她以前回来的样子。

    夜烬绝也是一怔,圈了亦真到怀里。原韶希忙道:“我回来拿点东西。”

    太诡异了。夜烬绝只是点头。亦真慌掩了神色,心里不住揣测两人的关系。

    原韶希看也不看亦真的走,逃避似的。她确实心里刺刺的。像撞衫,自己是那么廉价的抬不起头。她永远是溜溜湫湫擦着回忆框底的那只偷黄油的老鼠。

    “怎么那么像。”亦真小声。像含着苏打饼干,不小心脆脆咬了一下,又不小心被夜烬绝听见了。

    又忘了还在他怀里。夜烬绝生怕亦真误会,又见她脸上灰灭灭的,像发现贮冰箱里很久的小布丁被谁偷吃掉,不能相信。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车子发动。脱离了那处磁场。亦真醒过来,夜烬绝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她。”亦真一面说一面想,是谁都可以,为什么是个跟她一样的人?可是跟她全然不同的呢?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确实见过她。”夜烬绝看亦真一眼,发现她的头发丝贴在脸上,细心用手拈开。

    亦真想了又想,“不会是柠檬吧?”

    夜烬绝笑了:“怎么这么聪明?”

    “声音。”亦真靠在座上。“可能是我下意识的心理。反正每次开门,都有个人在门后站着,都有个声音在那儿等着。不过是对调了。”

    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夜烬绝以为她睡着了,一看,她馁在座上,警惕地也把脸朝他看,忽地把脸撇向窗外。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她进展到哪一步了?”夜烬绝又看她。亦真假装没听见。

    “我留下她只是因为夜阡陌。当然,和你有一定关系,不过好奇大于精神生活。”

    亦真肩膀忽然抖了抖,像小鸟睡醒时待起飞。也是一个背影,那么小,柴骨骨的,真想握在手心。

    车行驶到公寓楼下,地上积满了水。夜烬绝快步绕到副驾车门。“别把鞋子弄脏了,我抱你上去。”

    亦真说不用。却更像理所当然那样跌了进去,忙说:“我的鞋子又不贵,没你的贵。”

    “一个人湿了鞋总比两个人要好。”他笑。她又瘦了。“寒从脚起,容易生病。”

    亦真被他抱着,心里不合时宜地想,他真像一棵树。又想起张爱玲在《小团圆》里说“如果真爱一个人,能砍掉他一个枝干?”

    正想这是说胡兰成,他把她端平在沙发上,还维持着半倾的姿势。“有句话可能不合时宜,但真的太像了。”

    “什么?”亦真问。

    “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我”字极轻,像水墨画的淡入。亦真笑了。胡兰成的句子。

    “你在想什么?”

    “没有树枝的棕榈。”

    他笑了,蜻蜓点水一样。亦真想这太像**了。他捧起她的脸吮她。她又想这太像毒品了,眯起了眼睛。

    “你说你不会再结婚是吗?”他又说:“那我也不会再结婚了。你永远葬在我这里好了。”

    亦真不笑了。好像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抱有自暴自弃的心情。

    雨还在下。诗歌三百一样,那么华丽那么长。亦真再醒来,是粉色的天花板。在卧室。

    怔怔睁着眼睛发呆,什么东西滑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又流泪了。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怒其不争。她在被单被子的夹层里又馁了下去。

    有什么好难过的,反正她这辈子已然这样了,没想过要再寻找寄托。没人能指责她什么,她可以把痛苦不当回事,反正刚刚她很快乐。

    趿了拖鞋去客厅,以为他走了。厨房里站着人,身姿挺而高,下意识联想到栖身避雨。

    夜烬绝回头看她一眼。“我在煮蜂蜜水,你怎么哭了?”

    亦真擦了擦眼睛,说可能是用眼过度,最近忙。

第六百八十四章 后天是个好日子。

    他走过来,想检查她的眼睛。黑影也随之罩下来,深海一样。“家里没有眼药水吗?”声音响起。

    “没有。有也在工作室,不记得了。”

    “我一会儿去给你买。”他谦谦地说。又拿了蜂蜜水给她喝。

    以前下雨天没有这么清醒过。亦真端着蜂蜜水去看窗外,湿灰灰的,她觉得古色理应是这样,或者叫薄荷糖色。夜烬绝站在他边上,拘了她的半边身体。

    “你说新产品用这种薄荷糖色好不好?”亦真问夜烬绝。

    “薄荷糖色?绿色?”

    “不是,你看灰色地面,现在变成湿灰色。湿凉凉的,像薄荷糖一样。”

    “所以叫薄荷糖色?”

    “嗯。”

    夜烬绝想说你才像薄荷糖。亦真发现他在玻璃上雾了一个“真”字。又发现两人在玻璃里的影子,都带了含情脉脉的神气,吓了一跳。

    “你最近小心点,听说你们小区里有盗窃。”夜烬绝说。亦真心想我怎么不知道。

    隔几天他又来家里找她。亦真正在修改图稿,戴着眼镜。他手里提了一大袋日用品,进门要弯腰低头。

    “以前都不见你戴眼镜。”他身上凉浸浸的,像风雪旅客。

    “戴久了就不好看了,不常戴。”亦真瞥一眼袋子。

    “你以前不近视吧。”

    “你忘了那次在医院我看不见路标?半个瞎子。反正你眼睛好,我也不需要真正看见。”

    镜片侧切她的半张脸,透过镜片能看到被缩小的世界,也能看到窗之光被拒之镜外,反射出蓝光。他在蓝光里一闪而过。

    “对了,上次你给我的设计稿我已经改好了,不过颜色上又做了调整。”亦真摘下眼镜,从卧室里取了两幅画稿出来。“一幅是原来的画稿,一幅是中庸色。”

    “中庸色?”夜烬绝挑挑眉,露出赞许。

    “知道史延芹老师吧?她为宝钗设计的服装就是半新不旧的中庸色,我很喜欢。”

    “都很漂亮。”夜烬绝发现亦真近来的卡通风多了,多是和怀旧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像她无法真正拒绝他这个人一样。

    亦真倒了水过来,终于想起来问一句:“柏新最近还好吗?我都没有见过他。”

    夜烬绝恋恋在她脸上望了望,喝了口水。“他在国外上学,近期会回来一趟。我安排你们见面。”

    亦真点头。心里发现柏新其实并没有近期回国的打算,不过是她说什么,他即刻安排。亦真不愿意多想别的。他的爱反正没有目的,她犯不着非要去寻找一个,也容易出错。

    几天后亦真去超市买零食,碰到邻居张太太。张太太的眼睛和嘴巴一起嘬起来,吻喙一样钉住她。“怎么没见你男朋友呀。”

    亦真一怔,可耻的是她脑子里一瞬间蹦出了夜烬绝。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哟,那小伙子长的可真是好——”张太太夸张的比划着:“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我家小美哟——”

    原来是想接机打探,看能不能介绍给小美。亦真想了想小美那筒式的身材,绒线娃娃的团脸,圆鼻子,黑线眼睛。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嫁不出去了。

    张太太还动用起胳膊,她和女儿完全两样,一招一式像火柴人划拉着磷粉壁,连五官都匝在一起,忽然着火了——“哎呀!”惊叹一声时间不早了,矫健溜回家去。

    张太太走了,亦真很久还感觉到有风擦着脸。她忽然意识到解释还被梗着,刚刚她什么都没说,脸上还带着正室冷持的微笑。也不知道张太太会怎么想。这太像恋爱了。

    亦真思前想后,总有什么不对。是她放纵自己?是她接纳了他?又一想,似乎每次他上自己这里来,总有正派的理由。她并不反感他这或那的算术上的好心,就像他们的爱恨轇轕一样难以计算。没有爱的恨的终端理应这样,婚姻亦然。亦真觉得自己都想清楚了。

    (??w??)??

    亦真有四年没过过生日。准确来说,是在这之前只过过五次。听起来很匪夷,居然有人屡次忘记自己的生日,但这是真的。

    生日的代名词是奶油蛋糕和祝福卡片,蝴蝶一样扑了满头满脸。亦真不是不幸福,她的幸福是蝉翼式,总是迟到。索性忘记有翅膀就可以了。

    这一年的生日她又有想不起来的趋势。夜烬绝和梁熙几人商榷筹划。

    “你这不行啊,一点正宫的地位都没有,怎么不直接去问她?”薛子墨砸了砸夜烬绝的肩膀,被剜一记眼刀。

    亦真在工作室画设计稿,杂志插图。最近睡眠不好,前天复发过两次,不是很严重。窗玻璃外的世界像鸡尾酒,从锐澳蓝色降成蓝色夏威夷。

    丢掉笔。趴在桌上小憩。夜烬绝敲门,没有回应。走进来,她穿着白色短袖,像是要嵌进桌子里。一棱一棱脊椎的小凸起从衣服里滑出来,两侧腰线像拢进细迳花瓶,也不怕着凉。

    他解了外套披挂在她身上,蹑着脚出去买晚餐。回来又笑了,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松鼠一样。

    不忍叫醒她。手才攀到她的肩膀,亦真立刻惊醒了。

    “我想着你回房间睡会好一些。”夜烬绝挑了挑眉。亦真看见便当盒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亦真揉眼睛。

    “没来多久。最近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那些药的效果都很好,很少复发了。”

    “你最近有个画展是吗?”他把拆封的便当盒子递给她。

    “你不说我又差点忘了。”亦真小口小口吃肉。真可爱。夜烬绝又把水推给她。“下下个周天是个好日子。”

    “办画展还挑日子吗?”毫无防备的表情,像被白色涂料刷下来。

    夜烬绝心想果然又忘了。嘴上扯是亚洲文化节。亦真也不去查证。夜烬绝又说:“柏新那天回来。”

    “这么巧啊。”吃到一半又寻思回设计稿上,除了灵光都被嘴囫囵下去:“那就订在那天好了。我总想着要送柏新礼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忘。”

    说到这里,她又把视线从设计稿上抽离回来。以为夜烬绝会说择日不如撞日等等,结果他说:“你想要什么,我让人替你去买。”

第六百八十五章 我们

    轻飘飘的应承一句。也不是邀请。亦真憬然一下,说不上来具体,就是觉得这人太精了。像个陷阱,总吸引小动物探头去看。不停地看。每天都看。

    “怎么了?”夜烬绝眨了眨眼睛,长睫毛催眠了她的灵光,瞬间不记得了。

    “感觉你对我怪怪的。”亦真咕哝着。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就是帮你买个东西吗,能问你多要多少钱啊?”夜烬绝一脸要算账的架势。

    “不是啊。”

    “不是是什么?”

    亦真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又发现连他的话问题都不全懂。近来总这样,跟他说话像做听力题,猛然跳进一个语境,全不记得了。

    夜烬绝笑:“你是不是想送柏新巧克力?”

    亦真说不是。

    “游戏机?”

    “不是。”

    “智能机器人?”

    “算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去哪儿买。”亦真摇头。“我简直是个生活白痴。”

    夜烬绝又端详起她的画稿。“很费脑子吧。”

    “是啊。可能因为费脑,记不住太多事。”

    “那画展会不会太赶?”不经意又转移话题。

    “来得及啊。”亦真在脑子里细数。“来得及,我带你去看看,应该够了,昨天助手还做了整理。”

    “那吃完饭去吧。先吃饭。”又把水推给她。亦真就接过杯子喝水。夜烬绝在一边熬着不笑,这招简直屡试不爽。

    看完画之后,回家路上他就给她做起了思想工作,比如会有类似做高空作业经验的工人,在你窗前一闪而过。

    “荡秋千吗?”亦真淡淡说,敬佩自己能这么幽默。

    “不是。一般低层用户防范入室盗窃,但是高端一点的盗贼会从楼顶往下。”夜烬绝朝她看,像被阳光抹了抹眼睛的狐狸。

    正当亦真以为他要开始恐吓的时候,夜烬绝说:“所以晚上不要拉开窗帘。我前段时间不是跟你说你们小区有盗窃吗?”这个语境里,拉开窗帘等于被灭口。

    亦真冷嗤:“反正你总有自己的理由。我怎么没听过有盗窃。”

    “你连什么进入5g时代的都不知道吧。”他说。亦真就不说话了。

    “嗳?你不是说那个助理不太顺手吗?你可以让你的那个朋友来帮你啊,之前不是一直在帮你吗?”夜烬绝说。又转移话题。

    “你说简?”亦真早有这个想法,不知道夜烬绝怎么看出来的。“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可以问问啊。你离开的时候她还没有合适的工作吧。”

    “好像是。我觉得她的家庭背景应该很优渥,不一定要找工作。”

    “那就更好办了。她一定喜欢体验各式各样的生活。”

    理清了这件事。下车前他又问:“你给豆芽买罐头了没有?”

    亦真露出呆钝的表情。夜烬绝又说:“我记得你上次买是两个礼拜以前。”他这样说,她也就这样觉得。

    “一起吧,我买包烟。”夜烬绝说。

    他近来几乎不抽烟。而且这超市有他要买的烟吗?亦真是最不擅追究的,她又总比夜烬绝的反应慢半拍。把话翻回去说清楚,连初中生都不这么干。

    两人走进超市。亦真说:“我发现你最近跟我说话特别考验语境。不是英语就是法语,或者意大利语。我总是不记得我要说什么。”

    “每天见各种客户,说习惯了。”他伸手替她够高货架上的饼干。

    亦真仰起脸看,仰望的姿势。后面有一家三口过来。夜烬绝侧身卷住她的腰。她在他怀里那么小,蛋糕卷里的奶油一样。站定后又松开。

    亦真正想为什么是我们让开。发现是个孕妇。“我们”像两棵种子,不经意填埋入土。瞬间就忽略了。

    “难道你没发现你最近跟意大利客户沟通顺畅很多吗?”又拿起一盒草莓。

    自然而然提了大包东西送她回去。楼梯间又遇见张太太,不知道她为什么今天在这时候出没。

    “我家小美哟!”又是这个开场白,说不完的说。张太太比女儿看起来还要恨嫁,好在这次是小美找到对象了。

    “是吗?小美本身也不差。”亦真在笑脸后说:小美终于有男朋友了。

    张太太始终都有些酸溜溜的,把未来的女婿说的天花乱坠,要打回翻身仗似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亦真面前出了糗,表示并不相中她的人。所以最后补充:“你男朋友也不差!”又着火一样矫健溜回家里。

    亦真还在犹豫怎么应对,不知道自己的恻隐是向着谁的。夜烬绝及时开口:“小美?那是谁?”

    “就是张太太的女儿。你好像见过吧。”亦真比划。夜烬绝笑:“我想起来了,就那个像筒式火柴盒的嘛。”亦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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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展前一天。亦真半夜起来上厕所,忽然想起夜烬绝说不要拉窗帘,心里不由有些恨恨的。喝了水躺回被子里,听着豆芽的噜噜声,反而更清醒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一个多月前的保证,在夜家对夜烬绝说:“我不爱你了。”而且这话她也保证了不止一次。当时觉得那就是终结,放在电影里,这镜头太长。把语言转化为文字,说长篇大论的女方,分手往往不会成功。

    亦真恨这种情感算术上的加减。没有爱的恨的终端不等于零,是绝对值的正负,两种都可逆。亦真想不清楚,第二天醒来头都是晕的。

    梁熙大早就上门,还给她带了衣服。借口画展要穿的漂亮。

    “我又不是第一次办画展。”亦真觉得太大张旗鼓了。话语里还带着骄傲。

    “可是今天是你生日啊。不应该穿的漂漂亮亮吗?当然,我也不是要你现在穿。”梁熙挤挤眼睛。

    亦真听她这口气,所有人都知道了。明白过来夜烬绝说柏新回来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给她过生日。忽然间啼笑皆非——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皖音不和皖家打官司了。”梁熙忽然说。发现夜烬绝没跟亦真提过,可能是忌惮她会想起以前的事。

    梁熙正想不提了。亦真就问:“和谁打官司?皖言辙?”

第六百八十六章 喜欢吗?

    “当然不是。还不是和皖家的利益纠葛。”梁熙说,又送给亦真项链。

    “你送我两件礼物?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亦真狐疑着,没有收。

    “薛子墨不知道送你什么,我帮他买了。”梁熙眼里精光一闪。亦真还当是喜悦。

    亦真觉得这衣服她穿上可能不大合体,近来瘦了。梁熙要买也是按她以前的尺码,或者自己的尺码。

    两人到了画廊,亦真带梁熙去参观画,顺带讲解。梁熙要拍照,亦真说拜托这很菜鸟。

    中午前夜烬绝出现了。和梁熙默契的惊讶:“哟,梁熙也在啊。”

    “今天是小真的生日,你不会忘了吧。”梁熙说。

    夜烬绝幡然醒悟一样。“还真忘了。”亦真听了,像热铁板淋上冷水,面部神经绷直了。

    “你来干什么?”她忽然没好气起来。

    “今天不是画展吗?我买几幅画送人。”夜烬绝说。笑眼转瞬扫过她,看向别处。亦真联想到一个词,轻浮。

    “送给谁?”亦真也不看他。夜烬绝说:“欧阳初见。”

    “哦。那进来看吧。”嘴上招呼着,关门闭客一样留给他一个背。

    “我要这两个。”夜烬绝拉板住亦真的肩膀,亦真一看,是《素未》和《谋生》。

    “这两幅不卖。你挑别的吧。”别开脸。

    “哪有不卖的。”他嘟囔一声。

    “我自己的画,我当然想不卖就不卖。”亦真没好气地说。

    “你开个价。”

    “我说了。不卖。”

    “那这两幅呢?”他又去看别的。又说:“欧阳初见快过生日了,你觉得送哪个合适?”亦真忽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开的价格也很高冷。

    夜烬绝在心里熬着不笑。亦真去找梁熙,不大想理他的样子。中途回来换柠檬水,夜烬绝已经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和欧阳初见那么热络的?”亦真搭讪着问梁熙。

    梁熙满不经意地喝柠檬水。“你说夜烬绝啊,不是有段时间了吗?我是说他们最近有个合作。”

    “是吗。”亦真衔着吸管。刚好两个星期。

    画展结束后薛子墨来接她们,目的地在一个别墅。

    傅媛媛也来了,跟亦真寒温,赞扬一句:“我第一次看见这裙子还是在杂志上,以为是冰冻蓝色玛格丽特。现在穿在你身上像波光粼粼的蓝色多瑙河。”

    亦真才反应过来这裙子和她的身段完美契合,听傅媛媛的口气,这裙子不是梁熙买得到的。

    “全世界只有一条。”梁熙不打自招。

    亦真嗫嚅着嘴。薛子墨笑着过来,把梁熙拉走了。亦真正打算跟过去,一只手板住她的肩膀,是夜烬绝。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亦真斜这人一眼,发现傅媛媛也不见了,在嘴里咕哝:“真是阴魂不散。”

    那么小声也没逃过他的耳朵。夜烬绝轻笑:“喜欢吗?”

    “喜欢什么?”亦真扭开脸。

    “小真姐姐。”是少年腼腆的声音。亦真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柏新。

    “我都认不出来你了。长高了。”亦真笑微微点头。虽然隔了四年,但明显有情感的升华,可能是血缘间的力量。亦真看到柏新非常高兴。

    柏新笑:“我专门回来给你过生日的。还是请假回来的,明天打算去看看钱妈妈。”寒温几句后,又介绍几个朋友给亦真。

    “你姐姐真漂亮。”一个混血小青年说,又问:“这是你姐夫吧?”

    亦真一怔。夜烬绝牵住她的胳膊,让柏新和他的朋友们随意,一面拉着亦真往阳台上走。脱离了大厅里的奏乐,非常安静,风也醒神。

    阳台上有小圆桌,桌上有薄荷茶。亦真伏在栏杆上看月亮。

    “或许我对你该有新的认识。”亦真道。“没想到你把柏新教的这么好。反而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什么责任都没尽到。我在国外这几年都是没有根系的状态,时常想到柏新,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从前那么对他我觉得很后悔。”

    夜烬绝和亦真靠在一起,说:“应该的。不管你回不回来,能帮你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柏新不差的,他现在是adela的继承人,再过几年,他就能经营adela了。”

    “是你帮他打理的?”亦真睁大眼睛。

    “也不能说是帮柏新吧。我知道你最在乎adela。柏新也是合法的继承人。”

    亦真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知道是对过去本能的羞涩还是别的什么,谢字有点难以出口。

    “欧阳初见订婚宴你去不去?”夜烬绝问。

    “欧阳初见要订婚了?”亦真一细想,也是,都四年了。

    “她说很喜欢你的画。”

    “所以是订婚礼物?”

    “订婚礼物和生日礼物。”

    亦真心想还有这样省俭的。两幅画就给人打发了。

    “她当然不能和你比。”声音低的像有糖果单留给她一个人。他忽然凑近。亦真又挪远。

    “你头发上有虫子。”

    “又想骗我。”

    他拈头发丝的动作,仿佛小心翼翼捕捉的是她本体。黑色黏在他的食指与拇指间,像痣。

    夜烬绝维持着不动。亦真从桌上取了抽纸给他。不接。闲适挑眉的神情比孩子还孩子,比稚气更稚气。

    亦真不由想一个人年纪大了,头脑反而减龄化。她几乎是抱有一种母性去端详他。夜烬绝抓住她的手,能使人溺水的声口:“丫头,我三十岁了。”

    亦真发现自己的口吻很老成。“我也不年轻了。时间过得真快。”半别过脸,像珍珠半嵌在丝绒盒子里的侧面。

    “不过我更喜欢现在,年轻的时候就是。年轻人怕老,可能是预知年轻被打死,晚景得不到对等的补偿。”

    夜烬绝当然知道她不是对自己有信心。人生定位无非两种,不是忙着活,就是忙着死。

    “本来今天打算邀请crystal来的。”夜烬绝把纸巾团了丢进垃圾桶。亦真便顺带想起宋小菀。

    “crystal最近还好吧?”亦真问。夜烬绝说不。“秦严和她分手了。”语气像是两人终于分手了。

    “她一直梦幻嫁给他。”亦真还记得crystal试穿新娘旗袍时那近乎娇憨的喜气。“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不说当然是怕强化她的情绪。夜烬绝的语气有沉重之意:“去看看她吧。昨天才从icu出来。割腕。秦严要和别人结婚了。”

    亦真一惊。理应是叠经刺激,不然不会自杀。

    “和谁?”

    夜烬绝看亦真一眼,又将眼瞟回去。“亚林。秦严前六个月和crystal分手,和亚林在一起也没多久。”

    亦真眼里闪过质疑的光。夜烬绝却也没多说。亦真试探着问:“但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亚林?”

    “不是。”月光淹了上来。夜烬绝欲意解了外套披在她身上。亦真说我不冷。

    他把半个身子罩住她的,像一个人的旋转门,所有风景都调转给她。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crystal不会背叛我吧。因为之前在美国我帮过她,她以前的历史不是很光彩,为了替她的赌鬼父亲还债。”

    女人不光彩的无非这样那样。亦真不细问。“秦严知道了?是不是夜阡陌?”

    “应该是秦巍。这种事他犯不着。”

    “也是。”亦真觉察到他们的距离近了。已经不是娇柔做作的年纪了,便做出大方不介意的样子。她没有意识到,其实她自己并不反感,甚至有点不想破坏氛围。

    梁熙的声音穿透了阳台,召集吃蛋糕。

第六百八十七章 我不要了。

    许愿亦真总不知道要许什么。转眼就忘了。这次更快,揠苗助长一样,一瞬间长大,一瞬间变得空白。

    睁开眼先看见夜烬绝,烛光跳在他的眼睛,鼻子,跟嘴上。像某种舞蹈。在群起的生日歌里,更像他一个人的语言。

    梁熙和亦真站在一起,像孪生姐妹一起过生日那样,泡芙一样鼓圆了腮,幸福到奶油要破涨出来。吹灭蜡烛,红色的烛液坨在上面。柏新和几个朋友吆喝着分蛋糕。

    “冒冒失失的!”梁熙喊停。“lady first!让媛媛姐来!”

    傅媛媛笑着分蛋糕,握着刀柄的麦色的手指上有钻石一闪一闪。左手中指。

    梁熙惊叫:“媛媛姐你和晏晚凉订婚了?”

    晏晚凉忙道:“求婚!是求婚!”微醺的表情。

    两个人都不愿意提起似的。晏晚凉不提,自然是答应了求婚,结婚还有待商榷。亦真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自己像悬崖边上的警示牌,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小真要大块的吧?”傅媛媛调转过脸问。

    “我吃不了多少。”亦真讪笑。傅媛媛比划出水果多的部分,先分给她。亦真领上自己的小盘子,边上立刻有手像贝壳一样合拢了她。

    “去那边坐。我给你烤羊肉串吃。”理所应当的语气。也理所应当坐在她旁边。梁熙给亦真倒了香槟,又和薛子墨歪在一起。

    亦真恍然觉得圆桌上的情景像概率里的捆绑解法,两个人无论如何,是一。柏拉图里的那个一。夜烬绝是概率高手,她怎么都要落回到他手里。

    “是不是上头了?”夜烬绝轻轻抽走她手里的酒杯。亦真这才发现她像无脊椎动物一样瘫软在他的半个怀里。拧了拧,挣不开。就以为自己彻醉了。

    “别喝了。”夜烬绝塞了果汁骗她。“这个是酒。”

    “明明是果汁。”

    “是酒。”

    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口齿间像咬合脆脆的小生菜。“你骗我。”

    “没骗你,是你上头了。”

    “不要果汁。”

    他笑了。亦真最终也没分清那是不是果汁。后劲真的上来了。后来大家都默契地找了房间去睡,她还赖在桌上不肯走。

    “别闹了,大家都走了。”恍惚听见夜烬绝叫她小泥鳅。

    “夜烬绝。”亦真把脸埋在胳膊里,说:“我恨你。”

    他打横抱了她,一级一级往楼上走。“恨我什么?”

    她把胳膊蛇在他肩膀上。像在木头房子里取暖。“你总是有理由,欺负我说不过你。你真讨厌。”

    他抵了门进去,开灯。她还絮絮叨叨噜苏个不停。可能被嫌吵。他吻住她。亦真咯咯笑着说:“像巧克杯。”

    他笑。拍拍她的脸。亦真还是喝醉了可爱一些。

    “亦真。亦真?”

    “嗯?”

    “你嫁给我吧。行不行?”

    “不。”

    “为什么?”

    “我不要嫁给你了。我要看着你一辈子打光棍。”

    “那你打女光棍吗?”

    亦真把眼眨了眨,又闭上了。

    “小真,小真?”夜烬绝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没反应。又掬起她的脸。真可爱。“你还爱我吗?说实话。不说不让睡。”

    “不。不爱你了。”

    他嘟起她的脸。“你再说。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亦真开始很小声的呜咽:“夜烬绝,你为什么就不能离我远一点。”

    他的鼻息笑了。说:“我发现你自欺欺人的时候特别可爱。”

    她饧着眼。不媚。娇憨介于婴孩与女人之间。夜烬绝能联想到她婴孩时期的模样。又低头吻她,像小兽心无旁骛地在河岸边饮水。

    最后他给她盖好被子。水和手机静置在床头。轻轻带上门出去。翌日亦真醒来,钻戒咬在她的手指上。

    是离开夜家时留下的那枚钻戒,在阳光里像耀眼不化的冰川。亦真把钻戒脱下来,戴上去,脱下来,戴上去。如此往复。忽然发现戒指下的皮肤有浅浅的线痕,比不戴上更有承诺之意。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有人在外面敲门,亦真知道是夜烬绝。“起来没有?”

    亦真说请进。夜烬绝搭讪着坐在床沿,仿佛怕吵到她。“头晕吗?”

    “不晕了。”亦真回避他的眼睛,钻戒就在眼底灼烧,比刚刚还要刺目。像新世界的白光,吸引着人看过去。

    亦真把戒指擎在夜烬绝面前,“还给你。”

    夜烬绝一怔,像是无法承受打击,声音微弱的近乎于请求:“留着吧。”

    “我不要了。随便你送给谁吧。”亦真无表情地说。

    “处决权在你。”他说,转身走了。

    “早。”薛子墨率先给亦真打招呼。梁熙拉凳子,亦真坐在梁熙旁边。

    “还好吧?你昨天没少喝。”梁熙说。好在声音不是很大。

    亦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见外,或许不想承认自己借酒浇愁。两个梨涡填补住表情,亦真笑:“像果汁一样,好喝。没想到那么上头。”

    梁熙也笑,摆着手,露出晕船的表情:“嗐,我昨天也喝大发了!”

    柏新大声说:“小真姐姐,姐夫给你准备了醒酒汤。”一桌人都笑了。

    亦真剜柏新一眼,说:“人小鬼大。”梁熙拍拍柏新,柏新忙把一碗醒酒汤端给亦真。现在不喝都不行了。

    薛子墨把果酱涂在面包上,问对面的傅媛媛和晏晚凉。“你俩接下来打算去哪双宿双飞?”

    亦真这才知道晏晚凉已经不在夜氏了。现在在傅媛媛的工作室。真浪漫,大雁南飞,雌雁说了算。

    几人离开别墅时,梁熙对亦真感慨:“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傅媛媛了,女人总喜欢从男人身上寻找归宿。我根本是向往她身上的女权。”

    亦真笑:“很少能有人像傅媛媛这样的。还是我们太弱了,干不过男人。”

    梁熙笑的更开:“怎么了?感觉你像是屈服了。”

    “屈服?屈服什么?”亦真问。

    “也不是屈服吧。认命?”

    “认你个头。”亦真劈手打梁熙。两个人笑成一团。

    “好了好了,要笑回家笑去。”薛子墨勾过梁熙的肩膀。“走喽走喽”亦真听着倒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第六百八十八章 谁跟你说好要一生一世了。

    夜烬绝停了车,又特特下了车,只是这一次不抓亦真的胳膊,直接虚揽住她的腰,若有若无的触碰那样。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亦真笑气。夜烬绝问他笑什么。亦真说:“反正你总是欺负我反应迟钝。”

    夜烬绝就露出听不懂的表情。确切来说是确切懵懂的无知。亦真批之:“呆里藏奸。”

    “走吧。”他拉住她的手。声音忽然特别轻柔迷濛,蛊惑一样。

    亦真是潜意识的说好,本来就对谁都是一样的贞顺平和。反应过来,推开他的手。他又拉上,说:“你看别人都走了,就你耍小孩儿脾气。”

    “谁耍小孩儿脾气了。”亦真正说着,神鬼不知被他塞上了车。

    “柏新呢?”亦真往后看。

    “和他几个朋友一个车。顺带出去玩两天,人家是年轻人,跟咱们谈不到一起去。”夜烬绝启动车子。心情很舒爽,又说:“我想买走你两幅画。”

    “什么?”亦真拿出小镜子来照。

    “《素未》和《谋生》,可以吗?”

    亦真几乎持有一种警戒,他这样的器重这两幅画,像父母本能的看重自己的孩子。还是他知道这两幅画跟他有关?拒绝售出也跟他有关?应该不会吧。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南璟风也犯不着在这事上卖她。

    亦真斜他一眼。“说你不懂画吧,眼光还挺准,一上来就要最有价值的。”

    夜烬绝笑:“少打岔,给不给我?”

    “不给。”像小女孩儿负气说我不给你作业抄一样。

    “给我吧。”

    “不。”

    “你不给我我就发微博,爆出你的小名。”

    亦真很匪夷地瞪着他。“你不会这么无聊吧?”

    “本来不会。可是你这么卫护你的小名,我就想了。”

    “滚。”

    “女孩子爆粗口就不可爱了。”

    亦真索性不理他。他又把那双细如剥笋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小孩子要玩具的声口:“给我吧给我吧。”

    “好好开车。”亦真拽开胳膊。

    他露出吃瘪时的不屑一顾,立刻又带上了赌气的成分。“你不给我咱们就随缘。佛系开车。看见了吗,前面有个大坡。”

    亦真阴侧侧盯住他。“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死吗?”

    “生命倒计时,少扯没用的,给不给我?五,四,三——”

    “给你给你行了吧,我可不要和你一起死。”亦真瞪着他。“要死你一个人去死。”

    夜烬绝也不生气,把好方向盘,笑:“我可舍不得走在你前头,说好了要一生一世,差一步都不行。”

    亦真不说话了。觉得不详。电影里男女主总是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一语成谶。她惧怕那滋味。

    夜烬绝才说完,亦真忽然反应过来,冲击性地道:“谁跟你说好要一生一世了。”

    他笑:“我是说,我承诺你一生一世。”

    亦真讪讪看向窗外。想说不必浪费时间。想起柏新和这次生日会,未免太不仁道,只好不说话。

    夜烬绝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叫亦真打开看消息。亦真问密码。他说你的指纹就可以。

    “你什么时候录我的指纹了。”亦真又大起声来。十分抵触的样子。

    “昨天晚上。”夜烬绝沉沉舒了一声。亦真没有戴戒指,不知道是不是扔了。亦真瞟他一眼,一个侧脸像纸张反光出铅笔字,密密麻麻灰刺刺的,有受伤的神情。

    亦真识相的不说话了。夜烬绝忽然发声,听起来很疲惫:“小真,别这样对我,求你了。”

    亦真扭过脸看窗外。

    (?˙ー˙?)

    秦严真的很快和要和亚林结婚了。亦真得知这消息时,简已经成了她的工作室成员,欧阳初见的订婚宴也已经过了。前几天有个颁奖仪式,宋小菀和皖言辙也来了。宋小菀告诉的亦真。这才没几天,又收到请柬。

    亦真心想秦严不为了秦巍的事耿耿于心,这已达观到不能再骇异了。进度这样快,简直恨不得抛甩下crystal,到扯下一层皮的程度。

    “男人绝情起来简直——”简将话说到一半,直摇头。又说:“肯定要说是遇上真爱了。”

    亦真乍听了,觉得很恐怖。也许秦严谁都能不爱,人是会变的。手里这张烫金的请柬就是最好的证明,真烫手。

    亦真把请柬轻轻丢在桌上,门外响起门铃声。

    “我去开门。”简放下手里的画,猫一样轻灵。

    “嗨。”听到夜烬绝跟简打招呼。亦真心想她躲他还来不及,他倒好,又来了。

    “今天可被我找找了。”他着一身宽松的休闲装。像大学楼底下等女生的男学生。

    背过脸去不理他,亦真整理桌子上的设计稿。她从不会主动找他,他偶尔碰壁,有点小脾气,灰落落几天,过几天又没事人一样溜溜来了,还一脸大方的我原谅你的样子。亦真时常啼笑皆非。

    “你也收到请柬了?”兴冲冲的声口。亦真想说:“我不去,你一个人去好了。”反正不跟他一起。正想说,夜烬绝又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没去看看crystal?她状态不是很好。”

    亦真搭讪似的笑了笑,说:“我有点接受障碍,好像诈尸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而且三四年已经有很深的隔膜了,这时候跑去安慰人家算什么呢?她不是和宋小菀关系不错吗?”

    夜烬绝思了思,道:“嗯,也是。不过crystal近来和宋小菀来往似乎不是很密切,和原韶希很密切。”

    亦真心里立刻有了联想,说:“可能是想多见你几面吧。”

    夜烬绝笑了,放下请柬,转移到别处:“嗳?上次不是答应我要把画卖给我吗?干嘛老躲着我?”

    亦真侧头瞪他,圆瞪瞪的样子真可爱,像奶油蛋糕上的两颗樱桃。夜烬绝努嘴。亦真笑不嗤嗤别过脸:“谁躲你了。”

    他坐在桌子上,晃悠几下脚。“不躲着我那你倒是把画给我啊。”

    亦真敛起眉。“哪有你这样逼着人给你的?脸真厚。”

    “就这么厚还要不下来呢。”他忽然伸手手臂,钳住她的腰。亦真站不稳,跌坐在他腿上。

    “你干嘛?放手。放开。”亦真皱眉。

    “别闹了。”他抱的更紧,下巴磕在她肩上。

    “放手。我叫你放开。”她开始一根根掰他的手指,给病人做复健那样。

    “好好跟我过日子吧,行吗?”他忽然开口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喜欢吗?女主人。

    亦真一惊。她知道这话语的重量。可还是有大梦初醒的不真实之感。

    亦真忽然发现自己有无数次说不的可能。也许因为他灰心的表情让她觉得像在吃生石灰。也许是他为她做了太多而不得不领情。所以一次次的可能被一次次的搁浅了,太多说不的可能被积压,发酵。

    现在他陡然抛出这么个问题,再说也说不出来了。梗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难受极了。

    “好吗?”抱的更紧。

    “你其实是我不希望我说话的吧。”亦真别开脸。

    他探长了脖子去吻她。从耳廓到颈,最后到唇。亦真忽然的清醒,又忽然的像烛火熄灭。她发现自己正被他压在沙发上。

    “既然你当初抱着那样的心情留在江宇,回国,甚至和我产生联系。难道现在止步不前是怕自己输?”他又挑衅一样迷惑她。

    可似乎确实是这样。亦真当初几乎是抱有溺水不自救的心情。她觉得漠视自己太容易了。可习惯一个人居然是那样的可怕,她像一个半遂的戒毒患者,他就是毒品。

    她问他:“你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以前他说幼儿园,现在说:“以为你不再的时候。还有三年前那次,从纽约回来的飞机上。”

    亦真还是摇头,认真地说:“夜烬绝,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不管是照顾柏新,接手项氏,还是筹备工作室和生日,甚至在纽约保护我的安全。种种种种。我不恨你了。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我不想再和你重蹈覆辙了。你明白吗?”

    夜烬绝笑,说:“不用回答的太早。我给你时间。”

    当晚他又送她回家。亦真知道拒绝也是徒劳,今天的拒绝是格外的徒劳。回家路上,亦真有种奇异的心情。

    “我给你看了一个新公寓。想带你去看看。”他说。亦真还是拒绝,可是喉咙不听话,竟像是一种认命的语气。

    他自顾开着车,说:“就去看看,去看看又不会掉块肉。还是你担心自己招架不住?”

    亦真不作理会,更好奇他现在住在哪里,问:“原韶希现在还在那里吗?”

    “搬走了。她给我发了短信。”夜烬绝轻轻拉着她的手,继续道:“你一定会喜欢。像我们以前的公寓。”

    亦真静静打量公寓里的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每一个装饰品,每一盏灯。几乎都还原了位置。相似而不同。

    “夜景倒是更热闹。”亦真站在窗户前。他用胳膊碰碰她的,“喜欢吗?女主人?”

    亦真侧头看他。“我可不是。”

    “你不是就没人了。”

    “没人是谁?”

    他把窗关小。“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亦真一脸不信。

    “咱机灵,什么都一学就会。”

    “也不知道谁当初把我画成那样丑的。”“忘了把画拿回来了,明天再去取。”他又打岔。

    亦真忽然想起可心来。如果学业顺利,她现在也应该上大学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很坏的一件事,当初不应该那样推开可心的。

    “你在想什么?”夜烬绝问。

    “你知道可心吗?”亦真才预备往下说。夜烬绝道:“就那个和你一起发传单的小姑娘吧?你朋友?我记得有个资质贫困生的项目,她已经读大学了。”

    “你帮的她?”亦真盯住他。

    “她不是你朋友吗?”夜烬绝思了思,“也不算帮她吧,举手之劳。”

    亦真忽然一瞬间被他的细致入微感动到。照顾柏新和经营adela已经让她恨不起他这个人了。如果要说世上对她最好的,一个是梁熙,另一个就是他。没什么放不下的,反正亲人之间也时常互相伤害。

    (?˙ー˙?)

    搬家是在两周后,恰正是秦严婚礼的那周。搬家还出于一个原因,张太太家真的如夜烬绝所说的那样遭了贼。小美差点遇害。亦真心想幸亏小美长的不美,又觉得根本是被夜烬绝给咒的。

    “简直是无妄之灾。”亦真把眼钉在夜烬绝脸上看,有种谴责的意味。

    他用笑吞下,说:“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们这小区不安全。”

    “我看就是被你说的。”

    “不是。我第一次进这小区的时候,就知道容易遭贼。门禁卡的版本有十年了吧。围栏也不行,练过的人很容易就能进来。监控覆盖也不行,别说偷东西了,偷个人也不是不行。”

    亦真把衣服丢进行李箱。“反正你总是有自己的理由。成天吓我,现在出了事,就翘着尾巴头头是道的样子。”

    他摸摸鼻子,乖乖纳着头收拾行李,小声:“反正你去哪个小区哪个小区就要糟贼。”

    亦真把衣服丢过去,灭火一样盖在他脸上,一瞬间没声音了。亦真心里咯噔一跳,还以为他生气了。

    夜烬绝把衣服摘下来,小动物一样嗅了嗅。“你换洗衣液了?”

    (?˙ー˙?)

    秦严婚礼的这天,亦真和梁熙一起去了。夜烬绝也来参加。亦真避及和夜烬绝有肢体接触,和梁熙麦芽糖一样黏在一起。

    “你原谅他了?”说笑话到一半,梁熙忽然用开玩笑的口吻问。

    亦真不笑了,思了思,道:“确切来说是不恨了。客观来说,他这些年确实为我做了很多事,我都知道。我其实当初的事也不能全怪他,跟我自己的处事也有关联。或许是我们没有缘分。”

    梁熙笑:“没有缘分?多亏他没把婚离了。唉,反正女人说我不爱你之类的,就像赌气说不吃晚饭一样。”

    亦真瞪圆了眼睛,掐梁熙。梁熙赶紧岔开话说别的。

    几个人沿着地毯往里走。夜烬绝欲牵亦真,亦真躲开手。夜烬绝说:“我给你一个更好的。”

    “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奇怪吗?”亦真别开脸看别处。

    “不一定要这种形式的啊。旅行婚礼可以吗?把梁熙几个接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不会再嫁给你一次。”亦真目视前方,不看他。

    “就像你说你你坚决不搬家一样?”夜烬绝讪笑。亦真冷着脸不作声。

    亦真没想到crystal也来了,而且是盛装,脸上并未有受伤的神气,却也像个雕像。

    亦真和crystal打招呼。crystal蔓声笑:“小真,见到你真高兴。方便说句话吗?”

    亦真几乎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几年没见,还能上来坦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当即点头,两人站在偏处。

    “看见新娘了吗?”crystal问。亦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哦,那个就是新娘子。

第六百九十章 你们不会幸福的。

    婚纱是洁白的法式森系,长长拖在红毯上,像流星的尾巴,美好到有许愿之意。新娘子白的像天鹅,也有天鹅白的脖颈。两个长圆形的红宝石钻坠在耳朵上,随着鹅白色的动作摇曳。

    秦严站在她身边,两人时不时咬耳低语,美好的像是画在一起。美丽可真是残酷。

    亦真说那就是亚林吧。

    crystal不作声。亦真扼制自己不要去看crystal的眼睛,那样太不礼貌了。但不看,也能联想到她的瞳孔正迅速氧化结冰。冰心粒子是新娘子圣洁的鹅白色。

    “她不是亚林,她是雅凛。”crystal幡然道。亦真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结冰了。

    “她没死。当初救她的人就是秦严,秦严心里是有她的。”

    “那秦严为什么还要和你交往呢?”

    “因为雅凛放下了。她整容之后回到cc,一半是想开始新生活,一半是想和过去的感情做终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亦真轻声应,知道crystal隐瞒了过去的历史,人之常情。

    “小真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我多想给秦严一个宽恕他的机会。爱一个人就是要留有余地,彼此双方都要留有余地。当初老板知道你在街边发传单,让我给你打了一大笔钱——”

    “我不知道。”亦真纳罕。

    “你当然不知道,或者说你当时不够自信。这几年他一直是江宇纽约两头跑,就是为了看你一眼。你们现在和好了吗?”

    亦真不知道和好的概念是什么,她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crystal又盯着台上的两个人,忽然说一句:“你们不会幸福的。”

    亦真心里除了地震还有余震,假装没听到。

    夜阡陌从宾客里浮出来。亦真看见夜阡陌就不住有些发抖。夜烬绝揽住她的肩膀。

    “祝你幸福。”夜阡陌邀杯,采用故人的语气。亚林笑着,也举起了杯子。

    “他对你好吗?”夜阡陌笑的眯起眼睛。心里更想问,我也说过要娶你为妻,为什么你嫁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亚林笑容局促,笑唇几乎是直线型。“阡陌,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如果我选择你,会有人生踏入同一条河流的感觉。你明白吗?我没办法分辨爱的人是不是你,也许是个影子呢?但如果我爱秦严,那就一定是真的。”

    夜阡陌的笑从脸颊处凹陷,呈盆地状。两个人碰杯到一起,他脸上的笑一瞬间碎了。夜阡陌对自己说,再也不信奉什么狗屁爱情了。爱情在他的生命里根本就是一场玩笑。

    皖音居然也来了,偎在比她还要矮上半头的稀黑头发桩子的丈夫旁边,珠光宝气的圣诞树一样。却有牌坊边立不住脚的感觉。她看见亦真,两眼狠狠一瞪。她的丈夫问她怎么了,皖音立刻露出柔驯的神气,两人去了别处。

    秦严算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婚礼也没有很狂欢。仪式结束后亦真感觉有些乏。夜烬绝便随亦真先行离开。

    “我还以为会看到原韶希,她应该很想见你。”亦真动了动脖子,外面太阳好大。喷泉边凉快,亦真探着脖子看里面的金鱼。

    夜烬绝才想说,每天在公司也能见得到,忽然想起不对。“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你不是说她和 crystal关系很好吗?”亦真问。

    “是很好。很多人都这么说。也经常在手机上联络吧。”

    夜烬绝不知道原韶希是刻意在躲着他,不知道那算不算躲。原韶希跟crystal来往密切也是有原因的,一样的被抛弃。还有一点原因,原韶希知道夜阡陌不把她榨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决定反抗,如果不成功也能算作革命的话,她的反抗至少并不徒劳。

    夜烬绝想起最近的一次,是原韶希给他发的短信,搬离夜家的那次。“她说很感谢我,让她从爱里看到了真相。”

    亦真听不明白。思了良久,说:“可能是她用了三年,或者更多的时间才发现了自己。爱一个人不是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不是出于自卑爱上一个不会爱上她的人——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更好的爱。爱也不是占有。爱不是让她成为谁,是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夜烬绝笑:“小真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每一天都很有意义。每一天都是新的。”

    亦真也笑了。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装作心不在焉。

    回家当天就出事了。夜烬绝送亦真到公寓,两人才打算去买生活用品,蓝枫打来电话,说秦严和皖音遇害了。死于毒杀,不是毒鼠强之类,而是蛇毒。

    秦巍得知消息,狱中昏死过去,托了人来找夜烬绝。夜烬绝不见。

    (?˙ー˙?)

    “那种蛇毒和大部分蛇毒一样,会中和胃酸。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中毒的,身上并没有被蛇咬过的痕迹啊。”亦真同梁熙道。

    “婚礼变成死亡现场,太恐怖了。”梁熙露出便秘的表情。“天哪,会不会他们两人比较特殊,对那种蛇毒吸收了?要是这样,我不也毒从口入了?天哪!九死一生!”

    “不是。现在就是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中毒的。警方对现场宾客和工作人员逐一排查,还没有找到嫌犯。”

    “还找什么找,八成是夜阡陌干的。”梁熙道。

    “夜阡陌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不是他。是也得有动机啊。”

    “你前几天不是和我说crystal在婚礼上跟你说,亚林就是雅凛吗?情杀。一定是情杀。”

    “那也犯不着非在婚礼上,而且,皖音的死总跟夜阡陌没关系吧。”

    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谈资。亦真把近来刚画的画作拿给梁熙看,梁熙看一眼就笑:“终于又是卡通了。”

    简上了咖啡,亲切非常地同梁熙打招呼,又说:“还是喜欢伊利娅,不,还是喜欢亦真现在的画。”

    亦真翻个白眼,“你直接说你喜欢卡通画就好了。最近我和珠宝师父设计一款珠宝,缠绕宝石的框架他也说喜欢卡通型。”

    “也许是我们都老了。”简上扬着眉梢。“打算什么时候和你的夜先生婚礼旅行?可以带我一个吗?”

    亦真剜梁熙一眼,“你又卖我。”梁熙叉着盘子里的糕点,笑:“薛子墨还和我说呢,干脆图个省事,让你和傅媛媛一块儿把婚办了。”

    “别闹了,我知道你们几个串通一气。我不会嫁给他。再提别怪我翻脸。”亦真把脸一摔。

    梁熙给简使个眼色,几个人都不做声。

第六百九十一章 是吗?

    几天后,夜烬绝同亦真在回家路上说,皖音的丈夫刘如海也排除了嫌疑。

    “说实话,我一直怀疑刘如海是凶嫌。”夜烬绝说。一面把车停进车库。

    亦真想起婚礼上那个发量稀微的中年人,蝌蚪似的小细眼睛,长相那个样子,确实像是有阴谋。亦真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夜烬绝摸摸头发,似乎有些窘,他鲜少有猜错的时候。

    “不是笑你。”亦真敛起笑。“本来我不觉得,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我倒是好奇皖音怎么搭上他的。”

    “刘如海非常有钱。”语气讳莫如深:“我让蓝枫去调查刘氏的资产,刘如海的公司可能有问题。”

    “他比你还要有钱?”亦真问。

    “嗯。可能有钱的还不止一点。刘如海的企业很有可能是个洗钱的空壳。他名下有不少流量大的公司,有疑点的是,在没有多少营业活动和收入的情况下,存有不少虚增营业额和利润。”

    “刘如海向税务局申报纳税,缴纳各种税费和保险,使税后资金成为合法收入。皖音名下有六个银行户口及两个定期存款账户。刘如海名下的账户可能更多。”

    “这不是洗钱吗?”亦真非常好奇,皖音在里面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啊。”夜烬绝这才想起来他一直没告诉亦真关于皖音的事。“她当时离开江宇,并没有去国外投奔我妈,后来出现在江宇,摇身一变成了刘如海的老婆了。我也不大清楚他们怎么结婚的。我和刘如海一向没有生意往来,皖音回江宇应该是报复皖家的。”

    亦真听了非常怀疑。“以皖音的性子,应该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才对吧。她嫁了个比你更有钱的。”

    “她不敢。刘如海还不至于宠她到那个地步。她死了,刘如海可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立刻娶了新老婆。说起来刘如海倒是对皖音有点忌讳,我想皖音应该是有后台。”

    “不会真的是刘如海干的吧?”亦真越想他那张脸越觉得可疑。

    “不清楚,我现在还在调查。但是皖音的死应该和刘如海没有关系,刘如海犯不着,皖音也抓不住刘如海的小辫子。”

    “难道她的死是个意外?”亦真问。

    “不是。现在作案手法已经清楚了。食物里被注射了蛇毒,佐料颗粒里除了海盐之类的小颗粒,还有玻璃纤维,也就是打磨的非常细的玻璃。造成嘴里不易察觉的小伤口,蛇毒被血液吸收。毒发死的。现在的侦查重点又放在厨房了。”

    “那个亚林现在倒是挺可怜的。才新婚就死了丈夫。”亦真说。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问题。”夜烬绝把亦真拉的更近,绿灯亮了。车流人流纷纷,两人悠悠走着,比散步还悠闲。

    “秦严死了,亲人只剩下秦巍。秦巍还在坐牢。秦严的股份持有人就剩亚林了。”

    亦真简单在心里做了计算。“就算那些股份落进夜阡陌手里,夜氏也落不进他手里吧。”

    “你以为夜阡陌真的是稀罕夜氏本身?”夜烬绝摇头。“夜阡陌要的是钱,他要的是夜氏的招牌,能洗钱的招牌。秦严的股份落到他手里,夜氏的一半的股份就是他的了。夜阡陌手里不差钱,收买人心也不是不可能。大股东逼宫的戏码还少吗?到时候我和我师傅就危险了。”

    “也是。”亦真不做评论。夜烬绝侧头看她,笑:“其实也没什么。理事会经营的也很好,夜氏待的我也确实烦了。”

    “嗯。”亦真不多作评价,也没有一点安慰他的意思。

    夜烬绝看着亦真,五官有萎蕤的趋势。他纳下头,自嘲地笑了,那笑仿佛是哭从里面探出头来。

    “怎么了?”亦真问。

    他抹了把脸,嗐声:“小真,有时候,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是吗?”

    亦真嗫嚅着,想说什么,被恐惧封住了。时间静止在她脸上。亦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夜烬绝掏出打火机,反反复复地揿亮,熄灭,揿亮,熄灭。每一次火光跳在他脸上,比冷灰更冷灰一次。

    夜烬绝深深叹息,又是叹又是笑,像千年的风遇上千年的荒漠。亦真不说话,因为说出口就太像追悔了。香烟似乎是叹息最好的出口,或者借口。是烟雾把痛苦具象化了。可亦真连任何具象化的负面情感都不能产生。

    “算了。”他沉默地把打火机丢回口袋,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亦真默然看着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像吊桥随时会断裂。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甩开他。

    警方重新锁定了嫌犯,是个女人。简说进展到这里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凶手不会是crystal吧。

    “她已经排除嫌疑了。”亦真丢开画笔,有些痛苦地把头埋在手与胳膊间。

    “你怎么了?”简惊叫一声,忙递了水给她。亦真没接,说没事,胸口有点闷,是老毛病了。

    “我就说你应该休息一下,最近工作太赶了。”简把水放在亦真手边,开始整理画稿。亦真从抽屉里拿出唇膏,对着小镜子细细匀抹嘴唇,唇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吃掉了。

    夜烬绝来问亦真秦严的葬礼去不去参加,亦真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轻轻摇头说不去。

    “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夜烬绝问,伸手摸她的额头。

    亦真纳下脑袋,像是他的掌兜住她的额头,有沉重之意。“我没事。可能是工作太赶了,没休息好。”亦真勉强笑笑。

    夜烬绝看着她。说:“小真,我们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吧。”

    “这时候旅行不太合适吧。你公司事情那么多。”

    “我觉得你最近太累了,应该放松放松。公司的事我都能处理好,没关系的。”

    亦真不住看他。从没见过他恳款的小男生的样子,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是。

    亦真想了想,说:“过一段时间吧。我手上的事排不开。”夜烬绝的表情像游泳换气时那样,轻声说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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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先生和亦小姐介绍:
夜烬绝曾是叱咤顶级拳市的头牌拳王,用五年时间回到(高中恋人)亦真身边,两人共同面临水深火热的集团内斗。神秘书信暗藏玄机,残酷真相伴随着危险悄然而至。夜父的意外死亡,陷害的接踵而至,火灾现场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历经磨难再度相逢的两人,能否重拾起最初的勇气?会有虐,结局甜。夜先生和亦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先生和亦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先生和亦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