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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先生和亦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宾果喵喵     夜先生和亦小姐txt下载     夜先生和亦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二章 就等她。

    伊利娅住院的期间,夜烬绝没有再来,应该说是没有再在她的视野里出现过。

    璟掂量着手里那张卡。“你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非要我说出来吗?”夜烬绝转头看天,英国人的那一套,天气是万能的。

    “我不明白。”璟一脸的不认账。

    “不是给你的。”夜烬绝转头看他。“那是给我老婆的。”

    “谁是你老婆啊。”璟现在更听不懂了。

    夜烬绝笑,心平气和,一字一句:“那是给伊利娅的。”

    “她不会要的。”

    夜烬绝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岔开话,“你家里那个东北大饼一样的女的,她怎么回事啊?干嘛总针对亦真?我觉得你应该找她谈谈心。”

    “你自己去吧。”璟成心没好气。

    夜烬绝也不生气,诚恳地说:“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她。”

    璟立刻带刺地回击:“哟,现在不防狼一样防着我了?”

    “不防了。”夜烬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璟心想你倒真有脸答。

    “你要走了?”璟问。

    “嗯。走了。”夜烬绝戴上帽子。“现在她不用再韬光养晦了,夜阡陌那里不会发现的。她想做什么就让她放心大胆地做吧。”

    璟一怔。“大老远跑过来,不把人接回去?”

    “接回去天天锁在家里吗?那她还不恨死我。”夜烬绝嗐气:“本来也就是我辜负了她,现在她又是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总之再让别人接受你是很困难的,先让她做自己想做的吧。国内还有一堆事,我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

    “你就不怕这一放手她就不会再回来了?”璟挑眉。

    “我会用余生再把她追回来。我会等她。”一句像舞台上的耳语,却是整个世界都听见了。

    “今天我问过她。”璟复述伊利娅的话:“她说没有爱情这东西,习惯一个人罢了。”

    “是吗。”夜烬绝笑,“没关系。我还是等她。”

    璟笑。他觉得夜烬绝的话没有说完。说多了就显得无力。

    女人没有被最爱伤到骨子里,还是一样会选择复归。有时候她们选择纵容伤害,心里却是怃然,知道早该结束了。强弓之弩一般将一条路走到头。

    伊利娅不是。她坚定离开的辩词其实是源于乡愁,就像她的恨源于爱——源于对夜烬绝的爱。是她自己没有发现。

    璟回到家。伊利娅依旧对着窗口画画,画的也是房间。房间里的窗户。窗户上映着人脸,眼睛像极了某人。

    璟心想,如果他不把情感转移到对她画作的欣赏上,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j'adore ton tableau.”

    他站在她身边。阳光真好,照在他们脸上,像永生。

    伊利娅侧头笑:“谢谢。不过这画画的不好。”

    璟仿佛是没有听见,“笔触真是细腻,像用手小心扫开照片上的灰。”

    伊利娅自顾画她的画。

    “他要走了。”璟说。随口一提的样子。

    “谁要走了?”

    “夜烬绝啊。”

    “哦。”

    “不去送送他吗?他这一趟专为你来的。”

    “没什么话说。不送了。”她又说:“他最好永远别来。”

    璟把那张卡交给伊利娅,伊利娅厌恶地别开脸,“我不要。”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看吧。他的意思是让我瞒着你。”璟说完自顾走了。

    伊利娅把那张卡从窗户里丢了出去。那张卡在地上躺了一个下午。

    晚餐是炸海鲜和千层面。璟说着笑话,卓拉说琐事,本来说的好好的,璟忽然对伊利娅说:“你可以考虑去工作室了。”

    “啊?”伊利娅咬着千层面,“为什么?”

    “今天他,夜烬绝跟我说夜阡陌那边他会安顿好

    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没必要再韬光养晦了。”

    伊利娅笑,调侃的口吻:“他难得的没有自恋。”

    “谁?是那个中国青年吗?”卓拉急吼吼地问。

    “是啊。”伊利娅回。卓拉终于有所怀疑,“他是你什么人?他好像特别注意你。”

    “就像你特别注意璟一样?”伊利娅挑眉。卓拉立刻打起哈哈:“你真会开玩笑。你们说的工作室在哪里?”

    “目前在美国。”璟说。卓拉徒降了脸色,敌意地看着伊利娅。伊利娅耸耸肩,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卓拉又要回归到不可爱了。

    晚上下雨了,特别大的雨。伊利娅联想到泥石流。

    “你干嘛翻来覆去的不睡?”卓拉锐声,侧头看旁边小床上的黑影。伊利娅地炯炯看着天花板。

    “我觉得有点冷。”伊利娅说。

    “用不用我帮你拿条被子?”训斥的口吻。

    伊利娅没听见。卓拉抱怨着说真是欠你的。一面开了灯去拿被子。

    这样倒好像我用了他的钱一样,以后还要有理说不清。这样太蠢了。伊利娅心想。

    她跑出去把那张卡捡了回来,心想以后当面还给他,钱是一分不用他的。她想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把脏水擦干净了。心疼卡,心疼一颗被践踏的真心,心疼他?不。只是单纯的怕被他讹上。伊利娅命令自己。

    “被子给你拿回来了,你倒又跑到外面了!”卓拉训斥伊利娅:“生病了可别找我!”

    “我也没有哪次生病是找你的。”伊利娅阴阳怪气地说。

    卓拉非常生气,正在酝酿更加恶毒的话出来。伊利娅忽然低声说:“你不用这样仇视我,你喜欢璟就去追他好了。”

    卓拉就讨厌她这淡漠的态度,什么都瞧不上似的,立刻反击:“伊利娅你真能装,有本事你离开璟,离的远远的。一面说这话一面又这样那样,你真恶心。”

    “我这样那样?你没有这样那样吗?”伊利娅冷笑:“我简直是跟你没的说。”

    “那就不要说了!”卓拉负气背过身,捻灭了台灯。

    雨声沙沙。伊利娅想起江宇的夏天,想起三中,炎热的教室里翻着书页也像雨声沙沙。窗外是无休止的蝉鸣,那样炙热,整个夏天都是白光。

    翌日醒来。两个女生相互都没有要理谁的架势。两个人左右扭着脸吃面包,谁也不看谁。

    璟买了鸡蛋回来。伊利娅这才想起来复活节要到了。

    “做些复活节小彩蛋吧。”璟愉快地说。他最喜欢手工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我爱你的画。

    “你们双双落枕了吗?”他打趣。伊利娅把脸扭回来,“做小彩蛋送人吗?”

    卓拉鄙夷地说了声白痴。伊利娅说你才是白痴,你是小尿布头。

    卓拉立刻像小女孩儿一样涨红了脸。伊利娅朝她扮鬼脸。璟出去拿颜料,回来时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他听到伊利娅说那个中国青年是她前夫。卓拉震惊不已。

    “他抛弃了你?”卓拉问。

    “我们国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是传统的,有处女情结。不会有人喜欢我这样离过婚的。”伊利娅说。

    “这不公平。”卓拉卫护着说:“凭什么男人可以,女人不行。”

    “可是这对你就很公平。女人最喜欢诋毁女人了,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其他方面更高级。”伊利娅意味深长。

    “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璟,却要霸占他的喜欢。”

    “你觉得璟喜欢我?”

    “难道你感觉不出来?”

    “他不会长久地喜欢我。”

    “我不信。”

    “璟是我见过最会处理感情的。他随时都能上岸。”

    “我不明白。”

    “因为太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一定会痛苦。他不痛苦,他只是同情我。不然他早就去世界旅行了。你有见他为了我很痛苦吗?”

    “他可以因为你而快乐。”

    “我会自己去美国。”伊利娅认真的说:“我也有责任的。你说得对,我不能只考虑我自己。璟只当我离不开他。”

    卓拉立刻富有同情心起来:“其实也不能怪你。你的身体确实不好,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的状态很糟,不快乐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到别人的。”

    伊利娅哭笑不得:“谢谢你了。”

    璟拿了颜料进屋,佯作没有听见。伊利娅打捞煮熟的鸡蛋,三个人围着桌子在蛋上涂涂料。

    璟的小彩蛋像俄罗斯套娃。卓拉的像彩色果。伊利娅的像童趣的巧克力糖豆。最后郑重其事包装好互相交换礼物。

    “象征新生命的开始。”璟郑重地说,眼里离别的情绪更浓了。

    伊利娅知道他说的是纽约行,新生命的开始。可惜这世上没有纯粹的红颜知己。她必须孤独,必须勇敢,必须披荆斩棘。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回馈,都是在幸福的征地上开垦的。

    晚上璟拿了鸽子形状的蛋糕上楼,说要送给邻居,不知道是不是失败了。

    “我吃着有点奇怪,可能因为不习惯风土人情。你应该让卓拉试吃。”伊利娅笑着放下叉子。

    “她出去了。一会儿才能回来。”璟看她嗫嚅几下,知道她有话要说。

    所以他先问了:“什么时候走?”

    伊利娅哧地一笑:“看来你听见我们的对话了。”

    “是啊。”璟搭讪着理了理头发,“决定好了?离开意大利去纽约?”

    “嗯。”

    “我送你。”

    “我自己可以。”

    “送完你我就走。”璟状不在意地强调:“那个那个有句古文怎么说来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等你安全抵达,有我叔叔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伊利娅笑着摆手:“我自己去。你有你自己的梦想,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送一下你又掉不了肉。”璟笑微微摇头,“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

    “太遗憾了,来不及报答你三次救命之恩了。”伊利娅俏皮地笑了,祝福地笑了,款别地笑了。

    “我不介意你折现了钞票送我。”璟撇嘴。

    伊利娅没忍住笑了,满满的笑兜也兜不住,笑花溅开在眼睛周边。一瞬间荡荡无极,直潋进他心里。

    “那一言为定吧。前提是我发了财。”她说。

    璟不笑了,认真地说:“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幸福。三次救命,加上这次,行吗?”

    ——加上这次我主动放手,行吗?

    伊利娅听懂了他的话,她发现自己生理性地想哭,赶紧笑了:“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璟道了晚安。一出门,陡然悲从中来。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看她对自己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认真。不,还有一次,是他站在她身边,永生的阳光鎏金一样,华丽地铺满了全身。

    他看着她看着画,用法语双关:“j'adore ton tableau.”

    我爱你的画。

    伊利娅过完复活节就走了,走前璟给夜烬绝打电话,用最后一次的口吻说亦真要去纽约了,他叔叔在纽约。没错,是亦真,不是伊利娅。听起来就像把一个人归还给了另一个。

    夜烬绝惊愕了一下,他知道这意味深长。他心里当即有种感觉,不能再辜负亦真一次。他简直不知当时怎么下得了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在美国有不少国内的朋友,都能帮得到。她自己坐飞机去吗?”夜烬绝问。

    “嗯。她坚持要自己去。”璟的声音戚戚的。

    “自己去?”这丫头根本拗的像头小牛。“不会病发吗?”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璟中断。报上了日期。挂了电话。

    夜烬绝给蓝枫打电话,叫他把一切都安排好。包括飞机上。要确保伊利娅一路上都是安全的。蓝枫赶紧应了。

    “还有,你把存折还给她。”夜烬绝猜即便是南璟风的钱,她一样不会用。新来乍到,在异国异乡太难支撑下去,她的身体又那样。

    蓝枫知道他走不开,会引起很大嫌疑。

    夜烬绝正垂着眼睛想事。自打从五渔村回来,心里犹如百爪挠心,总想翻过去看一看。那样青黄不接的悸动。嗐。感觉像逃学。非常的罗曼蒂克。

    正脑海如沸。原韶希来了。她的表情管理不合格,僵硬是术后常态,现在非常态凝在脸上,触伤的预感。

    走近了。祈求的意味更浓了。原韶希倒了咖啡出来,仪态很好,“喏,你要的咖啡。”

    “谢谢。”夜烬绝问豆芽呢。

    “现在被你宠坏了,换个牌子就不吃。”原韶希自顾笑。她现在喝的咖啡越来越苦了。他在离开前看她,不笑也仿佛是在笑,无限地笑。以后永远不会了。她第一次知道,笑原来也是会死的。

第六百六十四章 温良恭俭让

    “豆芽也是孩子脾气。”夜烬绝笑。

    原韶希筒着手,也快乐地笑了:“你一定会喜欢孩子。”

    夜烬绝没应。从前总不喜欢孩子,现在也不是说多想,只是觉得有种深深的平和。

    多奇妙啊。那是我们两个人的。生命的延续。撇不开的契约。永远的发生着联系。永远延续在地球上。

    你看着你的妻子,就仿佛是在说,永远。永永远远。原韶希心想。

    她有点徜恍,自己是不是该退场了。可惜她不能。她的妹妹还在老板手上。

    夜烬绝问:“在公司还好吧?”

    “很好。”原韶希违心地说。别人看她的眼神近乎于出卖。她终于知道,做自己是最好的,不是大众眼里的最好,是对自己很舒适。

    “你能教我下棋吗?”原韶希问。

    “可以啊。”夜烬绝兴致很好,“我还可以教你打牌。”

    “那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很笨。”

    “女孩子笨点可爱。自作聪明什么的才叫蠢。”

    “你能不能故意输我一局啊,总输太丢人了。”

    “没问题。”输也输的有技巧。

    原韶希一如既往住在夜家。夜烬绝也没赶她走,颇有请君入瓮的意味。

    原韶希不知道,棋局如人生。楸枰相对,输赢不在关键。她的沦陷局态已经被看穿了。夜烬绝偶尔扫量这姑娘一眼,觉得压榨俘虏一样残忍。

    夜阡陌太可笑了。总喜欢利用女人。夜烬绝从来没跟女人周旋过,还是这样一个输在.asxs.的女人,对他心理上多少有点帮助。他总觉得男人对女人赶尽杀绝就不像个男人。没错,原韶希的老板就是夜阡陌。

    黑棋规避。白棋礼让。黑吃白,白吞黑。黑三板,黑五提子。白六扑。温良恭俭让。黑避。白交换。双活。温良恭俭让。

    “谢谢。”原韶希想起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心甘被周芷若刺了一剑。这一幕想起来,不知怎的就成了经典中的经典。

    下午他就匆匆去公司了。老板例旧给原韶希打了电话,询问异常。原韶希犹豫一下,说,没有。

    “他一回来就来看我。”原韶希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相当不费力。现在她不单为了自己而战。人总得有点信念。她不能再做傀儡。

    夜阡陌不知道女人有多热爱幻想,富于创造,自圆其说一些没有的。还有一点是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蠢了。可越蠢越容易使人相信。

    “我想他心里已经有你了。”老板终于微笑了。

    “是啊。”原韶希笑,“我太快乐了。”

    “不够。因为你的快乐有可能会对我不忠。”夜阡陌沉吟,“我要你做件事,证明你对我是忠诚的。”

    “什么?”

    “我要你对他下药。毒药。”他补充。

    原韶希说不出话来。整个世界都是白光。

    “好。”她在他耐心耗尽前抢答,并担心地问:“可是,那样他不就会对我起疑了吗?到时候——”

    “我自有打算。我保证他不会怀疑到你身上。难道你要辜负我对你的再造吗?”

    再造?原韶希在心里不齿的笑了。“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然后我做替罪羊。”

    夜阡陌笑:“你也太蠢了。夜家有医生,就算用百草枯,他们也能给他换个肺。而且我夜阡陌要的是夜氏集团,我要他的命有什么用?”

    原韶希相信这倒是真的。她思了思,说好。

    伊利娅离开拉斯佩齐亚的这天,卓拉和璟一直送她到码头。卓拉终于恢复了可爱,给她带了礼物,卓拉还久久拥抱她,低声说对不起。

    “我为从前的事感到抱歉。”卓拉低低地说,忙低头在包里翻起来,好大一袋子药,都不寻常。

    “我昨天还检查了日期,里面还有晕船药。”说着又翻着确定,但是找什么总是越找越找不到的。

    “谢谢。”伊利娅笑,沉默着看璟。璟也笑,张开胳膊,西式的拥抱。像一笑泯恩仇,其实没有那么豪气。掩盖了苍凉。

    有人在叫伊利娅,熟悉的很陌生。伊利娅回头疑心看错了,居然是蓝枫。

    “你?”伊利娅说不出话。

    蓝枫没有寒暄的表情,径直给了她存折,嗫嚅着,硬着头皮说:“哥现在被夜阡陌的人盯着,实在来不了。”

    真可笑。可笑死了。亦真盯着蓝枫手上那薄薄的存折,小钱包一样。她在心里翻着旧账,眼睛也是如此。就在蓝枫以为她要发作的时候,她非常讽刺地笑了:“遗嘱找到了?”

    “找到了。”蓝枫又想说什么,看伊利娅那悲剧性的神情,委实说不下去。

    好在伊利娅没有跟钱过不去,她疏远地抽过那薄薄的小纸钱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我找着晕船药了!”卓拉不合时宜地喊。璟眼疾手快夺了袋子,去追伊利娅。

    夜烬绝打了电话过来,问蓝枫也没有把存折交给他。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试试她的态度才是真的。

    蓝枫果然就说了:“她非常抵触。”

    夜烬绝早就料到了,可还是扼不住的一阵难受,他早料想她看了会非常生气。他希望,不对,是他根本妄想她的生气是两样的。一是气自己犯浑冤枉了她。二是气他没脸来。没有来。这样来。

    夜烬绝抹着脸,从眼睛一直抹到额头,“船上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约翰逊先生那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行吧,你抓紧时间赶紧回来。”

    蓝枫应了,坐飞机往国内赶。

    营销部的送报表过来,夜烬绝还以为是原韶希,竟不是。他瞥了一眼便继续看电脑,亚林盯着他看。

    “有事吗?”夜烬绝见没动静,眼睛看她。

    亚林用说不清的眼神看他。敏感的倒三角脸,被睫毛丛包裹着的大眼睛。她将报表放在桌上,泼墨般的长发溜过肩膀。

    “你认识我?”夜烬绝觉得有点熟。

    “没有。”她掩饰地笑。低垂的眼一抬起,立刻给人吸引到雨天的街道,什么哀哀泣泣的在哭。

    夜烬绝签字。那人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雨后的苍凉了。

    中午原韶希来,夜烬绝问她营销部的主管叫什么名字。

    “她啊,她叫亚林。”

第六百六十五章 将来进行时。

    夜烬绝立刻想起一个人。难怪。

    “听说她和小秦总颇有些渊源。”原韶希见他有探究的神气。

    “什么?”夜烬绝问。

    “我说听说她和小秦总颇有些渊源。”

    “我问你什么渊源。”

    原韶希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清楚。亚林她并不姓秦呐。”

    夜烬绝笑了,仿佛在笑她傻。可是那样温和。他的笑里夹着春阳。窗外的春阳。他从来没看进过她的眼睛里去,除了醉酒的那一次。

    “我昨天有个很离奇的经历。”原韶希说。

    “什么?”

    “昨天有个人拉住我,说她要结婚了。她说她是小影子。”

    夜烬绝当即捂着脸笑,“怎么袁影又要结婚了?”

    “袁影是谁?”

    “我老婆小时候的朋友。那也是个神仙,那时候我说她长的像雷震子,她笑的停不下来。”

    “为什么是雷震子?”

    “整坏了呗。”

    原韶希敏感而尴尬地笑了。夜烬绝也没注意到。

    “对了,我给你房租。”原韶希从包里掏出现金。

    夜烬绝这才想起上次口头应承二十万的事,摇头:“你不是要还债吗?先拿去还债吧,我不欠你这点钱,那二十万——”

    “我已经解决了。”原韶希忙道。

    “行吧。”夜烬绝撇过不提,“去工作吧。”原韶希便把钱收好离开了。

    她想着那二十万,想起生日礼物没有要。她觉得女孩子爱上一个人实在是太傻了,满足感那样保留。

    明知道男人就只是说说,但愿望就在实现的预期里被不断循环地放大,喜悦与满足感是保鲜的。像反复咀嚼着汉堡不让它咽下去。爱情是这样会豢养人。

    没过几天,蓝枫办完事回来了,还给他带了一个礼物盒子,复活节的小彩蛋。夜烬绝爱不释手,想起亦真那张小蛋脸。

    “我让约翰逊说公寓他是的,借给伊利娅住。”蓝枫如释重负。

    “她起疑了吗?”夜烬绝闪着笑眼问。像小孩子聚精会神听故事,孜孜等着下一句。

    “那倒是没有。连邻居都给安排好了。好在她不是什么喜欢四处造访的人,不然就会发现几个邻居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房间,比她还忙。”

    “监控呢?”

    “都弄好了。”蓝枫汇报。夜烬绝打开电脑。“虽然这样太不尊重人,但是她这人实在不会照顾自己,别遇到什么麻烦了。而且我以后就可以常常看到她了。”

    一打开屏幕,伊利娅四处寻找摄像头。几次拿着仪器路过,好在没有被发现。

    没过几天,皖言辙又找上门,烦恼地说皖音在和皖家闹官司。

    “还不是从前她当明星,以她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后来受她名声的带累,基金会经营困难。现在好不容易经营妥帖了,她又要拿回来,还要和皖家彻底解除关系。”

    “争经营权啊。”夜烬绝纳闷,“她不是嫁给刘如海了吗?还稀罕一个基金会?”

    “她恨我们。就只是恨。还不是想打垮皖家。”皖言辙负气地说。

    皖音能嫁给刘如海,夜烬绝非常吃惊。虽说皖音漂亮,但能不能勾搭上另当别论。听说那刘如海谨慎的很。

    “这倒是小事。刘如海多少会给夜氏面子。过几天我找个律师跟他谈谈,他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夜烬绝说。皖言辙感激地笑笑,说主要宋小菀现在在打理基金会,不想刺激到她。

    “哎?你媳妇的肚子几个月了?”夜烬绝问。

    “快七个月了都。”

    “都七个月了还不闲着啊。”他念老婆经似的。“让你媳妇好好休息,又不是家里吃紧,还差那么点钱?”

    皖言辙的笑像枯叶子哗啦哗啦打在地上,那一声好几乎是在沉默中说的。

    其实宋小菀这几年在家里也不好过,哪敢闲坐着,一闲坐就要被婆婆看不起。多少还有吴菁恨亦真的成分,总之她自己永远都是高尚的,错了就往别人身上推。宋小菀更时不时和皖言辙怄气。

    “哥,不瞒你说,我简直想和她离婚。”皖言辙忽然说。

    “怎么了?”夜烬绝问。

    “宋小菀根本就不爱我。是,客客气气的。根本就是应酬人的那一套。现在根本连应酬也懒得了。”皖言辙嗐气,解嘲笑歇了,兀自抽烟。

    “结了婚就这样吧。”夜烬绝说。他和皖言辙根本就是两种口试。殊途同归的是无论爱不爱,婚姻都不幸福。

    “前天有朋友要来,也是她的客户,她对客户的喜好倒是非常清楚,对我是一无所知。那一刻我忽然就想离婚了,有时候吧也不是不想对她好,她又那个样子——”简直像是瞧不起他。

    “想想恋爱的那时候,完全就不是一个人。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装。”

    夜烬绝没说话。他跟皖言辙比起来,犯的错误简直不可饶恕。皖言辙抽了两支烟,容光焕发没事人一样走了,像隆冬深夜街头的灯笼。真可怜。

    也就是从这天起,皖言辙彻底不着家了。

    夜烬绝照旧住在公司。结束了一整天的繁忙,从盒子里拿出复活节的小彩蛋。捧着凑近。像动物的吻部狎亲地面。

    忽然想起来官司的事,又一个转念,打电话给了蓝枫。

    “约翰逊的工作室成立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蓝枫想了想,“好像现在已经有case了。”

    “什么?”

    “给游戏画插画。”

    “那个太辛苦了吧。”夜烬绝嗐气,可又重新作为一个新人,如何怎样不辛苦。

    “我已经试图让医生说服她合租了,她不同意。从事这行的都是独居。”

    “这样,你找几个广告插画,轻松些的。”

    “她没接。我想她可能知道了。现在游戏插画已经定下了。”

    夜烬绝直觉什么往外泵,头和胸腹痉挛着,头腔共鸣。原来自杀是个进行时,将来进行时。

    (?˙ー˙?)

    伊利娅在听《紫钗记》。真巧,华人社团有个节目也叫《紫钗记》。昨天有个热情似火的阿姨塞给她一张宣传单,搭讪着说小姑娘来捧个场呀。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小姑娘?阿姨真会说话。

第六百六十六章 只是路过

    伊利娅非常钟情这个名字。《紫钗记》。明代戏曲家汤显祖的玉茗堂四梦之一,脱唐于唐传奇《霍小玉》,跟昆曲里的大小团圆完全两样。

    唐传奇里,李益没悬念的还是辜负了霍小玉。霍小玉在李益面前举杯泼酒,含恨而终。

    伊利娅记得另一个版本里,似乎是霍小玉在病榻扯着李益的袖子,临终前含恨:“我为女子,薄命如斯,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后来李益为此伤情导致心理变态,一生中再没有快乐的日子。呵,真是活该。什么“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都是镜花水月,一指弹成一场空。

    伊利娅端详着传单。又有邻居来敲门了,赶都赶不走的敲。伊利娅不应门,假装自己不在,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方偃息下去。

    邻居一走,伊利娅立刻快乐地笑了,打嗝一样停不下来。

    她把宣传单折成纸飞机,把画纸折成纸飞机,在屋子里来回穿梭滑翔,来来回回都是风声,笑的乐音像一串铃。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就悄没声儿地没在这里,尸体一放好几天也没人发现。

    一个人发疯好快乐。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她没接。

    接着是一条短信,说了五个字,“谈谈吧,行吗?”

    伊利娅说我不喜欢和一个人聊以前的事,我又不是死人。

    他忽然发现他不认识她了。女人冷静起来简直是没有人性的。

    “我知道你恨我。”

    她最后才说,“我现在根本不恨你。我恨死以前的我,一年前的我,过去七年里的我。不恨你是因为你根本不配。”

    他没有再说话了。她快乐地哭了,哭笑不得。擦干眼泪回房间画插画。

    夜烬绝仰着脑袋看天花板,想起她那时候说“你不知道我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有多难过。”后面简直不能想。

    “我要去一趟总部,你来夜氏,协助晏晚凉和薛子墨打理公司。”夜烬绝给皖言辙打电话。

    一趟?皖言辙听着怎么像是要去好久。

    “出什么事了吗?”皖言辙问。

    “嗯,临时出了些事。”揉着眉心发愁不已的样子。皖言辙没有再问。

    原韶希的不联系倒像是在是放生。夜烬绝偏偏这时候回来,她惊危极了。

    “怎么回来了?”她笑着掩饰。

    夜烬绝头也没抬,摸了摸豆芽的脑袋。“临时出了点事,回来收拾东西。”

    “什么时候走?”原韶希声音凉了。

    “后天吧,如果明天能尽快交托的话,也许是明天。”

    原韶希忽然觉得自己死了。她知道他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她是风雨千墙,是千年的碑,是千年的树,是千年的崖,是千年的川和谷。千是多么罗曼蒂克的数字,像轮回的单位。而他只是路过。只是,不是只为的那个只。

    “你喝酒了?”原韶希问。

    “没有啊。”夜烬绝不记得接触什么喝酒的人。

    “我给你倒点水吧。”她揭过自己微醺的心。

    爱与恨是可逆反应。说我恨你,其实是说我爱你。反之亦然。原韶希丢了药片进去,芥末黄的灯光把一杯水浣成沙漠玫瑰,玻璃杯映着瓷砖上的扭曲的绿色小叶子,美的更荒诞了。

    总归喝了不会死。比老板给的要能喝。原韶希端了水出去,说是维生素泡腾片。

    夜烬绝没想,接过就喝了,从玄关到楼梯,他立刻捂住了鼻子嘴,鲜艳的血红墨水一样,从指缝涌出。

    “原韶希,你刚给我喝了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擦,极惜珍形象。从刚才他就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葡萄柠檬味,像喝报纸。

    原韶希远远站在对岸,悬崖一样危险。

    “我去给你叫医生。”她憬然说。

    “等一下。”夜烬绝抽了纸巾出来,“我给你号码,你联系私人医生。”

    “为什么?”原韶希急切了,她实在无法了,“是有人——”

    “是夜阡陌让你干的吧。你把药换了是不是?”夜烬绝咳一声,更多血顺着指缝往外流。

    “真傻。去叫私人医生过来,别让任何人知道。”

    原韶希没哭,只是像揭开纱布时生理性的流眼泪。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很坏的事。

    医生十分钟赶到。夜烬绝这两天是走不成了。原韶希送走医生,走回房间,定格在门口。现在他像悬崖一样危险了。

    “对不起。”原韶希低下头。

    “没事。”夜烬绝笑,“我该感谢你救我才是真的。”

    这在原韶希听来根本是讽刺,更惭愧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医生?”

    夜烬绝拿湿巾抹着下半张脸,像洁癖的嫌恶。

    “夜阡陌只是想试验你。不然你把药给我,我帮你去检验,一定是无毒。怎么想夜阡陌都不可能打草惊蛇。”

    “你救了我。”原韶希哭笑不得。“为什么?”

    夜烬绝笑着摇头,“你也没有害过我什么。就当没发生过吧。”

    原韶希正欲再说,夜烬绝打了停止手势,“好了。我说了,就当没发生过。我们是楸枰相对,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你还会走吗?”原韶希岔开问。

    “走。当然走。”夜烬绝说。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一定会完蛋。等伊利娅艰难度过这段成长期,她就完全不再需要他了,她只属于她自己。

    璟打了电话过来,夜烬绝跟他说起短信的事,极度灰心。

    “她偶尔就会这样,忽然脾气很坏。一个人能给自己关一天。”璟苦笑着安慰:“从事艺术真的会越走越偏,热烈的特别热烈,风情的特别风情,还有一种,冷僻的特别冷僻。但不管哪一种,极致的快乐与悲哀都同样需要远离人群。一旦献身给艺术,什么都可以是多余的,包括生命。”

    夜烬绝笑:“你说的好像她疯了一样。”

    “不是疯,是太清醒不是什么好事。”璟笑,站台送别火车的口吻:“但是她有从前的影子。她不是不爱你,她是觉得爱不可恕。”

第六百六十七章 猫头鹰

    华灯初上。宋小菀一个人霸占着整张床,像红酒嵌在铺着丝绒的礼盒里。很暗,橙灰色的灯光瞪着墙壁,那颜色形容不上来,就仿佛是在说,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不是。

    她隆起的肚子是没有生命的石头。她在心里计算着离婚。婚姻法规定丈夫不能对怀孕的妻子提出离婚,但妻子非常坚持那也不是不行。

    现在不离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吴菁横竖讨厌她,“你干脆把整个胸部端出去给别的男人看好了!”她根本是个三百六十度的猫头鹰。

    现在离婚能要到更多。孩子横竖她不会要,除非是给皖家作为谈判筹码。要是等皖言辙跟她提离婚,那一定是万全下的被动。而且一旦生养,她没办法工作,女人在产后根本就是从内到外被剥削。

    她想着想着睡着了。没关灯,后来门锁声响,她看见有影子,知道是皖言辙。

    今天倒是离奇的回来了。她感到他躺下,沉默地背过身。皖言辙看向天花板,什么男人四十一朵花根本就是屁话,他从婚后就像被放养的野人一样。从头到脚都是絮絮败败的。

    宋小菀一晚上都在计算离婚,连做梦都想。皖言辙本来想跟她说我要去夜氏了,像小孩子要表彰。他当初跟她结婚像选容易达到分数线的学校,现在还是面临退学。

    早上醒来两个人沉默地对看。谁也没说话。最后宋小菀咕哝着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皖言辙说不记得了。

    “官司那边怎样了?”宋小菀问。

    “我已经跟表哥说过了。不过这几天他忙,总归会解决的。”

    宋小菀笑:“皖音可真是个白眼狼。一嫁了人,立马狗仗人势。”

    皖言辙抹了抹鼻子,“你这话我妈也说过。”

    宋小菀就看不得他对皖音的不落忍,好像他跟她结婚正是为了暗度陈仓。其实是皖言辙太有爱心了,太有婴孩儿对母乳的眷恋了,是个女人离开他,他就会不落忍。

    皖言辙抹了抹她的肚子,忽然很有兴致起来,前段时间听不到胎动,现在可以了。

    “是吗?”宋小菀摸了摸肚子,一面摸索着一面问:“我怎么没听到?”

    “有的。这里这里。你别动。”皖言辙带着她的手,真的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是真的在动。一下子开启了某个世界的开关。

    这天她莫名心情很好,下午得去公司送一趟文件。皖言辙站在试衣镜前刮胡子,她在镜子里看他,没说话,却也没当即离眼。

    “我要去夜氏了。”皖言辙说。

    “真的?”宋小菀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表哥让我去的。最近我也帮他做了不少事,也能上手了。”

    “那很好。”宋小菀看着镜子笑,发现一笑双下巴就跳了出来。

    “我胖了。”她呢喃。

    “你要去哪儿?”皖言辙问。

    “去公司送文件。”

    “我送你去吧。正好顺路。”皖言辙停止刮胡子。

    宋小菀局促地笑笑,“领带调整一下。”现在不穿高跟鞋了,脚尖抬不起来,很费力。皖言辙本能地低头让她系。

    宋小菀忽然想起日本电影里,男女首次约会,男生的腰折成九十度。

    “好了。”顺带捋平肩膀上不存在的褶皱。现在她又像个妻子了,皖言辙失笑。

    “一大早的不吃饭就要走呀!”吴菁尖锐的声音又来了,叫声也像猫头鹰。

    “一天天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做老婆的,什么也不管。老公不回来都不知道要打个电话。”

    宋小菀笑:“我又不是您,我孕期工作也很忙。爸也最烦这点了。”

    吴菁一听,脸像油锅起火,眼变手的指着宋小菀的鼻子开腔:“个子不高没的一胡,天天尽会拉着耳朵擤鼻涕!”

    宋小菀变了脸色,可是孕妇忌讳争吵,特别是吴菁这样的,吵起来根本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妈,一大早的你干嘛呢?有没有道德了?不要刺激孕妇。”皖言辙只想草草了事,跟吴菁讲理,根本没完没了。

    “你把她当老婆,她可没把你当成老公!”吴菁又盯着宋小菀的肚子看,那么圆隆,像蒙古包。这像她快八个月才应有的肚子。

    “你胡说什么呢?”皖言辙低呵一声。

    吴菁的声音吞没了他的,像海豚一跃水面时的圆形拱弧,那么高昂华丽,“成天妖妖调调哪有一点孕妇的样子!鬼知道这孩子姓不姓皖!”

    “妈!你胡说什么呢!你疯啦!”皖言辙本能地起了卫护与义愤,“你不把家拆了你就难受是吧?是不是非要我给爸打电话?你找收拾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一提皖苛,脸瞬间像火扑灭成烟。吴菁临走前抱怨,“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呆糊涂虫!有这老婆还不当个没的!”鱼摆尾一样溜没了。

    宋小菀在看皖言辙,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对皖言辙的冷漠是怎么回事,因为她从他晦涩难懂的眼神里感受到被伤害。

    没有爱情不代表没有爱,爱是那么浮泛的情感。可复原婚姻吗?由差之千里追溯到失之毫厘,太难了。

    宋小菀没说话,看雨爬满车窗玻璃,看皖言辙滑了好几下喉咙。

    今天他脑子里异常的乱,两只木偶一直在脑子里尖叫。吴菁这话说的太多了,宋小菀眼里没有他这个丈夫。今天直接说孩子不是他的。呵,真可笑。

    皖言辙什么都没说,但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宋小菀一个人上楼送文件,看到原韶希。宋小菀吓了一跳,以为活见鬼,好在crystal扶住了她,“没事吧?”

    宋小菀平稳呼吸,“亦真回来了?她不是——”

    “那不是亦真。”crystal说着,就往对面看。

    宋小菀发现公司有了许多新面孔。秦严笑着和一个女人走进电梯,女人有玫瑰花瓣一样的唇。

    “那是谁?怎么我没见过?”宋小菀问。crystal没有回答,宋小菀朝她的脸看,发现她的脸像光滑的地板一样荒芜。

第六百六十八章 你做你的吧。

    宋小菀轻声唤她的名字,唤到第三声crystal才醒。

    “我问你话呢,那个女的是谁?”

    “营销部的。”crystal草草介绍一句,声音像被风沙扑了满脸。

    “她们是在交往吗?”宋小菀问。

    crystal转头看着她笑:“你人不在公司,耳朵倒是没落下。”

    “不是,我看出来的。”宋小菀摇着头笑。

    “看出来的?”crystal显然是不信。

    “当然是看出来的。”宋小菀的笑容委顿下来,“我家比公司还乱。一个猫头鹰一样三百六十度面面俱到的婆婆。一个扮演双栖动物角色的丈夫。还有锯鳐一样阴气沉沉的公公。我都习惯了。”也是不得不习惯。

    crystal笑,这才注意到她说的都是真的,“嗳?你老公就这么让你来了?”

    他还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一次孕检都没陪同去做过。宋小菀心想。

    crystal也想,女人要在爱里变得坚强一点都不难,不爱就是了。

    两人默契的不说话。或许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没意识到。反正第一联想都是自身,设身处地也不过是听听就过了。

    宋小菀反应过来,说言辙送我来的,他现在替夜氏做打理。宋小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真的离婚,她一定在cc待不下去。最坏是她什么都没有,但最要命的是她不再年轻。年轻是属于没结婚的小姑娘的,即便长相不年轻,身体也是年轻的。

    “到底是两口子,有什么过不去的。”crystal顺势安慰两句。宋小菀也顺势点头,打听原韶希几句。

    “还不是老板拨进来的,资历倒是一般。”crystal说。宋小菀也相信这是移情作用。

    晚上皖言辙接宋小菀回家,宋小菀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你不想着和你的新表嫂搞好关系?”

    皖言辙在想事情。宋小菀问了第二遍他才回:“什么新表嫂啊,没有的事。只是长的像。”

    宋小菀以为他会像论政一样论下去,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然没有等到。

    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像永昼冲刷着雪白的墙壁。皖言辙依旧在自己的世界里。宋小菀忽然觉得好累。

    夜阡陌打来电话,原韶希坚决说自己是照吩咐做的,药绝对没有被换过。夜阡陌就推口说一定是药的剂量不够。

    原韶希心想好险。

    下班去买菜,顺带买枣子糕。雨还是下,贩烤冷面的小青年挽起卫衣袖子,冷唆唆的空气里露出一截暴青筋的胳膊。昏黄色的灯映着鹅毛飞雨,雨中飘着烟。

    夜烬绝没有联系过原韶希,她觉得他是在做离开演习。她买了菜和小电锅,回了公司,那么无聊。

    夜烬绝一留下,待接手的事就推不开了,又成了循环,大小会议能磊起一堵灰墙。江宇这么冷,不知道伊莉娅在那边会不会生病。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怎么是你?”夜烬绝用这句同原韶希打招呼。

    “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一起吃晚饭吧。”她也不嫌麻烦。

    夜烬绝沉默着笑了笑,沉默着收拾桌子,沉默着把菜丢进锅里煮。心想,要是他的丫头能回来多好。

    “你喜欢吃虾是吗?”原韶希嗐一声:“今天忘买手套了。”

    雨天里似乎听力都不佳。原韶希沉默后又忽然说:“夜阡陌给我打电话了。成功渡劫。不过我想这时候搬出去,里程碑又倒退了,留下来又会给你造成困扰。”

    夜烬绝想了想,“我可以帮你脱离他的掌控。”

    “办不到,我妹妹还在他手上。”

    他就不说话了,心想要不要解决掉她。原韶希担心他会怪她,忙解释:“我能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表示,我们能不能不要做敌人?我可以——”

    “你做你的吧。”夜烬绝打断,“我很感谢你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一样。但是你不要出卖你自己。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个时机,你切实地能影响夜阡陌的利益,那时候我会毫不留情。你对他无用,对我也是一样,不能犯的错误不要犯。”

    意思是不要为了他犯难,因为他不会。原韶希蹙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们已经是敌对关系了,只是互相友好罢了。如果你找到时机,能逃脱就逃脱吧。”说这话的时候,她宁可他不要看着她。有种一眼定生死的感觉。

    原韶希的笑还没绽放就凋敝了。这一切都是从他去圣保罗开始的。男女间消长兴衰的情感是那么微妙。她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求情似的求爱,他走的更远了。

    原韶希走在街上,枯萎在房间的地板上。她在平静中想到了死。人生的失败感实在是太多了,又是自我感觉良好,考卷判着大写的不及格。

    锋利的小刀划破生命的布匹,像小丑狞咧的嘴。布匹抖成袍子,狞咧的嘴就爬满了全身。原韶希划花了胳膊,觉得不够,又浇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在上面。痛苦终于有颜色了。

    夜烬绝想起有文件要取,回来顺道买了猫食罐头。也几天没看见豆芽了。

    一回来静悄悄的,在玄关换鞋子,听到极压抑的哭声,频率又像笑。第一念想不是冲进去,是想起亦真睡在车里的那次。他走的时候她哭的那么惨。

    过去对现在将来的支配是无形的,无形的错误无形的延续。他推开了那扇门。

    “原韶希你疯了吗!”夜烬绝在门边喊一声,进来拖住原韶希的胳膊,一路拖出浴室,给医生打电话。

    原韶希用力扯着他的手。夜烬绝还不知道女人的力气能这么大,她简直是疯了。

    “原韶希你冷静点行不行?”夜烬绝甩开她的手,没用太大的力气。翻出医药箱,止血包扎。

    原韶希冷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夜阡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教我啊,你教教我好不好?你教教我行不行!”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脱离他的掌控。”夜烬绝低头包扎,一面道:“我也说了,我们只是友好的敌对,你不需要对我手下留情,你听不懂吗?”

第六百六十九章 小神仙和小捕快。

    原韶希摇头,“我不明白。”

    “多想想就明白了。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好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夜烬绝结束包扎。

    “我已经面目全非了,有什么区别。”

    “最好还是找个医生吧,会感染。”他像是没有听见。最后还不忘去拿他的文件。

    原韶希解嘲地一笑,问:“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救出我妹妹?”

    夜烬绝看她一眼,黑白灰的投影。“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夜阡陌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不会因为你死了就放过你妹妹,所以你为了你妹妹最好活下去。”

    原韶希的笑像随时都能哭出来:“如果你是我呢?要你去手刃你爱的人,你做得到吗?”

    “我当然做不到。可是我不会选择跟爱的人敌对。错误的命题,结论怎么都是错的。”

    一开始就错了。原韶希最后叫住他:“能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他走了。

    伊利娅一直告诉自己,去看会演的都是大爷大妈,那么无聊。现在她还是禁不住无聊要去看《紫钗记》了。

    邻居简一见她出关,拘捕一样栓住她的手,亲热地说:“我最喜欢看戏剧了,一起吧一起吧!”

    言外之意:你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伊利娅微笑:“不是戏剧,是昆曲折子戏。”

    简的笑像蝴蝶飞出山谷,“不管什么戏剧,太无聊了。我需要一个人。”

    伊利娅心想:原来我仅限于是个人。不知怎的就笑了,笑点低可真是个毛病,不好笑也笑,像整容手术失败。

    “你天天在屋子里做什么?”简好奇地问。

    “招鬼,要不要看看?”伊利娅赌气着说。简惊慌摇头。

    “你是亚洲人?”伊利娅问。

    “我是华裔。”简说。

    伊利娅切换成中文,初步打开了话匣子。她自闭的原因之一就是语言,因为说话太累而懒得开口。

    简评论你真是个小神仙。伊利娅说哦,小捕快。

    “小捕快?”简睁大眼睛。

    “是啊,你是小捕快。”伊利娅神情快活,眯细起眼,窗外的阳光像瀑布,真美。

    小神仙和小捕快一起去看会演。大爷大妈们簇拥着她们,荷叶衬大红牡丹一样,托出仅有的两个年轻人。

    简和伊利娅面面相觑。简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女演员穿着豆绿色及踝旗袍,上面百合遍洒全身。一柄羽毛小扇拨着阳光不动,时间悠长——

    怕奏阳关曲,生寒渭水都,是江干桃叶凌波度,汀州草碧黏云渍。这河桥柳色迎风诉,纤腰倩作绾人丝,可笑它自家飞絮浑难住。

    伊利娅说:“好听。就是不知道哪儿好听。”

    简说:“那过几天你去参加社团里的饺子慈善吧,肯定你也觉得好吃。”

    “为什么?”

    “因为不要钱啊。不要钱就什么都是好的。”

    “听说有人去教堂做礼拜。”

    “你有宗教?”简好奇。

    “没有。从前我在五渔村的教堂做礼拜,牧师们的强苏白很好玩儿。”伊利娅说。

    “你真无聊。”简把头一摔。

    “难道你坐大爷大妈堆儿里就很有情调吗?”

    “唉,也是。”

    会演结束后,伊利娅和简果然就被周边死拉活扯加了社团,还交了社团费。伊利娅觉得这根本是诈骗,但也懒得计较。

    “下周要做慈善,记得来哦!”社长把召集劳动力说的像要宴宾。

    “你来吗你来吗?”简迫切地问。

    “我才不来呢。”伊利娅撇着英语。

    “为什么?”

    “年轻劳动力多干活呗。我还是一动不动挺尸好了。”

    简心想那不是死鱼吗?不过她知道伊利娅还是会来。

    做慈善其实就是架几口大锅煮饺子,接济经济吃紧的国人。伊利娅将中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尖俏下巴,在一边摆小板凳擦桌子。

    “你像高中生。”简笑着拨她的头发。

    “你是在夸我像零零后吗?”伊利娅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串红玛瑙。

    简端详伊利娅。不好的天气衬着她那么小那么白的脸,简直像画在纸上的人。她不认为这种病态美或者美的病态就是漂亮,虽然伊利娅长的美。

    饺子滚在汤里咕噜噜,像小白猪一样。简负责掌勺,听说是白菜猪肉馅的,就是肉少。

    来的人很多,甚至有标配西装的上班族也会来选择打包。但更多的是被风吹皱满脸的人,也有人面带犹豫地走开,露出吞咽的表情。

    一个很瘦很黄的年轻人说能多给我两个吗?简犹豫一下,多给了他两个,指着桌子说上那边吃吧。

    年轻人感激地坐下。伊利娅便去擦别的桌子,感到手有些凉。须臾,有人给她们送一次性手套,两副。

    社团没有统一服装,伊利娅就以为是社团里的。结束后简忽然反问她,“怎么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戴手套?”

    “是吗?”伊利娅想起一位掌勺阿姨的手很粗糙。

    “送手套?”简戏谑着笑:“只有我们华人才会这么温柔细腻。”

    伊利娅也笑,不知怎么感到脸发烫,“为什么是华人,而不是亚洲人?”

    “因为华人最疼老婆啊。”

    伊利娅摸了摸脸,“你是红娘吧。”

    简撇嘴,忽然非常有兴致地盯着伊利娅看,说:“嗳?你现在好看多了,白里透红。”

    伊利娅非说这是搓红的,因为冷。

    两个女孩儿结伴回家,简老远指着房子的黑影,说:“那里站着个人,起先我以为是棵树。”

    伊利娅说我怎么没有看见。

    “一定是人,刚刚有点燃的烟头。”

    “你看错了吧。这样说好慎人啊,跟踪狂一样。”伊利娅笑。

    “不可能,我视力很好的。以前我和一个朋友,也是晚上,也是这么远看见一个人。那时候我们上小学。现在我的视力跟以前一样好。”

    伊利娅显然更关心别的,问:“你们看见什么了?”

    简笑着摆手,“看见一个小男孩儿对着电线杆撒尿呢。我给朋友指着看,说你看啊你看啊。我朋友是半瞎,眯着眼睛说看什么呀看什么呀?然后小男孩儿惊慌地喊:‘你们别看了!’”

    伊利娅哧地笑了,笑地停不下来。

第六百七十章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了。

    “哎呦,不行,笑死爷了。我的肺要炸了你得给我付医药费啊。”伊利娅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小喘了好半天。

    “你没事吧?”简立刻警觉起来。伊利娅不笑了,撑着脸,痛苦起来。

    “你怎么了?”简拉着伊利娅的胳膊。伊利娅捂着胸口,痛苦地说:“我的肺……好像炸了。”

    简哧哧笑了起来:“你真会开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了。我有气胸,漏气你知道吗?”伊利娅咬着牙。起先她还怀疑简的真实身份是个被安插的心理咨询师,现在看来并不是。

    “你认真的?”简才反应过来,一个男人忽然撞了上来,一把捞起伊利娅,老鹰掳小鸡一样,走的飞快。

    简厉声喊抢劫,后又喊抢人。几步追上去,那么高,衬的她跳墙小狗一样捉急。

    伊利娅和男人同时开口了。伊利娅的求助十分微弱,像有刀抵着腰,也衬的匪徒的声音那么低沉,饱含威胁。

    伊利娅说:“我不认识他。”

    匪徒说:“我是她男人。”

    简的眼睛更大了。到底谁是谁的谁?伊利娅的细白胳膊就蛇在他的脖子上。

    匪徒对伊利娅说:“没人会劫持你这么一个半死的人。”简立刻就相信了。

    伊利娅从急救室出来,立刻阴阳怪气地对匪徒先生说:“谢谢你,先生。”

    简更狐疑了。匪徒先生笑了,推了轮椅过来,哄小孩儿的神气:“坐轮椅还是我抱你?”

    那么无赖,居然没有一点**的意味。简又看伊利娅,脸饱涨成了苹果,十分羞愤的样子,可是一看简,忍住了。

    简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家丑不可外扬。

    伊利娅作势往医院外走,被他轻轻挽住了,挽头发丝一样挽住。那么轻柔的神气。

    他轻轻推起她的袖子,推起手腕上的红玛瑙石。玛瑙石下藏着一条粉红色的长长的疤痕。是秦巍在家那次,不小心割破手腕留下的。

    他笑了,说我终于找见我的丫头了。伊利娅攥紧另一只手。

    简走后伊利娅被拘留住院。因为匪徒先生坦白了身份,说是伊利娅的丈夫。伊利娅不是伊利娅,是他的妻子。他是夜烬绝。

    伊利娅半靠在病床上,像要入殓的人。

    夜烬绝削了苹果,递过去。伊利娅别开脸。

    他没说话,把削皮的苹果放在小盘子里,倒了杯水。

    他的存在就像没有存在一样,伊利娅那里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他的世界。过去里从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这个人,以这么一个滑稽而可笑的方式。

    她喃喃给自己说笑话。夜烬绝看着她,没说话。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她说。

    “你永远想的都是你自己,趋时冥祸。你永远不顾别人的死活,你也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她说。

    “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你觉得你很有脸是吗?如果不是你——”她说。

    “没有?那你去死吧。”她又说。

    夜烬绝听明白了,她是在背以前他说过的话。那么伤人,一个一个字刀片似的,含在嘴里那么疼。

    “亦真。”他坐在旁边,轻轻拉住她的手,“从前的事,我们就让它过去,行不行?”

    “过不去了。”她轻轻把手抽出来,说:“亦真已经自由了。她再也不欠你的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了。请注意言辞。”

    夜烬绝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很无力地笑了:“先不说这个了,想吃什么?”

    伊利娅不说话,头撇向一边,看哪儿都行,只要不是他。

    他没有把困难摆在脸上,走出门轻轻合掩上。那么轻,不像是走,倒像是来时脚踩在木质楼梯上。

    亦真侧头,洛可可样的门与门框间隙一道白线。她知道他还会回来,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短暂离开后果然如此。他又来了,除了带午饭还有要换洗的衣服,衣服是新买的。

    “别急着回去,确定没事了在出院。”

    伊利娅非常想发难他。可是心里觉得很难,不知道是困难的难还是难过的难。换个层面想,她并不是利嘴尖牙,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打情骂俏,干脆不理他好了。

    便当是土豆牛肉,番茄炒蛋和红烧肉。伊利娅接过筷子,怔愣了一下,“你不吃饭吗?”

    夜烬绝笑,有种抚弄的意味:“你吃吧。”

    你吃吧,我看着。伊利娅假装没有看见他那悠长的眼神。现代化节奏明快的城市里的阳光怎么那么旧。是这氛围不对劲,她和他在一起生活太久了,坐在一起就像老夫老妻被裱进一个相框。

    嗐,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伊利娅想把那想法一股脑囫囵进胃里被消化,呛住了。夜烬绝倒了水给她,她最钟情的温温水。

    “用不用我帮你把画带过来?你要看什么书吗?”他作势要接过她吃净的饭盒,伊利娅捍卫似的抢着说:“我自己来。”

    “好。”又这样。水是温温。他的话是脉脉。饭盒是哆啦a梦。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在心里骂。

    “要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吗?”夜烬绝问。

    伊利娅不想跟他说话。他忽然脾气大好的样子,凑过来。她立刻别过脸,像困兽被逼到角落。

    粉敷敷的唇,像康乃馨的花瓣一样。他真想吻住她,不过没敢。

    “走吧,晒晒太阳。”听他的声音仿佛是微笑的。

    伊利娅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对。不理他的样子像女高中生,被动的样子有欲拒还迎之嫌,奋起抗争的样子又像小孩子。怎么想都怪怪的。

    她正走神,忽然就被他的手抓住了。伊利娅挣他的手,竟像被龙虾的钳子咬死了不放。

    “我说了我不去。”伊利娅又挣几下。

    “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我没话跟你说。”

    “没关系,你可以听。”

    “我也不想听,我想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白天不睡死不了的。”

    看吧。根本伤害不到他。伊利娅不想陪同他演戏,冷笑:“你放开我的手,我找件衣服。”

    花园像在绿洲板块上崛起一座城。中心是圣诞树状和小蛋糕状的绿色建筑。周边丛中有淡紫色的美女樱。瓦筒花尤其漂亮,紫色的小圆筒像铜铃,玉白色的一串钓在茎秆上,像喝茶用的小碗盏。

第六百七十一章 小哑巴

    夜烬绝看着她神恍的侧脸,因为角度关系,双眼皮的褶痕直扫进鬓角里,那么清澈的小狐狸眼睛。

    “那边有花床。”他又想拉她的手,伊利娅躲开了。

    “你想说什么?”忽然兴致全无的样子。

    夜烬绝不由有些扫兴,不过没怎样,指着卡其色的长椅说去那边坐吧。

    “小真,我查清楚了,我爸的死跟你没关系。”夜烬绝说,语气深深的。

    伊利娅可笑的笑了,因为不敢置信。“所以呢?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夜烬绝看着她的脸,像纸被揉过一样。

    “我欠你太多了。”他自嘲地笑。

    “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伊利娅又笑了:“说的就好像你要补偿我一样。千万别,我不想我的人生再和你有瓜葛,我就当被狗咬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在伊利娅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又说了:“遗嘱和存折,还有书信没有丢。你和南璟风的照片是假的。”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说,像强迫自己要记住。伊利娅心想好疼。往事又把巴掌丢在她脸上了,不是她的错她也是错的,怎么能这样。

    “别说了。”伊利娅的表情死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永永远远。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要再见了。”

    夜烬绝的表情像被遗像框定格成黑白色。他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迟到的真相是终结,迟到的告白是距离倒数的零之千禧。不是年份的千禧,是犹太人对来世期待的千禧。还不如不说,永远不要,说了像吃掉最后一块已经变质的蛋糕。

    伊利娅走了。他坐在长凳上反思。她刚刚说什么?她说永远不要再见了。可人在活着的时候能相见为什么要不相见,非要经历死亡不可吗?

    翌日。他就又如常出现,轻手轻脚,还来不及反应就出现了。伊利娅低头画游戏插画。

    “中午想吃什么?”夜烬绝搭讪着问。

    一连问几声,伊利娅都像是听不见。伊利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应对他的方法,要么是当自己死了,要么当他死了。

    “亦真。”他抓住她的手,那么艰难生涩地开口了:“别这样好吗?”

    我那时候的求救谁又听得见呢?她在心里无限地笑了。活该。

    画不成了。伊利娅索性瘫靠在床上不动,留一个静态的侧脸,那么美,像童话。

    他太熟知她的想法了。随着她静态地靠在一起。不,是画在一起。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没有预兆地吻住她。

    伊利娅呆瞪着他,那么近,像是要溺死在她的眼睛里面。

    晚上夜烬绝去超市买零食,又买了布朗尼小熊的魔方插座和香薰小夜灯。路过蔬果区,由圣女果切半联想到她的齿和腔,心里笑了。

    伊利娅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当他不存在。他也没有急着得寸进尺,可能因为太想忘记他的缘故,伊利娅特别投入,进度赶的很快。不过医生告诫她必须休息。

    “有家新开的店,我明天带你去。”

    “明天天气暖和,不过还是多带件外套吧。”反正说话的只有他一个。

    简来医院看伊利娅,伊利娅笑了笑,说:“我给你洗圣女果吃。”

    夜烬绝说:“我来。”伊利娅任由他把一盘圣女果抢走了。

    “嗳,他真是你丈夫?”简凑近了问。伊利娅摇头。

    “不是?”简非常扫兴。

    伊利娅沉默半晌,说:“是前夫。”一句刚好被夜烬绝听见。

    “我不信。”简小声:“他那么在乎你,也会离婚吗?”那么小的一声,夜烬绝还是听见了。

    这时伊利娅完全可以说“在乎我?你别搞笑了”之类的话打击他,令夜烬绝惊异的是她没有。亦真潜意识里还是维护他。

    当着一个人给这个人难堪,像怂恿第三者欺负这个人一样。伊利娅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们的事不要牵扯别人。

    简觉得他们两个有很多话没法说的样子,也不便久留,临走前问伊利娅要不要去复古照相馆去玩,华人开的。

    跟夜烬绝说的是同一个地方。伊利娅说好。简又问:“夜先生也一起吧?”夜烬绝说好的谢谢。伊利娅斜了夜烬绝一眼。

    复古照相馆并不是回到过去,只是复刻回忆的空壳。伊利娅想挚爱活着的人一定喜欢去,他们喜欢不断地轮回,也喜欢感受过去。她无感,可是出门的这一天心里莫名很轻快。

    “很高兴?”夜烬绝上扬着语气。伊利娅心想怎么他总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这样就更可恶了,他对纵容痛苦纵容失望根本了然于心。伊利娅就伸手掐手,夜烬绝笑:“给你修修指甲。”

    把自己当死人,那就要懒于反抗。他舒着她的手,乌漆的睫毛像假的,大概黑色的月亮就是这样吧。

    简为避免尴尬,带了一个男伴,或者是男朋友也不一定。

    伊利娅才一出门,正想离夜烬绝远远的,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别乱跑。”末了补充“小哑巴。”

    她瞪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才是哑巴。”

    简和男伴嘻嘻哈哈走在前,已是驷马难追。夜烬绝铐着她走,伊利娅一脸被挟持的表情。

    “想吃糖葫芦吗?”门口有卖糖葫芦的。

    伊利娅想了想,自己去跟师傅说要哪个。师傅见惯了小情侣,最后收了夜烬绝的钱。夜烬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继续铐着走。

    几个人在花砖的背景框里拍照,褪色一样泛着黄。伊利娅喜欢这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手工艺水泥花砖,还有花砖笔记本跟花砖胸针。

    夜烬绝买了花砖笔记本。伊利娅伸手接了,故意不说谢谢。他脸上反露出乐观豁达的表情,伊利娅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留到以后再说”时已为时已晚。

    生活美学院的布景是教室,桌椅板凳亮橙橙的。伊利娅第一次有了梭回之感。

    夜烬绝问她要去吗,伊利娅没说话。最后在简和男伴的簇拥下,四个人一起进来。

    “我不。”伊利娅说。就想从他腿上移开。

    “别乱动,马上就好了。我抱抱你。”他抱住她的腰,一瞬间定格的那么合拍。

第六百七十二章 常青乔木。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呈现黄昏色,简直不知道怎么逛那么久的。伊利娅脸色发烫。

    “怎么了?”夜烬绝轻轻移到她身体外侧,避免被人撞到。

    她用唇语对他说了三个字。夜烬绝眨了眨眼睛,脱了外套系在她腰上,同时也是在抱着她。伊利娅只好不说话。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看他离开不知为什么感觉像在放风筝。

    伊利娅给简发短信说你们先走。免得再叫人跑一趟添麻烦。

    夜烬绝很快回来了。在伊利娅没搞清楚自己的心不在焉之前。

    伊利娅在卫生间检查之后顺带补了妆,籍口一个人多呆一会儿。她从来没想过要抗拒爱他,相爱不能在一起的人有那么多。她抗拒的是习惯他。

    再出来已经是夕阳无限好了。伊利娅继续不发一言,夜烬绝轻轻栓着她的手,忽然说:“我今天晚上的飞机。”

    “嗯?”她抬头看他。

    “我说我今天晚上的飞机。不能再耽搁了。”

    该说什么呢?伊利娅点点头。“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夜烬绝笑了,说:“你真狠心。”

    “没你狠。”她翻起脸讥讽。心想这话多么无力。

    “有什么规划吗?”他微微眯起眼看天,明明才入春,却是天高云淡的气象。赤金色的云层再往上,就是天堂。

    “没想过开自己的工作室?”

    伊利娅不耐烦地打断:“夜先生又想骗我回国?觉得我被你坑的还不够惨?我不会忘,你是怎么捧杀我的。”

    “舍不得说的话现在非要补上?”夜烬绝笑:“行,我把这些打包走了,丢到太平洋。”

    谁舍不得说他非要现在补上了。伊利娅转身就走,又被他抓住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说不用!不用!”她扭着胳膊,进行着无力的舞蹈。

    最后还是被他挟持着回了医院。伊利娅坐在床边看他收拾东西,手里捧着红糖姜茶,还是心不在焉。

    “对了,应该让你看看豆芽。”夜烬绝打开手机相册让她看,又说几句柏新的近况。

    “不想回去看看柏新?”他问。伊利娅没说话。

    “你的惯用品我都准备好了。暖宝宝,暖宝贴,还是铅笔刀。衣服多带了几件。还有小医药箱,里面创可贴多备了些。装在行李箱里,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他又看她一眼,手像八爪鱼吸着玻璃杯壁。

    东西很快收拾好。距离出门的这一段最是尴尬。伊利娅没有任何表示。夜烬绝静静坐在她旁边,指尖试探从手指到肩膀。把门一样,把过她的肩膀吻上她。

    伊利娅左右挣扎,像虾米求生。那感觉不是天堂,是溺水一样的海底。是小丑鱼和海葵纠扯不断的共生。是虎鲸坚固的牙笼嗜血鲸类的舌头。多么残忍。

    她奋力推开了他。又一次。他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

    “要走就快走,永远别再来。”她在他质疑的眼光里用手背擦拭嘴。最后还是这一句。

    “小心身体,注意保暖。”半晌,他呢喃着说,和关门声一样轻。

    伊利娅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她安慰自己我已经习惯了,我什么都能习惯,他又有什么不能。这么一想忽然想起那张银行卡,上次在机场忘了还给蓝枫。

    “夜烬绝,你等一下。”

    伊利娅在走廊慢慢出现。她把银行卡放在行李箱上,说还给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转身到房间落锁,干干净净。夜烬绝轻轻拿起那张银行卡,眼睛像蜡烛一样熄灭了。心想怎么这么疼。

    伊利娅回房间后继续专心画插画,后天出院,一周后交稿,安排的井井有条。出院当天简来帮忙。

    “咦?你的那位先生呢?怎么不见了?”简从室内寻寻觅觅到阳台,像童话里的熊仔回家,问:“谁吃了我的麦片粥?”,“怎么我的种子也不见了?”

    伊利娅不知怎的,想起他昨天走的时候的样子,心里做起加减法计算,结果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走了。”伊利娅低头,手里还是拿着画纸。简看她那么漫不经心的动作,半感慨半笑:“你倒是狠心呐。”

    “可能吧。”笑容颇有些挣扎。

    “你就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呢?”

    “现在跟结婚那时候已经完全两样了。”

    “我听不明白。”

    “比你说的讨厌的层次要深,我恨他。”

    简笑了,坐在床边,抽走伊利娅手里的挡箭牌,笑哄哄的说:“你根本连最基本的语言都不懂。”

    “什么最基本的语言?”伊利娅又想把画纸夺回来,简护在身后。

    “这么跟你说。一个人问:‘你爱我吗?’其实就是说:‘我爱你。’说我恨你也一样。”

    “放屁。”伊利娅爆了粗口:“快把画还给我,要坏了!”愤怒的感叹号要求简闭嘴。

    “喂喂喂!你这个人真是无聊!”简愤怒的声音像急剧的雨点,同样给人不真实感。一个湍流状的漩涡就蛰伏在脚边,随时会吞噬什么的紧迫感,怕被失去又想不起来,或者说是不愿想起的恐怖。伊利娅不能再想下去,起身收拾东西。

    “都收拾好了?”简不喜欢医院,草率做口头确认。

    结果才出了医院,伊利娅又大梦初醒一样,非要回一趟医院。

    “你不是说东西都带上了吗?”简显然是不耐烦。

    “有几件衣服忘了拿,总比被小护士扔进垃圾桶强吧。”伊利娅慌慌张张进了医院,拉着一个行李箱出来。

    “这么庞大的物件你都能忘?”简皱起眉头:“天,我看你根本是不想要,或者故意跟我开玩笑。”

    伊利娅感觉那个漩涡又出现了。车行驶过沥青路面,快如流矢,挺翠的常绿乔木沿街驻成人型。

    “伊利娅,把车开慢点。我没有吃土的爱好。”简摇上车窗。

    伊利娅把车速放慢,“这里真美。”

    “那是什么?”简问,“你要走那里吗?”

    “我想尝试新的。”简调整车头方向。

    一条小路蜿蜒其间,两壁的常绿乔木像扇子开屏,一束阳光挤进屏扇间隙,无数个烟尘在里面摇滚,翻沸。

    “要去做礼拜吗?下周。”简心情很好。

    “不。我的工作要正式开始了。”伊利娅说:“下周我不去做礼拜,我要搬到约翰逊先生的工作室。等我收到第一笔稿费,我就搬家。”

    简吹了个口哨:“哦,那真扫兴。我要一个人去做礼拜了。”

    “我更信奉我们的神。”伊利娅说。

    “我们的神?”

    “嗯,就像那束光一样。神迹。”

    简回头去看,车已经行驶太远,常青乔木的绿屏悄然合上了,看不到光了。小路上只有她们。

第六百七十三章 素未,谋生

    伊利娅人生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之门就是从那时洞开的。烟尘像生命最原始的状态,在静闭的空气里,沸腾到极致。

    从新人奖到苏富比拍卖,从亚洲文化协会大奖到作品《素未》和《谋生》的诞生,从美国《时尚周刊》到凡尔赛宫画展。三年时间,快到不可思议。最令大众诧然的是,伊利娅和扼叹先逝的画家有着相同的面孔,堪称未来版的“jane”。

    “纽约确实是艺术与金钱的沃土。伊利娅去纽约是正确的。”夜烬绝合上杂志,声口轻快。

    蓝枫笑:“你就不怕她不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夜烬绝又打开杂志,翻回到那页。轻奢的洛可可妆容,水晶黑蕾丝托起蛋型脸,似笑非笑的眼睛,颊腻新荔,琼瑶鼻下的唇是饱饱的釉里红。

    “为什么?”蓝枫不解。

    “因为她是我老婆啊。一个人还想跑哪儿去?”

    蓝枫煞住没笑出声。这三年里可把这位少爷辛苦坏了,亚欧两头跑,你说人家都不想见你,你跑过去干什么?

    “她现在还没有成立新的工作室。我们要和她的工作室建立长期合作,本来cc就是国际品牌,她不会傻到要拒绝吧。”

    蓝枫点点头,“可是cc不是她的唯一选择啊。”

    “我们可以给她提供最优渥的条件。”夜烬绝说。蓝枫忽然觉得无商不奸。

    蓝枫接到电话,前台说有个自称薛太太的奇怪的女人非要见老板。

    “是梁熙吧。”夜烬绝头疼地扶额,“薛子墨怎么回事?能不能管好他老婆?”

    “薛总出差了。”蓝枫应完这头应酬那头:“让薛太太进来。”

    梁熙像海啸。“夜烬绝!这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那是原韶希。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呗。”夜烬绝笑。

    梁熙愣眼看蓝枫,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亦真还活着?这个伊利娅就是亦真?我的天是不是真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照片一直没有被公开。”蓝枫说:“伊利娅接受杂志专访,应该是有回国的打算。她也曾在一次专访中谈及画作元素与本土文化的关联性。”

    “我像个笨蛋。”梁熙讷着脸,眼尖地瞥向桌子上摆着的一沓杂志。又是蓄谋已久的欺骗。

    梁熙临走前对夜烬绝说:“我不会原谅你。”

    夜烬绝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杂志,冷然说:“要原谅还轮不到你呢。”亦真一直没有原谅他。

    “原韶希那里怎么办?”蓝枫问。“夜阡陌那里也一定知道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夜烬绝撑着下巴,“尽快把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了。”

    “可是原韶希的妹妹——”蓝枫头疼。

    “先别管她了。我现在要飞一趟纽约。”夜烬绝思忖着说。

    “又走?”

    “伊利娅可能会遇到危险。”

    (?˙ー˙?)

    幽暗的房间大厅,大理石地面比镜面还要光滑。原韶希蜡在地上,比冰面还冷。

    “你背叛我。”夜阡陌笑了,像精致的冷瓷出现裂痕。

    “我没有察觉到。”原韶希纳下头。

    “没有察觉到?是知情不报吧。”夜阡陌起身,钳起她的下巴,那么相像,却又那么不同。

    “没关系。”声音像沸水顶开锅盖,不好的预警。原韶希非常惊慌,因为她看清楚了夜阡陌手上的照片。螃蟹柠珺。

    “不要!”原韶希求救似的喊:“求你了,不要伤害柠珺,我来!换我来!我什么都可以!”

    “你什么都可以背叛。”夜阡陌的微笑像是长在脸上,“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我让你接受手术,你不肯。让你窃取文件,你从来没有成功过。你不是在夜氏吗?夜烬绝去了哪儿你会不知道?”

    原韶希是真的不知道。“你不是也没有察觉吗?”她仰着脸反问。

    夜阡陌摔下手里的照片,惋惜地说:“是啊,我没有察觉。我们都被他给骗了,因为他有替身,也因为他早就防范你对你起疑。现在他的心上人就要回来了,而你根本毫无用处,不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原韶希笑了,虔诚的笑了,被十字架钉死五官的开放的笑。她说:“生与死对我根本无所谓了。你动手吧。”

    “那看来我得帮你从半死不活中解脱出来。”冷森森的声音坐镇住全身。夜阡陌说:“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五次就够了。不管是用什么方法。你不是在cc吗?也并不十分困难。这是药。”

    玻璃小瓶子攥在手心里,白色粉末像墙灰。原韶希知道,这次的药一定是真的。

    “两个月的时间,小心点,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你妹妹了。或者,你去求求皖音?你妹妹可是在她手上。”夜阡陌补充。

    原韶希的记忆像蒲公英,倒回到三年前。夜烬绝第一次从纽约回来,那时候她是有预感的,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他司神一样跨过太平洋去司他的恋人。他们会拥抱,会哭,会笑,爱和恨像老虎钳子不厌其烦的机械的楔合,永昼燃烧。

    他走了大概一周。她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雨归的一幕像童话里古老城堡被旅人敲醒。她还记得门外他的脸,跟雨天一样,眼睛里下着雨,受伤的表情。

    要是没有亦真多好。这想法像长城一样,从过去到现在,延续到将来。然而长城在现在并无用处。

    当晚原韶希回到家,她现在还在夜宅,给夜烬绝打电话,关机。

    她知道,他又去司他的恋人了。她甚至能听到锈迹斑驳的钟之声,余音袅袅,敲碎湖面。

    夜烬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纽约,现在无需避讳了。伊利娅和简在画廊整理画作。

    “你真的打算回国吗?”简感觉伊利娅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喝水不忘挖井人。”伊利娅再端详手里的《素未》。双重空间与时间的扭曲与糅合,原型是复古照相馆的花砖和生活美学院的教室。

    简记得伊利娅对《素未》的感慨是,一个人最难摆脱的是抗拒原生影响,像原生家庭。《素未》是抽象,复古与浪漫主义的结合,那原生的爱在《素未》中娓娓道来,也残酷的历历在目。

    《谋生》的原型是常青乔木。本来想取名《神迹》,伊利娅觉得《素未》已经够文艺梦幻,《谋生》应该现实直白,故取名《谋生》。

第六百七十四章 带你回家。

    “这两幅纳入凡尔赛宫画展的画能卖很多钱,为什么不卖呢?”简问。

    “我不想卖。”伊利娅小心擦拭画框。

    “是在寻找主人吗?”简问。伊利娅不语。

    手机响了。是璟。伊利娅很久没有和他联系过了。

    “恭喜。”璟说的第一句。

    伊利娅笑:“我也应该恭喜你,雕刻家,南璟风先生。”

    璟的笑像随时能溢出来。“我要结婚了。”

    “是吗?”伊利娅一怔,想了想又问:“是卓拉吗?”

    “当然不是。”璟笑:“她比我早一年结婚。我的婚礼在游轮上,旅行婚礼。”

    “我还以为是卓拉。”伊利娅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感慨,三年足够发生多少故事。

    “我和妻子认识只有两个月。爱情还是越简单越好。”璟说。

    “你的爱情观就这样。”伊利娅哧哧笑:“不能去看新娘,还不能省份子钱。我亏大了。”

    “你不差这么点吧。”

    “差啊,只有嫌钱少,哪有嫌钱多的。”

    “不打算回国吗?”

    “打算啊。我更喜欢我们的国家。”

    “我是说,不打算回去跟他复合吗?”

    伊利娅不说话。

    “我看过你的《素未》。伊利娅你应该知道,艺术家是要勇于面对内心的。你能把画作完成,那你心里一定非常清楚。爱与残酷你更偏向于哪一种,你的心之所向,你并不憎恶的爱的原生。你爱它,你拥抱它,你不厌其烦地精雕细琢,使它成为艺术。画作的出口就是的你心之所向,心的答覆。”

    伊利娅必须承认。璟能透过她的画作道出她的内心独白。她从三年前就没想过要抗拒对他的爱。但生活向来是违心的,逼着现实理想化,那就太痛苦也太危险了。她不想成为先逝艺术家,她单单喜欢活着,那就要包容没有归属的原生。艺术除了热爱,最大的用途应该是金钱。她也保守,保守到不能有期待。

    “我知道。”伊利娅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嗯。”璟会心地笑了:“一定要幸福。”

    “好。”伊利娅说。

    伊利娅离开画廊,天已经黑了。车开到一半忽然熄了火,没油了,荒郊野外没有加油站。

    伊利娅拍着额头说该死。都怪她近来太忙了,一到生活小事上就总是犯白痴。

    伊利娅气的踩油门,抱着求救的心态下车,走了好远路上还是空空荡荡。

    要出来一辆也是劫匪。伊利娅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心想得赶紧回到车上才行,走到才看见车,一双手忽然机敏地伸过来,封严了她的嘴。

    伊利娅用动作扑救,根本无济于事。力量身高都太过悬殊,折断了她扛在肩上,往车里一丢。

    伊利娅像皮球一样栽在副驾上,车门砰然关死了。黑影伸手,变魔术一样给了她一支棒棒糖。

    伊利娅抱着胳膊,死灰的表情,说:“是你。”

    “我总比别人安全吧。”夜烬绝撕开包装,把棒棒糖塞进伊利娅手里。

    “你又跟踪我,脸皮可真厚。”伊利娅把糖塞回包装袋,丢在一边。

    “又?”他逮住字眼:“说了两次。和着你早就知道了。”

    伊利娅冷笑着别过脸,忽然想起来,“我的车。”

    “明天就给你拖回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回家。”

    “是啊,带你回家。”

    “这不是我回家的方向。”

    “我说能就能。”

    她索性不再理他。伊利娅想起他几次来纽约,没有明确的见过,但她也知道那被追随着的感觉,像雨天里的雨刮器,徜惚迷离。就只是为了送她安全到家?就只是为画展途中送一双平底鞋?就只是为了飓风天一出门就能打到车?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车停在一栋陌生别墅前,伊利娅警惕着眼看他。夜烬绝没笑,可眼睛骗不了人。伊利娅亦然,她微微别开了眼。

    “走吧。”他说。简短而轻巧非常,像小诗。

    “我说我要回家,我的家。”伊利娅说。

    “这也是你的家。”

    “这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

    伊利娅的鼻子笑了,嘲讽:“你是在对情妇说吗?”

    夜烬绝不耐烦:“亦真,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话带着刺?有必要吗?”

    她采用天真的口吻,说:“我并没有带着刺,我不是刚从校园出来的小女孩儿。你的房子门牌上写着交易和明码标价。”

    夜烬绝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盘,“呵,我在你眼里就这种人?”

    “是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用典故就是‘潘驴邓小闲’五样俱全。”过于轻佻,说的他绷不住笑了,笑的一抽一抽:“我谢谢你了,欲扬先抑。”

    “不是。不是。”眼睛瞬间圆了。第三个“不是”还未脱口,他像门一样带过来,又吻她。

    这人太善于总结经验了,吸盘鱼一样。她推不开。

    比脸皮厚女孩子总是输。伊利娅有些绷不住了,开门就要走,车门锁的铁桶一样。

    “夜烬绝,你到底想干嘛?我要回去。”

    “你不怕夜阡陌找你麻烦?”夜烬绝靠在座椅上,瞥手机。

    “他找我麻烦干什么?找你麻烦还差不多。”

    “不可能的。他还在我身边安排了个假的,你一出现,他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假的?什么假的?”

    夜烬绝就把手机丢给她,伊利娅过于震惊,没有表情。

    “夜阡陌还想让原韶希接受手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秦巍那个ai企划吧。果然是用来操控人的,系统被我破坏了。没有得逞。”

    伊利娅看他悠哉哉不谈的样子,仿佛就没有关系了。她把手机丢回去,说:“我要回家。”

    他把眉一敛,反问:“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怎么还要回去?”

    “因为我宁可死也不要和你共生。”伊利娅冷着脸说。

    夜烬绝想发火,盯着她的脸闹狠狠的样子。

    “怎么,又想扇我一耳光?”她立刻尖起牙讽刺。

    他不吭声了,目视前方,发动车子。天已经灰了,大片大片的灰网罩住城市上空,透出一点光。

    伊利娅觉得好窒息。侧眼看他。他也看她。两个人都不说话。

第六百七十五章 是你先不要我的。

    车停进车库,伊利娅下车,夜烬绝紧跟其后。

    她不说话。胳膊忽然被他拉住了。两个人走进电梯。

    伊利娅盯着电梯内壁模糊的人影发怔,想起古欧洲酷刑和恐怖片里的冷金属,这铁衣柜样的机关盒子也成了危险的象征。

    才想。忽然跌入黑暗。没错是跌。电梯从十八楼自由落体。灵魂一悬空就再抓不住重力的绳索。

    伊利娅觉得死定了。夜烬绝摁了几个按钮,电梯在一层时停了,一旦摔到负一层,根本不能想象。

    “丫头?”她听见他在叫她。忽然醒过来。还是一片黑。她紧紧贴着他,像被壁炉的火焰包裹着。

    “别怕。没事。我在。”抱的更紧。

    伊利娅反应过来那是三个肯定句。“怎么了?”

    夜烬绝笑:“我就说别回来,你不听。差点被摔成肉饼。”

    “这是哪儿?”

    “电梯啊。吓傻了?”

    “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怎么出去?”

    “我摁了呼救了。等待救援。”

    “我们会窒息死吗?”

    “不会的。里面有透气孔。”

    “我感觉我呼吸不上了。”

    两个人做呼吸练习,主要目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夜烬绝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棵树。”

    “为什么?”

    “制造氧气啊。”

    “可是植物晚上会吸氧。”

    “那我还是做个人好了。”她知道他是在逗她笑。

    等待救援并没有很长。伊利娅走出电梯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腿不由发软。说什么都不肯再坐电梯。

    “难道你要走上去?十八楼啊。”夜烬绝拦住她。气胸患者别说十八楼,六楼就比登天还难。

    伊利娅还在犹豫,他腰一折就把她背了起来。她忙用手攀住他的肩膀。“你要背我上去?十八楼啊。”

    “十八楼还好,不很费事。”

    伊利娅往上看了看,说:“算了,我不回去了。我怕家里有杀手等着我。”

    夜烬绝笑:“我是说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难道你还打算住在这儿?”

    十八楼,还负担着她。简直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伊利娅检查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猫一样轻轻进了门。

    “有水吗?”夜烬绝看见窗边有矿泉水。那是接待客人用的,美国人喝凉水。

    “别动那个。”伊利娅上前夺过。夜烬绝一怔,伊利娅从饮水机里接了温水。

    “运动过不要喝凉水。肠胃血管会收缩。”

    他打量着杯子,女式。

    “爬个楼梯还叫运动啊。”他假装没有意识到,不然她又要翻脸了。

    伊利娅收拾房间。公寓是租的,没有多少东西,主要都是衣服。大件只好弃之不要。夜烬绝负责拎行李,戏弄的口吻:“看吧,现在知道有个男人的好处了吧。”

    伊利娅看着他的背,想打他。又一想,打情骂俏的画面。索性不作声。最后还是被挟持到他的公寓。

    伊利娅看着他开门,钥匙咬啮锁孔和谴责的口吻同步:“电梯是不是你故意弄坏的。”

    夜烬绝神情有诧异,说:“我可不会拿你的生命开玩笑。亦真,你可以记恨我,但是你不应该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全天下害你我都不会。”

    她的鼻子在笑:“始乱终弃不算吗?净身出户不算吗?”

    夜烬绝回头,缄默着看她。伊利娅拒绝和他眼神交流,灰郁郁地看向窗外。最后他提走了行李。

    “饿了吗?想吃什么?牛排可以吗?”他问。

    伊利娅在扫量房子,被布置过。像以前他们同居的公寓,一瞬间心里像有什么扯了下来,仿佛满是灰尘的屋子等待被打扫。

    他不动声做了晚饭。伊利娅吃煎鸡蛋。夜烬绝忽然说:“我没办理离婚。”

    心里一震。伊利娅诧异却也没问,只是说:“那又怎样。亦真已经死了。”

    他把左手搭在右手上,看着她,像灯塔的凝视。“你明明没死,我怎么当你死了?”

    “你可以当我死了,反正你可以和那个替代品结婚。她只会更爱你。”

    夜烬绝摇头,把牛排和她的话一起囫囵下去。“丫头,我希望你理解我一下。当时那么个情况,心理真的是不受控制的。我明确过不想和你离婚。”

    “你只是明确不想放过我而已。衔着是骨头,丢了是块肉。男人本性。自己不要的女人也不能是别人的。”

    夜烬绝忽然发现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也许她说的对,他确实不允许她是别人的。但也明确过不想离婚。

    吃过晚饭伊利娅去洗碗。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几乎是有些潸然:“不分开好不好?”

    “是你先不要我的。”伊利娅喃喃说,又强调:“是你先不要我的。现在又想我回去?对于宣布死亡的婚姻关系,在死亡那一刻,婚姻关系就自动解除了。”

    “可是你还活着。”夜烬绝抱紧了她,说:“你回来了,我没有再婚。婚姻关系自动恢复。”

    “我说了,亦真已经死了。”

    “证明你还活着一点都不难。”

    伊利娅解开他的手,转身和他对视,宣布:“那我们离婚吧。”

    夜烬绝笑了,倒带似的,一点一点冷下去,道:“不可能。你这辈子都是我老婆。”

    “老婆。”伊利娅顿住,脸死了一秒,嘲弄地笑出声:“老婆?我觉得婚姻根本是宗教。像基督徒把自己献给耶稣,像萨满徒把自己献给天神。我爱你,那你就是信仰。可是你这信仰让我觉得好悲哀。没有仪式的宗教,不被承认的信徒,却只有用来约束的限制条款。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要求我吗?”

    说着,她忽然激动起来。眼泪从小米到黄豆。他奋力拥抱她,伊利娅挣脱不开,隔着衣服重重地咬他。

    他不吭声。伊利娅不挣脱了,准确来说是放弃挣脱了。他半压着她在沙发上吻,她像半个死人。又听见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伊利娅看进他的眼睛。缀玉连珠般落不尽的诗,那么华丽,那么美。

    “不。”她从他眼睛里抽离。

    夜烬绝轻轻皱眉,问:“你是在怨我吗?”

    “我不怨你。我是不需要,确切来说是我不相信。”伊利娅说。

第六百七十六章 反正你说的话都是反的。

    他心里立刻像被戳了一刀。伊利娅从他的臂弯里消失。关死了卧室门。

    她不是不爱他,是放弃了跟他在一起。这比她不爱他还让他觉得难过。哀莫大于心死。

    翌日他走出卧室。伊利娅正把行李箱从卧室里提出来。夜烬绝蜡在地上,霎眼看着她。

    “你要走?就这么急着走吗?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吗?”他忽然脾气很坏。

    “是。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太煎熬了。”伊利娅曼声说完。又要走。

    他的胳膊束紧她的腰。力气不很大,像麻药一样弥散。她很快又放弃了。没有间隙地软化在他身上。

    “我们现在不说别的行不行?”他推过行李箱,轻哄的声口:“我真的担心你遇到危险。”

    伊利娅没说话。根本是说了也没用。任由他把行李归纳成生活用品,填塞缺漏。

    午饭他带她去外面吃。月牙蒸饺的形状像刀。伊利娅恹恹地吃着,问:“你打算一直呆在美国?”

    夜烬绝给她倒水,说:“我打算带你一起回去。我知道你想把工作室开在国内,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都可以。反正我说了也不算。你不过是走个形式。”她自嘲地说。

    夜烬绝盯着她,勃然道:“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你是在抵触我吗?你根本是在逃避。别动不动把什么不相信挂在嘴边,你什么都不相信你以后会幸福吗?”

    “没有你我至少不会不幸。”伊利娅瞟了眼睛到别处,像扇羽翩跹。

    夜烬绝把头一摔,坏脾气地说:“那你就别幸福了。谁都给不了你幸福。”

    出了餐厅。伊利娅走在前面。他又来了,扭住她的胳膊抢先说:“反正你也甩不掉,乖乖跟我走吧。”

    伊利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起儒家对君子的阐述,用一系列的否定来达成一种肯定。他哪里像君子了。脑子一路想。神鬼不觉就被他挟持进了超市。

    “想吃什么?”他饶有兴致地正对着她的一脸不情愿。“不愿意走啊,不然用那小车推着你?就那种小孩坐的小车?哟,那儿好像有一个,走吧走吧!”

    她生理性地笑了,甩开他的手,负气道:“你才坐小车。”

    他笑了,勾住她的肩膀问:“吃不吃棒棒糖?”

    “不。”

    “反正你说了也不算。我开心就买了。”

    “你,滚。”

    夜烬绝就像没有听见的扬眉,说:“反正你说了也不算。那就不滚了。”然后受了鼓舞一样,用掌的指叉住她的。伊利娅拶他的手,脸喷枪炙虾似的红了。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伤人你就要捡什么说。”他又神鬼不觉地把手溜到她腰上,微眯起的眼睛像风卷柳叶。

    伊利娅继续挣扎,越挣越紧的像铁箍。夜烬绝笑着帮她整理耳边的碎发,呼吸擦着她的耳朵。

    “我理解你报复我。我咨询过心理医生,他说如果一个人伤害背叛了你,不要轻而易举简单地原谅。因为道德的制高点会产生不对等。我愿意承受你对我加倍的伤害,你能舒坦我做什么都行,反正来日方长。”

    “真不要脸。”她冷笑。把捆绑说成这样,不是不要脸是什么?她实在忍不住了,踢了他一脚。

    “你觉得不要脸很容易?那你不要脸一个给我看看啊。”他弯腰掸裤子上的灰。

    伊利娅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用仰望的姿态说你真好看。见她不说话。他的嘴又活泛起来:“看,从不屑一顾到嗤之以鼻。”

    伊利娅反击:“是从漠然置之到嗤之以鼻。”

    夜烬绝歪着头笑了,搭讪着说:“反正你说的话都是反的。”又要重新拉她的手。伊利娅急忙转身走了。他跟在她身后。

    散步这一天的天气无论情绪化成哪一种,都很美。太阳是胖孩子敞圆的笑。灰密密的云是撑开天空之伞的涂鸦。雨天是沉浸式钟乐演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像猝不及防的插队,说小姐姐去看电影吗?

    “我要去画廊。”伊利娅一面说一面看了看时间。

    来画廊他也要跟着。伊利娅故意走快一些,他还能跟得上。故意走的更快。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在接电话的空档,伊利娅跑进画廊,把门关死了。

    (??w??)??

    伊利娅暂时和简住在画廊。回国前还有许多代办事项。画廊是其中一项,还有一些商业合作。简打理画廊,还有离开前一场画展。

    伊利娅在挑选作品。简用开玩笑的口吻问:“咦?你的夜先生去哪儿了?怎么几天没见他来?”

    伊利娅嗔她一眼,笑:“怎么,你看上他了?”

    简撇着英语:“酸不酸啊你。我是说他生你的气了?”

    伊利娅摇头,说:“他挺忙的。去工作了。”简端详着伊利娅的神色,倒觉得她像在自我安慰。

    “他现在住在你那里?”简问。

    “我把房子退了。”伊利娅有些不耐烦,撇开不提的态度。简没再问。

    “这周社团有活动。”简忽然说。

    “什么活动?”伊利娅记得上上次是摆摊。

    “英语聚会?听说是念圣经。”

    “所以是大爷大妈的活动。”伊利娅好奇简为什么跟她说这个。

    “因为张奶奶的蝶豆花茶实在是太好喝了。”简爱那个可爱的老奶奶,她喜欢老人,很大原因是跟着自己的奶奶长大的。

    “我也是跟着我外婆长大的。”伊利娅说。阳光里有种深深的平和。说起玩伴,又不由说了更多。

    “我更好奇你和你的夜先生。”简撑着下巴,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伊利娅不大想说。一个故事在脑子里闪回太多次,是记忆反刍的效果。不能再强化了。

    “我只要听你们怎么认识的。”简说,又补充:“除非你太珍惜,什么越是不肯分享,说明越重要。”

    伊利娅便无所谓的滥觞。故事像河岸。那么长。说到他把她关在家门外,伊利娅不想再说了。故事在过去戛然中断,简正想说什么,却又在现在瞬间开启了。

    门忽然被掀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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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先生和亦小姐介绍:
夜烬绝曾是叱咤顶级拳市的头牌拳王,用五年时间回到(高中恋人)亦真身边,两人共同面临水深火热的集团内斗。神秘书信暗藏玄机,残酷真相伴随着危险悄然而至。夜父的意外死亡,陷害的接踵而至,火灾现场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历经磨难再度相逢的两人,能否重拾起最初的勇气?会有虐,结局甜。夜先生和亦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先生和亦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先生和亦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