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就等她。
伊利娅住院的期间,夜烬绝没有再来,应该说是没有再在她的视野里出现过。
璟掂量着手里那张卡。“你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非要我说出来吗?”夜烬绝转头看天,英国人的那一套,天气是万能的。
“我不明白。”璟一脸的不认账。
“不是给你的。”夜烬绝转头看他。“那是给我老婆的。”
“谁是你老婆啊。”璟现在更听不懂了。
夜烬绝笑,心平气和,一字一句:“那是给伊利娅的。”
“她不会要的。”
夜烬绝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岔开话,“你家里那个东北大饼一样的女的,她怎么回事啊?干嘛总针对亦真?我觉得你应该找她谈谈心。”
“你自己去吧。”璟成心没好气。
夜烬绝也不生气,诚恳地说:“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她。”
璟立刻带刺地回击:“哟,现在不防狼一样防着我了?”
“不防了。”夜烬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璟心想你倒真有脸答。
“你要走了?”璟问。
“嗯。走了。”夜烬绝戴上帽子。“现在她不用再韬光养晦了,夜阡陌那里不会发现的。她想做什么就让她放心大胆地做吧。”
璟一怔。“大老远跑过来,不把人接回去?”
“接回去天天锁在家里吗?那她还不恨死我。”夜烬绝嗐气:“本来也就是我辜负了她,现在她又是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总之再让别人接受你是很困难的,先让她做自己想做的吧。国内还有一堆事,我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
“你就不怕这一放手她就不会再回来了?”璟挑眉。
“我会用余生再把她追回来。我会等她。”一句像舞台上的耳语,却是整个世界都听见了。
“今天我问过她。”璟复述伊利娅的话:“她说没有爱情这东西,习惯一个人罢了。”
“是吗。”夜烬绝笑,“没关系。我还是等她。”
璟笑。他觉得夜烬绝的话没有说完。说多了就显得无力。
女人没有被最爱伤到骨子里,还是一样会选择复归。有时候她们选择纵容伤害,心里却是怃然,知道早该结束了。强弓之弩一般将一条路走到头。
伊利娅不是。她坚定离开的辩词其实是源于乡愁,就像她的恨源于爱——源于对夜烬绝的爱。是她自己没有发现。
璟回到家。伊利娅依旧对着窗口画画,画的也是房间。房间里的窗户。窗户上映着人脸,眼睛像极了某人。
璟心想,如果他不把情感转移到对她画作的欣赏上,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j'adore ton tableau.”
他站在她身边。阳光真好,照在他们脸上,像永生。
伊利娅侧头笑:“谢谢。不过这画画的不好。”
璟仿佛是没有听见,“笔触真是细腻,像用手小心扫开照片上的灰。”
伊利娅自顾画她的画。
“他要走了。”璟说。随口一提的样子。
“谁要走了?”
“夜烬绝啊。”
“哦。”
“不去送送他吗?他这一趟专为你来的。”
“没什么话说。不送了。”她又说:“他最好永远别来。”
璟把那张卡交给伊利娅,伊利娅厌恶地别开脸,“我不要。”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看吧。他的意思是让我瞒着你。”璟说完自顾走了。
伊利娅把那张卡从窗户里丢了出去。那张卡在地上躺了一个下午。
晚餐是炸海鲜和千层面。璟说着笑话,卓拉说琐事,本来说的好好的,璟忽然对伊利娅说:“你可以考虑去工作室了。”
“啊?”伊利娅咬着千层面,“为什么?”
“今天他,夜烬绝跟我说夜阡陌那边他会安顿好
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没必要再韬光养晦了。”
伊利娅笑,调侃的口吻:“他难得的没有自恋。”
“谁?是那个中国青年吗?”卓拉急吼吼地问。
“是啊。”伊利娅回。卓拉终于有所怀疑,“他是你什么人?他好像特别注意你。”
“就像你特别注意璟一样?”伊利娅挑眉。卓拉立刻打起哈哈:“你真会开玩笑。你们说的工作室在哪里?”
“目前在美国。”璟说。卓拉徒降了脸色,敌意地看着伊利娅。伊利娅耸耸肩,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卓拉又要回归到不可爱了。
晚上下雨了,特别大的雨。伊利娅联想到泥石流。
“你干嘛翻来覆去的不睡?”卓拉锐声,侧头看旁边小床上的黑影。伊利娅地炯炯看着天花板。
“我觉得有点冷。”伊利娅说。
“用不用我帮你拿条被子?”训斥的口吻。
伊利娅没听见。卓拉抱怨着说真是欠你的。一面开了灯去拿被子。
这样倒好像我用了他的钱一样,以后还要有理说不清。这样太蠢了。伊利娅心想。
她跑出去把那张卡捡了回来,心想以后当面还给他,钱是一分不用他的。她想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把脏水擦干净了。心疼卡,心疼一颗被践踏的真心,心疼他?不。只是单纯的怕被他讹上。伊利娅命令自己。
“被子给你拿回来了,你倒又跑到外面了!”卓拉训斥伊利娅:“生病了可别找我!”
“我也没有哪次生病是找你的。”伊利娅阴阳怪气地说。
卓拉非常生气,正在酝酿更加恶毒的话出来。伊利娅忽然低声说:“你不用这样仇视我,你喜欢璟就去追他好了。”
卓拉就讨厌她这淡漠的态度,什么都瞧不上似的,立刻反击:“伊利娅你真能装,有本事你离开璟,离的远远的。一面说这话一面又这样那样,你真恶心。”
“我这样那样?你没有这样那样吗?”伊利娅冷笑:“我简直是跟你没的说。”
“那就不要说了!”卓拉负气背过身,捻灭了台灯。
雨声沙沙。伊利娅想起江宇的夏天,想起三中,炎热的教室里翻着书页也像雨声沙沙。窗外是无休止的蝉鸣,那样炙热,整个夏天都是白光。
翌日醒来。两个女生相互都没有要理谁的架势。两个人左右扭着脸吃面包,谁也不看谁。
璟买了鸡蛋回来。伊利娅这才想起来复活节要到了。
“做些复活节小彩蛋吧。”璟愉快地说。他最喜欢手工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我爱你的画。
“你们双双落枕了吗?”他打趣。伊利娅把脸扭回来,“做小彩蛋送人吗?”
卓拉鄙夷地说了声白痴。伊利娅说你才是白痴,你是小尿布头。
卓拉立刻像小女孩儿一样涨红了脸。伊利娅朝她扮鬼脸。璟出去拿颜料,回来时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他听到伊利娅说那个中国青年是她前夫。卓拉震惊不已。
“他抛弃了你?”卓拉问。
“我们国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是传统的,有处女情结。不会有人喜欢我这样离过婚的。”伊利娅说。
“这不公平。”卓拉卫护着说:“凭什么男人可以,女人不行。”
“可是这对你就很公平。女人最喜欢诋毁女人了,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其他方面更高级。”伊利娅意味深长。
“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璟,却要霸占他的喜欢。”
“你觉得璟喜欢我?”
“难道你感觉不出来?”
“他不会长久地喜欢我。”
“我不信。”
“璟是我见过最会处理感情的。他随时都能上岸。”
“我不明白。”
“因为太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一定会痛苦。他不痛苦,他只是同情我。不然他早就去世界旅行了。你有见他为了我很痛苦吗?”
“他可以因为你而快乐。”
“我会自己去美国。”伊利娅认真的说:“我也有责任的。你说得对,我不能只考虑我自己。璟只当我离不开他。”
卓拉立刻富有同情心起来:“其实也不能怪你。你的身体确实不好,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的状态很糟,不快乐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到别人的。”
伊利娅哭笑不得:“谢谢你了。”
璟拿了颜料进屋,佯作没有听见。伊利娅打捞煮熟的鸡蛋,三个人围着桌子在蛋上涂涂料。
璟的小彩蛋像俄罗斯套娃。卓拉的像彩色果。伊利娅的像童趣的巧克力糖豆。最后郑重其事包装好互相交换礼物。
“象征新生命的开始。”璟郑重地说,眼里离别的情绪更浓了。
伊利娅知道他说的是纽约行,新生命的开始。可惜这世上没有纯粹的红颜知己。她必须孤独,必须勇敢,必须披荆斩棘。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回馈,都是在幸福的征地上开垦的。
晚上璟拿了鸽子形状的蛋糕上楼,说要送给邻居,不知道是不是失败了。
“我吃着有点奇怪,可能因为不习惯风土人情。你应该让卓拉试吃。”伊利娅笑着放下叉子。
“她出去了。一会儿才能回来。”璟看她嗫嚅几下,知道她有话要说。
所以他先问了:“什么时候走?”
伊利娅哧地一笑:“看来你听见我们的对话了。”
“是啊。”璟搭讪着理了理头发,“决定好了?离开意大利去纽约?”
“嗯。”
“我送你。”
“我自己可以。”
“送完你我就走。”璟状不在意地强调:“那个那个有句古文怎么说来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等你安全抵达,有我叔叔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伊利娅笑着摆手:“我自己去。你有你自己的梦想,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送一下你又掉不了肉。”璟笑微微摇头,“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
“太遗憾了,来不及报答你三次救命之恩了。”伊利娅俏皮地笑了,祝福地笑了,款别地笑了。
“我不介意你折现了钞票送我。”璟撇嘴。
伊利娅没忍住笑了,满满的笑兜也兜不住,笑花溅开在眼睛周边。一瞬间荡荡无极,直潋进他心里。
“那一言为定吧。前提是我发了财。”她说。
璟不笑了,认真地说:“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幸福。三次救命,加上这次,行吗?”
——加上这次我主动放手,行吗?
伊利娅听懂了他的话,她发现自己生理性地想哭,赶紧笑了:“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璟道了晚安。一出门,陡然悲从中来。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看她对自己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认真。不,还有一次,是他站在她身边,永生的阳光鎏金一样,华丽地铺满了全身。
他看着她看着画,用法语双关:“j'adore ton tableau.”
我爱你的画。
伊利娅过完复活节就走了,走前璟给夜烬绝打电话,用最后一次的口吻说亦真要去纽约了,他叔叔在纽约。没错,是亦真,不是伊利娅。听起来就像把一个人归还给了另一个。
夜烬绝惊愕了一下,他知道这意味深长。他心里当即有种感觉,不能再辜负亦真一次。他简直不知当时怎么下得了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在美国有不少国内的朋友,都能帮得到。她自己坐飞机去吗?”夜烬绝问。
“嗯。她坚持要自己去。”璟的声音戚戚的。
“自己去?”这丫头根本拗的像头小牛。“不会病发吗?”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璟中断。报上了日期。挂了电话。
夜烬绝给蓝枫打电话,叫他把一切都安排好。包括飞机上。要确保伊利娅一路上都是安全的。蓝枫赶紧应了。
“还有,你把存折还给她。”夜烬绝猜即便是南璟风的钱,她一样不会用。新来乍到,在异国异乡太难支撑下去,她的身体又那样。
蓝枫知道他走不开,会引起很大嫌疑。
夜烬绝正垂着眼睛想事。自打从五渔村回来,心里犹如百爪挠心,总想翻过去看一看。那样青黄不接的悸动。嗐。感觉像逃学。非常的罗曼蒂克。
正脑海如沸。原韶希来了。她的表情管理不合格,僵硬是术后常态,现在非常态凝在脸上,触伤的预感。
走近了。祈求的意味更浓了。原韶希倒了咖啡出来,仪态很好,“喏,你要的咖啡。”
“谢谢。”夜烬绝问豆芽呢。
“现在被你宠坏了,换个牌子就不吃。”原韶希自顾笑。她现在喝的咖啡越来越苦了。他在离开前看她,不笑也仿佛是在笑,无限地笑。以后永远不会了。她第一次知道,笑原来也是会死的。
第六百六十四章 温良恭俭让
“豆芽也是孩子脾气。”夜烬绝笑。
原韶希筒着手,也快乐地笑了:“你一定会喜欢孩子。”
夜烬绝没应。从前总不喜欢孩子,现在也不是说多想,只是觉得有种深深的平和。
多奇妙啊。那是我们两个人的。生命的延续。撇不开的契约。永远的发生着联系。永远延续在地球上。
你看着你的妻子,就仿佛是在说,永远。永永远远。原韶希心想。
她有点徜恍,自己是不是该退场了。可惜她不能。她的妹妹还在老板手上。
夜烬绝问:“在公司还好吧?”
“很好。”原韶希违心地说。别人看她的眼神近乎于出卖。她终于知道,做自己是最好的,不是大众眼里的最好,是对自己很舒适。
“你能教我下棋吗?”原韶希问。
“可以啊。”夜烬绝兴致很好,“我还可以教你打牌。”
“那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很笨。”
“女孩子笨点可爱。自作聪明什么的才叫蠢。”
“你能不能故意输我一局啊,总输太丢人了。”
“没问题。”输也输的有技巧。
原韶希一如既往住在夜家。夜烬绝也没赶她走,颇有请君入瓮的意味。
原韶希不知道,棋局如人生。楸枰相对,输赢不在关键。她的沦陷局态已经被看穿了。夜烬绝偶尔扫量这姑娘一眼,觉得压榨俘虏一样残忍。
夜阡陌太可笑了。总喜欢利用女人。夜烬绝从来没跟女人周旋过,还是这样一个输在.asxs.的女人,对他心理上多少有点帮助。他总觉得男人对女人赶尽杀绝就不像个男人。没错,原韶希的老板就是夜阡陌。
黑棋规避。白棋礼让。黑吃白,白吞黑。黑三板,黑五提子。白六扑。温良恭俭让。黑避。白交换。双活。温良恭俭让。
“谢谢。”原韶希想起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心甘被周芷若刺了一剑。这一幕想起来,不知怎的就成了经典中的经典。
下午他就匆匆去公司了。老板例旧给原韶希打了电话,询问异常。原韶希犹豫一下,说,没有。
“他一回来就来看我。”原韶希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相当不费力。现在她不单为了自己而战。人总得有点信念。她不能再做傀儡。
夜阡陌不知道女人有多热爱幻想,富于创造,自圆其说一些没有的。还有一点是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蠢了。可越蠢越容易使人相信。
“我想他心里已经有你了。”老板终于微笑了。
“是啊。”原韶希笑,“我太快乐了。”
“不够。因为你的快乐有可能会对我不忠。”夜阡陌沉吟,“我要你做件事,证明你对我是忠诚的。”
“什么?”
“我要你对他下药。毒药。”他补充。
原韶希说不出话来。整个世界都是白光。
“好。”她在他耐心耗尽前抢答,并担心地问:“可是,那样他不就会对我起疑了吗?到时候——”
“我自有打算。我保证他不会怀疑到你身上。难道你要辜负我对你的再造吗?”
再造?原韶希在心里不齿的笑了。“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然后我做替罪羊。”
夜阡陌笑:“你也太蠢了。夜家有医生,就算用百草枯,他们也能给他换个肺。而且我夜阡陌要的是夜氏集团,我要他的命有什么用?”
原韶希相信这倒是真的。她思了思,说好。
伊利娅离开拉斯佩齐亚的这天,卓拉和璟一直送她到码头。卓拉终于恢复了可爱,给她带了礼物,卓拉还久久拥抱她,低声说对不起。
“我为从前的事感到抱歉。”卓拉低低地说,忙低头在包里翻起来,好大一袋子药,都不寻常。
“我昨天还检查了日期,里面还有晕船药。”说着又翻着确定,但是找什么总是越找越找不到的。
“谢谢。”伊利娅笑,沉默着看璟。璟也笑,张开胳膊,西式的拥抱。像一笑泯恩仇,其实没有那么豪气。掩盖了苍凉。
有人在叫伊利娅,熟悉的很陌生。伊利娅回头疑心看错了,居然是蓝枫。
“你?”伊利娅说不出话。
蓝枫没有寒暄的表情,径直给了她存折,嗫嚅着,硬着头皮说:“哥现在被夜阡陌的人盯着,实在来不了。”
真可笑。可笑死了。亦真盯着蓝枫手上那薄薄的存折,小钱包一样。她在心里翻着旧账,眼睛也是如此。就在蓝枫以为她要发作的时候,她非常讽刺地笑了:“遗嘱找到了?”
“找到了。”蓝枫又想说什么,看伊利娅那悲剧性的神情,委实说不下去。
好在伊利娅没有跟钱过不去,她疏远地抽过那薄薄的小纸钱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我找着晕船药了!”卓拉不合时宜地喊。璟眼疾手快夺了袋子,去追伊利娅。
夜烬绝打了电话过来,问蓝枫也没有把存折交给他。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试试她的态度才是真的。
蓝枫果然就说了:“她非常抵触。”
夜烬绝早就料到了,可还是扼不住的一阵难受,他早料想她看了会非常生气。他希望,不对,是他根本妄想她的生气是两样的。一是气自己犯浑冤枉了她。二是气他没脸来。没有来。这样来。
夜烬绝抹着脸,从眼睛一直抹到额头,“船上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约翰逊先生那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行吧,你抓紧时间赶紧回来。”
蓝枫应了,坐飞机往国内赶。
营销部的送报表过来,夜烬绝还以为是原韶希,竟不是。他瞥了一眼便继续看电脑,亚林盯着他看。
“有事吗?”夜烬绝见没动静,眼睛看她。
亚林用说不清的眼神看他。敏感的倒三角脸,被睫毛丛包裹着的大眼睛。她将报表放在桌上,泼墨般的长发溜过肩膀。
“你认识我?”夜烬绝觉得有点熟。
“没有。”她掩饰地笑。低垂的眼一抬起,立刻给人吸引到雨天的街道,什么哀哀泣泣的在哭。
夜烬绝签字。那人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雨后的苍凉了。
中午原韶希来,夜烬绝问她营销部的主管叫什么名字。
“她啊,她叫亚林。”
第六百六十五章 将来进行时。
夜烬绝立刻想起一个人。难怪。
“听说她和小秦总颇有些渊源。”原韶希见他有探究的神气。
“什么?”夜烬绝问。
“我说听说她和小秦总颇有些渊源。”
“我问你什么渊源。”
原韶希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清楚。亚林她并不姓秦呐。”
夜烬绝笑了,仿佛在笑她傻。可是那样温和。他的笑里夹着春阳。窗外的春阳。他从来没看进过她的眼睛里去,除了醉酒的那一次。
“我昨天有个很离奇的经历。”原韶希说。
“什么?”
“昨天有个人拉住我,说她要结婚了。她说她是小影子。”
夜烬绝当即捂着脸笑,“怎么袁影又要结婚了?”
“袁影是谁?”
“我老婆小时候的朋友。那也是个神仙,那时候我说她长的像雷震子,她笑的停不下来。”
“为什么是雷震子?”
“整坏了呗。”
原韶希敏感而尴尬地笑了。夜烬绝也没注意到。
“对了,我给你房租。”原韶希从包里掏出现金。
夜烬绝这才想起上次口头应承二十万的事,摇头:“你不是要还债吗?先拿去还债吧,我不欠你这点钱,那二十万——”
“我已经解决了。”原韶希忙道。
“行吧。”夜烬绝撇过不提,“去工作吧。”原韶希便把钱收好离开了。
她想着那二十万,想起生日礼物没有要。她觉得女孩子爱上一个人实在是太傻了,满足感那样保留。
明知道男人就只是说说,但愿望就在实现的预期里被不断循环地放大,喜悦与满足感是保鲜的。像反复咀嚼着汉堡不让它咽下去。爱情是这样会豢养人。
没过几天,蓝枫办完事回来了,还给他带了一个礼物盒子,复活节的小彩蛋。夜烬绝爱不释手,想起亦真那张小蛋脸。
“我让约翰逊说公寓他是的,借给伊利娅住。”蓝枫如释重负。
“她起疑了吗?”夜烬绝闪着笑眼问。像小孩子聚精会神听故事,孜孜等着下一句。
“那倒是没有。连邻居都给安排好了。好在她不是什么喜欢四处造访的人,不然就会发现几个邻居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房间,比她还忙。”
“监控呢?”
“都弄好了。”蓝枫汇报。夜烬绝打开电脑。“虽然这样太不尊重人,但是她这人实在不会照顾自己,别遇到什么麻烦了。而且我以后就可以常常看到她了。”
一打开屏幕,伊利娅四处寻找摄像头。几次拿着仪器路过,好在没有被发现。
没过几天,皖言辙又找上门,烦恼地说皖音在和皖家闹官司。
“还不是从前她当明星,以她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后来受她名声的带累,基金会经营困难。现在好不容易经营妥帖了,她又要拿回来,还要和皖家彻底解除关系。”
“争经营权啊。”夜烬绝纳闷,“她不是嫁给刘如海了吗?还稀罕一个基金会?”
“她恨我们。就只是恨。还不是想打垮皖家。”皖言辙负气地说。
皖音能嫁给刘如海,夜烬绝非常吃惊。虽说皖音漂亮,但能不能勾搭上另当别论。听说那刘如海谨慎的很。
“这倒是小事。刘如海多少会给夜氏面子。过几天我找个律师跟他谈谈,他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夜烬绝说。皖言辙感激地笑笑,说主要宋小菀现在在打理基金会,不想刺激到她。
“哎?你媳妇的肚子几个月了?”夜烬绝问。
“快七个月了都。”
“都七个月了还不闲着啊。”他念老婆经似的。“让你媳妇好好休息,又不是家里吃紧,还差那么点钱?”
皖言辙的笑像枯叶子哗啦哗啦打在地上,那一声好几乎是在沉默中说的。
其实宋小菀这几年在家里也不好过,哪敢闲坐着,一闲坐就要被婆婆看不起。多少还有吴菁恨亦真的成分,总之她自己永远都是高尚的,错了就往别人身上推。宋小菀更时不时和皖言辙怄气。
“哥,不瞒你说,我简直想和她离婚。”皖言辙忽然说。
“怎么了?”夜烬绝问。
“宋小菀根本就不爱我。是,客客气气的。根本就是应酬人的那一套。现在根本连应酬也懒得了。”皖言辙嗐气,解嘲笑歇了,兀自抽烟。
“结了婚就这样吧。”夜烬绝说。他和皖言辙根本就是两种口试。殊途同归的是无论爱不爱,婚姻都不幸福。
“前天有朋友要来,也是她的客户,她对客户的喜好倒是非常清楚,对我是一无所知。那一刻我忽然就想离婚了,有时候吧也不是不想对她好,她又那个样子——”简直像是瞧不起他。
“想想恋爱的那时候,完全就不是一个人。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装。”
夜烬绝没说话。他跟皖言辙比起来,犯的错误简直不可饶恕。皖言辙抽了两支烟,容光焕发没事人一样走了,像隆冬深夜街头的灯笼。真可怜。
也就是从这天起,皖言辙彻底不着家了。
夜烬绝照旧住在公司。结束了一整天的繁忙,从盒子里拿出复活节的小彩蛋。捧着凑近。像动物的吻部狎亲地面。
忽然想起来官司的事,又一个转念,打电话给了蓝枫。
“约翰逊的工作室成立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蓝枫想了想,“好像现在已经有case了。”
“什么?”
“给游戏画插画。”
“那个太辛苦了吧。”夜烬绝嗐气,可又重新作为一个新人,如何怎样不辛苦。
“我已经试图让医生说服她合租了,她不同意。从事这行的都是独居。”
“这样,你找几个广告插画,轻松些的。”
“她没接。我想她可能知道了。现在游戏插画已经定下了。”
夜烬绝直觉什么往外泵,头和胸腹痉挛着,头腔共鸣。原来自杀是个进行时,将来进行时。
(?˙ー˙?)
伊利娅在听《紫钗记》。真巧,华人社团有个节目也叫《紫钗记》。昨天有个热情似火的阿姨塞给她一张宣传单,搭讪着说小姑娘来捧个场呀。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小姑娘?阿姨真会说话。
第六百六十六章 只是路过
伊利娅非常钟情这个名字。《紫钗记》。明代戏曲家汤显祖的玉茗堂四梦之一,脱唐于唐传奇《霍小玉》,跟昆曲里的大小团圆完全两样。
唐传奇里,李益没悬念的还是辜负了霍小玉。霍小玉在李益面前举杯泼酒,含恨而终。
伊利娅记得另一个版本里,似乎是霍小玉在病榻扯着李益的袖子,临终前含恨:“我为女子,薄命如斯,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后来李益为此伤情导致心理变态,一生中再没有快乐的日子。呵,真是活该。什么“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都是镜花水月,一指弹成一场空。
伊利娅端详着传单。又有邻居来敲门了,赶都赶不走的敲。伊利娅不应门,假装自己不在,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方偃息下去。
邻居一走,伊利娅立刻快乐地笑了,打嗝一样停不下来。
她把宣传单折成纸飞机,把画纸折成纸飞机,在屋子里来回穿梭滑翔,来来回回都是风声,笑的乐音像一串铃。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就悄没声儿地没在这里,尸体一放好几天也没人发现。
一个人发疯好快乐。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她没接。
接着是一条短信,说了五个字,“谈谈吧,行吗?”
伊利娅说我不喜欢和一个人聊以前的事,我又不是死人。
他忽然发现他不认识她了。女人冷静起来简直是没有人性的。
“我知道你恨我。”
她最后才说,“我现在根本不恨你。我恨死以前的我,一年前的我,过去七年里的我。不恨你是因为你根本不配。”
他没有再说话了。她快乐地哭了,哭笑不得。擦干眼泪回房间画插画。
夜烬绝仰着脑袋看天花板,想起她那时候说“你不知道我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有多难过。”后面简直不能想。
“我要去一趟总部,你来夜氏,协助晏晚凉和薛子墨打理公司。”夜烬绝给皖言辙打电话。
一趟?皖言辙听着怎么像是要去好久。
“出什么事了吗?”皖言辙问。
“嗯,临时出了些事。”揉着眉心发愁不已的样子。皖言辙没有再问。
原韶希的不联系倒像是在是放生。夜烬绝偏偏这时候回来,她惊危极了。
“怎么回来了?”她笑着掩饰。
夜烬绝头也没抬,摸了摸豆芽的脑袋。“临时出了点事,回来收拾东西。”
“什么时候走?”原韶希声音凉了。
“后天吧,如果明天能尽快交托的话,也许是明天。”
原韶希忽然觉得自己死了。她知道他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她是风雨千墙,是千年的碑,是千年的树,是千年的崖,是千年的川和谷。千是多么罗曼蒂克的数字,像轮回的单位。而他只是路过。只是,不是只为的那个只。
“你喝酒了?”原韶希问。
“没有啊。”夜烬绝不记得接触什么喝酒的人。
“我给你倒点水吧。”她揭过自己微醺的心。
爱与恨是可逆反应。说我恨你,其实是说我爱你。反之亦然。原韶希丢了药片进去,芥末黄的灯光把一杯水浣成沙漠玫瑰,玻璃杯映着瓷砖上的扭曲的绿色小叶子,美的更荒诞了。
总归喝了不会死。比老板给的要能喝。原韶希端了水出去,说是维生素泡腾片。
夜烬绝没想,接过就喝了,从玄关到楼梯,他立刻捂住了鼻子嘴,鲜艳的血红墨水一样,从指缝涌出。
“原韶希,你刚给我喝了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擦,极惜珍形象。从刚才他就觉得味道怪怪的,不是葡萄柠檬味,像喝报纸。
原韶希远远站在对岸,悬崖一样危险。
“我去给你叫医生。”她憬然说。
“等一下。”夜烬绝抽了纸巾出来,“我给你号码,你联系私人医生。”
“为什么?”原韶希急切了,她实在无法了,“是有人——”
“是夜阡陌让你干的吧。你把药换了是不是?”夜烬绝咳一声,更多血顺着指缝往外流。
“真傻。去叫私人医生过来,别让任何人知道。”
原韶希没哭,只是像揭开纱布时生理性的流眼泪。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很坏的事。
医生十分钟赶到。夜烬绝这两天是走不成了。原韶希送走医生,走回房间,定格在门口。现在他像悬崖一样危险了。
“对不起。”原韶希低下头。
“没事。”夜烬绝笑,“我该感谢你救我才是真的。”
这在原韶希听来根本是讽刺,更惭愧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医生?”
夜烬绝拿湿巾抹着下半张脸,像洁癖的嫌恶。
“夜阡陌只是想试验你。不然你把药给我,我帮你去检验,一定是无毒。怎么想夜阡陌都不可能打草惊蛇。”
“你救了我。”原韶希哭笑不得。“为什么?”
夜烬绝笑着摇头,“你也没有害过我什么。就当没发生过吧。”
原韶希正欲再说,夜烬绝打了停止手势,“好了。我说了,就当没发生过。我们是楸枰相对,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你还会走吗?”原韶希岔开问。
“走。当然走。”夜烬绝说。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一定会完蛋。等伊利娅艰难度过这段成长期,她就完全不再需要他了,她只属于她自己。
璟打了电话过来,夜烬绝跟他说起短信的事,极度灰心。
“她偶尔就会这样,忽然脾气很坏。一个人能给自己关一天。”璟苦笑着安慰:“从事艺术真的会越走越偏,热烈的特别热烈,风情的特别风情,还有一种,冷僻的特别冷僻。但不管哪一种,极致的快乐与悲哀都同样需要远离人群。一旦献身给艺术,什么都可以是多余的,包括生命。”
夜烬绝笑:“你说的好像她疯了一样。”
“不是疯,是太清醒不是什么好事。”璟笑,站台送别火车的口吻:“但是她有从前的影子。她不是不爱你,她是觉得爱不可恕。”
第六百六十七章 猫头鹰
华灯初上。宋小菀一个人霸占着整张床,像红酒嵌在铺着丝绒的礼盒里。很暗,橙灰色的灯光瞪着墙壁,那颜色形容不上来,就仿佛是在说,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不是。
她隆起的肚子是没有生命的石头。她在心里计算着离婚。婚姻法规定丈夫不能对怀孕的妻子提出离婚,但妻子非常坚持那也不是不行。
现在不离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吴菁横竖讨厌她,“你干脆把整个胸部端出去给别的男人看好了!”她根本是个三百六十度的猫头鹰。
现在离婚能要到更多。孩子横竖她不会要,除非是给皖家作为谈判筹码。要是等皖言辙跟她提离婚,那一定是万全下的被动。而且一旦生养,她没办法工作,女人在产后根本就是从内到外被剥削。
她想着想着睡着了。没关灯,后来门锁声响,她看见有影子,知道是皖言辙。
今天倒是离奇的回来了。她感到他躺下,沉默地背过身。皖言辙看向天花板,什么男人四十一朵花根本就是屁话,他从婚后就像被放养的野人一样。从头到脚都是絮絮败败的。
宋小菀一晚上都在计算离婚,连做梦都想。皖言辙本来想跟她说我要去夜氏了,像小孩子要表彰。他当初跟她结婚像选容易达到分数线的学校,现在还是面临退学。
早上醒来两个人沉默地对看。谁也没说话。最后宋小菀咕哝着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皖言辙说不记得了。
“官司那边怎样了?”宋小菀问。
“我已经跟表哥说过了。不过这几天他忙,总归会解决的。”
宋小菀笑:“皖音可真是个白眼狼。一嫁了人,立马狗仗人势。”
皖言辙抹了抹鼻子,“你这话我妈也说过。”
宋小菀就看不得他对皖音的不落忍,好像他跟她结婚正是为了暗度陈仓。其实是皖言辙太有爱心了,太有婴孩儿对母乳的眷恋了,是个女人离开他,他就会不落忍。
皖言辙抹了抹她的肚子,忽然很有兴致起来,前段时间听不到胎动,现在可以了。
“是吗?”宋小菀摸了摸肚子,一面摸索着一面问:“我怎么没听到?”
“有的。这里这里。你别动。”皖言辙带着她的手,真的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是真的在动。一下子开启了某个世界的开关。
这天她莫名心情很好,下午得去公司送一趟文件。皖言辙站在试衣镜前刮胡子,她在镜子里看他,没说话,却也没当即离眼。
“我要去夜氏了。”皖言辙说。
“真的?”宋小菀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表哥让我去的。最近我也帮他做了不少事,也能上手了。”
“那很好。”宋小菀看着镜子笑,发现一笑双下巴就跳了出来。
“我胖了。”她呢喃。
“你要去哪儿?”皖言辙问。
“去公司送文件。”
“我送你去吧。正好顺路。”皖言辙停止刮胡子。
宋小菀局促地笑笑,“领带调整一下。”现在不穿高跟鞋了,脚尖抬不起来,很费力。皖言辙本能地低头让她系。
宋小菀忽然想起日本电影里,男女首次约会,男生的腰折成九十度。
“好了。”顺带捋平肩膀上不存在的褶皱。现在她又像个妻子了,皖言辙失笑。
“一大早的不吃饭就要走呀!”吴菁尖锐的声音又来了,叫声也像猫头鹰。
“一天天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做老婆的,什么也不管。老公不回来都不知道要打个电话。”
宋小菀笑:“我又不是您,我孕期工作也很忙。爸也最烦这点了。”
吴菁一听,脸像油锅起火,眼变手的指着宋小菀的鼻子开腔:“个子不高没的一胡,天天尽会拉着耳朵擤鼻涕!”
宋小菀变了脸色,可是孕妇忌讳争吵,特别是吴菁这样的,吵起来根本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妈,一大早的你干嘛呢?有没有道德了?不要刺激孕妇。”皖言辙只想草草了事,跟吴菁讲理,根本没完没了。
“你把她当老婆,她可没把你当成老公!”吴菁又盯着宋小菀的肚子看,那么圆隆,像蒙古包。这像她快八个月才应有的肚子。
“你胡说什么呢?”皖言辙低呵一声。
吴菁的声音吞没了他的,像海豚一跃水面时的圆形拱弧,那么高昂华丽,“成天妖妖调调哪有一点孕妇的样子!鬼知道这孩子姓不姓皖!”
“妈!你胡说什么呢!你疯啦!”皖言辙本能地起了卫护与义愤,“你不把家拆了你就难受是吧?是不是非要我给爸打电话?你找收拾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一提皖苛,脸瞬间像火扑灭成烟。吴菁临走前抱怨,“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呆糊涂虫!有这老婆还不当个没的!”鱼摆尾一样溜没了。
宋小菀在看皖言辙,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对皖言辙的冷漠是怎么回事,因为她从他晦涩难懂的眼神里感受到被伤害。
没有爱情不代表没有爱,爱是那么浮泛的情感。可复原婚姻吗?由差之千里追溯到失之毫厘,太难了。
宋小菀没说话,看雨爬满车窗玻璃,看皖言辙滑了好几下喉咙。
今天他脑子里异常的乱,两只木偶一直在脑子里尖叫。吴菁这话说的太多了,宋小菀眼里没有他这个丈夫。今天直接说孩子不是他的。呵,真可笑。
皖言辙什么都没说,但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宋小菀一个人上楼送文件,看到原韶希。宋小菀吓了一跳,以为活见鬼,好在crystal扶住了她,“没事吧?”
宋小菀平稳呼吸,“亦真回来了?她不是——”
“那不是亦真。”crystal说着,就往对面看。
宋小菀发现公司有了许多新面孔。秦严笑着和一个女人走进电梯,女人有玫瑰花瓣一样的唇。
“那是谁?怎么我没见过?”宋小菀问。crystal没有回答,宋小菀朝她的脸看,发现她的脸像光滑的地板一样荒芜。
第六百六十八章 你做你的吧。
宋小菀轻声唤她的名字,唤到第三声crystal才醒。
“我问你话呢,那个女的是谁?”
“营销部的。”crystal草草介绍一句,声音像被风沙扑了满脸。
“她们是在交往吗?”宋小菀问。
crystal转头看着她笑:“你人不在公司,耳朵倒是没落下。”
“不是,我看出来的。”宋小菀摇着头笑。
“看出来的?”crystal显然是不信。
“当然是看出来的。”宋小菀的笑容委顿下来,“我家比公司还乱。一个猫头鹰一样三百六十度面面俱到的婆婆。一个扮演双栖动物角色的丈夫。还有锯鳐一样阴气沉沉的公公。我都习惯了。”也是不得不习惯。
crystal笑,这才注意到她说的都是真的,“嗳?你老公就这么让你来了?”
他还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一次孕检都没陪同去做过。宋小菀心想。
crystal也想,女人要在爱里变得坚强一点都不难,不爱就是了。
两人默契的不说话。或许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没意识到。反正第一联想都是自身,设身处地也不过是听听就过了。
宋小菀反应过来,说言辙送我来的,他现在替夜氏做打理。宋小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真的离婚,她一定在cc待不下去。最坏是她什么都没有,但最要命的是她不再年轻。年轻是属于没结婚的小姑娘的,即便长相不年轻,身体也是年轻的。
“到底是两口子,有什么过不去的。”crystal顺势安慰两句。宋小菀也顺势点头,打听原韶希几句。
“还不是老板拨进来的,资历倒是一般。”crystal说。宋小菀也相信这是移情作用。
晚上皖言辙接宋小菀回家,宋小菀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你不想着和你的新表嫂搞好关系?”
皖言辙在想事情。宋小菀问了第二遍他才回:“什么新表嫂啊,没有的事。只是长的像。”
宋小菀以为他会像论政一样论下去,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然没有等到。
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像永昼冲刷着雪白的墙壁。皖言辙依旧在自己的世界里。宋小菀忽然觉得好累。
夜阡陌打来电话,原韶希坚决说自己是照吩咐做的,药绝对没有被换过。夜阡陌就推口说一定是药的剂量不够。
原韶希心想好险。
下班去买菜,顺带买枣子糕。雨还是下,贩烤冷面的小青年挽起卫衣袖子,冷唆唆的空气里露出一截暴青筋的胳膊。昏黄色的灯映着鹅毛飞雨,雨中飘着烟。
夜烬绝没有联系过原韶希,她觉得他是在做离开演习。她买了菜和小电锅,回了公司,那么无聊。
夜烬绝一留下,待接手的事就推不开了,又成了循环,大小会议能磊起一堵灰墙。江宇这么冷,不知道伊莉娅在那边会不会生病。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怎么是你?”夜烬绝用这句同原韶希打招呼。
“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一起吃晚饭吧。”她也不嫌麻烦。
夜烬绝沉默着笑了笑,沉默着收拾桌子,沉默着把菜丢进锅里煮。心想,要是他的丫头能回来多好。
“你喜欢吃虾是吗?”原韶希嗐一声:“今天忘买手套了。”
雨天里似乎听力都不佳。原韶希沉默后又忽然说:“夜阡陌给我打电话了。成功渡劫。不过我想这时候搬出去,里程碑又倒退了,留下来又会给你造成困扰。”
夜烬绝想了想,“我可以帮你脱离他的掌控。”
“办不到,我妹妹还在他手上。”
他就不说话了,心想要不要解决掉她。原韶希担心他会怪她,忙解释:“我能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表示,我们能不能不要做敌人?我可以——”
“你做你的吧。”夜烬绝打断,“我很感谢你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一样。但是你不要出卖你自己。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个时机,你切实地能影响夜阡陌的利益,那时候我会毫不留情。你对他无用,对我也是一样,不能犯的错误不要犯。”
意思是不要为了他犯难,因为他不会。原韶希蹙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们已经是敌对关系了,只是互相友好罢了。如果你找到时机,能逃脱就逃脱吧。”说这话的时候,她宁可他不要看着她。有种一眼定生死的感觉。
原韶希的笑还没绽放就凋敝了。这一切都是从他去圣保罗开始的。男女间消长兴衰的情感是那么微妙。她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求情似的求爱,他走的更远了。
原韶希走在街上,枯萎在房间的地板上。她在平静中想到了死。人生的失败感实在是太多了,又是自我感觉良好,考卷判着大写的不及格。
锋利的小刀划破生命的布匹,像小丑狞咧的嘴。布匹抖成袍子,狞咧的嘴就爬满了全身。原韶希划花了胳膊,觉得不够,又浇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在上面。痛苦终于有颜色了。
夜烬绝想起有文件要取,回来顺道买了猫食罐头。也几天没看见豆芽了。
一回来静悄悄的,在玄关换鞋子,听到极压抑的哭声,频率又像笑。第一念想不是冲进去,是想起亦真睡在车里的那次。他走的时候她哭的那么惨。
过去对现在将来的支配是无形的,无形的错误无形的延续。他推开了那扇门。
“原韶希你疯了吗!”夜烬绝在门边喊一声,进来拖住原韶希的胳膊,一路拖出浴室,给医生打电话。
原韶希用力扯着他的手。夜烬绝还不知道女人的力气能这么大,她简直是疯了。
“原韶希你冷静点行不行?”夜烬绝甩开她的手,没用太大的力气。翻出医药箱,止血包扎。
原韶希冷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夜阡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教我啊,你教教我好不好?你教教我行不行!”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脱离他的掌控。”夜烬绝低头包扎,一面道:“我也说了,我们只是友好的敌对,你不需要对我手下留情,你听不懂吗?”
第六百六十九章 小神仙和小捕快。
原韶希摇头,“我不明白。”
“多想想就明白了。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好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夜烬绝结束包扎。
“我已经面目全非了,有什么区别。”
“最好还是找个医生吧,会感染。”他像是没有听见。最后还不忘去拿他的文件。
原韶希解嘲地一笑,问:“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救出我妹妹?”
夜烬绝看她一眼,黑白灰的投影。“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夜阡陌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不会因为你死了就放过你妹妹,所以你为了你妹妹最好活下去。”
原韶希的笑像随时都能哭出来:“如果你是我呢?要你去手刃你爱的人,你做得到吗?”
“我当然做不到。可是我不会选择跟爱的人敌对。错误的命题,结论怎么都是错的。”
一开始就错了。原韶希最后叫住他:“能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他走了。
伊利娅一直告诉自己,去看会演的都是大爷大妈,那么无聊。现在她还是禁不住无聊要去看《紫钗记》了。
邻居简一见她出关,拘捕一样栓住她的手,亲热地说:“我最喜欢看戏剧了,一起吧一起吧!”
言外之意:你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伊利娅微笑:“不是戏剧,是昆曲折子戏。”
简的笑像蝴蝶飞出山谷,“不管什么戏剧,太无聊了。我需要一个人。”
伊利娅心想:原来我仅限于是个人。不知怎的就笑了,笑点低可真是个毛病,不好笑也笑,像整容手术失败。
“你天天在屋子里做什么?”简好奇地问。
“招鬼,要不要看看?”伊利娅赌气着说。简惊慌摇头。
“你是亚洲人?”伊利娅问。
“我是华裔。”简说。
伊利娅切换成中文,初步打开了话匣子。她自闭的原因之一就是语言,因为说话太累而懒得开口。
简评论你真是个小神仙。伊利娅说哦,小捕快。
“小捕快?”简睁大眼睛。
“是啊,你是小捕快。”伊利娅神情快活,眯细起眼,窗外的阳光像瀑布,真美。
小神仙和小捕快一起去看会演。大爷大妈们簇拥着她们,荷叶衬大红牡丹一样,托出仅有的两个年轻人。
简和伊利娅面面相觑。简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女演员穿着豆绿色及踝旗袍,上面百合遍洒全身。一柄羽毛小扇拨着阳光不动,时间悠长——
怕奏阳关曲,生寒渭水都,是江干桃叶凌波度,汀州草碧黏云渍。这河桥柳色迎风诉,纤腰倩作绾人丝,可笑它自家飞絮浑难住。
伊利娅说:“好听。就是不知道哪儿好听。”
简说:“那过几天你去参加社团里的饺子慈善吧,肯定你也觉得好吃。”
“为什么?”
“因为不要钱啊。不要钱就什么都是好的。”
“听说有人去教堂做礼拜。”
“你有宗教?”简好奇。
“没有。从前我在五渔村的教堂做礼拜,牧师们的强苏白很好玩儿。”伊利娅说。
“你真无聊。”简把头一摔。
“难道你坐大爷大妈堆儿里就很有情调吗?”
“唉,也是。”
会演结束后,伊利娅和简果然就被周边死拉活扯加了社团,还交了社团费。伊利娅觉得这根本是诈骗,但也懒得计较。
“下周要做慈善,记得来哦!”社长把召集劳动力说的像要宴宾。
“你来吗你来吗?”简迫切地问。
“我才不来呢。”伊利娅撇着英语。
“为什么?”
“年轻劳动力多干活呗。我还是一动不动挺尸好了。”
简心想那不是死鱼吗?不过她知道伊利娅还是会来。
做慈善其实就是架几口大锅煮饺子,接济经济吃紧的国人。伊利娅将中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尖俏下巴,在一边摆小板凳擦桌子。
“你像高中生。”简笑着拨她的头发。
“你是在夸我像零零后吗?”伊利娅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串红玛瑙。
简端详伊利娅。不好的天气衬着她那么小那么白的脸,简直像画在纸上的人。她不认为这种病态美或者美的病态就是漂亮,虽然伊利娅长的美。
饺子滚在汤里咕噜噜,像小白猪一样。简负责掌勺,听说是白菜猪肉馅的,就是肉少。
来的人很多,甚至有标配西装的上班族也会来选择打包。但更多的是被风吹皱满脸的人,也有人面带犹豫地走开,露出吞咽的表情。
一个很瘦很黄的年轻人说能多给我两个吗?简犹豫一下,多给了他两个,指着桌子说上那边吃吧。
年轻人感激地坐下。伊利娅便去擦别的桌子,感到手有些凉。须臾,有人给她们送一次性手套,两副。
社团没有统一服装,伊利娅就以为是社团里的。结束后简忽然反问她,“怎么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戴手套?”
“是吗?”伊利娅想起一位掌勺阿姨的手很粗糙。
“送手套?”简戏谑着笑:“只有我们华人才会这么温柔细腻。”
伊利娅也笑,不知怎么感到脸发烫,“为什么是华人,而不是亚洲人?”
“因为华人最疼老婆啊。”
伊利娅摸了摸脸,“你是红娘吧。”
简撇嘴,忽然非常有兴致地盯着伊利娅看,说:“嗳?你现在好看多了,白里透红。”
伊利娅非说这是搓红的,因为冷。
两个女孩儿结伴回家,简老远指着房子的黑影,说:“那里站着个人,起先我以为是棵树。”
伊利娅说我怎么没有看见。
“一定是人,刚刚有点燃的烟头。”
“你看错了吧。这样说好慎人啊,跟踪狂一样。”伊利娅笑。
“不可能,我视力很好的。以前我和一个朋友,也是晚上,也是这么远看见一个人。那时候我们上小学。现在我的视力跟以前一样好。”
伊利娅显然更关心别的,问:“你们看见什么了?”
简笑着摆手,“看见一个小男孩儿对着电线杆撒尿呢。我给朋友指着看,说你看啊你看啊。我朋友是半瞎,眯着眼睛说看什么呀看什么呀?然后小男孩儿惊慌地喊:‘你们别看了!’”
伊利娅哧地笑了,笑地停不下来。
第六百七十章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了。
“哎呦,不行,笑死爷了。我的肺要炸了你得给我付医药费啊。”伊利娅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小喘了好半天。
“你没事吧?”简立刻警觉起来。伊利娅不笑了,撑着脸,痛苦起来。
“你怎么了?”简拉着伊利娅的胳膊。伊利娅捂着胸口,痛苦地说:“我的肺……好像炸了。”
简哧哧笑了起来:“你真会开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了。我有气胸,漏气你知道吗?”伊利娅咬着牙。起先她还怀疑简的真实身份是个被安插的心理咨询师,现在看来并不是。
“你认真的?”简才反应过来,一个男人忽然撞了上来,一把捞起伊利娅,老鹰掳小鸡一样,走的飞快。
简厉声喊抢劫,后又喊抢人。几步追上去,那么高,衬的她跳墙小狗一样捉急。
伊利娅和男人同时开口了。伊利娅的求助十分微弱,像有刀抵着腰,也衬的匪徒的声音那么低沉,饱含威胁。
伊利娅说:“我不认识他。”
匪徒说:“我是她男人。”
简的眼睛更大了。到底谁是谁的谁?伊利娅的细白胳膊就蛇在他的脖子上。
匪徒对伊利娅说:“没人会劫持你这么一个半死的人。”简立刻就相信了。
伊利娅从急救室出来,立刻阴阳怪气地对匪徒先生说:“谢谢你,先生。”
简更狐疑了。匪徒先生笑了,推了轮椅过来,哄小孩儿的神气:“坐轮椅还是我抱你?”
那么无赖,居然没有一点**的意味。简又看伊利娅,脸饱涨成了苹果,十分羞愤的样子,可是一看简,忍住了。
简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家丑不可外扬。
伊利娅作势往医院外走,被他轻轻挽住了,挽头发丝一样挽住。那么轻柔的神气。
他轻轻推起她的袖子,推起手腕上的红玛瑙石。玛瑙石下藏着一条粉红色的长长的疤痕。是秦巍在家那次,不小心割破手腕留下的。
他笑了,说我终于找见我的丫头了。伊利娅攥紧另一只手。
简走后伊利娅被拘留住院。因为匪徒先生坦白了身份,说是伊利娅的丈夫。伊利娅不是伊利娅,是他的妻子。他是夜烬绝。
伊利娅半靠在病床上,像要入殓的人。
夜烬绝削了苹果,递过去。伊利娅别开脸。
他没说话,把削皮的苹果放在小盘子里,倒了杯水。
他的存在就像没有存在一样,伊利娅那里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他的世界。过去里从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这个人,以这么一个滑稽而可笑的方式。
她喃喃给自己说笑话。夜烬绝看着她,没说话。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她说。
“你永远想的都是你自己,趋时冥祸。你永远不顾别人的死活,你也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她说。
“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你觉得你很有脸是吗?如果不是你——”她说。
“没有?那你去死吧。”她又说。
夜烬绝听明白了,她是在背以前他说过的话。那么伤人,一个一个字刀片似的,含在嘴里那么疼。
“亦真。”他坐在旁边,轻轻拉住她的手,“从前的事,我们就让它过去,行不行?”
“过不去了。”她轻轻把手抽出来,说:“亦真已经自由了。她再也不欠你的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了。请注意言辞。”
夜烬绝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很无力地笑了:“先不说这个了,想吃什么?”
伊利娅不说话,头撇向一边,看哪儿都行,只要不是他。
他没有把困难摆在脸上,走出门轻轻合掩上。那么轻,不像是走,倒像是来时脚踩在木质楼梯上。
亦真侧头,洛可可样的门与门框间隙一道白线。她知道他还会回来,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短暂离开后果然如此。他又来了,除了带午饭还有要换洗的衣服,衣服是新买的。
“别急着回去,确定没事了在出院。”
伊利娅非常想发难他。可是心里觉得很难,不知道是困难的难还是难过的难。换个层面想,她并不是利嘴尖牙,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打情骂俏,干脆不理他好了。
便当是土豆牛肉,番茄炒蛋和红烧肉。伊利娅接过筷子,怔愣了一下,“你不吃饭吗?”
夜烬绝笑,有种抚弄的意味:“你吃吧。”
你吃吧,我看着。伊利娅假装没有看见他那悠长的眼神。现代化节奏明快的城市里的阳光怎么那么旧。是这氛围不对劲,她和他在一起生活太久了,坐在一起就像老夫老妻被裱进一个相框。
嗐,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伊利娅想把那想法一股脑囫囵进胃里被消化,呛住了。夜烬绝倒了水给她,她最钟情的温温水。
“用不用我帮你把画带过来?你要看什么书吗?”他作势要接过她吃净的饭盒,伊利娅捍卫似的抢着说:“我自己来。”
“好。”又这样。水是温温。他的话是脉脉。饭盒是哆啦a梦。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在心里骂。
“要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吗?”夜烬绝问。
伊利娅不想跟他说话。他忽然脾气大好的样子,凑过来。她立刻别过脸,像困兽被逼到角落。
粉敷敷的唇,像康乃馨的花瓣一样。他真想吻住她,不过没敢。
“走吧,晒晒太阳。”听他的声音仿佛是微笑的。
伊利娅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对。不理他的样子像女高中生,被动的样子有欲拒还迎之嫌,奋起抗争的样子又像小孩子。怎么想都怪怪的。
她正走神,忽然就被他的手抓住了。伊利娅挣他的手,竟像被龙虾的钳子咬死了不放。
“我说了我不去。”伊利娅又挣几下。
“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我没话跟你说。”
“没关系,你可以听。”
“我也不想听,我想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白天不睡死不了的。”
看吧。根本伤害不到他。伊利娅不想陪同他演戏,冷笑:“你放开我的手,我找件衣服。”
花园像在绿洲板块上崛起一座城。中心是圣诞树状和小蛋糕状的绿色建筑。周边丛中有淡紫色的美女樱。瓦筒花尤其漂亮,紫色的小圆筒像铜铃,玉白色的一串钓在茎秆上,像喝茶用的小碗盏。
第六百七十一章 小哑巴
夜烬绝看着她神恍的侧脸,因为角度关系,双眼皮的褶痕直扫进鬓角里,那么清澈的小狐狸眼睛。
“那边有花床。”他又想拉她的手,伊利娅躲开了。
“你想说什么?”忽然兴致全无的样子。
夜烬绝不由有些扫兴,不过没怎样,指着卡其色的长椅说去那边坐吧。
“小真,我查清楚了,我爸的死跟你没关系。”夜烬绝说,语气深深的。
伊利娅可笑的笑了,因为不敢置信。“所以呢?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夜烬绝看着她的脸,像纸被揉过一样。
“我欠你太多了。”他自嘲地笑。
“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伊利娅又笑了:“说的就好像你要补偿我一样。千万别,我不想我的人生再和你有瓜葛,我就当被狗咬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在伊利娅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又说了:“遗嘱和存折,还有书信没有丢。你和南璟风的照片是假的。”
他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说,像强迫自己要记住。伊利娅心想好疼。往事又把巴掌丢在她脸上了,不是她的错她也是错的,怎么能这样。
“别说了。”伊利娅的表情死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永永远远。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要再见了。”
夜烬绝的表情像被遗像框定格成黑白色。他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迟到的真相是终结,迟到的告白是距离倒数的零之千禧。不是年份的千禧,是犹太人对来世期待的千禧。还不如不说,永远不要,说了像吃掉最后一块已经变质的蛋糕。
伊利娅走了。他坐在长凳上反思。她刚刚说什么?她说永远不要再见了。可人在活着的时候能相见为什么要不相见,非要经历死亡不可吗?
翌日。他就又如常出现,轻手轻脚,还来不及反应就出现了。伊利娅低头画游戏插画。
“中午想吃什么?”夜烬绝搭讪着问。
一连问几声,伊利娅都像是听不见。伊利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应对他的方法,要么是当自己死了,要么当他死了。
“亦真。”他抓住她的手,那么艰难生涩地开口了:“别这样好吗?”
我那时候的求救谁又听得见呢?她在心里无限地笑了。活该。
画不成了。伊利娅索性瘫靠在床上不动,留一个静态的侧脸,那么美,像童话。
他太熟知她的想法了。随着她静态地靠在一起。不,是画在一起。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没有预兆地吻住她。
伊利娅呆瞪着他,那么近,像是要溺死在她的眼睛里面。
晚上夜烬绝去超市买零食,又买了布朗尼小熊的魔方插座和香薰小夜灯。路过蔬果区,由圣女果切半联想到她的齿和腔,心里笑了。
伊利娅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当他不存在。他也没有急着得寸进尺,可能因为太想忘记他的缘故,伊利娅特别投入,进度赶的很快。不过医生告诫她必须休息。
“有家新开的店,我明天带你去。”
“明天天气暖和,不过还是多带件外套吧。”反正说话的只有他一个。
简来医院看伊利娅,伊利娅笑了笑,说:“我给你洗圣女果吃。”
夜烬绝说:“我来。”伊利娅任由他把一盘圣女果抢走了。
“嗳,他真是你丈夫?”简凑近了问。伊利娅摇头。
“不是?”简非常扫兴。
伊利娅沉默半晌,说:“是前夫。”一句刚好被夜烬绝听见。
“我不信。”简小声:“他那么在乎你,也会离婚吗?”那么小的一声,夜烬绝还是听见了。
这时伊利娅完全可以说“在乎我?你别搞笑了”之类的话打击他,令夜烬绝惊异的是她没有。亦真潜意识里还是维护他。
当着一个人给这个人难堪,像怂恿第三者欺负这个人一样。伊利娅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们的事不要牵扯别人。
简觉得他们两个有很多话没法说的样子,也不便久留,临走前问伊利娅要不要去复古照相馆去玩,华人开的。
跟夜烬绝说的是同一个地方。伊利娅说好。简又问:“夜先生也一起吧?”夜烬绝说好的谢谢。伊利娅斜了夜烬绝一眼。
复古照相馆并不是回到过去,只是复刻回忆的空壳。伊利娅想挚爱活着的人一定喜欢去,他们喜欢不断地轮回,也喜欢感受过去。她无感,可是出门的这一天心里莫名很轻快。
“很高兴?”夜烬绝上扬着语气。伊利娅心想怎么他总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这样就更可恶了,他对纵容痛苦纵容失望根本了然于心。伊利娅就伸手掐手,夜烬绝笑:“给你修修指甲。”
把自己当死人,那就要懒于反抗。他舒着她的手,乌漆的睫毛像假的,大概黑色的月亮就是这样吧。
简为避免尴尬,带了一个男伴,或者是男朋友也不一定。
伊利娅才一出门,正想离夜烬绝远远的,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别乱跑。”末了补充“小哑巴。”
她瞪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才是哑巴。”
简和男伴嘻嘻哈哈走在前,已是驷马难追。夜烬绝铐着她走,伊利娅一脸被挟持的表情。
“想吃糖葫芦吗?”门口有卖糖葫芦的。
伊利娅想了想,自己去跟师傅说要哪个。师傅见惯了小情侣,最后收了夜烬绝的钱。夜烬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继续铐着走。
几个人在花砖的背景框里拍照,褪色一样泛着黄。伊利娅喜欢这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手工艺水泥花砖,还有花砖笔记本跟花砖胸针。
夜烬绝买了花砖笔记本。伊利娅伸手接了,故意不说谢谢。他脸上反露出乐观豁达的表情,伊利娅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留到以后再说”时已为时已晚。
生活美学院的布景是教室,桌椅板凳亮橙橙的。伊利娅第一次有了梭回之感。
夜烬绝问她要去吗,伊利娅没说话。最后在简和男伴的簇拥下,四个人一起进来。
“我不。”伊利娅说。就想从他腿上移开。
“别乱动,马上就好了。我抱抱你。”他抱住她的腰,一瞬间定格的那么合拍。
第六百七十二章 常青乔木。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呈现黄昏色,简直不知道怎么逛那么久的。伊利娅脸色发烫。
“怎么了?”夜烬绝轻轻移到她身体外侧,避免被人撞到。
她用唇语对他说了三个字。夜烬绝眨了眨眼睛,脱了外套系在她腰上,同时也是在抱着她。伊利娅只好不说话。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看他离开不知为什么感觉像在放风筝。
伊利娅给简发短信说你们先走。免得再叫人跑一趟添麻烦。
夜烬绝很快回来了。在伊利娅没搞清楚自己的心不在焉之前。
伊利娅在卫生间检查之后顺带补了妆,籍口一个人多呆一会儿。她从来没想过要抗拒爱他,相爱不能在一起的人有那么多。她抗拒的是习惯他。
再出来已经是夕阳无限好了。伊利娅继续不发一言,夜烬绝轻轻栓着她的手,忽然说:“我今天晚上的飞机。”
“嗯?”她抬头看他。
“我说我今天晚上的飞机。不能再耽搁了。”
该说什么呢?伊利娅点点头。“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夜烬绝笑了,说:“你真狠心。”
“没你狠。”她翻起脸讥讽。心想这话多么无力。
“有什么规划吗?”他微微眯起眼看天,明明才入春,却是天高云淡的气象。赤金色的云层再往上,就是天堂。
“没想过开自己的工作室?”
伊利娅不耐烦地打断:“夜先生又想骗我回国?觉得我被你坑的还不够惨?我不会忘,你是怎么捧杀我的。”
“舍不得说的话现在非要补上?”夜烬绝笑:“行,我把这些打包走了,丢到太平洋。”
谁舍不得说他非要现在补上了。伊利娅转身就走,又被他抓住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说不用!不用!”她扭着胳膊,进行着无力的舞蹈。
最后还是被他挟持着回了医院。伊利娅坐在床边看他收拾东西,手里捧着红糖姜茶,还是心不在焉。
“对了,应该让你看看豆芽。”夜烬绝打开手机相册让她看,又说几句柏新的近况。
“不想回去看看柏新?”他问。伊利娅没说话。
“你的惯用品我都准备好了。暖宝宝,暖宝贴,还是铅笔刀。衣服多带了几件。还有小医药箱,里面创可贴多备了些。装在行李箱里,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他又看她一眼,手像八爪鱼吸着玻璃杯壁。
东西很快收拾好。距离出门的这一段最是尴尬。伊利娅没有任何表示。夜烬绝静静坐在她旁边,指尖试探从手指到肩膀。把门一样,把过她的肩膀吻上她。
伊利娅左右挣扎,像虾米求生。那感觉不是天堂,是溺水一样的海底。是小丑鱼和海葵纠扯不断的共生。是虎鲸坚固的牙笼嗜血鲸类的舌头。多么残忍。
她奋力推开了他。又一次。他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
“要走就快走,永远别再来。”她在他质疑的眼光里用手背擦拭嘴。最后还是这一句。
“小心身体,注意保暖。”半晌,他呢喃着说,和关门声一样轻。
伊利娅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她安慰自己我已经习惯了,我什么都能习惯,他又有什么不能。这么一想忽然想起那张银行卡,上次在机场忘了还给蓝枫。
“夜烬绝,你等一下。”
伊利娅在走廊慢慢出现。她把银行卡放在行李箱上,说还给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转身到房间落锁,干干净净。夜烬绝轻轻拿起那张银行卡,眼睛像蜡烛一样熄灭了。心想怎么这么疼。
伊利娅回房间后继续专心画插画,后天出院,一周后交稿,安排的井井有条。出院当天简来帮忙。
“咦?你的那位先生呢?怎么不见了?”简从室内寻寻觅觅到阳台,像童话里的熊仔回家,问:“谁吃了我的麦片粥?”,“怎么我的种子也不见了?”
伊利娅不知怎的,想起他昨天走的时候的样子,心里做起加减法计算,结果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走了。”伊利娅低头,手里还是拿着画纸。简看她那么漫不经心的动作,半感慨半笑:“你倒是狠心呐。”
“可能吧。”笑容颇有些挣扎。
“你就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呢?”
“现在跟结婚那时候已经完全两样了。”
“我听不明白。”
“比你说的讨厌的层次要深,我恨他。”
简笑了,坐在床边,抽走伊利娅手里的挡箭牌,笑哄哄的说:“你根本连最基本的语言都不懂。”
“什么最基本的语言?”伊利娅又想把画纸夺回来,简护在身后。
“这么跟你说。一个人问:‘你爱我吗?’其实就是说:‘我爱你。’说我恨你也一样。”
“放屁。”伊利娅爆了粗口:“快把画还给我,要坏了!”愤怒的感叹号要求简闭嘴。
“喂喂喂!你这个人真是无聊!”简愤怒的声音像急剧的雨点,同样给人不真实感。一个湍流状的漩涡就蛰伏在脚边,随时会吞噬什么的紧迫感,怕被失去又想不起来,或者说是不愿想起的恐怖。伊利娅不能再想下去,起身收拾东西。
“都收拾好了?”简不喜欢医院,草率做口头确认。
结果才出了医院,伊利娅又大梦初醒一样,非要回一趟医院。
“你不是说东西都带上了吗?”简显然是不耐烦。
“有几件衣服忘了拿,总比被小护士扔进垃圾桶强吧。”伊利娅慌慌张张进了医院,拉着一个行李箱出来。
“这么庞大的物件你都能忘?”简皱起眉头:“天,我看你根本是不想要,或者故意跟我开玩笑。”
伊利娅感觉那个漩涡又出现了。车行驶过沥青路面,快如流矢,挺翠的常绿乔木沿街驻成人型。
“伊利娅,把车开慢点。我没有吃土的爱好。”简摇上车窗。
伊利娅把车速放慢,“这里真美。”
“那是什么?”简问,“你要走那里吗?”
“我想尝试新的。”简调整车头方向。
一条小路蜿蜒其间,两壁的常绿乔木像扇子开屏,一束阳光挤进屏扇间隙,无数个烟尘在里面摇滚,翻沸。
“要去做礼拜吗?下周。”简心情很好。
“不。我的工作要正式开始了。”伊利娅说:“下周我不去做礼拜,我要搬到约翰逊先生的工作室。等我收到第一笔稿费,我就搬家。”
简吹了个口哨:“哦,那真扫兴。我要一个人去做礼拜了。”
“我更信奉我们的神。”伊利娅说。
“我们的神?”
“嗯,就像那束光一样。神迹。”
简回头去看,车已经行驶太远,常青乔木的绿屏悄然合上了,看不到光了。小路上只有她们。
第六百七十三章 素未,谋生
伊利娅人生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之门就是从那时洞开的。烟尘像生命最原始的状态,在静闭的空气里,沸腾到极致。
从新人奖到苏富比拍卖,从亚洲文化协会大奖到作品《素未》和《谋生》的诞生,从美国《时尚周刊》到凡尔赛宫画展。三年时间,快到不可思议。最令大众诧然的是,伊利娅和扼叹先逝的画家有着相同的面孔,堪称未来版的“jane”。
“纽约确实是艺术与金钱的沃土。伊利娅去纽约是正确的。”夜烬绝合上杂志,声口轻快。
蓝枫笑:“你就不怕她不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夜烬绝又打开杂志,翻回到那页。轻奢的洛可可妆容,水晶黑蕾丝托起蛋型脸,似笑非笑的眼睛,颊腻新荔,琼瑶鼻下的唇是饱饱的釉里红。
“为什么?”蓝枫不解。
“因为她是我老婆啊。一个人还想跑哪儿去?”
蓝枫煞住没笑出声。这三年里可把这位少爷辛苦坏了,亚欧两头跑,你说人家都不想见你,你跑过去干什么?
“她现在还没有成立新的工作室。我们要和她的工作室建立长期合作,本来cc就是国际品牌,她不会傻到要拒绝吧。”
蓝枫点点头,“可是cc不是她的唯一选择啊。”
“我们可以给她提供最优渥的条件。”夜烬绝说。蓝枫忽然觉得无商不奸。
蓝枫接到电话,前台说有个自称薛太太的奇怪的女人非要见老板。
“是梁熙吧。”夜烬绝头疼地扶额,“薛子墨怎么回事?能不能管好他老婆?”
“薛总出差了。”蓝枫应完这头应酬那头:“让薛太太进来。”
梁熙像海啸。“夜烬绝!这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那是原韶希。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呗。”夜烬绝笑。
梁熙愣眼看蓝枫,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亦真还活着?这个伊利娅就是亦真?我的天是不是真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照片一直没有被公开。”蓝枫说:“伊利娅接受杂志专访,应该是有回国的打算。她也曾在一次专访中谈及画作元素与本土文化的关联性。”
“我像个笨蛋。”梁熙讷着脸,眼尖地瞥向桌子上摆着的一沓杂志。又是蓄谋已久的欺骗。
梁熙临走前对夜烬绝说:“我不会原谅你。”
夜烬绝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杂志,冷然说:“要原谅还轮不到你呢。”亦真一直没有原谅他。
“原韶希那里怎么办?”蓝枫问。“夜阡陌那里也一定知道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夜烬绝撑着下巴,“尽快把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了。”
“可是原韶希的妹妹——”蓝枫头疼。
“先别管她了。我现在要飞一趟纽约。”夜烬绝思忖着说。
“又走?”
“伊利娅可能会遇到危险。”
(?˙ー˙?)
幽暗的房间大厅,大理石地面比镜面还要光滑。原韶希蜡在地上,比冰面还冷。
“你背叛我。”夜阡陌笑了,像精致的冷瓷出现裂痕。
“我没有察觉到。”原韶希纳下头。
“没有察觉到?是知情不报吧。”夜阡陌起身,钳起她的下巴,那么相像,却又那么不同。
“没关系。”声音像沸水顶开锅盖,不好的预警。原韶希非常惊慌,因为她看清楚了夜阡陌手上的照片。螃蟹柠珺。
“不要!”原韶希求救似的喊:“求你了,不要伤害柠珺,我来!换我来!我什么都可以!”
“你什么都可以背叛。”夜阡陌的微笑像是长在脸上,“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我让你接受手术,你不肯。让你窃取文件,你从来没有成功过。你不是在夜氏吗?夜烬绝去了哪儿你会不知道?”
原韶希是真的不知道。“你不是也没有察觉吗?”她仰着脸反问。
夜阡陌摔下手里的照片,惋惜地说:“是啊,我没有察觉。我们都被他给骗了,因为他有替身,也因为他早就防范你对你起疑。现在他的心上人就要回来了,而你根本毫无用处,不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原韶希笑了,虔诚的笑了,被十字架钉死五官的开放的笑。她说:“生与死对我根本无所谓了。你动手吧。”
“那看来我得帮你从半死不活中解脱出来。”冷森森的声音坐镇住全身。夜阡陌说:“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五次就够了。不管是用什么方法。你不是在cc吗?也并不十分困难。这是药。”
玻璃小瓶子攥在手心里,白色粉末像墙灰。原韶希知道,这次的药一定是真的。
“两个月的时间,小心点,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你妹妹了。或者,你去求求皖音?你妹妹可是在她手上。”夜阡陌补充。
原韶希的记忆像蒲公英,倒回到三年前。夜烬绝第一次从纽约回来,那时候她是有预感的,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他司神一样跨过太平洋去司他的恋人。他们会拥抱,会哭,会笑,爱和恨像老虎钳子不厌其烦的机械的楔合,永昼燃烧。
他走了大概一周。她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雨归的一幕像童话里古老城堡被旅人敲醒。她还记得门外他的脸,跟雨天一样,眼睛里下着雨,受伤的表情。
要是没有亦真多好。这想法像长城一样,从过去到现在,延续到将来。然而长城在现在并无用处。
当晚原韶希回到家,她现在还在夜宅,给夜烬绝打电话,关机。
她知道,他又去司他的恋人了。她甚至能听到锈迹斑驳的钟之声,余音袅袅,敲碎湖面。
夜烬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纽约,现在无需避讳了。伊利娅和简在画廊整理画作。
“你真的打算回国吗?”简感觉伊利娅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喝水不忘挖井人。”伊利娅再端详手里的《素未》。双重空间与时间的扭曲与糅合,原型是复古照相馆的花砖和生活美学院的教室。
简记得伊利娅对《素未》的感慨是,一个人最难摆脱的是抗拒原生影响,像原生家庭。《素未》是抽象,复古与浪漫主义的结合,那原生的爱在《素未》中娓娓道来,也残酷的历历在目。
《谋生》的原型是常青乔木。本来想取名《神迹》,伊利娅觉得《素未》已经够文艺梦幻,《谋生》应该现实直白,故取名《谋生》。
第六百七十四章 带你回家。
“这两幅纳入凡尔赛宫画展的画能卖很多钱,为什么不卖呢?”简问。
“我不想卖。”伊利娅小心擦拭画框。
“是在寻找主人吗?”简问。伊利娅不语。
手机响了。是璟。伊利娅很久没有和他联系过了。
“恭喜。”璟说的第一句。
伊利娅笑:“我也应该恭喜你,雕刻家,南璟风先生。”
璟的笑像随时能溢出来。“我要结婚了。”
“是吗?”伊利娅一怔,想了想又问:“是卓拉吗?”
“当然不是。”璟笑:“她比我早一年结婚。我的婚礼在游轮上,旅行婚礼。”
“我还以为是卓拉。”伊利娅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感慨,三年足够发生多少故事。
“我和妻子认识只有两个月。爱情还是越简单越好。”璟说。
“你的爱情观就这样。”伊利娅哧哧笑:“不能去看新娘,还不能省份子钱。我亏大了。”
“你不差这么点吧。”
“差啊,只有嫌钱少,哪有嫌钱多的。”
“不打算回国吗?”
“打算啊。我更喜欢我们的国家。”
“我是说,不打算回去跟他复合吗?”
伊利娅不说话。
“我看过你的《素未》。伊利娅你应该知道,艺术家是要勇于面对内心的。你能把画作完成,那你心里一定非常清楚。爱与残酷你更偏向于哪一种,你的心之所向,你并不憎恶的爱的原生。你爱它,你拥抱它,你不厌其烦地精雕细琢,使它成为艺术。画作的出口就是的你心之所向,心的答覆。”
伊利娅必须承认。璟能透过她的画作道出她的内心独白。她从三年前就没想过要抗拒对他的爱。但生活向来是违心的,逼着现实理想化,那就太痛苦也太危险了。她不想成为先逝艺术家,她单单喜欢活着,那就要包容没有归属的原生。艺术除了热爱,最大的用途应该是金钱。她也保守,保守到不能有期待。
“我知道。”伊利娅发现自己流下了眼泪。
“嗯。”璟会心地笑了:“一定要幸福。”
“好。”伊利娅说。
伊利娅离开画廊,天已经黑了。车开到一半忽然熄了火,没油了,荒郊野外没有加油站。
伊利娅拍着额头说该死。都怪她近来太忙了,一到生活小事上就总是犯白痴。
伊利娅气的踩油门,抱着求救的心态下车,走了好远路上还是空空荡荡。
要出来一辆也是劫匪。伊利娅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心想得赶紧回到车上才行,走到才看见车,一双手忽然机敏地伸过来,封严了她的嘴。
伊利娅用动作扑救,根本无济于事。力量身高都太过悬殊,折断了她扛在肩上,往车里一丢。
伊利娅像皮球一样栽在副驾上,车门砰然关死了。黑影伸手,变魔术一样给了她一支棒棒糖。
伊利娅抱着胳膊,死灰的表情,说:“是你。”
“我总比别人安全吧。”夜烬绝撕开包装,把棒棒糖塞进伊利娅手里。
“你又跟踪我,脸皮可真厚。”伊利娅把糖塞回包装袋,丢在一边。
“又?”他逮住字眼:“说了两次。和着你早就知道了。”
伊利娅冷笑着别过脸,忽然想起来,“我的车。”
“明天就给你拖回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回家。”
“是啊,带你回家。”
“这不是我回家的方向。”
“我说能就能。”
她索性不再理他。伊利娅想起他几次来纽约,没有明确的见过,但她也知道那被追随着的感觉,像雨天里的雨刮器,徜惚迷离。就只是为了送她安全到家?就只是为画展途中送一双平底鞋?就只是为了飓风天一出门就能打到车?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车停在一栋陌生别墅前,伊利娅警惕着眼看他。夜烬绝没笑,可眼睛骗不了人。伊利娅亦然,她微微别开了眼。
“走吧。”他说。简短而轻巧非常,像小诗。
“我说我要回家,我的家。”伊利娅说。
“这也是你的家。”
“这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
伊利娅的鼻子笑了,嘲讽:“你是在对情妇说吗?”
夜烬绝不耐烦:“亦真,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话带着刺?有必要吗?”
她采用天真的口吻,说:“我并没有带着刺,我不是刚从校园出来的小女孩儿。你的房子门牌上写着交易和明码标价。”
夜烬绝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盘,“呵,我在你眼里就这种人?”
“是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用典故就是‘潘驴邓小闲’五样俱全。”过于轻佻,说的他绷不住笑了,笑的一抽一抽:“我谢谢你了,欲扬先抑。”
“不是。不是。”眼睛瞬间圆了。第三个“不是”还未脱口,他像门一样带过来,又吻她。
这人太善于总结经验了,吸盘鱼一样。她推不开。
比脸皮厚女孩子总是输。伊利娅有些绷不住了,开门就要走,车门锁的铁桶一样。
“夜烬绝,你到底想干嘛?我要回去。”
“你不怕夜阡陌找你麻烦?”夜烬绝靠在座椅上,瞥手机。
“他找我麻烦干什么?找你麻烦还差不多。”
“不可能的。他还在我身边安排了个假的,你一出现,他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假的?什么假的?”
夜烬绝就把手机丢给她,伊利娅过于震惊,没有表情。
“夜阡陌还想让原韶希接受手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秦巍那个ai企划吧。果然是用来操控人的,系统被我破坏了。没有得逞。”
伊利娅看他悠哉哉不谈的样子,仿佛就没有关系了。她把手机丢回去,说:“我要回家。”
他把眉一敛,反问:“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怎么还要回去?”
“因为我宁可死也不要和你共生。”伊利娅冷着脸说。
夜烬绝想发火,盯着她的脸闹狠狠的样子。
“怎么,又想扇我一耳光?”她立刻尖起牙讽刺。
他不吭声了,目视前方,发动车子。天已经灰了,大片大片的灰网罩住城市上空,透出一点光。
伊利娅觉得好窒息。侧眼看他。他也看她。两个人都不说话。
第六百七十五章 是你先不要我的。
车停进车库,伊利娅下车,夜烬绝紧跟其后。
她不说话。胳膊忽然被他拉住了。两个人走进电梯。
伊利娅盯着电梯内壁模糊的人影发怔,想起古欧洲酷刑和恐怖片里的冷金属,这铁衣柜样的机关盒子也成了危险的象征。
才想。忽然跌入黑暗。没错是跌。电梯从十八楼自由落体。灵魂一悬空就再抓不住重力的绳索。
伊利娅觉得死定了。夜烬绝摁了几个按钮,电梯在一层时停了,一旦摔到负一层,根本不能想象。
“丫头?”她听见他在叫她。忽然醒过来。还是一片黑。她紧紧贴着他,像被壁炉的火焰包裹着。
“别怕。没事。我在。”抱的更紧。
伊利娅反应过来那是三个肯定句。“怎么了?”
夜烬绝笑:“我就说别回来,你不听。差点被摔成肉饼。”
“这是哪儿?”
“电梯啊。吓傻了?”
“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怎么出去?”
“我摁了呼救了。等待救援。”
“我们会窒息死吗?”
“不会的。里面有透气孔。”
“我感觉我呼吸不上了。”
两个人做呼吸练习,主要目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夜烬绝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棵树。”
“为什么?”
“制造氧气啊。”
“可是植物晚上会吸氧。”
“那我还是做个人好了。”她知道他是在逗她笑。
等待救援并没有很长。伊利娅走出电梯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腿不由发软。说什么都不肯再坐电梯。
“难道你要走上去?十八楼啊。”夜烬绝拦住她。气胸患者别说十八楼,六楼就比登天还难。
伊利娅还在犹豫,他腰一折就把她背了起来。她忙用手攀住他的肩膀。“你要背我上去?十八楼啊。”
“十八楼还好,不很费事。”
伊利娅往上看了看,说:“算了,我不回去了。我怕家里有杀手等着我。”
夜烬绝笑:“我是说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难道你还打算住在这儿?”
十八楼,还负担着她。简直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伊利娅检查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猫一样轻轻进了门。
“有水吗?”夜烬绝看见窗边有矿泉水。那是接待客人用的,美国人喝凉水。
“别动那个。”伊利娅上前夺过。夜烬绝一怔,伊利娅从饮水机里接了温水。
“运动过不要喝凉水。肠胃血管会收缩。”
他打量着杯子,女式。
“爬个楼梯还叫运动啊。”他假装没有意识到,不然她又要翻脸了。
伊利娅收拾房间。公寓是租的,没有多少东西,主要都是衣服。大件只好弃之不要。夜烬绝负责拎行李,戏弄的口吻:“看吧,现在知道有个男人的好处了吧。”
伊利娅看着他的背,想打他。又一想,打情骂俏的画面。索性不作声。最后还是被挟持到他的公寓。
伊利娅看着他开门,钥匙咬啮锁孔和谴责的口吻同步:“电梯是不是你故意弄坏的。”
夜烬绝神情有诧异,说:“我可不会拿你的生命开玩笑。亦真,你可以记恨我,但是你不应该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全天下害你我都不会。”
她的鼻子在笑:“始乱终弃不算吗?净身出户不算吗?”
夜烬绝回头,缄默着看她。伊利娅拒绝和他眼神交流,灰郁郁地看向窗外。最后他提走了行李。
“饿了吗?想吃什么?牛排可以吗?”他问。
伊利娅在扫量房子,被布置过。像以前他们同居的公寓,一瞬间心里像有什么扯了下来,仿佛满是灰尘的屋子等待被打扫。
他不动声做了晚饭。伊利娅吃煎鸡蛋。夜烬绝忽然说:“我没办理离婚。”
心里一震。伊利娅诧异却也没问,只是说:“那又怎样。亦真已经死了。”
他把左手搭在右手上,看着她,像灯塔的凝视。“你明明没死,我怎么当你死了?”
“你可以当我死了,反正你可以和那个替代品结婚。她只会更爱你。”
夜烬绝摇头,把牛排和她的话一起囫囵下去。“丫头,我希望你理解我一下。当时那么个情况,心理真的是不受控制的。我明确过不想和你离婚。”
“你只是明确不想放过我而已。衔着是骨头,丢了是块肉。男人本性。自己不要的女人也不能是别人的。”
夜烬绝忽然发现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也许她说的对,他确实不允许她是别人的。但也明确过不想离婚。
吃过晚饭伊利娅去洗碗。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几乎是有些潸然:“不分开好不好?”
“是你先不要我的。”伊利娅喃喃说,又强调:“是你先不要我的。现在又想我回去?对于宣布死亡的婚姻关系,在死亡那一刻,婚姻关系就自动解除了。”
“可是你还活着。”夜烬绝抱紧了她,说:“你回来了,我没有再婚。婚姻关系自动恢复。”
“我说了,亦真已经死了。”
“证明你还活着一点都不难。”
伊利娅解开他的手,转身和他对视,宣布:“那我们离婚吧。”
夜烬绝笑了,倒带似的,一点一点冷下去,道:“不可能。你这辈子都是我老婆。”
“老婆。”伊利娅顿住,脸死了一秒,嘲弄地笑出声:“老婆?我觉得婚姻根本是宗教。像基督徒把自己献给耶稣,像萨满徒把自己献给天神。我爱你,那你就是信仰。可是你这信仰让我觉得好悲哀。没有仪式的宗教,不被承认的信徒,却只有用来约束的限制条款。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要求我吗?”
说着,她忽然激动起来。眼泪从小米到黄豆。他奋力拥抱她,伊利娅挣脱不开,隔着衣服重重地咬他。
他不吭声。伊利娅不挣脱了,准确来说是放弃挣脱了。他半压着她在沙发上吻,她像半个死人。又听见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伊利娅看进他的眼睛。缀玉连珠般落不尽的诗,那么华丽,那么美。
“不。”她从他眼睛里抽离。
夜烬绝轻轻皱眉,问:“你是在怨我吗?”
“我不怨你。我是不需要,确切来说是我不相信。”伊利娅说。
第六百七十六章 反正你说的话都是反的。
他心里立刻像被戳了一刀。伊利娅从他的臂弯里消失。关死了卧室门。
她不是不爱他,是放弃了跟他在一起。这比她不爱他还让他觉得难过。哀莫大于心死。
翌日他走出卧室。伊利娅正把行李箱从卧室里提出来。夜烬绝蜡在地上,霎眼看着她。
“你要走?就这么急着走吗?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吗?”他忽然脾气很坏。
“是。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太煎熬了。”伊利娅曼声说完。又要走。
他的胳膊束紧她的腰。力气不很大,像麻药一样弥散。她很快又放弃了。没有间隙地软化在他身上。
“我们现在不说别的行不行?”他推过行李箱,轻哄的声口:“我真的担心你遇到危险。”
伊利娅没说话。根本是说了也没用。任由他把行李归纳成生活用品,填塞缺漏。
午饭他带她去外面吃。月牙蒸饺的形状像刀。伊利娅恹恹地吃着,问:“你打算一直呆在美国?”
夜烬绝给她倒水,说:“我打算带你一起回去。我知道你想把工作室开在国内,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都可以。反正我说了也不算。你不过是走个形式。”她自嘲地说。
夜烬绝盯着她,勃然道:“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你是在抵触我吗?你根本是在逃避。别动不动把什么不相信挂在嘴边,你什么都不相信你以后会幸福吗?”
“没有你我至少不会不幸。”伊利娅瞟了眼睛到别处,像扇羽翩跹。
夜烬绝把头一摔,坏脾气地说:“那你就别幸福了。谁都给不了你幸福。”
出了餐厅。伊利娅走在前面。他又来了,扭住她的胳膊抢先说:“反正你也甩不掉,乖乖跟我走吧。”
伊利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起儒家对君子的阐述,用一系列的否定来达成一种肯定。他哪里像君子了。脑子一路想。神鬼不觉就被他挟持进了超市。
“想吃什么?”他饶有兴致地正对着她的一脸不情愿。“不愿意走啊,不然用那小车推着你?就那种小孩坐的小车?哟,那儿好像有一个,走吧走吧!”
她生理性地笑了,甩开他的手,负气道:“你才坐小车。”
他笑了,勾住她的肩膀问:“吃不吃棒棒糖?”
“不。”
“反正你说了也不算。我开心就买了。”
“你,滚。”
夜烬绝就像没有听见的扬眉,说:“反正你说了也不算。那就不滚了。”然后受了鼓舞一样,用掌的指叉住她的。伊利娅拶他的手,脸喷枪炙虾似的红了。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伤人你就要捡什么说。”他又神鬼不觉地把手溜到她腰上,微眯起的眼睛像风卷柳叶。
伊利娅继续挣扎,越挣越紧的像铁箍。夜烬绝笑着帮她整理耳边的碎发,呼吸擦着她的耳朵。
“我理解你报复我。我咨询过心理医生,他说如果一个人伤害背叛了你,不要轻而易举简单地原谅。因为道德的制高点会产生不对等。我愿意承受你对我加倍的伤害,你能舒坦我做什么都行,反正来日方长。”
“真不要脸。”她冷笑。把捆绑说成这样,不是不要脸是什么?她实在忍不住了,踢了他一脚。
“你觉得不要脸很容易?那你不要脸一个给我看看啊。”他弯腰掸裤子上的灰。
伊利娅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用仰望的姿态说你真好看。见她不说话。他的嘴又活泛起来:“看,从不屑一顾到嗤之以鼻。”
伊利娅反击:“是从漠然置之到嗤之以鼻。”
夜烬绝歪着头笑了,搭讪着说:“反正你说的话都是反的。”又要重新拉她的手。伊利娅急忙转身走了。他跟在她身后。
散步这一天的天气无论情绪化成哪一种,都很美。太阳是胖孩子敞圆的笑。灰密密的云是撑开天空之伞的涂鸦。雨天是沉浸式钟乐演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像猝不及防的插队,说小姐姐去看电影吗?
“我要去画廊。”伊利娅一面说一面看了看时间。
来画廊他也要跟着。伊利娅故意走快一些,他还能跟得上。故意走的更快。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在接电话的空档,伊利娅跑进画廊,把门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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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娅暂时和简住在画廊。回国前还有许多代办事项。画廊是其中一项,还有一些商业合作。简打理画廊,还有离开前一场画展。
伊利娅在挑选作品。简用开玩笑的口吻问:“咦?你的夜先生去哪儿了?怎么几天没见他来?”
伊利娅嗔她一眼,笑:“怎么,你看上他了?”
简撇着英语:“酸不酸啊你。我是说他生你的气了?”
伊利娅摇头,说:“他挺忙的。去工作了。”简端详着伊利娅的神色,倒觉得她像在自我安慰。
“他现在住在你那里?”简问。
“我把房子退了。”伊利娅有些不耐烦,撇开不提的态度。简没再问。
“这周社团有活动。”简忽然说。
“什么活动?”伊利娅记得上上次是摆摊。
“英语聚会?听说是念圣经。”
“所以是大爷大妈的活动。”伊利娅好奇简为什么跟她说这个。
“因为张奶奶的蝶豆花茶实在是太好喝了。”简爱那个可爱的老奶奶,她喜欢老人,很大原因是跟着自己的奶奶长大的。
“我也是跟着我外婆长大的。”伊利娅说。阳光里有种深深的平和。说起玩伴,又不由说了更多。
“我更好奇你和你的夜先生。”简撑着下巴,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伊利娅不大想说。一个故事在脑子里闪回太多次,是记忆反刍的效果。不能再强化了。
“我只要听你们怎么认识的。”简说,又补充:“除非你太珍惜,什么越是不肯分享,说明越重要。”
伊利娅便无所谓的滥觞。故事像河岸。那么长。说到他把她关在家门外,伊利娅不想再说了。故事在过去戛然中断,简正想说什么,却又在现在瞬间开启了。
门忽然被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