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破案
瞧见百里云修进来，珊瑚笑靥灿烂地迎了上去：“李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百里云修捏了捏她的脸颊，顺便在她的额上留下一个轻吻：“在你说最喜欢我的时候。”
珊瑚捧着羞红的脸傻笑，又引来程柔的几个白眼，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故意向她炫耀？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两人自己的存在，接着问百里云修：“南芳国陛下今日可有何收获？”
百里云修并未直接回答：“就算不听我说，公主殿下应该也从臣子口中听到了调查结果。”
程柔扯了扯嘴角，不情愿地说：“确实如此，官府已经查明，昨日的刺客全部来自本国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因为曾经占山为王，被官府所取缔，因此怀恨在心，故意选了一个大日子制造事端。”
百里云修双手拢在袖中，似乎喜闻乐见：“看来东景国这次当真是欠了元柳国老大一个人情。”
程柔瞪了她一眼：“你要是幸灾乐祸的话，就别怪本公主将你扫地出门！哪怕你是皇帝陛下！”
珊瑚捂着嘴偷笑，除了师父，还没见谁用敢这么凶的语气跟李修哥哥说话。
百里云修倒是没有丝毫尴尬，反倒牵起珊瑚的手，做出转身欲走的姿势：“既如此，我这边的独家消息公主殿下也就不感兴趣了。”
程柔眉毛一挑，听出他话中似有深意，赶忙出声道：“请等一下！”
百里云修慢悠悠地转身：“殿下还有何赐教？”
程柔知道他在故意卖关子，想让自己有求于他，气得牙根痒痒，但仍不得不挤出笑脸：“陛下若是发现了蹊跷之处，还望指点一二。”
百里云修不为所动：“那公主殿下打算拿什么换？”
程柔笑意僵在了脸上，没想到对方如此斤斤计较，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已经有了想要的东西！
“不知什么东西入得了陛下的眼睛，只要本宫能给的，定然不会吝惜。”
百里云修笑道：“殿下也不必心疼，我只想用情报换取情报罢了。”
“情报？”程柔眯起眼睛盯着他。
百里云修点头：“关于东景国镇国大将军的事情。”
程柔有些意料之外：“为什么你要知道他的事情？”
百里云修坦言：“若是南芳国相与东景国交好，大将军是不得不面对的一道门槛儿，自然是知己知彼为好。”
程柔心中一叹，自家朝廷被大将军把持，这样的事情连外人都看地一清二楚。
她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只要不涉及本国机密，告诉你也无妨。”
百里云修笑颜温淳：“殿下果然是爽快之人。关于昨日刺客之事，那些人确实是东景国人不假，但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物事递到程柔面前。
程柔接过，揭开手帕的层层包裹，露出一枚银光闪闪的箭头，露出诧异的目光：“这是？”
“这便是当时射向元柳国公主的那只箭矢，”百里云修解释说，“昨日趁乱我将它捡了起来。”
“有何不妥吗？”程柔将箭头仔细打量，但都看不出问题来。
“殿下不懂箭术，看不出来情有可原，但是我自小练习骑射，当时看见这支箭羽射出的弧度，便已知有异。”
百里云修说着从对方手中取回箭头，双手运劲，坚不可摧的箭头竟然从中间整齐地裂开，成了两半。
程柔看得眼睛都直了，珊瑚却已经发现了当中的门道：“这里面是夹心的！这黑黑的是什么？”
“是铅粉。”百里云修告诉她，“铅粉可以增加重量，但是无法保持箭头的坚硬，看似锋利的弓箭最多刺破肌肤便会停止，想来也是为了避免误伤元柳国的公主。”
程柔咬牙怒道：“果然跟她有关！”
她紧紧攥着裂为两半的箭头，随即又无奈松开：“可是时过境迁，现在若去找她，她定然不会承认！”
百里云修道：“若仅是这一枚箭头，还不需要我在外奔波一整日。”
“李修哥哥，你还发现了什么？”这一次，是珊瑚先问了出来。
百里云修笑道：“想让旁人替你卖命，金钱利益是少不了的。我走访了半日，问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和钱庄赌坊的伙计，得知在公主进城的前几日，确实有一波人出手十分阔绰，样貌与刺客不谋而合。”
“然后呢？”珊瑚问。
百里云修耸了耸肩：“接下来就很简单了，我顺藤摸瓜寻到了他们在都城里的据点，是一处偏僻的老宅，我以为他们的人早就跑空了，哪知道被我正面撞上一个，正在消灭遗漏的证据。仔细审问之下，殿下你猜猜看，是哪国的人？”
程柔此时紧张地犹如在听悬疑故事，吞了吞口水：“难道是元柳国人？”
“正是如此。”百里云修点头，“而且还是宫里的一个太监。”
程柔双眼迸发出欣喜之色：“太监的话，定然与皇室脱不了干系！他现在在哪里？”
“我点了他的昏睡穴，封了他的心脉，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殿下可以派人将他缉拿归案，至于能问出多少信息，便看你们的本事了！”
程柔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我相信我们慎刑司的本事！”
她说着便要去安排人手，百里云修抬手拦住了她：“殿下刚才说有事拜托我，不知道是什么？”
程柔这才想起刚才跟珊瑚说的话，点了点头：“珊瑚说你懂得医术。”
百里云修谦逊道：“略知一二罢了，殿下想让我帮人看病？”
程柔摇头：“不，我只是有些疑问，不方便传唤太医，便想从你这边了解些讯息。”
“殿下请问。”
程柔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有没有不通过诊脉，便可以知晓怀有身孕的法子？”
百里云修露出迷惑不解之色，侧脸看向珊瑚。
珊瑚赶忙向他解释了程柔偷窥淑仪公主的事情。
百里云修愕然道：“你是说她怀有身孕？这未免……”
“十有**！”程柔信誓旦旦地说，“你可有法子？”
百里云修心中仍有疑惑，但还是告诉了她一些怀孕女子的症状忌讳，程柔默默地记下，又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百里云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珊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李修哥哥忙碌了一天，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百里云修温柔一笑，将她揽在怀里：“我不饿，不过来的路上，我看见一处海棠开得甚美，想与小山一同欣赏，不知夫人是否由此兴致啊？”
珊瑚欢喜地环住他的腰间：“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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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阴谋和阳谋
瑶华宫书房内室，门窗紧闭，帐幔层层叠叠，幽微的烛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斜着印在塞满书籍的隔架上，显得颇为诡异。
珊瑚摸了摸后颈立起来的汗毛：“咱们非得这么鬼鬼祟祟不成？跟坏蛋密谋做坏事一样。”
百里云修笑道：“可不就是要做坏事吗？”
程柔没他俩这般开玩笑的心情，严肃地说：“这几日老有淑仪公主的人在周围窥探，不谨慎些不行！”
珊瑚做了个“噢”的嘴型，不再插嘴。
程柔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百里云修：“那么刚才商议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由你来揭发淑仪公主对皇兄不忠的事实，这可是你当初答应我的。”
百里云修耸耸肩：“君子一言，自然要履行承诺。”
程柔满意地点点头，心中的不安稍稍褪去一些，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要让皇兄，以及整个朝堂都看到她平乐公主不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娇弱女子！
离开瑶华宫之后，珊瑚见程柔没有跟来，才小声问道：“李修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的发现呢？元柳国公主并没有……”
百里云修露出心机深沉的笑容：“这位程柔大公主什么事都想着占便宜，得罪人的事情都让我来做，我也得替自己做打算，不是吗？”
珊瑚咧嘴一笑：“李修哥哥你越来越坏了！不过这样做没问题吗？”
百里云修颇有信心地点头：“反正是殊途同归，应该不会有问题。”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会有多么出乎他的意料。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一日，东景国都城内再次喧嚣起来。
不过这一次，则是南芳国皇帝派来的使臣前来拜见。
短短的几日之内，两国先后派人来访，对于东景国来说，尚属首次。
在朝堂之上，南芳国的使节施玮呈递了陛下亲手撰写的拜贴文书。
东景国仁宣帝目露惊讶之色：“南芳国的皇帝打算亲自到访？”
施玮躬身回答：“正是如此，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盼望与各国交好，和平共处，为了表达对东景国的尊重，因此决定亲自前来。”
仁宣帝向镇国大将军看去，见对方神色严肃，心中不安起来。
“这个……”他犹豫着张口。
却听施玮继续道：“而且，东南两国互相往来的传统悠久，并非什么鲜事，下臣曾听陛下说，在他还是太子之时，您便已经随从父皇亲自到访过南芳国。这一次，也算是旧友重逢了！”
仁宣帝神色有些尴尬，他可从未去过南芳国，那时是皇妹假扮他的样子出访，只是这事他怎么能说出口？
对方话已至此，仁宣帝不便强硬拒绝，只得颔首道：“朕也十分期待与南芳国的陛下再会。诸位路途辛苦，请不必拘束，好好安歇几日，朕另要设宴款待诸位。”
施玮以及诸位使臣纷纷叩拜谢恩，感谢仁宣陛下款待。
南芳国皇帝要来造访的消息不胫而走，程柔这边瞥向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珊瑚，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而淑仪公主所居住的撷芳阁里的氛围却为之一变。
淑仪公主倚在窗边凝眉沉思，添香染翠等侍女神色紧张地看着她，却不敢出声叨扰。
侍卫文朴踏步进来，抱拳禀报道：“殿下，看来消息是真的，宫里已经在做迎接南芳国皇帝的准备了。”
淑仪公主冷笑一声：“看来南边儿也坐不住了！想跟我抢碗里的肉吃。”
“殿下，那接下来……”文朴谨慎地问。
淑仪公主看着自己光滑如玉石的手掌，轻轻握拳：“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未被别人抢走过。我刚刚细算了一番，就算是日夜兼程，南芳国的皇帝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我只要在这段时间抓住仁宣帝的心，让他成为我的人，大局已定，我看南芳国的皇帝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一向稳重的文朴稍稍露出担忧的神色，正当他要开口提醒殿下多加小心，一个侍女过来禀报：“殿下，平乐公主前来拜会。”
淑仪公主一挑眉毛：“我马上出去，请她稍等片刻。”
她稍稍理了理头发，换了一身色彩柔和的衣衫，款步从内室走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妹妹今日有空过来看我。”
程柔一见到她便起身迎了上去，握住了她的双手：“姐姐这几日在宫中可还习惯？我身为皇兄的亲妹妹，早该替他过来看看姐姐了！”
淑仪公主牵着她的手来到榻边坐下：“有劳妹妹费心，这里一切都甚合我意，御膳房一日三次派人来问我的口味，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程柔笑道：“这是应当的，姐姐不应该客气，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才是！我上次听说姐姐体虚，也不敢妄加揣测，今日便带了些通用的灵芝，参药过来，能用的上便罢，用不到丢了也无妨。”
说着朝身后的珊瑚使了个眼色。
依旧侍女装扮的珊瑚目睹两位公主殿下之间的“姐妹情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怪不得阿海说女人是葱头，一层一层地看不见心里的真实念头。
看见程柔撇了过来，赶忙双手捧上几个精致的药盒。
“实在是太客气了！”淑仪公主让侍女接下，“妹妹送的，自然是上等药材，我珍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扔掉？”
两人其乐融融地闲聊些家常，说些你的皮肤真好，头发做得新巧别致，衣服一看就是宫廷织匠的上乘制作之类的奉承话，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让等在一旁的珊瑚眼皮子都快粘在了一起。
直到茶过三巡，程柔终于提起了自己的来意：“今夜皇兄在流云台设宴款待南芳国遣来的使臣，还要我一同参加，我最不擅长这种宴会场合了，姐姐要是不介意，可不可以陪我一同前去？”
淑仪公主细细打量她的表情，见她双眼真诚，似乎是真的想要自己陪同。
而她也正想摸一摸南芳国来人的底细，便抿唇一笑道：“我也是个嘴笨舌拙的，只怕让妹妹笑话，不过左右无事，咱们一同赴宴倒也有趣。”
“正是如此！”程柔开心地说，“皇兄也很期待见到姐姐呢！”
淑仪公主脸颊泛红，羞赧地避开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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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贪心不足
程柔又与淑仪公主寒暄了片刻，借口说要回去换衣服，便起身告辞。
淑仪公主要送她至撷芳阁外，程柔笑着推辞道：“姐姐不要这么见外，外面风大，伤风感冒了可不好。”
淑仪公主掩唇微笑：“我又不是琉璃灯般的身子，哪有那么娇弱。”
不过倒也没有坚持，将对方送到门口便罢。
侍女添香赶忙打起帘子，程柔有意无意地了她一眼，浮出一抹冷笑便出去了。
添香心中愤愤，脸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低眉敛目，一副恭顺模样。
程柔前脚刚踏出门槛儿，添香手上一松，门帘垂落，正好打在了紧随其后的珊瑚胳膊上。
珊瑚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向她看去，添香嘴角一撇，只当做没看见，转身便回了房间。
她心想，同样都是下人，不过是碰了一下，立马瞪眼睛，你以为你是谁啊？有本事你跟你主子一样，来个麻雀变凤凰啊！
珊瑚气鼓鼓地冲她的后背吐了吐舌头，在程柔的催促下才跟着离开了。
淑仪公主站在窗边，一直目送着程柔远去，目光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侍卫文朴从内室走出，声音中满是忧虑：“殿下为何要接受她的邀请？属下刚刚嗅到，平乐公主身上的香味与那夜偷窥者留下的气味如出一辙，十有**便是她在窥探殿下的私隐。”
淑仪公主并未对此大惊小怪，只是冷笑道：“我想同她争夺这宫中的权力，她心有不甘是自然的事。”
“那殿下为何还……”
“没想到南芳国也在觊觎东边的这块膏腴之地，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要让南芳国的使臣好好看看，顺便回去告诉他们的主子，谁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
文朴心中仍有疑虑，但见公主心意坚定，便不再多言。
添香适时地插嘴问：“殿下，平乐公主送的药材该如何处置？”
淑仪公主想也不想地吩咐道：“旁人的药我自然不会用，更何况是她送来的？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烧掉便是。”
添香赶忙低头应了。
淑仪公主抬手抚过自己如玉一般光洁的脸颊，对侍女吩咐道：“我要沐浴更衣，你们快去准备吧！添香，你快些处理了药材，回来给我梳妆。”
侍女们齐声领命，分头忙碌起来。
添香捧着装满名贵药材的锦盒在撷芳阁四处游走，专挑幽深僻静的地方，终于在最深的角落停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觉得此处足够隐秘，便吩咐小丫鬟升起火炉，炭火越烧越旺，很快周围的空气也跟着炙热起来。
添香打开锦盒，发现里面一层一层摆放着价值不菲的药材，感叹了一声，先将最上面婴儿手臂般粗细的人参丢进了火中。
鲜艳的火苗立刻腾起，泛出淡淡的蓝紫色，很快便弥散出有些醉人的香气。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只人参，估计得上百年才能长这么大。”看着人参逐渐烧成了焦炭，就算是跟着主子见多识广的添香也忍不住惋惜起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还有旁人跟她一同心疼这些药材。
珊瑚和程柔躲在附近一处假山的山石之内，透过假山上拳头大小的孔洞，将添香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两人在离开撷芳阁之后，又绕了一大圈，在珊瑚的帮助下，两人轻松地翻墙返回，便在此守株待兔，没想到对方真的来了。
“没想到她会真的把这些药材都烧了。”珊瑚小声道。
程柔轻哼一声：“你不知道吗？在宫里，除非是知根知底，别人送的东西一般都是不敢用的。”
珊瑚啧啧称奇：“这样不会太辛苦了吗？”
她眯着眼睛看添香一件一件往火里丢东西，先是人参，接着是灵芝，雪莲，鹿茸，每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药，忍不住心中滴血：“你们这些有钱人，争权夺利就算了，干嘛要糟蹋这些好东西？要是卖了，能换多少银子啊！”
程柔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有钱人吗？”
珊瑚一怔，尴尬地笑了笑，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衣食无忧的有钱人家了，心里还一直把自己当成那个闯荡江湖，口袋空空的贫寒丫头。
两人说话间，添香手中的锦盒便已经到了底。
她打开最后一层格子，突然眼前一晃，忍不住看直了眼睛。
里面是数颗如鸽卵大小的珍珠，珠光玉润，颜色并非纯白，而是稍稍透出些粉色的光辉，而且似乎还散发出幽微沁人的香气。
在火光的映照下，这些珍珠熠熠生辉，一看便是绝品。
添香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她知道珍珠也是一味绝好的药材，磨成粉之后，不管是内服外用，有驻颜的功效。
她时常见殿下用珍珠粉敷面，洗净之后的肌肤，如瓷器一般光滑，自内而外散发出光辉。
她身为殿下的贴身侍女，脂粉自然不缺，但这样上乘的货色还是很难得到的。
添香心中略一犹豫，回头瞥了一眼跟来的小丫鬟，见两人嫌热，早躲到一边偷懒去了，便立刻做了决定。
她佯装从锦盒里抓起这些珍珠，随意地丢进火炉中，实际却只丢了三两颗进去，剩下的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进了袖中。
添香做完这一切，假意抱怨了一句：“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收拾一下？我都要热死了！”
小丫鬟赶忙跑过来，替她打理烧完的炉灰。
然而她的小动作还是被藏在假山里的珊瑚和程柔看得一清二楚。
珊瑚无声地拍着手掌：“李修哥哥算得果然不错，她果然会留下那些珍珠！”
程柔心中也暗暗佩服百里云修的神机妙算，但口中却不可承认：“不过是凑巧而已！”
见添香她们走远，珊瑚再次带着程柔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撷芳阁。
走远了之后，珊瑚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些时日她弓腰俯背，一天要曲腿行礼无数次，更别提事事都要唯唯诺诺，不时遭人白眼，真是憋屈坏了。
“原来当宫女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想假扮宫女了！”她对程柔抱怨。
“既然如此，不做宫女便是！”程柔还未接话，百里云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抱着双肘对珊瑚微笑。
他将珊瑚拉倒身边，半开玩笑地对程柔笑道：“公主殿下，朕是否能将朕的皇后接回来？再这么下去，真担心殿下会舍不得离开她。毕竟这些时日你们同吃同宿，形影不离。”
程柔顿时脸颊涨红，握紧了拳头怒道：“要走赶紧走，我才不稀罕！”
百里云修看向珊瑚：“瞧瞧，这位公主殿下多么薄情，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呢！”
珊瑚只知道吃吃傻笑，程柔则提着裙子，大步流星地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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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玉人浴出新妆洗
“李修哥哥，现在咱们要去哪里？”程柔离开之后，珊瑚这才开口询问。
百里云修揪了揪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青丝，笑得神秘莫测：“最近委屈了小山，今日一定要好好补偿才是。”
珊瑚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但是百里云修没有过多解释，两人携手而行，轻易避开了侍卫和宫人们，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宫城一角。
此处与皇帝起居的宫室颇有一段距离，因为引入了临近的河水，形成了一处颇为广阔的湖泊。
湖中有数座小巧的湖心岛，互相以栈桥相连，湖水潋滟，不时有红的黑的鲤鱼成群游过。
百里云修将食指放在珊瑚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珊瑚立刻会意，点着脚尖灵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绕着栈桥转了几个弯，在湖心岛深处的一间阁楼外停下了脚步。
接着便听见了满是南国口音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从房间内传来。
听见熟悉的口音，珊瑚欣喜地看向百里云修。
百里云修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此处，便是南芳国使者们被安排居住的地方。
两人听见他们先聊着路途中的见闻，说道路途多么辛苦，末了还提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该不会还在路上，或者说一路游山玩水忘记了正事？亏得他们日夜兼程，生怕耽搁了。
百里云修无奈摇头，与珊瑚从正门踏入，朗声道：“朕与皇后就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吗？”
一句话唬得屋内众人同时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叩拜行礼，有两人因为慌张脑袋都撞在了一起，同时向后跌倒，珊瑚紧咬着嘴唇才没有笑出声来，毕竟是自家人，还是得留点颜面。
“看见陛下和娘娘平安抵达，臣等终于可以安心了。”使臣施玮道。
百里云修笑着让众人起身，随意在椅上坐了，问道：“朕让你们带来的东西可都带来了？”
“陛下的吩咐，微臣自然不敢有任何疏忽。”施玮恭顺地回答。
珊瑚凑到百里云修耳边：“李修哥哥，你让他们带什么来了？”
百里云修没有直接回答，用眼神示意她道：“你看那边。”
珊瑚扭头看去，却是两张熟悉的面孔笑吟吟地从内室走出，朝着他们施施然行礼：“奴婢见过陛下，娘娘。”
“小桃，夜蓉！”珊瑚跳了起来，上前抓住了两人的双手，没想到在宫中照顾过她的宫女也来到了这里。
“皇后娘娘，您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太不适合您的身份了！”掌事宫女夜蓉年岁稍长，忍不住出声责备道。
珊瑚吐了吐舌头：“我这是情势所需。”
“让女婢服侍娘娘沐浴更衣吧！”小桃双眼发亮，已经摩拳擦掌走上前来。
两人不由分说便簇拥着珊瑚往内室而去，珊瑚对此毫无准备，努力向百里云修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对方却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任由珊瑚被带离了房间。
七扭八拐之后，珊瑚被带到了一处花树环绕的泉水边，此处水雾弥漫，竟是一处难得的温泉。
“请娘娘入浴。”夜蓉温柔一笑，而小桃则麻利地取来了沐浴用的香膏精油等物。
“什么？”珊瑚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大白天，还在外面！”
“娘娘放心，这里没有外人，除了陛下，不会放任何人进来的。”夜蓉忍着笑说。
珊瑚红了脸，双手抱着胸用力摇头，仍是不肯在室外做沐浴这种事情。
夜蓉无奈叹了口气：“小桃，交给你了。”
“奴婢遵命！”小桃嘻嘻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不由分说便朝皇后娘娘伸出了魔爪。
片刻之后，珊瑚脸颊上泛着红晕，缩在了温暖的泉水之中，心中暗暗流泪，都怪自己太好脾气了，连宫女都可以这么轻易地欺负她！
而且没想到李修哥哥这么绝情，都不来救她！珊瑚的思绪乱飘，要是李修哥哥过来怎么办？会不会跟自己一起泡？
想到此处，珊瑚的脸颊瞬间滚烫起来，赶忙止住了自己的想法，要是在两人面前流鼻血就丢人了！
“娘娘，您的脸怎么这么烫？是水太热了吗？”小桃用手试着水温。
“没……”珊瑚羞得将半张脸埋进了水中，任由着两人给自己擦洗身体，又梳洗了头发。
好不容易被两人从泉水中放了出来，珊瑚被裹在被子里带到了临近一间小屋内。
珊瑚以为她们终于可以放过自己了，没想到夜蓉指着一旁的软榻道：“接下来，让小桃给娘娘涂上精油吧！”
珊瑚赶忙挥手拒绝：“不用这么麻烦吧？”
“这怎么可以？”小桃已经捧着琉璃瓶走了过来，“陛下吩咐过，今夜一定要让娘娘艳压群芳，大出风头！再说了，小桃也觉得，娘娘生得这么好看，不好好利用一番太浪费了！”
李修哥哥还说过这话？珊瑚一时之间不知道百里云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任由两人摆布，把浑身上下抹得香喷喷的，再加上肌肤经过温泉水的浸泡，柔嫩地都能掐出水来。
珊瑚捏着鼻子只觉得头晕目眩：“是不是涂太多粉了？”
“一点也不多！”小桃卖力地又在她的耳后抹上香膏，让珊瑚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番折腾之后，珊瑚只觉得半条命都没了，趴在锦榻上睁着迷瞪的眼睛昏昏欲睡。
“娘娘，该更衣了。”小桃轻声提醒她。
珊瑚迷糊地抬头，只觉得目光不自觉地便被一片莹光吸引了过去，瞬间睁大了眸子。
只见夜蓉捧着一件璀璨夺目的皇后冠服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这是陛下专门为了娘娘准备的。”
珊瑚走上前去，抬手拿起了摆在最上面的一只翠玉步摇，仔细打量，是两只燕雀立于杏花之上，模样活灵活现，眼中说不出地喜欢。
夜蓉解释说：“这套首饰叫做杏林春燕，陛下说娘娘最适合这样不拘一格，轻巧灵动的饰物，金银反倒衬不上娘娘的气质。”
“还有这烧蓝珍珠花钿，珊瑚手钏，玉梅耳环，哪一样不是陛下精挑细选给娘娘准备的！”小桃插嘴道，“还有这身如意云纹的外衣，别小看这上面的织线哦，可都是用银狐的毛捻线织就，据说下雨了也不沾水呐！”
珊瑚已经听不下去她的唠唠叨叨了：“那还不快帮我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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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喧宾夺主（求票票不要停）
在两个宫女的齐心协力之下，珊瑚换上了这套搭配她皇后身份的行头。
小桃贴心地找来了一面妆镜，围着娘娘四周转圈，好让她看清楚身上的每一个角度，口中还念叨着：“娘娘平日里就该这么打扮，陛下肯定一刻都挪不开眼。”
珊瑚装模作样地摆出几个雍容又做作的姿势，捻着兰花指妩媚地一挑眼眸：“本宫这般天生丽质的容貌，不用打扮，便已经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话未说完，便扑哧一声破了功，同小桃笑作一团。
“说的不错，才片刻功夫，朕便开始思念起朕的皇后了。”小屋外百里云修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了进来，看来是将珊瑚的玩笑话听得一清二楚。
珊瑚羞得用手帕掩住了脸颊，夜蓉则打起帷帐将陛下迎了进来。
珊瑚透过指缝看向对方，发现他也换了一身银灰色镶龙纹的长衫锦服，头上戴了皇帝宝冠，显得身姿修长，英气逼人，与自己身上的这一套正好搭配，正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她。
珊瑚厚着脸皮放下双手，几步蹦到他的身前，仰着脸撒娇：“李修哥哥，我好不好看？”
百里云修揽住她盈盈一握地纤腰，在她的樱桃小口上轻轻一吻：“我想时时刻刻把小山的样子印在我的眼中，刻在我的心上。”
小桃和夜蓉别过脸去偷笑，脸颊也不自觉地红了。
珊瑚脸上的红晕比刚擦的胭脂还要红，赶忙转开话题：“李修哥哥，咱们为什么要换这身衣裳？”
百里云修牵起她的右手：“这是宴会的礼服，自然是去赴宴。”
珊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夜的宴席，李修哥哥打算光明正大地参加。”
百里云修笑道：“这是自然，万事齐备，也该咱们露脸了。”
“那就快走吧！”珊瑚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便提着裙子向外走。
百里云修将她拉了回来，用修长的手指拨弄她耳边的玉梅耳环：“不急，还不到咱们出场的时候，让夜蓉她们先去准备，你我好好享受一段独处的时光可好？”
珊瑚羞赧地应了，两个宫女赶忙行了礼，闭着眼睛逃离了房间。
皇宫深处，有另一处临水而建的行乐宫殿，名为流云台。
此处正对着一湾浅浅的湖水，或许是远处温泉汇入的关系，一旦夜幕降临，湖面上便会飘起一层乳白色的雾霭，若再有拂面的微风，雾霭时卷时舒，犹如云海一般，顾名流云台。
湖中设有一处水台，名为鹤舞。夜宴之时，身姿曼妙的舞女们在水面之上盈盈起舞，犹如仙子翩然坠入人间，是东景宫室中的一道盛景。
此时，流云台灯火通明，宴席准备妥帖，宫人们垂手侍立，迎接着今夜的客人。
施玮和其他数位南芳国的使臣们不敢失了礼数，早早便来到了宴席大厅之上。
东景国仁宣帝则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才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两国君臣之间互相寒暄客套，宴席随即开始。
乐师们演奏起东景国婉转柔美的曲调，身着纱衣的舞女们伴着乐音摇摆起身姿。
就在气氛刚刚热烈起来的时候，忽听太监通传之声：“平乐公主驾到！淑仪公主嫁到！”
流云台内众人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杯箸，齐刷刷地向门外看去。
只见两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携手款步走来，平乐公主身着一身藕粉色宫装，衣饰精巧，裁剪得体自不必说，然而并不张扬，婉约地如同邻家女儿一般。
而她身侧的淑仪公主却一身茜红镂金芙蓉玉锦袍，肩披鹅黄缯绣盘丝纱，头戴紫茸珠冠凤凰簪，凤眉杏眼，粉面朱唇，当真是国色天香，神采奕然。
身为主人的程柔在她的光辉掩盖之下，反倒成了平淡无奇的陪衬。
淑仪公主一露面，立刻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跟着她的莲花微步挪动着，就连仁宣帝也是目露欣喜之色，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下龙椅，亲自迎接了上去。
施玮和几位同僚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齐齐起身，不卑不亢地向两位公主请安。
淑仪公主见过了陛下，率先来到施玮等人身前，亲自将几位扶起，声音柔婉：“今夜宴席，是陛下专门为迎接诸位而设，其实本宫亦是外客，擅自前来，希望没有唐突了几位大人。”
施玮躬身答道：“臣等惶恐，公主殿下千金玉体，愿意前来赴宴，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淑仪公主轻笑：“大人过谦了，其实本宫一直对南芳国十分向往，今日冒昧前来，是希望多听大人讲一讲南芳国的事情。”
施玮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站着说话多累，快些入席吧！”仁宣帝笑道，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席位对淑仪公主说，“公主若是不嫌弃，与我皇妹共坐一席，如何？”
“如此甚好。”淑仪公主笑答。
程柔嘴角挂着微笑，看似无意地瞪了皇兄一眼，心中为他的表现感到不齿，不过是样子好看一点的女人罢了，就这么沉不住气，今日定要让皇兄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众人归座之后，乐声再起，这一次换上了轻柔的曲调，让君臣们可以轻松交谈。
淑仪公主与程柔同坐，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逐渐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一踏入流云台，便闻到一股甜腻的香甜气息。此时就连她们身前的桌案上，也摆着一大捧花香浓郁的栀子，还未坐下，香味便直冲脑门，不禁微微蹙了蹙眉。
程柔斜觑着她微妙的表情变化，心中暗暗叫好，心想着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你呢！
原来这些香花是她特意准备的，她那日在窗外偷听，推断淑仪公主行为不端，已经怀有身孕，便从百里云修那里打听了些有孕之人忌讳的东西，准备今日好好让淑仪公主体验一下。
若是她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反应，便趁机揭露她的险恶用心，让她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
然而淑仪公主并未再有其他不适的表现，轻声与众人交谈，语言得体又不失落落大方，声音娓娓动听，看似无意，却逐渐掌握了宴席上的主导，却把整个风头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而仁宣帝更是忘记了今夜真正的客人，只顾着与淑仪公主分享近日绘画的心得，又得了哪些珍玩，整颗心都扑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他的臣子们都有些看不下去，赔笑着与备受冷落的施玮等人闲聊。
施玮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心中却在暗叹，要不是陛下英明远见，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东景国，不出今晚，东景国皇帝便是她元柳国公主的盘中餐了！
直到程柔故意摔碎了一只玉碗，打断了身旁两人的对话，仁宣帝这才留意到周围的世界，赶忙端起酒盏向施玮等人敬酒。
淑仪公主露出自得的笑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南芳国的使者，就凭你们口灿莲花，也无法将仁宣帝的心意从本宫身边挪开。
她完全忽略了程柔的存在，在仁宣帝之后跟着端起了一杯清茶，如同女主人一般敬向施玮等人：“本宫不胜酒力，以茶代酒，这杯敬诸位远道而来的大人们。”
“臣等不敢。”施玮起身，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淑仪公主面露好奇之色：“不知南芳国的陛下是一位什么样的人？本宫听说他英明神武，爱民如子，而且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大人能否给本宫讲讲他的事情？”
仁宣帝也为了弥补刚才的疏忽怠慢，也跟着道：“朕也想听听这位幼年玩伴的消息，不知他是否还与从前一样？”
施玮微笑应答：“微臣口拙，怕说得不好贻笑大方，陛下和公主殿下为何不亲自向本人询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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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风水轮流转（继续求票票）
施玮此话一出，程柔一脸淡定，身旁的淑仪公主却脸色一变，手中端起的酒杯也僵在了半空。
“朕不明白你的意思。”仁宣帝纳闷地问。
施玮躬身施以长礼：“正如陛下记挂着幼年玩伴，我们陛下亦是等不及想与您叙旧言欢，陛下请看”
他说着，伸手示意向身前那一湾湖水，众人纷纷抬头仰望，只见灯火朦胧的远处，悠然飘来一只轻盈的小舟，两个身影立在舟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们的样貌，同时也给他们拢上一抹银色的光辉。
小舟尾部，两位女子跪坐着摇动舟桨，让小舟逐渐靠近，众人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样貌。
那男子身着一身银色镶金纹龙袍，头戴帝王宝冠，身姿修长，面容俊朗，气度闲雅，微微含笑看向流云台的方向。
而他身侧的女子，头戴帝后凤冠，一席银色锦衣泻地，又被晚风吹起，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纵然相隔甚远，亦是无法掩盖她的明眸善睐，皓齿丹唇。
两人携手而立，从那缭绕香雾中而来，恍如神仙眷侣步入凡尘一般。
流云台中众人无不看得呆了，就连乐师们也忘记演奏，舞女们也停下舞步，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仁宣帝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施玮，而对方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程柔没料到他们会这么高调地现身，之前与他们的相处让她一时忘记了对方的身份，眼前两人身着龙凤袍服，竟还有些不习惯。
而厅中最为震惊的人莫过于淑仪公主，她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将她的一切计划打乱，她唯有紧紧攥着拳头，才没有让自己有任何失态。
小舟平稳地停靠在流云台前的石阶边，百里云修率先走下小舟，转身将手伸向珊瑚。
珊瑚提醒着自己今夜一定要扮演好皇后娘娘的角色，不能给李修哥哥丢脸，她将右手搭在他的手上，款款下了小舟。
侍卫们见两人走近，丝毫没有阻拦，就连大声喝问一句都不敢，如此不怒而威的气度，若不是帝王，还会是谁？
珊瑚随着百里云修踏入宴席厅中，立刻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熏得发呛，拼力忍住了没有咳嗽，心中暗道程柔下手实在是太狠了些。
施玮等人下跪叩拜，口呼“陛下”和“娘娘”，算是向众人宣告了他俩的身份。
其他官员和宫人们赶忙跟着行礼，一时间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百里云修让众人起身，大步来到仁宣帝身前，以平辈礼仪抱拳笑道：“仁宣陛下，真是久违了！”
珊瑚也跟着施施然行了礼。
仁宣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尴尬笑道：“想来这位便是百里陛下，当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百里云修赶忙致歉：“请原谅朕与皇后的不请而来，其实朕早该亲自造访，只因登基以来，国事繁忙，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仁宣帝赶忙笑道：“朕欢迎之至，怎么可能怪罪。”
百里云修笑着谢过。
仁宣帝又向他们介绍了皇妹。
程柔落落大方地曲腿行礼：“平乐见过南芳国陛下和皇后娘娘。”
珊瑚上前将她扶起，与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妹妹本宫一见如故，似乎是相识了好久的朋友一般。”
仁宣帝不知所以，随意接口道：“如此甚好。”
“这位想来便是东景国的公主殿下了！”珊瑚又看向旁边的淑仪公主，“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子，看来沉鱼落雁的说法不是骗人的。”
淑仪公主盈盈一礼：“皇后娘娘谬赞了，您才当真是天香国色。”
她打量着对方，不禁心生疑惑，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无法将她与程柔身边的一个无名侍女联系起来。
而她身后侍立的添香则已经认出了珊瑚，掩饰不住地花容失色，她她她，她明明是一个下人，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皇后娘娘？最近是冲撞了哪位神仙，怎么老遇见这样的事情？
珊瑚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与她目光相接之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添香瞬间膝盖一软，跌倒在地，顺带撞倒了旁边一个花凳，花瓶跌落，碎裂开来，洒落一地香花。
“添香！”淑仪公主神色尴尬，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却给自己丢脸，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只得语带嗔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添香慌忙跪下请罪，手掌被花瓶碎片割伤了都不敢表露出来：“奴婢不小心，请殿下责罚。”
程柔心中暗笑，口中却善意地打圆场：“不过是一个花瓶而已，姐姐不要生气了！”
淑仪公主勉强笑了笑，命添香赶紧收拾干净。
“站着说话多累，大家还是入席吧！”仁宣帝命宫人重新准备一桌酒席，与他并行摆在大厅正中，位置自然比淑仪公主还要靠前。
谦逊一番之后，百里云修与珊瑚这才入座。
东景国的朝臣们见南芳国的皇帝虽然不告而来，但是言语谦逊，就连身上的龙袍亦是选择了低调的银灰色，显然是不与主人争风的意思，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而他的皇后娘娘，容貌品行自不必多言，一身装扮，初看来确实不如淑仪公主那身茜红锦衣夺人眼目，但是时间久了，反倒觉得淑仪公主过于耀眼，不忍直视。而皇后娘娘却如月光一般皎洁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挪到她的方向。
落座之后，百里云修与仁宣帝侃侃而谈东景国的人文风貌，言语中满是欣赏和赞叹，就连朝臣们都惊讶不已，他一个邻国君王，怎么会如此了解东景国的事情？
就连仁宣帝也忍不住被他的话挑起了兴趣，主动说起东景国的逸闻轶事，更让臣子们瞪大了眼珠子。
他们知道，仁宣帝并不是一个健谈之人，更何况是面对不熟悉之人，今日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实在是罕见。
淑仪公主努力了几次，想插入他们的话题，但是她一个身居宫中的公主殿下，怎么会知道这些鸡鸣犬吠，贩夫走卒的事情，不过略说了几个字，便再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做了陪衬。
把酒言欢之间，百里云修注意到珊瑚虽然端坐在椅子上，而藏在裙摆下的双脚却在不自觉地乱动，心细如发地他察觉到珊瑚的脸色稍稍有些异样，便低声问：“小山，哪里不舒服吗？”
珊瑚自打进屋之后便有些异样之感，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但怕给他添麻烦，摇头笑道：“我没事，就是好像有些晕船，过一会儿就好了。”
百里云修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转身继续与众人攀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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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意料之外
宴席仍在继续。
不过，与先前淑仪公主万千瞩目于一身不同的是，百里云修在侃侃而谈的同时，并未忘记厅中众人。
他的态度十分谦逊，丝毫没有摆出国君高高在上的架子。他主动与东景国的朝臣们攀谈，无论是治国方略还是民间风俗，他都能同对方聊上一二。
甚至在与一位工部老臣交谈的时候，提及曾拜读过他关于屯田水利的著作，十分受用，让这位雪鬓老人掩饰不住骄傲神色，主动连干了三大杯美酒。
一时间，流云台笑语晏晏，众人推杯换盏之间畅所欲言，逐渐没了芥蒂，气氛好不热闹。
先前对南芳国皇帝还颇有忌惮和猜忌的人纷纷放下心中的成见，主动上前敬酒，把酒言欢。
程柔公主也没闲着，她可没忘记今夜的使命，不住地给身旁的淑仪公主夹菜，劝她不要客气，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东景国的风味。
而此时的淑仪公主心中乱作一团，哪有心思在美味佳肴之上，味同嚼蜡一般咀嚼着食物，目光却一直关注着仁宣帝和百里云修那边。
程柔窥探着她吃下菜肴的反应，心中越来越疑惑，开始怀疑百里云修是不是一个庸医，怎么他提到的孕妇不宜的食物，对方吃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柔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夜特地准备的菜单确实不合席间某人的胃口，只是那人并非淑仪公主。
珊瑚一直摆着皇后娘娘高贵典雅的架子坐在百里云修身边，一开始还能听得进去众人在聊些什么，但是逐渐地，脑海中开始混沌起来。
从未有过的晕眩之感让她如同置身船上，起起伏伏，摇晃颠簸，心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想大口呼吸，但是一吸气便是甜腻腻的香气，让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珊瑚心中奇怪，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又没有吃坏肚子，自己也不是会晕船的人啊！难不成是下午温泉泡得太久的关系？
不适感越来越严重，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黑，耳中的乐曲开始变调，人声如同隔着一层水听不清楚。
她很想告诉百里云修自己的情况，但是见他正与几个大官交谈，神色专注，知道今夜对他至关重要，只得咬紧牙关，悄悄用指尖掐着胳膊，才勉力维持着端庄的姿态。
然而，事情却往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
宫女们手持着托盘鱼贯而入，不断在面前的桌几上摆上新的菜肴，有洒满香草的汤羹，酥松香甜的糕点，还有香气诱人，颜色红亮的冰糖肘子，酥皮烤鸭，若是平常，珊瑚肯定满口口水，食指大动，然而此刻却让她苦不堪言，连呼吸都不敢了，憋着气悄悄挪动着屁股，想离这些味道远一点。
只是整个厅中都飘满了食物的香气，再加上酒香四溢，花香馥郁，珊瑚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快要溺水的鱼，徒劳地挣扎着。
若说这些都还可以忍受的话，不过多时，压倒她最后一丝希望的菜肴被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份腌过的鱼脍，又名鱼生，是东景国特有的一种菜肴，东景国靠海，自然喜食鱼类。只是他们的吃法与珊瑚熟悉的不同，乃是用盐巴简单盐渍过后，直接将生鱼切片，据说吃的便是这鱼的鲜味。
只是如此处理的鱼生，腥气颇重，一直不为其他国家的百姓所接受。
珊瑚如临大敌一般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红白分明的鱼肉，和上面青的白的葱花，被压抑多时的胃袋再也忍耐不住，里面的东西直接冲向她的喉咙。
厅中众人正相谈甚欢，突见南芳国的皇后娘娘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禁面露疑惑，齐刷刷地盯着她。
“小山？”百里云修惊讶地唤了她一声。
珊瑚不敢开口，咬着牙低着头，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提着裙子就往厅外奔去。
然而跑到一半就被一个人拦在了面前，正好止步在了大厅的中央。
珊瑚仓皇地抬头看去，却是侍女添香捧着一个琉璃花樽走了进来，同样一脸尴尬和纳罕地看着她。
原来是先前众人聊到了文玩古董，淑仪公主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提到自己用的一只琉璃八吉祥花樽乃是传了百年的珍品，仁宣帝便请她将花樽拿来一观。
这边添香刚把花樽捧了过来，迎面就撞上了仓皇奔出的珊瑚，一时躲无可躲，便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珊瑚再也没有力气跑向厅外，心中绝望地大喊一声“完了”，想也没想便抢过添香手中的百年花樽，“哇”地一声将今日吃下的东西一口气吐在了里面。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鼓乐再次戛然而止，厅中寂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要说她出场之时有多惊艳，此时便有多狼狈。
添香整个人都变成了木头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而她的主子淑仪公主，看着自己最宝贵的花樽就这么被玷污，目光呆滞，口中喃喃地道：‘我的花樽......我的琉璃八吉祥花樽......’
珊瑚吐出来之后，觉得胸口好受许多，但是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之后，羞愧地连头都抬不起来，恨不能当场化为一股青烟消失在众人眼前。
今夜是李修哥哥登场的大日子，自己竟然给他丢了脸，以后别人会怎么笑话他啊？啊啊啊，太羞耻了，我不要活了啦！
还是百里云修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扶起珊瑚的胳膊，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小山，现在感觉怎么样？”
珊瑚双眼噙着泪不敢看他，只是捂着脸拼命摇头。
侍立在一旁的夜蓉利落地端来清水和漱盂，服侍着珊瑚漱了口。
仁宣帝虽然脸上尴尬，但还是好心地解围道：“想来是哪里不舒服，这些事情都是常有的嘛，哈哈！”
整个厅上唯一保持着清醒的程柔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她该不是有身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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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情理之中
当真是一句惊醒梦中人。
百里云修与珊瑚身体同时一僵，珊瑚从双手指缝中露出眼眸，迷惑地问：“这是真的吗？”
百里云修对此毫无准备，心中的震惊不比她少，少有地露出慌张神色：“你突然问我，我也......”
仁宣帝笑道：“这还不容易，来人，去请太医来！”
“这倒不必。”百里云修谢过对方，将珊瑚牵回坐席，让她将手臂放在桌案上，准备亲自替她把脉，然而右手抬起，手指却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珊瑚无数次见他替人把脉，却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心中一股柔情涌上，左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接着放在了他另外一只手心里。
百里云修握住了她的小手，与她相视一笑，心中稍稍沉定下来，将指尖放在了她的右腕上。
珊瑚感受着他的指尖按压在手腕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想起在夜深人静之时，时常偷偷幻想给李修哥哥生儿育女，被孩子唤作娘亲的情形，但是她一直觉得这还是很远很远的事情，遥远到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她紧张地看着百里云修，只见他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而专注，一时又有些慌乱起来。她知道李修哥哥很期待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万一程柔说错了，让他白高兴一场，这该怎么办啊？他一定会很失望吧！
珊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但又怕结果来的太快，一时举棋不定，就看见百里云修蓦然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
“李修哥哥......”珊瑚以为是一场空欢喜，心中难掩一股落寞之感，仍勉强笑道，“没关系的，以后还......”
却见百里云修双眼微微湿润，紧紧攥住了她的双手：“小山，咱们就要有第一个孩子了，你要做娘亲了！”
珊瑚只觉得有人在她脑海里拼命撞钟，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睁大了眼眸，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百里云修紧紧地揽进了怀中，接着眼前一暗，百里云修已经俯下身来，当着厅中所有人的面，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深深地吻在她的唇上。
有人震惊地倒吸一口冷气，众人赶忙尴尬地避开眼去。
程柔对他俩的依依我我早就见怪不怪，翻了个白眼，摇着头苦笑。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给淑仪公主准备的大礼倒是被他们抢了去，真是意想不到。
夜蓉和施玮等南芳国的使臣们喜不自胜，纷纷上前叩拜，恭贺陛下和娘娘喜得龙胎。
珊瑚听见贺喜之声，红着脸用力将百里云修推开，扭捏道：“大家，大家都在看着呢！”
百里云修丝毫不觉得羞耻，他起身对厅上众人笑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难免有些喜不自胜，还请仁宣陛下，以及诸位多多包涵。”
仁宣帝爽朗大笑：“没想到今日的接风宴竟有意料之外的喜事，如此看来，我们东景国可算是百里陛下的福地了，朕可等着谢礼呢！”
百里云修笑道：“一定一定。”
珊瑚羞涩地倚在百里云修身侧，看着厅上众人纷纷前来敬酒道贺，只觉得身在梦中，心中仍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程柔笑着看向身侧的淑仪公主，故意夸张地问：“姐姐，你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淑仪公主强忍着心中不悦，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只是有些累了，不打紧。”
她原本打算今夜出尽风头，一举笼络仁宣帝的心，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抢了她的风头不说，甚至让她备受冷落，许久无人问津。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想个法子才行！淑仪公主暗暗盘算着。
百里云修接受了众人的道贺，知道珊瑚此时不宜待在吵闹的地方，便带着歉意向仁宣帝告辞。
仁宣帝忙要安排新的宫室给他和皇后娘娘居住，百里云修婉拒道：“陛下安排的湖心岛便已甚好，既优雅又清净，最适合朕的皇后静养。”
程柔知道他俩的性子，此时出来也说了两句，仁宣帝也不坚持，便由他们去了。
走出喧嚣的流云台之后，珊瑚被清爽的夜风一吹，立刻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先前的不适之感一扫而空，忍不住提着裙子小跑起来，一路上留下她的咯咯笑声。
百里云修几步拦在她的身前，柔声嗔道：“小山，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当心身子！”
珊瑚嘟着嘴可怜兮兮地问：“那我以后就不能跑跑跳跳了吗？那得多无聊。”
百里云修无奈：“自然是可以，只是要当心些。”
珊瑚吐了吐舌头，算是答应了，甩着双手跟在百里云修身旁。
跟在他们身后的小桃笑着对夜蓉说：“陛下以后可要辛苦了！”
夜蓉抿唇一笑：“再辛苦心中也是甜的。”
走了片刻，百里云修见路程还长，便笑问珊瑚：“累不累？要不要乘轿撵回去？”
珊瑚摇头：“坐轿子头晕，我才不要！”
“那我抱你回去？”百里云修又问。
珊瑚眼睛瞬间一亮，露出一脸坏笑：“真的？”
百里云修捏了捏她的脸颊：“这还有假？”
珊瑚却摇头说：“我不想让李修哥哥抱我，我想让李修哥哥背我。”
“背，背你？”百里云修尴尬地问，“是不是有些不雅.....”
此时虽已夜深，但宫街上仍有来回巡逻的侍卫，更别提身后跟着夜蓉和施玮等人，全部捂着嘴偷笑，等着看一场好戏。
“李修哥哥~”珊瑚扯着他的衣袖，眨巴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人家脚好疼，腿好疼，还有头好晕，只有背着才好受些。”
百里云修知道她在耍赖，但是又拗不过她，只得点了点头。
不过他先按住了欢喜雀跃的珊瑚，转身对手下的人道：“你们无事可忙了是吗？还不快些先回去？”
众人看戏的希望落空，心有不甘地先行离开。
百里云修这才半蹲下来，对珊瑚道：“上来吧！”
珊瑚嘻嘻一笑，跳上了他的后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百里云修将她抱紧了，这才起身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珊瑚晃着双腿，轻声问：“李修哥哥，沉不沉？”
百里云修笑道：“我现在背的可是两个人的分量，怎么不沉？”
珊瑚扑哧一笑，在他背上挣扎：“那我不要你背了，我自己走！”
“别闹！”百里云修将她揽地更紧了，“再沉我也会背着你们的。”
“李修哥哥，你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珊瑚问。
百里云修早知道她会问这么傻的问题：“难道我就不能儿女双全吗？”
珊瑚忍着笑：“那我要给你生几回孩子啊？我是说现在这个，李修哥哥想要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百里云修笑答：“只要是我与小山的孩子，男女都好。要是个男孩子，我们父子俩保护你一个。要是个女孩子，我保护你们母女俩。”
珊瑚看着他的后背，甜蜜地“嗯”了一声。
又走了片刻，珊瑚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等一下！”
百里云修吓了一跳，停了下来：“怎么了？”
“李修哥哥不是说今晚还有计划吗？”珊瑚焦急地问。
百里云修这才想起来，今晚原本是冲着淑仪公主去的，没想到一开心就把这事情抛到了脑后。
“我完全忘记这回事了！”百里云修尴尬道。
珊瑚没想到李修哥哥也有忘事的时候：“那咱们赶紧回去？”
百里云修却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迈步。
“走反了啦，李修哥哥！”珊瑚急得大叫。
百里云修却柔声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小山还重要，别的事情以后总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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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忆苦思甜
小桃端着新沏的清茶站在门外犹豫，被路过的夜蓉看见了，停下脚步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桃一脸苦恼：“姐姐，我到底要不要送茶水进去？”
夜蓉嗔责地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差了，今日陛下大喜，肯定想和娘娘独处，你就当做放一日的假，快去歇着吧！”
“噢！”小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端着茶盘离开了。
夜蓉着看她离开，又转身看向灯火通明的房间，抿唇一笑，自去忙碌不提。
湖水边坐落着一栋清幽竹轩，夜风习习，从半撑起的竹窗徐徐吹进屋内，带着床榻边的罗帐跟着翩然起伏，送进一丝凉意。
百里云修起身来到窗边，轻手关上了窗户。
珊瑚在他背后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风吹一下都不行。”
百里云修复又回到床榻上，将珊瑚揽回怀中，顺便用锦被把她盖严实，柔声道：“这里临着湖水，夜风湿寒，还是得注意些才是。”
珊瑚一双臂膀在被窝里紧紧环住他的腰际，扬起一张脸：“有李修哥哥，我一点都不冷呢！”
百里云修笑着抚着她的后背，在她的额上轻轻吻过，专注地看着她。
珊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躲在他的怀里吃吃娇笑：“又不是没见过我。”
百里云修也跟着笑：“确实如此，今夜是我第一次见着孩子的娘亲，自然得多看几眼。”
珊瑚摸着自己平平的肚子：“里面真的有个小人儿吗？”
百里云修也用温暖的掌心放在她的肚子上：“现在还是一个很小的小人儿，一天天很快便长大了。”
“我听说，小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能听见爹娘说话，还会在肚子里打滚转圈儿，不晓得他现在在干嘛？”。
百里云修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快，现在肯定在乖乖地睡觉吧！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帮你听一听如何？”
珊瑚痒得咯咯直笑，由着他把侧脸贴在肚子上认真倾听。
百里云修原以为听不到什么动静，哪知道传入耳中的却是翻江倒海的咕噜声。
他笑问珊瑚：“肚子饿了吗？”
珊瑚捧着肚子羞涩地点点头：“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百里云修懊恼着自己竟然忽视了这点，让宝贝夫人饿着肚子，忙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准备。”
珊瑚皱着脸认真思索一番，把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在脑海中逐个过了一遍，哪知道越想脸色越难看，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糖糕米饼什么的总是让她觉得反胃。
好不容易，她才说出了一个百里云修意想不到的答案：“我想吃酸酸的疙瘩汤。”
百里云修嘴角的笑意僵住了：“你是说那个疙瘩汤？”
珊瑚咂吧着嘴认真地点头：“不知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吃李修哥哥做的疙瘩汤。”
百里云修看着她一脸渴望的样子，怎么忍心拒绝她？
要说百里云修有什么不擅长的事情，下厨算是头一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对他来说，可比最苦的剑法，最难的文章还要难上百倍，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可是远地够彻底的。
以前在御灵山庄，有师姐忙料理饮食，他自是不必考虑这些，出来行走江湖，也是下馆子居多，就算露宿在外，也有阿海这个半吊子厨师顶着，自己最多生火烤个鸡鱼便罢了。
唯有一次，他不得不进了一回厨房。
那时他还住在御灵山庄，师父伯明先生带着玉竹银朱出山看诊去了，而阿海也不知跑到哪个寨子跟姑娘们玩笑，完全不见踪影。
仅留下珊瑚和百里云修两人待在山庄之中，面对面听着对方的肚子咕咕直叫。
面对嗷嗷待哺的小师妹，百里云修不能再做甩手掌柜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了厨房。
研究了许久之后才生起了灶火，整个厨房立刻黑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原想着简单下碗面凑合一下，那晓得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连怎么和面也不会。
在珊瑚的一番帮倒忙之后，两人煮出了一锅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半生不熟的面疙瘩。
珊瑚倒是不挑食，倒了半坛子醋进去之后尝了尝，说是超级好吃，便端着个大碗呼噜呼噜吃得别提有多开心。
百里云修则是酸地直皱眉头，心想着要不要让师父替她检查检查，是不是味觉失灵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还一直记着那碗酸地掉牙的疙瘩面。
“谁让你是我的夫人，我的小山呢！”百里云修捏了捏她的鼻尖，准备洗手作羹汤。
夜蓉和小桃探着脑袋往小厨房里张望，脸色别提有多紧张了。
她们本来都打算安歇了，却听见陛下轻声扣门，让她们准备一些食材。
夜蓉听说是给娘娘准备夜宵，忙道让她来做便是。
百里云修却笑着拒绝了，说要亲手做给小山吃。
两人看着陛下身着一身居家的长衫，挽起长袖，露出结实的手臂，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准备着。
皇后娘娘在一旁笑嘻嘻地帮忙，把手伸进面盆里跟陛下一起和面，一会儿说面多了，一会儿说水少了，不知不觉两人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面粉。
不过生火方面，百里云修倒是进步不少，至少没有再向上次那般差点烧了厨房。
两个宫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陛下把面疙瘩倒进烧沸的开水中，百里云修还贴心地切了些青菜萝卜豆腐，一同放进锅中煮。
稍懂些厨艺的夜蓉当真是不忍直视陛下的粗狂做法，刚要出声提醒，就看见皇后娘娘几乎把一罐子的醋倒入了锅中，惊得下巴都掉了。
一时间醋意从厨房弥漫出来，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百里云修还添了些盐巴和胡椒，珊瑚等不及地问：“好了吗？”
百里云修用勺子尝了尝，酸地直皱眉头，但至少面疙瘩是煮熟了，便点了点头。
珊瑚流着口水捧着碗，像等待吃饭的小狗一般。
这样的饭食也不适合去什么风雅的地方享用了，两人便在厨房里的木桌前坐下，百里云修陪着珊瑚也盛了一碗疙瘩汤。
看着珊瑚吃得津津有味，还连声赞叹李修哥哥的厨艺进步了，百里云修笑着劝她慢些吃，自己竟也觉得这碗朴素的疙瘩汤好吃了起来。
一碗热乎乎的夜宵下肚之后，珊瑚摸着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我觉得小人儿长大了一些呢！”
百里云修不与她争辩事情的真相，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好。”
珊瑚吃饱喝足，有些犯困了，百里云修便劝她早些回房休息。
两人携手走出厨房，外面已经是宁静祥和的深夜。
珊瑚正开心地哼着歌走路，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她转身看向远处，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小山？”百里云修问。
珊瑚握紧他的手掌：“李修哥哥，我听见了一声惊叫，是从那里传来的！”
珊瑚指着东景国宫室最深的方向，那里是国主仁宣帝的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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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吸引（上）
时间倒回到稍早一些的时候。
南芳国的君臣离开之后，宴席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程柔因为见到淑仪公主倍受冷落，心中大为畅快，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虽然没有达成原本的目的，不过醉意熏熏的她也只能另待时机再抓她小辫子了。
两人一同走出流云台，外面早已有轿辇等候。
程柔笑着邀请淑仪公主一同上轿，淑仪公主的目光瞥了一眼身后，在那里仁宣帝依旧与臣子说笑，暂时还未出来。
她知道，一旦过了今夜，一切都晚了。
她不过女子之身，就算身份再高贵，朝堂上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而明日早朝，南芳国的皇帝必然会出席，他将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何左右东景国的态度，可就无法预测了。
原本她的时间还很充沛，然而眼下，她的机会就只有今夜，所以她不得不孤注一掷！
淑仪公主下了狠心，转头对程柔歉意地道：“我心口有些闷，想稍微走走再回去，就不与妹妹同路了。”
程柔疑惑地看着她：“要不我陪姐姐散散步吧？”
淑仪公主赶忙摆手：“妹妹今日宴席，想必也乏了，再让妹妹相陪，我心里可过不去，快些回去休息吧！”
程柔此时确实头晕地厉害，心中虽有疑虑，但无奈精力不济，便点头应了，被侍女们扶着上了轿辇，一大队人很快离开。
使开了程柔，淑仪公主稍稍松了口气，在添香的搀扶下，沿着湖边小路徐徐慢行，同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一阵轻风从身后吹过，淑仪公主嗅到了若有似无地一股幽香，似是清新的茉莉花香一般沁人心脾，却又萦绕鼻尖，久久不散，随口问了一句：“添香，你今日用了什么香粉？”
添香一愣，立刻想起是自己偷藏起来的珍珠的缘故，当时就觉得这珍珠自带一股异香。
因为一直忙碌，她还没来得及将珍珠放回房间，此刻正躺在她的袖中。
不过她可不会直接说出实话，便轻声回道：“倒不是什么香粉，想来是我白天替殿下捣茉莉花汁，沾染了香气的缘故。”
淑仪公主点点头，不再追问。
约莫前行了一刻钟，眼角的余光瞥见仁宣帝被小太监扶着，在流云台外也上了御撵，不紧不慢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淑仪公主忙向添香使了个眼色，添香会意，将她搀扶至路边一株花廊边坐下，福了一福，便转身匆匆离开，同时也将远远跟在后面的宫人们带走了。
淑仪公主倚着廊柱，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仁宣帝的轿辇逐渐靠近。
东景国的年轻皇帝一只手扶着额头，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瞥眼便看见了孤身一人的淑仪公主，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她坐在一树繁花之下，抬头仰望着寂寥的夜空，目光悠远而惆怅，似是有难以言说的伤感萦绕心怀。
月光洒在她白玉一般无瑕的面庞上，她抬起素白的指尖，将一缕乱发轻轻拢至耳后，指尖似是无意地划过纤长的脖颈，停留在心口的位置，用指尖绕着一缕青丝，接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眼帘低垂，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眼睫上，随之微微地颤动，许久之后，终于垂落，落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一枚浅浅的痕迹。
仁宣帝不禁看得入了神，直到轿辇从淑仪公主身侧走过他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快停轿！”
轿辇还未完全落地，仁宣帝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向淑仪公主，先理了理身上的龙袍，这才出声跟她打招呼：“这不是淑仪公主吗？”
淑仪公主似乎吓了一跳，怔了一怔才转过身来，看见是他，忙起身行礼，立刻被对方拦住了：“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只是公主为何一人独坐此处？”
淑仪公主温柔一笑：“我原是见这宫里的夜景甚美，不忍就这么回去，便散步至此处。”
“身边怎么也没人跟着？”
“有侍女跟着，只是我的披风忘在了流云台，她便回去拿了。”淑仪公主柔柔地解释说。
仁宣帝这才注意到她穿得甚是单薄，似乎能隔着衣纱看见下面纤弱的身体，站在风地里不住地颤抖，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他的心脏猛跳了两下，二话不说，便解开身上的披风要给她披上。
淑仪公主赶忙推辞：“这怎么使得？”
说话间，冰凉滑腻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仁宣帝的双手，触电一般地缩了回去，低下头的同时，脸颊已经开始泛红，尽显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仁宣帝看着她的侧颜心中一动，坚持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女儿家本就娇弱，更应该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陛下关心，”淑仪公主轻轻拢了拢披风，羞赧地抬眼看他，“其实我一直想说，陛下看起来很魁梧呢！”
仁宣帝立刻挺起了胸膛，心中只觉得愉悦万分，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洪亮起来：“这得归功于朕每日都练习剑法的关系。”
“真的吗？”淑仪公主流露出真诚的惊喜之色，“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吗？”
仁宣帝的耳朵微微发烫，他的剑法，用剑术师父的话来说，只能吓唬吓唬街上的小流氓罢了！
不过在娇柔的女子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这是自然！”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淑仪公主似乎十分焦急地四处张望：“添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躲懒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仁宣帝趁机笑问：“这么枯等也不是办法，要不朕送你回去吧！正好朕坐了一天也乏了，想走路透透气。”
淑仪公主抿唇一笑，福了一福：“那小女子就谢过陛下了！”
仁宣帝哈哈大笑，对她道：“那就请吧！”
同时对身边的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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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吸引（下）
仁宣帝与淑仪公主沿着湖边石径缓步走着，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仁宣帝开口问：“不知先前公主为何事落泪？有什么烦心事吗？”
低头作淑女状走路的淑仪公主眼眸一亮，忍不住心道，终于等到你开口了，还以为你没注意到呢！
她略带仓皇地抬起头：“陛下您看见了吗？”
仁宣帝尴尬地摆摆手：“朕并非有意……”
淑仪公主看着他的眼眶瞬间泛红，赶忙避开眼去，看着洒满月光的湖面，声音如柳絮一般轻柔无依：“今夜月色甚美，让我想起了故乡的事情。”
“你在想家吗？”仁宣帝问。
淑仪公主微微摇头：“像陛下这样万众瞩目的人或许无法理解，就算是在元柳国的宫室中，我也一直很寂寞。”
仁宣帝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就听对方继续道：“父皇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且儿女众多，我在诸位皇子皇女当中毫不起眼，总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就跟这天空中孤零零的月亮一般。”
仁宣帝难以置信地道：“公主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是出类拔萃的，怎么可能无人问津？”
淑仪公主带着一抹凄婉的微笑：“围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人确实不少，但是有几个是真心的呢？不过都是冲着我的长公主称号来的罢了。”
听她所言，仁宣帝久久地沉默不语。
淑仪公主这几句话正好戳在了他的心头上。
他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是没什么治国手段，在朝堂上说话也没什么份量，反倒很多事情都要受到大将军胁制，听从对方的安排。
他的身边前扑后拥，密语奉承不断，但是能真正理解他的人能有几个？
一时间，他对淑仪公主的境遇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他突然上前，紧紧地握住了淑仪公主的双手，吓得对方睁大了眼眸。
“让朕来做你的知心人吧！”仁宣帝恳切地说，“朕也希望身边能有一个能互诉衷肠的人。”
正中靶心！淑仪公主心中暗赞一声，果然用这一招是对的！
她惊讶的目光逐渐温柔，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陛下……”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目光灼灼，另一个尽显娇羞，很快地避开眼去。
淑仪公主似在岔开话题一般：“前面就是撷芳阁了。”
仁宣帝依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只觉得她的双手柔若无骨，温温软软地握在掌心里十分舒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只是“嗯”了一声。
淑仪公主见挣脱不开，便浅笑着问：“陛下是否要进去喝杯茶？我今日清晨收集了些许花瓣上的露水，还有些自己配的香茶，算是陛下送我回来的谢礼。”
仁宣帝看着她明艳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淑仪公主便引着仁宣帝进了撷芳阁，在进门的时候，还对侍卫文朴使了个眼色。
文朴板着脸庞，只是下巴轻轻点了点。
跟着陛下的仪仗队伍便在撷芳阁外守候，仅有一个贴身太监跟了进去，也被仁宣帝远远使开，让他在大门口等着。
仁宣帝跟着淑仪公主来到了一间幽雅的花厅，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此处地方不大，挨着墙是一排梨木架子，上面错落摆布着各式珍玩。
紧挨着是一张宽敞的柚木桌案，上面笔墨齐备，镇纸下压着雪白的宣纸，似在等候着主人的尽情挥洒。
桌案边是一处贵妃榻，再旁边有一个竹几，上面摆着细颈青瓷茶壶，两只竹椅相对而放，铺着半旧的坐垫，充满了居家气息。
两个莲花高柱灯台立在屋角，烛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给整个房间拢上了朦胧的气息。
“这里朕曾经也是来过的，觉得无甚特别，今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想来是公主品味高雅，布置得宜的结果。”
淑仪公主掩唇轻笑，请他在榻上坐了：“不过随意摆了几件东西罢了！”
她转身去架子上寻找茶叶罐，因为放在最高的那一格，便稍稍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去拿。
仁宣帝眯起眼看着她的腰身，嘴角笑意更浓。
哪知淑仪公主指尖刚碰到盛着茶叶的瓷罐，还没来得及拿稳，脚尖一晃，手指便将瓷罐碰了下来，身子也跟着后仰。
她惊呼一声，接着便被接入了一个结实的怀中，茶叶罐也稳稳地落在了对方的掌中。
“这么高的地方，应该叫朕来拿才是！”仁宣帝俯视着她。
淑仪公主立刻脸颊绯红，仓促地想站起身，哪知越慌乱越出错，双脚打结，再次栽到了对方的怀里。
仁宣帝只嗅得一股花香扑面而来，手臂间玉软花柔，低眼间，只看见一双美目含春，桃腮带笑，气若幽兰，说不出地温柔可人，霎时间看得发了痴。
“陛下”淑仪公主柔柔地唤了他一声，想要将他轻轻推开。
然而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更生一股媚意，仁宣帝却突然伸手，将她发髻间一枚孔雀白玉簪取了下来。
淑仪公主精心梳理的云鬓立刻散开，黑色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她似是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对方的怀里，鼻尖上有细密的汗水渗出，脸颊上的红晕更甚，她羞怯怯地看着对方，张了张口，刚想开口，对方却用食指抵在了她花瓣一般娇嫩的唇上。
仁宣帝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嗓音低沉：“朕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便被你吸引住了。自那以后，你的身影总是会在朕的梦中出现，朕想把你留在身边，日日看着你，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
蜷缩在袖中的右手暗暗攥紧，淑仪公主迎上他的目光，眼波流转间尽显妩媚神态。
她的双臂揽上对方的脖子，将自己纤弱的身体贴上对方的胸膛，她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声道：“妾，妾身永远都是陛下的人。”
仁宣帝心中狂喜，如此软玉娇香在怀，他哪里还忍耐得住？
当下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将淑仪公主抱起，往那贵妃榻走去。
淑仪公主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心中却不似脸上那般娇羞万分。
她暗暗咬牙，只要过了今夜，仁宣帝便得对他说的话负责，任你南芳国的皇帝巧舌如簧，朝里的臣子再怎么反对，这皇后娘娘的位子我是做定了！
她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身上也一阵一阵发烫，今夜应该没有问题吧？她暗暗盘算，文朴是不会出错的。
而此时的仁宣帝心中如有千百只麻雀在雀跃，又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挠着痒痒，一心只念着接下来的巫云楚雨，缠绵悱恻。
淑仪公主被轻轻地放在贵妃榻上，她却用双手捂着脸颊，娇羞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仁宣帝急不可耐，坐在她身侧，轻抚着她的肩头：“淑仪，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陛下，我可以相信你吗？”淑仪公主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仁宣帝满口打着包票：“这是自然！以后朕便是你的夫君，自然会永远护着你！”
他一边说着，顺手解开了腰间的玉带，随手丢到一旁，一身龙袍松垮下来，他俯身凑向淑仪公主的侧脸：“淑仪，让朕亲亲你！”
淑仪公主娇柔地唤了一声“陛下”，不再躲开，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看着他。
仁宣帝心中激动万分，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迫不及待就要去亲吻她的红唇，迷离的双眼突然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一瞬间血液由沸腾化为寒冰，他只觉得头皮一炸，瞳孔都跟着放大了。
接着便从花厅之中传出一声尖叫：“鬼，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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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营救（五百章啦求票票～）
寂静的深夜里，任何异常的响动都会显得十分明显，然而百里云修完全没有听到珊瑚所说的惊叫声。
但是他知道珊瑚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正要让她留在此处不要乱动，自己前去查看，珊瑚已经像一只灵敏的小鹿一般飞奔了出去。
“李修哥哥，是这边！”跑出去十余步之后，珊瑚转身催促道。
百里云修无奈，只得飞身跟上了她，叮嘱珊瑚不要莽撞，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珊瑚“嗯嗯“地答应了，带着他向前飞奔，两人的身法极快，夜间巡逻的侍卫只觉得耳边一阵凉风吹过，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一个侍卫挠了挠耳朵咕哝道：“今晚的风真大啊！”
得益于这几日给程柔当跟班儿的结果，珊瑚轻车熟路地穿行于复杂的宫街上，跟着心中的直觉，很快便在一处宫室附近停下了脚步。
撷芳阁，百里云修远远看向宫门上的匾额，心道，这不是淑仪公主居住的宫室吗？她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在今夜出手了。
宫门外除了数名侍卫把守之外，仁宣帝的随从们早已经散去，此处既安静又冷清，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地方。
珊瑚朝百里云修示意撷芳阁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座充当围墙的高大假山，百里云修会意，两人无声息地绕过侍卫们的视线，打算从这里潜入。
对于翻墙入室这种事情，珊瑚这几日已经做了好几回了，当下毫不犹豫，脚尖一点，人便已经跃上半空，鞋尖踏在早已熟稔在心的落脚点，转眼间人已经消失在假山的另一边。
百里云修紧张地看着她在假山上蹦蹦跳跳，心里念叨着他那还未出生的孩子，小山这丫头，完全就没有做娘亲的觉悟嘛！有空了一定要好好给她补补课。
他不敢怠慢，几步跟了上去。
前面珊瑚双脚刚刚落地，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情势，毫无防备地，一股刚烈的刀锋冲着她的面门而来！
珊瑚立刻闪身避开，正要出手还击，百里云修已经护在了她的身前，空手面对来势凶猛的攻击，伸出两指，硬生生夹住了锋利的刀刃，刀身戛然停止。
他双目一凝，双指运力，接着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刀身应声断裂。
百里云修顾不得面前偷袭之人，只是问珊瑚：“小山你没事吧？”
珊瑚摇摇头：“我没事啊！李修哥哥小心！”
说话间，对方已经丢下了断裂的刀柄，从腰侧拔出第二柄利刃，大喝出声：“我绝不允许你们一再妨碍殿下！”
原来此人，便是淑仪公主的贴身侍卫文朴。
百里云修出来地仓促，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兵器，面对对方狠辣的招式，他依旧双掌相迎，冷冷地问：“仁宣陛下现在在哪里？”
然而文朴并不答话，只是红着眼朝他劈砍而来。
“我去前面瞧瞧！”珊瑚二话不说，便向着一处亮着灯光的宫室跑去。
“小山回来！”百里云修急得一巴掌又震断了对方的兵器，心想着这丫头真的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而文朴更是不希望珊瑚去叨扰殿下，转身就要去阻拦。
百里云修生怕他出手伤了珊瑚，一掌抓向他的后心。
文朴此时也没了兵器，赤手空拳与他右掌相接，竟是力道惊人，震得百里云修虎口微微发麻。
就在两人缠斗之间，珊瑚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穿梭在黑黢黢的草木之间，珊瑚只觉得目标近在咫尺，便越发加快了速度。
珊瑚心脏跳得厉害，只要走出这丛花树，便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她手臂上的汗毛立起，只觉得一股杀意扑面而来，在眼睛看见前方情势之前，她便已经停下，向后撤了数步。
就在此时，数十枚银针从花丛中穿射而出，只听得叮叮当当数声，跌落在青石地面上。
若不是珊瑚反应机敏，这些银针，也不知道是否淬了毒，全部都要钉在她的身上。
珊瑚怒极，双脚蹬在一侧的树干之上，以鲤鱼跃龙门之势在空中翻了个身，居高临下看清楚躲在花丛中的人影，直接跃到那人的身后。
对方没料到她会从天而降，手忙脚乱想再次用机括发射银针，但被珊瑚利落的一脚踢飞了。
珊瑚这才看清楚，偷袭她的还是老熟人，淑仪公主的侍女添香。
此时添香一脸惶恐地看着她，想后退逃跑，但是被脚下花枝绊到，仰天摔倒在地，狼狈至极。
珊瑚俯身揪着她的领子怒骂：“你不知道吗？我可是有孕在身，伤到我和李修哥哥的孩子怎么办？”
而添香则是用见了鬼一般的神情看着她，喃喃地说：“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珊瑚迷惑不解：“我怎么了？”
然而对方颓然不语，似乎没打算给她解释。
珊瑚记起现在不是跟她浪费时间的时候，随手给她的后颈一掌，添香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接下来的几步珊瑚走得极为小心，然而再无人阻拦，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到了花厅之外。
作为一个公主殿下，她身边的守卫是不是太少了点？
珊瑚来不及细想，从半掩的花厅木门向内张望。
花厅并不大，本是可以一眼便看完的，只是里面的光线昏暗，各种陈列摆设的影子交叠，死一般地沉寂，珊瑚一时竟没有看出里面有人。
接着，她转动的眼角瞥见一个消瘦的背影，一动不动，几乎与周围的阴影混在一处，要不是她的长发随着微风飘舞，珊瑚可能就将她忽略了过去。
看她身上那身茜红色的衣衫，珊瑚知道她就是淑仪公主。
紧跟着，珊瑚的呼吸一紧，她看见淑仪公主身前不远处，还有一个歪斜躺在地上的人，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珊瑚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仁宣陛下。
他双目紧闭，毫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知死活。
难道是……珊瑚的脑海中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赶忙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突然，淑仪公主身体晃了一晃，提步朝地上的仁宣帝走去，同时微微举起了右手。
珊瑚心中一慌，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大喊一声：“住手！”
淑仪公主闻声停下脚步，愕然转身。
珊瑚的双眸落在对方的脸庞之上，震惊地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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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美人蛊
映入珊瑚眼眸的，是一张女子的脸庞，却又是任何一个人类不会有的面容。
依稀可见淑仪公主脸颊的轮廓，但是在她那引以为傲的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下，清晰可见数条暗红色的瘢痕，细长而又扭曲，深浅交错，如同难看的蚯蚓一般攀爬在她的额上，脸上，一直蔓延到纤长的脖颈深处。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随着淑仪公主向珊瑚转过身来，她脸上的红瘢随之一动，竟然在她的肌肤之下游走起来，竟似活物一般。
额上的红瘢与右侧脸颊上的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歪扭的手臂上的利爪，紧紧围绕着她的脖颈，似乎在扼住她的咽喉。
而另一侧瘢痕则在她的眉眼间来回盘旋，让她的脸色显得越加阴森恐怖。
她缓缓地向珊瑚抬起右手，从垂落的衣袖之间，珊瑚惊骇地发现，这些可怖的影子连那里也有，如同剧毒的赤蛇缠绕在手臂之上，不断地扭动着。
珊瑚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胃里涌了上来，赶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倒退着想要离开这里，就听见对方朝她冷冷地开口：“是你做的好事，是不是？”
珊瑚吓得拼命摇头，向来害怕鬼怪的她只觉得眼前站着的是故事里索命的女鬼，双腿连着膝盖一同发软，连拔腿就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朝她一步一步走近，裸露肌肤上的红色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它们似乎感受到了珊瑚的存在，全部簇拥着向着珊瑚的方向聚拢过来。
珊瑚双眼含泪，双手同时捂住了口鼻，潜意识里似乎觉得那红色的影子会从她嘴巴里钻进去，在她的身体里落地生根，把她也变成这般鬼魅似的模样。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吓僵了的珊瑚护在了身后。
“今夜是我做的手脚，有什么就冲着我来。”百里云修目光沉定地看着眼前女子，并未被她可怖的面容吓到，甚至不觉得惊讶。
珊瑚见百里云修出现，欣喜地热泪盈眶，躲在他的身后哆哆嗦嗦：“李修哥哥……”
百里云修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掌，眼睛仍是看着淑仪公主：“不过，这一切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淑仪公主停下脚步，用空洞的眸子看着他。
百里云修道：“我的本意是在今夜子时，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你露出本来面目，并不希望让旁人知晓。若不是你按耐不住，邀请了仁宣陛下，此时你的秘密仍旧还是你的秘密，并不会暴露。”
淑仪公主发出冷彻骨髓的笑声，吓得珊瑚哆嗦地更厉害了。
她脸上的红瘢不住地变换着形状，似乎有些心绪不宁：“所以这都是本宫的错咯？本宫还得感谢南芳国陛下的体贴周到？”
百里云修淡淡地道：“你我的目的是一样的，想要将东景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我对我的做法并不骄傲，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得不这么做。”
淑仪公主仍是冷笑，并不接话。
珊瑚伸出小手，指了指远处地上的仁宣帝，小声问：“他，他死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百里云修率先开口道：“他的胸口仍有起伏，应该只是晕厥了过去。”
淑仪公主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本宫倒宁愿他被吓死了，这样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一定会很有意思。”
“所以你是宁愿看见三国交战，百姓们生灵涂炭了？”百里云修冷言问道。
淑仪公主抬手看着在五指间盘旋扭动的影子，猛地一握拳，锋利的指尖狠狠地刺进肌肤里：“你觉得本宫回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死活吗？”
她抬眼死死地盯着百里云修：“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本宫在今夜，在今夜……出尽洋相？”
百里云修平静地说：“一旦知道你身上中的是美人蛊，方法就很简单了。”
淑仪公主身体猛然一颤，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你……知道美人蛊？”
百里云修点点头：“这是一种世间罕见的蛊毒，据说已经失传了上百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我也只是从一本古书中读到过相关的记载。书上说，此蛊有改容换貌的本事，能让中了蛊毒的人变成任何他想要的样貌。只是……”
百里云修顿了一顿，才有继续道，“蛊虫寄生在宿主身上，吸纳着他的精气，逐渐变强，开始反噬宿主，直到将他彻底吞噬殆尽，变成一具空壳，而那蛊虫也会离开宿主的身体，寻找下一个目标。”
珊瑚鼓起勇气又瞄了淑仪公主几眼，寻思着她之前的样貌原来都是假象，不知道她为了那副漂亮的面孔变成眼前这般恐怖模样，心中有没有后悔过？
淑仪公主默默地听着对方的讲述，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所以，我是怎么暴露的？”
百里云修回答说：“我无意中看到了你服用过的药渣，在里面发现了极为稀有的几味药材，血参，蛇床子，瑶草等，若单一出现一味倒还罢了，几味药材同时出现，就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通过这些药材在抑制身体内的蛊毒发作。”
淑仪公主苦笑：“原来如此，陛下当真是有心人。”
“不过，照理来说，仅凭几味药材，还不足以完全克制住蛊虫，应该另有人不断用内力压制蛊毒，替殿下分忧，想来就是阻拦我的那名亲卫吧！”
淑仪公主这时终于露出些许惶恐之色：“你把文朴怎么了？”
“殿下不必担心，我只是让他歇息片刻，不要影响到你我闲聊罢了。”百里云修声音平静地说。
“至于今夜，请容我向殿下道歉，”百里云修解开了对方心中的疑惑，“今日平乐公主给殿下送来的药材里，我掺入了一味雄黄，藏在特制的珍珠蜜丸之内。雄黄具有驱虫解毒之效，气味辛辣，被我用茉莉花香掩盖，殿下可能察觉不到，但体内的蛊虫却会受到刺激，在午夜时分发作。”
“可是那些药材我都已经扔掉了！”淑仪公主脱口而出，随即又想起一事，颓然道，“原来是添香那丫头……当真被你算计地丝毫不差。”
她稍顿了顿，再次看向百里云修的双眼，而对方也光明磊落地看着她：“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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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交易（上）
百里云修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瘫倒在地的仁宣帝：“如果公主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先看看仁宣陛下的情况，毕竟一国之君就这么躺在地上，未免太过悲惨了些。”
淑仪公主有些惊慌地抬起一只手臂拦在仁宣帝身前：“他一旦醒来，本宫便再无生机，为何要让你救他？”
“那他死了便能万事大吉吗？”百里云修反问。
淑仪公主沉默不语，抬起的手臂却不那么坚定了。
百里云修不再等待她的允可，抬步向仁宣帝走去，淑仪公主本想拦住他，却觉得对方拥有着一股不容阻拦的气势，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
珊瑚拽着百里云修的衣袖一直跟在他身后，尽量远离淑仪公主，绕到了仁宣帝身前。
百里云修半蹲下身，先是试探了仁宣帝的鼻息，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仔细测了他的脉搏。
淑仪公主注视着他娴熟的动作，蓦然开口道：“比起皇帝，本宫倒觉得你更像一个大夫。”
百里云修抬眼冲她微微一笑：“这个评价我倒是很喜欢。”
看见对方和煦的笑容，淑仪公主愕然，这世上哪有人更愿意当个大夫，而不是皇帝？
百里云修又对珊瑚低语了几句，珊瑚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这本是百里云修给她配的安神的药。
百里云修接过，给仁宣帝服了，又在珊瑚的帮助下将对方扶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这才再次看向淑仪公主：“仁宣陛下受惊晕厥，我给他服了安神药，估计天亮之前便会苏醒过来。”
“真是个没用的男人。”淑仪公主撇了撇嘴，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再关心事态的发展。
“那你干嘛还勾引他？”珊瑚有了百里云修在旁，说话也稍稍有了底气。
淑仪公主用鼻子发出一声嗤笑，似乎对方问了一个白痴都明白的问题：“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皇后之位，要不谁愿意搭理他？”
“你这个样子……”珊瑚小心地指了指她脸上，“当了皇后之后不怕被仁宣陛下发现吗？”
淑仪公主双手一摊：“本宫打算当了皇后之后便疏远他，反正也懒得再跟他做戏，不过托你们的福，本宫这次算是白辛苦一场。”
珊瑚嘟囔道：“为了当皇后，就可以随便嫁给不喜欢的人吗？”
淑仪公主看着珊瑚的目光越发鄙夷：“古往今来，女人们争破脑袋坐上后位，有几个是因为喜欢？”
珊瑚挥舞着拳头抗议：“怎么没有？我跟李修哥哥就是！”
淑仪公主被呛地轻咳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们就不是正常人。”
珊瑚气鼓鼓地还要跟她分辩，百里云修拉住了她，对淑仪公主道：“事已至此，殿下可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吗？”
淑仪公主的目光瞬间黯淡，语气却依旧漠然：“还能怎样？不过是听天由命吧！”
“你可以回家，回元柳国去啊！”珊瑚对她说。
淑仪公主冷冷地看着她：“没能将东景国奉于父皇，你以为本宫还能回去吗？就算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珊瑚睁大了眼眸，嘴唇张开又闭上，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记得婉月郡主也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淑仪公主眉毛一挑：“婉月郡主？真是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名字了！本宫之前就很不喜欢她，自恃貌美无双，天天在先帝面前邀宠。”
珊瑚向百里云修吐了吐舌头：“元柳国的皇宫真是个恐怖的地方，女孩子们过得也太辛苦了！”
百里云修拍了拍她的脑袋，对淑仪公主道：“既然如此，你我来做一个交易吧！”
“交易？”淑仪公主抬眼盯着他。
百里云修点头：“反正已经是最坏的情况，公主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不如听听我的建议。”
淑仪公主深深地看着对方：“你说吧，本宫听着。”
“我可以想办法让仁宣陛下忘记今夜发生的事情，此事只会保留在你我三人的记忆中。”
淑仪公主身子动了动：“这可能吗？”
“我自当尽力而为。”百里云修语气沉定，目光也不容置疑。
淑仪公主抿唇沉思片刻：“那你的条件呢？”
百里云修平静地说：“自然是请公主放弃东景国的后位和权力。”
“让本宫灰溜溜地回到元柳国吗？”淑仪公主双唇发白，“你没听见本宫刚才的话吗？我是宁死也不会回去的！”
百里云修抬起手让她不要着急：“公主请听我把话说完。与我合作的好处还不止于此，我有办法替公主驱除体内的蛊虫，让你不再受它的侵扰。”
一直强作镇定的淑仪公主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澎湃起伏，她震惊地看着百里云修，无意识地上前了几步：“你没有在骗我？我私底下打听了不少德高望重的大夫太医，没人一个人知道方法。”
“只因此蛊稀有，世人所知甚少罢了！实不相瞒，我的师父是久负盛名的医圣伯明先生，早年曾见过此蛊，而且研制出了解除蛊毒的方法。只是，”
百里云修看着对方脸上来回变换的瘢痕，似乎那蛊虫也察觉到了不妙，不安地游动着。
“只是什么？”淑仪公主问。
“只是没有了蛊虫加持，公主会恢复本来的面貌，甚至因为这些年身体的损耗，面容会更加憔悴衰老。”
淑仪公主听了此言，再次陷入沉默。
她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柄精巧的铜镜放在眼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子。
这眉眼，这唇角，这脸庞，和那肌肤下游走的影子，她真的愿意舍弃吗？
珊瑚见她犹豫不决，忍不住插嘴：“李修哥哥说了，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会被这虫子害死的！你还在犹豫什么？”
淑仪公主苦笑着，放下了镜子，看着珊瑚那精致小巧的面容：“你怎么会懂得我的心情？如果你天生一副丑八怪模样，你面前的男人还会像现在这边喜欢你吗？”
珊瑚一怔，就听百里云修语气郑重地说：“不管小山是什么模样，我都会喜欢上她，只因为我们相遇了，这辈子她一直都是我最珍爱的妻子。”
珊瑚双眼湿润，轻轻地唤了一声“李修哥哥……”
接着又看着淑仪公主：“所以说，样貌真的不重要，喜欢你的人会一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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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往事难相忆
淑仪公主心中微微颤动，笑容却越发酸涩，她把玩着手中那柄巧夺天工的铜镜，毫无来由地讲述道：“听我母妃说，我出生的时候，肌肤胜雪，眉眼可人。不过这些都是听说的，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她在今夜暴露了自己最不为世人所知的一面，干脆便敞开了心扉，也不再自称“本宫”，掀开那段不忍追忆的往事。
“为什么你会不清楚自己的样子？”珊瑚奇怪地问。
“因为我从来都不记得。在我周岁的那一日，正值冬至，父皇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那时我的母妃颇受宠爱，几乎阖宫上下的妃嫔们都来庆贺。”
淑仪公主目光飘向远方，“那天，母妃给我穿上了银红色的小袄，脖上带了金项圈，眉尖点了一颗胭脂记，听她说，我那天漂亮极了。”
她说着，嘴角的笑容逐渐阴鹜，“然而，前来祝寿的人当中却有包藏祸心之人，还不止一个。宴席上热闹非常，甚至到了喧嚣杂乱的地步。母妃被几个嫔妃拉着劝酒，一时没有顾及到旁边的我，直到一阵痛苦的啼哭让她意识到我已经不在她的身侧。”
淑仪公主抬手抚上光洁的脸颊，指尖碰触到的地方灼烧一般地疼痛：“她惊慌失措地循声望去，接下来的这一幕让她悔恨了一辈子，她看见，她的女儿摔倒在烧红的炭盆里面，连身上的小袄也跟着烧了起来，灰烟弥漫间冒出烧焦的气息，以及我撕心裂肺的嚎哭……”
珊瑚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攥紧了百里云修的手掌。
淑仪公主嘴唇带笑，目光却极其悲哀：“母妃发疯一般推开众人，将我从炭盆里抱起，不顾滚烫的炭火烧焦她的指尖，拼命拍掉我身上的火苗，然而已经太晚，我的半边脸颊，一直到肩胛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看不见本来的肌肤。”
珊瑚紧紧咬着牙才没有惊呼出来，但是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满身红瘢的女子也不是那么可怖了，反倒隐隐有些楚楚可怜。
“那后来呢？”珊瑚颤抖着问。
“然后便是父皇震怒，下令彻查是谁的过错。但是在场的嫔妃没有一人出来承认，这是自然的。最终，父皇罚了一干宫女太监，责备他们没能照看好小公主，还将我的乳母砍了脑袋。”
“至于我，性命倒是保住了，脸上的伤口逐渐结痂，最终留下了黑色扭曲的疤痕，如同破布一般皱巴巴地堆叠在一起，那丑陋骇人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而我的母妃，也因此倍受打击，逐渐失去了父皇的宠爱。那时候，我的父皇还是一个不得志的太子，见了我这个丑陋的长女难免心烦，母妃便让我不要再去烦扰父皇，也不要随意踏出宫门，以免被别的嫔妃公主们嘲笑。”
“我曾经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要在那一方小小的宫室里寂寂无声地度过。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将装着一只怪异虫子的透明瓷瓶放在了我的面前，告诉我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选择。”
淑仪公主定定地看着眼眶泛红的珊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珊瑚努力地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心中万分纠结，根本说不出话来。
淑仪公主苦笑一声，继续道：“那一年，我刚满十四岁，本应是最美的年纪，却忍受着世上最难听的诋毁和侮辱。我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没有一刻的犹豫，迫不及待地将那只赤红的的虫子吞了下去。”
“我只觉得自己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炽热的灼烧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很快浑身上下的血脉也跟着沸腾，仿佛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在十几年后，我似乎记起了掉入炭盆的那种恐惧和痛苦。”
淑仪公主逐渐激动，身体颤抖，指节和浑身的关节不断发出声响。
“我整整发了三日的高烧，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记得无尽的疼痛，从肌肤到骨头，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着。母妃说我浑身通红，不住地流着汗，要不是她不断地给我灌水进去，三日之后，我恐怕就只剩一具烧焦的躯壳了。”
“三天之后，我逐渐有了意识，却发现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声，如同灵魂被锁在了身体之内，唯有疼痛的感觉异常敏锐。我的身体变得肿胀，皮肤上长满了水泡，很快水泡破裂，开始褪皮，那时候我的样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我躺在床上，木然地看着床顶，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么做值得吗？”
“直到我看见了浴火重生之后的自己，”淑仪公主说道这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当那层老旧的皮肤褪去，我难以置信地发现，新生的肌肤是那么的柔嫩光滑，脸上的伤疤也消失了，镜中的影子是一个我从来不敢奢求的美丽女子，就连痛哭流涕都是那么地优雅动人。”
珊瑚听到此处，眼泪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滚落脸颊，对于淑仪公主在无助中的挣扎，以及为了摆脱绝望所历经的苦楚，她能够感同身受。
淑仪公主看着她默默滴落的泪珠，不禁苦笑，没想到在这遥远他乡，竟能有人替她真挚地掉眼泪。
“母妃借口说替我寻了偏方，治好了身上的伤疤。我开始走出宫门，以一副全新的姿态面对宫里的人。”淑仪公主回忆着那些人看见她时的眼神，笑容变得不屑。
“那些宫里的女人们，她们既惊讶，又心生羡慕，同时还心有不甘。父皇见到我时十分开心，张口闭口都说我是令他骄傲的长女。我奉承着父皇的一言一行，心中却十分了然，我要离开那里，离开那座我深恶痛绝的宫殿。”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复仇才行。我想方设法地套话，找出了周岁宴上对我下手的罪魁祸首，那是四个年轻的宫嫔，嫉妒母妃得宠，率先诞下皇裔，便三人给母妃灌酒，分散她的注意力，而另一人趁人不备，将站立不稳的我推进了炭盆之中。”
“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珊瑚问。
淑仪公主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幽幽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反正她们四人的遭遇，比我掉进炭盆里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珊瑚打了个哆嗦，不再追问。
“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先帝驾崩，父皇登基为帝，为了拉拢东景国，想派出自己的一个女儿前去和亲，我便自告奋勇前来。与其待在那座讨厌的宫室里，和厌恶的人周旋，不如在邻国做一个皇后娘娘，手掌大权。不过多谢你们，我的愿望落空了。”
珊瑚小声嘟哝了几句，似乎在说，这又不是我们的错。
百里云修一直安静地听着淑仪公主的讲述，并未插言，此时突然开口问道：“当年给你美人蛊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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