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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罢又烹茶     帝冠天下txt下载     帝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乡遇故知——仇人

    “虎头,你跑慢一些!”珊瑚跟在四五个小孩子身后,朝着最前面的大眼睛男孩喊道。

    虎头转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反倒跑得更快了,在一片百年大树间穿梭,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珊瑚捋起袖子,心想,我还怕你这小屁孩不成?

    当下脚下蜻蜓点水一般,从松软的落叶上掠过,朝那个最调皮的小男孩跑去。

    方歌背着村民的包袱,跟着大部队走在后面,口中虽与村民们说笑,眼睛却一直盯着珊瑚的身影。

    他们进山已经三日了,根据这些村民所说,明日便可以回到他们所住的村庄,这一路的跋涉终于到了尽头。

    这些小孩子在山里是玩惯了的,所以一进山便撒开手乱跑起来。

    虎头一边在树林草丛里奔跑,一边摘些野梅子,逗一下树上的小鸟,他个子矮小,时常被树干藤蔓遮挡了身体,很快便将小伙伴和珊瑚落在了后面。

    他忽然瞧见前面一丛野花中落着一只黑翅膀的蝴蝶,心想着,珊瑚姐姐一定喜欢,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走到花丛近前,刚要伸手去扑,他突然觉得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虎头低头一看,似乎是一截黑色的衣袖。

    他一愣,正要仔细瞧,那截衣袖忽然一动,毒蛇一般从花丛中伸出一只遒劲的手臂,深深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虎头瞬间便吓破了胆,想大声哭喊,但是喉管被扣住,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他瞪大了那双大眼睛,看见一个光头和尚从花丛中走了出来,身上满是污泥,连面孔都看不清楚,唯有那一双眼眸饿狼一般地盯着他,仿佛是在看最美味的佳肴。

    虎头扑腾着双腿,但是力气甚微,那和尚抓着他就像提着一只小狗一般毫不费力。

    他提着虎头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方歌正在跟一位老伯学习当地话,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面目凶恶的和尚提着吓呆了的虎头朝他们走来。

    他立刻上前一步,掏出防身用的点穴尺,拦在惊慌失措的村民身前,朗声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孩子?”

    和尚粗着嗓子道:“拿吃的来,我就放了他!”

    方歌一怔,瞧着此人衣衫破烂,似乎还少了一只左耳,狼狈不堪的模样,却仍是傲慢无礼,睥睨着他们。

    他怕这和尚伤了虎头,便从腰间解下布袋,掏出一个干馍扔给了他。

    和尚用左手接过,右手仍是拎着虎头,就这么站着大口吃了起来,显然是饿得狠了。

    一个干馍吃完,他又要了一个,然后又说:“给我水!”

    方歌又解下水囊,扔给了他。

    和尚仰着头把水囊里的水喝了个干净,随手一扔,对众人道:“把所有的吃的和水放在我面前!”

    方歌一怔,怒道:“都给了你我们吃什么?”

    和尚哈哈大笑:“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想要这孩子的命,就把东西放下!”

    说着,掐住虎头的右手稍一用力,虎头用喉尖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呼,小脸煞白。

    方歌急忙道:“慢着!我们给你就是!”

    反正他们也只有一日路程,饿一顿也就过去了,当下让众人把干粮和水全部堆在一起,放在他身前。

    和尚满意地看着他们做完这一切,说道:“孩子还给你们,接着!”

    话音未落,便将虎头往天上抛了出去,他的力气极大,抛得又远,村民们齐声惊呼,抢着去接,却哪里赶得上?

    忽然一个身影从林间跃出,脚尖在树干上一点便飞了出去,身形飘逸间,在空中将虎头接住,轻轻落在了地上。

    虎头早已经吓得懵了,睁大着眼睛看着将他救下的珊瑚。

    珊瑚将他送至他父亲怀中,又让村民们把其他几个小孩子带走,然后转身看向那和尚,蹙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个和尚便是前些日子与李修过招的查木勒。

    那日天莽山大战,他被李修设计重伤,趁乱逃了出来,这些日子他都隐藏在这茫茫大山之中养伤。

    只是缺医少药,连吃的都没有,还要躲避南芳国士兵的搜山,想他一代武学大师,竟沦落到采集野果度日。

    查木勒见到珊瑚也是甚感诧异,同时又怒火中烧起来,怎么回回都是伯明那药贩子的徒弟败坏我的好事?

    他怪笑两声,说道:“武林盟主大人能来这里,我为什么不能来?”

    方歌一愣,扭头四顾一圈,村民们已经带着孩子们走远了,这附近再无第四个人,他这才意识到,这和尚说的是珊瑚。

    “你,你是武林盟主?”方歌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纤弱的少女。

    珊瑚微微点头,眼睛仍是看着查木勒,喝道:“你身为长辈,又是出家人,怎么可以对一个孩童下毒手?”

    查木勒用鼻子哼了一声:“他又没死,哪来的下毒手一说?”

    说罢,他捡起地上的干粮转身欲走。

    珊瑚拦住了他:“你行事毒辣,伤害无辜,还强抢村民的干粮,我身为盟主,不能坐视不理。”

    查木勒听了反倒一乐:“怎么,你还想教训一下爷爷我不成?”

    说话间,将干粮一扔,锋利的双环已经在手。

    方歌急忙挡在珊瑚身前:“这个人看起来不弱,让我来对付他!”

    珊瑚心中感激,但是她认为这是她的义务,不能连累了旁人,于是对方歌说道:“你还要照顾村民们,这里就交给我吧!”

    不等方歌回答,她已经娥眉刺横握身前,朝着查木勒敏捷地扑去。

    查木勒双环相击,发出刺耳的鸣响,大喝一声,迎上了珊瑚的娥眉刺。

    方歌站在远处瞧着二人迅速交战在一起,心中惊异万分。

    他先前还只以为珊瑚不过轻功灵巧,哪知她的功夫如此高强,她的身影在空中翻飞,手上的攻击更加迅捷,这一双娥眉刺被她使得精纯无比,快得都看不清楚她是何时出招,何时招架。

    而那乞丐般的和尚比他料想地还要强大,双环犹如飞轮一般,围着珊瑚划出一道道死亡轨迹。

    珊瑚数次与那铁环擦身而过,差一点便被削去头发和衣襟,全凭着她的一身轻功避开。

    他一出手便使了杀招,根本就不打算留下珊瑚性命。

第二百三十八章 妖女

    在方歌看来,珊瑚与查木勒的交战风驰电掣一般,迅敏到看不清楚的程度。

    然而双方拆解了十几招之后,珊瑚便瞧出了些许端倪。

    查木勒出手虽猛,但大多招式仅是一个虚架子,看起来厉害,但双方兵刃相交,力道却是虚浮,远不及他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

    此时他尚未落于下风,仅仅是凭借着手上吹刀断发的双环逼得珊瑚不敢近身罢了。

    原来他上次受伤,因为没有伤药,伤口溃烂,发了十几日高热,因为底子好才硬撑了过来。

    后来又在山里寻找食物的时候,不小心吃了毒蘑菇,立时口吐白沫,四肢开始发麻,要不是他及时点穴护住了心脉,此时早已经是这天莽山的一具腐尸了。

    这几日才稍稍缓和了精力,离完全恢复体力差距尚远。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憎恶珊瑚,却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打算与她交战。

    他原本打算拼着一口气,十招之内将这个名不符实的武林盟主解决,哪知一交上手,便发现这个丫头武功进步神速,出手也老到了许多。

    珊瑚被他的铁环再次逼退几步,心中寻思,必须先将他的双环除去,方能一战得胜。

    眼见着查木勒再次右环抛出,飞旋着绕到她的身后,忽然一个转向,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珊瑚这次并未躲避,拿捏着时机,在铁环距离身前一臂距离的时候,一招“挑灯看剑”,右手娥眉刺伸到铁环中心,一个飞挑,铁环斜斜飞出,卡在一株高树上不动了。

    这一招看似轻巧,却也吓得珊瑚一身冷汗,她这招乃是四两拨千斤,若是偏差毫厘,便要被削掉手臂。

    查木勒失去一环,心中既怒且急,将左环交至右手,在不敢松开飞掷,仅作贴身攻击之用。

    珊瑚经过数月的历练,体力渐长,比起查木勒的颓势,她反倒是越斗越勇。

    忽见查木勒铁圈横扫,从右至左往她腰身划来,她点足跃起数尺,左脚直接站在了薄薄的环刃边上,同时横身右脚朝查木勒面门踢去。

    查木勒没料到她竟然使出这一招,仅一寸宽的铁环她都能轻松站立,急忙后仰避开飞踢,右手忽觉一痛,原来是珊瑚的娥眉刺已至。

    剧痛之下,第二只铁环撒手,跌落地面,珊瑚轻巧落地,双手持着娥眉刺冷眼看着他。

    查木勒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只见手筋已经被她挑断,无力地耷拉下来,浓稠的鲜血汩汩流出。

    他的愤怒更胜于疼痛,双目如火地盯着这个小丫头。

    珊瑚平静地说道:“我不想伤你性命,权且挑断了你的右手手筋,以后你再难握兵器伤人,以后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方歌目瞪口呆地看着珊瑚朝他走来,前一刻她还是一个烂漫无比的少女,与一群小孩玩笑嬉戏,后一刻便摇身一变,成了武功卓绝,行事果断的武林盟主。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眼前的这个姑娘。

    查木勒浑身颤抖,左手握着右臂,恨意从丹田灌布全身,他身为西庆国,甚至全天下少有的武林高手,竟接连被两个黄口小儿侮辱,这口气他怎么能忍得下去?

    他眼瞅着落在地面上的那只铁环,再看了看珊瑚走远的背影,忽然一个踏步上前,用脚尖将这只铁环勾起,灌入全身力气朝珊瑚后背踢掷出去!

    这铁环飞势迅猛至极,方歌惊呼一声往前跑了两步,但是凭他的速度,根本不够去营救珊瑚。

    珊瑚早已经听到了风声,她尚未转身,右手娥眉刺如飞梭一般便飞了出去,将铁圈半路截下,娥眉刺带着铁圈往后飞了数丈,尖端深深插入地面,上面的铁环尚自旋转着。

    而另一支娥眉刺划过一道银光,同时脱手而去,查木勒还在惊讶她的反应机敏,胸口已然被娥眉刺刺穿,位置正在心脏之上。

    他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瘦小的丫头转身朝他走来,然后跌落在地。

    珊瑚站在他身旁,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她毫不犹豫地从查木勒胸前拔起了自己的娥眉刺,看着上面半截裹满了猩红的血液,一滴滴地跌回查木勒身上。

    “你忘记了我是谁吗?”她低声说,“我是魇族的后人,我能看出你的想法。”

    查木勒嘴角微颤,呕出一口鲜血,颤声道:“你,你个妖,妖女……”然后便断气而亡。

    珊瑚怔怔地看着他的尸体,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但她竟然没有觉得恐惧。

    以前的我总是依靠着别人,现在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一个,我只能依靠自己。是妖女又怎么样?反正自此以后我将一人独行,一个人努力生存下去。

    她心绪迭起,捡起几片树叶擦干净了娥眉刺,又捡回另外一支,收回到腰间,对呆若木鸡的方歌说道:“你现在不会再想邀我一起同行了吧?”

    方歌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珊瑚从他身边走过,但方向并不是朝着村民们而去,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珊瑚以为她当着他的面杀了人,他一定会憎恶她,这才要独自离去。

    他急忙跑到珊瑚身前,伸出手臂拦住了她,口不择言地乱说着:“我知道珊瑚是个善良的姑娘,我看人可是超级准,那家伙本来就该死,你又没做错什么。”

    “可是大家……大家一定以为我是个凶恶的人……”珊瑚不自信地说道。

    “怎么可能?大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了解?”

    珊瑚眼中泛起泪光,嘴角却露出笑意:“谢谢你,方大哥!”

    方歌推着珊瑚找到了躲在远处的村民们,虎头一看见珊瑚,就扑倒她的怀里大哭:“珊瑚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一定听你的话!”

    其他村民也急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感谢着珊瑚救了虎头的命,帮他们赶走了恶人。

    方歌把大家的干粮和水囊都捡了回来,朗声说道:“既然大难不死,不如痛快一场,把这些东西都一口气吃了吧!吃饱了明天就到家了!”

    众人都齐齐欢呼起来,大家分了干粮,虎头硬是把自己珍藏的一块麦芽糖塞给了珊瑚,大家以水代酒,用水囊干杯,把失而复得的干粮吃了个干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擦肩而过

    “这是可以进入西庆国都城的通关令牌。”天莽山山寨一处木屋内,孔立轩恭敬地把两枚三寸长一指宽的木牌放在桌上,然后后退了几步,垂手而立。

    “麻烦你了!”李修接过令牌,递给了阿海一枚。

    “如今战事已告一段落,殿下为何还要前往西庆国呢?”孔立轩神态谦恭地问。

    李修双手交叠,凝眉回答说:“我总觉得这次的进攻颇为蹊跷,西庆国对我们简直是了如指掌,似乎他们的朝廷里有高人存在,我想亲自去查看一番。”

    “李兄弟这么为国家考虑,皇帝陛下连一声感谢都不说,还派人来杀他,真是没天理……”冷子涯在一旁插嘴。

    前些日子,有十来名刺客潜入了山寨附近,鬼鬼祟祟地窥探里面的情况。

    因为近日天莽山各处都有巡查,守备森严,这些人暴露了踪迹,全部被送到了校尉孔立轩面前。

    孔立轩原以为他们是西庆国的残余兵力,自然是严加审问一番,却发现他们是陛下派来的,也不敢为难,远远地送出了天莽山为是。

    李修叹了口气,他并不在乎百里鸿渊是否派人来刺杀他,他们兄弟之间,永远无法共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心里想着的,是珊瑚是否知道此事?若是她知道,还愿意留在百里鸿渊的身侧吗?若是不知,她一直被百里鸿渊欺瞒,又怎能过得开心?

    冷子涯看穿李修的心思一般,往他的心上继续戳刀子:“咱们这么辛苦地打仗,皇帝陛下在开心地娶老婆,我听说呀,那一场大婚轰动了整个都城,那阵势,锣鼓齐鸣,彩旗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是光棍儿了似的,啧啧……”

    李修的脸色瞬间一暗,握紧了手中的令牌。

    阿海急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冷子涯的话。

    冷子涯还没有看清楚状况,瞧了瞧李修发黑的脸色,不解地说:“李兄弟为什么生气?他娶的又不是你的老婆!”

    阿海心里“嗨”了一声,心道,皇帝陛下娶的还真是他的老婆。

    他早已隐隐猜到珊瑚跟着百里鸿渊而去是为了救李修,这么些年过来,珊瑚对李修的感情他怎么会不清楚?

    但是他不敢把这话告诉李修,要不然,这小子一定血气上涌,再次单枪匹马冲进皇宫送死,那珊瑚所做的一切不就没有了意义?

    他急忙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举着通关令牌问孔立轩:“孔小哥,道理我都懂,只是为什么这令牌上写的是‘流浪艺人’啊?”

    孔立轩轻咳一声答道:“因为近日两国关系紧张,普通人进出西庆国颇为显眼,现在来回在两国之间的,就只有商人车队和流浪艺人了。殿下说要低调行事,我就准备了这个令牌。”

    李修带着些微歉意道:“你私底下帮我们准备令牌,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我心中颇为过意不去……”

    孔立轩爽朗地笑了笑:“这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正在这时,有个山民拍门进来,对冷子涯道:“山底下好像发生了争执,寨主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冷子涯歪着头问:“所为何事?”

    “先前打仗的时候,寨主让我们去召集山上的人一起抗敌,后山有个村子的人一听说打仗,全部背着家当,拖家带口地跑掉了。”山民说。

    冷子涯点头:“是有此事,然后呢?”

    “然后仗打完了,他们就回来了!”山民恨恨地说,“我们死了多少弟兄,重伤的也不少,才把土地夺了回来!他们倒好,一出事儿就躲得远远的,现在好意思厚着脸皮回来!现在好多弟兄把他们堵在山口,不让他们进山。”

    冷子涯是个爽利的性子,生平最恨临阵脱逃,不顾信义之人,听说此事,老大的拳头往墙上一挥,立刻把墙板打了一个大洞:“岂有此理?我们天莽山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他当下就要跟弟兄们下山,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李修,问道:“李兄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瞧瞧?看我把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好好教训一番!”

    李修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寨主也别太为难了他们,毕竟村民们都是无辜的……”

    冷子涯却听不进去这种话:“我们山里人没什么文化,但是至少义理二字是知道的!看我不把他们骂出天莽山!”

    说罢,大踏步地出了山寨,往山下走去。

    阿海问:“你真的不去瞧瞧?”

    李修还沉浸在珊瑚与百里鸿渊大婚的消息中,只觉得对一切事情都兴味索然:“算了吧!我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天莽山脚下,近百人分作两派,相互对质着。

    方歌站在一路护送的村民们前面,昂首挺胸,声音朗朗,与对面山民们争辩着。

    “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你们凭什么不让他们回去?”

    山民也不甘落后,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他们连自己家的祖坟都不管不顾了,还有脸跑回来,我呸!”

    珊瑚紧紧护着吓得发抖的虎头,插嘴道:“你不让他们回家,他们还能去哪里?”

    山民瞪了她一眼:“这关我什么事儿?娘们儿一边儿去,少插嘴!”

    方歌见他对珊瑚颇为不敬,怒道:“请你说话尊重些!”

    “那也得你们做事儿先尊重些!”山民分毫不让,怼了回去,“前些日子,我们好说歹说请求你们留下来帮忙,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这里土地贫瘠,又是荒山野岭的,有啥好拼命保护的?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山民接口道,“我们家连七十岁的老爷子都出来帮忙了,这才打跑了敌人,你们做了什么?”

    “我想啊,他们是冲着皇帝陛下下令,天莽山以后几年不用交钱粮,这才跑回来的!”又一个年纪大的妇人说道。

    山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逃难在外的几十个村民说得脸上又青又红。

    但是他们在外面忍受了不少欺凌,没有别的落脚之地,已经走投无路,再没有了家园,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方歌想帮大家说几句话,但是一口难敌数人,他很快就被众人的唾沫星子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候,人群后方,一人大喊:“寨主来啦!”

第二百四十章 港湾

    山民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让冷子涯走到最前方。

    方歌听见这个长胡子大叔是寨主,又生得一副豁达模样,寻思着他可能好说话一些。

    于是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寨主,请您评评理,这些村民们不过为了活命,才背井离乡,何必拦住他们回家的路呢?”

    冷子涯扫了一眼方歌身后的几十个人,各个衣衫褴褛,满脸疲惫,全部瑟缩在一起,心中反倒怒火更盛。

    他一口浓痰啐在方歌脚前,把方歌逼退了一步:“你小子什么人?好像不是我们天莽山的吧?”

    方歌拧着眉毛回答:“在下不过是一个路人,随手帮着护送大家返乡。”

    “多管闲事!”冷子涯道,“他们是没有嘴巴吗?为什么自己不上前说话?”

    方歌一愣,转头向身后看去。

    一个包着头巾的村民走上前来,堆笑着对冷子涯说:“寨主,您近来可好呀?”

    冷子涯斜睨着他:“这不是虎头他爹吗?你家虎头出生的时候没奶水吃,还是我送了一头奶羊过去。”

    “是是是,”虎头爹连连躬身,“寨主热心肠,这些我都记得!”

    “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村儿在后山这么些年,我冷子涯可没有少帮衬着你们,但是你们做了什么呢?一出事儿,背了孩子就走,有想过我们吗?”冷子涯的声音洪亮,说得身后山民们无一不连连点头。

    虎头爹黝黑的脸上,又是羞愧又是尴尬:“可我们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啊!刀枪无眼,总不能让他们还没长明白就没命了吧?”

    冷子涯怒道:“我平日里怎么照顾妇孺的,你没看见吗?我什么时侯让小孩子在我面前丧命过?”

    虎头爹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冷子涯冷哼一声:“朝廷里来了公文,说我们护卫有功,这一整个山头都交由山寨来管,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们了,趁大家还给你们面子,你们自己离开吧!”

    虎头爹和众人立刻面如死灰一般,他们已经吃光了所有干粮,身上除了些许破烂衣裳,再无别的家当,不能回家,是要他们饿死在外面吗?

    但是山寨众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他们无力抵抗。

    方歌还想替村民们说几句话,虎头爹伸手拉住了他:“算了,方小哥,这一路让你白费心了!”

    虎头抱着珊瑚的腰,睁大了迷茫的眼睛问:“姐姐,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珊瑚看着一众面容凄惨的村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轻声安慰道:“没事儿,只要跟大家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身心俱疲的村民们看着面前的大山,明明转过山头便能回家,却是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虎头爹第一个转身,拉起虎头的手朝着来路走去,接着是几个拄着木杖的老头,然后大家都默然地背离自己的家园,蹒跚着步履前行。

    方歌皱眉怒视着铁面无情的冷子涯,然后衣袖一挥,最后一个转身,跟着大家一同离去。

    “大家且慢!”就在大家渐行渐远之时,一个声音从冷子涯身后传来,虽不响亮,却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珊瑚身子一个激灵,怔在了那里。

    这个声音,温软如玉,最能熨帖在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是她夜夜回响在耳畔的声音。

    “珊瑚姐姐,你怎么了?”虎头走在她身旁,瞧见珊瑚忽然止住了脚步,浑身微微颤抖,眼眶里泪水翻滚,立刻就要滚落下来。

    珊瑚木偶一般转过身来,从人缝中,一眼便瞧见那张她日夜思念的面庞,他清俊的脸颊上带了些许风霜,但是那双眼眸仍如从前一般,温和而又不失坚毅。

    珊瑚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已经做好了自此一个人独行的准备,却没想到在这边关深山之中,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刻,仿佛做梦一般,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珊瑚跌跌撞撞地从村民间走到前方,待看清楚了眼前之人真的是李修之后,她再也忍不住,飞身向前跑去,纵身跃入李修怀中,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声唤着:“李修哥哥!李修哥哥!”

    李修虽说过不想与寨主一同下山,但后来又担心他真的把这些走投无路的村民赶走,最终还是跟了下来。

    正当他想劝说冷子涯大人大量,重新接纳这些村民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便从那群村民中挤了出来,一怔之下,便已经跃入自己怀中。

    他一时觉得有些恍惚,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少女,低声问:“小山,是你吗?”

    珊瑚拼命点头:“是我!李修哥哥,我是小山!”

    李修只觉得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搂住自己,似乎是怕一松手,自己便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道珊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也伸出手臂轻轻将她环住,下颌点在她的头顶,柔声道:“好久不见,你又瘦了些。”

    珊瑚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一遍遍地唤着“李修哥哥”,似乎是要把过去欠下来的在这时候全部补上。

    在场之人不禁都张大了嘴巴,刚才大家都还在剑拔弩张地吵架,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突然双方阵营中的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了一起,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众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听见一只山雀在头顶啾啾鸣叫着。

    方歌先是震惊地看着珊瑚跑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但是看见李修爱怜的表情,随即又释然了,想来,他便是天天让珊瑚坐在树梢上思念的那个人吧!

    他转头去看冷子涯,发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刚刚从惊讶中转过脸来,两人目光一碰,又迅速转开。

    刚才才发生了争执,他们不知道除了愤怒之外,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对方。

    阿海从李修身后冒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对珊瑚道:“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心里就只有你李修哥哥!”

    珊瑚听见声音,急忙从李修怀里探出头来,看见另一个朝思暮想的面容,脸上还挂着泪珠,便奔了过去,抱住阿海的腰乱跳:“阿海!阿海哥哥!我想死你了!”

    李修有些尴尬地面对着众人的目光,解释道:“这位,这位是我的小师妹。”

    趁着珊瑚与阿海说话,李修对冷子涯道:“这些村民是不该临阵脱逃,但是他们也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园,请寨主宽宏大量,让他们回家吧!”

    冷子涯刚才的一股恼意在这种场合下也发作不出来了,而且还是对天莽山有恩的李修亲自开口。

    于是他点点头,朗声说道:“大家伙儿给李兄弟一个面子,咱们天莽山也不能被人说是小家子气,斤斤计较,虎头爹,你就带着大家伙儿回去吧!”

    村民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情势迅速扭转,随即喜极而涕,抱头痛哭:“终于可以回家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语

    方歌继续护送了村民们翻过山头,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村庄。

    珊瑚左手牵着阿海,右手牵着李修,一刻也不肯松开,与冷子涯等人一起回到了山寨。

    李修侧头看着身旁的少女,只觉得数月未见,她的个子稍稍高了些,显得身子越发纤细,皮肤也因为风吹日晒,已不似先前那般白皙,而且那双晶亮的眸子中的无忧无虑已经褪去,开始显露出不曾有过的惆怅,便已知她历经了不少磨难,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些许。

    珊瑚感受到他掌力的变化,转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又急忙心虚地转过头去。

    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阿海迫不及待地问她:“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一步登天,成为皇后娘娘了呐!以后见了你还得三叩九拜不可。”

    珊瑚看了一眼李修,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低下头去:“我,我不想做什么皇后,就跑出来了!”

    “他就这么轻易让你离开?”阿海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珊瑚搓着衣角,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山不想说就算了,”李修忽然淡淡地说,“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李修哥哥……”珊瑚红了眼眶,抽了抽鼻子。

    他表面上在维护她,但是有些冷漠地表情仍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悦。

    “你在生我的气吗?”珊瑚早就料到会如此,但是亲眼见到自己被疏远,她还是眼泪夺目而出。

    李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抚过她有些粗糙的脸颊,替她拭去了泪水:“我该向你道歉才是,是我太鲁莽了,才让大家陷入危险境地。”

    阿海拍拍她的肩膀:“那你现在还要离开我们吗?”

    珊瑚拼命摇头:“我再也不要跟阿海和李修哥哥分开了,十头牛来拉我都不走!”

    阿海笑出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这还差不多。”

    珊瑚偷偷去瞧李修,见他也忍不住莞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珊瑚努力躲开阿海的魔掌问:“我是碰到了逃难的村民才来到天莽山,你们俩怎么也在这里?”

    阿海与李修对视一眼,李修简单说了如何碰见查木勒,如何探听到偷袭的消息,又如何前来这边关护城的事情。

    珊瑚听得是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才垂下眼睫低声说道:“他只告诉我他打了胜仗,却没说过是李修哥哥帮的忙。”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阿海心直口快,脱口说道。

    珊瑚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她又提到她前几日杀了查木勒的事情,这回轮到阿海和李修呆若木鸡。

    阿海连连咋舌:“小丫头厉害啊!连李修都打不过的家伙,竟然被你搞定了!”

    珊瑚急忙摆手:“他好像生过大饼,又饿着肚子好些日子,才被我打败的,还是李修哥哥的计谋厉害些。”

    李修却蹙眉说道:“你还是太冒险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先保护自己的安全才是。”

    听见李修哥哥仍是这么关心自己,珊瑚心中有了暖意,但却摇了摇头:“我不能总是被你们护着,我要学着自己解决问题。”

    李修一愣,随即感叹道:“数月未见,小山真的是长大了。”

    当晚,冷子涯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山珍野菜招待李兄弟的小师妹,还告诉李修,他已经派人给后山的村民送了些粮食过去,让他们尽早安顿下来。

    李修连连赞扬寨主古道心肠,乃是真正侠义之士。

    珊瑚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心情舒畅地吃过一顿饭了,今日与李修和阿海重聚,她胃口大开,连连称赞这山里的野味就是好吃。

    李修见她脸颊瘦了许多,不停地给她夹菜,又嘱咐她慢些吃,别噎着,自己反倒没吃多少。

    冷子涯哈哈笑着对阿海说:“你们师兄妹关系很好啊!”

    阿海一边啃着酱猪蹄一边点头:“跟亲兄妹一样亲。”

    冷子涯凑到阿海耳边:“我咋觉得他俩不只是亲兄妹那般亲啊?”

    阿海默默竖起大拇指,低声回答:“寨主果然是一块老姜,眼光真辣!”

    到了夜间,珊瑚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今日犹如梦境一般不真实,生怕自己一觉醒来,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她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间,外面是山寨空荡荡的院落,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漆黑地不见一个人影。

    瞧见远处有一座用来眺望的塔楼,珊瑚便信步走了过去,踏着木板,一级一级而上,转过最后一个弯,迎面正好跟一人四目相对。

    “李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珊瑚踏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李修后退一步,给她让出了位置:“你也睡不着吗?”

    珊瑚点点头,站在与李修一步之隔的位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影,和挂在山崖上的一道弯月。

    “前几天我也这么看过月亮,月亮虽圆,但是”

    第二日清晨,冷子涯突然过来,说那个叫方歌的年轻人过来找珊瑚。

    阿海一愣,斜着眼问:“这个方歌又是谁?”

    “方大哥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人很好的!”珊瑚给他解释。

    “方,大,哥?”阿海一字一顿地说,言语中带着酸意,“你又打哪儿找了个哥哥啊?”

    珊瑚一跺脚:“你想什么呢?我们是好朋友。”

    说话间,方歌已经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珊瑚气色大不相同,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心中既喜且叹。

    “大家情况怎么样?”珊瑚问。

    方歌笑着说:“真是应了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他们都开心地不得了,还让我感谢你的帮忙呢!”

    珊瑚红着脸谦虚了几句,又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方歌挠了挠头:“我这个人,向来是走哪儿算哪儿,目前也没着落!珊瑚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珊瑚昨夜已经与李修他们商量好,一起前去西庆国,便告诉了他。

    方歌一听,皱眉道:“去西庆?就你们三个?”

    “怎么,瞧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着?我们连东景元柳都去了,这点儿路程算什么?”阿海瞧不下去他与珊瑚亲密,说话忍不住带刺。

    方歌急忙解释:“我没有瞧不起诸位的意思,只是西庆国不比其他几国,路上可不好走啊!”

    李修原本在一边擦拭自己的长剑,听他所言,便走上前问道:“方兄,你难道去过西庆国?”

    方歌有些为难地看着李修,又瞧了一眼珊瑚,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月暖意绵绵

    李修只觉得脖子上一沉,差点要被珊瑚勒折了,急忙伸出手臂托住她的纤腰。

    只听珊瑚带着兴奋与欣喜的喘息声,在他的耳边连不迭地唤着:“李修哥哥!李修哥哥!”

    同时在他的怀里乱蹦个不停,仿佛是过年得了糖果的孩子般雀跃。

    李修由着她闹腾了许久,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安静下来,瞧见她脸上大半是兴奋,少许是羞涩,心中暗暗有些纳罕。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先羞涩一下吗?”李修寻思着她是否明白自己吻她的意义是什么。

    珊瑚拉着李修的手不住乱晃:“我就是很开心嘛!而且,而且,”

    此时她终于想起女孩子该有的矜持,扭捏地说,“这也不是李修哥哥第一次亲我了啊!”

    李修一怔:“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珊瑚此时的眸子艳如桃花一般,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凑到李修面前:“你可别生气。”

    李修只觉得眼前一花,脑海中似乎有一团雾气被风吹开一般,武林大会前夜被珊瑚抹去的那段记忆瞬间变得清晰,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

    李修惊诧地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这么做?”

    珊瑚以为他生气了,急忙拽着他的衣摆:“我是怕我在武林大会上出了什么岔子,让李修哥哥伤心……”

    “难道我忘记了这件事情,就不会伤心了吗?”李修加重了些语气。

    珊瑚怯怯地看着他:“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李修哥哥别生气……”

    然而李修心中所想的却并不是这个:“所以,你去四皇弟身边,并不是因为喜欢他?”

    珊瑚默默点头。

    “所以是因为我?”李修瞬间就明白了,“为了救我性命,你就违背自己的心意去了他身边?”

    珊瑚有些惧怕地看着李修突然严肃的脸庞,刚才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我,我只是想保护李修哥哥……”

    李修右拳狠狠挥在旁边廊柱上,木制的廊柱发出一声危险的“咔嚓”声,珊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李修严厉地对珊瑚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让你悲伤一生,我就算留得一条性命,还有什么意义?”

    瞧见珊瑚又瑟缩了一步,李修惊觉自己口气重了,急忙缓和了些,柔声道:“这都是我的错,自不量力地跑回皇宫,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珊瑚低低“嗯”了一声,又蹭到了李修身前,李修很自然地把她再次拉进怀里。

    “所以,你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我了?”李修看着她小巧的脸庞,悄声问。

    珊瑚点点头。

    “有多久了?”

    珊瑚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心里一直都喜欢李修哥哥。”

    李修脑海中思绪万千,手指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在她光洁的额上留下一吻:“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珊瑚眼波盈盈,几欲再次哭出来,只不过这一次,是多年的期许终于得到了回应的眼泪。

    “李修哥哥,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小山,很喜欢很喜欢!”李修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珊瑚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低声“呀”了一下,原来是李修轻轻抱起她,让她坐在身侧的栏杆上,后背依靠着廊柱,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再次吻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将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在一瞬间全部倾斜而出。

    一片薄云给月光笼上一层迷蒙的光晕,天边是青墨山水烟云的画轴,近处是情深意绵绵的眷侣拥吻,连冰凉的夜风也忍不住变得和煦,在两人身旁打着旋儿逗留了许久,将两人的发丝吹得纷乱,纠缠在一起。

    珊瑚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李修哥哥的深吻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不断滚滚袭来,那温热的力道让她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后背被压在廊柱上,有些硌得生疼。

    她听见李修哥哥的呼吸逐渐粗重,放在肩头的双手也更加用力,然后便觉得唇上一痛,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李修从迷醉中瞬时清醒,退了一步便看见珊瑚歪着脑袋,瞪大了有些迷惑的双眼。

    “李修哥哥,你干嘛咬我?”珊瑚此时双颊通红,微微喘息着问。

    李修呆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李修啊李修,你只顾得自己痛快,却忘记了眼前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其实珊瑚与双胞胎哥哥琥珀一般年纪,但是琥珀生长在鱼龙混杂的飞龙城,早已经耳濡目染这些男女俗事。

    而珊瑚却从小如男孩子一般长大,性格大大咧咧,又一直被阿海和李修保护在中心,心中懵懂知道些感情之事,却了解得并不真切。

    而且她个头也比同龄的女孩子瘦小,发育也晚,身量未足,更显得年纪尚幼。

    李修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大尾巴狼欺负了小绵羊,尴尬地恨不能从这塔楼跳下去。

    “弄疼你了吗?”李修带着愧疚低声问。

    珊瑚揉着自己的下唇摇头:“一点点……但是为什么?”

    她说着,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李修。

    李修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眼神:“以后再告诉你也不迟。”

    他怕珊瑚继续追问,指着天边的月亮说:“你看都这么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珊瑚从栏杆上蹦了下来,拉着李修的衣襟,撒娇道:“我不想跟李修哥哥分开,咱们睡在一处说话好不好?”

    李修立刻眉毛炸起:“不行!”

    刚才不过一吻,他就有些把持不住,这要是黑灯瞎火共处一室,怕是要毁了她幼小的心灵。

    珊瑚不明所以,撅起了嘴:“不行就不行嘛!干嘛那么大声。”

    李修缓了口气:“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多着呢,有话慢慢说也不迟。”

    说着,便拉着珊瑚的小手,将她带下了塔楼。

    珊瑚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李修回到了房间。

    李修嘱咐了她几句别着凉了,便逃跑似的带上房门出去。

    珊瑚见他离开,先是一阵惆怅,又想起刚刚经历之事,抱着枕头在床上兴奋地打滚,更加睡不着了。

    李修回到房间,也是心绪不宁,彻夜难眠,唇上还留着些微柔嫩的触感,胸膛里仍在热血翻涌,但是又想起珊瑚懵懂的双眼,他忍不住拿脑袋撞墙,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狗护食?

    第二日清晨,阿海瞧见珊瑚和李修分别从房间里出来,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寻常。

    只见珊瑚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走个两三步就忍不住蹦哒一下。

    而一向云淡风轻的李修脸上露出了少有的负罪之色,远远瞧见珊瑚朝他小跑过来,赶忙连退数步,才避开了她扑身入怀。

    “有猫腻!”阿海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游走。

    李修立刻一脸尴尬假装望天,而珊瑚则面如桃花地点点头。

    “肯定是背着我偷吃好东西了!”阿海立刻断言。

    李修收回望天的视线,满脸黑线,但是宁愿就这么被他误解。

    哪知珊瑚这个沉不住气的大嘴巴,把阿海的耳朵拉倒自己面前,面带红晕地叽叽咕咕一阵,竟是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说给了他。

    李修隐约听到一些什么“亲亲”啊,“抱抱”啊,“好疼”啊之类的字眼,立刻面红耳赤,猛力咳嗽提醒珊瑚。

    珊瑚不解地回头看他:“阿海又不是外人,不能说吗?”

    李修瞧见阿海因为震惊而瞪圆的眼睛,轻咳了两声转过头去:“能说是能说,可别说得这么详细啊!”

    最初的震惊过后,阿海伸出巨掌猛拍李修的后背:“你小子可以啊!”

    然后又叹了口气,酸溜溜地说:“你忍心就丢下我一个光棍儿吗?”

    李修急忙带着歉意说:“你后你追姑娘的时候,情书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才是好兄弟!”阿海再次挥掌,把李修拍了个趔趄。

    这时候,冷子涯突然过来,说那个叫方歌的年轻人过来找珊瑚。

    阿海一愣,斜着眼问:“方歌是谁?”

    “方大哥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人很好的!”珊瑚给他解释。

    “方,大,哥?”阿海一字一顿地说,言语中酸气直冒,“你又打哪儿找了个哥哥?今天打算让我吃几回醋啊?”

    珊瑚一跺脚:“你想什么呢?我们是好朋友。”

    说话间,方歌已经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珊瑚气色大不相同,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心中既喜且叹。

    珊瑚介绍了李修和阿海给方歌,又急忙问:“大家情况怎么样?”

    方歌仔细打量了一番珊瑚口中的两位师哥,尤其是李修,心中哼了一声,暗道,不就是年轻了点儿,长得帅了点儿么?小姑娘啊还理解不到我这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真是可惜。

    他面上仍是热情微笑,对珊瑚说:“真是应了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们都开心地不得了,还让我感谢你的帮忙呢!”

    珊瑚红着脸谦虚了几句,又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方歌挠了挠头:“我这个人,向来是走哪儿算哪儿,目前也没着落!珊瑚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珊瑚昨天已经与李修他们商量好,一起前去西庆国,见李修不反对,便告诉了他。

    方歌一听,凝眉道:“去西庆?就你们三个?”

    “怎么,瞧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着?我们连东景元柳都去了,这点儿路程算什么?”阿海瞧不下去他与珊瑚亲密,说话忍不住带刺。

    方歌急忙解释:“我没有瞧不起诸位的意思,只是西庆国不比其他几国,路上可不好走啊!”

    李修听他所言似有深意,便走上前问道:“方兄,你难道去过西庆国?”

    方歌有些为难地看着李修,原本不打算说,但是瞧见珊瑚好奇的目光,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方大哥是西庆国人?”这一点连珊瑚都不曾知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也不是。”方歌含混的回答,“我生在元柳国,但是因为些原因十一二岁便去了西庆,所以对那边还算熟。”

    李修见他似乎不愿意说起自己的事情,便不追问,只是问道:“方兄为何说路途困难呢?”

    方歌松了口气,详细解释起来。

    原来西庆国处于古羲大陆最为深远的大陆腹地,气候终年干燥炎热,国境内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沙漠和绿洲,从天空中看去,是一片片斑驳的黄绿相间。

    而其中的国都墨兰城,便位于其中最大的一块绿洲之上,因为有附近高山雪水的流入,尚能耕作些作物,驯养牛羊,因此十分富庶。

    西庆国与其他几国常年都有商队穿梭往来,只是商队大多途经绿洲最为密集的区域,沿路有驿站休息,可以随时补给。

    而李修他们所在的天莽山,之所以常年未受西庆攻击,是因为天莽山以西三百里之外,草木便开始稀疏,再继续前行百里,便是连天蔽日的沙漠,若非军队这般有充足的补给,一般人很难轻易穿过这片无人之境。

    李修听了连连点头:“这些我也从冷寨主那里听说了。只是两国最近战事刚歇,我们不好从通商城隘进出,从天莽山出发更为方便一些。我最近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向导,只是还没有消息。”

    方歌来回打量这三个年轻人,见他们年纪虽轻,却意气风发,眼中毫无忧惧之色。

    他昨天已经听说,这次天莽山之战,正是李修与阿海屡出奇招,才能以少胜多,保住了这处关隘,心中也是暗暗赞服。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们为何要千里迢迢去西庆国呢?”

    李修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他:“西庆国最近几年时常兴兵他国,不似前些年的安居一隅,我有些奇怪,所以想亲自去看看。”

    方歌纳罕道:“你又不是朝廷命官,为什么这么关心国家战事?”

    李修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些力气,总得找些地方使用才是。”

    方歌看着他若有所思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我来做你们的向导吧!”

    三人同时露出惊讶地表情,李修问:“方兄,这一路不知几千里,你可想好了?”

    方歌爽朗地笑了笑:“反正我漂泊无定,走哪儿不是走?而且,”

    他转头看了看珊瑚,含笑说道,“能继续跟珊瑚姑娘同行,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珊瑚脸一红,害怕李修吃醋,急忙转头看向他。

    李修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露出最和煦的微笑,突然伸手揽住珊瑚的肩头。

    珊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倒了身侧,用手臂紧紧环着。

    “那就这么定了,这一路要多麻烦方兄了!”李修笑眯眯地说道。

    方歌看着一脸小狗护食表情的李修,以及又羞又喜的珊瑚,眉毛抖了抖,也呵呵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阿海在一旁侧目而视,瞧着李修的嘴角微扬,眼睛里却要迸出刀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道,这小子谈个恋爱,怎么就性情大变了呢?说好的温暖如玉,谦和有礼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沙棘和火蚁

    三日后,校尉孔立轩和天莽山寨主冷子涯亲自将李修他们送至关外十里之外。

    四人手中都牵着山寨借来的高头大马,马背上驮着干粮和好几只水囊。

    因为会途经炽热的沙漠,他们都换上了轻便透气的衣服,同时也披着厚实的披风,以应对温度骤降的夜晚。

    李修的长剑在大战中伤了刃,已无法再用。

    冷子涯想着他们以行游艺人的身份前往西庆国,便替李修特制了一把梨花木阮琴。

    阮琴形似琵琶,但是琴身浑圆如满月,琴柄细长,四弦十二品,形制颇为优雅,李修背在身上,倒也与他的气质相合。

    这把阮琴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琴柄里藏了一柄细剑,宽一寸长二尺,剑身极薄且韧,权且作为防身之用,比携带一柄利剑在身上隐蔽许多。

    当然他也没忘记了阿海,他自己的铁杖已经折了,先前就是借着山民的钉耙上了战场。

    冷子涯寻思着,总不能总让这小子拿着钉耙出去闯荡吧,那这几个小年轻还不真成了西天取经了?

    于是专门找了寨子里最好的铁匠,打了两根长约三尺,有婴儿手臂粗细的短棍,短棍两头各有一个卡口,可以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横扫千军的铁杖。

    珊瑚随身携带娥眉双刺,方歌用的是一只一尺来长的点穴尺,倒也灵巧便利。

    眼瞧着冷子涯与孔立轩越送越远,李修勒马说道:“二位不必远送了,就在此告别吧!”

    冷子涯是个爽快人,抱拳说了句:“有空一定再来山寨坐坐!”

    孔立轩抬头看向无尽的天边,恭敬地对李修道:“请务必保重!”

    又对其他三人道:“各位也一路平安!”

    四人点头,策马飞驰而去。

    第一日,几人行了约有百余里,随着不断西进,身侧的树林开始稀疏,变成了一棵棵孤零零的胡杨红柳。

    当天夜里,四人便在一株高大的胡杨树下安歇。

    他们捡了些枯枝搭了篝火,把干冷的面饼烤热了,就着肉干白水填饱了肚子。

    如此又行了两日,孤树逐渐被一丛丛干草似的骆驼刺和沙棘树代替,马蹄下的草地逐渐消失,变成了干裂的土块和石块,四周到处是断壁残垣,却无一人踪迹。

    方歌告诉他们,这里原先也是有村子的,因为连年干旱缺水,沙漠移动到了这里,就渐渐被人们荒弃了。

    几人都用头巾遮住了脸颊,仅露出双眼视物,饶是如此,一日下来,脸上仍是被太阳晒得火辣辣地疼。

    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四人在一处塌了一半的土墙阴影下休息,也让马儿去啃食最后的几块草皮。

    李修拉着珊瑚看她手背上晒出的红斑,替她擦上清凉的膏药,有些心疼地说:“明天怕是要脱皮了。”

    珊瑚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笑嘻嘻地说:“这一路上都是没见过的景色,还是跟李修哥哥一起,晒点太阳算什么!”

    李修瞧着她晒得通红的小脸,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跟着我就这么好吗?明明都是吃苦的日子。”

    “只要跟李修哥哥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珊瑚咧着嘴露出两颗虎牙。

    方歌在附近转了一圈,手中拿着几根长着刺的枝叉回来了,递到珊瑚手中:“你尝尝这个!小心上面的刺。”

    珊瑚小心翼翼地接过,发现枝丫上结满了一串串比豌豆还小的红色果子。

    “可以吃吗?”她再次确认。

    方歌点点头。

    她便从树枝上摘下一颗红色果实塞进嘴里,立刻觉得一股酸甜的味道溢满了口中,沙沙的口感,虽然不算多汁,但是连吃了几天干粮之后,这果子绝对算得上人间圣品了!

    看见珊瑚双眼放光,方歌得意地说:“没骗你吧?”

    “这是什么果子?”珊瑚一边问,一边又摘了一颗就往李修嘴里送。

    李修急忙伸手接过,有些尴尬地塞进了嘴里。

    方歌道:“这个是沙棘果,也就这沙漠边上能吃到了。”

    他把手中剩下的几枝沙棘果分给了李修和阿海,仍是对珊瑚说:“你要是喜欢,我再折些回来。”

    “我想自己去折!”珊瑚很快吃完了手中的果子,兴致冲冲地说。

    方歌哈哈一笑:“那还等什么?一起去吧!”

    说着便带着珊瑚往一处荆棘丛走去。

    阿海用胳膊怼了怼李修,低声道:“他对珊瑚这么好,你不吃醋吗?”

    李修看着珊瑚雀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珊瑚对他没意思就行。”

    接着眼色一凛,淡淡地继续道:“要是他敢对珊瑚做出逾越的举动,我就立刻拧折他的胳膊,打断他的腿。”

    阿海吐了吐舌头,寻思着以前也没瞧出你这么狠啊,突然觉得手臂上火辣辣地疼,他急忙撸起袖子,只见上面一只蚂蚁紧紧咬着他的皮肉不放。

    这只蚂蚁足有指节来长,遍体通红,钳子一般的上颚锋利无比,体量虽小,却能刺破皮肤,咬得人身上火燎一般地疼。

    阿海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拍,将这只蚂蚁打落,瞧着手臂上肿起的红印子:“这蚂蚁怎么这么大!”

    李修瞧了瞧掉落在地上的蚂蚁尸体,连连称奇:“果然一处地域一处生灵啊!”

    阿海抖了抖身体站起身来:“被这么一咬,我突然想方便了!”说着便往断墙后面走去。

    李修开玩笑道:“这荒天沙漠里,你也不省着点水份?”

    阿海边走边回答:“这哪能由我控制?”

    他绕到断墙之后,四处扫了一眼,看见角落有一个半人高的土堆,上面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便掀起衣摆哼着歌朝那土堆放水。

    只听得哗哗的水声溅到那土堆上方,力道很猛,很快便冲垮了最上面的那一部分。

    终年干燥的泥土混着难得的雨露不断坍塌,露出里面繁复细密的孔隙,然后,先是一只,后来是一群,接着便如潮水一般奔涌出无数红色的大蚂蚁,逃难一般朝着阿海脚下涌来,头上的大钳子因为家园被毁的愤怒不断发出细微的“咔嚓”“咔嚓”声。

    阿海先是不觉,等到意识到的时候,蚁群已经快涌上了他的脚背。

    他吓得大喊了一声“妈呀”,裤子都来不及拎起来,双脚一阵乱跺,甩掉最快的那几只蚂蚁。

    然而那蚁群像火山喷发一般,无穷无尽地从地底深处不断喷涌出来,在地面上犹如炽热的岩浆,迅速地朝着阿海蔓延过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漫天黄沙

    那边儿方歌刚带了珊瑚折了一大堆沙棘枝叉回来,嘴上有说有笑,突然就看见阿海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拍着屁股吱哇乱叫,脚底下犹如踩着烧红的铁板一般,飞快地跺着脚朝他们跑来。

    方歌刚想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跌在屎坑里了,一眼瞧见地上如血水一般蔓延而来的蚂蚁,脸色骤变,手上的沙棘枝叉也掉了,拉起珊瑚就往不远处的马匹跑去。

    “快走!”他一边跑一边朝身后大喊。

    其实不用他提醒,李修就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跟阿海也朝着坐骑奔去。

    几人跑到马匹身侧,正欲翻身上马,哪知这几匹借来的骏马啃草啃得正欢,翻腾着蹄子就是不肯跑。

    几人急得是额头上汗水直冒,阿海一边催促自己的坐骑一边喊疼,原来已经有几只长着飞毛腿的蚂蚁顺着他的裤管儿爬了进去,毫不客气张口就咬。

    突然他的叫声戛然而止,涨红了脸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双腿夹紧不断扭动着。

    “阿海你怎么了?”珊瑚骑在马背上问着。

    阿海面容扭曲,挤出几个字:“被咬中要害了!”

    珊瑚露出不解的神色,刚要再问,那蚁群已经涌至了脚底。

    方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把里面的液体抛出一道宽大的弧线,往脚下蚁群里全部倾洒下去,然后一个火折子一丢,只听得“轰”地一声,一道火墙立刻窜了上来,把几人本就晒伤的脸颊差点就烤熟了。

    原来那瓶子里装的是桐油。桐油遇火,燃烧地十分迅速,脚下红艳艳的蚁群中立刻更是沸腾了一般,散发出一阵烤肉香气。

    在这紧要关头,阿海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方歌大叫:“这火挡不了太久,快走!”

    几人拼命抽着马屁股,这才让这几匹高头大马飞奔起来。

    迎着中午的热浪,四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感觉都快要被太阳晒化了。

    一口气跑出数里地,身后早已经没有了蚁群的痕迹,方歌这才长吁一声,勒马停了下来。

    四人挤在一处几乎枯朽的胡杨木阴影下喘气,脸上尚自留着惊惧之色。

    阿海跑到胡杨树后悄悄检查自己的伤势,还好就一直蚂蚁钻到了胯下,已经被他坐在马鞍上碾死。只是小腿上还爬着十几只不肯松口的,他一手一个把这些蚂蚁都拍瘪了,留下满腿的红印子。

    珊瑚瞧见几匹马也在躁动不安,仔细一瞧,原来马腿上也叮满了火红的蚂蚁。

    几个人急忙帮着打落这些牙尖嘴利的虫子,这几匹马却是朝着他们愤怒地吐口水,好像在说,都是你们害的!

    “这蚂蚁又是人肉又是马肉,伙食比咱们好太多啊!”阿海砸吧砸吧自己干裂的嘴唇,从树后面走出来。

    方歌干笑了两声:“你还得感激这只是火蚁,它们是吃素的,最多咬你两口。要是遇到了沙漠里的食人蚁,哼哼,一群蚂蚁过去,你就只剩下一副骷髅架了!”

    “这,这么厉害?”阿海后怕地拍拍自己的小心脏。

    “这大蚂蚁是从哪里来的啊?”珊瑚虽未被蚂蚁咬到,但是瞧见它们绵延不绝地涌到眼前,还是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海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刚才朝一个土堆撒尿来着,它们就跑出来了!”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那个土堆的大小高度。

    方歌一脸看着白痴的神色:“我说呢,这火蚁一般生活在地下,大白天很少出来招惹别人。那哪里是什么小土堆,那是它们的老巢,那么高的蚁丘,应该至少有二三十年时间了,你把人家的祖宅拆了,人家还不跟你拼命?”

    阿海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怎么知道么?上面有没有挂着牌子,写着‘生人勿扰’……”

    李修止住了几人的话头,看了看天边因为热浪而变得有些扭曲的地平线,问方歌:“明天就该进入沙漠了吧?”

    方歌正色地点点头:“接下来的路,才是难走呢!”

    四人趁着夕阳渐落,天未全黑的时候赶了一阵子路,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便四人四马围在一起,胡乱过了一夜。

    天刚破晓之时,方歌便叫醒了几人,说最好趁着清晨凉爽的时候上路。

    他们把马背上的所有行李都取了下来,在剩下的水囊中拿出两个来,将四匹马饱饱地喂了一顿,然后指着天莽山的方向,挥了挥马鞭子。

    四匹马都是在天莽山驯养熟的,颇有灵性,嘶鸣了几声便朝着来路飞奔而去。

    四人互视了一眼,接下来的路要靠自己走了。

    原来马匹脚掌太小,走在沙漠里容易陷进去,而且比不上骆驼能耐渴,带它们进沙漠无疑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能让它们将自己带到沙漠边缘,李修他们便已经很知足了,所幸他们并非要横穿整个沙漠。

    根据方歌的计划,他们只需要朝着西南方向,斜着走过一段路程,大概四五天的光景,便能遇到一处驿站,在那里要是运气好,遇上了商队,还可以搭着商队的便车,一路往西庆国都城驶去。

    几人将沉重的行李负在背上,李修见珊瑚要去背水囊,便顺手接了过来自己背上,把装着干粮的轻便布囊交给了她。

    方歌瞧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算准了方位,招呼着大家快些赶路。

    随着天光越来越亮,脚下的黄泥地逐渐被漫天黄沙代替。

    从小生长在南国水乡的李修他们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沙漠,不禁都看呆了眼。

    只见绵延不绝的沙丘一座接着一座,一直延伸到还墨蓝的天边,脚下细沙松软,一阵微风便能卷起一片黄沙。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吹着凉风眺望浩瀚的沙海,三人都觉得胸中气势旷然。

    珊瑚兴奋地跑上一座沙丘顶,然后便坐着滑了下去,绵软的黄沙携裹在她的周身,在她兴奋的大笑中,人已经滚到了下面。

    她挥舞着双手,催促着同伴快些下来。

    阿海玩性大发,也学着她的样子滑了下去,只是一个没坐稳,脸先着了地,被灌了满鼻子满嘴的黄沙。

    而李修和方歌则老老实实地走了下去。

    方歌笑着说:“你们还是省点力气吧!要不很快就走不动了!”

    珊瑚拍着头发里的细沙嘻嘻一笑:“这么好玩的地方,真后悔没有早点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青梅竹马

    珊瑚还是太年轻,笑得太早了些。

    随着太阳从身后缓缓升起,大漠里的温度陡然上升,不到正午时分,周身的空气便灼热起来,刺眼的阳光晒得后背生疼,就算隔着厚厚的鞋底,脚底依旧滚烫不堪。

    绵软的细沙初时走起来十分舒服,但是走多了才发现,这一脚深一脚浅的,根本使不上力气,简直比在平地里走路要辛苦好多倍。

    珊瑚早就没有了滚沙玩闹的力气,只觉得眼前黄灿灿的一片沙丘没完没了,炽热的空气从鼻子里进去,一路烫到胸口,再温热地呼出,口中干渴地连一点唾沫都没有了。

    李修也是头一次经历如此的高温,时间久了也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珊瑚,只见她眼皮耷拉着都快闭在了一起,便把她身上所有的行李都接了过来,一直伸手牵着她。

    阿海犹如一头负伤的巨兽,沉重地喘息着,他的步履沉重,每一步都拖得老长,跟在最后面。

    四人当中,就只有方歌还保持着清醒状态,他摇着头看着身后三人,心里念叨,就这样还想横穿沙漠?

    眼瞧着太阳越升越高,方歌招呼大家在一座沙丘的背面阴影中休息。

    四人把披风垫在身下,立刻就瘫倒在地,虽然隔着披风,仍觉得自己就像是铁板上的烤肉一般,就差一把孜然了。

    方歌给大家分了食物,又拿出水囊,说道:“水可得悠着点喝,要不接下来几日就得渴成人干儿了!”

    李修把水囊先递给珊瑚,见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小口,湿润了干裂的嘴唇,便递还给了他。

    “你再喝一点吧!”李修摸了摸她滚烫的小脸说道。

    珊瑚摇摇头:“现在喝完了,接下来怎么办?”

    “没事儿,我少喝一口就是了。”李修柔声道。

    珊瑚却再也不肯喝了,硬是把水囊塞进了李修手里。

    阿海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昏昏欲睡地道:“以前总觉得天蓝蓝的真好看,现在觉得吧还是乌云满天最好!”

    方歌啐了一声道:“你还是别希望沙漠里乌云满天的好。”

    阿海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眯起眼睛打起瞌睡来,不多时便鼾声大作,当真睡了过去。

    熬过最热的午间时分,方歌催促着大家接着赶路:“最好一口气儿走出去,要不等到了缺水少粮的时候,咱们就划拳看先吃掉谁吧!”

    三人看他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也不敢耽搁,都咬牙坚持着往前走。

    初时,李修他们还有些担心方歌这个向导是否靠谱,跟着他走了几日之后,发现这人还真没吹牛。

    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光靠看太阳辨别方向可是不够的。

    方歌能分辨出在他们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沙丘,还能通过荒漠植物的长势判断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他还说,要不是他们赶时间,在这些植物根部往下挖个一丈深度,绝对能挖出谁来。

    阿海干笑了两声:“有那挖井的力气,我还不如快点走出去,到湖边喝个饱呢!”

    这一走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反正李修他们觉得仿佛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天早已经黑了,沙漠中开始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天上的星星是一个赛一个得明亮。

    此时的走路已经变成了双脚麻木地一前一后,李修他们都快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方歌终于开口道:“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吧!”

    阿海立刻就地躺倒,连连叫嚷着:“累死我了!”

    他把自己的靴子一甩,揉着自己肿胀的脚丫子,一阵凉风吹过,剩下三人默默地挪了挪屁股,坐到他三丈开外的地方。

    四人歇了一阵,稍稍缓了口气,方歌道:“还是得去四周捡些干草枯枝过来搭个火堆,要不夜里会冷死人的。”

    不用他说,李修他们就已经觉得耳边冷风阵阵,竟是有些冷彻肌骨的感觉,跟白天比起来,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阿海懒洋洋地问:“这沙漠里有柴火吗?”

    方歌回答:“木柴自然难寻了,但是晒干的梭梭和骆驼刺,总归是有一些的。”

    他见三人都是一副神情困顿模样,叹了口气:“你们歇着吧!我去四周找找看。”

    李修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吧!沙漠中独行总是有些不安全。”

    阿海斜眼瞧了瞧蔫儿了的珊瑚,蹬上靴子拍了拍李修的肩膀:“还是我跟方大哥去吧!”

    然后又小声道:“你留下来陪珊瑚看星星看月亮多好!别怪兄弟我没关照你。”

    也不等李修拒绝,吆喝着方歌一起走远了,把李修和珊瑚单独留在了幽暗的沙漠中。

    自打那夜告白之后,李修还没有机会再次与珊瑚单独相处,而且想到那夜的尴尬场景,李修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坐回到珊瑚身边,见她揉着后颈抱膝蜷缩一团,柔声问:“今天累坏了吧?”

    珊瑚点点头:“简直比师父罚我打扫整个山庄还要累上十倍。”

    李修见她不停地伸手在后颈上摩挲,便问:“不舒服吗?”

    珊瑚点头:“脖子上有些辣辣的疼,李修哥哥帮我瞧瞧?”

    说着蹭到李修身侧,背对着他撩起长发,把脖颈露了出来。

    天上虽有星光,但视野中仍是昏暗不清,李修便打了一只火折子,借着火光,瞧见了珊瑚细长的脖颈延伸出的那道优美弧线,忍不住心脏停了一拍,想凑上去亲吻一下。

    他赶忙甩开自己龌龊的想法,仔细瞧了一下她红通通的后颈:“应该是晒伤了。”

    他们一路往西,一整个早晨都是背对着太阳,虽然身上全副武装,但是后颈仍是免不了被晒到。

    李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盒,里面装着碧绿色的膏药,是按照伯明先生的方子调配的,专治各种烧灼伤痕,而且气味甜香,触肌清凉。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膏药涂抹在珊瑚后颈上,手指触碰到的瞬间,珊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没忍住笑:“好凉啊!”

    “别乱动!”李修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直到把膏药涂好才放开了她。

    珊瑚放下头发,转过身来:“我也给你涂点药膏!”

    李修急忙摆手,把瓷盒塞回了怀里:“我皮厚,不需要涂。”

    一阵冷风吹来,珊瑚打了个寒颤,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李修急忙就要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珊瑚伸手拦住了他:“那李修哥哥怎么办?”

    李修回答:“我身体强壮,这点小风不算什么。”

    珊瑚仍是摇头:“我才不信呢!”

    两人僵持了一阵,珊瑚红着脸悄声说:“那李修哥哥抱着我好不好?这样两个人都不冷了。”

    李修一愣,点头允许了,伸出手臂,让出身侧的一块地方。

    他原本打算让珊瑚靠在自己身侧,哪知珊瑚嘻嘻一笑,直接坐在他的膝上,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李修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厚实的披风紧紧将她裹在怀中。

    “好暖和啊!”珊瑚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舒服地蹬了蹬腿,伸了个懒腰。

    李修笑着低头,和珊瑚的目光正好对上,他急忙抬起头假装看天上的星星。

    “大漠里的星星真多真亮!”珊瑚也随着他的目光仰视着天空,“比我收集到的宝石还漂亮。”

    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望无垠的墨色穹顶,星光如同是镶嵌在穹顶上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晶莹夺目,或许是因为沙漠中的夜色最浓,星星才能这么亮吧!

    珊瑚听着李修悠长的呼吸声,低声呢喃道:“李修哥哥,我们以后永远一起看星星,好不好?”

    李修轻声笑了:“这有何难,就怕你之后看腻了,懒得抬头了。”

    珊瑚摇摇头:“只要有李修哥哥,我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她仰头看着李修的下颌,一颗小心脏加快了速度跳动着:“李修哥哥,你亲亲我好不好?”

    李修在黑夜中红了耳朵,但还是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他吻得十分克制,点到即止,生怕再出现那天晚上的尴尬场景。

    珊瑚却还是发出了“吃吃”笑声,李修郁闷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珊瑚伸出右手,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只觉得指尖微微有刺痛之感,原来是连日在荒漠中赶路,大家都是不修边幅,李修的脸上冒出了细密的胡茬,刚才一吻,坚硬的胡茬让珊瑚觉得脸颊发痒,才忍不住笑出声。

    李修胡乱抹了一把脸,也跟着笑了:“刚才扎到你了?”

    珊瑚摇摇头,微红了脸颊:“我喜欢……”

    她壮起胆子,伸手环住李修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蛋贴在李修冒出胡茬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脸上微微的麻痒。

    李修没料到珊瑚如此亲昵的举动,鼻中满是清凉膏药的香气,脸颊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口干舌燥起来,他心口一烫,赶忙掰着珊瑚的肩膀将她按了回去。

    “李修哥哥,你不喜欢吗?”珊瑚迷惑地问。

    李修涨红了脸并未回答,珊瑚忽然觉得身下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冒了出来。

    她刚刚露出疑惑的眼神,李修便伸手将她抱起,放在了旁边的沙地上,顺便连披风也给她裹在了身上,自己红着脸吹着冷风看天。

    珊瑚认真思索了一阵,试探地问:“李修哥哥是在想,嗯……那种事情吗?”

    李修想用寒夜冷风吹熄心中的灼热,仍是不敢看她,低声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自然会想这些事情。”

    “是因为我才想的吗?”珊瑚红着脸凑近了问,眼中却满是喜悦的兴奋。

    李修无奈地看着她:“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珊瑚羞喜交加,正要说话,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以及阿海豪迈的笑声,似乎在提醒着他们自己回来了。

    李修长舒一口气,又急忙嘱咐了珊瑚一句:“刚才的事情,你可别告诉阿海。”

    珊瑚点点头,表示不会泄露他俩的秘密。

    阿海和方歌捧着一些干草枯枝回来,熟练地搭起了火堆。

    忙碌中阿海瞧了一眼二人:“这火还没生起来呢,你们怎么都热得冒汗了?”

    李修抹掉了额上的冷汗:“你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阿海怪笑两声,也不追问,凑到火堆前开始啃干粮。

    填饱了肚子,方歌说道:“还是得留一个人守着火堆,留意周遭情势,今晚还是我跟阿海吧,我来守前半夜。”

    三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便各自躺倒睡去,不多时便传来了阿海震天响的呼声。

    方歌挑拨着劈啪作响的火堆,一转头,瞧见李修盘膝而坐,合着双眼,呼吸和缓深沉。

    而珊瑚伏在他的膝上,蜷缩着身体,身上盖着李修的披风,翘着嘴角,也早已睡熟了。

    他早就知道珊瑚心中有一个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后来见了李修,更加一目了然。

    只是他独身漂泊在江湖上十余年,难得碰见个这么灵动可爱的小姑娘,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

    他无意去拆散这对琴瑟和谐的鸳鸯眷侣,反倒是心生羡慕之意。

    他想起自己在幼年的时候,也曾有过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他还记得她在星空下给自己唱歌,同时提着裙子转着圈儿跳舞,她替自己缝制过歪歪扭扭的小荷包,也替他抄写过被罚的诗文。

    而他,也曾许下过天真烂漫的诺言,说将来一定会娶她做新娘子。

    但是命运弄人,他不到十二岁的时候便被迫离了家,连道别都来不及与她说一声。

    一晃十来年,他至今再未回去,他快连她的样貌都要想不起来了,那个誓言,怕对方也早就丢进了尘埃里,算算年纪,她也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方歌又丢了些干燥的梭梭草丢进火堆里,口中叼着一根枯草,仰躺在沙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自嘲地叹了口气,还是一个人自在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沙……暴……

    接下来的两日,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痛苦一倍。

    一方面因为李修他们逐渐深入大漠腹地,阳光越发凛烈,空气越发干燥。另一方面,在于沙漠之中很难得到充分的休息,加上缺水,连干粮都要省着点吃,自然精力不逮。

    为了让这几个小年轻走得快些,向导方歌也是想尽了办法。

    他先是利诱:“再走十里地就能休息了,到时候好好歇一歇!”

    接着是恐吓:“听说这一带有剧毒的毒蛇出没,尾巴会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最喜欢吃你们这些水灵多汁儿的南方人!”

    最后连望梅止渴都用上了:“再走半个时辰,我记得有一片沙枣林,里面长满了酸甜可口的沙枣,一口气可以吃个饱!”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他的话语就渐渐失去了效力。

    到了第四日,刚刚熬过了午间的太阳,还没走多少里路,阿海便“扑通”一声躺在了地上:“这见鬼的太阳,干脆晒死我算了!”

    他的身材最为魁梧,因此体力消耗极大,每天定量的干粮和水,根本不够他平时塞牙缝的,反倒比瘦小的珊瑚更难在这沙漠里支撑。

    珊瑚眼瞧着阿海圆圆的脸颊凹陷,连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嘴唇褪皮得厉害,虽然皮肤已经被晒得黝黑,却仍露出煞白的颜色。

    她便半跪在阿海的身边,把自己的水囊塞到了他的口中。

    阿海不客气地吞了一口温热的水,长吁了口气,呵呵傻笑道:“还是我的小山最好!不过,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

    李修看他双目迷离,都快成了斗鸡眼,伸手往他身上一摸,滚烫得有些不正常,满是担忧地说:“他这是中暑了!再这么下去怕要出事。”

    方歌举目四望,周身一片荒芜,连昨天还能见到的梭梭草都没有了,哪有凉快的地方供他们歇息?

    他和李修将阿海扶到了沙丘的阴影中,珊瑚用小手给他扇着风,李修把腰上的水囊塞到阿海手里:“你多喝些水就好了。”

    方歌没有阻拦,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你自己怎么办?”

    李修顾不得这许多,只是说:“总会有办法的。”

    阿海实在是干渴得不行,一口气把李修的两日份清水喝了个干净,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

    李修又往他嘴里塞了两颗清心玉露丸,助他恢复神气,但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们缩在沙丘的阴影里,等待着阿海恢复些体力,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因为他们连张口的力气都没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阿海喃喃地说了声:“风……”

    珊瑚替他按着太阳穴,愣了一下:“现在哪里有风?”

    阿海摇摇头,又挣扎着挤出一个字:“沙……”

    珊瑚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应付地点头:“嗯嗯,到处都是沙子。”

    阿海急得拍了她脑袋一下,一口气瞬时通畅了:“我是说有风沙!”

    说着还抬起酸软的胳膊,往远处指了指。

    几人本在埋头休息,听阿海所言,举目望去,只见在天与沙的交界处,先前的一线黄沙不知何时翻腾起来,如同金黄色的大雾开始往湛蓝的天空延伸。

    李修他们还没意识到有何不妥,方歌率先抖了一抖,颤声道:“是,是沙暴!”

    珊瑚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祥之意,也跟着哆嗦道:“什,什么是沙暴?”

    “就是跟狂风暴雨一样天上下沙子!”方歌来不及详细解释,伸手去拉阿海,“别躺了,快跑!”

    阿海在几人的推搡下爬了起来,纳闷道:“那沙暴离咱们十万八千里呢!”

    方歌此时脾气极为暴躁:“也就是一顿饭功夫就要来了!”

    他催着三人往沙暴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让他们拿头巾蒙住口鼻,同时叮嘱他们:“要是跑不过了,就地趴倒,能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千万别站起来,就连阿海这个胖子都能被风刮跑!”

    其他三人见他说得严重,不知从哪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发足在这沙漠里狂奔起来,就连刚才还病秧子一般的阿海也是从未有过的灵敏,带头跑在了最前面。

    但是双足难敌疾风,果然如方歌所言,不多时耳中开始传来滚滚雷声,犹如暴雨将至,那黄沙迷雾已经覆盖了半个天空,炙热无风的沙漠里开始有风吹起,先是徐徐暖风,也没有循序渐进,一霎那便是风霾大作,从后方往四人身上招呼起来。

    狂风愈演愈烈,原先澄澈的空气瞬时被飞旋的黄沙填满,一时间飞砂走石纷纷不绝,金色的太阳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漫天昏黑,翻滚冲腾,四人早已经分辨不清楚方向,只是抱头乱窜。

    接着便是石头沙粒纷纷往他们头顶掉落,几人被黄沙迷了双眼,虽然隔着头巾,从口鼻一直到喉咙里全是土腥味。

    巨风吹得他们衣袍鼓鼓,站立不稳,更别提往前跑路了,方歌呼喊着大家快趴下,但是耳畔风声大作,他话一出口便被吹散了,根本传不到别人耳中。

    他原本与阿海跑在前面,瞧着阿海一个趔趄,被巨风一个巴掌拍在了沙地里,他也急忙向前扑倒,顺便一只手抓住了阿海的脚踝,心中寻思,希望这小子一身横肉,能多撑些时候。

    珊瑚身子最轻,早就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几乎要双脚离地,风筝一般就这么刮上天去。

    李修一直跟在她身侧,右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让她不至于被刮跑。

    在满眼昏黄中,他早已经瞧不见阿海和方歌了,眼瞧着风势猛烈,他一把拉过珊瑚,将她护在自己身下,自己埋头耸肩,感受到背后巨风撕扯着他的衣袍和头发,一一黄土无尽地洒落下来。

    但是这沙漠风暴远比他想象地声势威猛,似乎要搬山填海一般,狂风呼啸中,俯身贴在地面上的李修和珊瑚仍是被风力牵引着往前挪动着。

    他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只是拼命搂住怀中的珊瑚,生怕一松手两人就被大风吹散。

    他俩被身下的沙子带着缓缓挪动,也不知被吹跑了多远的距离,忽然,李修觉得身下的珊瑚身子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量的黄沙裹挟着两人迅速朝下坠落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千年肉干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渐歇。

    被吹得如波浪般绵延起伏的沙丘上一片死寂。

    天边的一轮落日隔着尚未尘埃落定的混浊空气,散发出最后一丝橘红色的光芒,仿佛给这金灿灿的沙砾撒上一抹殷红的血色。

    这时候,一处微微隆起的沙包上,最上面的的一层沙砾无风滚落,紧接着便裂开一条四下分叉的裂口来,随后犹如巨龙出水一般,随着哗啦啦不断滚落的沙块,土人一般的阿海从沙包里钻了出来。

    他眯着双眼连呸了几口,吐出口中的黄沙,浑身抽搐般抖落满头满耳的沙砾,这才长长吸了一口沙暴之后温凉的空气,瞪大着眼睛看向四周,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似乎是受到他的感召,阿海身侧不远的地方,又有一人跟着钻了出来,一样地拍落身上的沉沙,正是方歌。

    眼中的沙粒磨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便听见身旁阿海的惊叹的一声:“我勒个苍天啊,这是哪里?”

    方歌用水囊里宝贵的水洗了洗眼睛,这才看清楚了他们所处的地方,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们周身,已经不再是一望无垠的沙丘起伏,就在他们面前十几步开外,便是一堵两人高的土墙,土墙跟脚底下的沙地一般土黄的颜色,由一块块比他臂展还长的土砖垒砌而成,上半部分锯齿一般凹凸起伏,有些地方已经坍塌,但并不阻碍他们瞧出这座土墙不断延伸,一直到他们看不见的尽头。

    “这……好像是个城池啊?”阿海推测着说。

    方歌歪着脑袋狐疑道:“我不记得咱们前行的路途上有这么一个地方啊?”

    阿海却兴致高昂起来:“管他的,有城邦就意味着有水有吃的!”

    他正想迈步上前,突然意识到他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小山跟李修呢?”

    两人转身四顾,除了面前这座凭空出现的城墙之外,四周哪里有这两人的影子?

    阿海叫唤了几声,浑厚的声音远远传出,等了很久也没有回音。

    他寻思他们应该也被埋在了沙子底下,该不会憋闷地晕了过去?于是他拿着自己的特制短棍,与方歌在附近沙土上一阵乱刨。

    随着太阳整个都落下了天边,四周的黄沙也被他俩翻得凌乱不堪,却仍是不见李修与珊瑚的影子。

    阿海终于慌了,颤声道:“他们该不会被风刮跑了吧?”

    方歌寻思着有这个可能,但他比阿海冷静许多,当下沉着说道:“李修功夫不弱,应该会护着珊瑚,就是不知道被这沙暴带到了哪里。现在天快黑了,咱们不如先进城,在高处点个火堆,他们远远瞧见了就会过来。”

    阿海寻思着也只能如此,便忧心忡忡地跟在方歌身后,沿着面前的城墙,寻找着进城的入口。

    他俩走了一顿饭功夫,终于瞧见了一个拱形的城门洞,还没有阿海的个子高,城门也没有,就这么敞开着,他俩便由此钻进了城。

    此时天色昏暗,他俩寻思着应该一进城便能看见点点灯火,和人声鼎沸的街市场景。

    哪知这城内比城外还要死寂沉沉,隐约能瞧见盖得密密麻麻的土屋,和脚下细密穿杂的街道。

    街道上被黄沙掩盖了大半,踩在脚底下咯吱咯吱地乱响,每一户人家的窗洞里都是黑黢黢一片。

    阿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随风穿过大街小巷,却无一人应答。

    “这好像是个空城啊!”不知怎么,阿海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方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亮了之后,随手去推右手一户人家的木门。

    哪知门后似乎被木棍抵住了一般,一推之下纹丝不动。

    他咦了一声,加了把力气,终于把木门推开一条胳膊粗细的门缝,然后便从门缝里流出滚滚细沙,瞬间就把他的双脚掩埋。

    “这屋子还是个实心儿的。”他往后退了一步,瞧着黄沙仍是不断往外蔓延,随即便已明白了。

    他对还是一脸懵懂的阿海说:“这里应该是一座古城池,不知道几千几百年前的,随着沙漠变迁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今天一场百年一遇的沙暴,竟让他重见天日。”

    阿海恍然大悟,随即又一脸失望:“那就没得东西吃咯?”

    方歌白了他一眼:“咱们还是干活儿要紧,找些能烧的东西,给李修他们发信号。”

    阿海摸着四周干裂开来的土墙:“有能烧的东西吗?”

    “进屋子找找看吧!”方歌指了指被他推开一条缝的门,“总有些桌椅板凳什么的。”

    他和阿海合力推开木门,在黄沙塞得满满当当的屋子里乱挖了一阵,果然没多时方歌便摸到了一块木板,用力抽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块细长的床板,因为沙漠里干燥,木头并未腐朽虫蛀。

    阿海大喜,在这块床板旁边继续摸去,然后在深及手肘的黄沙之下,他触碰到了一个干巴巴,硬邦邦的东西,好像是一根粗木棍,他用力一扯,那木棍卡得极紧,只是微微挪了挪。

    他是个牛脾气,就跟着木棍较上了劲,大喝一声用上了斗牛的力气,硬生生将那木棍从沉甸甸的沙堆里揪了出来。

    方歌在一旁瞧着他到底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却瞪大了眼睛看见一只枯瘦如柴的脚底板最先钻出了沙面,然后就是一只皮包骨头的脚踝,被阿海紧紧握在手中。

    阿海吃惊中带着惊吓,一时竟忘记了收力,惯性地把一具枯槁的尸体从沙里拉了出来。

    阿海这才吓得缩了手后退两步,拼命甩着手掌,仿佛是被烫着了一般。

    方歌倒是走近了一步,举着火折子仔细瞧那具人干儿般的尸体,那人皮肤皱皱巴巴的,头上稀疏地挂着几缕黄不黄白不白的枯发,嘴皮子破了一块,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几颗牙齿。

    他对惊魂未定的阿海笑道:“你不是想吃饭吗?这不,现成的风干肉,风味绝佳呀!”

    阿海瞪了他一眼:“当着人家面儿就说这话,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小心他半夜找你算账!”

    似乎是在回答阿海的话一般,忽然洞开的木门被一道穿街大风吹动,啪的一声重重地阖上了。

    方歌手中的火折子一闪,瞬时熄灭。

第二百四十九章 鬼城叠影

    火折子瞬间熄灭,狭小的土屋内立刻一片漆黑。

    若是一般人,此时肯定尖着嗓子大叫起来,但是阿海和方歌两个身材魁梧的大老爷们儿,要是也跟着尖叫就有些尴尬了。

    但这并不说明他俩完全不害怕,他俩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死死地钉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埋藏了千年的孤魂野鬼闻着他们的生气儿寻了过来。

    在一阵尴尬的死寂之后,似乎周身没有什么异样之感,阿海这才瑟缩着开口:“你给老爷子道个歉,咱赶快出去吧!”

    方歌是风里雨里走惯了的,虽不全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也并不是全不信。

    他一直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心想道个歉也不少块肉,当真开口说道:“这位屋主大人,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没有什么恶意,打扰了您千年好梦请别见怪!”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拜了拜,他舍不得那根好不容易找到的床板,仍一手拖着,摸索着木门的方向往外走去。

    木门拉开,天上的星光洒进来些许,阿海也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急忙跟着出去。

    只听得“哐啷”一声,方歌手中床板跌落地上,他立在门口喃喃地说道:“不就是顺了块床板子嘛,干嘛这么兴师动众?”

    阿海低头窜出,差点撞上他后背,正要发问,抬头一看也怔在了那里。

    只见屋外目光所及之处,漂浮着无数蓝青色的火焰,无风自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犹如鬼魅的眸子一般,幽幽散发出慎人的冷光。

    紧接着他的耳朵捕捉到了细碎的声响,挠得人头皮发麻,似乎是无数只爪子抓挠着墙壁地面,四面八方朝着他们汹涌而来。

    原本死寂的废城,在入夜之后逐渐活了过来。

    “这,这是鬼火吧?”阿海自己给自己壮着胆子,“听说坟地里时常会飘着这样的火光,但是不伤人的。”

    “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方歌刚一开口,便觉得什么东西已经爬上了脚背,他立刻跺脚后退一步,再次打亮一个火折子,吓得一个激灵从头发到脚底。

    在火光所能照亮的范围内,映入两人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金色甲虫,头部举着两只大鳌,尾部翘起长有毒针,它们的坚硬皮甲在火光下莹莹发亮,犹如盔甲一般互相碰撞,发出类似金属的铿鸣之声。

    “是沙漠蝎!”方歌一眼就认了出来,瞬时头皮一炸。

    这种蝎子体含剧毒,据说一只蝎子便能毒死一只大象。若不小心被蛰,立时全身瘫软,像一摊烂泥被扔到地上一般。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蝎毒能够麻痹喉管心肺,就算是张大了嘴巴也吸不进去一丁点空气,没过多久便会脸颊涨红,浑身抽搐窒息而死。

    方歌曾经见过有人拿一只蝎子去拷打敌人,他把毒蝎放在敌人被缚的手臂上,毒蝎用带着倒勾的细足沿着他的经脉往上爬行,一直爬到他的脸上,在他的嘴巴,鼻子和眼睛周围转圈。

    若这个敌人淡定一些,毒蝎不一定会攻击他,但是细密锋利的足爪在自己脸上转悠的恐惧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地住的。

    他最终还是发出一声凄厉的颤抖,拼命摇晃头部想把毒蝎子甩下去,但是没能成功,反倒激怒了这只尚还幼小的蝎子,尾针摆了一摆便刺中他的一只眼睛。

    他先时还能发出几声剧痛之下的惨呼,但是没过多久便声带嘶哑叫不出来了,他疯狂地扭曲着身体,拿脑袋在粗砺的沙地上摩擦,直到脸皮都磨没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他才最终一动不动地死掉了。

    这还只是一只蝎子,方歌瞧着眼前数不清的沙漠蝎,感叹着人生艰险。

    他动了动喉咙,对阿海说了几个字:“剧毒,快跑!”

    阿海没有亲眼见识过这毒蝎的厉害,但是听见剧毒二字,也不敢怠慢。

    他掏出自己的两节短棍,合二为一成了一根铁杖,他环顾一周,还是来路方向蝎子少一些。

    他铁杖插入地上黄沙,运力一挥,一道黄沙帷幕扬起,将眼前毒蝎深深地掩埋在了下面。

    方歌与他趁空拔腿就跑,阿海开路,不断挥舞着铁棍扬起沙子,脚底下不断传来踩破硬壳的触感,他们也不敢细想,只是拼命狂奔。

    哪知跑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他们仍是没有看见来时的那个小城门洞。

    或许是夜色太深,那门洞太小,他们恍了眼没瞧见。

    两人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坍塌密集的土屋见乱跑乱蹿,到了最后,连那高高的土砖城墙也看不见了,反倒是越来越深入废城中心。

    “你小子带的是什么路啊?”方歌喘着气大骂。

    阿海也是气喘吁吁:“怪我咯?好像你才是向导吧?”

    幸运的是,随着他们一阵乱跑,眼前的鬼火少了些,连毒蝎子也没有大举跟上来。

    阿海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是惊心动魄,口中连连抱怨:“不是说沙漠里很少有活物吗?我怎么觉得比山林里的都多!先是什么蚂蚁,接着是什么蝎子,鬼知道会不会等下又冒出个什么东西!”

    方歌怒道:“别乌鸦嘴!”

    但是他说得太晚了,两人刚跑过一个街角,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竟是一只有半人高的巨蜥径直奔着他俩而来!

    巨蜥吐着长长的舌头,感受着新鲜人肉的气息,心情不禁十分愉悦,这味道闻起来比沙漠里那些硬壳子甲虫香多了!

    他转动着拳头一般大小的眼睛,四足加快了速度,甩开了尾巴跑步的姿势像极了开饭时候的阿海。

    跟兴高采烈的巨蜥相比,阿海与方歌则是叫苦不迭。

    阿海对方歌大叫:“这次你上!”

    方歌缩了一步,哂笑两声:“我只擅长近身点穴,这大蜥蜴身上好像没有穴道吧?”

    阿海呸了一声,举杖而上,朝着那腥气扑鼻的巨口拍去。

    蜥蜴的大长嘴被硬生生地合在了一起,差点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它不禁怒极,发出一声低沉而诡异的叫声,前面两脚竟然同时离地,瞬间又高大了一分,朝着阿海扑了过来。

    但是它再高高不过阿海,而且他已经跃上旁边的一堵断墙,离地三尺有余,居高临下地再是一棒直敲巨蜥的脑门儿。

    巨蜥皮糙肉厚,一个闷棍下来竟然不倒,只是四条腿晃了晃,甩甩脑袋再次冲上。

    阿海连骂了几句在珊瑚面前说不出口的脏话,眼瞧着巨蜥血盆大口上牵连不断的口水,铁杖前端直接朝它喉咙里戳了进去。

    铁杖没入足有三分之一,然后也不知顶在了巨蜥的什么部位,再也戳不进去了。

    阿海瞧着那巨蜥大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呜呜怪叫,却是怎么也咬他不得。

    他大喝一声,双足发力,直接将巨蜥往后顶去,只后悔自己的铁杖不是尖头的,可以直接肉串儿一般把它戳死。

    铁杖在巨蜥口中乱搅一阵,估摸着它今天晚上怕是没有胃口进食了。

    方歌在他身后催促:“快跑吧!好像又有声音过来了!”

    阿海只觉得头痛欲裂,从巨蜥口中抽出铁杖,也顾不得上面粘稠的涎水,留下翻滚抽搐的巨蜥跟着方歌继续跑路。

    此时两人犹如惊弓之鸟,听见什么声响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且一整天都不得片刻喘息,他俩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方歌眼尖,忽然指着前方欣喜地道:“有出口!”

    果然,一个一人高的城门洞蓦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进来时候的那个。

    他俩风箱一般喘着粗气,还是阿海快了一步,率先跑到了城门口,正要低头钻出,眼前一个青色面皮,长着细长獠牙的面孔正立在城门外面,死寂地看着他。

    阿海的精神力气已经到了尽头,眼瞧着与这青面獠牙就要嘴对嘴,他一个急停,嘴角咧了咧:“哼哼,今天运气不错!”

    然后双腿一软便昏死过去。

第二百五十章 女儿国

    方歌眼瞧着阿海跑在自己身前,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仰天跌倒,已知又出了岔子,一尺二寸的点穴尺便悄然握在了手中。

    如山一般的阿海倒地之后,露出了黑黢黢的城门洞,然后就见着一张青灰色犹如狐狸一般的面庞,吊起的眼角只有眼仁儿,没有眼白,看起来诡谲至极。

    一张大口裂至耳垂,唇线滴血一般殷红,两根利齿从上颌探出,一直延伸到下巴。

    但是方歌不像阿海直接与这张诡异的面孔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头皮发麻的同时也瞧见了面孔下面的身体,是一个身着麻布长衣的人影,长衣肥硕,瞧不清楚他的身形,但是眼前所见确确实实是一个人,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人,并非什么妖魔鬼怪。

    想到这里,方歌胆气稍壮,大声喝问:“你是谁?”

    那人并不答话,跨过阿海的身体朝他走近,衣袍微微晃动,掩盖了他的动作,仿佛是飘在地面上前行。

    方歌将点穴尺横档身前:“你再走近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终于在面具下发出两声模糊的笑声,隐藏在宽大袍袖下的右手一扬,一道白雾从他袖口飞出,正好顺着晚风扑至方歌面门。

    方歌只觉得鼻子里一股辛辣气息,想闭气已经来不及,膝盖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软绵绵地跌倒,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这只青脸狐狸正弯腰俯身,歪着脑袋看着他。

    方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反捆着双手坐在地上,后背靠着一人,一偏头便看见了阿海壮硕的背影。

    阿海此时也才刚刚醒转,提溜着眼珠子打量周围情势,不禁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俩仍是身处沙漠之中,天色未明,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不过他们身前点着熊熊火堆,照亮了方圆十几丈区域。

    周身围立着许多带着青狐面具的身影,粗略一数,至少有二三十个。

    这些人双手拢在袖中,宽衣大袖随着夜晚凛冽的风拂动。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用黑洞洞的狐狸眼睛看着他俩。

    阿海瞅着身旁篝火上架起的大铁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声对与自己背对而坐的方歌说:“你说他们会不会给咱们一口吃的?”

    方歌没好气地回答他:“我怎么觉得这阵仗,是打算拿咱们下锅啊?”

    阿海急忙呸了几声:“你怎么比我还乌鸦嘴?”

    似乎是注意到两个人醒来,青脸狐狸中走出一人,个头倒也不高,但在这一群人中算是出类拔萃了。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隔着面具,这人的声音粗哑,但是语调高亢,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十分别扭。

    阿海急忙道:“我们是去西庆的流浪艺人,遇见沙暴才到了这里!”

    那人哼了一声表示不信:“流浪艺人都能跟这沙沼的百年巨蜥一较高下了?”

    阿海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强词夺理:“我,我力气大还不行吗?”

    那人叹了口气:“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我们也没兴趣。”

    阿海大喜道:“那就放了我们吧!”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放声长笑,声音嘶哑中带着凄厉,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我们的行踪被你们发现了,怎么还可能让你们离开?”他淡淡地说。

    阿海还在愣愣地思索他这话的含义,一直冷眼旁观的方歌却突然开口道:“你……好像是个女的?”

    阿海倒没想到这茬,此刻回想起来,这人声音虽然暗哑,但语调确实是女子风格,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狐狸脸。

    那人也不反驳,伸手去了面具,露出下面一张清瘦的面庞,年岁似乎已经不轻,在火红的篝火光中,显得有些肤色蜡黄。

    隐藏在衣衫下面的长发被带出来几缕,随风飘舞着,也是焦枯的颜色,夹杂着几根银丝。

    但是仔细看的话,她的骨相极好,若非岁月剥蚀,定然是个美人坯子。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二十来人也都同时揭了面具,阿海与方歌张大了嘴巴,震惊地发现这些人全部都是女子,除了为首的那个年纪稍长,剩下的都不过三十岁年纪,各个面容消瘦,显然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咱好像闯到女儿国了!”阿海喃喃地说。

    方歌哼了一声:“怎么,你想留下来做驸马爷吗?”

    阿海正色道:“我已经有了梦中情人,定然是不从的!”

    就算是在这种状况下,方歌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凭你?人家还看不上呢!”

    为首的女子皱眉听着他俩嘴里咕咕叨叨,有些狐疑地思量着他俩的真实来历:“你们真不是他派来的?”

    “他?他是谁?”阿海只觉得莫名其妙。

    女子却不回答他:“你不需要知道。”

    阿海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不说明白,让我们怎么回答?”

    他扭动着身子:“反正我们跟你们毫无瓜葛,你们放了我们吧!”

    为首的女子思索着他的要求,一时没有开口,她身后的一个狭长脸的女子却开口说:“头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杀一个。管他们什么来历,宰了就是了!”

    阿海听了立刻炸了毛:“喂,身为女子怎么这么心狠手辣!这里是土匪窝吗?”

    他瞧见对方怪异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该,该不会真的是土匪窝吧?”

    那个被称呼为头领的女子似乎被手下说动,她衣袖一扬,一柄锋利的匕首亮了出来。

    “或许你们是无辜的,但是我们也只是为了自保。”她淡淡地说道,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阿海走近。

    “别别别……”阿海和方歌不断挣扎,但是双手被捆缚地极紧,根本挣脱不开,反倒是两人互相扭动推搡,一个不稳双双侧倒在沙地上。

    那柄被磨得极薄的匕首映着火光,朝着阿海的脖颈探了过来。

    阿海此时终于知道了害怕,他一边扭动着身体不住退缩,一边暗骂,为什么先拿我下手?为什么不是这个没本事的向导?

    头领在阿海身前驻足,高高举起了匕首,朝着阿海的颈部动脉就劈了下来。

    阿海闭紧了双眼,撕扯着嗓子大喊:“李修快来救我!”

    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他只听见“叮”的一声撞击声响,锋利的匕首被震脱出手,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方歌一缩脖子,便看见匕首斜斜地刺进他鼻尖儿前的沙地里,身体比大脑先感到了一阵后怕,后背瞬间就湿了。

    阿海睁开了双眼,倒在地上的他侧着脑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身而至,掠到他面前,不是李修还会是谁?

第二百五十一章 久旱逢甘霖

    瞧见这个熟悉的背影,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阿海流下了被英雄救美之后的……汗水,然后带着欣喜若狂喊了声:“李修!”

    “还有我呢!”珊瑚跟着李修蹦了出来,两人齐齐护在阿海身前,面对着众人。

    看见他俩无恙,阿海放下了心。

    头领一脸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物,是一把形制小巧的把镜,乃是用上好的玳瑁雕花制成,只是用得久了,玳瑁的花纹褪了色,黄铜的镜面也有些模糊不清。

    刚才,正是这把镜子打中了她的匕首,救下了阿海的性命。

    “你们,去过地下城?”头领瞪着李修,声音有些颤抖,这把镜子是她自己的东西。

    李修默默地点了点头。

    原来前一日沙暴肆虐之际,李修和珊瑚与阿海他们失散,在被巨风带着偏离了路线的时候,哪知身下一空,竟是掉进了一个七八丈深的坑洞之中。

    幸运的是坑洞底下是厚厚的一层黄沙,两人摔得并不重。

    李修怀里紧紧护着珊瑚,听见她因为惊吓而发出的一声尖叫,眼瞅着更多的细沙从坑顶滚落,直往他们身上洒下,便抱着她从沙丘上连连翻滚,一直到了沙丘底部,才没被沙子彻底掩埋在下面。

    李修松开珊瑚,见她有些发懵,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吓的,便伸手去掐她的虎口,知道她出声喊疼这才放了心。

    两人喘息了好久,才注意到这里是一个类似地下洞穴的地方,方圆不过二三十丈。

    李修用手触摸洞壁和地面,惊讶地发现十分平坦,似乎是一块块整齐的方砖拼砌而成,说明这里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造的。

    而他们掉落下来的坑洞,似乎是因为年深日久,天花板的方砖破裂,不小心被他们碰到,这才机缘巧合到了这个地方。

    比起地面上的狂风肆虐,这里显得十分平静,除了涓涓细沙不断从洞口落下,形成一个尖尖的沙丘,这里在没有别的动静。

    李修凑近了去看珊瑚的状况:“有没有哪里受伤?”

    珊瑚摇头,但是声音有些虚弱:“我还好,就是想喝水……”

    李修自己的水囊早已经空了,是他先时分给了阿海,珊瑚解下自己的,还好没有撒漏,但也只剩下一小半儿了。

    “一人一半!”珊瑚说。

    李修摇头:“我还不渴,你都喝了吧!”

    珊瑚固执地说:“你不喝,那我也不喝!”

    反正再怎么节省,也支撑不了多久,先顾紧眼前再说,李修便与珊瑚将所剩不多的清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又休息了一阵,头顶不再有细沙流下,李修寻思着沙暴已经过去。

    但是四周并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他们无法从那个洞口爬回地面。

    “咱们往前走走,这里是人造的,应该有出路。”他拉起珊瑚,打起火折子,往洞顶光线照不着的深处摸索前行。

    果然,走到砖室尽头的时候,一个颇为宽敞的甬道霍然出现在眼前,两人并行都没有问题,黑黝黝的看不见尽头。

    “咱们进去看看?”李修问珊瑚,“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呢!”珊瑚扬起脸,一脸大无畏地表情。

    李修捏了捏她的鼻尖露出微笑,伸手与她手掌相握,踏步进了甬道。

    珊瑚嘴上说不怕,心里其实还是在犯嘀咕的,这里明明是沙漠,怎么感觉阴风阵阵拂面而来呢?

    脚步声在漫长的甬道里回响,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但是火折子光线实在昏暗,只能照清楚脚下三四步的地方。

    走了约莫一柱香时分,她突然一个激灵,只觉得什么东西拂过脸颊,冰凉凉湿濡濡的,立刻双手抱紧了李修的胳膊,颤声道:“墙上……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李修将她护在身后,举过火折子,发现是一丛犹如羽毛一般的叶子,从砖墙的缝隙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刚才就是它们吓了珊瑚一跳。

    看清楚之后,珊瑚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

    李修却奇怪地说:“这是凤尾蕨,习惯生长在潮湿的地方,怎么会在沙漠里出现?”

    他伸手在凤尾蕨冒出的砖缝里摸了摸,只觉得指尖湿润,果然是有水的痕迹。

    “说不定能找到水源呢!”他激动地说。

    珊瑚听了也顿时来了力气,两人加快速度继续前行,又行了小半刻钟,眼前光线一散,又是一处空旷的石室。

    石室的尽头仍是一条同样的甬道往前延伸,只是这一次,石室侧面开着一扇小门,不知通向何处。

    李修和珊瑚往那小门里探出头,立刻就觉得一股久违的湿润水汽扑面而来。

    他们眼前是一个向下的台阶,往下三四级,便是反射着火光的漆黑水面。

    “水!”珊瑚开心地大叫,“李修哥哥好厉害!果然有水源!”

    李修先走下台阶,捧了一捧水在手心,只觉得手心一阵清凉,怯意地浑身汗毛立起。

    他尝了一小口,只觉得从舌尖清爽到喉咙,这几日干渴的舌头都快破裂了,此时终于得到了滋润。这处水源水质清冽,口感清甜,李修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才让珊瑚过来喝水。

    珊瑚迫不及待地连连用小手捧起清水送至唇边,只觉得再好的琼脂玉酿都不如这清水来得痛快,恨不得把脑袋闷进水里喝个痛快。

    很快她干瘪的小肚子都鼓了起来,直到再也喝不下去为止。

    她的脸颊上挂满了溅起的水珠,犹如蔫黄瓜的她瞬间恢复了水灵灵的模样,连眼眸中都开始波光盈盈起来。

    李修笑着拍拍珊瑚的小肚子:“小心凉水喝多了肚子疼!”

    珊瑚抹了一把脸:“我身体好着呢!才不怕肚子疼。”

    李修将两人的水囊灌满清水,只觉得精神陡然一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喝:“你们是什么人?”

    李修和珊瑚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听见人声,双双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姿佝偻的老妇人抱着一个瓦罐,面上的皱纹炸开,表情比他俩还要惊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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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冠天下介绍:
他是一个被流放的前太子,颠沛流离间沦落成了乞丐。从不谙世事到历经人间沧桑,踏着满是鲜血和伤痕的脚步,他一步一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帝冠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冠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冠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