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截胡
绯烟伏身在草丛里,正好隐藏了身形,但若此时跳出来往前跑,必然与马车队迎面撞上。
但若不去通知琥珀他们,这批人马就要落到程柔手上了。
绯烟急得直拍地上的石头,犹豫不决之间,那车马已经滚滚驶过眼前,朝着前方渐行渐远。
就在此时,远处草丛树林间,忽然窜出黑压压一大批手持刀枪的官兵,列队整齐,团团把那四五辆马车围在了中间。
绯烟一惊,猫着身子跑近了一些,缩在一处大树后面伸头去看,却也只能看见那群官兵的后背。
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喝令着什么,接着便是一阵开箱查看的声音。
绯烟哭丧着脸,心想琥珀这次又白忙活一场。
哪知没过多久,人群里发出一阵骚乱,一个穿着红衣官服的人慌忙走了出来,对一个侍卫道:“快去禀报刺史大人,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件。”
那侍卫领命,立刻驾马飞驰而去。
绯烟一怔,又瞧见那官员指挥着手下官兵列队,露出了被包围的马车,只见马车上所有箱子都被打开,露出些寻常丝绸布料。
押车的那十几个人已经被官兵捆缚了双手。
红衣官员恶狠狠地道:“不管你们是否合法经商,去刺史大人面前分辩吧!给我全部带走!”
于是,浩浩荡荡的官兵压着车马往来路走去。
绯烟不明所以,但仍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抓错人了。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绯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干娘的手下,前几日假扮琥珀伯伯的那个人。
“大小姐怎么在这里?”手下问道。
见到熟人,绯烟松了口气,急忙道:“我是来给干娘报信的。”
手下指着渐渐远去的人马笑道:“是那个吗?老板娘早就知道了,这才派我过来瞧瞧情况。”
“什么?”绯烟气得差点吐血,我忙活了半天竟然是白费力气。
手下怕绯烟一个人回客栈不安全,略一思索,决定还是带她去找香玉的好。
于是绯烟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卧龙湾海岬的地方,只见整个海滩上都是古怪嶙峋的黑色礁石,一直接连到远处的黑山。
从远处看去,海岬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在手下带领下,绯烟在礁石之间穿梭前进,见到了不少身着黑衣,藏身在巨大礁石缝隙中的人,一直到最后,才见到了琥珀和香玉。
琥珀见“伯伯”领着绯烟过来,气得下巴都歪了:“不是让你待在客栈的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绯烟也气得跳脚:“我是好心来通知你们,你还骂我!”
手下简略说了官兵无功而返的事情,香玉笑着说:“我从金凤城便留意到有人跟踪。吕梁那个人像鲶鱼一般滑溜,怎么可能在大白天招摇着赶马车回来?那些人不过是幌子罢了!”
“原来干娘什么都知道。”绯烟沮丧地低下了头。
香玉爱抚着她的头发:“你也是担心我们才跑了过来,干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琥珀却说:“干娘,还是找人送她回去吧!”
绯烟一怔,见他表情严肃,忍不住就要跟他吵架。
香玉说:“现在天色快暗了,我怕路上有变,不如就让她待在身旁,有这么多人照看着,还安全些。”
琥珀这才住了口。
香玉对众人道:“我估摸着吕梁多半不会走陆路,而是走海上,海上监视少,而且运输方便。所以今夜落潮时分,大家都把海面上盯紧了!”
手下各个答应了,仍是潜身埋伏。
渐渐地天光渐暗,直到彻底黑了下来,一轮明月从海平面上升起,在海面上投下一些细碎的光斑。
礁石内隐藏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耳中只能听见海浪拍击着礁石的声音,犹如呼吸一般一起一伏。
忽然,有人用刀柄轻轻敲了敲礁石,发出中空的“叩叩”声。
香玉轻声道:“来了!”
绯烟抬头去看海面,先时还没瞧见,寻找一番之后,果然看见一艘小小的帆船从大海深处飘来,初时只有一指大小,慢慢地越来越大,连站在船头驶舵的人影都能看见了。
香玉朝手下做了个手势,众人点头做好了准备。
琥珀对绯烟耳语道:“等下你就藏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我抓到了人就回来找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
绯烟撇撇嘴表示知道了。
终于,在众人的等待下,传来了帆船下锚的声音。
香玉玉手一挥,所有人同时冲出,朝着那艘帆船跑去。
甲板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几个手脚麻利的手下按到。
几乎一眨眼间,香玉便已经掌控了整个帆船。
她大声呼喝,指挥着手下清点人数,以及查看船上的货物。
手下人报告的声音远远传来,绯烟知道他们这次真的得手了,这艘船上的大批银子还来不及进入山腹里的库房,便被干娘截了胡。
忽然一人报告说:“船上并未见到吕梁的身影!”
接着便是琥珀吃惊的声音:“怎么可能!你们搜查清楚了吗?”
香玉道:“他趁乱跳海逃走也是有可能的,我加派人手在这附近寻找,你别着急!”
众人又在船上忙碌一阵,抬着大箱子下了船,还没走多远,便远远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香玉皱着眉头,让众人停下。
没过多久,便瞧见几百个官兵将这黑礁海岸包围了起来,领兵的,仍是白天那个红衣官员。
“呦!来得挺快。”香玉冷笑道。
红衣官员并不理会,转身朝后看去。
只见官兵的包围圈分开一个小口,两顶轿子被轿夫稳稳地抬了进来,直到礁石实在难行,才停下了脚步。
一个人迫不及待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朝着香玉身旁的琥珀开心地叫了一声:“琥珀哥哥!”
琥珀一愣:“程柔姑娘,你怎么来了?”
程柔还未答话,红衣官员便怒喝道:“大胆!敢直呼我们公主的名讳!”
琥珀与藏身在礁石之内的绯烟同时一愣,她是公主?
第二百零八章 计中计
而且绯烟注意到,程柔对琥珀换了称呼,竟然亲昵地叫他“琥珀哥哥”!
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绯烟咬得银牙咯咯作响,恨不能立刻冲出来揍她一顿,管她什么公主不公主。
琥珀却傻乎乎地没有意识到称呼上的变化,只是惊诧地问:“你怎么是公主呢?”
程柔不顾众人的阻拦,提着华美的裙角,踩着礁石小跑到琥珀跟前,微微有些气喘。
她柔柔地对琥珀说:“我是东景国的平乐公主,先前没告诉你,你不会怪我吧?”
她怕琥珀生气,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可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真的是逃婚出来的,刺史大人是我的舅舅。”
琥珀挠着头道:“你身份高贵,不跟我说很正常。”
程柔摇摇头:“没什么高贵的,我只是我自己,希望琥珀哥哥还是把我当做朋友。”
香玉抱着胳膊在旁边插嘴道:“小公主,你既然跟我干儿子是好朋友,干嘛拉来一堆人挡住我们的去路?”
程柔转头看向香玉,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别馆的主人是刺史大人要抓的一名钦犯,他在黑市里贩卖枫茄草,我们必须要将他带回去绳之以法。他所获得的银两也都是赃银,必须要没收充公。”
她眼神又看向琥珀,低下头去坚持说道:“我按照法理办事,这里是东景国境,你们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把银子交出来吧,我不让他们为难你们。”
琥珀为难地瞧向干娘,他对这笔银子并不感兴趣,但是干娘可是为了这笔钱千里迢迢从元柳国赶来,怎么会轻易罢手?
哪知香玉掩唇娇笑两声:“真是个有立场的小公主,给你个面子,这笔钱就送你了!”
程柔一听,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那就多谢了!”
琥珀此时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急忙道:“钱给你没问题,可是那个吕梁我是必须要带走。他现在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我得赶紧抓他去!”
程柔拦住他:“你别急,这里方圆几十里我都派了官兵搜寻,他一定跑不了。只是,他是主犯,我不能把他给你。琥珀哥哥寻他有什么事情吗?”
琥珀道:“我有要紧的事情问他。”
程柔低头思索了一番:“等抓住他后,可以安排你单独审问,之后我们再把他带走可以吗?”
她的口吻柔缓,并未以公主的身份施压,反倒是商量的语气,琥珀原本也只是为了打探长清帮的消息,对吕梁本人并无兴趣,便点头答应了。
香玉瞧着远处的官兵早已排开阵势,四处搜寻吕梁,伸了个懒腰道:“这下可好,省的我自己动手。”
程柔见她转眼损失万两银子也不愠怒,早知她另有打算,这刚刚运来的万两白银,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幅地图,慢慢展开在二人面前。
香玉脸色一变,并未开口说话,
琥珀也一眼认出这是吕梁别馆地下水网的地图,寻思,不知她又从何得到了这幅地图?
程柔对香玉道:“我知道你们也有地图,这深山里面藏着王鸿,也就是吕梁的全部身家,这些都是东景国的财富,我也必须带走。”
香玉脸色一变,冷言说道:“那吕梁光从我的洒金城就偷了十万两官银,更别说别处了,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成?”
程柔语气坚定:“若是你们的官府想要回这笔官银,便请遣送官员来与刺史大人协商。”
香玉哼了一声,她可是黑道上的,怎么会告诉官府她在打这笔官银的主意?
“小公主真是厉害!”香玉轻拍手掌,面笑心不笑地说。
程柔装作没有看见,朝岸边一队人招了招手,那些人立刻走上前来叩头。
这些人体格健壮,都身穿特制的鲨鱼皮衣裤,腰间别着匕首和弯刀,专门为下水做了准备。
程柔对他们说:“里面有人把手,你们进去要多加小心!”
众人答应一声,朝着通往仓库的山隙走去。
琥珀瞧着干娘的表情,有些心惊胆战,他可是知道干娘发脾气的样子。
香玉仍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程柔的人纷纷通过水中密道,进入了礁石深处。
在几人尴尬的沉默中,这只下水的队伍终于有人返回,一个人跑到程柔面前跪下道:“公主殿下,里面确实有一个巨大的仓库,但是是空的!”
“什么?”程柔大吃一惊,随即看向香玉。
香玉右手捂着脸颊,夸张地大声道:“哎呀,这是什么情况呢?难道我也上了吕梁的当了吗?”
她一边表演,一边给琥珀偷偷眨了眨右眼。
原来,她一听说这仓库的位置,片刻不曾耽搁便已派人干掉了仓库守卫,把里面所有的金银珠宝运了出来,饶是如此,也花了整整两日的时间。
至于仓库里到底有多少金银,香玉不打算轻易透露,反正随手买下一两座城池不是问题了。
程柔嘴唇微微颤抖,她知道是香玉捷足先登,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你最好还是把银子交出来!”
香玉瞪大着无辜的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本事你派人去找吧,找得到算你厉害!”
绯烟在远处把这一切听得是明明白白,心中乐开了花,心想,让你这个狐狸公主吃个大亏,看你还装不装?
她正兴高采烈地乱想,忽然眼角一闪,一个人影在附近礁石一动,暴露了踪迹,他穿着一身上好的西锦缎袍,却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的模样。
绯烟脑子里转得飞快,现在附近到处都是官兵,反倒是她所在的这处海礁除了干娘的手下之外,并未加派人手。
而干娘又被那公主拦着,手下也来得及把周围查看清楚。
难道那个人就是琥珀一直要找的吕梁?
绯烟刚想叫他们过来,又想到这里礁石纷乱,一旦开口,吕梁东躲西藏反倒不好抓。
今天一直受琥珀的气,我就亲自抓了那个家伙,让琥珀跪在我面前认错!
她这么想着,早把琥珀的嘱咐忘在了脑后,悄无声息地爬出了礁石,朝那个人影靠近。
第二百零九章 坠落
然而绯烟想得太简单了。
在她朝吕梁靠近的时候,吕梁也在乱石中瞧见了她。
绯烟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奸商,打架肯定靠手下,本身功夫一定稀松平常。
然而,就在她离吕梁还有两三丈距离的时候,对方已经悄悄从腰上取下了随身武器,伸手一甩,一只金丝软鞭便飞了出来。
猝不及防间,绯烟的脖颈被软鞭一绕,硬生生地被吕梁拖了过去!
锋利的礁石划破她柔嫩的肌肤,绯烟只觉得浑身疼痛,呼吸困难,却连一声叫喊也喊不出来。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被机敏的香玉发现。
她急忙呼喊手下过去查看情况,琥珀也急忙跟了过去,大骇地发现绯烟被一个男人扣住了咽喉提了起来。
绯烟憋得小脸涨红,双脚乱蹬,却哪里挣脱得开。
众人团团将吕梁围住,琥珀喝道:“快放开她!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吕梁却并不理会他,而是瞧向香玉,笑道:“镜花馆的风流老板娘,原来是你!我说呢,是谁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香玉道:“你盗窃洒金城官银之事暂且不提,害了我镜花馆姑娘素琴的性命,这笔账不得不跟你算清楚。”
吕梁干笑两声:“谁让她多管闲事,你也是道上的人,我懒得跟你绕弯子,你看你是要替那死去的丫头报仇,还是要我手上这个丫头的性命?”
香玉知道,他要用绯烟做人质,抬手按下躁动不安的琥珀,沉声问:“你要怎样?”
吕梁道:“自然是一条活路,让所有人都走开,别跟着我,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把这个小姑娘毫发无伤地放了。”
“不行!”琥珀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他怎么放心让绯烟跟这个危险的男人单独相处?
绯烟泪眼汪汪地看着琥珀,又是害怕又是自责,要是自己不跑出来就好了。
吕梁做出一个要拧断绯烟喉咙的姿势:“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是死,让这个小美人儿给我陪葬也不错!”
琥珀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怕他真一用力伤到了绯烟,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别动手!我们听你的就是!”香玉伸手按住了琥珀的肩膀,对吕梁说道。
此时,程柔带着官兵也走到了近前,听见香玉私自放了吕梁,开口说道:“等一下!我还没……”
她原本想说“我还没有同意放人”,但是瞧见琥珀双眼如炽地看着无力挣扎的绯烟,心一软就改了口,吩咐手下道:“放他走吧!”
吕梁朝着香玉嘿嘿笑了两声:“老板娘,以后有机会再找你叙旧!”
说完,仍是一手扣住绯烟咽喉,一手拿着长鞭,拖着绯烟往黑山方向走去。
众官兵自动让开一条路,放他离开。
香玉手指微微一动,手下立刻会意,传着眼色给其他弟兄,悄然无声地去前方包抄。
琥珀记得立时就要去追,香玉却拦住他道:“别急,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琥珀急忙问:“干娘快说!”
香玉道:“他既有人质,为什么不再顺便要一匹马,总比用脚走路快些,一定是知道这里方圆数里有官兵埋伏,走大路是行不通的。”
“那他要去哪儿?”琥珀问。
香玉指了指他们身后高耸入云的黑山。
琥珀惊道:“这里可跟干娘驻守的那边不一样,全是笔直的峭壁,他怎么上得去?”
香玉道:“你没看见他的兵器是什么吗?”
吕梁擒了绯烟,一只手仍扣在她的咽喉,果然就逼着绯烟来到了黑山之下。
这里可是他的据点,他对这里十分熟悉。他知道这处山壁陡峭,但是到处都有突出的石笋和石梁,别人拿这里没办法,他可是一点都没问题。
他强迫绯烟先爬上了最开始的一段稍微和缓的山脚,随着山势突然陡峭,双手攀爬再也不可能。
他恶狠狠地对绯烟道:“你可给我乖乖听话,要是敢乱动一下,我就把你丢下去,让你漂亮的脸蛋摔成稀巴烂!”
绯烟还未明白他在说什么,便被他拦腰抱住,她惊叫着要推开他,但是他搂得极紧,不容挣脱,只见他右手软鞭一甩,紧紧勾住了数丈之外的一处石梁,带着他俩一荡,转眼便已经跃上了三四丈高度。
他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伸手收回长鞭,寻找到下一个借力的地方,如法炮制往上荡去,约莫两刻钟后,他俩已经如猿猴一般荡到了半山腰。
绯烟吓得忘记了挣扎。她知道,若是吕梁一松手,自己便将粉身碎骨。
海风不住地拍打着山壁,吹得绯烟长发乱飞,她忍不住往下面看了一眼,只见山底火把的光亮犹如萤火虫一般渺小,人声却是一点也听不见,差点就要晕过去。
琥珀为什么还不来救我?绯烟绝望地想着,他不是说要一直保护我吗?那个大骗子!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从脸颊上滴落下来,很快就被凛冽的海风吹干。
此时吕梁也在微微喘气,这番攀岩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他记得往上十来丈就有一处突出的山岩可以休息,便一咬牙坚持挥出软鞭。
好容易到了这块有一丈见方的山岩上,绯烟腿一软便瘫倒在地,身子不自主地哆嗦,她已经分不清是冷还是怕了。
吕梁也累得够呛,直接平躺在岩石上大口喘气。
但他不敢休息太久,缓过神来,便赶紧爬起,催促绯烟继续往上,只要翻过山顶,一切都好说了。
绯烟却跪坐在那里,哭着说腿软站不起来。
吕梁不耐烦,直接上来就去抓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拽起:“给我走!”
哪知绯烟忽然双掌用力往他胸前一推,这一下完全在吕梁的意料之外,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跌落山岩,往山下坠去!
绯烟捂着心口,也不知刚才是哪里来的力气,她虽然还有些颤抖,但是精神已经稍稍缓和,浑身都松懈下来。
哪知一转眼间,一只软鞭忽然从山岩下飞了上来,卷住了绯烟的脚踝,她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往山崖下拖去。
她来不及惊呼,半个身子已经落在了空中,她的双手无助地乱抓,眼见就要与吕梁同时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影子瞬间扑了过来,双手用力抱住了绯烟的胳膊。
下坠的趋势瞬间停止,绯烟只觉得脚踝上一痛,整个身体一紧,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耳中传来琥珀咬牙发出的声音:“你先忍一忍!”
琥珀拼尽全力想拉绯烟上来,但是吕梁用金丝软鞭卷住了绯烟的脚踝,死都不肯放手。
他大喝一声,双目圆瞪,咬着牙一点一点将绯烟往山石上拖,眼见着她的身体渐渐回到了山岩上。
下面的吕梁知道一旦等她上去,便会解下脚上软鞭,便急不可耐地往上攀爬,他的身子被海风吹得前后晃动,绯烟只觉得脚踝疼痛欲裂,几乎要疼晕了过去。
就在琥珀将绯烟扯上山岩的同时,只听得身下发出一声诡异的断裂声,这块山岩再也承担不住三人的重量,竟然与山壁断裂,带着上面的琥珀和绯烟再次向下坠落。
第二百一十章 坠落(下)
伴随着绯烟又一声惊呼,二人身子一空,朝山崖下坠去。
琥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纵身上前,右手揽住绯烟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左手五指张开,拼命在碎石翻滚的崖壁上乱抓,希望能抓住些什么,减缓下坠的速度。
吕梁在他们下方,眼见着一块巨大的山岩朝自己头顶砸来,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松开了软鞭,拼命往旁边跃去。
饶是如此,他本来就毫无凭依,就靠着那根系在绯烟脚上的软鞭求生,此时虽未被巨石砸中,但仍被那股巨大的力道带了下去,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琥珀的五指被粗砺的山石磨得血肉模糊,却仍是在胡乱摸索着,终于手上一重,摸到了一块突出的尖石,他单臂吊在尖石上,两人这才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绯烟吓得忘记了呼吸,此刻只觉得脚腕上疼痛依旧,但是已经没有拉拽的感觉。
她紧紧抱着琥珀,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见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右臂仍是拼命抱住自己,不让自己落下,但是仅靠一只手承担两人的重量,绯烟知道他支撑不了多久。
“你,你可以不要管我……”绯烟虽然害怕,但也不忍心让他随自己一起丧命。
“闭,闭嘴!”琥珀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
他只觉得手臂酸疼,指尖渐渐发麻,快要坚持不住。
他朝着四处张望,在惨淡的月光下,瞧见在右下方十几步的地方,隐约有一处山洞,但是瞧不真切。
只能放手一搏了!他努力对绯烟说:“你做好准备,我把你甩到下面的山洞里去。”
绯烟闻声往下看去,只觉得那处山洞遥不可及,吓得摇头。
琥珀大喘了口气:“别怕,你不是很厉害吗?别闭上眼睛,要是我扔得不准,你就自己抓住!”
说话间,绯烟觉得额头上一凉,原来是琥珀的汗水大颗大颗滴落下来。她知道他快坚持不住了,心里想着,他这么拼命救我,就算是我掉下去摔死了,也知足了。
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琥珀又喘息了几次,调匀了呼吸,左臂用力左右摇摆,好让自己扔绯烟的力道大一些。
他只觉得手臂上的肌肉都快撕裂了,终于在晃到最大幅度的时候,瞅准方向,大喝一声,拼力将怀中绯烟扔了出去。
绯烟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然飘身在了空中,随即急剧下落。
她努力瞪大眼睛,拼命伸出双手朝向那处山洞,这一瞬仿佛被放慢了一般,绯烟眼瞧着自己离山洞越来越近,连每一块石头纹路都能看清楚了,最终仍是低了山洞数寸。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双臂扒在了山洞边,用力爬了上去,来不及喘息,便转身瞧向琥珀。
琥珀将绯烟扔出去之后,左手渐渐从那处尖石上滑落,仅靠着三根手指苦苦支撑。
眼见她爬上了山洞,他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一松,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跳过去了。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真不该胡乱起誓啊,保护这个大小姐真要命!
就在琥珀即将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绯烟大叫:“琥珀,快接着!”
琥珀一愣,随即大喜望外,只见一根长鞭朝自己方向甩来。
原来吕梁人跌了下去,金丝软鞭却留在了绯烟脚踝上。
绯烟解下软鞭,在洞口看见了一处突出的石笋,便将一头紧紧缚在了上面,另一头用力朝琥珀扔去。
连扔了好几次,才把软鞭扔到琥珀身边,琥珀右手一抓,同时左手脱力,整个人极速向下坠去,然后软鞭紧紧绷住,琥珀一个准备不及,重重地拍在了山壁上。
他骂了一句,双手并用,朝上爬去。
绯烟也伸出胳膊,帮忙把琥珀拉了上来。
两人瘫坐在山洞口,都是衣衫破烂,满脸黑灰,遍体伤痕。
绯烟劫后逃生,瞧见琥珀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琥珀只觉得浑身哪儿都疼,现在她哭得连脑仁儿都疼了,心想,还知道哭,我还没骂你呢?
他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没有说出狠话,软言安慰了好久,绯烟才止住了哭声,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是眼泪水弄花了脸上灰尘的结果。
琥珀瞧着好笑,捏着她的耳朵道:“看你以后还胡闹!把脚伸出来我看看!”
绯烟把被金丝软鞭缠住的右脚伸了出来,琥珀手脚麻利地除去了鞋袜,露出白嫩嫩的一只纤足。
绯烟脸一红,便感到自己的右足被琥珀握在了温热的掌中。
两人刚刚脱险,绯烟的心脏还狂跳个不停,琥珀便已经忍不住开起玩笑开,伸手捏了捏她的脚丫,道:“脸长得不好看,脚丫子倒是白白胖胖的!”
绯烟又羞又气:“你才白白胖胖!”
琥珀说话间已经在她的脚踝处摸了一番,说道:“好像是脱臼了!”
绯烟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琥珀笑道:“你亲我一下,我给你接上。”
“色狼!”绯烟习惯性地就要伸手打他,突然觉得脚踝上“咯哒”一声,疼得眼泪再次涌出。
琥珀放开她的脚,笑道:“我才不稀罕,只是让你分心罢了!现在好点没?”
绯烟尝试着转了转,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是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琥珀道:“现在走路怕是还有些疼,过两天就好了。”
绯烟瞧见他满是伤痕的双手,忍不住心疼,捧起他的手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
琥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比这重的伤我都遭受过了,这个怕啥!只要喝口酒就舒服了。”
说着当真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下塞子咕嘟喝了一大口。
原来那日他从吕梁卧房里偷来的那只文玩葫芦被他当做了酒壶,出门前装满了酒,想着可以在海边驱寒。
他喝了一口后,把葫芦递给绯烟。
绯烟也是又累又渴,也不嫌弃是他喝过的,接过来也喝了两口,虽然辣辣的,但是身体立刻暖和了起来。
琥珀探身从往下面看去,他们这一番跌落,已经离地面不远了,但是仍有二十来丈的高度,直接下去仍是危险重重。
他又回身往山洞里面看去,发现这处洞口虽小,但似乎十分幽深,不知道通向哪里。
琥珀心想,不知道这黑山山岩是什么成分,怎么形成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空洞。
他与绯烟歇了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寻找他们,便说道:“咱们往里面走走,看通向哪里。”
绯烟虽有些害怕,但强装镇定点了点头。
琥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扶着绯烟站起来,一起往山洞深处走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讲述
绯烟紧紧抱着琥珀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山洞深处走去。
他们发现这处山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幽长,没多久便转了个弯朝下延伸。
琥珀寻思,会不会刚好可以通到山底呢?这可就方便了。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山洞忽然一分为二,仍是无尽地往前延伸着。
琥珀正在犹豫走哪个山洞的时候,忽然从山洞里传出了声音,十分模糊,似乎是什么野兽在喘息。
绯烟此时犹如惊弓之鸟,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对琥珀说:“咱们还是回去吧!”
琥珀让她别怕,仔细辨认一番,是从左边的山洞传出的声音。
他走进山洞两步,静心再听,发现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人苦痛的呻吟,听声音好像是那个吕梁。
他还没有跌落山崖摔死?琥珀寻思。他刚刚还有些气恼又丢了线索,现在既然有机会,一定不能让他再跑了。
他对绯烟道:“前面是吕梁那个家伙,好像受伤了,咱们去抓住他。”
绯烟今日被吕梁擒住,心中早是对他恨意满满,想着琥珀在身边,便壮了壮胆子,跟着琥珀朝左边山洞走去。
他们竖着耳朵,根据声音前行,连遇到了两三个岔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山腹里的哪一部分,声音逐渐明显,然后在一处颇为宽敞的山洞中,终于看见了仰卧在地的身影。
“救,救命啊!”吕梁虚弱地喊着。
琥珀打亮火折子,瞧清楚了情况,只见他衣衫到处都撕裂了,下半身血肉模糊一片,两只小腿都似乎被压断了。
原来那吕梁跌落山崖,正好又掉在一处山岩上,摔得是撕肝裂肺,还未来得及喘息,上面那块山岩早已经在跌落中碎成了好几块,其中一块便重重地压在了他的下半身,将他的腿骨压得粉碎,疼得他差点晕了过去。
但是他毕竟是刀尖上谋生的人,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咬了咬牙从身侧的一处裂缝钻了进去,一直匍匐着爬到了这里。
他瞧见了琥珀他们,急忙谄笑着说:“小哥儿行行好,救救我这把老骨头。”
绯烟“哼”了一声:“你差点害死我,为什么要救你!”
吕梁苦笑几声,声音难听地像哭:“你们把我的毕生积累都拿走了,怎么不说?”
绯烟一怔,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琥珀拦住她,正色对吕梁道:“我有话问你,你老实回答我,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能。”
吕梁叹息一声:“我还有什么能告诉你的。”
“我想问你长清教的事情。”琥珀一字一句地说道。
吕梁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诧:“你知道长清教?”
然后又哑着嗓子怪笑几声:“原来你们抓我是这个目的,你到底是谁?”
琥珀道:“我是魇族后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连连点头,“这个消息可不便宜哦,小兄弟。”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琥珀冷冷地走近他,用自己殷红的眸子盯着他扭曲的脸。
吕梁急忙道:“我知道你们一族的本事,你不必催眠我,我说就是。不过,我嗓子干得厉害,给我口水喝,行不?”
琥珀解下葫芦丢给他,吕梁接过笑道:“这算是物归原主吧!”
他一口气将葫芦里剩余的酒喝干,这才擦着嘴角长舒一口气:“真是过瘾!”
“快说吧!”琥珀催促道。
吕梁又是干笑两声,抬头看着洞顶,缓缓说道:“长清教,与其说是一个教派,不如说是一个地下组织。不仅外人觉得这个教派神神秘秘,就连教众自己,也不一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快说重点!”绯烟见他说得都是没营养的话,忍不住也跟着催促。
“我一个重伤者都没着急,你急什么。”吕梁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教众,但是因为我是替主人搜罗银子的,而且数量不少,瞧着银子进进出出,渐渐看出了些端倪。”
他咳了两声,继续说:“主人用这笔银子私募兵马,冶炼兵器,据说在北雁的茫茫草原上,还有西庆的无人沙漠里,都有他的军队。”
琥珀听了骇异道:“他这是要造反?”
吕梁点点头:“应该是错不了。还有些教众替他搜罗了天下杀人利器,妖刀法宝,似乎都是同样的目的。”
“他要造哪个国家的反?”琥珀忙问。
吕梁深深地看了琥珀一眼:“哪个国家?嘿嘿,他想造天下的反,整个古羲大陆的反!”
“为什么?”琥珀奇怪地问。
吕梁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底层教众,我怎么能知道这些。不过有一个传说,倒是可以当做闲话说给你们。”
“什么传说?”绯烟问。
吕梁道:“大概一百多年前,古羲大陆上还只有一个国家,叫做永青国,后来被五个大臣篡了位,分了国,具体的我就不跟你们扯了,反正有人流传,有一个宫女在永青国灭之前,刚刚被皇帝宠幸,那些大臣杀掉了皇子皇妃,本来连太监宫女也不放过,但她躲在冷宫一处废井里,靠吃苔藓度日,后来又藏在运泔水的木桶里逃出皇宫。”
“那后来呢?”绯烟最喜欢听这些宫闱秘史,急忙追问他。
吕梁道:“后来据说这个宫女诞下一个男婴,还把他养大了,而这个永青国的血脉因此被延续了下来。”
“这可能吗?”绯烟有些不相信。
吕梁道:“所以说只是个传说嘛!”
“那你的主人,长清教的教主就有可能是那个皇族的后代?”琥珀并不在乎那个人的出身,只想把他揪出来为族人报仇,“那他现在在哪里?”
吕梁道:“他那么神秘的一个人,你觉得我会知道吗?不过你也别着急,你们盗了他这么多金银,他说不定会亲自找你麻烦!”
他又呵呵笑了两声,带得腿上的伤阵阵刺痛。
琥珀又想起一事:“你不也没有好好替他守住银子吗?不怕他惩罚你?我记得你们身上的纹身就是他掌控你们的梅花蛊。”
吕梁赞道:“连这个都知道了,真是厉害!不用你担心,跟别人不一样,我早就偷偷找人解了蛊毒,只是怕他发现,仍在臂上纹了个样子罢了。”
他又咳了几声,觉得身体疼得厉害,便对琥珀道:“好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崩裂
琥珀听吕梁说让自己带他出去,忍不住皱眉道:“我们自己都还没找到出去的路呢!”
吕梁龇牙笑了两声,言语中也有了些力气:“小兄弟,我们现在来谈谈条件吧!”
琥珀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有出去的方法,便问:“什么条件?”
吕梁道:“你背我出去,我告诉你们怎么走。”
“你知道出去的路线吗?”
“我对这山里的隧道比自己的小老婆还熟。”吕梁道,“你瞧瞧着四周,山岩上是不是都是湿漉漉的?”
琥珀身手摸了一把,确实潮湿滑腻。
吕梁道:“这座黑山是一个溶洞群,里面山洞隧道错综复杂,我可以跟你打赌,没人指导,你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出去。”
琥珀不甚相信,但是也没功夫验证他的说法,想了想说道:“那好,你指点方向,我背你出去,但是出去之后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管你了!”
吕梁听了皱了皱眉,但是忍住了没说话,点头应允。
琥珀蹲下身子,吕梁老实不客气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动作剧烈扯得他腿上又是一阵剧痛。
琥珀今天也是连打带摔,浑身也疼得厉害,咬牙站起来骂道:“你肚子里装的都是屎尿吗,这么沉?”
吕梁忍着痛笑道:“最近应酬多了些,你就担待担待!”
琥珀一手执着火折子,一手托着吕梁,绯烟只得自己扶着山壁,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他身旁。
在吕梁的指点下,几人在盘根错节的溶洞隧道里慢慢前行。
琥珀发现,黑山里的岩洞确实复杂,分叉时不时出现,有的时候必须要迂回转绕,才能再继续前行。
在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隧道里石笋石柱林立,头顶上倒悬着参差的钟乳石。身侧的岩壁有的平滑如镜,有的则是堆堆叠叠,像菌菇的伞盖一般,此时虽然并非游山玩水,琥珀与绯烟仍是看得发了呆,连连称奇。
走到后来,身侧山石突然塌陷,形成了一处深沟,他们小心翼翼地踏着龙骨一般的石桥,再次钻入一处山洞。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琥珀累得呼吸粗重,大汗漓淋,数不清多少次地问道:“还得走多久?”
“快了快了,”吕梁道,“还有一小半路程,就能出去了!不信你听,是不是有水声?”
他不说,琥珀还没有意识到,果然,一旦安静下来,就能听到脚下传来微弱的流水声,说明他们离海岸不远了。
琥珀不想再耽搁,便一鼓作气,抬起两条酸软僵硬的腿继续走。
吕梁言语上甚是和气,但是心里一直在默默做着打算。
要是就这么一直被他背出去,外面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他。而自己又断了两条腿,逃跑是不可能了。
此时最好之计,便是利用自己对这里地形的熟悉,丢下这臭小子和毛丫头,自己先躲起来,避了风头再说。
他是个老奸巨滑的商人,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在自己别馆的一处不起眼的柴房,另有一处密室可以躲藏,只要到了山底,从地下水网便可游过去。
他暗暗地算计着路线,在最后一段路程,并未指点琥珀往海岸方向前行,而是转弯去了别馆方向。
琥珀不疑有它,仍是默默做着苦力。
在一处四五只石柱上下撑起的山洞转角,吕梁忽然叫了一声:“哎呦!”
琥珀问:“怎么了?”
吕梁道:“腿上疼得厉害!不行了,我得歇歇。”
琥珀骂道:“你趴在我背上,歇什么歇?”
但是他此刻也已累极,瞧着绯烟也是满脸倦容,便将他放在地上,自己与绯烟跑到山洞另一边休息。
绯烟替琥珀擦了满头的汗,有些心疼地又要替他捏胳膊。
琥珀急忙摆手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吕梁在对面看着两人互相依偎,低声说着话,心想着,你们还是去阴曹地府做一对儿鸳鸯蝴蝶吧!
他早就瞅准了自己的去路,就在来路十步以外的那处不起眼的洞口,他悄悄挪近了几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属球。
这是一种特制的火药弹,也算是长清教的军备之一,里面装了特制的黑火药和丝麻,扔出去遭到撞击便会爆炸。
吕梁为了携带方便,拿的是最小的火药弹,威力并不大,但在这狭窄的隧道里已经足够用了。
他瞅准了琥珀与绯烟身旁的几处石柱,憋足了力气右手一挥,与此同时,双手交叉撑地,迅速爬到了身旁的山洞里。
琥珀一眼便瞧见有什么东西飞来,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挡在绯烟身前。
哪知那东西的目标并不是朝着他们俩,径直撞上了石柱,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接着便是剧烈的震动,山洞里岩崩石裂,那几处支撑着洞顶的石柱瞬间断裂,头顶上的大小钟乳石开始摇晃着往下掉落。
琥珀想拉着绯烟逃跑,却哪里跑得掉?四处都是乱石岩灰,他俩左闪右避,仍是被碎石砸得满头满身。
终于,一处廊柱粗细的石柱在巨大的冲击下从中而断,下半截朝着二人倾倒下来。
两人已经被逼到了角落,眼见着躲避不及,琥珀一个飞扑,将绯烟压在了身下,在震耳的轰鸣声中,琥珀听不见绯烟惊叫的声音,只觉得一股压山倒海的力道往他后背拍来,然后胸腔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嚓”断裂,随之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一股热流涌上,一大口鲜血便吐在了绯烟的肩头。
绯烟吓得连心跳都忘记了,嘶哑着嗓子大声叫着琥珀,见他面如白纸一般,唇上却是殷红异常。
琥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每一次呼吸都刺得胸口生疼,估摸着应该是肋骨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
他勉强扯着嘴朝她笑了笑,想说没事儿,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
两人紧紧拥着对方,直到周身的震颤渐渐平息,四溅的碎石残渣也渐渐落下,他俩用尽了全力从石柱下挤了出来,绯烟大哭着问:“琥珀,你没事儿吧?”
琥珀知道这次伤得严重,但怕她因为害怕慌乱无措,便勉力安慰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疼!”
他俩这才注意到周身的情况,来路已经完全被震裂的山岩堵住,就连吕梁逃跑的那个洞口也看不见了。
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继续往前面的隧道走。
“那个吕梁,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绯烟红肿着双眼,沙哑着嗓子说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黑暗
琥珀知道自己内伤严重,越往后拖自己越没了力气,稍稍缓了缓,便与绯烟朝着唯一可以前进的方向移动。
在昏暗的光线映照下,琥珀脸色发黄,嘴唇上血渍犹在,他右手撑着山壁,每前行一步就得倒吸一口凉气。
绯烟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他这次受伤不比从前,急忙过来伸手扶着他。
琥珀朝她咧嘴笑了笑,并没有拒绝。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这幽深繁复的隧道里寻找着出路。没有了吕梁的指示,眼前的通路环环相绕,似乎走了许久,但仍是没有半点可以出去的迹象。
琥珀只觉得喉咙中一阵一阵地腥甜涌上,背后冷汗早已经浸湿了衣服,渐渐地有些头重脚轻。
而且,他早就意识到,却一直没敢告诉绯烟,他们仅剩下最后一个火折子,最多支撑一两刻钟,便会彻底烧完。
他们身处黑山之中,四周黑石包围,一点光源也无,而且这山石光秃秃的,连一点可以焚烧的枯木都找不到,火折子一旦熄灭,他们便会像瞎子被扔进茫茫的沙漠之中,再无生路。
绯烟瞧着琥珀逐渐放慢脚步,急忙问:“你还好吧?”
琥珀咳了两声,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石台说:“咱们去那里歇会儿吧!”
绯烟点头,搀扶着琥珀走了过去。
她瞧着琥珀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低声问:“我们走不出去了吗?”
琥珀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过了会儿轻声问:“你怕不怕?”
绯烟眼中泪光点点,却忍着没哭出来:“有点怕,但是至少还有你陪着我。”
琥珀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绯烟也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两人相互依偎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对方。
“你有没有后悔过?”绯烟低声问。
“后悔什么?”
“很多事情,后悔来救我,后悔发誓要保护我,”绯烟轻轻抽噎着,“后悔跟我成亲。”
琥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后悔的次数多了,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了!”
绯烟心里一酸,却并不生气,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他的责任,没有人必须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自己曾经任性胡闹,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哪知琥珀接着说道:“但是现在我不后悔。”
绯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见琥珀也平静地看着自己:“为什么,我都要把你害死了!”
说到“死”,绯烟忍不住又颤抖起来。
琥珀安慰她:“也不算是你害的,要不是我要出来寻找仇人,你不还一直待在舒服的大宅子里,有人服侍,有人把守,哪像现在,邋遢地跟个小乞婆一样!”
绯烟含着泪笑了一声:“我是乞婆,你就是乞公!”
说完脸上便是一红,仍又靠在琥珀身上。
“你说,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去阴曹地府吗?里面真的会有青面獠牙的阎王爷吗?”绯烟眼睛盯着越来越暗的火折子,低声呢喃着。
琥珀回答:“也许会有吧,反正你这么闹腾,估计阎王爷也烦得慌,大笔一挥,赶紧让你托生去了,怕你不乐意,一定会挑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家,还让你做天天享福的大小姐。”
“那你呢?”绯烟问,“你下辈子想做什么?想做大官儿吗?”
琥珀不假思索地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大官儿呢,要做就做一只大鹰,拍拍翅膀就哪里都能去了!”
绯烟便问:“那我怎么能找到你呢?”
琥珀一愣:“你下辈子还想见我吗?”
绯烟在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琥珀心中一暖,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低声道:“那我就在你家筑巢,围着你的脑袋乱叫。”
说话间,手中的火折子扑闪了两下,彻底地熄灭了,两人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之中。
绯烟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控制不住地身体颤抖,两行热泪无声流下,默默记住了琥珀的话,生怕自己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忘了。
琥珀感受到她的恐惧,将她搂得更紧了。
“你身上还有伤!”绯烟急忙说,之前她都是轻轻靠着,不敢用力。
琥珀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儿!”
两人在寂静黑暗的山洞里依偎了许久,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绯烟发觉一旦接受了现实,心中也不是那么恐惧了。耳中听着琥珀和缓的呼吸声,自己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琥珀“咦”了一声,她轻声问:“怎么了?”
黑暗中传来琥珀的声音:“前面似乎有一道光线。”
绯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果然在一片黑暗中,有一处倾斜微弱的白光隐约显露出来,只是距离太远,无法照亮他们这边。
“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是出口呢!”琥珀声音中带着激动,“你还能走路吗?”
绯烟点头,又想起黑暗中琥珀看不见,便又说了一声,“能!”
琥珀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摸索着将一端塞到绯烟手中:“系在胳膊上,别不小心走丢了。”
两人在黑暗中一前一后摸索着,琥珀在前方探路,不时提醒着前面有坑洼或者石障,经过一顿饭功夫的探索,视野中渐渐出现一道白雾般的光线,能看清楚周身地形了。
琥珀顾不得身上疼痛,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处光源前行,忽然脚下一凉,一阵水花声响,竟是踏入了水中。
两人面面相觑,原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仅有小室大小的水潭,除了他们进来的这处山洞之外,四周石壁环绕,一直通往高处,洞顶足有二三十丈高,他们所见到的光线,便是从洞顶的孔隙中照射进来,他们在黑山腹中一夜曲折,不知不觉已经天明。
绯烟四处查看一番,发现四周山壁笔直光滑,没有可以落脚攀爬的地方,甚至连一根野草藤蔓也没有,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眼见着外界就在前方,却无法触及。
刚刚浮起的希望瞬间就消失殆尽,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而琥珀歪着脑袋瞧着,忽然大声说道:“竟然是这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逃出生天
原来这处水潭,就是前几日琥珀到湖底水道查看,被水底潜流带进来的那处山洞。
那时正值落潮十分,水潭仅有一半大小,现在上升了约莫小腿的高度,所以他才一时没认出来。
琥珀心中一喜,这么说,从这处水潭潜下去,便可以通往吕梁别馆的水池中。
他急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绯烟,然而她却没有像他期待中那般兴奋地跳起来。
绯烟哭丧着脸说:“我不会游泳……”
琥珀一怔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她从小生长在滴水成冰的北境,哪里有溪水湖泊供她学游泳。
琥珀咬了咬牙说道:“没事儿,我带你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也没底儿,此时他的体力消耗极大,加上肺里刺痛,他一直没敢大口呼吸,都不知道一口气能不能游出去,更何况还要带着绯烟。
不会游泳的人一旦落水,必然会不自主地挣扎,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所以拯救落水的人,往往会先把他们敲晕。
但是他们要做的,并非漂浮在水面上,而是彻底潜入水底,绯烟必须保持着清醒才能一直闭气,不被水呛到。
在明亮的光线下,绯烟把琥珀的满脸憔悴看得更是明显,她摇摇头走到山洞里抱膝坐下:“琥珀你自己出去吧!你去找别人来救我,我,我在这里等着!”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十分害怕,她很难想象独自一人被留在这山腹里的情形,只怕琥珀找来的人还没回来,自己就已经被恐惧感压死了。但是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琥珀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你见过我什么时候丢下你一人的?”
“可是你的伤……”绯烟含泪说道。
琥珀满不在乎地回答:“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绯烟见他说得轻松,心中渐渐燃起了希望:“那我不会水怎么办?”
琥珀道:“你不需要会水,我会抱着你游过去。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下水之前深吸一口气,下水之后闭紧嘴巴,捏紧鼻子,抱紧我别乱动,一直到出水为止。怕的话就闭紧眼睛,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绯烟听他说得简单,便鼓起了勇气点点头。
琥珀先让她在水边练习了几次深呼吸,然后牵着她的手往水潭中间走了几步。
绯烟只觉得水凉地渗人,而且看着水面逐渐没入大腿,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她,让她险些站立不稳,水下如浓墨一般,幽深不见底,忍不住地开始打颤,一股恐慌涌上心头。
“琥珀,我害怕!”绯烟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琥珀捧着她的脸颊安慰道:“没事儿,就一口气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你相信我吗?”
绯烟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琥珀说:“我数一二三,你开始吸气,然后就捏紧鼻子,什么都不要想,怕的话,现在就闭上眼睛。”
绯烟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琥珀的伸出右手抱住绯烟的腰,让她的右臂也环住自己的,低声说道:“一,二,三!”
绯烟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地用左手捏住了鼻子。
于此同时,琥珀也深深地呼吸,只觉得胸腔内一阵剧烈刺痛,他没功夫去管哪里被断裂的肋骨刺破了,一咬牙脚一松,抱着绯烟钻入水中。
绯烟只觉得身上一凉,冰凉的水朝着自己周身压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脑袋都浸没到了水中。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横了过来,那种漂浮无依的感觉让她只想拼命挥动双手挣扎,但她咬着牙忍住了,强迫着自己不要给琥珀增加麻烦,用力闭紧了双眼,咬着牙不要张开嘴巴。
琥珀右手紧紧抱着绯烟,双腿拼命蹬着水,朝着印象中别馆的方向游去。
还好水中浮力够大,绯烟对他的负担不是很沉,只是这次不比上次,他拼尽全部的力量划着水,却仍是慢了许多。
他只觉得这一口气的距离犹如天边,怎么划也看不见出路,随着胸腔内空气慢慢耗尽,耳中开始鸣响,大脑也开始浑噩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
怀里绯烟搂着他的胳膊忽然一颤,身子也不住地颤抖着,琥珀知道她也快到了极限。
他在心底大喝一声,不知又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双腿几个深蹬,往前游进十几步距离,头顶忽然一亮,他知道终于到了。
琥珀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发眩,他支撑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带着绯烟浮出水面。
绯烟只觉得脑袋一轻,迫不及待地张口呼气,便呛进去一大口腥咸的湖水,止不住地咳嗽着。
琥珀也是不住地咳嗽,每咳一次便是一口鲜血涌出,瞬间便被周身的湖水冲散。
他把绯烟推上了湖岸,再也没有了力气让自己爬上去,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直往湖水中落去。
绯烟大叫着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倒了岸边,见他胸前衣襟上都是血水,在湖水的冲刷下,只留下了淡红色的印子。
她吓得失了魂儿,拼命叫着琥珀的名字,然而琥珀只是闭着眼睛,再也不像从前,回应她的呼唤。
绯烟朝四处望去,发现他们身处一处小院中,四周亭台楼阁,却无一个人的影子。
“救命!有谁来救救琥珀!”绯烟沙哑着嗓子大叫,又不住地对身侧的琥珀大哭,“琥珀,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这时候,有脚步声传来,先是一个人,接着是一群人,团团将他俩围住。
绯烟迷离着双眼抬头看去,只见从众多官兵中跑出一个人来,看见地上的琥珀吓得花容失色:“他这是怎么了?”
程柔大声唤着:“快去叫大夫过来!快去!”
然后蹲在绯烟身边,伸出手放在琥珀鼻子下面,感受到他微弱冰凉的呼吸,才微微放下心。
绯烟早已经吓得懵了,失魂落魄地看着两个提着药箱的大夫小跑着过来,跪在琥珀身边检查一番,对程柔说了什么。
程柔皱着眉头,让人快拿担架抬琥珀去屋里。
绯烟见琥珀要被抬走,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带他走!”
程柔急促地说道:“我们是要给他医治,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掰开绯烟的手,与众人带着琥珀离开了湖边。
绯烟呆呆地看着,想喊却哑了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一个人将她搂在了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儿了!一切都过去了!”
绯烟抬头看去,只见干娘眼圈青黑,却是满脸欣慰,不住地摩挲着她冻僵的胳膊,让她缓过神来。
绯烟这才哇的一声,伏在干娘的怀里大哭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争夺
香玉见绯烟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急忙遣人寻了干净衣裳拉她去换。
绯烟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推开衣服说是要去看琥珀。
香玉拉住她劝道:“现在有大夫在里面,你去了也见不了,换好了衣服再去吧!”
绯烟怔怔地问:“琥珀他会没事儿吧?”
香玉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肯定没事儿。”
绯烟魂不守舍地由干娘换了衣服,香玉还想用药膏替她擦拭身上的各处淤伤,绯烟却等不及了,小跑着去找琥珀。
琥珀被人抬到了吕梁别馆的一处房间,由两名大夫和几个帮手治疗着。
程柔靠在屋外的廊柱上,脚尖踢着脚下青砖,蹙眉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听见绯烟跑来的声音,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绯烟也不理她,趴在门上往里面看,只能隐约看着人影围着床边,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得焦躁地在屋外踱步。
香玉随后跟来,轻声安慰着。
许久之后,屋门终于轻声开启,一个白发苍苍的大夫走出,朝着程柔禀告说:“他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还刺倒了肺部,还下水潜泳,没死真是命大!”
“那他现在怎么样?”程柔急忙问。
“已经性命无虞了,只是身体损伤太大,还昏迷着,估摸着得两三天才能醒来……”
听到“性命无虞”几个字,绯烟便已经等不住冲了进去,看见琥珀平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目,呼吸却已经平稳,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扑倒床边,握着琥珀的手放在脸颊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眼泪滚滚落下。
程柔跟着缓缓走近,无语地看着她。
琥珀的体质异于常人,身体受伤愈合极快,当天晚上便醒了过来,只哼哼着说心口疼。
绯烟见他醒来,自然是喜出望外,跑去给他倒水,却连杯子带茶壶摔了个粉碎。
琥珀侧着脑袋,瞧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又是皱眉,又觉得好笑。
这时程柔端了个茶盘进来,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温柔地说道:“这是大夫熬的药,我一直让人守着,趁热喝了吧!”
说着,拿着调羹轻轻吹了吹,送到琥珀嘴边。
琥珀尴尬地伸手去拿药碗:“还是我自己来吧!”
程柔却没有将药碗给他,坚持说:“大夫嘱咐了,你伤的是肋骨,近日都要躺在床上,不能移动。”
说完,仍是舀了一勺汤药,送了过去。
琥珀见躲避不过,便张口接了。
绯烟拿着茶壶碎片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程柔才是琥珀的妻子,温柔地照顾受伤的丈夫,而自己则是碍事的那个。
喂完药,程柔用手帕替他擦干净嘴边的药汁,站起身来:“大夫说不要打扰你休息,我就先出去了。”
说着,微微抿唇一笑,站起身来。
走过绯烟身旁,朝她看了一眼,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绯烟跟着她出了房门,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程柔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绯烟。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绯烟大声质问。
程柔平静地说道:“你离开琥珀吧!”
“什么?”绯烟又惊又怒,“你凭什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程柔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十分坚定:“因为我喜欢他。”
绯烟怔在了那里,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把话说出来。
“可是,我们已经成亲了!”绯烟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
程柔低声道:“可是并不是自愿的,不是吗?是你爹爹逼迫他的。”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绯烟大吃一惊,她咬牙说道:“那又怎么样?琥珀发过誓要一辈子保护我!”
程柔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他对你来说,就是一个保镖吗?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你害死的。”
这句话犹如惊涛拍岸一般,让绯烟浑身一震,这几日的经历,让她想的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
要不是为了救她,琥珀就不会受伤,不会差一点死掉。
她以前从未想过,她会失去琥珀,但是在从湖里出来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都可能在一瞬之间消失。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按以往的性子,她定然会与程柔大吵一架,甚至出手打她,但是此刻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告诉她,程柔说的是对的。
“那你呢?你不是公主殿下吗?你家人会同意你跟琥珀在一起吗?”她搜挂着肚肠,想找些反击的话。
程柔坚定地说:“如果他们不同意,那我就不做公主了,哪怕是做一个农家女子,天天粗茶淡饭,只要能跟琥珀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说道最后,她嘴角浮出笑容,似乎在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与琥珀平凡生活的日子。
绯烟吃惊地看着她,一个尊贵的公主竟然为了琥珀可以放弃一切,她就这么喜欢琥珀吗?
“可是,可是……”她连说了好几个可是,但是又说不出话来。
程柔却是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我会一直对琥珀好,照顾他,不跟他吵架,不让他以身犯险,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绯烟睁大了双眼,心中涌上从所未有的不安和惶恐:“那也得琥珀愿意才行!”
程柔眉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可曾对你说过喜欢你吗?”
绯烟迟疑着,搜寻了整个脑海,确实从未听琥珀说过喜欢自己,反倒一直说喜欢温柔贤惠的姑娘,眼前的程柔不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吗?
程柔从她的表情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相信琥珀会明白我的心意,会接受我的!”
绯烟的眼神逐渐绝望,她已经熟悉了琥珀在身边的日子,没了琥珀,她以后该怎么办?
一瞬间,她只觉得失去了依靠,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倔强地说:“我,我不要……”
程柔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道:“我不会强迫着你离开,但是琥珀已经为你做了那么多,也该你为他考虑一下,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的!”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绯烟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她的话,直到浑身冰凉,她才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已经泪痕满脸,她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双腿酸麻,反倒跌倒在地,她趴在青石板上,喃喃说道:“琥珀是我的……我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心意(上)
到了次日,琥珀的精神更好了些,想着换个地方养伤。
吕梁的别馆现在已经被官兵把守,他们来回走动,吵闹不堪,到处搜寻着可能遗漏的钱款线索。
程柔主动说:“要不去我舅舅家吧!他那里地方大又安静,而且治病疗伤的参药也存了不少,一切都是现成的。”
琥珀估摸着绯烟不想去,便朝她看去,哪知绯烟有些心不在焉,听见他的问话,淡淡地答道:“我无所谓,要去就去吧!”
于是程柔安排了车马,让人抬着琥珀躺在铺着羊毛软垫的车厢里,再三叮嘱车夫不可颠簸,之后和舅舅常万钟坐了另一辆。
一路上,绯烟异常地安静,有些痴痴地盯着车顶出神。
琥珀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打趣她:“昨天脑子里进水了吗?怎么变傻了?”
绯烟一反常态没有与他拌嘴,想了想说道:“我只是有些后怕。”
琥珀回想起那夜的经历,颇有同感:“是啊,所以以后别再胡闹了。”
绯烟点点头,乖顺地“嗯”了一声。
两人便在刺史府上安顿下来。
香玉虽与他们一起到了长乐城,因为私底下还有许多事情处理,便另外找了住处,时不时地过来瞧瞧琥珀的情况。
几日间,不时地有镜花馆的来信,催促她快些回去。
香玉还是有些不放心琥珀和绯烟,便一拖再拖。
绯烟无意中瞧见她跟手下说话,便对干娘说:“我会好好照顾琥珀的,一直到他身体完全好了,干娘有事就去忙吧!”
香玉没有听出话中的深意,便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瞧瞧,你们俩可要好好相处,有时间了便来瞧我。”
绯烟点头答应了。
香玉想了想,又把她拉倒身边,低声说:“那个小公主心思可不单纯,你可要睁大了眼睛,小心琥珀被抢走了。”
绯烟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我才不怕她!”
香玉便笑着将她搂进怀里:“真是我的好孩子!”
她又去看了琥珀,见他一日比一日康健,再三嘱咐了几句,便与手下策马回洒金城去了。
琥珀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十来日过去便躺不住,闹着下床活动身体。
不到一月,便行动如常,看起来伤已经好了一大半。
这段日子,绯烟仍像往日一样,同他拌嘴逗趣,但是却不怎么动手了,而且还尽量学着照顾琥珀,虽然仍有些笨手笨脚的,但是已经让琥珀觉得不可思议,寻思着大小姐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程柔精巧地拿捏着分寸,更为贴心地照顾着琥珀,不时还过来嘘寒问暖,时日久了,琥珀觉得颇为过意不去:“我们在这里蹭吃蹭住,不敢再给你添麻烦了!”
程柔浅浅地笑着:“你之前救过我,我自然要报答你,你有需要的,尽管提出来便是。”
常万钟在私底下对程柔说,皇宫里已经遣了好几波人接她回宫,程柔只是置之不理,仍旧打发他们回去。
天气逐渐回暖,刺史宅院里的桃花率先绽放,一团一团犹如粉色的烟霞一般。
这一日,绯烟刚刚起床,想着去找琥珀便出了门,远远瞧见一株桃树底下有两个人在说话。
琥珀伸展着最近被憋屈坏了的手脚,旁边程柔掩唇轻笑,似乎在说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
忽然一阵风吹过,程柔急忙用衣袖掩面,避开这股疾风,身姿娇柔,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被风带起的桃花瓣围着二人周身盘旋,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等风过去,程柔启唇轻笑,踮着脚帮琥珀拿下了沾在头发上的花瓣,动作优美而自然。
琥珀有些尴尬地挠着头,后退了一步。
绯烟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幅优美如画的景象,心想,戏文里说的神仙眷侣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这一次,她没有跳脚发怒,转身回了房间,将一块碎花棉布铺在桌面上,一件一件收拾起自己的细软。然后将四个角打上结,便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她想起在山洞里琥珀说的话,他想成为一个飞翔在天地间的大鹰,又怎么会一直绕在她身边呢?
她将包袱放在角落,又呆了呆,整理好心情,这才再次走出房门。
迎面正遇上琥珀,他笑着伸出手捏她的脸蛋:“又睡懒觉,还得天天我来叫你吃早饭!”
绯烟用鼻子轻哼一声:“我就爱睡懒觉!”
琥珀牵着她:“快走吧!要不饭菜都凉了!”
绯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是最后一天了,以后你就摆脱我自由了!
她并未将心事显现在脸上,甚至大笑大闹更加厉害,让琥珀不得不把右手放在他脑门儿上,看她是不是发烧糊涂了。
绯烟躲过他的右手:“我没事儿,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琥珀说:“你一天一个性子,我都快被你搞糊涂啦!”
绯烟“噗嗤”一笑:“女孩子的心思是很复杂的,说了你也不懂。”
琥珀嘲笑她:“就凭你的这脑袋瓜,还能想出什么复杂的事情。”
绯烟眼中的神采忽然暗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是不是很笨?”
琥珀一愣,急忙说:“我在逗你玩儿呢,你别当真。”
绯烟仍是埋着头不理他,撒娇道:“我不管,我生气了,你要夸我才原谅你!”
琥珀又好气又好笑,搜刮肚肠说了些好听话,才哄得绯烟重又笑了出来,只是笑得越开心,她越觉得心里凄凉。
她只盼望着这一日永远不要结束,但是黑夜仍是无法阻挡地降临了。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到外面没了人声,背起自己的包袱,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门。
路过琥珀房间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心想着,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见琥珀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房间外,想偷偷瞧瞧他在做什么。
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绯烟一愣,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琥珀?
只听琥珀说道:“真是麻烦你送这个过来,其实明天早上给我也不迟。”
回答的声音让绯烟身子冰凉,程柔声音中带着些许委屈:“琥珀哥哥不喜欢我来找你吗?”
琥珀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这么晚了,你也要早点休息,而且……”
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要是让绯烟瞧见了,她又要跟我大吵大闹了。”
绯烟听到此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开心还是伤心。
里面沉默了片刻,程柔才再次开口:“你很在乎她吗?”
琥珀有些莫名其妙,回答说:“她是我过门儿的媳妇,我自然要在乎她。”
“那”程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大声问,“那要是琥珀哥哥先遇见的是我,会在乎我吗?会喜欢我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心意(下)
琥珀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少女,只见她面带羞涩,却仍是鼓足了勇气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原本便对这些感情之事甚为迟钝,此刻却也看出来程柔这是在对他表白心意。
他想了想,回答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温柔大方,我要是先遇见了你,肯定是喜欢的。”
一句话让屋内屋外两个少女同时为之一震,不过一个是喜出望外,一个是心念俱灰。
绯烟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只想着赶快跑掉,找个地方躲起来大哭一场。
但是脚下犹如生了根一般,她浑身僵硬,竟是一步也挪动不了。
屋内的说话声继续朝她的耳朵飘来。
只听程柔带着娇羞和兴奋:“琥珀哥哥,我其实……”
琥珀却拦住了她的话,声音中带着少有的认真:“可是我先遇见了绯烟,我的心里已经被她装满,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屋内程柔陷入了沉默,绯烟只觉得头顶上似乎一个焦雷炸开,脑袋里嗡地一声,连心脏也跟着颤抖起来。
“可是,可是你不是常常与她吵架吗?”程柔挣扎着说道。
琥珀皱着眉头:“我跟我二叔也经常吵架啊,他还动不动拿着烧火棍追着我满街打,家人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绯烟捂着嘴,再也听不下去,踉跄着转身就跑,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花盆,花盆跌落台阶,摔成碎片。
屋内琥珀听到声响,敏捷地跳出房门,只见屋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那只破花盆倒在脚边。
他隐隐感觉不对,朝着程柔问:“你有派人在我屋外吗?”
程柔默默地摇头。
他又想起今天绯烟反常的表现,问道:“你对绯烟说了什么吗?”
程柔仍是不语,这次却微微点点头。
琥珀大吃一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急忙朝绯烟房间跑去,也顾不得敲门,猛力一推,房门便打开了。
只见里面黑暗一片,借着月色,他瞧见整理整齐的床铺,和收拾干净的桌面。
“绯烟!”他大叫一声,心里暗骂真是个傻丫头,却没有人应答。
他急忙转身,朝屋外跑去,脑海中盘算着她会跑到哪里。
忽然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琥珀下意识地想反抗,鼻中却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刚才惶急的心立刻放松下来。
“这么晚了,不睡觉在做什么?”琥珀想拉开绯烟的胳膊,让她站到自己身前。
绯烟却不答话,抱住他的胳膊却搂得更紧了。
琥珀只觉得后背一阵湿热,低声问:“你在哭吗?”
绯烟点点头,再也压抑不住哽咽声,把鼻涕眼泪全蹭在琥珀的衣服上。
“刚才是你在我房间外面?”琥珀慌忙给她解释,“我跟程柔没什么的!”
绯烟抽着鼻子:“我知道,我相信琥珀。”
“那你还哭个什么劲儿啊?”琥珀开始觉得有些糊涂了。
身后绯烟带着哭腔,大声说:“琥珀,我不许你喜欢别人,不喜欢你跟别人在一起,你心里永远都只能有我一个,我不管,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说得又霸道又任性,琥珀却忍不住笑出声:“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绯烟摇摇头:“还不够,我要你喜欢我,因为我,因为我好喜欢你!”
琥珀身子一震,轻轻地将绯烟胳膊松开,拉倒面前。
这一次绯烟没有拒绝,却不敢看他,低着头看着地面。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我吗?”琥珀低声问。
绯烟两只脚不住地乱动:“我那是害羞,害羞你懂吗?”
琥珀掰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只顾得害羞,也不管我会不会伤心。”
“你为什么伤心?”绯烟迫切地想从他的嘴巴里听到答案。
琥珀知道她的心思,伸手捏捏她的鼻尖:“你看不出来吗?我也喜欢你!”
绯烟心中说不出来的欣喜与激动,但是眼眶却红了,哭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差一点就走了!”
琥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要是敢走,我就在大街小巷贴告示,说你抛家弃夫!”
绯烟脸上泪珠未干,却也忍不住笑出声,她抬眼看着琥珀,发现琥珀也凝目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都是满满的情愫。
琥珀慢慢俯下脑袋,离她越来越近。
绯烟觉得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羞红了脸,闭上了眼睛。
她等了好久,却没等到期待的那一吻,正疑惑时,额头被琥珀用脑门儿怼了一下:“说话说的好好的,你突然闭眼睛做什么?”
绯烟羞恼万分,瞪着他怒道:“你,你不是要亲我吗?”
琥珀坏笑着说:“我哪敢呀,之前多瞧了你一眼,一个巴掌就招呼在脸上,那声音我现在都还记得。”
绯烟气得直跳脚:“可是,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笨蛋!好好的气氛被你浪费了!”
琥珀爱怜地着看她抓狂地模样,轻轻唤了一声:“烟儿。”
绯烟正在气头上,骂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一怔:“你叫我什么?”
琥珀却不答话,捧着她的小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吻来得猝不及防,绯烟睁圆了双眼,便感到唇上温暖湿润的触感狠狠地压了下来。
她浑身一麻,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一股柔情从心底涌上,她闭上了眼睛,伸手环住琥珀的脖子,羞涩地开始回应他。
琥珀压着她的唇轻轻厮磨,从未有过的感觉让绯烟心思迷乱,她正沉溺在这幻觉般的迷醉的时候,忽觉唇上一湿,琥珀探出舌头在她嘴唇上转了一圈,然后便钻入她的口中。
绯烟吓了一跳,脸立刻就红透了,她只觉得柔软的舌尖让她口中发痒,心里也开始痒痒起来,就像一只小猫在抓挠一般。
她下意识地想推开琥珀,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放开,沉浸在少女柔软芬芳犹如花瓣的唇上,流连忘返。
绯烟逐渐放弃了反抗,瘫软在他的怀里,由着他肆意地与自己的舌尖缠绕,怯生生地学着回应他。
许久之后,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琥珀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绯烟。
绯烟微微喘息,羞涩地抬不起头,将脸埋在琥珀怀里,嗔道:“你真是个大坏蛋!”
琥珀笑着说:“大坏蛋你还喜欢?”
绯烟轻笑:“没办法,谁让我眼光差。那你呢?我脾气差,又长得不好看,你还喜欢我?”
琥珀假装叹了口气:“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嘛!我也认了!”
“你才是鸡狗呢!”绯烟伸拳往他胸口捶去。
琥珀夸张地捂着胸口“哎呦”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花烛夜(上)
绯烟想起他的伤势,后悔自己太莽撞了,急忙问:“没事儿吧?快让我瞧瞧!”
说着便去扒琥珀的上衣。
琥珀急忙拉紧了衣服笑道:“我这是内伤,看不见的!”
绯烟问:“那是不是很疼?”
琥珀此时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想逗逗她,便说:“你亲亲我就不疼了!”
说完,立即做好准备招架绯烟的拳头。
哪知绯烟正在后悔不该出手打人,心中又满是柔情蜜意,听了他的话,当真微闭着双眼,踮着脚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羞赧地看着他。
琥珀只瞧着她霞飞双颊,眼如秋水,比平日里的娇俏更多了一分女儿家的羞色,心中早已经如打鼓一般按耐不住。
他忽然环住她的纤腰,轻巧地将她抱起,放在身后的床上,俯身再次深吻下去,只是这一次更加温柔,更加缠绵,似乎想把满心的喜爱通过这一吻传达给她。
然后右手缓缓伸到绯烟腰侧,去解她的衣带。
绯烟正在享受着这温软甜蜜,忽然意识到不对,一把将他推开坐了起来,红着耳朵说:“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琥珀满眼委屈:“我哪里得寸进尺了,明明是退一千让一万好不好!你说,咱们成亲都多久了?”
绯烟当真掰着指头算了下:“快一年了。”
琥珀瞧着她认真地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嘴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低声在她耳边说:“要是咱俩相互不喜欢就算了,既然相互喜欢,那还等什么?”
绯烟一颗心脏突突地乱跳,掌心冒出冷汗,浑身却开始发烫,她还沉浸在对琥珀失而复得,两情相悦的喜悦中,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心里全无准备,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琥珀瞧着她如同熟透的虾米一样,连指尖都发红了,心中更是躁动不安,牵起她的右手从指尖吻到掌心。
绯烟痴痴地看着他,手上的麻痒瞬间传遍全身,她浑身微微颤抖,低垂了眼睫,心中却偷偷盼着琥珀不要停下来。
琥珀却突然戛然而止,坐正了身体:“你不愿意就算啦!反正之前不也这么过的嘛。”
说完作势要起身站起来。
绯烟知道他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扭捏了许久,才蚊子哼哼般说了几个字。
琥珀没听清,把耳朵凑到她身前:“你说什么?”
绯烟眼神闪烁,在他耳边说轻声说:“我,我喜欢琥珀,我想和你做夫妻。”
说着抬起头来,轻轻在琥珀脸颊上一吻。
琥珀只觉得热血翻涌,微微带些紧张,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绯烟,眼眸也因为兴奋而变得殷红起来。
他伸手就要将绯烟抱住,哪知绯烟再次推开了他:“等一下!”
琥珀火热的内心无处安放,僵在那里:“又怎么了?”
绯烟红着脸,突然跳下床去,在屋里四处乱翻起来。
琥珀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然后便看见绯烟从一处抽屉里找出两根夜里照明的红烛,并排放在桌几烛台上点亮,瞬间房间里一亮,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烛光中。
“这是在做什么?”琥珀好笑地问。
绯烟跑回他的身侧,钻进了他的怀里:“今天是咱们俩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当然要点蜡烛。而且,”她越说越羞涩,抓紧了琥珀的衣襟,“上一次是爹爹要我嫁给你,今天是我自己要,要做你的妻子……”
琥珀再也忍不住,挽着她的腰将她放在枕上,笑道:“这次不会再推开我了吧!”
绯烟眼睫微颤,眼光摇曳,含情脉脉地看着琥珀,轻轻摇了摇头。
琥珀在她的额上一吻,接着是她那双最为倔强的双眼,之后是小巧的鼻尖,在她的唇上留恋许久,然后慢慢划过嘴角,吻过她玲珑的下巴,一直吻至颈间,在她的颈窝里不断摩挲。
绯烟的身子微微发抖,感到他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身前,轻解罗衫,白玉一般的身体便展露在他的目光中。
琥珀的呼吸忽然一紧,双唇不自主地往下移动,绯烟轻轻嘤咛一声,眼波迷离,主动伸出双手解开他的衣带,指尖触碰到琥珀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
两人肌肤相触,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和迷醉席卷而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两人情意绵绵,温柔缱绻,仿佛这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十指紧紧相扣,彼此呼吸着对方的气息,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久久缠绵,不愿分开。
次日,琥珀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见绯烟的小脸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气息平缓,嘴角微扬,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她的一只手臂紧紧抱着琥珀的身体,从被子里露出圆润的肩头,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一颗小指甲大小的胭脂记在白皙的肌肤上如同一枚掉落的花瓣一般。
昨夜两人缠绵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海中,琥珀心中一烫,急忙深呼吸了几下,想把这股意念压下去。
绯烟被他的身子带地动了动,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身子稍微挪了挪,一只腿架在他的身上,仍旧睡得香甜。
琥珀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昨夜又初次经历了男女欢爱,身旁少女娇媚,他怎么能轻易放开。
忍不住低头在绯烟肩头胭脂记上轻吻了一下,这一吻之后便再也刹不住,又朝着她翘起的红唇亲了亲,被子里的双手也开始不老实起开,在她柔软光滑的身子上乱动。
绯烟睡得正酣,只觉得这一觉从未有过的安稳,后来隐隐觉得身上到处痒痒,自己的嘴巴也被堵住了,一种记忆犹新的感觉瞬间让她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嗔道:“琥珀!人家在睡觉!”
琥珀坏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绯烟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重新躺下:“我就不要起床!”
琥珀在她耳边轻轻一吻,问道:“你身上抹的什么香粉,好香啊!”
绯烟闭着眼睛回答:“我最近哪有心思涂脂抹粉。”
琥珀故意在她身上嗅了嗅,痒地她咯咯直笑:“就是很香,我明白了,是你之前天天擦粉,腌入味儿了!”
绯烟唰地睁开眼睛,从他胸膛抬起身来:“我这叫体香,体香懂不懂!”
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烛夜(下)
绯烟伏在他的胸膛上,琥珀一低头,便把她胸前春色看得是一清二楚,不自主地盯着看呆了。
绯烟察觉到他色眯眯的眼神,红了脸护住胸前:“你昨天还没看够吗?”
琥珀手指在她光洁的背上摩挲:“看不够。”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她胸前挪动,“果然比馒头的感觉好多了!”
绯烟红着脸,想起他先前男扮女装,往胸前塞馒头的事情,脸埋在他怀里吃吃笑出声,见他手上越来越不正经,身子不住扭动,央求道:“好了啦,不玩了!”
琥珀哪里肯放开,她越是羞涩越来了劲头,只觉得平日里娇蛮的大小姐竟然也会如此娇软,任由自己欺负。
见她缩在怀中,连耳朵都发红了,便凑到她耳边,轻轻朝她耳朵里吹气。
绯烟一颤,便感到耳垂被他含在嘴里,舌尖不住地挑拨,湿热麻痒的感觉让她浑身发烫,她咬紧下唇,却仍是忍不住轻轻“嘤”了一声。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已是双颊晕红,眼波迷离:“琥珀,我……”
“嗯?”琥珀轻声问。
“我好喜欢你!”绯烟伸出如蛇般柔软的手臂,缠绕在他的颈上,凑上自己湿润的双唇,去吮吸他有些干裂的嘴巴。
琥珀稍一用力,两人翻了个身,让她平躺在自己身下,在她耳边低语:“傻姑娘,我也好喜欢你!”
两人一直闹到日上三竿,绯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两人才恋恋不舍地起床。
琥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却见绯烟坐在桌前,专注地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他坐不住便过去捣乱,一会儿动动她的耳坠,一会儿又去玩她的胭脂。
绯烟朝他伸出的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别乱动!我最近都没什么心情,今天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
琥珀心想,打扮得那么漂亮有什么用,我连你最丑的样子都见过了。
好不容易绯烟梳妆地差不多了,拿了两个小瓷盒问琥珀:“这两个唇脂,你喜欢哪个?”
琥珀一看,颜色一模一样,都是红彤彤的,满脸黑线地寻找了最为安全的回答:“你涂哪个都好看!”
绯烟朝他抛了个媚眼:“还要你说!”
她化完妆,笑着问琥珀:“好不好看?”
琥珀连忙点头:“大小姐真是太好看了!美若天仙!”
绯烟却突然沉下脸:“你叫我什么?你昨天明明不是这么叫我的!”
琥珀想起昨天心动,忍不住称呼她“烟儿”,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肉麻的称呼他有些说不出口。
绯烟气得冒烟:“我就知道!男人都是大骗子!说过的话就忘!”
琥珀急忙拉住她,别扭地唤了声:“烟儿,我的好烟儿!”
绯烟立刻转怒为喜,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跳起来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又迅速跳开:“真乖!”
琥珀无奈地牵起她的手:“好啦,别磨蹭了,我要饿死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屋外,在通往前厅的路上瞧见程柔迎面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怀里都抱着东西。
绯烟撇着嘴下巴一扬,装作没看见。
琥珀有些尴尬地打招呼,没话找话地问她:“拿这么多东西,是要做什么啊?”
程柔面色如常,温柔地朝两人微笑,一抬眼,便瞧见琥珀脸上有一个绯色的唇印,而他还浑然不觉,旁边绯烟正挑衅地看着她,便知道是她故意给自己看的。
她不动声色,只当是没看见,对琥珀说道:“皇兄一直惦念着我,我这就要回宫了。”
琥珀一愣:“这就要走了吗?”
程柔笑着回答:“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可做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们尽管在这里住下,不要客气。”
说着,她微微一笑,一双杏眼深深地看了一眼琥珀,便转过头去,与二人擦肩而过。
琥珀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微微叹了口气。
绯烟蹙眉道:“怎么,舍不得吗?那我帮你追她回来!”
琥珀笑道:“好酸啊!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绯烟双手叉腰:“我不管,我就要吃醋!”
琥珀抓住她的双手轻轻揉搓:“好啦,别多心,我这辈子就认定你这一个,骗你是乌龟。”
绯烟噗嗤一声:“暂且相信你一回。”
他俩还不知道,程柔这番回宫不久,东景国皇宫里面便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政变。
少年皇帝联合镇国大将军,将权倾朝野的四皇叔以谋反罪名下了大狱,同时还有数百名大大小小官员因此获罪,查抄罚没数百万两白银。
朝廷一时大乱,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与四王爷有些许来往而被牵连。
但是由于由三朝老臣镇国大将军坐镇,朝廷很快恢复了平静,并未因此动摇国本根基。
没有人知道皇帝是如何说服一向固执的大将军。
半年之后,皇帝身子孱弱,终于病倒,长日缠绵于病中。
他尚未有子嗣,时常由自己的胞妹平乐公主替他念诵大臣的奏折,并代为批示回复。
时日久了,更是索性连批改奏折等事务一概交给了她,平乐公主犹如东景国幕后女帝一般,开始代皇兄处理国事。
朝臣有人因此提出异议,但是镇国大将军站在平乐公主一边,加之她并未出过纰漏,渐渐地众人也就接受了现状。
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程柔离开刺史府后,绯烟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便闹着离开。
两人谢过常万钟这些时日的收留,牵着马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绯烟问:“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琥珀寻思着:“现在吕梁生死不明,我的仇人也没了线索,虽然知道了他要造反,但是我又不是皇帝老儿,也没法管。前些日子给城主大人,干娘还有李修他们写了信,不知道他们怎么看。一时半刻,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绯烟听了便说道:“那正好啊,咱们一直在赶路,就该好好享受一下,找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过几天舒服日子再说!”
琥珀笑道:“那就听老婆大人的。”
两人打听到百里外有一处村落,叫做百花谷,正值春花烂漫的时刻,漫山遍野都是香花如茵,便掏钱在谷中一处湖边赁了一家民宅。
白天两人或是泛舟湖上,或是在山野散步,吃饭的时候便到村中各家各户蹭饭,他俩出手阔绰,村民又极为热情,没有一家不欢迎的,甚至还争抢着邀请他们去家里作客。
琥珀还在湖边教会了绯烟游泳,刚开始的时候绯烟吓得哇哇乱叫,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到后来学会之后,便上了瘾,每天必要拉着琥珀一起在湖中嬉戏。
到了夜晚,两人犹如新婚夫妇一般粘腻在一起,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直到相拥着睡去。
他们都以为这样的亲密无间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才仅仅过去半个月,两人便因为吃面要不要加葱花爆发了花烛夜之后的第一次剧烈争吵。
原来这日蹭饭的农家做的是葱油拌面,上面撒了些许葱花,绯烟向来不喜欢吃葱,最讨厌它的味道,平日里有一点点葱叶,都要仔细挑出来,这次整碗面都是大葱的味道,便将碗推到一边不肯吃。
琥珀埋怨绯烟挑食娇气,不小心把话说重了,绯烟不顾还在别人家里,便开始大哭,说他变心了,不喜欢她了,怎么劝也劝不好。
琥珀被吵得头疼欲裂,又瞧见村民一家老小,从没牙的老太太到没牙的小孩,都在看他俩的笑话,羞红了脸,寻思着我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竟然还觉得这个大小姐可爱!
两人的吵架声引来了不少村民,都凑过来看这对小夫妻吵架,有些人还没有吃完饭,便端着碗挤在门口往里瞧。
村民都喜欢八卦,叽叽呱呱一下子便把这件事传给村里的每一个人,说新来的这个小伙子欺负老婆啦!
琥珀红着脸,连拉带拽把还在闹别扭的绯烟带回了住处,“砰”地一声关上门,这才躲过了村民的视线攻击。
他赌气上床睡觉,面对着墙壁不管她。
绯烟哭了一阵,自觉得没趣,转头看见琥珀不理她,便伸手去推。
琥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绯烟哼了一声:“不理我算了!”
之后便抱着腿坐在门边装可怜。
她一直挨到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肚子里又饿得慌,翻江倒海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琥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爬起来道:“你要是吃了那碗面条,就不会肚子饿了。”
绯烟倔强地说:“我就不吃!饿死我了你就当鳏夫吧!”
琥珀真是服了这个大小姐了,终于还是心软,拉起她的手:“我怎么舍得,好啦,现在想吃啥,我给你找去。”
绯烟想了想:“鲍鱼。”
琥珀差点跌倒:“山里面哪里给你找鲍鱼去?鲤鱼倒还有可能。”
绯烟立刻拍手:“好啊,那我现在要吃鲤鱼!”
琥珀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哪知她当了真。
“现在都天黑了,哪里给你找鲤鱼去?”琥珀皱眉道。
“我不管,我就要吃!”绯烟见他脸色缓和,开始撒起娇来,摇着他的双手,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琥珀叹了口气,狠狠地用手指戳了她脑门儿一下,还是不得不想办法给老婆找鲤鱼去。
他拉着绯烟出门到了湖边,这里他们最近玩熟了的,知道里面游鱼甚多。
琥珀脱了外衣,跳进水中,在夜色中给她摸鱼。
绯烟则捡了些干柴,在湖边堆起了篝火,等着琥珀上岸。
不多时,琥珀手中便提着一尾黑鱼超绯烟招手。
绯烟高兴地直拍手,大叫:“你快上来呀!”
琥珀却站在齐腰深的湖里说:“总不能我一个人辛苦,要吃鱼,自己来拿。”
绯烟伸手摸了摸湖水,笑着说:“我才不下去。”
琥珀哼了一声:“你怕水凉,就舍得让我下水,这是哪门子的同甘共苦?”
绯烟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只得脱了鞋,挽起了裙子,踩着冰凉的湖水朝琥珀走去。
还未走到琥珀身边,琥珀忽然将那尾手臂来长的黑鱼朝她抛来:“接着!”
绯烟急忙伸手去接,那只黑鱼身上黏滑,又不停地扑腾,力气极大,绯烟一个不稳,让黑鱼跑了不说,自己还跌在了水里,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彻。
琥珀哈哈大笑,终于心情舒畅,几步过来将她拉起来。
绯烟翘起眉毛:“你是故意的!”
琥珀坏笑:“那又怎么样?我就喜欢欺负你!”
说着,不等她反抗,便将她湿漉漉的身体抱紧怀里,狠狠地亲吻她。
然后,他把绯烟送回岸边,重新捉了几尾活蹦乱跳的鱼上来,架在火上靠着。
琥珀把自己的外衣给绯烟披上,自己光着上半身烤火。
“你不冷吗?”绯烟虽然把衣服架在火上烘烤,但是里衣还是湿的,在晚风下仍有些凉意。
琥珀笑道:“我还觉得热呢,不信你摸摸。”
绯烟当真伸手去摸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拉住,紧紧抱进了怀里:“暖和一些没?”
绯烟脸一红:“这可是外面,也不怕人看见。”
琥珀道:“那你刚才大吵大闹,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吃葱嘛!”绯烟自知理亏,但仍挣扎着推卸责任。
琥珀对她苦笑:“你真是我的天魔星。”
夜幕下,两人紧紧依偎在火边,吃完了半生不熟的烤鱼。
此时已是凌晨,琥珀说既然吃完了鱼,赶紧回去休息。
绯烟却说,反正都这么晚了,干脆就在这里看日出吧!
两人便坐在湖边,轻声聊着天,等待着天亮。
眼见着对岸天边逐渐由一片漆黑变得墨蓝,接着一道红光从山巅出现,照亮了半个天空。
面前的篝火早已经熄灭,晨起的薄雾开始从湖面上升起。
琥珀低声说:“太阳要出来了!”
却没有听到绯烟的回答,低头一看,她已经靠在自己的肩上睡得熟了。
琥珀温柔地笑了笑,不忍将她吵醒,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间。
睡梦中,绯烟时不时低声呢喃着。
琥珀忍不住凑耳偷听,最先听到的便是她在说自己的名字,心中甚是得意。
接着又听到她喃喃地说着“不要吃葱”,琥珀不禁莞尔一笑,伸手替她盖好被子,低声道:“以后不吃就是。”
说着,在她身侧躺下,出神地看着她的睡颜,直到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二百二十章 隔阂
南芳国都城近郊,一处青草如茵的河滩。
一男一女相隔约莫十步,迎风而立,同时脚下踏步如飞星,手上挥掌似流云,行云流水一般将一套章法挥洒自如。
他们的招式一模一样,但是男子约莫四五十岁,身材魁梧,掌法凌厉霸道,每一掌出去都带着呼呼风声。
而旁边的女子仅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姿纤瘦,体格小巧,出手力道稍逊,但身法灵敏,反倒添了一份灵动飘逸在这套掌法中。
在满耳的鸟鸣声中,两人将这一套十招三十六式凌空掌逐渐演习完毕,同时收式调整呼吸。
男子朗声笑道:“珊瑚果然聪慧,才不过十余日,我的看家绝活凌空掌就被你练熟了,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没什么可教的了。”
旁边少女额头汗水沁出,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她拿出帕子拭了拭,微微一笑说:“跟石伯伯比,我还差得远呢!”
这两人,便是珊瑚和她的族中前辈陆三石了。
旁边的随从急忙送上水囊,两人各自接过,珊瑚稍稍润了润喉咙便还了回去。
“石伯伯,我给您再演示一遍,您给我瞧瞧。”珊瑚迫不及待地说。
陆三石伸手拦住她:“今日便到这里吧,都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你也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珊瑚有些悻悻,但还是点点头。
陆三石说刚刚练完功,需要好好疏散一下,便与她沿着河滩散步。
珊瑚看着平静的水面,安静地出奇。
陆三石打破了沉默,缓缓问道:“我一直很好奇,珊瑚近来怎么对习武这么感兴趣?每天都要花上两三个时辰练习。”
珊瑚低着头回答:“我年纪小,也没多大本事,大家都要我做族长,我不努力一些怎么行?”
陆三石叹了口气:“也不急于一时,你也别太勉强自己。”
珊瑚点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却说不出口,甚至连自己都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个原因。
不知不觉离开御灵山庄快一年了,此时回想起来,那段时日如梦似幻,简直不像是真的。
那时候,有师父的教诲,师兄师姐的帮忙,特别是李修哥哥,总是私底下指导她,给她开小灶,可是她总是贪玩偷懒,从来没有静下心思来学功夫。
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她拼命跟着石伯伯他们练武学习,似乎这样子就能找到些曾经的感觉,仿佛自己还是御灵山庄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当然,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她已经四五个月没有李修与阿海的消息,更别提师父和玉竹银朱他们了,或许,他们真的就从此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去了。
两人沉默一阵,陆三石又道:“珊瑚今天还是不打算回宫吗?好像皇帝陛下又派人来接了。”
珊瑚随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二十余丈的地方,一个持刀侍卫远远地站着,如鹰一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他们刚刚练武的时候,他还不在那里。
他的一侧脸颊上,有一块令人胆寒的疤痕,正是侍卫总管铁一鸣。
珊瑚心里微微一颤:“他最近总是很忙,我回去也是给他添麻烦。”
陆三石点头道:“确实,近日来与西庆国的战事正紧,谁能想到陛下刚刚继位,西边就趁着国事不稳大举进攻,看他们的速度,仿佛知道先帝要驾崩,提前做了准备似的。”
珊瑚想起这几次见到百里鸿渊的情形,他总是匆匆而来,对她带着歉意的微笑,说实在太忙,冷落了她。
他总是将自己的疲惫隐藏地很好,但是珊瑚知道,他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便已经不错了。
说不上两句话,便不停地有人前来通报,他不得不随着这些人而去。
其实这样子,对珊瑚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一日一日过去,她仍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百里鸿渊。她努力不去思念李修与阿海,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但是面对皇帝陛下对她的殷勤与体贴,她总是觉得不自在,难以承担。
正巧他近来繁忙,珊瑚便说想去找石伯伯他们。
百里鸿渊对她一向迁就,想着她日日待在宫中难免憋闷,便同意了。
于是珊瑚便经常出宫,住在都城近郊百里鸿渊给魇族众人安排的住所。
只是每隔三五日,百里鸿渊便会遣人来接她回宫。
陆三石见她面色忧思,知道她的心思,带着过来人的口吻劝道:“珊瑚也该多关心一下皇帝陛下。”
珊瑚一愣,抬头看他。
陆三石道:“说句可能有些自私的话,他毕竟是你我的族人,能够成为一国之君,对你我也都有好处。这几年,就是在皇室的照拂下,我们魇族才能得以发展壮大。”
“我知道他很辛苦。”珊瑚淡淡地说。
陆三石叹了口气,看着天边:“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势利,但是毕竟血浓于水,魇族族人们必须要相互依靠才能生存。其实,我并不是很同意当年族长大人的做法。”
珊瑚一怔:“我爹爹?”
陆三石瞧着她的脸色,继续道:“当年,叶之秋他们想冲破族规,出山闯荡天下,而遭到了族长大人的强硬拒绝,甚至下了狠话,一旦出山,便要与魇族决裂。后来他们还是带着叶家人走了,只留下陆家人在千嶂岭。结果你也看到了,叶家人如今声势浩大,而你我陆家人,不过十来个得以幸存。”
“所以你觉得我爹爹做错了吗?”珊瑚怔怔地问。
陆三石急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那种事情谁能预料地到。”
珊瑚低头沉默不语。
陆三石瞧着铁一鸣终于等不及,朝着两人走来,便说道:“不提这个了,今天你还是回宫吧,练功重要,但是你也要关心一下皇帝陛下,他对珊瑚的感情也是有目众睹的,你不该这么冷漠地对待他。”
珊瑚没有拒绝。
铁一鸣在珊瑚身前跪下行礼,珊瑚看了看陆三石,便与他同去了。
每次出宫,百里鸿渊总是让众多宫女侍卫们跟随,接送还专门遣派贴身的侍卫总管铁一鸣。
众人都道这是皇帝陛下重视她,怕她出宫有什么差池。
但是珊瑚却隐隐觉得,这是百里鸿渊怕她逃跑,派人监视着她。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李花照宫闱
在铁一鸣和众多宫女侍卫们护送下,珊瑚坐着马车缓缓进入了宫墙。
她从车窗里瞧着这堵红砖高墙,又想起了那一夜她与阿海他们强闯入宫,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李修的情形。
马车驶入宫城后停了下来,一乘小轿早已经等待多时,四个年轻太监垂手侍立,等着抬着珊瑚进入皇宫内苑。
珊瑚跳下马车,拒绝了宫女的搀扶,她对众人说:“我想自己走走,就不坐轿子了。”
众人都知道她被皇帝陛下视如珍宝,虽然尚未给她名份,但也是迟早的事情,自然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珊瑚在宫街上缓步慢行,相隔几丈远,太监宫女们无声地跟随着。
她很想让他们别跟着,但是却无法说出口,她知道一旦这些人服侍自己出了差错,定要被百里鸿渊严厉责罚,所以这些宫人们平日里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珊瑚只觉得,在这偌大的宫城中,她身边时时刻刻围满了人,却从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走了一段路,忽然两三片白色花瓣随风飘舞,在她眼前打了几个旋儿便不见了。
她顺着花瓣来的方向抬头看去,从身旁的宫墙上探出一根花枝,上面开满了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虽然相隔些许距离,仍能嗅到淡淡的清香,引得不少蜜蜂围着花团飞舞。
前几日出宫的时候还没有看见这白花,想来是这几日新开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问身后的人。
一个宫女急忙上前回答:“这里是太子宫,是陛下曾经的住所。”
“太子宫?所有的太子都会住在这里吗?”珊瑚问。
宫女点头说是。
那么,李修哥哥曾经也在这里住过了,珊瑚心中默默想着。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这是自然。这里现在虽无人居住,但是天天有人照料打扫,还算整洁。”宫女忙安排人打开宫门,迎接珊瑚进去。
珊瑚沿着长廊,看着这个有些幽寂的宫室,脑海中描补着李修哥哥曾经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那处栏杆,他一定经常坐在那里看书,还有旁边的院子,一定是他练剑的地方……
她绕过一个转角,忽然便眼前一亮,只见在庭院的墙边,一株足有两三人高,碗口粗细的大树上白色花朵盛放,如同白梅一般洁白一片,一阵微风吹过,清香拂面的同时,花瓣随之飘零,飞旋在空中犹如片片雪花一般。
珊瑚怔怔地看着,不知觉间便出了神,她想起曾经与李修和阿海的约定,说是要一起踏遍天下,去看下雪,去看沙漠,如今这个约定都已经化为烟云,消失不见了。
忽然一人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轻柔地问:“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珊瑚身子一个激灵,侧过身挣脱他的怀抱,低声道:“我在看这树上的花。”
南芳国皇帝百里鸿渊眯着眼看了眼他身前的这株大树,眉宇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不悦,一闪而过,仍是温柔地对珊瑚说:“你若喜欢,我让人移栽在你的房间外面,天天看可好?”
珊瑚急忙说:“不用了,它明明开得好好的,万一挪坏了怎么办。”
百里鸿渊笑道:“珊瑚真是个善良的姑娘,连一株李树都如此关心。”
“这是李树吗?结李子的那个?”珊瑚有些好奇,皇宫里竟然会栽这么普通的树。
百里鸿渊只是微微点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亲昵地握住了珊瑚的手问:“这几日石伯伯可教了你什么?”
珊瑚只觉得他的肌肤细腻,掌心微凉,下意识想抽回手来,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学会了他的凌空掌,他还说下次教我龙虎拳呢!”
百里鸿渊轻笑:“再这么下去,我可要甘拜下风了。”
珊瑚瞧他今日心情颇为不错,也比前几次见时轻松许多,便问:“是西边的战事有了好消息吗?”
百里鸿渊点头:“我正是想要告诉你这个。”
他遣散了众人,拉着珊瑚缓步走出太子宫,往现在居住的崇明宫走去。
他在路中告诉珊瑚,他彻底击溃了西庆国来前进犯的军队,斩获敌军将领,另又生擒十数员大将,不日便将押解到都城来。
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劫,心中难免有些得意,说话间眉角飞扬。
珊瑚听说自己的国家打了胜仗,自然也是十分欢喜,不禁话多了些,连连追问他具体情况。
百里鸿渊甚少见她主动发问,眉宇间多了些生动的模样,心中也大为宽慰,便说,他从幼年便知道西庆国地处荒漠,自然觊觎南芳国水草丰茂,动手是迟早的事情。
还在做太子的时候,便多次建议父皇提前囤积兵器,昭帝自然也不糊涂,练兵备战自是不必多提。
所以这一次,西庆国虽然来势凶猛,但南芳国准备充分,经过数月鏖战,边疆战事已了,对方还送来了求和议书。
“而且,我们能大获全胜,还得感谢珊瑚呢!”百里鸿渊最后说道。
“我?”珊瑚大惑不解,“我又没做什么啊?”
百里鸿渊道:“你忘记了自己是天下武林的盟主了吗?正是因为有了你的令牌,我才能获得不少江湖人士传达的讯息,有的时候,他们的消息比官兵还要灵通。”
珊瑚低头道:“这也不算我的功劳啊!”
她回想起去年的武林大会,百里鸿渊助他报仇,同时把她推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是不是就是算好了这一步呢?
他身为皇室,无法在江湖上暴露身份,而自己成为武林盟主之后,权力其实尽数交由他来掌管。
在百里鸿渊的手段下,魇族人组成的魇教不断发扬光大,在江湖上盛名赫赫,连她这个盟主,也渐渐有了名气。
珊瑚不得不感叹他的心思缜密,甚至有一些微微害怕,她甚至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能理解他。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崇明宫外。
百里鸿渊对珊瑚说:“不说这些枯燥无味的话题了,我今天准备了一些东西,想拿给你看看!”
珊瑚道:“你已经送我太多东西了,我那里都快放不下了。”
百里鸿渊道:“这次的东西不一样,必须要你亲自过目才行。”
说着,便牵着她走近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