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以后再哭就是小狗
转眼又是一年春。
新的一年在爆竹声中来到。
秋宝已经满院走,邵璟长高了一大截,田幼薇也十岁了。
传言中朝廷要自建的修内司官窑一直不见动静,古银湖畔的八家窑场照常生产贡瓷。
库房里的秘色瓷上堆满了灰尘,田父几经打击,不得不歇了心思,安安心心过日子。
田幼薇主张的冬小麦套种晚稻大获成功,田家和佃户收获颇丰,稻谷满仓,大家都很欢喜。
因此再种冬小麦时,都不用田幼薇动心思,附近所有人家,只要能种的都种上了冬小麦。
邵璟显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举一反三,过耳不忘,已然能够流利地使用一种番邦语和廖先生进行日常对话。
廖先生惊诧不已,觉着是捡到了宝,少不得给他增加课业难度,想要看看他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田幼薇和田秉虽然不能和邵璟相比,却也能用简单的番邦语进行对话。
田秉更是在学业上取得了极大的进步,他之前跟随的先生虽然不错,但在一些关键的经义上见解有限。
田秉将自己的疑惑和难点通过邵璟向廖先生提问,廖先生也爽快地进行解答。
邵璟再将廖先生的解答转回给田秉,田秉受益匪浅,只恨没有早些认识廖先生,更是认为邵璟真是一个小福星。
因为要给邵璟找老师,所以田幼薇才会打听廖先生,才会有后头的一系列事。
因为邵璟及时用种地的事留下了廖先生,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好光景。
当然了,最先还是因为田幼薇布置得当,因此田秉许诺,要把今年所得的压岁钱分一半给田幼薇作为奖励。
除了在吴七爷那里寄卖的秘色瓷一直没有消息以外,田家今年过得算是平安顺遂。
大年夜拜祭祖先和田幼薇的生母时,田父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大意是感谢逝者的保佑,希望明年会更好。
吃年饭时,除了秋宝之外,田父允许家里所有人都喝一杯酒,包括田幼薇和邵璟在内。
鉴于之前一杯倒的惨痛记忆,田幼薇很坚决地拒绝了。
邵璟却是学着田父和田秉的样子,喜滋滋地小口小口地尝,不时讨好卖乖,搞得全家欢声笑语。
田幼薇本想提醒他别喝多了,但是秋宝又要缠着她喂饭,她一来二去就没顾上邵璟。
结果饭还没吃完,邵璟就软倒在她肩上,扯着小呼噜,呼呼大睡。
喜眉大笑:“一杯倒,阿璟少爷不是喝酒的料啊,这都不能守夜了。”
谢氏笑着让高婆子把邵璟抱去榻上躺着:“叫他睡会儿,给他熬碗醒酒汤,到时候叫醒他就好。”
高婆子依言而行,却见邵璟紧紧抓着田幼薇的袖子不放,含含糊糊地叫阿姐。
“行了,姑娘还是带着阿璟少爷往榻上去吧。”高婆子接过高声抗议的秋宝,把邵璟交给了田幼薇。
田幼薇认命地把邵璟牵过去安顿好,她自己也在一旁坐下剥橘子吃。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田父等人坐在一旁边吃边说笑,窗外不时传来零星的爆竹声。
田幼薇坐着坐着,困了,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喜眉使劲推她:“发压岁钱啦,再不起来就没啦!”
田幼薇一跃而起,左右张望:“压岁钱呢?”
“哈哈哈……这个财迷!”田秉放声大笑,提了一串系着红绳的银钱在她面前晃悠。
田幼薇一把夺过,喜滋滋地掂了掂重量,和田父、谢氏道谢,不忘给邵璟争取:“阿璟的呢?”
“在这里。”田父从怀中取出另一串同样系着红绳的银钱,叮嘱道:“把阿璟叫起来守夜罢。”
田幼薇道:“我给他收着。”
忽见邵璟揉着眼睛坐起来,大声道:“谢谢伯父!”然后跳下榻,很敏捷地从田幼薇手里接走了银钱。
田幼薇看着空了的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邵璟,他倒是醒得及时,看这拿钱的敏捷样儿,哪里有刚才醉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邵璟很小心地将银钱收好,仰望着她,很认真地说道:“阿姐,我长大了,我得学着自己用钱,以后才能长得更好。”
“呵呵……”田幼薇皮笑肉不笑。
瞧,这思路清晰得,把她那句“你还小,阿姐替你管着钱”的话堵得死死的,以前他都是交给她保管的。
也好,前世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他要自己管钱那更好。
田幼薇看向田秉:“二哥,你答应我的呢?”
田秉立刻现场数了一半钱给她,田幼薇笑眯眯地接了,接下来,她打算在临安买个铺子。
为什么要在临安买呢?当然是因为临安的铺子更值钱呀!
买了以后先租出去,等到条件成熟可以自己试着做生意。倘若遇到急事,也可以将铺子卖了应急。
田父道:“怎么成个小财迷啦?”
田幼薇只是笑。
老张在外头大喊一声:“下雪啦……”
邵璟推开窗户,但见飘飘洒洒的雪花静悄悄地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在房顶墙头铺了一层浅白。
“好冷啊,快关上窗子。”田幼薇叫着笑着,快活地上前关上窗子。
邵璟仰望着她,眼里满满都是温柔和欢喜,时间真快,他又长大了两岁。
“瑞雪兆丰年啊,希望明年战事少一些,世道好一些。”田父感慨着,带了孩子们出去放爆竹,除旧迎新。
秋宝胆子极大,田幼薇怕他被爆竹声吓到,将手掩着他的小耳朵,他却将她的手掰开,口齿不清地道:“阿姐,阿姐,嘭,嘭,嘭……”
田幼薇看他可爱,忍不住在他胖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头抵着他的头,哈哈而笑。
邵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道:“阿姐从来没有亲过我。”
田幼薇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脸推开,义正辞严地道:“你是小孩子吗?你不是长大了吗?男女授受不清,知道不?”
邵璟脸都绿了。
田幼薇指着他:“不许哭,你不会还比不过秋宝吧?”
邵璟道:“我才没有想哭!”。
田幼薇立刻跟上:“以后再哭就是小狗!”
第92章 制造偶遇
“……”邵璟瞪着田幼薇,眼里满是控诉。
田幼薇寸步不让,睁大眼睛和他对视,步步紧逼:“我看你就是要哭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哭了!你是哥哥,秋宝以后要跟你学的,好意思么?”
“哥哥,哥哥……”秋宝朝邵璟伸手,笑得可爱又天真。
邵璟垂眸看着秋宝,好一会儿才伸手扶住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田幼薇没听清,凑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邵璟生气地道:“我说你只喜欢秋宝,偏心,总想把我赶开。”
“……”田幼薇坚决否认:“我才没有!”
邵璟长长叹一口气:“罢了,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田秉听见,不由乐了:“阿璟,你阿姐又欺负你啦?”
邵璟摇头不语,田幼薇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是他自己想不开!”
她一直觉着邵璟不是很喜欢秋宝,虽然他并没有对秋宝做什么不该的事,日常也会帮着带秋宝,更没说过什么。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今天终于暴露了吧?
他就是喜欢粘着她,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是姐弟亲情,什么是男女之情,等到懂了,一切都迟了。
所以一个秋宝还不够,再多两个弟妹家里更好。
邵璟也好,谢氏也好,大家都安生了。
田幼薇想到这里,顺势道:“要是家里再添个弟弟妹妹就好了。”
谢氏被勾起心事,和田父轻声道:“老爷,趁着过年没事,不如咱们带着孩子们往明州港去走走?正好今年也有余钱。”
她在这边找了很多大夫看过,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不如去明州港。
田父慨然应许:“今年有余钱,带你出去走走,再添些衣饰,也叫孩子们长长见识。”
于是一家人兴致勃勃讨论着去明州港的事,阿斗和喜眉几个兴奋得都不想睡觉了,只想赶紧收拾行李。
等到初二日,谢氏要回娘家拜年,这一次全家人都去了。
田父厚道也好面子,给的年礼很足,谢七老爷一家喜滋滋地将他们迎进去,备了很丰盛的酒席。
田幼薇等人给谢家的长辈问过好,就在厢房里和谢七老爷家的孩子们坐一块儿玩。
玩着玩着,谢家突然来了客人,谢七老爷的长女跑出去看过,回来叫田幼薇:“阿薇姐姐你出来。”
田幼薇跟了她出去,只见谢良站在廊下看着她腼腆而笑。
谢良长高了一截,脸黑了些,人也没那么胖了,穿了件宝蓝色的缎袍,已经是个少年模样:“阿薇,我听说你来了,过来看看你。”
田幼薇给他见礼:“表哥一向可好?”
谢良抓着头微红了脸:“还不是那样,整天就是学着制瓷,师傅说我学得挺好的……对了,这个是给你的。”
他飞快地塞了个袋子在她手里,转身就要跑。
田幼薇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不敢乱收,于是一个箭步敏捷地拦住谢良,笑道:“表哥送人东西,总得给机会让人谢啊。”
谢良羞道:“没什么,就是几朵头花,一包茉莉花味的糖球,都是从明州港带回来的。”
田幼薇摇头:“我很快就要去明州港,这些东西分给其他妹妹吧……”
正说着,就见谢大老爷走进来,说道:“阿良,让你送个壶过来,你就定在这里不晓得回去了……”
谢氏娘家院子不大,什么动静都瞒不住,谢七老爷立时赶出来,热情地和谢大老爷打招呼:“大哥来了,快进来喝酒说话,刚好妹夫也来了呢!”
谢大老爷略尴尬,假意要往外走:“不了,不了,家里还有客人呢,我就是从门口经过,刚好看到阿良这小子杵在这里……”
谢七老爷如何肯放他走,好说歹说,非得留他吃饭。
二人你来我往推来推去,闹嚷嚷的,房子就那么大,田父装不过去,只好道:“大舅兄既然来了,就一起说说话,你我也很久没见面了。”
谢大老爷这才顺水推舟坐下来,又叫谢良:“去领阿薇、阿璟他们玩呀。”
田幼薇冷眼瞧着,觉着谢家人真有些好笑。
这明摆着就是个套嘛。
谢大老爷闹过那一场之后,应该是早就后悔了,只是拉不下脸面,不好意思主动找田父和好。
然后谢七老爷就想做这个和事佬,商量着制造了这么一个“偶遇”。
也不问问田家人乐不乐意。
“阿薇,我领你们去玩吧。”谢良完全不知道大人之间那些事,只晓得他爹不骂他了,和田父和好了,高兴得很。
田幼薇还没开口,就见邵璟走过来笑眯眯地道:“阿良表哥,阿姐是女孩子,她和表姐们才能玩到一处,我们男孩子自己玩吧。”
谢良并不想,但是无法反驳,只好不舍地跟着邵璟、田秉走了。
田幼薇把谢良给的东西分给谢七老爷家两个女儿,谢七老爷日常经营瓷泥为生,家境非常一般,女孩子们都欢喜得叫起来,纷纷向她道谢。
田幼薇笑眯眯地道:“谢我做什么?这是阿良表哥拿来的,要就谢他去。”
谢七老爷的长女大瑛道:“不用谢,我们两家那么好。”
她妹妹二瑛道:“那么好也没见他送咱们这些东西,看到阿薇姐姐来了就给阿薇姐姐。”
田幼薇不动声色:“你们两家很好吗?经常在一起?”
二瑛道:“那是自然,昨天初一,我爹和大伯父也在一起喝酒商量事情呢,说的就是今天你们要来,怎么接待你们的事!”
“就你话多!”大瑛要懂事些,立刻喝住二瑛,把话题转开。
田幼薇顺着大瑛的话头,不动声色地打听着两家的关系,冷不丁道:“听说你们村里有一种酒很好喝,是在哪卖?我想买些带回去呢。”
大瑛笑道:“就是村东头那家,我们家的酒都是我去打的,稍后我带你去呀。”
田幼薇追问:“我爹上次过来喝醉那次,也是你打的?”
大瑛有些不安,绞着手指头道:“是我打的。”
二瑛道:“我姐为了打那壶酒,还摔了一跤呢!”。
“你闭嘴!”大瑛很凶地道。
第93章? 前世欠了你的
田幼薇看看面红耳赤的大瑛,再看看莫名其妙的二瑛,心里便是一紧,那酒,真的有问题吗?
她不敢想象,是谢七老爷一家在害田父,毕竟这些年,田父对谢七老爷一家是真的很好。
“我没摔跤!二瑛记错了!”大瑛急急忙忙解释。
二瑛气道:“我没记错!你膝盖都摔破了!”
“你这个谎话精!对着客人也说谎,要脸不要脸?”大瑛骂了二瑛,又和田幼薇道:“你别信她!她最爱说谎。”
“我没有!你才是个谎话精!”二瑛气呼呼地跑了。
田幼薇越发怀疑,心情也更加沉重,脸上仍然笑着:“没事,她还小嘛。”
接下来气氛很有些尴尬,幸亏卢氏把大瑛叫去厨房帮忙了。
田幼薇低着头烤火想心事,忽见二瑛走进来站在她面前道:“阿薇姐姐,我没说谎。”
田幼薇亲热地拉了二瑛坐下:“你要我相信你,那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呀。”
二瑛见她和气,就说给她听:“……姑父突然来了,我爹叫我娘准备酒菜,我娘让我姐去买酒,我姐去了很久才回来,摔了一跤,膝盖都摔破了,新做的裤子也刮破了,还被我娘骂了一顿。”
田幼薇笑道:“你姐膝盖都摔破了,酒壶没打碎?难怪人家都不信你。”
二瑛一下愣了,许久才道:“是呀,酒壶为什么没碎呢?”
田幼薇循循善诱:“是不是你姐姐怕挨骂,和别家另外借了个壶?”
二瑛不确定:“我记不得了!”
田幼薇就道:“怎么会记不得呢?”
二瑛摇头:“我们村里好多人家都有同样的壶。”
越瓷产地,大家用的东西都差不多,如果是仔细的人,或许还能注意到自家的壶嘴是歪的,花纹略有不同,但在小孩子看来,只要大致相同就是一样的。
二瑛这里断了线索,田幼薇便走到门口往堂屋张望。
田父、谢七老爷、谢大老爷已经喝上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谢大老爷的脸。
谢大老爷正拿着块帕子在擦眼泪,小声地说着什么,谢七老爷在劝,田父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田幼薇知道,很快她爹就得和谢大老爷和好了。
所谓一只巴掌拍不响,谢大老爷能和她爹纠缠那么多年,她爹一定有问题。
反正每次谢大老爷做错事,他都能给对方找一堆理由和不得已。
不一会儿,邵璟等人回来,谢良却不见了。
田幼薇把田秉叫到一旁说了这事儿。
田秉道:“这事儿还得问大瑛才知道。你已经问过一次,她不乐意讲,我再去问,就得吓哭,那就打草惊蛇了。”
田幼薇想了想,道:“让阿璟去问。”
邵璟听了田幼薇的安排,没什么表情,更没什么表示。
田幼薇急了:“你去还是不去呀?”
邵璟道:“你偏心。”
“我偏心?”田幼薇莫名其妙。
邵璟控诉:“你亲了秋宝!”
“呵……”田幼薇冷笑,想要她也亲他?做梦!
“不用你了!”她一把推开邵璟,大步往前走,边走边捋袖子:“我还不信了,我自己搞不定这事儿!”
“我去!”邵璟大吼一声,从后头冲上去,白了她一眼,气呼呼地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小气鬼!”
“?”田幼薇指着自己鼻子,她是小气鬼?前世欠了她的?
不对呀,邵璟这态度不对呀!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呀!
钱不给她管,嫌她偏心,借机胁迫她亲他,还敢翻她白眼,骂她小气鬼?
她气呼呼地总结了一下,认为是邵璟自以为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于是手痒痒,很想揍人。
田秉看在眼里,笑着将她按住,劝道:“阿璟长大了,他跟着廖先生学到了很多东西,你不能指望他一直和小时候一样。你不是嫌他黏你么?他很快就不黏你了。”
田幼薇莫名怅然。
是这样的么?是这样的。
她很快释然,只是眼角莫名发酸。
邵璟不慌不忙,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见了谁都笑嘻嘻的,嘴巴甜得不得了,慢慢地和大瑛玩到了一处。
等到晚上回了家,他才把田幼薇和田秉叫到一处:“我给了大瑛一个银钱,许诺不告诉别人,她就和我说了当时的事。”
大瑛那天去打酒,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人摔伤,裤子刮破,酒瓶也摔破了,洒了满地的酒。
她怕回家挨打,就想去谢大老爷家里借,因为谢大老爷家中经常待客,长时都备得有酒。
结果还没走到谢大老爷家,就看到路旁放了一壶酒,也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
她见四下无人,就悄悄拿回了家。
“……她只求能不挨打,至于那酒是谁的,怎么来的,她顾不上……”
“这个大瑛,胆子也太大了!”田秉和田幼薇不寒而栗。
摔一跤,酒没了,然后路边就莫名多了一壶酒。
到底是谁放的?居心何在?
如果那酒里头搁了老鼠药、毒药呢?
这一夜,田幼薇没睡好,尽是梦见前世的事,惊醒之后再也睡不着,总是去想这件事。
她觉着,那一壶酒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并不想让田父死。
或许只是想让田父摔伤摔残出点什么事儿,好让田家陷入绝境,一如当年。
当年啊,太多的谜团不能解开。
想了一夜心事,以至于田幼薇第二天早上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田父看到她的样子,不免嘲笑她:“是不是想到要去明州港,兴奋得睡不着?”
“是呀。”田幼薇的目光瞟向邵璟,看到他也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就道:“阿璟没睡好?”
邵璟笑道:“我替阿姐打算呢,阿姐是打算去临安买铺子对吧?我听先生说,明州港那边也有很好的铺子,不如在那买。还可以请吴家帮着照看呢。”
田幼薇一听就来了兴趣:“怎么说?”
邵璟道:“你把钱带上就是了。”。
田幼薇将信将疑,把所有银钱尽数带上,一家人一起进了城。
第94章?无价之宝
余姚到明州港,水路交通纵横,顺风顺水,便捷得很。
田父站在船头眺望远方,感慨万分:“当年越瓷兴盛之时,无数的秘色瓷顺着水道直送越州港,再跟着船送去番邦,很多人争着抢着要买,供不应求,现如今,唉……”
田幼薇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劝道:“阿爹,只要您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以后尽量少在外面喝酒吃饭吧。”
有些事情防不胜防,尽量小心一点总没错。
田父没想那么多,只是郑重点头应允。
“明州港!明州港!”喜眉和阿斗喜滋滋地大叫起来,指着前方。
前方是一座极大的港口,无数大小船只进进出出,十分繁华,这便是明州港了。
田秉兴奋地道:“听说从前没有战乱之时,每年明州港都要建造将近两百艘大船呢,一艘大船就能装载几百人,还有好多好多的货。”
“呀……这么厉害?”阿斗和喜眉禁不住心生向往。
天蓝云白,海风凛冽,田幼薇看着前方宽广的海域和来来往往的船只,不禁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
她不由看向邵璟,但见邵璟也正在看她。
二人眼神一碰,都是一怔,随即邵璟朝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道:“阿姐,阿姐,明州港好大呀!”
田幼薇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你又不是没来过。”
邵璟瞅着她的手,道:“可我那个时候还小,忘记了嘛。”
田幼薇冷笑:“你也知道自己现在长大了呀?别动不动就挨挨靠靠的!站直了!”
邵璟:“……”
说话间到了码头,一行人下了船,先去找住处。
安顿好以后,一家人分头行动,田父和谢氏抱了秋宝一起去看大夫并逛街,田秉带着弟弟、妹妹四处闲逛寻找商机增长见识。
街边开了许多店铺,卖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本土特产,也有番邦来的各色特产,琳琅满目。
田幼薇仗着年纪小,长得好看,挨家挨户地逛,看着好看喜欢的就拿起来问价,始终笑得甜甜的,不买也没人说她什么。
一路看下来,什么货物什么价,什么类型的瓷器更受欢迎,她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只是铺子……她看着满街大大小小的铺子,禁不住有些犯愁。
要找一个好铺子,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还要机遇和云起,光凭在明州港逗留的这几天,怕是难得挑出好铺子来。
邵璟道:“阿姐别急,你和二哥先去找中人问一问,我去准备些礼品,明日替师父去吴家走一趟,再请吴七老爷帮忙问一问。”
“叫阿斗陪你去。”田幼薇瞅着邵璟,虽然今年长高长壮了很多,再怎么竭力做出老成持重的样子,仍然还是一根小豆芽菜。
邵璟也不拒绝,叫上阿斗就走了。
人走了田幼薇才想起来:“我没给他钱!”
田秉道:“他自己不是留了压岁钱吗?回来再补给他得了。”
田幼薇又担心:“也没问他打算买什么礼品,他还小,怕是弄不好……”
喜眉讥笑她:“平时嫌弃得很,这会儿又操的什么心。”
另一边。
阿斗也在替邵璟发愁:“少爷打算买什么做礼呀?吴七爷那样的巨富人家,什么稀奇的没见过?咱也没钱,买去的东西怕是不合人家的心意。”
邵璟丝毫不慌:“送礼嘛,心意到礼节到就行了,人家又不指望礼品过活。”
阿斗一听也是:“少爷真是聪慧,不愧是读过书的人。”
邵璟笑而不语,领着阿斗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金石铺子,先看陈列在货架上的物品,问东问西,最终都是摇头:“太贵了。”
伙计看他年幼简朴,阿斗也不像是豪门奴仆,也不怕得罪他:“小孩儿外边玩去!”
阿斗很生气,正想理论,就被邵璟拉住袖子:“阿斗哥哥别说话,看我的。”
邵璟笑得甜蜜蜜的,睁了一双纯净如鹿的眼睛看着伙计道:“小哥见谅,这不是过年么?我想送件年礼给先生,但是我没多少钱,有什么比较便宜又特别的么?”
说着亮出一把崭新的银钱。
伙计一瞧,这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啊,这生意肯定做定了,便道:“库房里倒是有些东西比较特别又便宜,小的领您去看看?”
邵璟像模像样作个揖:“有劳小哥。”
伙计便领了二人去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库房:“就是这里头,你看吧,看了出来论价。”
阿斗探头一看,满屋子堆得乱七八糟的旧书残石、破铜烂铁、甚至还有碎瓷烂木头,真是不能忍!
深觉被“大地方的城里人”欺负了的阿斗深吸一口气,大吼:“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话没说完,他就被激荡起来的灰尘呛得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伙计鄙视地道:“你懂不懂?这里头都是宝贝!”
“他不懂,他是粗人,我懂呀!”邵璟笑眯眯地息事宁人。
伙计一甩袖子走了,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呀?都是不懂的乡下人,粗人!呵!
邵璟看伙计走远,收起笑容,挽起袖子,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阿斗,干活!咱们把他这里翻个底朝天!”
“好!给他弄得乱七八糟,看把他能的!”阿斗同仇敌忾,觉着真是个报复出气的好法子——虽然这里头的东西早就已经不能更乱了。
邵璟摇摇头,直接上手。
阿斗注意到他找的都是那些旧纸书,便暗暗笑他孩子气,只低头在各处寻找铜铁等物,幻想着能在里头淘个古董出来,捡个漏。
小半个时辰后,忽听邵璟低声道:“就这个吧!”
阿斗凑过去看,但见他手里拿了半本残书,不由嫌弃道:“找这许久吃了一肚子的灰,少爷就找这个?”
邵璟笑得灿烂:“对,就要这个。”
他手里拿的是前朝石鼓文拓本,在不知道的人眼里一文不值,在金石爱好者眼里却是无价之宝。
当年他花了不少钱才得到这书,用它做了一件大事。
这次既然提前找到它,少不得利用它再做一件大事了。
第95章?原来是这样
阿斗拉着邵璟要走:“那咱们这就走吧!去得迟了,只怕姑娘和二爷着急呢!”
邵璟俯身捡了个满是锈斑的铜酒樽,交待他:“稍后这样……”
阿斗表示怀疑:“这样能行?”
邵璟淡淡地瞥他一眼:“不行又如何?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阿斗表示服气,人家自己的压岁钱,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咯,反正收礼的也不是他,随便吧。
邵璟走出去,伙计正和一个挺胸凸肚的大主顾吹得唾沫横飞,都没空理睬他。
邵璟上前,怯生生地扯扯伙计的衣角,睁着黑亮的眼睛,小声道:“小哥,这个铜酒樽怎么卖?”
伙计随意瞟一眼,赞道:“客官好眼力!这可是先古时候的好东西啊!世上少有,很值钱的!”
邵璟害羞地笑:“我也觉得它很好。”
伙计脸厚心黑:“十两银子!”
邵璟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忙忙将铜酒樽放在柜台上:“买不起,太贵了,阿斗我们走!”
伙计忙道:“别呀,可以谈价嘛!”
邵璟抖抖索索地倒空钱袋,慢慢细数里头的银钱,鼻尖浸出一层细汗,绝望地看着伙计,打着哭腔道:“我的钱太少了,肯定不够的,我还要去买一身新衣服,还要给我娘抓药呢……”
阿斗看他演得真像,跟着道:“还有回家的路费!少爷别忘了!还有住店的钱和饭钱!”
邵璟一惊,慌慌忙忙往里收钱:“太贵了,我不要了!”
伙计道:“十个银钱,十个银钱!”
邵璟左思右想,颤巍巍伸出两个手指:“两个!”
“不行,你走!”伙计作势收起铜酒樽。
阿斗去拉邵璟:“少爷是傻了么,那玩意儿瞧着就不值钱,被家里知道你被骗,带累我挨骂。”
“你骂谁不值钱呢?骗谁了?”伙计一看冤大头要跑,不干了,拦住去路虚张声势,不准他二人走。
双方拉拉扯扯,邵璟涨红了脸伸出三根手指:“三个银钱,再不能多了,加上这本书……”
伙计一看,又是一本不值钱的破书,本想再熬点价,奈何大主顾在催他,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拿走,拿走!”
邵璟付了钱,拉着阿斗就往外走,出了大门就拔腿狂奔。
阿斗跑得莫名其妙:“少爷,我们又没做贼!”
邵璟不想和他说话,继续往前跑,确定安全了才停下来,平定气息之后走到一家专卖礼盒的铺子,花一个银钱买了个锦盒,仔仔细细将那本破书收拾一番,放入盒中。
阿斗道:“少爷,还差一个礼盒!”
他指的是那个铜酒樽,邵璟头也不抬地道:“送你了。”
阿斗:“???”他要它何用?
“将来娶媳妇用。”邵璟小心抱了礼盒,张嘴一笑,露出两个才长出来的大白牙和另外两个小黑洞。
“噗……”阿斗笑得前仰后合。
邵璟也笑:“我觉得你将来不想要我的赏钱。”
阿斗立刻捂住嘴:“我错了。”
邵璟淡淡地瞅他一眼,转身信步向前。
阿斗悻悻地跟在身后,近来这阿璟少爷越来越凶了,严肃起来比二爷和老爷还吓人,每每还总是捏在他的软处痛处,让他不得不服。
田幼薇听阿斗说了经过,和田秉一起将那半本残书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邵璟道:“是石鼓文,不怎么值钱的,但是先生说了,吴七爷就喜欢这个。”
田幼薇和田秉也没觉着哪里不好。
本来他们和吴七爷往来就不能拼财力,无非就是投其所好,送个心意,走的人情和礼节。
只是想着邵璟买这东西花的心思机巧,都忍不住笑:“鬼精灵,哪里学来的招?”
邵璟道:“先生说的呀!心里真正喜欢的不能让人知道了去,得藏着,不然叫人知道,要不就是漫天涨价,要不就是拿捏不休,他看我想要这书,指不定怎么熬呢……”
这可是真正的宝贝,引起关注被拿走了怎么好?
田幼薇道:“你跟先生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邵璟道:“那是,我聪明嘛。”
“……”田幼薇不想说话,翅膀硬了之后,还开始自卖自夸了。
田父和谢氏天要黑了才回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高婆子更是长吁短叹。
田幼薇想着这又是怎么了,也不多问,自己做主安排了晚饭。
田父和谢氏都不说话,只顾低着头吃饭,田秉试图用邵璟买东西的事逗他二人开心,也没起多大作用。
等到田父和谢氏睡了,田幼薇这才悄悄去找高婆子:“这是怎么了?”
高婆子叹道:“姑娘别问了,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
田幼薇一想便明白过来,故意道:“是不是我要添弟弟妹妹了?”
高婆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哽咽着道:“添什么添!老爷他……唉,我苦命的主母啊……”
田幼薇沉默了。
当年,谢氏在田家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改嫁以后却是难产而死,所以,问题是出在田父的身上?
“我爹怎么了?”她沉了脸,直视高婆子,威严地道:“你必须和我说实话。”
高婆子只是不说:“您还小,不该您过问。”
田幼薇冷笑:“你要是真知道我还小,不该过问,就一个字都不要和我提,你提了半句又不说,那就是故意的。你不说也罢,我自己去问爹娘,就说是你说的!”
她转过身就走,冷心冷肠,没有半点犹豫。
高婆子急了,忙着抓住她好说歹说,田幼薇只是不松口。
“好姑娘,这事儿叫老奴怎么开口?”
高婆子没办法,只好半遮半掩地道:“今日主母看了,大夫也叫老爷看,后来才知道,老爷当年打仗时伤了身子,您以后都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
原来是这样啊。
田幼薇无声叹息,所以当年谢氏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各种误会加上这件事,谢氏心里怕是一直都不舒坦吧?
高婆子求她:“姑娘,您千万别在老爷和主母面前乱说啊。”
田幼薇淡淡地道:“我可以不说,你以后少掺和谢家和我家的事!”
第96章 是否有婚配
“少掺和两家的事?”高婆子不明白:“老奴没做什么呀?”
田幼薇忍她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收拾她:“你现在是谁家的奴仆?”
高婆子道:“我当然是谢家……啊,不是,是田家的了。”
“你的卖身契在我娘手上,这个我知道。你凡事多为她着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饮水不忘挖井人,你别忘了你的吃穿用度从哪里来的。”
田幼薇敲打高婆子:“你吃的饭,穿的衣,睡的地方,拿的月钱,全是我爹给的,不是谢家给的。
所以田家才是你的主人,你要向着的是田家,而不是谢家。
你该劝我娘安心和我爹过日子,安心和我们一起过日子。
而不是随时把谢家高高举着,端得比我们还要高,更不是随时告诉我娘,我们不是她亲生的不可靠,时刻戳她的肺管子,你懂?”
田幼薇狠狠加上一句结尾:“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赶回谢家,既然你喜欢那里就回去好了,我们田家最不乐意强人所难!”
高婆子被这么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教训,十分没面子,当即掩了脸哭起来:“我不活……”
“你不活了?那回去再死吧。不然死在这里,大过年的,我爹心情不好,怕是只会给你火葬,收在骨灰罐子里带回去呢。”
田幼薇用商量的语气,用的却是最为冷酷的话语。
高婆子的哭声被硬生生憋回去,震惊地看着田幼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待人向来轻言细语,和颜悦色,何曾用过这么狠厉的话语?
真的吓到她了!
田幼薇见高婆子怕了,便收了厉色甜甜一笑:“阿婆您休息,夜深了,我也该睡啦,祝您好梦。”
好梦?分明是要做噩梦了好嘛!
高婆子往后一倒,想要大哭,却没能哭出来,因为喜眉带回来一堆零嘴烤肉糖水之类的:“阿婆你要不要啊?”
“要,要,要!”高婆子赶紧跑去吃东西,谢氏的娘家哪里有这些好吃的啊,那边人少事多,辛苦得很,她才不要回去。
次日一早,田幼薇等人早早起床用饭,只见田父不见谢氏,田秉少不得问一声:“娘呢?”
田父垂着眼道:“她有些不舒坦,叫她睡吧。我稍后要去拜访一位故友,阿秉随我一同去,阿薇和阿璟就在客栈里,别乱走。”
田秉有些不想去,他今天打算带着田幼薇去选铺子,陪着邵璟去吴家拜访,便道:“阿爹,今天阿璟是要替廖先生去吴家拜访,他一个人去不大好……”
邵璟笑吟吟地道:“叫阿姐陪我去就好了,吴家又不会吃人。”
田父点点头:“也好,就叫你阿姐陪你一起去。”
田幼薇晓得今天谢氏、高婆子都只怕是没心情照料秋宝,就让喜眉留在客栈,她自己带了平安、邵璟一同去吴家。
吴家在明州最好的地带建了一所大宅子,高高的院墙,黑漆大门,大红灯笼,门口坐着两个穿灰色长衫的仆从,瞧着挺气派的。
邵璟往里递了帖子,不一会儿功夫,出来一个体面管事,笑着行礼道:“是廖先生的弟子小邵爷和田姑娘么?快请进!”
田幼薇和邵璟一路往里,但见吴家雕梁画栋,遍植奇花异草,仆从如云,果然富豪。
田幼薇曾经跟着邵璟富豪过,倒也不惊讶,镇定自若,目不斜视,邵璟也和她一个样子。
阿斗是被提前打过招呼,虽然内心震撼惊叹,却也想着不能丢主人的脸,便低头垂目,做个乖乖的木头人。
管事领着田幼薇和邵璟进了花厅,亲手奉上茶后,笑道:“请二位稍候,七爷这就来。”
吴七爷很快出来,还领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介绍给田幼薇:“这是我的幺女阿悠,你们可以做朋友。”
吴悠长着圆圆的脸蛋,皮肤细腻雪白,丹凤眼,菱角嘴,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看起来很甜,也很有礼。
田幼薇和她聊了几句之后,由不得喜欢上了这个大方可爱的小姑娘。
吴七爷很满意:“阿悠领着你田姐姐去外头走走。”
田幼薇不放心,邵璟给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用口型无声说道:“我长大了。”
田幼薇无声一笑,潇洒离开。
吴七爷目送两个女孩子离开,端肃了脸色,拿起礼盒里的半本残书仔细端详片刻,道:“你在帖子里和我说,这是前朝的石鼓文拓本真迹。你懂得这个?”
邵璟不慌不忙:“听闻您是这方面的行家,您肯定更懂。”
答非所问,却说明白了,您真懂的话一定知道是不是真的。
吴七爷笑了:“行吧,这是真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童叟无欺,难怪府上的生意一直这么兴隆。”邵璟老练地夸赞几句,说道:“我想要一个位置很好的铺子,还想请您推荐一位能干的管事,帮着做些小生意。”
吴七老爷想了片刻,问道:“听闻你跟你师父学番邦话学得很好?”
“的确学得很好。”邵璟并不谦虚:“以后您若是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只管开口。”
“好,我答应你了!”吴七老爷笑了,问一些廖秀才的日常,听说廖秀才父女要搬去乡下居住,叹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早年和我一起在明州打拼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说要回去,说走就走,怎么都留不住,那天我好不容易劝动了他,叫他来明州,你说一句晚稻套种冬小麦,他折身就跟你走了,这可真是……”
邵璟含笑听着,吴七老爷突然话锋一转:“你家兄长和阿姐是否已有婚配?”
邵璟一愣,随即笑道:“阿兄没有,阿姐……好像……我也不是很清楚,长辈不叫我们知道这些事。”
吴七老爷反问道:“你呢?”
邵璟立刻道:“听说昔年家父曾为小侄订过一桩亲事。”。
吴七老爷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换了话题。
第97章 阿姐在怕什么?
田幼薇在看吴悠的小玩意儿。
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瓷器生肖,做得惟妙惟肖,童趣盎然。
另有一些漂亮的瓷盒,盒子边沿用金银做的装饰,看起来很是精美。
吴悠见她感兴趣,就道:“姐姐可以拿起来把玩。”
田幼薇谢了,一样样看过来,问道:“阿悠,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在市面上没看到呢。”
吴悠笑道:“这是家中兄长外出经商带回来的,听说是个老人家自己做着玩的,产量不高,所以市面上比较少。”
田幼薇又很仔细地看了瓷盒,将东西放回原处。
恰逢吴七老爷使人过来请她去花厅,吴悠很是不舍,坚持亲自将田幼薇送过去。
二人边走边说笑,田幼薇是稳重懂事,吴悠是纯真可亲,临到分别时,吴悠已经邀请田幼薇来参加她的生日会了。
吴七老爷笑道:“看来你二人一见如故。”
吴悠道:“阿薇姐姐很有趣,知道很多东西,我很喜欢她。”
田幼薇也真心称赞吴悠:“纯真又可亲,与我很是投缘。”
吴七老爷也高兴,打发吴悠回去,请田幼薇落座,说起正事:“说来惭愧,你们家放在这里的那一套秘色瓷,问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价始终不合适,我一算,真按那个价卖,你们家要亏本,所以没卖。”
田幼薇表示理解,她昨天在街上走了一圈,心里也有数,剑川青瓷、景德镇青瓷,还有北方许多窑口的瓷器都做得好看又便宜,秘色瓷确实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
要想突破,必须改良,从这一方面来说,谢大老爷的思路是对的,只可惜此人心术不正,不堪合作。
吴七爷道:“正好你那一车高丽货也处理了,赚了一千一百二十三两银子,你是要现银呢,还是银票?”
田幼薇道:“能不能劳烦七爷换成金银锭再给我?”
吴七爷爽快地叫管事拿来金银锭,又问:“你们住在哪里?我叫人给你们送过去。”
田幼薇婉拒:“多谢您啦,我们自己可以带回去。”
吴七爷也不啰嗦,叫管事送了他二人出门。
邵璟精明,问道:“阿姐要换金银,是有什么发现吗?”
田幼薇道:“我今日看着吴家姑娘的一些东西,突然想起来,前朝的时候,咱们祖上做贡瓷也是做过金银镶嵌瓷器的,只是后来本朝不时兴了,才没有再做的。”
家中那些秘色瓷卖不掉,何不索性再加些金银镶嵌做装饰,索性再把价卖得更高些,专门卖给番邦人,走一条独一无二的路。
再有她也可以学着做些小件东西,比如十二生肖,还有其他漂亮的小动物,再加金银点缀一下,那也是与众不同的。
不能竞争便宜的,那就专门做贵的。
邵璟一点就透:“可以放在咱们自己的铺子里头卖。”
田幼薇笑道:“是,不过你的铺子在哪里呢?”
邵璟道:“我刚才拜托了吴七爷,他说他问问,叫咱们先回去等消息。”
田幼薇道:“咱们什么都请吴七爷帮忙,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啦?”
邵璟踌躇满志:“以后他也用得着我的。”
田幼薇一想也是,遂不再多言,转而和邵璟商量起下一步要怎么办。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邵璟总是坚持自己已经长大,并且表现出足够的机智能力之后,不知不觉间,她已将他放在对等的地位上相对待。
“阿姐,那家的鱼丸好吃,我请你吃。”街上人潮汹涌,邵璟很自然地牵了田幼薇的手,领着她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街角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头插一杆旗子,上书“朱记”二字,铺子里只容得一张八仙桌,门口支了个小灶。
灶边一个头戴额巾的中年矮胖妇人吆喝着,利索地用铁勺将滚汤里上下浮动的鱼丸舀入青瓷碗中,再抓几粒葱花丢进去,递给一旁等待的客人。
再一旁,一个赤膊汉子将清早才捞来的鱼去皮去骨,现场打制成鱼丸。
田幼薇看着这一幕,恍惚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手里托着一只青瓷碗朝她走来,碗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英俊的眉眼。
他笑得灿烂爽朗:“阿薇,你吃鱼丸,吃了病就好啦。”
她又饿又疲惫还生着病,碗都端不稳。
他耐心地蹲在她面前,一点点地喂她,她吃了以后,身上出了一身热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看到他不停地喝凉水充饥。
那是田父过世之后的事,债主日夜逼索,她和邵璟不得不暂时避到明州港,财物所剩无几,她还生了病。
他把仅有的钱财给她买药买食物,自己饿着肚子喝凉水充饥。
田幼薇的眼泪险些掉出来,她不想让邵璟看见,便抬起袖子假装擦汗,悄悄将眼泪掩去。
“阿姐,吃鱼丸。”邵璟微笑着端了一碗热腾腾、白生生的鱼丸朝她走来。
田幼薇柔声道:“你先吃吧,忙了这许久,想必你饿了。”
邵璟眨眨眼:“阿姐的眼睛怎会有些红?咦!还有眼泪!你怎么啦?眼里进沙子了吗?我给你吹吹?”
他放下碗筷,踮起脚尖,捧着田幼薇的脸,凑到离她不到一粒米的距离,清亮的眼睛深深地看到她的眼里去。
田幼薇心里一阵狂跳,不由惊慌失措,一把将他推开,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邵璟抓住桌子才没摔倒,站定之后皱了眉头:“阿姐在怕什么?我会吃人吗?”
田幼薇起身就走:“叫你不要再动手动脚!记不得么?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邵璟低下头,看着那一碗鱼丸发了会儿呆,慢慢地一口一口吃下去。
田幼薇走了一截就停住了,远远地站在街角等邵璟,他还小,她怕他会走丢。
邵璟并没有让她多等,很快就追了上来,笑吟吟的,一点看不出异常:“阿姐不喜欢吃鱼丸,那就去吃鱼羹?”
田幼薇没胃口:“不想吃,先回去吧。”。
邵璟就不再说话,默默跟在她身后。
第98章 铺子
回到客栈,谢氏已经起来了,正抱着秋宝坐在窗前逗弄,眼睛虽然有些发红发肿,神情却还平和正常。
高婆子凑在一旁,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见田幼薇等人进来,立时停住话头,站起身来,露出一个有些谄媚的笑容:“姑娘回来了。”
田幼薇警告地盯她一眼,笑道:“在说什么呢?”
高婆子忙道:“在说不知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田幼薇转头问谢氏:“娘,吃过饭了吗?街上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领您去?”
谢氏摇头:“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吧?叫店家给你们送来。”
“阿姐,姐姐……”秋宝伸着手要田幼薇抱,噘着小嘴去亲田幼薇。
田幼薇笑着接他过去,坐在谢氏身边陪她说话散心:“街上好多漂亮的锦缎衣饰,娘去买一些吧?”
谢氏摇头:“我不买了,乡下地方,也用不着这么好的,日常穿的就很好,省些钱。眼瞅着你二哥就该说亲了。”
田幼薇道:“该吃就吃,该穿就穿,想那么多干嘛?”
谢氏忧郁地叹了口气:“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能不想啊。你有钱别老是胡乱花用了,以后嫁了人,用钱的地方也很多,手里有余钱才方便。”
这是真心为人着想了,田幼薇依偎到谢氏怀里,轻言细语:“娘,你对我们这么好,以后我们一定会孝顺你的。”
谢氏温柔地抚摸着继女的鬓发,无声叹息。
田父和田秉傍晚时分才回来,二人手里俱是大包小裹,高婆子迎上去接了包裹,笑道:“买了好多东西!”
田秉眉开眼笑,顺手拿出一匹缎子抖开:“阿薇过来,这是给你买的,正好做春衫。”
又抖开一匹青绸,叫邵璟过去:“这是你的,长高这么多,该做件新衣裳了。”
田幼薇见田父静默地站在一旁,眼角只是瞅着谢氏,便大声笑道:“阿爹,您给我娘买了什么?”
田父连忙去翻东西:“有衣料和首饰,你也有……”
田幼薇闹闹嚷嚷地笑了一回,拿了田父才买的头花和耳坠,非得给谢氏戴上。
谢氏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推拒她的好意,只小声道:“家里也不宽裕,买这么多东西浪费钱……”
田父看着谢氏,欲言又止。
田幼薇给田秉使个眼色,上前抱了秋宝,叫邵璟等人出去,留田父和谢氏说话。
她是看出来了,她爹买这么多东西,是因为对谢氏心有愧疚,所以想要讨好谢氏。
还算好,知道哄一哄,她得成全他们呀,家和才能万事兴。
田秉完全没意识到父母发生了什么事,只乐呵呵地问田幼薇和邵璟:“今天去看铺子了吗?见着吴七爷没有?”
田幼薇道:“没看铺子,吴七爷答应帮我们找,叫我们等着呢。”
本来是想再去看看铺子的,但因为她拿着金银,又因为吃鱼丸的事,就没了心情。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躲在秋宝身后,悄悄偷看邵璟。
从街上回来到现在,他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一直都很沉默,看他这样,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田秉还是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道:“哎呀,吴七爷真是个仗义的人!咱们得想想,怎么答谢人家。”
邵璟这才道:“也不用太刻意,有什么合适的乡村野味,记着随时送些过来就好了。”
田幼薇就和田秉说自己的打算:“用金银镶嵌秘色瓷这事儿,咱们得想想怎么说动阿爹,还有我想做些小玩意儿,也得和阿爹说……”
田秉想了片刻,道:“今天我和阿爹见的这位长辈,说起一件事,咱们这几家得了贡瓷资格的,有人悄悄往这边卖贡瓷。
他特意去看了,做得不怎么样,但是顶着贡瓷的名气,倒也好销,我看阿爹似是有些松动,待我与他细说,想来他会答应的。”
田幼薇大致晓得一些,也是偷师汝瓷的工艺,但确实做得不好,只是借了贡瓷的噱头而已。
难得田父意动,那是该抓住机会好好争取一下。
次日起来,谢氏脸上多了些笑容,田父也没那么沮丧沉默了,便叫全家人一起去逛街,想要看看都有什么货物合适,带回去赚一笔补贴家用。
田幼薇又想叫邵璟装肚子疼,邵璟只是不理她,她没办法,只好假装自己头疼想睡觉。
田秉立刻表示留下来照顾弟弟妹妹,高婆子想将秋宝也留下来,却被谢氏拒绝了:“秋宝来了这里好几天,也没怎么出去逛,大孩子照顾小孩子,那不行,我带着秋宝走。”
田幼薇很是感慨,觉着谢氏真不错。
没多少时候,吴家果然派了人来。
来的是之前陪着吴七爷去余姚收生丝的那位管事,姓郭,笑吟吟地领着他们一起去看铺子。
就在明州港最繁华的街上,铺面不大,也就两间门脸的位置,用来做小买卖确实够了,也不算起眼。
但是后头有个很大的库房,还有个天井,又有几间房子可以供人居住,这就很难得了。
要知道,在这种地方做生意,走的是量,门脸不需要太大,够陈列货物就行,关键是仓库要够大。
郭管事笑道:“用不了这么大的仓库,还可以租给人用,一年的租金也是不少的,足够维持铺子的开销了。”
田幼薇心动不已,除了满意还是满意,然而想到这样的铺子肯定价值不菲,就有些忧愁,自己那点钱怕是不够。
正想着,田秉已然问道:“这要多少钱呢?”
郭管事道:“一千二百八十两。”
那她还能剩下些钱呢!田幼薇一喜之后又不敢相信:“为什么?”
郭管事解释:“这家人遇着急事了,需要用急钱,刚好问到我们家里,恰好几位托了七爷这事儿,刚好凑巧!这是诸位的运气。”
田幼薇很不好意思,这是欠了吴七爷的情了,于是再三道谢。。
郭管事道:“不必客气,邵小爷是廖先生的关门弟子,和其他人不同,你们要谢,那就谢邵小爷吧。”
第99章 我去买,你来卖
田秉开心地将邵璟高高举起,大笑:“所以我说咱家阿璟是个小福星嘛!”
邵璟委屈道:“阿姐并不这么想,她总嫌弃我。”
田秉立刻道:“阿薇,你又欺负阿璟了?你怎么总是欺负他?他这么乖,这么懂事!你怎么越大越回去了?”
“……”莫名其妙就被告状的田幼薇完全没办法反驳,想到昨天邵璟险些被她推了摔一跤,她惭愧地低下头:“阿璟,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邵璟看着她,很认真地道:“阿姐不喜欢我长大吗?”
田幼薇摇头:“我很希望你快些长大呀。”
她希望邵璟一切都好,顺利平安康健地长大,但是不要离她太近。
他一天天长大,眉眼渐渐长开,神态也和长大以后越来越像。
他离她太近,总是会勾起她太多回忆和心绪,她不想要那样。
临终前已经说过要和离,说好了要各自安好,再裹搅不清,那算什么?
邵璟盯着田幼薇看了片刻,忽而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那就是我失宠了。”
“失宠?”田秉没懂这意思,“失啥宠?”
田幼薇却懂得邵璟的意思,他在说她只喜欢秋宝,不喜欢他了。
她很头痛,想了好一会才想到合适的理由:“我待你一直都一样,只是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该注意的还得注意,你看我,虽然很喜欢二哥,也没动不动就往二哥身上扑,是不是?”
田秉立刻赞同:“对的,对的,男女七岁不同席,阿璟你不是小孩子了!确实得注意!”
邵璟:“……”
刚不是还站在他这边吗?怎么转眼就站到另一边了?
田幼薇及时转了话题:“既然要买,就请郭管事做个中人,我们先把铺子弄好吧。”
郭管事这边是早就准备好,当即叫了“房主”出来,很快拟定契书,各自画押签字,交割清楚。
因着过年衙门封印,不能备案,田秉又请郭管事帮忙年后去办这事,田幼薇给郭管事封了二两银子的红包作为答谢。
郭管事又道:“我们家老爷说了,租库房的事交给咱们来办,另外还要问一下几位,打算做些什么营生?”
“还是卖瓷器。”田幼薇早有打算,她没有邵璟那样出色的经商才能,也没太多经验,不如稳打稳扎专做一样。
郭管事表示理解:“那也挺好的。”
一切就绪,田幼薇和田秉高兴地四处查看铺子,郭管事把邵璟请到一旁,将刚收到的红包和银票交还给他,很恭敬地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邵璟沉稳地收了银票,红包仍旧还给郭管事:“这是答谢您的,有劳您跑这一趟,之后的事也还要拜托您。”
小小年纪如此沉稳通世故,不可小觑。郭管事没推,笑着谢了,顺带一句:“您以后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吩咐,我能办就给您办了。”
邵璟笑着谢了,道:“我托七爷寻的管事,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郭管事道:“七爷已经安排好了,陈敬陈管事,他手上还有些事要交割,所以是要午后才能去客栈寻您。”
邵璟道:“烦劳你和陈管事说,叫他去了客栈只管找我。”
郭管事并不多问,答应之后便先走了。
邵璟走回去,跟在田幼薇和田秉身后一起看铺子。
田幼薇在那规划:“这里可以做个货架,这边放把椅子……”
邵璟道:“咱们做瓷器,还得有些日子才能出来,与其让这铺子空着,不如先租给别人用着。”
田幼薇道:“也好,但只能短租……”
几人商量一回,各自回去,田父和谢氏也跟着回来,一家人用过午饭,各自回房休息,准备稍后一起去海边走走看看。
邵璟并不休息,拿了一本书在大堂里坐等陈管事。
陈管事很快到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人,个头不高,留着短胡髭,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打扮得清清爽爽的。
他人虽来了,心情却是不美妙的。
他是吴家最为得力的管事之一,突然间被主家安排了这么个活儿,心里很是不高兴。
前头是跟着叱咤商场的大富商,后头是跟个名不见经传、乳臭未干的乡下小子,这两者前途相差不要太大。
因此,见着邵璟也只是虚虚一礼:“不知您要做什么生意呢?”
邵璟不动声色,笑得眉眼弯弯,唇边的小酒窝甜得很:“我听说市舶司每隔一段日子,总会将抽分和博买所得的货物拿出来售卖,若能买到这些东西,就能赚到不少钱。”
朝廷在明州港设置了市舶司,专管番邦海货贸易之事。
本朝的规矩,但凡番邦船只或是本国出海归来的船只,进港后都要先向市舶司申报,再由市舶司派人查点船员及货物。
清点完货物,再按十分之二的比例抽取货物,这叫抽分。
抽分之后还没完,还要再由市舶司对余下的货物按比例低价收买,这叫博买。
市舶司会把其中的珍贵物品运交京城,高价售卖,一般的不太珍贵的货物则在当地出卖。
若是人情熟懂得货,可以用比市价略低的价格买到这一部分就地处理的货物,转手卖出去,赚到的钱真是不少。
“回您的话,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买到这些货物的。”
陈管事很是冷淡地回答着,心中暗想,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生意吴家也在做,每年各路富商为了这事都要明争暗斗好几回,一个乡下小子,竟然也敢痴心妄想?
最好笑的是,竟然和吴七爷借了人再和吴家抢饭吃,懂不懂做人的规矩?
邵璟盯了陈管事一眼,慢吞吞地道:“确实,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买到这些货物的,你应该买不到。所以我不是要你去买。”
被鄙视奚落了!陈管事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不来下不去,有心想要反驳,又怕邵璟逼着他去买,便沉了脸冷笑:“那您是要做什么呢?”。
邵璟道:“我是说,我去买,你来卖!”
第100章 我要出人头地
“你买我卖?”陈管事震惊了,很是认真仔细地打量面前的男童。
身材要比同龄人更高一些,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五官俊秀且十分大气,肤色白净,一双眼睛闪闪亮亮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天真纯善。
然而坐姿挺拔,隐然不同,沉稳如山岳,和煦如初阳,哪怕就是才刚挖苦打击过人,神情也看不出半点刻薄。
“宁欺老头子,不欺小孩子。”陈管事莫名想起这句话,当即收敛了骄狂轻视之态,认真道:“请您吩咐。”
邵璟并不认为陈管事真的就服气了,想要收伏一个人,要的是水磨工夫,急不得也躁不得,现在只是开场亮相成功了而已,更多还要看以后。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先送去市舶司,找到里头的赵禄赵点检,把信给他,再把他的话带回来。”
陈管事小心地掂量着这封轻飘飘的信,不知怎地,感觉十分沉重,便道:“邵爷年幼,小的不才却年长几分,不能不提醒您,违法乱纪的事咱不能干。”
邵璟笑了:“你太高看我了,我小小年纪,身无长物,如何违法乱纪?见着赵点检,你就知道了。此外,我虽年幼,却也要提醒你,千万别私拆信件,不然……”
他没往下说,只轻轻挥手:“你去吧,照旧来这里寻我回话。”
陈管事告辞而去。
邵璟目光往后一瞟,立刻趴在桌上将书盖在头上假装睡觉。
“阿璟,你怎么不在房里睡觉,跑到这里来趴着?”田幼薇从后头走上来,轻轻推他。
邵璟抬起头来,睡眼惺忪:“二哥打呼噜。我睡不着,老是翻来覆去,怕吵着他。”
他和田秉睡一间,田幼薇一听就信了:“你先去我那里睡吧,稍后另给你要一间房。”
“二哥也不是经常打呼噜,我另外要房,他会难受的。”邵璟期盼地看着她:“要不阿姐陪我去楼上吹吹风?”
田幼薇想着自己昨天推他那一下,也有些内疚,便道:“那你别挨挨靠靠的。”
邵璟委屈巴巴,却还是很认真地道:“我保证。”
田幼薇这才和他一起上了楼。
客栈有两层,其中一面迎着海港,店家很有情趣,特意搭出一个宽宽的长廊,可以坐在上面吹海风看海景。
邵璟拿出自己的压岁钱,问伙计要了一壶茶和几样精细点心,请田幼薇落座:“阿姐坐这里,景色最好。”
田幼薇看着他的举动,心情很微妙,自留了压岁钱,是要用来做这些?
待落了座,抬眼正好看见蓝天白云,船帆点点,又有海鸟飞翔,静谧安逸,由不得的心情舒畅。
“阿姐喝茶,这个春饼好吃……”邵璟给她斟茶递饼,胖乎乎的小手忙得不亦乐乎,眼里满满都是讨好和期盼。
景美人静,其实他真的还小……田幼薇心中一软,越发内疚,便清清嗓子,说道:“阿璟,你将来想做什么呀?”
邵璟认真地看着她道:“我要出人头地,阿姐怕不怕?”
他们都不让邵璟出人头地,要他浑浑噩噩,默默无闻过一生,求的是苟活。
田幼薇不这么想,这几年,她将前世的事反复想了一遍,觉着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躲避不是办法。
那个锦靴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人家想要他们死还是会让他们死。
窝囊忍气,软弱可欺,便如同蝼蚁一样,轻轻就捏死了。
若是积攒了力量,或许还能奋力一击。
“我不怕。”田幼薇看着邵璟,明媚一笑:“老虎不会因为兔子软弱无害就放过兔子,却会因为狮子凶悍而避让。
但是,还没有长成狮子以前,兔子还是应该躲着老虎,你觉得呢,阿璟?”
邵璟眼里浮起一层暖意,微微笑了:“阿姐说得对,我懂得你的意思,我知道该怎么做。”
田幼薇有千言万语想要和邵璟细说,临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递过一只春饼,柔声道:“吃吧,快快长大。”
那一天午后,两个即将长大的孩子,坐在明州城的客栈二楼长廊,迎着天光,吹着海风,看着远处的白帆,喝茶吃饼,气氛和谐温馨,却又多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是相依为命的无可选择,也没有仰望和依赖的懦弱自卑,那一刻,他们是对等的,是快乐的。
田秉一觉醒来,发现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四处静悄悄的,慌得赶紧跑出去,只怕家人丢下自己跑出去玩了。
恰好遇到田幼薇和邵璟一起走来,便松了一口气:“你们去哪里了?还以为你们丢下我走了呢。”
田幼薇逗他:“是呀,我们已经玩了一趟回来了,听你打呼睡得熟,就没忍心叫你。”
旁边走过两个少女,听到这话就特意看一看田秉,捂着嘴偷笑。
“……”田秉又气又羞:“你什么时候听见我打呼了?我不会打呼!”
田幼薇指向邵璟:“不关我事!阿璟说的,他说你吵得他睡不着觉!”
田秉鼓起鼻翼看向邵璟:“阿璟?!”
邵璟满脸焦急:“二哥没有打呼,是我打呼,真的,我还磨牙!”
“……”田秉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他的睡相真有那么差?
“该走啦!”喜眉活蹦乱跳地跑过来。
邵璟打个呵欠:“我好困,我要睡觉,我不去了。”
田幼薇很理解他,田秉也无话可说,只能由着他去。
田家人走出客栈,与一个一瘸一拐的人擦肩而过。
那人是个豪门管事的打扮,脸上却有擦伤,更是阴沉了脸,眼里冒着怒火,看起来很是愤怒。
田幼薇依稀觉着这人的打扮似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是没见过,也就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
这人却是陈管事,他一瘸一拐地进了客栈,生气地呼喝伙计:“姓邵的那个小孩儿呢?”
伙计早得了吩咐,微笑着领他往二楼长廊上去:“邵小爷在楼上喝茶看景呢。”。
陈管事兜了满肚子的火,气势汹汹地走上二楼,果然看到邵璟背对着他靠在藤椅上,悠闲自在地喝茶。
第101章 可以反悔吗?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陈管事一个箭步冲到邵璟面前,咬牙切齿。
邵璟慢吞吞放下茶盏,抬起头来看着他,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倒映着蓝天白云,澄澈无比。
陈管事对着这么一双眼睛,气势不由得矮了一截,好像自己在以大欺小,无理取闹似的。
“你怎么成了这样?”邵璟勾起唇角一笑,唇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请坐,先喝杯热茶歇歇气。”
陈管事气呼呼地坐下,一口饮尽杯中之茶,愤怒地道:“赵点检让人打我!你在信里说了什么!”
邵璟认真地注视着他,慢慢地道:“我在信里说了什么,你不是看过了吗?”
陈管事心口一跳,矢口否认:“我没有看!”
“你没私拆信件,赵点检怎么会打你呢?”邵璟拎起茶壶,慢悠悠地给陈管事空了的茶盏里注入茶水。
青瓷茶壶碰到盏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陈管事手指一颤,想要否认,又听邵璟慢悠悠地道:“我之前提醒过你,叫你别私拆信件,你却不听,所以,你活该。”
陈管事的额头浸出一层细细的冷汗,他的确私拆了信件,但是那信根本就没封口啊,为什么赵点检会知道?
信里也没写什么特别的内容,只说想要一批货,落款更是没什么特别,单独一个“邵”字,赵点检为什么要打他?
“赵点检让你带什么话回来?”邵璟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远处的海港。
陈管事道:“他说,今夜送银子过去,明日一早去拿货。”
邵璟随手甩给他几张银票:“你给他送去,明天一早安排人去拿货,接着就可以做买卖了。赚到的钱,我给你抽半成。账目要清,你骗不了我。”
陈管事拿起银票粗略一看,一千二百八十两银子,他有些看不上这点钱,但是,邵璟说赚到的钱给他抽半成……
他看着小小的邵璟,既想要探知真相,又想要试试继续下去会怎样,毕竟市舶司赵点检并不是可以随便搭上的人。
那一封信里,到底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陈管事探究地打量着邵璟,心想得把这事儿告诉吴七老爷,真邪门了。
邵璟仿佛知他所想,微笑着道:“我还要再提醒你一点,若是乱说话,赵点检会杀人。”
陈管事想起赵点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呆住了。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小声道:“邵小爷,我可以反悔吗?”
邵璟伸出一根肉嘟嘟的手指,慢吞吞地摇了摇:“不可以。你觉得,在明州港这个地方,得罪了市舶司的人,会怎么样?”
会怎样?那就是别想再做生意了呗!
被吴七爷知道,他这个管事也算是到头了。
陈管事有些想哭,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而且是下不来的那种。
“放心吧,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有事。”邵璟利落地起身,云淡风轻地下楼离开。
陈管事呆呆地坐在藤椅上,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碧海白帆,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快活的童音:“忘记告诉你了,你不能走,你得在铺子里等着我阿姐回来,和她谈谈租铺子的事,不必给高价,按照市价就行!”
陈管事看着邵璟快活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您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海滩上,冷风吹得嗖嗖的。
田幼薇比划着,用蹩脚的番邦话夹杂着汉话,和一个大胡子番商搭话:“您是从大食来的?留在这里几年了?”
番商含笑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嘴里冒出一长串番邦话,偶尔蹦出几句汉话。
田秉在一旁抓耳挠腮,几次想要插话都没好意思,于是颇为敬佩自己的妹妹。
田幼薇问出想问的问题:“那什么,你们一起来的客商中,有没有人要租铺子啊,很好的位置……”
她蹲下去,用手指在沙滩上画地图,点明她的铺子在哪里,位置有多优越。
番商看懂了她的意思,和善地摇头:“我帮你问问……”
田幼薇有些失望,却也不沮丧,第一次用番邦话和真正的番邦人交谈,虽然很困难很害羞,但真是很难得的体验。
另外就是番邦话种类好多的,她学得太少了,比如说大食话,她就只会几句简单的问候语。
所以,邵璟真的是很了不起,田幼薇想要学好番邦话的愿望空前强烈。
“阿薇,你们在做什么呢?”田父领着谢氏走过来,警惕地看着一旁的番商。
番商含笑行礼,比划着夸赞田幼薇聪明可爱。
田秉低声解释:“我们不是跟着廖先生学了些番邦话吗?这位番商问路呢……”
田父一句番邦话都不懂,闻言立刻信了,热情地连说带比划:“您要去哪里?我让下人领您去。”
番商满脸茫然。
田幼薇拉着田父走开:“行了,都说清楚了,不用送。”
谢氏冷得瑟瑟发抖:“回吧,好冷。”
一家人高高兴兴回了客栈,邵璟迎出来,把田幼薇和田秉叫到一旁:“有人要租铺子!还在大堂里等着呢。”
田幼薇觉着这也太顺利了:“招租贴才贴出去呢,这么快?”
邵璟笑道:“也不看看是谁贴的。”
“嗯,阿璟自带财运。”田秉做贼似的压低声音:“人在哪里?”
瘸着腿的陈管事强颜欢笑着走过来:“听说你们有铺子要租……”
“是有这么一回事……”田幼薇一个眼色,邵璟立刻跑过去把风,提防被田父等人发现情况,真是乖巧又机灵。
陈管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人和人之间相比,相差不要太大。
明州的铺子当然不能和余姚相提并论,三个月的短租,田幼薇收了三十两银子的租金。
收了租金,大家都眉开眼笑,吃晚饭时都多吃了两碗。
田父看着几个孩子,冷不丁问道:“你们神神秘秘的,瞒着我们做什么了?”。
田幼薇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阿爹您怎么看出来的?”
第102章 猝不及防被扒皮
田父高深莫测:“我是你爹!当然看得出来了!快快交待!”
田幼薇道:“就不说,回家您就知道了!”
很快就是田父的生日,田父以为孩子们是悄悄给自己准备礼物,笑过之后也就算了,并未深究。
回余姚的路上,田幼薇和田秉不停在田父身边嘀咕,说的都是别家怎么利用贡瓷的名头,制瓷做生意的事。
田父一直沉默不语,田幼薇叹息一声,道:“那要不换种方法,在秘色瓷上头加金银饰?”
这个田父倒是感兴趣,只是又愁销路,毕竟再加上金银饰,那成本又高了去。
谢氏也很担忧:“万一赔了怎么办……”
田秉忍不住气道:“之前是横冲直闯,现在是前怕狼,后怕虎,那还怎么做事?”
谢氏脸色一白,低头不语。
田父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田幼薇忙道:“这事儿急不来,回去再商量吧。”
田秉聪明,立刻给谢氏赔礼道歉:“娘,我不是冲您发火,我是急的。”
谢氏摇摇头:“我知道。”
她知道继子、继女都是淳朴善良的好孩子,但只是因为她自己的事,难免多想,失了好心情。
秋宝靠过来,紧紧抱住谢氏的腿叫道:“娘,大船!”
众人抬头,但见几艘极大的海船乘风破浪而来,当先一艘旌旗飞扬,许多或是穿了袍服、或是穿着甲胄的人立在上头,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船家连忙避让到一旁,赞叹道:“这是贵人的船啊!”
高婆子道:“是什么贵人?”
船家道:“那谁知道?至少也是个王爷之类的吧?要不然,是皇帝老爷也不一定呢。”
高婆子嗟叹不已:“真威风啊……”
邵璟仰头看着那艘船,目光冷凝。
喜眉叫道:“咦,上头有两个孩子!”
众人仔细去看,果然看到两个穿着红衫的孩子在船头追逐打闹,身后一群人随着他们的去向,跑过来,跑过去,就像长了两条长尾巴似的。
高婆子双手合十,遥遥相拜:“只怕是皇子贵人吧。”
田秉道:“恐怕真的是呢。”
说话间,那几艘海船飞快地从海面掠过,朝着明州港去了。
田幼薇收回目光,叫邵璟:“阿璟你过来我和你说。”
却见邵璟低头看着海面发呆,并未听见她的话。
她走过去,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邵璟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怒气。
田幼薇吃了一惊:“阿璟?”
他是想到他惨死的父母了吗?还是想到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邵局?
她情不自禁握住邵璟的手,小声道:“有些事不要想太多。”
邵璟垂眸看看她的手,再抬起头来,眼里便多了几分伤心和依赖:“阿姐,我听你的,不想。”
田幼薇怜惜地轻拍他瘦小的肩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着这海船,她又何尝不是满心阴影?
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她又怎能忘记那双华贵的锦靴?
“阿姐想和我说什么?”邵璟轻轻依偎在田幼薇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睛仰望着她,目光如水。
田幼薇收回思绪,道:“咱们给秘色瓷加金银饰这事,还得请廖先生出面,回去以后我和你一起去找先生……”
回到余姚,田父特意收拾了一份礼物,带着几个孩子登门拜访廖举人。
田幼薇找了个机会,和邵璟一起请求廖举人帮忙:“就请先生将这一笔钱交给家父,只说是有人请您帮忙定制的金银饰秘色瓷,好歹让他先把事情做起来。”
廖举人听他们说完经过,很坚决地拒绝了:“难道你们打算这样一直哄着瞒着你们父亲?他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之前帮你们瞒着,是因为我和你们不熟,不管你家闲事。现在再帮你们瞒着,那不行。他一旦知道,我就没朋友了,不行,不行,自己想办法。”
田幼薇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道:“那么,可否请先生劝一劝家父,让他别那么死板?”
廖举人道:“这倒是可以的。”
等到田父进来,廖姝的酒菜也上了桌。
廖举人请田父坐了,和他慢慢细聊,从南说到北,又从天上扯到地下,再扯前朝贡瓷,说到如今的秘色瓷。
田父两杯酒下肚,多少愁绪尽上心头:“……不是我不想做,实在是难啊,阿秉要说亲了,还有三个孩子……前两年孩子们还小,我尚有心气赌一把,今年却是由不得不多思多想了。”
如今婚姻论财,没有钱别想谈到什么好亲事。
尤其是女孩子,嫁妆不丰厚,去了婆家也要受气。
田幼薇的嫁妆也得提上日程了,不然到时候突然拿出那么一大笔,不得倾家荡产才凑齐。
田秉道:“阿爹,我不急着说亲,家里本就没有太多余钱,再娶了妻,又生子,不是又要增加负累么?”
他本就脸皮薄,说到这里真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田幼薇也道:“阿爹,我也不急,我只想留在家里陪着你们。”
廖举人笑了:“瞧,孩子们多好啊,你说你啊,老田,之前叫你别弄秘色瓷,你非得和一家人对着干,现在叫你去做,你又不肯做了,是何道理?”
田父也笑:“那都是一群傻孩子,他们之前为我着急,我现在不是也为他们着急么?”
“一家人是该这样,老田,你教了几个好孩子啊,来,我敬你一杯。”
廖举人举起酒杯和田父碰了一下,道:“也不是要你重新开炉烧制秘色瓷,就是将存在库房里的那些秘色瓷加些金银饰,无非就是几两金银的事,阿薇有。”
“啊?”突然被点名的田幼薇惊得手一抖,一块红烧猪肉掉在地上,心疼得田秉直打颤:“肉这么贵!”
田父觉得廖举人在开玩笑:“阿薇的确是有些银钱,打小存的压岁钱!”
廖举人道:“不是,你还不知道你女儿是个小财主吧。”
猝不及防被扒皮的田幼薇傻傻的看着廖举人,话都不会说了:“先生……”。
刚不是只说不帮着他们哄骗田父,并没有说要直接扒她的皮啊!
第103章 媒婆来了
廖举人淡定得很:“阿薇,把你做的那事儿和你爹说一下,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揍你,顶多骂你两句。”
田父皱起眉头:“阿薇,怎么回事?你瞒着我做什么了?”
田幼薇瘪嘴:“阿爹,我没做坏事,您别生气,别骂我,别揍我,听我和您细说。”
廖举人这是要她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背了,不要牵扯到田秉和邵璟。
因为田父倘若知道所有孩子都瞒着自己,而且瞒了这么久,肯定要生气。
生气就要揍人,那揍谁?
田秉首当其冲,邵璟也会受牵连。
所以廖举人就是偏心!而且大大的偏心!
田幼薇想着,眼圈就红了。
田父冷了脸:“不许哭!”
田秉心疼:“阿爹,这事儿我……”
廖举人道:“你一边去!就没见过你这种护妹妹护到丧心病狂的。”
“……”田秉无言以对,护妹妹护到丧心病狂?这词是这样用的吗?
他刚想开口,就听田父也喝道:“没听见廖先生的话吗?你一边去!你妹妹就是被你带坏的!”
“……我怎么把她带坏了?”田秉不服气,邵璟悄悄扯扯他的衣角,轻轻摇头,让他别添乱。
田秉这才闷闷地站到一旁去。
田幼薇老实交代:“我就是去年春天用压岁钱买卖生丝挣了点儿钱,是沾的廖先生的光,卖给了吴七爷,怕被您骂,就没敢和您说。”
田父听得满脸震惊:“你买卖生丝?谁帮你的忙?你怎会想到做这个?”
田幼薇毫不客气地指向廖举人:“廖先生帮的!”
廖举人完全没想到她竟然反戈一击,但是想想自己的确从头到尾都在帮忙,便默认了。
田父不信只是田幼薇一个人的事,虎视眈眈地看向田秉和邵璟:“你们俩……”
田秉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邵璟一脸纯良,仿佛完全没懂是怎么回事。
田幼薇咬牙:“他们都不知道!”
田父沉默片刻,严肃地道:“一共挣了多少钱?”
田幼薇小声:“一千四百多两……”
田父继续沉默,半晌,突然用力一拍桌子,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听到田父“哈哈”大笑起来。
“老廖啊,我女儿就是聪明能干,对吧?”
田父笑完,很是高兴地给廖先生斟满酒,再和他碰碰杯,得意洋洋:“难怪你要夸她,是该夸!”
田秉很绝望。
如果这事儿是他做的,一定会被狠揍一顿,然后被痛骂:“臭小子翅膀硬了吧?竟敢瞒着你爹藏私钱!”
但是换成田幼薇之后,就变成了:“我女儿就是聪明!”
邵璟却是笑了,殷勤地上前给田父和廖举人斟酒布菜:“伯父,师父,你们多吃些。”顺带又给田幼薇夹了一块肉:“阿姐你也吃。”
被遗忘的田秉食不下咽。
廖姝悄悄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肉饼,微笑着让他趁热吃。
田秉红了脸,很小声地道了谢,吃一口肉饼,也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田父的心情好了很多,在廖举人的劝说下,终于答应让田秉和田幼薇来做秘色瓷镶嵌金银饰的事。
“挣了钱留给你们用,赔了也是你们自个儿的。”
田父喝得半醉,躺在马车上和儿女说道:“廖先生说得对,你们长大了,迟早要自立门户独当一面,既然那么想做,就去做吧……”
“你们啊,比阿爹强,阿爹放心了,特别是阿薇,阿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哥实在不行可以去卖苦力,再不行就去当兵,总能混到饭吃。
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没有本事脑子不够用,那可怎么办呢?阿爹就怕你被人欺负……”
田幼薇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
好心的隐瞒,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田父的不踏实和痛苦,来源于他对不能传承祖传手艺的愧疚,更是来源于他对生活的不确定。
现在他的高兴和放手,则是因为知道儿女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脆弱无能,所以突然放了心,也更想得开了。
田幼薇忍不住赞叹:“廖先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我们真是运气好才能遇到他。”
田秉小声道:“我们要不要把铺子的事也告诉阿爹呢?”
他想让田父再高兴一下,更放心更踏实一些,更愿意放手让他去做事。
田幼薇坚决反对:“不行!有人一直悄悄盯着咱家呢,咱们必须留一手!”
田秉一下子惊醒过来,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看我这脑子,糊涂了吧!”
邵璟抿唇微笑,赞许地看着田幼薇。
田父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谢氏,谢氏也欢喜不尽。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让家中长辈放心的同时,村里人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人人瞧着田幼薇的目光都不同了。
在田幼薇钻研秘色瓷作金银装饰技法的同时,田家的女客突然间多了起来。
这些客人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弯亲,她们来了之后,往往要求田幼薇作陪,再肆无忌惮地打量她,问这问那。
紧接着,媒婆开始上门,是给田幼薇说婆家的,有一天,甚至同时来了两个媒婆,介绍的都是所谓的“青年才俊”。
田幼薇烦不胜烦,索性称病,躲到房里不出门。
田父既骄傲又生气:“我女儿还这么小!他们就敢打她主意!不行不行!给阿秉提亲倒是可以的。”
于是让田秉跟着露露面,叫来访的客人啊媒婆什么的看看他的人才怎么样。
田秉再次绝望,女儿是亲生的,儿子不是。
谢氏却是趁机将田秉说亲的事儿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今日去相看东家,明日去相看西家,务必要给田秉挑个门当户对、资财相当的好姑娘。
长媳,那是不能错的,谢氏非常慎重认真,也私底下问田秉的意见:“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心里有没有中意的?”。
田秉羞羞答答:“我还不想提这事,我还小,想再读读书,先生说我还是有前途的,万一将来我中个进士什么的……”
第104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氏道:“那不耽搁啊……可以先看着,有合适的可以早些定下。”
田秉跳起来:“先生要搬家,我得去帮忙了!”
谢氏失笑:“这孩子还害羞呢。”
高婆子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就把门关上,凑过去轻声道:“主母,这二爷若真有前途,将来能中进士,那是极大的好事!”
谢氏赞同:“那是。”
高婆子小声道:“所以这亲事得抓紧定下!”
谢氏道:“这可急不得,得慢慢细看,不然将来上不了台面,那不行。”
高婆子急道:“您呀,怎么就这么傻呢?老爷不能生养,您这辈子也就只能指望着二爷、秋宝过日子了!
现下都时兴榜下捉婿,那进士爷啊,刚放榜就能被富家豪门捉了去!咱二爷人生得好,品行也好。
您现在不给他定好亲事,将来万一被豪门捉去做了女婿,儿媳妇看不上您这个小门小户的后婆婆怎么办!
这种事情难道还少了吗?男人们时常不在家,管不着这些事,儿媳妇磋磨您,还不是您自个儿受气,有苦也说出不出来!”
谢氏道:“那不能吧?老爷和阿秉不会不管的。”
高婆子一拍巴掌:“嗐!老爷年纪大了,就算心疼您,难道还能管到儿媳妇头上去?二爷?亲生的还有了媳妇忘了娘呢!何况是后娘?
那时候他是要听媳妇的呢?还是为了您去得罪有钱有势的岳家?咱们姑娘倒是贴心,但她嫁人了啊,就只剩下您一个了!
所以啊,您得赶紧选个门户差不多的定下来,性子要软要和善,要听话,不敢和您叫板,那才好!”
谢氏脸色发白,紧紧捏住手帕,半晌不言语。
高婆子贴到她耳边,轻声道:“眼下倒有那么一个合适的……”
另一边,廖家新房。
田幼薇、邵璟正在帮着廖姝做最后的清扫。
明日就要正式搬家,得把旮旯犄角的再打扫一遍才行。
忽听外头脚步声响,田幼薇竖起耳朵听了,道:“是二哥来了。”
久等不见田秉进来,田幼薇觉着奇怪,跑到窗前一看,只见田秉在院子里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踱步转圈。
她忍不住叫道:“二哥,你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进来!”
田秉慢吞吞走进来,一张脸红彤彤的。
邵璟奇怪道:“二哥,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廖姝停下手里的活,关心地道:“莫不是病了?”
田秉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没病!”
田幼薇踮起脚尖要去摸他额头:“不是,那你的脸为什么这样红!”
田秉不叫她摸,急急慌慌跑过去,强行接过廖姝手里的笤帚,埋着头猛扫:“反正我没病!”
扫帚大开大合,扫到廖姝的裙子,雪白的裙子上立时多了几道灰印。
“我不是故意的!”田秉丢了扫帚想给廖姝拍灰,手碰到裙角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便尴尬地抓着头,脸越发红得厉害。
廖姝抿唇笑着,柔声道:“没关系。你是怎么了呀?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没事,没事……”田秉慌张摇手,目光乱飘,突然大声道:“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功课没写!我先去写功课了!”
话未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
田幼薇就像看疯子似地看着田秉的背影:“他是受什么刺激了?”
邵璟眨眨眼睛,笑着朝她招手,要她低下头去听他说悄悄话。
田幼薇很不愿意,但是又不想让廖姝知道田秉的窘事,只好低下头去:“什么?”
邵璟贴着她的耳朵,很小声地道:“家里在给二哥说亲事,二哥害羞了。”
田幼薇恍然大悟,但是家里给二哥说亲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哥怎么今天才这样反常?
咦,不对,她看向廖姝,恰逢廖姝也在好奇地看着她和邵璟:“阿秉怎么了?”
田幼薇一时心情无比复杂。
难道是,她二哥看上廖姝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两个前世都没能活下来的人,这一世能走到一起,并且一直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彼此喜欢,看得上眼,那就行!
田幼薇看着廖姝甜甜一笑,试探道:“家里这些日子在为他相看亲事呢。”
“他不是还小么?”廖姝有些惊讶,随即笑道:“看我,阿秉其实也不小了,看到合适的啦?”
田幼薇道:“还没有,不过我看我娘的意思,是想快些给他定下来,也不知道我将来的嫂嫂会是什么样的,凶不凶。”
邵璟满脸天真:“要是像阿姝姐姐一样就好了!”
廖姝红了脸,有些黯然自伤:“我不好的,别像我……”
田幼薇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便将话题转了过去。
半晌,忽听廖姝道:“那个,本不该我多言,不过你们也不是外人,你二哥刻苦上进,是读书的好苗子,其实可以不那么着急,等到将来若是中了进士,亲事还能更好。”
还记着这事儿呢?田幼薇打量着廖姝的神情,笑道:“我记住这事了,会告诉我爹娘的。不过我二哥这人并不在意这些,他要的是一家人和和美美。”
“这是他的性子。”廖姝笑一笑,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明日要搬家,还有好些琐碎东西没收拾。”
田幼薇跟她道别:“那你先去吧,余下的我们收拾,明日一早,我爹他们会带人过来帮忙,我娘说了,饭食不用准备,就在我家吃。”
送走廖姝,田幼薇问邵璟:“你觉着二哥是不是看上阿姝姐姐了呀?”
邵璟道:“什么叫看上了呀?”
田幼薇觉着他是故意假装不懂,但仔细打量,又好像是真的不懂,便耐心地解释:“就是喜欢,想要在一起。”
邵璟道:“我觉得是。”
“那你觉着阿姝姐姐看上二哥了么?”田幼薇不指望邵璟能知道,但她真想找个人聊聊。。
邵璟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反正我觉着阿姝姐姐对二哥挺好的,上次她悄悄给二哥肉饼吃了。”
第105章 哪怕她是个笨蛋
不管怎么样,总得问清楚才行,否则若是错过,那多可惜啊。
田幼薇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套出田秉的真心话。
“阿姐,你将来想要个什么样的姐夫呢?”邵璟突然扯了她的衣角一下,不经意地问起来。
“我啊?”田幼薇随口道:“第一要长得好看;第二要有能力;第三要有钱;第四要能保咱们全家平平安安。”
第五是最重要的一点,要真心喜欢她,也要她真心喜欢他,彼此珍惜。
邵璟蹙起眉头,低头猛擦窗棂。
田幼薇想起他小时候经常说要娶个她喜欢的,便玩笑似地问他:“阿璟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呢?”
邵璟道:“我只要自己喜欢的,还要她喜欢我。”
只要自己喜欢的。
田幼薇心里一酸,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就是看上了呗!”邵璟一甩抹布,大步往外头去了。
看上了?这是她刚才的原话呀!
田幼薇反而被逗笑了,故意道:“阿璟,只要自己喜欢,其他都不管吗?”
“是!哪怕她是个笨蛋!长得不好看!没钱也不要紧!”邵璟大声地说着,用力将抹布扔到水桶里去,溅得水花到处都是。
田幼薇悻悻,怎么这话听着就像是在挖苦她似的。
为了表示不服输,她小声嘀咕:“我就是要长得好看能干又有钱!我就是要抱大粗腿!”
我就是要他喜欢我,哪怕我是个笨蛋,比他老,长得没他好看,没有钱,是个拖累,也要他真心的喜欢我,爱慕我,而不是把我当成必须完成的责任和义务。
我不要他冷落我,不要他不理我,不要他半夜抛下我走掉,不要他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不想再卑微地仰望着他,在黑暗里悄悄关注他,不想再整夜整夜的流泪,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以及一无是处。
突如其来的酸楚,泪光氤氲了眼睫,田幼薇沉沉地叹了口气,用力擦拭门扇。
晚饭时,田秉匆匆扒了一碗饭就说自己吃饱了。
田父看他一眼,说道:“立刻就要成家的人,还这么毛毛糙糙的!”
田秉闷着头道:“我还不想成亲!”
田父没理他:“行了,你去吧,这个事情不用你操心。”
田秉小声嘀咕:“怎么不用我操心?是我成亲娶妻,又不是别个!”
田父抬眼瞪他:“你想如何?”
田秉一梗脖子:“我就是不想成亲,我要安心读书,中个进士……”
“读书和你成亲有什么关系?”田父生气地加重语气,家里人丁单薄,长子就该先成家生子。
“我……”田秉还要争辩,谢氏忙挡在前头:“吃饭就吃饭,又不是马上就要定亲!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吵什么?”
秋宝拍着小木碗,鹦鹉学舌:“吵什么?”
田父这才沉默下来,田秉把碗一推:“我饱了,明日一早要去帮廖先生搬家,我先去温书睡觉了。”
田父瞪他一眼,终究没舍得再骂他。
田幼薇慢悠悠地把饭吃了,和田父、谢氏等人说道:“我也吃饱啦,我去看看二哥!”
她也不叫邵璟,自己去了东跨院。
田秉房里亮着灯,阿斗看到她就跑去通报:“二爷,姑娘来啦!”
“你来干什么?”田秉盘腿坐在榻上,耳朵上夹着一管毛笔,手里持一卷书,眉头皱着,没有好声气。
田幼薇道:“我来和你商量金银饰的事呀,我这几天研究了一下,用金银装饰秘色瓷有两个法子,不晓得哪个更合适。”
田秉见她不是说成亲的事,就放了书卷,道:“说来我听听,要是不妥,咱们再去找老师傅们问一问。”
田幼薇道:“第一个法子,是在咱们现有的秘色瓷器上镶上、镀上、或是贴上金银,比如花蕊啊,口沿什么的。这个法子用的金银比较少,成本低,看起来也很不错。
第二个法子,是要特别烧制口沿那儿没釉的芒口瓷,还得在口沿那儿留槽,这个花的金银多,对师傅的工艺要求也很高……”
田秉道:“你傻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用第一种法子处理咱们现有的秘色瓷,再烧一堆芒口瓷出来又要多花钱……”
他停下来,警惕地看着田幼薇:“你故意的,你想做什么?”
田幼薇甜甜一笑:“就想问问二哥中意谁做我嫂子。”
“一边去!”田秉的脸又红了,挥着手赶她走。
“你要是不说,爹娘就该按着他们的意思随便给你找一个了,你乐意吗?”
田幼薇谆谆善诱:“你真没中意的,那也就算啦,要是有,就这么错过,那多可惜呀,肠子都要悔青!”
田秉一呆,不说话了。
有戏啊,田幼薇趴在桌上盯着他:“我可以帮你的忙。”
田秉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反正我不成亲,也没有中意的。”
田幼薇转转眼珠子,神秘兮兮地道:“我知道你中意谁,你是瞒不过我的。”
田秉果然紧张起来:“你别胡说啊……”
田幼薇蘸了水,在桌上写个“女”字,田秉暴跳起来:“我没有!”
“你有!你看上阿姝姐姐了!”田幼薇百分之百肯定,她二哥就是看上廖姝了。
田秉面红耳赤,哼哧着说不出话来。
田幼薇道:“放心,我不会乱说。不过二哥,你若真有这个想法,那不能藏着不说啊,不然真会错过的。”
田秉闷了许久,小声道:“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田幼薇仔细一想,明白了田秉的担心——他怕她因为廖姝从前的事,看不起廖姝,不赞同他。
她很慎重地道:“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了解,我更相信阿姝姐姐是被骗了,她人品不坏。是你和她过日子,不是我和她过,你不在意就好。”
田秉有些高兴,叹道:“我不敢说。我肯定不会像她那个刘师兄一样乱来,但若是让家里去说亲,她不肯,先生也不肯,那多尴尬,咱俩不能跟着先生学也就算了,阿璟怎么办?我不想失去廖先生。”。
田幼薇也为难了,这的确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