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别不要我
田父才刚应下,青婶子就软倒在地。
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扶到床上,又是喊又是掐人中的,还张罗着请了村里的土郎中来。
土郎中看过,轻轻摇头:“准备后事吧。”
青婶子一直挂着的不过是男人的生死仇恨,孩子的养育未来,如今这两件事都有了结果,她便再无牵挂,熬到当天夜里,就静悄悄地去了。
谢氏可怜她,少不得出面帮着张罗丧事,田茂老婆假装掉了几滴泪,转过头就催促田父尽早办理收养秋宝的事,要把这事儿办成板上订钉子,再无反悔的可能。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田幼薇没去掺和,只将秋宝抱了回去精心养育。
因着事儿是她惹的,她也不敢问谢氏和田父要钱要物,很自觉地拿了自己的压岁银钱,请田秉帮她买了一只产奶的母山羊,准备用羊奶哺喂秋宝。
母山羊没买到之前,她就抱着秋宝去村里求人哺乳,喜眉怕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也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子抱着秋宝到处走,总是陪了在一旁。
邵璟跟了几次,见田幼薇心思都放在秋宝身上,都没怎么理他,就没去了,而是留在家里默默地帮着做杂事。
多数村人同情秋宝可怜,也有人说他命硬克父母不待见他。
村里能哺乳的妇人就那么几个,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还笑话田幼薇多管闲事,问她田家是不是打算开善堂了,左收养一个孤儿,右收养一个孤儿。
田幼薇也不解释,不肯就算了,淡淡一笑转身走开,只暗自庆幸邵璟没跟着来,不然这些难听话真伤人。
小婴儿饿得快,田幼薇不是奔波在抱孩子去哺乳的路上,就是忙着给他喂米汤充饥换洗。
等到母山羊终于送来,有了稳定的奶源,田幼薇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不用觍着脸去求人了!
秋宝是个很乖的孩子,他自己似乎也知道不能给人添麻烦,吃饱以后就乖乖的睡,多数时候都很安静。
这个时候,青婶子的丧事也办完了,有关收养秋宝的事儿也订了契约,双方再无牵扯瓜葛。
谢氏腾出手来,虽然还生田幼薇的气,却也觉着让她教养婴儿不合适,说了她一顿之后,把秋宝抱过去亲自养育。
田幼薇空闲下来,惊觉好几天没怎么见着邵璟了,于是心里一阵发虚慌张,忙着去寻人。
恰好喜眉做好一双新棉鞋,她赶紧地将棉鞋拿上,问道:“阿璟在哪里?”
喜眉忙着给秋宝做小衣服,不怎么在意地道:“大概是在厨房吧。”
田幼薇往厨房去,吴厨娘在炒芝麻准备做汤圆馅料,忙得热火朝天的。
炒芝麻是个细致活儿,一不小心芝麻就糊了,丝毫错不得眼,吴厨娘眼盯着锅,手上忙个不停,含糊道:“有一歇没见着了,好像是在帮孙婆子扫院子。”
田幼薇又往院子里去,地上干干净净,孙婆子不知去了哪里,邵璟也不在。
她又往东跨院去,田秉和阿斗都不在家,东跨院的门虚掩着,她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就又去了前院。
老张在打扫马厩,听见她问邵璟的去向,就道:“不知道呢,今天就没见过。”
田幼薇奇怪了,难道是去了主院?
再去主院,谢氏在休息,高婆子在给秋宝换尿布,见她来了就道:“怎么来了?”
田幼薇只一看就知道邵璟不在这里,略说了两句就走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再去了东跨院。
“阿璟?”她推开门往里走,一直走到邵璟门前,将手一推,门就开了。
屋里暗沉沉的,有一扇窗子没关严,冷风吹进来凉飕飕的,外面的竹子也是哗啦啦的响。
帐子低垂着,被风卷得满屋飞,田幼薇伸手抓住帐子,将窗子关上。
“阿姐。”屋角传来低低一声叫唤,她打个激灵,回身一瞧,只见邵璟缩成小小一团蜷在床角,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田幼薇赶紧放下鞋子走过去,俯身探手一摸,满手滚烫。
她吓了一跳,忙把帐子打起来,问道:“哪里不舒服?”
邵璟摇摇头,小声道:“我想喝水。”
田幼薇就又去拿茶壶,一提,空的。
她心里就有些内疚,阿斗每天重点还是跟着田秉,顺带照顾一下邵璟,邵璟主要还是跟着她,由喜眉照顾她俩。
这几天她和喜眉都把重心放在了秋宝身上,没怎么管邵璟,想着他一向精明自立,有吃有喝,应该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他始终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离不开大人的照顾。
田幼薇拎了茶壶,柔声交待邵璟:“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拿水请郎中。”
邵璟爬起来,朝她伸手:“阿姐,我不要你走,要你陪着我……”
田幼薇愧疚加心疼,忙放了茶壶,拉住他的手:“好,我陪着你。”
邵璟虚弱地靠在她怀里,小声道:“阿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田幼薇惊诧于他的想法。
邵璟嘴角瘪着,满脸都是委屈:“这几天你都不理我,也不管我,只要秋宝。”
田幼薇叹一口气,揉揉他的小脑袋:“秋宝是秋宝,你是你,我照顾他,是因为他又小又弱,离不开照顾。你要大一些,又很懂事能干,很让人放心,所以这两天就没怎么管你。”
邵璟垂下眼不说话,显然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田幼薇只好继续道:“你和秋宝是不一样的,你将来啊,会很有出息的。”
她会尽力斩断他的羁绊,让他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可是我都不能读书。”邵璟嘴巴一瘪,哭出声来,泪珠掉在田幼薇手上,滚烫。
“唉……”田幼薇听见自己叹了口气,她欠他的,只能继续还了:“会有书读的,你相信阿姐,阿姐都安排好了。”
“真的吗?”邵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小声道:“阿姐,你别不要我,我会很乖很乖的。”。
“唉……”田幼薇又听见自己叹了一声,“没有不要你。”
第47章 给你挣嫁妆
田幼薇好说歹说,才劝得邵璟勉强同意一个人躺着,她去取水和叫人请大夫。
“阿姐,你要很快回来啊,我会一直乖乖的等你。”他躺在床上,眼里满是恳求和不舍。
田幼薇又是一叹:“知道了。”
她忙着出去取了水,叫人去禀告谢氏请郎中,又叫吴厨娘给邵璟熬了粥,这才匆匆忙忙回去。
“阿姐。”邵璟一直睁着眼睛等她,见她进去就朝她伸手。
田幼薇喂他喝水,他一口气喝了几大杯水,这才摇头不要了。
田幼薇十分心疼:“不舒服怎么不说?”
邵璟不说话,紧紧抓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地眼皮垂下,睡着了。
田幼薇就在暮色里守着他坐了很久,反思检讨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做的所有事。
哪些事是不必要做的,哪些事没章法,思来想去,其他事都还顺利,唯有邵璟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实在是太黏她了!按说她待他比之从前冷淡严厉了许多,一般小孩子都会喏喏地敬而远之。
可他不同,她越是对他严厉冷淡,他越是要靠过来,撒娇卖痴不说,身体还不怎么好,处处要人操心。
谢氏亲自领了郎中进来,见田幼薇冷冰冰地坐着,不由怪罪喜眉:“怎么也不烧个炭盆!要是薇娘也病了,就全是你的错!”
喜眉不敢辩白,讪笑着上了火盆,郎中也给邵璟看过了:“就是冻着了,开一副药发发汗,喝两天粥清清肠胃就好了。”
谢氏张罗着开了药,吩咐老张去抓药,叫田幼薇回去:“回你的房去,天寒地冻的,别也引着病了,叫喜眉在这里照顾阿璟就好了。”
田幼薇坐得也有些累了,就悄悄收手。
谁想才刚把手收回去,邵璟就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她本以为他会哭会撒娇不许她走,谁想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露出一个灿烂可爱的笑容:“阿姐,我梦见你了。”
“……”田幼薇的心一下子被这个笑容融化成水,她转头看着谢氏道:“娘有秋宝要照顾,阿璟还是由我来照顾吧。”
邵璟乖乖地看着谢氏:“伯母,阿璟给你添麻烦了,我不会闹阿姐的。”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谢氏能说什么呢?她摸一摸邵璟的额头,柔声道:“你要乖乖的,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说。”
邵璟脸烧得通红,却还在笑:“好。”
没有多少时候,药来了,他乖乖起身,一口饮尽,转头看着田幼薇小声道:“阿姐,好苦。”
田幼薇赶紧从荷包里取出一粒糖丸喂到他嘴里。
他就乖乖躺下,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困却不肯睡,手仍然是抓着田幼薇的。
晚间田父和田秉回来,一起过来看邵璟,田秉笑着将他的手从田幼薇手中拿开:“今晚我陪阿璟睡吧,阿薇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邵璟恋恋不舍,却乖乖点头:“阿姐辛苦了。”
“真乖!”田秉赞了一声,接过粥碗要喂他吃。
邵璟摇头,翻身坐起:“我自己来。”
“太乖了。”田秉看着他的小模样,越看越喜欢,赞了又赞:“一点都不闹腾。”
田幼薇又累又饿,见有人照顾邵璟,就准备离开,却见田父板着脸往外走:“阿薇你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父女二人在院子角落里站定,田父板着脸道:“秋宝固然需要人照顾,阿璟也不能不管。这孩子太过懂事,你不能偏心的。”
“……”田幼薇心说,她也只是个孩子啊,她也需要人照顾呢。
“以后秋宝就由你娘照顾,你把阿璟带好。”田父批评她:“你最近很不像话,罚你最近都不许出门。”
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啊,田幼薇委屈得,直觉自己也要病了。
她想据理力争,然而看到田父严厉的样子,觉得此路大概不通,再想想邵璟为什么总是让人忍不住心软心疼,立刻顿悟。
她一瘪嘴,眼泪“哗啦啦”往下流:“阿爹,阿爹,我错了,我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给您和娘添麻烦,我以后一定乖乖的,给您做鞋做袜,听娘的话,将来孝顺你们。”
见田父没什么反应,就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声一声地喊:“阿爹,阿爹!我会乖乖的,你别生我的气不理我不喜欢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会带好两个弟弟的。”
真是凄惨得不得了。
田父果然招架不住,皱着眉头叹气:“我哪里不理你不喜欢你了?”
田幼薇抱着他哭得直哆嗦:“你不许我出门,肯定是觉得我丢你的脸了。”
“……”田父含含糊糊,准备逃离:“再说吧,不许哭了!”
“我不,我不,我就要哭!”田幼薇撵着他追,“你都关了我很久啦,你不喜欢我了,都不许我去窑场看你。”
“我没有不喜欢你!”田父可怜巴巴,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事儿,实在烦了,就道:“你要出门是可以的,但不许再乱来!”
“嗯嗯!”田幼薇猛点头,学着邵璟的样子,仰着头,专注地盯着田父的眼睛,很乖很乖地道:“我听爹的话。”
田父非常无奈地拍拍她的头,叹着气往外走,小声嘟囔:“儿女都是债啊!”
田幼薇抿着嘴偷笑,三人行必有我师,以后要干啥,学着邵璟的样子去做就对了,田父一准心软。
邵璟一连病了几天,连着喝了两天粥后,说什么都不肯喝,也不抱怨,只乖巧地道:“我不饿。”
谢氏等人问他想吃什么,他也不说,等到屋里没了人,才小声和田幼薇说道:“阿姐,你上次说你会做猫耳朵面汤。”
田幼薇恍然大悟,忙着又把自己的银压岁钱取出,找到族姐菊芬换了麦面,拿去厨房给邵璟做了吃。
她这次换的面多,送一碗给谢氏,又给田父、田秉留了,余下的再端给邵璟,她自己都没舍得吃。
钱不多了,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她不舍得用。。
邵璟一口气吃完一大碗猫耳朵面汤,饱足之后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笑:“阿姐,以后我会给你挣很多嫁妆的。”
第48章 小机灵
“挣嫁妆?”田幼薇一喜,看来这些日子她总给他灌输的想法起了作用。
“是的,给阿姐挣嫁妆,挣很多很多嫁妆。”邵璟握起小拳头,神情认真:“将来要是那谁敢对你不好,我就揍他!”
田幼薇开心地笑了:“好了,我知道了。”
这样最好,皆大欢喜。
她拉着邵璟的手,语重心长:“阿璟以后要更自立一些才行啊,你是男子汉,始终会长大娶妻独自生活的,不能总黏着阿姐。”
“我记住啦。”邵璟看着她甜甜地笑:“将来我和媳妇一起对阿姐好。”
田幼薇越发满意,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心中所愿达成,对邵璟难免宽宏了几分。
秋宝很乖,邵璟很乖,田幼薇很乖,田秉也很乖,田父很满意,谢氏略忙,但是心情愉快,所以全家都很开心。
天气一日更比一日冷,今年的贡瓷任务即将完成,田父和监窑官们商量着再烧一炉瓷器,就要停工放假,准备过年了。
田幼薇解了禁,并不敢立刻胡作非为,而是像蜗牛一样,轻轻将触角伸出去,再试探着往外走。
第一天到窑场,借口是给田父送吃的,她乖乖地在田父身边坐了许久。
第二天,趁着田父不怎么注意,她带着邵璟去了张师傅那里。
松木柴还是如同往常那样高高地堆着,张师傅的徒弟们忙里忙外不得闲,田幼薇找了一圈才在柴垛背后找到田秉。
田秉裹了个厚厚的棉袍,僵手僵脚地缩在那里读书,十分专注。
田幼薇带着邵璟轻手轻脚走过去,大声道:“二哥,你竟然躲在这里偷懒,阿爹来了!”
田秉被吓得惊跳起来东张西望,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别叫!”
邵璟乖巧地拆田幼薇的台:“伯父没来。”
田秉松一口气,鄙视田幼薇:“刚放出来就想搞事?还想不想我带你出门了?”
田幼薇一听就晓得有好事,赶紧凑过去讨好地道:“二哥,我错啦,你搬柴火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捶捶腿。”
田秉安然享受了片刻才道:“行了,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烧完这一炉瓷器咱们就出门,我都计划好了,这几天你们一定要乖乖的,别惹老头子生气。”
田幼薇自然是很乖地点头,她仰着头,看着高高的柴垛,提议道:“二哥,这柴火就不能堆矮一点么?我瞧着真吓人。”
田秉也听说了她上次做的事,嘲笑道:“那是因为你矮。”
田幼薇送了他一个白眼:“我会长高的。”
她会想到办法的。
她把邵璟交给田秉:“我去溜达溜达。”
邵璟心知肚明,主动牵着田秉的手:“二哥带我去学烧窑。”
田秉轻点田幼薇的额头:“小鬼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小心些,别再叫人抓住了。”
田幼薇不敢承认:“我不做什么呀,我就是逛逛。”
田秉也不点破她:“快去快回!”
田幼薇赶紧地跑到白师傅日常配釉的地方,探着头往里看。
白师傅坐在角落里很仔细地配着釉水,小虫在一旁帮忙,师徒二人神色都很肃穆。
田幼薇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贼,就低咳一声:“白师傅,小虫。”
小虫欣喜地给她打招呼:“你很久没来了,快进来。”
田幼薇看向白师傅,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先行个礼,拿出一颗糖:“师傅请吃糖。”
白师傅摇摇头,继续垂眸做事。
小虫馋得吸溜口水:“阿薇,这糖甜不甜?”
田幼薇一笑,将糖递给他。
小虫得了糖,欢喜得和什么似的,热情地找了个小凳子放在背风的角落里,说道:“阿薇你坐这里,这里暖和。”
田幼薇受了他的好意,就在那角落里托着腮看他师徒配釉水。
越瓷是薄釉,汝瓷是厚釉,釉水的配方不同,尤其汝瓷之中添加了很贵重的矿石原料。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就是不知道到底添了什么贵重之物。
田幼薇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她也不觉得烦闷无趣,照旧看得津津有味。
时间很快过去,邵璟过来叫她:“该走了,伯父让人去张师傅那里过问咱们在干什么呢。”
田幼薇匆忙和白师傅告别,小虫恋恋不舍:“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田幼薇心说这人真是实在,帮过他一次就念着她的好了,便笑着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就听小虫道:“你下次能不能带些好吃的来?”
“……”田幼薇失笑,她是自作多情了,在小虫眼里,怕是什么都赶不上吃的更重要。
“能。”她很爽快地应下来:“下次我给你带鸡蛋。”
“咕咚~”小虫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高兴得像个孩子,跑过去抓住白师傅的袖子道:“师父,师父,鸡蛋你一半我一半,你教阿薇配釉吧,这样我天天都有好吃的。”
田幼薇眼巴巴地看着白师傅,就希望白师傅能说一声好。
却见白师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小虫的手,小虫讪讪地收回手,不敢吱声了。
她笑一笑,倒也没觉得丧气什么的,人要知足,慢慢来吧。
“阿姐,张师傅答应这次烧窑时带着我。”邵璟高兴地告诉她:“但是我太小了,夜里可能熬不住瞌睡,所以他让我白天都在这里,我一定能学会的。”
田幼薇高兴得很:“那我正好一直陪着你呀!你真是个小机灵。”
她正愁怎么找借口每天都来窑场呢,现在不用担心了,理由就是陪着邵璟,看着邵璟。
二人见着田父,把这事儿一说,田父果然没有想太多,只叮嘱他二人要听话,不许乱来就算了。
每一次烧窑,光是把瓷坯装到窑炉里就要花上好些天。
贡瓷是要放到匣钵里装烧的,有的瓷坯独自就要占用一个匣钵,费时费力费钱。。
在烧制贡瓷的同时,也会烧一些田家自己的越瓷,这就比不上贡瓷精细了,基本不装匣钵,往旁一放,裸烧,烧出来的瓷器也很一般,只能是普通老百姓家里自己用用。
第49章 别把人想太坏
但是这一次田幼薇发现除了贡瓷所用的匣钵之外,又多了一些很不一样的匣钵。
贡瓷所用的匣钵是用耐火的粘土烧制而成,里头加上瓷质的垫圈。新增的这些匣钵却是瓷质的,还用瓷釉封了所有缝隙,里头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田父很紧张这些瓷质匣钵,从头至尾亲自盯着,就生怕会出一点意外。
张师傅看着,只是轻轻摇头。
田幼薇觉得不对劲儿,试探着问田父:“阿爹,那是什么?”
田父并不想告诉她,神色肃穆地道:“没什么,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田幼薇就不问了,稍后她自己问张师傅就好。
所有瓷坯入了窑炉,封上炉口,奉上果子香烛纸钱,举行点火仪式之后,大块的松木柴放进去,火焰升腾而起。
张师傅密切关注着火眼里的焰火色泽,从火焰的颜色来判断温度的高低,是该加柴还是减柴,全凭他一双眼睛。
邵璟烤得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半点不叫苦,只在一旁很认真地盯着,念念有词:“一满二烧三歇火……”
田秉虽然也在一旁守着,却是满脸的生无可恋。
张师傅偶尔回头看一眼,只是笑:“这孩子,这么不喜欢,叫他在这里守着,就好比叫他受刑呢。”
田父冷哼一声:“再不喜欢也得受着!”
忽听平安道:“谢大老爷来啦。”
谢大老爷背着手走过来,探着头往火眼里看了一回,说道:“这是烧上了?”
田父慎重地比个手势,请他到一旁喝茶说话,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地说起话来,神色里隐隐带了几分兴奋。
田幼薇瞅个空子,小声问张师傅:“师傅,我爹在做什么?”
张师傅道:“他呀,想用古法重烧秘色瓷呢。这瓷质的匣钵啊,用瓷釉封死了,只能用一次,每次要开就得把匣钵给砸开,成本可大了!”
他儿子在一旁跟着叹道:“这一炉,得烧掉多少钱啊。”
田幼薇默然无语。
她知道田父的心结是什么,虽然接了烧制贡瓷的活儿,却一直以只能烧汝瓷而不能烧贡瓷耿耿于怀,更是深觉耻辱。
他还怕朝廷有朝一日不再用越州的窑场,从此断了生路,因此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重振越瓷辉煌,用古法烧出秘色瓷,与贡瓷一决高低。
拼死一搏,她倒也赞同,只是田家并不算富裕,这样一来,金钱用度怕是更要紧张了。
倘若她能融合汝瓷和越瓷之长,制出一种新的瓷器,独家掌握这种秘方,肯定能解决这个难题。
田幼薇想着,瞅个空子又去找白师傅。
白师傅和小虫并不在工棚里,一打听,却是去了山上砍柴去了。
田幼薇心知肚明,这砍柴是假,寻找烧制釉灰的特殊草木才是真。
她有些雀跃,白师傅不排斥她来看,那她下次过来肯定能知道他们用的是些什么原材料。
人不在,久留也没用,田幼薇静悄悄退出去,迎面走来一个穿长袍的人,沉声道:“你怎会在这里?”
田幼薇吓了一跳,以为要被田父发现了,撒腿要跑,却发现那是谢大老爷,便站定了,笑眯眯地道:“随便逛逛,舅父怎么来了这里?”
谢大老爷温和地道:“我也是随便逛逛,白师傅呢?”
“听说上山砍柴去了。”田幼薇好奇地看着谢大老爷:“您找他有事么?”
“没有,随便问问。”谢大老爷不在意地挥挥手:“快回去吧,你爹到处找你呢。”
田幼薇赶紧往回跑,跑了一段距离回头去看,只见谢大老爷站在工棚外面,盯着里头一动不动。
田父果然到处在找她,看到她就道:“你又到哪里瞎跑去了?”
“我去厨房找热水喝。”田幼薇扯了个谎,问田父:“听说谢舅父家里添了个龙窑。”
田父不以为意:“是有这么回事,他想试着自己烧一些瓷器。”
“听说他还要和高丽人做瓷器生意。”
“是呀,他和我说了,可以帮着咱家把瓷器卖给高丽人,价钱从优。”
田幼薇摸摸脑袋,莫非是她把谢大老爷想得太坏?
田父知她所想,语重心长:“阿薇别总是把人想得太坏,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且看着吧。”
听这意思,是完全相信谢大老爷了。
一炉火烧了三天三夜,田家窑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备受折磨。
这是今年最后一炉瓷器,烧制成功,就能完成贡瓷的任务,大家都可以过个轻松欢快年。
若是失败,所有人都得倒霉,怕是安心过年都成奢望。
田家人更是多了几分期盼和紧张——田父不惜代价,用古法烧制秘色瓷的事儿被田幼薇说给田秉听,田秉又说给了谢氏听。
一来二去,全家人都知道了,只是看田父不愿意说,就全都假装不知道。
谢氏贤惠温柔,家里多了两张吃饭的嘴,田父又增加成本烧制秘色瓷,又是年关到处要拜年打点,花用极大,她便默默减了家庭用度。
两荤两素变成了一荤三素,没事儿的时候一家人就尽量团坐在一起,省炭火省灯油。
田父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变化,他满门心思都放在窑炉里,吃饭纯粹是为了填肚子,睡觉也只是为了第二天有精力去守窑场。
窑炉熄火再冷却三天,终于到了可以开启的那一刻,田父按着规矩先拜窑神,再打开窑门。
窑工们依次进入龙窑,把各色匣钵和瓷器抬出来,监窑官全程监控这个过程,以防有人偷取贡瓷。
第一只匣钵打开,一只天青色、釉面布满蟹爪纹开片的弦纹樽被取出,古朴典雅,似玉非玉,是很难得的精品。
杨监窑官面露喜色,高高举起,大声道:“成了!”
众人一阵欢呼,等到贡瓷收入库中,田父终于有空去弄那些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瓷质匣钵。
随着瓷质匣钵被打破的清脆声音,田幼薇揪紧了心,情不自禁伸长脖子拽着头看,恰好和邵璟的小脑袋碰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一声痛呼,就听田父发出一声欢呼:“成了!”
第50章 无底洞
田幼薇和邵璟都是一喜,顾不上头疼,凑过去喜滋滋地道:“我看看。”
匣钵中静静地躺着一只六瓣花口碗,釉面晶莹亮澈,色泽温润青绿,如冰似玉。
田父眼里噙满了泪水,微微哽咽:“好看,好看。”
张师傅等人也激动地道:“真好看。”
田秉道:“阿爹是打算把它一起献上去吗?”
田父点头:“正是。”
要为越瓷夺得一线生机,就要让今上看到越瓷的美,让今上知道,越瓷并不亚于汝瓷。
田家窑场已经很多年没有制作秘色瓷了,如今一举成功,让他增添了不少信心。
杨监窑官被请过来验看之后,也说这只碗好,可以献上去。
众人兴致勃勃,七嘴八舌地讨论,仿佛越瓷立刻就要被重视,立刻就要兴盛起来,重回之前的辉煌。
田幼薇并不看好,在她的记忆里,是没有越瓷被皇室重新接纳这件事的。
可在这种时候,她也不能往田父头上泼冷水,因此只是静立一旁不说话。
偏生一个窑工见邵璟乖乖站在一旁,便道:“阿璟少爷还没换牙,快说说这事儿能成不?”
众人顿时全都看向邵璟,田父眼里更是充满了期盼。
田幼薇心里咯噔一下,邵璟要是说能成,固然此时皆大欢喜,过后田父必然失望。
邵璟若说不成,不但会惹田父不喜,过后真不成,这些人说不定还会怪他乌鸦嘴。
所以正是进退两难。
却见邵璟不慌不忙地道:“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这要不懂事的小孩子说了才算数的。”
窑工嬉皮笑脸:“就说一句好听的呗,又不要钱。”
邵璟闭紧嘴,很坚决地摇头。
众人都有些扫兴,却也不好再逼邵璟。
田幼薇悄悄冲邵璟竖起大拇指。
邵璟微微一笑,眼看着她的裙角上沾了尘土,就弯腰下去很仔细地帮她拍净。
田父一共放了五十来个瓷质匣钵烧制秘色瓷,本想着第一个就讨了彩头,后面多半也能出更多精品。
没想到敲碎余下所有的匣钵,竟无一个比得上第一只花口碗,多少都有些瑕疵。
众人都有些扫兴,田父打起精神:“好歹出了一只,总比一只都没有的好。”
因着有了这只秘色花口碗,其余几个烧制贡瓷的窑场主都来拜访,谢大老爷也在其中,热情洋溢地帮着介绍这碗,诉说田父的辛劳勤恳和壮志凌云。
众人赞叹之余,又出了许多主意,讨论要如何壮大越瓷,如何做好越瓷。
家里多了这许多客人,谢氏等人就有些忙不过来,田幼薇便去帮忙照顾秋宝,把邵璟也带在身边。
秋宝近来有些不大安生,只要醒着就要找人抱,找人逗,不然就哭。
田幼薇耐心地抱着他说话逗弄,将手指拿给他捏着玩。
秋宝冲着她笑,露出粉红色的小牙床,脸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邵璟托着腮坐在一旁看,见田幼薇被秋宝逗得哈哈大笑,冷不丁道:“我小时候比他还可爱。”
语气酸溜溜的。
田幼薇一怔,随即赞道:“你现在也比他可爱。”
邵璟不好意思地捂着脸笑,田幼薇看他果然十分可爱,忍不住逗他:“这么可爱,将来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呢?”
邵璟很天真地说道:“娶个阿姐喜欢的,对阿姐好的。”
田幼薇“哈哈”大笑:“不要阿姐喜欢,最紧要是你喜欢,对你好。”
等到客人终于走了,高婆子进来道:“把秋宝交给我,你们快去吃饭。”
田幼薇抱秋宝抱得手都酸了,欢欢喜喜交了差,带着邵璟一起去吃饭。
谢氏心细,纵然家中客人极多,仍是特意给两个孩子留了干净热乎的饭菜。
田幼薇和邵璟很快吃完,就去主屋打听后续将要怎么办。
谁想到了主屋,门是关着的,仔细一听,还能听见谢氏细细的啜泣声。
田幼薇和邵璟对视一眼,放慢脚步,高声叫道:“爹,娘!我们吃好了!”
过了片刻门才打开,田父眼睛有些发红,谢氏则背对他们坐着。
“没事就回去歇着吧,我和你娘都累了。”田父皱着眉头,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田幼薇带了邵璟离开,悄悄去问高婆子是怎么回事。
高婆子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忙,没注意呢。或许二爷知道?”
田秉奉命送一个喝醉的窑场主去了,两个小人儿就在东跨院里等着他回来。
因要节约,屋子里没点灯也没燃炭盆,二人冷得缩手缩脚,索性爬到床上拉了被子捂着,田幼薇带着邵璟背书:“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她读一句,邵璟读一句,读完千字文,又叫邵璟背一遍给她听。
邵璟却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聪明,背着背着总是忘词,她怪他不专心,他就委屈地道:“阿姐,我就是记不住嘛,你别骂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田幼薇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带着他从头再背一遍,掰开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他听。
黑暗里,她看不见邵璟的样子,只能感受到他小小的身子,柔软依恋地靠着她,软软的,暖暖的,让她觉得这个冬天也没那么冷,未来那些路也没那么难走。
田秉很晚才回来,推开房门,看到两个昏昏欲睡的孩子,不由好笑又好气:“两个小坏蛋,不去睡觉躲在这里调皮!”
田幼薇清醒过来:“阿爹又想做什么?”
田秉心情有些沉重:“有人和他说只献一只碗不好,得献上一对才好。”
要献上一对碗,那就得再开窑炉烧一回。
之前是伴着贡瓷一起烧的,成本不算太大,现在要单独烧一回甚至几回,成本就会变得很大。
这就是个无底洞,指不定一年所得全花在里头,辛辛苦苦烧出秘色瓷,上头却不一定接受,难怪谢氏要哭。
田幼薇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一年,家里过年都没停歇,连着烧了几炉瓷器。
人搞得疲惫不堪不说,谢氏从头至尾板着脸和田父生气,田父也是脾气火爆,一点就着。
似乎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家里的用度越来越紧张,气氛也越来越不好。。
出这主意的人真是可恶极了,田幼薇追问道:“是谁说的这话?”
第51章 凭什么?
“白家。”田秉安慰田幼薇:“阿爹喝醉了,难免讲不通道理,明日等他清醒过来,咱们再劝劝,也许就改了主意。”
入选烧制贡瓷的一共有八家人,白家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彼此距离有些远,两家日常往来并不算多,也没什么恩怨。
田幼薇暂时也不能判定白家出这主意究竟是无意,还是恶意。
不过都是烧瓷的,不可能不知道做这件事的艰难,就算没有恶意,也绝对没有好意就是了。
田幼薇把邵璟交给田秉,独自走回去,一路想的都是要怎么处理这事儿。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田父掉进这个深坑里头去。
越瓷走到今天,不是单靠普通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因为最难改变的就是一个人的喜好和审美。
要想突破重围,还是得制作出一种超越汝瓷和越瓷的新瓷,一举夺得当权者的目光,那才是重振家业的正确方向。
她有信心从白师傅那里学到真本事,也有信心做出新瓷,但要做这个事儿,必须多次试验才行。
田父盯得紧,要在自家窑场里实现这件事显然是不行的。
她想起了田父和谢大老爷的谈话,从这方面来说,谢大老爷与她的观点是一样的。
若是谢大老爷能与她合作……田幼薇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谢大老爷奸猾,她现在太小了,行事非常不便,再看看吧。
田幼薇一夜没睡好,四更就起来跑去东跨院,拍开房门将田秉闹醒:“二哥,二哥,我有主意了。”
田秉睡得迷迷糊糊:“什么主意?”
“当然是不叫爹白白花费心血精力,他现在是一家之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如果大家都不听他的呢?”
田幼薇小声地说着:“杨监窑官那里要去,张师傅那里也要说服……”
田秉连连点头,又有些羞愧:“我是大的,还没你想得周到。”
田幼薇催促他:“这个时候说这些废话干嘛?快去做事才是正经!”
二人忙忙匆匆地出去,只见邵璟已经穿戴周全,摸黑站在外头了。
“阿璟怎么起来了?”田二哥觉得自己是大人,必须照顾好弟弟妹妹,就赶邵璟:“快回屋去再睡会儿。”
邵璟摇头:“我可以帮着做事的,让我去找杨监窑官吧,只要他不许,这窑就开不成。”
田秉表示怀疑:“你能成吗?”
邵璟挺起小胸膛:“我当然能成,不过我走路太慢,不熟悉路,二哥得把阿斗给我才行。”
“再给你驴。”田秉将阿斗叫起,静悄悄地出去交待了老张,亲自将邵璟抱到驴背上坐好,叮嘱阿斗好生照料。
他自己单独骑了马,和邵璟一起出了门,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
田幼薇静悄悄回去,也不睡回笼觉,密切关注主屋的动静。
田父昨夜喝多了酒,窑场里没有事,谢氏也在和他赌气,就没叫他,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
这个时候田秉已经回来了,进门就冲田幼薇点头,小声道:“张师傅答应装病,无论如何不会听爹的话。”
田幼薇松一口气,开始担心邵璟:“阿璟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怎样吧?”
田秉道:“阿斗跟着呢,杨监窑官住得要远些,他人也小,怕是会多花些时候。先想想怎么糊弄老头子吧。”
正说着,主屋里有了动静,田父醒了。
兄妹二人故意磨磨蹭蹭许久,高婆子叫了几回吃早饭,这才慢悠悠地晃过去。
田父和谢氏坐在桌前,两个人都是板着脸,不看彼此,谢氏的眼睛还是肿的。
田父也是垂头丧气,闷闷地道:“阿璟呢?”
田幼薇道:“还没醒呢,昨天夜里拉着我背书背到很晚,今天早上起不来了,我想着他本来就体弱,日常也拘束,就没叫他,让他多睡会儿。”
田父点头:“叫他多睡会儿,让厨房给他留热饭菜。”
谢氏往常早就应他的话了,今日也不出声,闷闷地低着头吃饭。
田幼薇和田秉也不劝田父,安安静静地吃着,田秉甚至若无其事地和田父商量:“眼瞅着就要过年啦,阿璟还没去过县城,我想带他和阿薇去玩玩。”
田父满腹心事,敷衍道:“去吧。”
谢氏忍不住,忿忿地道:“过年到处要花钱,孩子们的新衣服还没做,修内司那边还得敬上炭钱。孩子们乖巧了一年,总不能叫他们出门都没钱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田父烦躁地抬眼看向谢氏,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走了。
他从来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让谢氏这样没脸过,谢氏一怔,捂着脸无声流泪,哽咽着道:“这日子不过了!”
田父压抑烦躁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不走是死路一条,往前走或许还能有出路,总要搏一把才行!”
田幼薇放了碗筷去哄谢氏:“娘,别哭了。”
谢氏拿帕子捂住眼睛,哽咽着道:“你们不知道,你爹要倾家荡产去烧秘色瓷,明摆着上头不喜欢这瓷,大家都不做的事,他偏偏要去做,这不是傻是什么?他傻也就罢了,不能拖累这一家人。”
田秉和田幼薇对视一眼,哄谢氏:“别急,这事儿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不一定能办成。”
“真的吗?”谢氏不信田幼薇的话,对田秉的话还有几分信服。
“真的。”田秉很肯定地道:“说得好听些,咱家是入选了烧制贡瓷的资格,说得难听些,咱家的窑场是被征用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不是爹一个人说了算。”
谢氏止住眼泪,却又惴惴不安:“你爹就是头驴,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做的,得想想办法才行。”
田幼薇不说话,办法已经想了,就是不知道邵璟有没有做成。
正当此时,邵璟坐在杨监窑官的对面,和他面对面地喝着小米粥。。
杨监窑官也是北人,老婆孩子都在战乱中没了,独自一人难免有些不讲究,“呼啦呼啦”地喝一大口粥,抹一把胡子,说道:“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呢?”
第52章 凭你不让我读书
“凭你不让我读书。”邵璟坐在桌旁,身子小小的,却丝毫没有被杨监窑官的气势压住。
他直视着杨监窑官,神情很平静,喝粥的动作优雅闲淡。
杨监窑官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某个身影。
“你不让我读书,断了我的青云路,那总得给我一个安逸的生活吧?”
邵璟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辛辛苦苦把我弄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平安长大成人吗?没有吃的喝的,叫我怎么活?”
杨监窑官被这一席话和小小男童散发出来的淡定气息震住,吃惊地张大了口,一任黄色的小米粥滴落在胡须上。
“你……”他指着邵璟:“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邵璟低下头优雅地喝了一口小米粥,平静地道:“不用谁教,我自己知道。”
杨监窑官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神情复杂地长叹一声:“我会按照你的话去做。”
邵璟麻利地喝完粥,掏出一块帕子擦干净嘴,起身往外走:“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他稳稳地走出房门,也不要阿斗帮忙,就凭着自己的力气爬上驴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监窑官盯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真是可惜了,唉……”
天气寒冷,邵璟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却还催着阿斗和驴走快些。
阿斗困得要死,却又好奇:“阿璟少爷,您劝服杨大人了吗?”
邵璟冲着他甜甜一笑:“不用劝服,杨大人是好人,最是关心我们家,才听我说完就表示要帮着咱们。”
“这样啊。杨大人真的是个大好人。”阿斗不疑有他,笑得十分开心。
二人不敢走正门,悄悄从后门进去,田秉一把将邵璟抱起来,小声道:“怎样?”
“不要担心,杨大人说他会劝服伯父。”邵璟笑得天真又得意,冲着一旁的田幼薇道:“阿姐,我办好了这件事,你给我什么奖励?”
田幼薇并没有太过惊奇,虽然有过担心,还是下意识地觉得邵璟应该能做成这件事,毕竟杨监窑官对他的态度非同一般。
“你想要什么奖励?”她笑着问邵璟。
邵璟眨眨眼睛:“我想要阿姐做的袜子。”
又来了!这人的记性怎么这样好?还这样的倔!
田幼薇吸一口气,微笑:“好,你的厚袜子已经够了,我给你做双薄的,开了春再穿如何?”
“好。”邵璟高兴地跑过去抱住她的手,“阿姐,我一路上又冷又饿,有什么好吃的吗?”
田幼薇一摸他的小手冰凉,就心疼起来:“厨房里给你留了热乎饭菜,我带你去吃。”
田秉笑看着弟妹走远,回头对着阿斗道:“快去吃早饭,吃好了跟我出门!”
阿斗道:“去哪里?”
“白家窑场。”田秉微微眯眼,他总得弄清楚,白家为什么会对田父提出那种建议。
田幼薇看着邵璟吃饱喝足,哄他去睡觉:“补个觉。”
邵璟不去:“我要跟着阿姐读书写字。”
田幼薇没办法,只好带着邵璟去正房。
谢氏正给秋宝喂奶,见他二人拿着书和纸笔进来,就道:“这边太吵,还是去阿薇房里读书吧,我叫人给你们添火盆。”
其实是谢氏心情不好,怕吵。
田幼薇体谅继母的不容易,乖巧地帮着给秋宝换了尿布,这才带着邵璟回去。
喜眉烧起炭盆,屋子里慢慢暖和起来。
田幼薇给邵璟布置了任务,就低着头认真写自己的字,写着写着,喜眉戳了她一下,她回头,只见邵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田幼薇摇摇头,起身哄他到她床上去睡,邵璟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她一眼,半闭着眼任由她把他牵到床边,一头栽下去就没了声息。
“这么困,昨天夜里是去做贼了吧。”喜眉把邵璟的鞋袜脱了,帮着盖好被子,玩笑道:“姑娘,我昨夜帮你放了许久的风,你给什么奖赏?”
田幼薇捏了一颗糖:“给你。”
“真小气。”喜眉抱怨着,将糖扔到嘴里,吃得眉开眼笑:“您也睡会儿呗,主母心情不好,肯定不会管。你们睡了,也方便我打个盹儿不是?”
田幼薇失笑:“那行,一起睡吧。”
她没听喜眉的话,没和邵璟躺在一起,而是抱了被子铺在矮榻上,和喜眉挤在一起睡。
等到醒来,天都快黑了,炭盆里的火早就灭了,喜眉不知去了哪里,身边趴着个小人儿,托着腮定定地看着她。
“阿璟,你醒了呀?”田幼薇笑着起身,“这么冷,怎么傻傻地坐着?”
“不想离开阿姐。”邵璟拉住她的手,将脸贴上去蹭了几下,很小声地道:“要阿姐在,我心里才不害怕。”
田幼薇被他的小动作搞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阿璟害怕什么?”
邵璟没出声,半晌才闷闷地道:“什么都害怕,怕自己会挨饿,会没人要,会死掉。”
田幼薇大为惊奇:“你怎么会死掉呢?活得好好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是抖的。
邵璟趴在她怀里,很小声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不怕。大概是因为这一路走来,看过好多死人吧?”
田幼薇默默地将他搂紧,柔声安抚:“不要怕,阿姐一直都在。”
田父天黑尽了才回来,满脸疲惫不高兴,谢氏想知道是否没办成事,又不屑于和他搭话,便给田幼薇使眼色。
田幼薇佯作天真,凑上去给田父捶腿捶背:“阿爹今天去了哪里呀?我听人说咱家还要烧窑,是真的吗?”
田父沉着脸不说话,许久才道:“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田秉、谢氏、田幼薇、邵璟四人默默交换一下眼神,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隐藏的喜色,这肯定是不顺咯。
田父谁也不理,吃完饭就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吃了早饭,带着平安骑着马又出了门,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谢氏气得很,叫老张出门去打听。。
老张回来,把田父的底抖搂了个干干净净。
第53章 迷惑
田父先是去了张师傅家,让张师傅准备再烧一炉瓷坯,谁想张师傅竟然病了,近期内都不能做活,必须静养。
张师傅向他推荐自己的儿子,田父又不放心,就想着是不是去其他窑场借个老师傅来做这件事。
刚盘算好,就遇着了杨监窑官,杨监窑官很委婉地告诉他,送一只碗上去就行了,年前都别再动用窑场和窑工。
因为窑场要休息,窑工也要休息,如此才能在开年之后,烧出更多更好的贡瓷。
田父当然很生气,贡瓷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怎么还不许他做点自己的事了?窑场还是他的呢。
杨监窑官没和他讲道理,只道:“你不听招呼,很多窑场等着做这活儿呢。”
烧制贡瓷的窑场一共只有八个名额,田家不做,多的是人想做。
田父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忍了。
“老爷今天是往其他窑场去了,想问问别人家能不能帮这个忙,借龙窑借人。”
老张觑着谢氏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生怕主母会忍耐不住大发雷霆。
谢氏果然气得倒仰:“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田幼薇不想让下人知道父母失和,赶紧将老张打发走:“你先下去吃饭。”
没了外人在场,谢氏的眼泪“唰”地就来了,拉着田幼薇的手诉苦:“你看你爹,早年打仗抚孤,我也不说了,那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一心想要搞这个,拦都拦不住!你说怎么办才好?”
田幼薇有些感叹,从前谢氏可不会和她说这些,而是彻头彻尾将她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有事只会闷着自己生气,如今竟然也会问她讨主意了。
果然有些事情,只要主动迈出第一步,之后就会不同。
“您别急,这不是还有我和二哥吗?”
田幼薇很是稳重地安抚谢氏:“杨监窑官既然不准咱家做这事,肯定也不许别家做,大家都是一样的,没人能搞特殊。”
谢氏镇定下来:“是这个道理,但我还是不放心,叫你二哥私底下去找找杨大人。”
毕竟是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谢氏很快收拾出一份厚礼,让人把田秉从学堂叫回来,叮嘱一番,让他带着礼品去寻杨监窑官:“别让人知道了,不然你爹不饶我们。”
田秉道:“娘就放心吧,我一准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邵璟又道:“我跟二哥去。若是伯父问起,也好有个遮掩。”
谢氏很满意:“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田幼薇道:“娘也很好呀,都是为了我们大家打算,要过好日子,就要拧成一股绳。”
谢氏欣慰极了,觉得自己如此操劳,也不算是白费劲儿。
田秉和邵璟很快回来,手里照旧拎着礼品盒子,谢氏以为事情没办成,急得不行:“怎么回事?杨大人不肯吗?”
田秉道:“不是,杨大人说谁家都不许动,谁动就抹了谁的贡瓷资格。这礼,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说咱家多了两个孩子,到处都要用钱,不必客气。”
谢氏欣喜之余,突然顿悟,杨监窑官曾给邵璟做过证明,所以,这是要她善待邵璟?于是看待邵璟的目光更加温和。
邵璟没事儿似的,照旧十分勤快地帮着做事,乖巧得不得了。
晚间田父回来,脸黑黑的,闷声不出气地吃了晚饭,洗洗就睡了。
平安悄悄告诉高婆子:“跑了一天,谁也不敢接招,谢大老爷反而说了他一顿,讲他不务实,叫他别折腾了。”
高婆子欢喜得:“还是自家的人好啊,别个哪里管这些!”
田幼薇把田秉叫到一旁去:“二哥去白家窑场打听到什么了吗?”
田秉唬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白家窑场?”
田幼薇指着他的鞋子:“白家窑场那边有一块黄泥地,你和阿斗的鞋边都染上了。”
“你出息了啊,这个都知道,日常没瞒着爹娘到处野吧?”
田秉先教训了田幼薇一顿,看她乖乖不敢吭气,这才说道:“没打听着,也没听说白家和谢舅父有太多往来。”
田幼薇想起谢大老爷骂田父的话,也有些迷惑,难道谢大老爷真的是一时糊涂,并没有想要怎么算计自家老爹?
如果那个害人的不是谢大老爷,那会是谁呢?
想到有一双眼睛躲在背后窥探着他们,随时随地可能冲出来狠狠咬一口,她就不寒而栗。
第二天,田父早早起来又要出门,谢氏冷眼看着,早饭也不给他吃。
田幼薇和田秉、邵璟安静地坐在一旁,默不出声,态度很明了,他们站谢氏这边。
田父又没面子又憋屈,气得使劲跺着脚往外走,就听平安道:“谢大老爷来了。”
来者是客,田父虽然不想见谢大老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迎客。
谢大老爷带了谢良一起来,笑眯眯地将谢良交给田幼薇:“阿良一直念叨着你,一起去玩吧。”
谢良这回拿出来的是漂亮的绒花:“我娘让我给你带的,说是要过年了,阿薇你戴上肯定很好看。”
田幼薇给邵璟使个眼色,叫他拖着谢良,她自己借口奉茶,跑去偷听谢大老爷和田父说话。
只听谢大老爷苦口婆心地劝田父:“你想得倒是挺好的,但咱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禁不住折腾,你先把那只碗呈上去,有那烧窑的钱,不如拿去打点,确保这碗能送到圣上面前,再美言几句,比你烧十只碗出来还要管用。”
这话说得在理,田幼薇对谢大老爷的恶感小了许多。
谢大老爷和田父说了半天,终于把田父说动了:“那我就先按你的意思试试,你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谢大老爷苦笑:“我还是你推荐了才能专供匣钵的呢,哪里有你人熟?你不如问问杨大人。不过你这次烧出来的那些次一等的秘色瓷,我倒是可以给你牵线销给高丽人。”。
这事儿到此就算说好了,田父别扭着叫田幼薇让谢氏做饭招待谢大老爷父子俩,谢氏也应了。
第54章 一身正气
谢大老爷能说会道,硬生生将田父和谢氏劝得和好了,谢良也是热心又和善,搞得田家上上下下都很感激。
田幼薇虽有警惕,却也不能平白无故说他们不好,因此也是热情周到地帮着招呼谢氏父子。
将近傍晚,谢大老爷酒足饭饱,招呼谢良:“该回家了。”
谢良完全不想走,假装自己的肚子疼:“我肚子疼,走不动路。”
谢氏就道:“不如让他在这里多歇一夜,明日我让人送他回去。”
谢大老爷道:“那不行,怎能给你们添麻烦。”
田父道:“一点都不麻烦,叫他留下来吧,孩子多,热闹。”
谢良捂着肚子,夸张地叫:“唉哟,好痛好痛。”
谢大老爷不好意思地应了:“那好吧,这臭小子,总给我丢脸!”却又交待田幼薇:“阿薇啊,要是他闹你的话,你别客气,给我狠狠教训他!”
谢良:“爹,我哪里会闹阿薇?我都是顺着她的!”
田幼薇客气地道:“阿良表哥很好的。”
谢大老爷笑得满脸褶子:“你也觉得阿良很好啊?”
田幼薇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太一般,便道:“大家都很好啊。”
谢大老爷却和没听见似的,和田父使眼色,意有所指:“看吧,我就说孩子们很好,阿良觉得阿薇好,阿薇也觉得阿良很好。”
田父讪笑一声:“天色不早,我送你出去。”
大人离开,留了几个孩子在原地,谢良立刻就不叫肚子疼了,神气活现:“走,我们出去玩!”
田幼薇还在想谢大老爷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没心情出去闲逛:“天要黑了,怪冷的,就在家里吧。”
邵璟拉着她的手,盯着谢良,很认真地道:“阿良哥哥,你的肚子不疼了吗?”
谢良笑嘻嘻地道:“不疼了,我刚才是骗我爹的,我想和你们一起玩。”
邵璟严肃地道:“阿良哥哥,你怎么能骗人呢?因为贪玩欺骗长辈和大家,让大家为你担心,这个做法很不对。第一次骗人,大家都信了,第二次、第三次就没人信了。君子无信不立……”
“……”谢良是个老实性子,虽比邵璟大了好几岁,却被说得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
邵璟道:“知错就要改,现在谢舅父还没走远,你赶紧去找他认错吧,省得他回去说了,舅母又要担心,说不定连夜赶来看你,多折腾呀。”
“我,我……”谢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眼巴巴地看向田幼薇:“阿薇,不至于这样吧。”
田幼薇也觉得不至于,很明显,大家都看出谢良是装的了,谢大老爷那样的人精,怎会看不出?
再看谢良那个老实又为难的可怜样子,想起他的性情为人,就想帮他说说话,多留一夜也不会怎样。
“是……”她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邵璟捏住了手,她侧目,只见邵璟严肃地看着她,说道:“阿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说错了?”
田幼薇哭笑不得,她要教育邵璟走正道,肯定不能讲他说的不对。
但是在对错之外,还有人情世故在里头,不能这样对待谢良的,感觉就是在赶人家走。
“阿薇,我知道自己错了,下次我不这样了好不好?”谢良眼巴巴地凑过来,拉住田幼薇的手,可怜兮兮地央求她。
邵璟很坚决地把谢良的手掰开:“阿良表哥,你是大人了,阿姐也大了,你不能拉拉扯扯的,不然人家会乱说。”
讲着,把田幼薇两只手都攥在他自己手里,挡在二人中间,挺着小胸膛,仰着头,一身正气。
谢良红了脸,几乎被挤兑得无地自容,对着邵璟这样的小豆丁,没法儿说自己还小:“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咳咳!”田幼薇低咳两声,讲道:“我看这样吧。”
两个人同时盯着她,谢良是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期盼的,柔软的,满含善意和信赖的。
邵璟是黑亮亮的,带着几分娇嗔和纯真,还有两分威胁,仿佛只要她说错了话,就是非常的不对。
田幼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索性谁都不看,看着前方说道:“阿璟说得没错,不该哄骗大人,让大家担心。”
邵璟满意点头,谢良蔫蔫地垂下头往外走:“我去认错。”
“不急。”田幼薇叫住他:“谢舅父骑的是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远了,天也黑了,表哥这次就留下来,明天和长辈认错即可,下次别再这样就好。”
谢良眼睛发亮:“好!阿薇妹妹你最好了!”
邵璟甩开田幼薇的手:“阿姐你怎么能和稀泥?”
谢良满脸尴尬,很小声地道:“阿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留我在你家玩呀?”
“凡事都有特例,别钻牛角尖。”田幼薇拍拍邵璟的手。
这孩子真倔,她记得他很擅长与人打交道,处处和气,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多半是被她宠坏了。
这样想着,田幼薇的表情就严厉起来:“待客之道不是这样的,要有礼貌,多两分宽容体谅。”
邵璟见她表情变化,立刻垂下眼,小声地道:“我知道了,我没有不喜欢阿良表哥,也不是想赶他走,我只是觉得让长辈担心不太好,也怕这事儿泄露之后,阿良表哥会挨打,很痛的。”
说着,主动握住谢良的手,糯糯地道:“阿良表哥,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今天夜里你和我一起睡,我有啥好吃的都分你。”
谢良感动得不得了,抱着邵璟的肩高兴地道:“小阿璟你真好!以后表哥再也不做这样的事,让你一个小孩子替我担心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去玩了,邵璟总有很多新奇主意,搞得谢良忘了一切,只顾着跟他一起玩。
田幼薇陷入沉思之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谢良太过纯善,还是邵璟太天真,或者是她想得太多或者太少?
第55章 两个猪头
谢良离开田家时,已经和邵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定下次还要一起玩。
只是临行前,谢良拉了邵璟在一旁小声嘀咕,不时悄悄看一眼田幼薇,很不好意思的那种。
田幼薇也没凑上去,等着谢良走了,就问邵璟:“阿良表哥和你说什么?”
邵璟道:“他让我经常叫着你去他家玩,要是你去了,他就给我买好多好吃好玩的,还会送我好的笔墨纸张和书。”
田幼薇再次陷入沉思,许以利诱,让小孩子哄着她去谢家玩,这有点超出常识了。
谢良是从小喜欢和她一起玩,可她是女孩子,谢良是男孩子,也没好到那种地步。
按照她成年人的想法,这未必全是谢良的意愿,或是谢家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想到谢大老爷那句话,她悚然一惊,难道,是想联姻?
这可要不得,她从没想过要和谢良在一起。
“阿姐,咱们要去吗?阿良表哥说起来他家好好玩啊。”邵璟眼巴巴地看着田幼薇。
田幼薇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他骗你的,他家人多事多,不方便不好玩。”
邵璟看着她甜甜的笑:“我想也是,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家好。”
田父继续烧制秘色瓷的想法告一段落,转而去寻杨监窑官想办法,力图打通关节,将秘色瓷花口碗送到今上面前并美言几句。
这件事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年关到了。
交年节的头一天,田秉终于借着采买年货的理由,带着田幼薇和邵璟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田秉让宋厨娘、高婆子和老张、阿斗一起赶着车,按着单子买东西,他自己则光明正大地带着田幼薇和邵璟逛街看热闹。
田秉指着前方一间书铺,问田幼薇:“翠云寺并没有你说的那什么和尚,倒是有这么一个廖秀才懂得不少番邦话。但是人家好好的,没你说的那么惨,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听北人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田幼薇暗道失策,她之前为了让田秉准确找到那位高僧,把知道的都说给田秉听了,这会儿活该被质疑,果然是欠缺经验。
“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先进去瞧瞧。”田秉一手牵着田幼薇,一手牵着邵璟往书铺里走。
书铺里多数卖的都是旧书,进去就闻到一大股樟脑味,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面读书,十分入迷,就连他们进去都不知道。
田幼薇没见过那位高僧,也不知道他俗家姓什么,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正主,只好在铺子里闲逛。
幸亏这铺子里除了卖书之外,还有不少笔墨纸砚,有些字帖还很好,非常适合邵璟使用。
她便一边看货物,一边观动静。
邵璟跟在她身后,问道:“阿姐,你要做什么?”
田幼薇东张西望:“不做什么。”
邵璟就不问了,乖巧地把她递过来的东西放在篮子里,安安静静地跟着。
田秉等了一会儿,不见田幼薇有什么特别举动,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一门心思扎到旧书堆里,啥都忘了。
于是三个人在书铺子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那廖秀才也是在柜台前坐着没动弹。
“阿爹,今日铺子里没客人,不如早些打烊,你我也好上街买些年货。”
清脆的声音响起,通往里屋的门帘被人撩开,一个面容清秀的蓝衣少女走了出来,十分恬静可人。
田幼薇心里一跳,心说这怕不就是廖秀才家的独女?
她正想开口搭话,就见书铺大门处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年轻书生,手里拎着个篮子,喜滋滋地道:“师父,阿姝,明日祭灶神,我娘烧了猪头,让我给你们送来,你们就不必再备了。”
廖姝眼里迸出亮光,快步上前接过篮子,目光胶着在年轻书生身上,含情脉脉地道:“刘师兄,这怎么好意思?”
刘师兄也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柔声道:“这不值什么,烧一个猪头是烧,两个猪头也是烧,一锅就出来了。”
田幼薇一叹,瞧瞧,这肯定就是那起私奔案的男女主角了。
看着倒也般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廖秀才竟然不肯成全他们?于是继续观望。
就听廖秀才冷咳一声,板着脸说道:“阿姝你进去,我有话要和你师兄说。”
廖姝目光一黯,转身进了里屋。
刘师兄神情紧张:“师父,我……”
廖秀才道:“你听着,你的心思我俱都知道,但阿姝已是许配了人家,绝不可能悔婚的,为了你们好,你以后都别来了,这猪头你也拎回去。”
刘师兄神色惨然:“可是师父,阿姝她并不……”
“咳咳……掌柜的,这书怎么卖?”田秉突然出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廖秀才惊诧过后就沉了脸:“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刘师兄则躲到了阴影里,毕竟这种事,被谁听见看见都不是光彩事。
田幼薇无奈得很,这个傻二哥,觉得不好听到人家的阴私事,悄悄退出去就好了。
现在这么一打岔,让廖秀才记住她和邵璟,心里生了隔阂再不肯收徒怎么办?
她心一横,将田秉往前一推,拉着邵璟猫了腰,仗着人小身子矮,顺着书架下方的阴影溜了出去。
去了外头,她也不敢带着邵璟走远,目光一瞅,看到对面有个卖热甜汤的小铺子,就走过去掏出几文钱:“两碗热汤一碟瓜子。”
卖热汤的婆子收了钱,眼睛盯着对面书铺,笑道:“两位小客官才从书铺里出来,可看到什么了?”
田幼薇反问:“看到什么呀?”
婆子神秘兮兮:“就是一个年轻书生,拎个篮子的,刚进去了,有没有和掌柜家的女儿说话?”。
人间不缺长舌妇,田幼薇反感极了,面上丝毫不显,笑眯眯地道:“没看到掌柜家的女儿,只看到掌柜,我哥哥还在里头买书呢,太冷了,我带弟弟出来喝口热汤暖暖身子等哥哥。”
第56章 二哥也很难的
卖甜汤的婆子听田幼薇这样说,竟然十分失望的样子:“肯定是因为有客在,所以那阿姝不好意思出来,不然啊……”
田幼薇道:“不然什么?”
婆子笑道:“你个小萝卜头,不懂!”
田幼薇丢两枚铜钱在桌上,大喇喇地道:“有什么不懂的?我日常在家也常跟着大人看戏,听村里人说话,阿婆有什么好玩的故事,只管说给我听解闷儿。”
婆子收了钱在袖中,打量着她和邵璟:“你们是哪家的?”
田幼薇随口就来:“白家的。”
这有名的白家,就是烧制贡瓷的白家了,也就是提议田父要就烧出一对秘色瓷花口碗的白家。
她讨厌白家多嘴舌给自家惹麻烦,黑帽子能扣就扣。
婆子果然意会,再看她和邵璟的打扮,完全信了:“这好玩的事嘛,眼前就有一桩。这穷书生和小师妹两小无猜,穷秀才却要棒打鸳鸯,把独女攀附富贵人家……”
田幼薇听下来,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廖秀才精通番邦话,又才高八斗,不知为什么不肯去科考,一心只守着这祖传的书铺和独女过日子。
刘书生是街角梳子铺老刘家的第三个儿子,小时候被送到廖家书铺帮忙,因为聪慧讨喜,被廖秀才收为徒弟,教他读书。
廖秀才的意思是,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将来自己老了死了,女儿没有依仗未免太过凄凉,教个徒弟出人头地,将来也好看顾女儿。
谁想一来二去,刘书生不但没中功名,反而和独生女儿对上眼了。
“这廖家阿姝是许给明州港吴家的,那吴家可富贵了,家里有七八条海船跑生意,赚的金山银海。
这刘家十来个人守着一个梳子铺过活,刘小幺读书的笔墨纸钱还是廖秀才供的呢,自己又不争气,廖秀才肯定舍不得把女儿嫁给刘家受苦。”
婆子夸张地“啧”了一声,绘声绘色:“要我说,这刘家就没安好心,分明是家里的产业不够儿子分,就想算计廖家父女,想要人家的铺子,顺便赚个媳妇。”
田幼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跨度也太大了,刚说是两小无猜、棒打鸳鸯,转眼就变成刘家想算计廖家父女的铺子。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她追问:“为什么吴家那么富贵,却要和廖家议亲呢?阿婆怕是欺负我年纪小,瞎吹的吧。”
婆子急了:“你这小姑娘怎么乱说话,那廖秀才早年在明州港混过几年,就是那个时候和吴家结交上的。”
和番邦人做生意,必然要精通番邦话,吴家既然在明州港做生意,和廖秀才熟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说这个吴家,田幼薇也知道,前世她和邵璟死前,吴家还在风光着,是明州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
当年廖秀才的女儿和刘书生私奔,具体是怎么导致廖秀才家破人亡的,她不清楚详情。
但可以想得到,一般人家知道自己未来的儿媳和人私奔,肯定不能忍下这口恶气。
吴家家大业大,要搞得廖秀才家破人亡太容易了,只需将私奔的两个人捉住折腾一番,就够廖家受的。
她看那个廖姝是个温柔性子,只怕也受不得屈辱,寻死自尽什么的都是可能的事。
田幼薇一念至此,好言好语问那婆子:“阿婆,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这廖家女儿已经许配了人,和师兄那啥那啥,难道不避着人吗?”
婆子道:“当然要避着人了,这可是见不得人的事!”
田幼薇道:“既然是避着人的,你怎么会知道?”
婆子被问得一滞,随即挥手:“你这小丫头专爱抬杠,老婆子不和你多说,这瓜田李下,人前人后,还能没有风声传出来?”
田幼薇道:“又没有证据,万一说错了,被他家知道了不饶你怎么办?”
婆子叉腰:“就凭廖秀才?他敢!”
田幼薇吓唬她:“听说吴家可凶了,但凡有说他家不好的,都是抓住打个半死,他家又有钱,请衙门里的人喝一顿酒,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家尽兴。”
婆子瞪了眼不敢再乱说话,只嘀嘀咕咕:“我又没说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说着,就见田秉抱着几本书走了出来,东张西望。
田幼薇赶紧跑过去:“哥,我们在这里!”
田秉冲她瞪眼睛,举起手装腔作势要打:“臭丫头,还当我是你哥吗?”
田幼薇一缩脖子,讨好地帮他抱着书,小声道:“怎么样了?”
田秉回头看了书铺一眼,拉着她和邵璟往前走:“差点就把我当贼,幸亏我机敏,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又不惜出血花大价钱卖了这几本书,人家才没和我计较。”
田幼薇道:“二哥机敏!”
田秉道:“机敏不算什么,这钱得你出!”
田幼薇顿时一阵肉疼,她那一匣子压岁银钱,自从剪开第一股红绳之后,就和被风刮了似的,日渐变少。
今天要买麦子,明天要换东西,后天还要准备年礼送去给白师傅……她立刻耍赖:“我不出!我没怪你坏事就算好的了!”
田秉一听,肃了神色,拉着她的小胳膊将她拖到角落里,教训道:“阿薇,你这话不对,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田幼薇烦死了,她爹是这样,她哥也是这样,她也没想着要怎么败坏品行,只是觉得还有更好的方式可以妥当处理,怎么个个都当她是坏孩子?
但她还不能和田秉硬着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委屈道:“我不是要偷听人家说话,我的意思是说悄悄走掉更能保留彼此的体面,也不至于尴尬。”
“这样说还差不多,我就怕你不学好还教坏了阿璟。”
田秉教训完田幼薇,看到邵璟一直静悄悄地站在旁边不出声,以为吓着了他,就道:“阿璟别怕,别跟你阿姐学,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能把二哥推出去顶缸,二哥也很难的。”。
田幼薇:“……”
第57章 钱由你出
邵璟都没看田秉一眼,指着书铺:“看!”
一只猪头从书铺里滚出来,紧接着刘书生踉跄着被推出,书铺的门“哗啦”一声就被关上了。
猪头滚落在地上,豁着嘴眯着眼,满脸嘲讽的笑。
“哈哈哈哈~”对面甜汤铺的婆子拍着巴掌笑起来,尖声说道:“刘小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只猪头就想娶人家闺女继承人家铺子,做梦吧?”
田幼薇道:“这人其实是和刘家、廖家有仇吧?”
不然这样戳心窝子、讨人嫌的话,怎么能说得这么爽快?之前毁起廖姝和刘书生的名誉来,也是毫不犹豫。
田秉道:“兴许是当年她儿子没做成廖秀才的徒弟,嫉妒生恨呢。”
田幼薇嫌他吵,竖起食指:“嘘……”
只见刘书生愤怒地瞪向婆子,手握成拳头,俨然是要打人的样子。
那婆子丝毫不惧,叉着腰道:“来呀!有本事你动手啊,老娘把你的丑事全都抖搂出来!”
刘书生终究收回手去,屈辱地从地上捡起猪头,慢慢放回篮子,低着头佝偻着腰背默默地走了。
“呸!臭不要脸!什么东西!”婆子呸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坐回去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田幼薇叹气,被这样逼着,名声被搞臭,不想私奔也得逼着生出那心思来。
“这什么人啊!”田秉也看不下去了,“怎么这样恶毒?”
田幼薇道:“二哥有办法么?”
田秉怒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倒是想把这丑婆子的臭嘴用马粪堵上呢。关她什么事!”
田幼薇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是没人帮忙。”
田秉道:“什么法子?”
田幼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田秉大为惊异,指着她颤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田幼薇摇头:“不是我胆子大,我是不想有人无辜丧命。”
她把廖姝的婚配对象来历说给田秉听:“吴家这样的人家,一旦知道这种事,还能轻易饶了廖家和刘家?如果不做点什么,这家人要完!”
田秉很犹豫:“可是我们做这样的大事,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还会花很多的钱,万一走漏风声,我们会被爹打死的。咱们也不认识他们,指不定费力不讨好……”
田幼薇没办法和田秉解释做这件事的必要性,只利用少年的血性义气煽动他道:“二哥,我就问你,见死不救是人干的事吗?”
“当然不是!”田秉冲口而出之后又拍了田幼薇一巴掌:“当我是傻子,激将法都用上了,不行,我不能任由你胡来!我自有主张。”
“你有什么主张?”田幼薇不客气地给他打回去,气势汹汹。
田秉道:“我当然是去直接提醒廖秀才了,你那个行的是诡道,不如我这个走正道。他的女儿和徒弟,他自己管束,有人说闲话,也该他自己解决,这样不是更好?”
田幼薇气得笑了,她二哥什么都好,就是和她爹一样喜欢直来直往,当然了,因为书读得多,稍许多了那么一点点迂回,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问你,要是有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来和你说,你妹子我和谁谁有私情,这就准备私奔了,你会怎么办?”
“谁敢胡说八道!我掐死他!”田秉喊了一声之后迅速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看向田幼薇,讪讪的笑。
还不算太笨。田幼薇道:“既然你的路不通,就只能听我的了。”
田秉拒绝:“不行,这太冒险了,处理不好要闯大祸的,我不能任由你乱来。”
“你信我,一定能处理好!私逃的人心是虚的,随便弄弄就把人唬住了。”
田幼薇信心满满:“一旦成功,你和阿璟就多了个绝世好先生,将来什么两榜进士不在话下。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做这事儿,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田秉自己其实也蠢蠢欲动,思来想去,提条件:“第一,这件事得仔细商量,从长计议,你得听我的安排,不然我绝不答应。”
“行,我听你的。”田幼薇现在只想哄他做帮手,其他都可以暂缓一步。
“第二,钱要由你出。”田秉拿起手里的书:“这个也要算在你头上。”
田幼薇一阵肉痛,她从来不知道她二哥竟然是这样的人:“算计妹妹的钱,有你这样的哥哥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田秉严肃地道:“一点都不会痛,我只觉得自己背脊凉飕飕的隐隐作痛,万一事情泄露,爹只会打我不会打你。”
最怕痛的二哥,愿意帮她背锅,田幼薇的肉不痛了,改为心疼:“二哥,你真好。”
田秉笑了一声,摸摸她的发顶:“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能让人避免家破人亡也是行善积德的事。”
田幼薇心里流过一股暖意,紧紧抱住田秉的胳膊,依偎着他往前走:“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按着她想,廖姝和刘书生若要私奔,应该就在这年前年后了,因为卖甜汤的老婆子说了,廖姝的婚期就在明年春天。
过年的时候人多事杂,应酬也多,最容易避人耳目。
所以这事儿是刻不容缓,须得抓紧时间拿出一个详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找人盯梢报信。”田幼薇侃侃道来,“收到信之后,咱们就在道上堵着,将廖姝和刘书生套个麻袋绑起来,分开收拾……”
田秉道:“只要肯出钱,绑人的、吓人的、盯梢的都可以有,问题你哥我还未成年,你俩更是小毛孩子,镇不住场子,别事情没办成,反倒被人家绑走卖了。”
这是个大问题,田幼薇摸鼻子,真的是太缺这样得用的人了,要是白师傅那样的高人肯帮她,啥事儿都解决了。
但这只是幻想,明显她和白师傅没熟到那份上。
她量量田秉的身高:“你个子高,长得也还算壮,贴个胡子换身衣裳可以装一装。”。
田秉想了片刻,又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的钱够吗?”
第58章 钱钱钱,命相连
你的钱够吗?
这句话就像一把小刀子,搅得田幼薇不得安生。
钱钱钱,命相连,啥都要钱,她的钱越来越少了。
她胆气不怎么壮地道:“或许,这一次,勉强还是够的吧?”
田秉叹息一声:“先盘算盘算吧。”
当前最紧要的是先找个盯梢报信的,田秉经常往县城来,还算熟悉:“找两个跑腿的闲汉就好了,我有认识的。”
田幼薇仔细想了想,道:“这个事儿牵扯太多的人不好,反正这卖甜汤的婆子都要知道的,不如叫她盯着好了。”
邵璟一直静悄悄地听他们说话,这会儿才道:“阿姐刚才自报家门是白家的,叫这婆子报信,是要往哪里去报呢?让她往家里去,不就暴露咱们身份了,后患无穷。”
田幼薇道:“我自有安排。这个事儿要交给阿斗去做。”
几人头挨着头商量好了,一起去寻高婆子等人。
高婆子等人买了大半车年货,还在意犹未尽,沿着街一直逛。
田秉把阿斗叫到一旁仔细打量,今天出门,阿斗穿了件深灰色的半新袍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十分体面。
田秉道:“还过得去,就是你了。”
阿斗以为有什么好事,狗腿地道:“二爷要我做什么?”
田幼薇给他腰间系了个精美的绣花荷包,笑道:“这样才妥当,瞧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管事,精神又体面。”
阿斗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道:“真的吗?那得家里先成大户吧?”
田幼薇很肯定地道:“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做,家里就能成大户,你就能做管事。”
没多少时候,阿斗挺胸凸肚地走到廖家书铺门前,先转了一圈,再走到甜汤铺子坐下,很豪气地抛了一把铜钱出去,道:“来一盏甜汤,一个干果攒盒。”
婆子上了吃食,看他面生,气派也不一样,就打探:“小哥从哪里来?”
阿斗倒理不睬的,鼻孔眼朝着天,哼哼道:“别管那么多,我问你,这个廖家怎么没开门。”
他越是这样的作派,婆子越是小心奉承:“这是闹事儿了呢。”
阿斗道:“闹什么事?我家二爷叫我来探前站,这接着就要来拜年了,闹的什么事!谁敢在这闹事!嫌命长了!”
婆子打量着他,隐隐有了猜测,笑道:“小哥是从明州港来的?”
阿斗道:“别问那么多!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婆子笑而不语,阿斗不耐烦地丢出几枚铜钱:“说得好了还有赏!”
田幼薇远远看着,每看到阿斗抛一回钱,心里就是一哆嗦,触及到灵魂的那种哆嗦。
邵璟看她脸色不好看,担心地握住她的手:“阿姐哪里不舒服?”
田幼薇将手放在心口,有气无力地道:“我心疼,没钱了。坐吃山空不行啊,怎么也得想法子弄点钱呢。”
邵璟静默片刻,道:“会有钱的。”
田秉心宽,说道:“看,没换牙的小孩子都说会有钱的,就一定会有钱。”
田幼薇不以为然:“他虽未换牙,却是懂事了的,不作数。”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她把这事儿抛到脑后,探着头继续观望阿斗做事。
邵璟靠在墙边,看着天空想起了心事。
小半个时辰后,阿斗回来了,喜滋滋地道:“那婆子丝毫没有怀疑,就觉着我是明州港吴家的人,和我说了许多廖家的坏话。”
他假装勃然大怒,要求婆子帮他盯着,一旦有事就立刻去福运来客栈告诉他。
“所以,姑娘,小的这就要去福运来客栈住着了。”
阿斗冲田幼薇伸手要钱,笑得十分不好意思,“话说小的长这么大,还没住过福运来客栈呢,那可是县城最贵的客栈啊!”
田幼薇强忍心疼,数了一把银钱给阿斗,见阿斗还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就道:“你还想干嘛?”
阿斗道:“姑娘,吴家财大气粗,小的身为管事,怎能太穷呢?”
田幼薇只好又忍痛给了他两枚银钱,捂着荷包道:“没了!”
阿斗笑眯眯地和田秉道别:“二爷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儿办妥了,家里和老爷怎么说,就是您的事了!”
田秉拍他的脑袋一巴掌:“解开辔头了是吧,欢了是吧?办不好事你别回家了!”
阿斗立刻叫道:“别呀,二爷您千万别不要我啊,没有您小的怎么活呀!”
田秉懒得理他,带着田幼薇和邵璟自去寻高婆子等人。
高婆子等人不见了阿斗,就问:“阿斗哪里去了?该回家了。”
田秉道:“他家里有事,寻了过来,我准他回家过年了。”
高婆子等人也就不再追问,喜滋滋地拿着才买的年货给他们看:“物美价廉,看看这糖,看看这豆,还有这茶也是极好的。”
田幼薇等人哪里对这些感兴趣,一心只想着廖家那事,草草敷衍过去,自行归家。
田秉照旧用糊弄高婆子的那一套话禀了谢氏,谢氏不以为意,问过几句就算了。
次日便是腊月二十四交年节,一家人忙着打扫卫生,准备酒水花果烧纸送百神,田父带着田秉祭灶神,庄子里的年轻小伙子组队敲锣打鼓演傩戏,还有杀年猪的,热闹得不得了。
田父和谢氏心情很好,都叫田幼薇带了邵璟出门去看热闹。
田幼薇求之不得,悄悄拿了备下的礼盒,牵着邵璟的手,一起去了北村。
北村同样很热闹,演傩戏的,看傩戏的,在村子里挤得熙熙攘攘,难得的欢声笑语。
小虫独自待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热闹,浓黑的眉毛紧锁着,脸上满是不开心。
田幼薇背开众人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小虫!”
小虫看到她和邵璟,双眼立时笑成一条缝:“阿薇你们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田幼薇道:“是呀,我还想提前给白师傅拜个早年。”。
“我带你们去!师父在家的。”小虫牵了邵璟的手,带着他俩绕开人群,朝着村子最东头走去。
第59章 师父吃得太多了
白师傅地位超然,他的房子建在北村东头最高处。
此处向阳干燥,水淹不着,周围距离最近的人家也隔了十来丈远,是整个村子最清净整洁的地方。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晾晒着一些柿子树枝叶和毛竹,角落里一个池子里堆放着石灰石,此外又有一间库房开敞着,里头黑乎乎的堆放了一些矿石一样的东西。
白师傅在库房里忙活,只露出一个背影。
田幼薇心里一阵狂跳,作为一个了解越瓷釉水配方的人,她很清楚的知道,面前堆放着的这些东西就是汝瓷釉水的秘密。
她一时觉得应该赶紧记下来,一时又觉得怕自己的贪婪模样被白师傅看到,让白师傅不高兴,不肯传给她最关键的秘密,于是进退两难,好生艰难。
“师父,你看谁来了!”小虫欢喜地大喊着。
白师傅从库房里走出来,淡淡地看向田幼薇和邵璟,并不言语。
田幼薇垂了眼帘,恭恭敬敬地道:“师父,我来给您拜个早年。”
白师傅微微颔首:“进来吧。”
田幼薇垂着眼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柿子树枝叶和毛竹,牵着邵璟往里走。
白师傅房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柜,三四张凳子而已。
他让田幼薇和邵璟坐:“家里没东西可以款待你们,你带来什么吃的,拿出来自用即可。”
用客人带来的礼物招待客人,这在其他家算是很失礼的行为,偏生白师傅做来很是自然洒脱。
田幼薇也没觉得被轻视,反而很是高兴地道:“我带了麦面和配料,我给师父做猫耳朵面块汤吧。”
白师傅有些意外,小虫却是吸溜起了口水:“真的吗?阿薇你真的带了麦面过来?”
田幼薇微笑:“是呀,之前说过要做了孝敬师父的。”
白师傅不置可否,转身出去了。
田幼薇就叫邵璟和小虫帮忙择菜和烧灶,她自己洗手和面。
面里加鸡蛋和盐,和好后醒一刻钟,擀成长条切成小块,按住面块拇指往上一推,就成了一只猫耳朵。
她不慌不忙地做着,手却动得飞快,不一会儿功夫,竹匾里便堆满了精致小巧的猫耳朵面块。
面块做好,倒入滚水里煮透捞起。
此时邵璟的菜也洗好了,她将萝卜、豆腐、木耳、葱、五花肉切成块,倒入锅中翻炒,利索地加入各色佐料,只一会儿功夫,香味便飘散出来。
田幼薇将猫耳朵分成两份,一份和着配菜炒成干的,一份搭了配菜做成面汤。
两份色香味俱全的猫耳朵面块放在桌上,小虫已经馋得找不着北了,急吼吼地大叫:“师父,师父,吃饭了!”
白师傅不慌不忙地走进来,看到桌上的两份食物,微微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田幼薇这娇滴滴的样子,年岁也不大,竟然能做出这么一份吃食。
田幼薇笑吟吟地给他递上碗筷,恭敬地道:“师父您尝尝?”
白师傅先吃一块炒猫耳朵,再吃一口面汤,神色凝重地看向田幼薇。
“不好吃吗?”田幼薇被看得慌张极了,是不合他的口味吗?
白师傅并不回答,而是低下头闷头狂吃。
看着吃得也不快,然而风卷残云一般,一会儿功夫炒猫耳朵就见了底。
田幼薇目瞪口呆,她做的是四个人的分量,考虑到白师傅和小虫胃口比较好,她还特意加了量,然而白师傅这一吃,是吃了两个半人的量?
邵璟同是目瞪口呆,同时又生出几分不忿,他也馋呢!
小虫则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师父,师父,给我留一点!”
白师傅压根不理,只管低着头猛吃。
小虫也顾不得了,拿起碗筷和他抢着吃。
田幼薇继续目瞪口呆,白师傅,您的高人风范呢?
她算是明白小虫那“师父不如糖,什么都没吃的更重要”的性子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是一脉相传,有其师必有其徒。
没有多少时候,两份猫耳朵被这对师徒一扫而光,小虫没吃够,拿着空碗伸了舌头去舔,把碗底舔得亮光光的。
田幼薇不忍心细看,把脸转开了。
白师傅坐在桌边发呆,半晌才呼出一口气,说道:“痛快!很久没吃饱了!”
田幼薇一听这话,全身毛孔都打开了,那叫一个舒爽!
她期待地看着白师傅,讨好道:“师父,只要您喜欢,我经常做给您吃!”
不知是否错觉,她觉着白师傅看向她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手艺不错。”白师傅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消食,你自己看吧。”
咦,这是让她光明正大地参观都有些什么原料?
田幼薇兴奋得不行,狗腿地把白师傅送到院子门口:“师父您慢走。”
白师傅没理她,昂首挺胸漫步而行,很自然地恢复了高人风范。
田幼薇像一只快乐的小松鼠,从这头跳到那头,“柿子树枝叶、毛竹、石灰石、凝水石……”
她默默记着这些原料,待走到那间库房前时,发现门关上了。
她不由垂头丧气,门关上,意味着白师傅还不想让她知道最核心的秘密。
不过这事儿也急不来,今天她只是出于尊敬过来拜早年的,能够知道这么多种配方原料已是意外收获。
这样一想,她就高兴起来,见小虫还在意犹未尽地舔碗底,就招手叫他过来:“小虫,是不是没吃够?”
小虫捧着空碗走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阿薇,你什么时候再做?”
田幼薇道:“麦子太贵了,不能时常做,不过我这里有个事情需要人帮忙,你要是能做,我就让你吃个够。”
小虫都不问是什么事,豪爽地道:“什么事?”
田幼薇如此这般交待他一番,叮嘱他:“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以后都不给你好吃的了。”
小虫猛点头:“师父我也不告诉他,他吃得太多了。”
田幼薇扼腕叹息,早知道这是一对吃货师徒,她早该祭出杀手锏,说不定上辈子就已经学有所成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那个时候也不会做面食呀。
第60章 真的很睿智
回去的路上,邵璟闷闷不乐:“我什么都没得吃。”
田幼薇觉着是委屈他了,便许诺:“阿姐没钱了,等到我有了钱,就给你做好吃的。”
邵璟道:“那你要怎样才能有钱呢?”
田幼薇一时有些发怔,她知道几个挣钱的法子。
譬如麦子还有几年的高价,可以加种麦子,但这个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
譬如明年春天蚕会得病,整个江南的蚕丝会减产,可以趁着现在收进一批,等到明年再卖出去,这个来钱较快,但是本钱从哪里来?
再有就是将柑橘贩卖至北边,北人爱吃柑橘,但这个要拿命来填。
她太小了,不但没钱,还不自由,行动都被家里盯着,怎么办?
邵璟道:“若是这件事办妥,说不定廖秀才高兴了就借钱给我们做本金,阿姐手艺好,可以去卖猫耳朵面汤。”
果然是童言童语,田幼薇哭笑不得:“我去卖猫耳朵面汤?在这种地方,有几个人吃得起呢?又不是在临安和明州港,富人多。”
邵璟叹息:“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倘若我是大人,就可以去做事挣钱,再不让阿姐为钱的事操心。”
田幼薇欣慰得很:“不要你挣钱,阿姐要靠自己才行啊,不过借钱这个事……”
她仔细琢磨起来,廖家书铺的生意并不好,但是廖秀才父女丝毫不急,穿着也还不错,甚至还能供养刘书生读书,说明家底确实不差。
若是她开口借钱,或许还真能行。
只是才帮了人家的忙,立刻开口借钱,会不会显得太那啥了?
她一时有些心动,说道:“我们和廖家不熟,不太好吧。”
“爷爷告诉我,向人求助不丢人。”邵璟道:“一来一往就有人情了,我不太懂,但觉得爷爷说的很有道理。”
向人求助不丢人,一来一往彼此就增加了人情。
田幼薇想了一回,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那廖秀才在县城住了那么多年,只收了刘书生一个徒弟,显然不是个爱收徒的人。
才经过从小养大的爱徒搞这么个大事,要他立刻答应收邵璟做徒弟,怕是会被立刻拒绝,不如借钱更容易实现。
她反正不要他吃亏就是了,一来一往,彼此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水到渠成更好。
“阿璟真聪明。”她使劲夸邵璟,觉得自己今后的路还有得走,自立自强之外,还得多寻帮助才能走得更远更好。
邵璟很诚恳地道:“是爷爷聪明,不是阿璟的功劳。”
“对,是邵爷爷聪明。”田幼薇赞同,那位邵局,真的是很睿智呀。
二人一起回了家,田秉守在门口勾长脖子往外看,就像一块望妹石。
“还知道回来!”田秉把田幼薇拉到一旁:“你那边情况如何?”
田幼薇道:“小虫答应了!你那边呢?”
“我这边也说好了,每人先给十枚银钱的定金!”田秉笑着朝她伸手:“给钱。”
田幼薇再一次感受到了触及灵魂的那种疼痛,她下意识地捂住荷包:“我没钱了,二哥你先替我垫着吧。”
田秉摇头:“你还不知道我?我有一文用一文,实在没办法,你自己算算,这些年吃了用了二哥多少好东西?”
田幼薇忍痛数钱,却被田秉一把捞走荷包,将里头的钱尽数倒光。
“哎呀!”她捂着眼睛不忍心看。
田秉被惹得笑了:“看你这个样儿,让你穷大方管闲事!别急,等发了压岁钱,二哥分你。”
田幼薇乐了,正要奉承他几句,就听田父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三人俱是被吓了一跳,田秉慌慌张张将荷包往身后藏,田幼薇很快定了神,笑着迎上去道:“二哥想买几本书,问我借钱呢。”
田父有些怀疑,就问邵璟:“阿璟,是不是这样的?”
邵璟很纯真地眨巴着眼睛道:“是呀,阿姐不太舍得,二哥说发了压岁钱就还她呢。”
田父立时就信了,瞪着田秉道:“你要买书不会问我拿钱,偏要去打你妹妹的主意,她能有几个钱?”
田秉一听眼睛就亮了:“阿爹,儿子是觉着年底家中用度大,所以……”
“不缺你这几个钱!”田父掏出二两银子丢给他:“书要读,窑场里的事也不能丢,知道么?”
“知道,知道。”田秉眉开眼笑送走田父,捏着那二两银子对着田幼薇得意地笑:“看看,这不是有钱了?”
田幼薇也笑,二两银子虽不多,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年关就在担心和牵挂中滑了过去,阿斗一直没有送信回来,田秉等得不耐烦,和田幼薇道:“不是你猜错了吧,人家根本没那么大胆子。”
田幼薇很笃定:“别急,就快了,还不让人家过年了?初二那天县城要演傩戏,我猜就是那天。”
田秉盯着她道:“阿薇,我觉得你现在神叨叨的,都不像了。”
田幼薇送他一个白眼:“我觉得你现在笨呼呼的,都不像了。”
兄妹俩闹成一团,邵璟托着腮在一旁看热闹,笑眯眯的。
年初二,谢氏要回娘家,按照惯例,田家全都要一同前往。
田幼薇和田秉装得若无其事,等到临行前邵璟捂着肚子直哼哼,田幼薇理所当然:“阿璟不能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他,爹,娘,二哥,你们去吧。”
田秉道:“那不行!都是两个小毛头,丢在家里没人照顾不行的。”
田父很担忧,要去请郎中。
邵璟道:“我就是吃坏了肚子,不用请郎中,我不想大过年的就看病。”
大过年的请郎中不是什么吉利事,田父确认他果然只是吃坏了肚子,就道:“既然如此,阿秉和阿薇就留下来照顾阿璟。”
谢氏很有些扫兴,却碍于自己只是继母,就没有多说什么,叮咛一番,带着田父回了娘家。
田幼薇火速行动起来:“快收拾,该出门了!”。
田秉跑去备马,田幼薇拿钱,邵璟打开后门把早就等在外面的小虫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