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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画春光txt下载     画春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5章 事故

    “你殿后?”邵璟气得笑了:“你是想着,他好歹对你有几分意思,不会弄死你?”

    田幼薇脸一红,讪讪地道:“我没这么想。”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下你先走,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你面前。”邵璟的声音和目光一样冷。

    这样的情形,他一旦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更别痴心妄想什么缓一步再带走田幼薇。

    田幼薇心里一时有些酸,一时又有些甜,还有些苦,她缓声说出自己的打算:“这都是咱们自己往最坏处猜的,万一是阿九使坏,就上了当。咱们只当不知此事,还按原计划行事,过了年我就去修内司官窑,且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我这边的安排也快见成效了。”邵璟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将那卷纸凑在烛火上引燃,再看着它烧成灰烬:“倘若问起,你就说知道阿九不怀好意,没看,直接就烧了。”

    不管小羊或是阿九信不信,都只能这么说。

    田幼薇重新振作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应对,你要小心。”

    “你也是。”邵璟拍拍她的发顶,掏出一本书:“你睡吧,我还和之前一样看着你入了睡再走。”

    田幼薇有两次醒来,看到烛火下邵璟沉静的侧影,就又安心地睡着了,一个梦也没做。

    过了两日,修内司官窑那边也停了工,白师傅直接拎着行李来了这边,一口气点了十来种面食,都不重样。

    田幼薇拿出浑身解数,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就连他没要求的,她也给做了。

    一家人跟着吃得心满意足,廖先生觉着自己都起了小油肚,少不得增加了遛弯的圈数。

    白师傅的冷脸总算好看了几分,叫田幼薇过去,传了几招私货,有适合女孩子学的拳脚功夫,也有江湖改装的秘技。

    田幼薇趁着这个功夫,将修内司官窑里的情形打探得清清楚楚,师徒二人倒比从前还要亲近了几分。

    在这之间,邵璟还和之前一样苦读,田幼薇除了去铺子里做生意外,也往张五娘和钱茜那里跑,照旧的逛书画金石古玩店铺,只不肯再接瓷器订单了。

    对外只说是田父卧病,田秉也在静养,家中的事忙不过来,所以暂停接单。

    好些从邱夫人那边看到她做的瓷器,想要预定的人家对此很是遗憾,纷纷找了邱夫人和张五娘过来说情,田幼薇都委婉地拒绝了,但因为这事儿,又和邱夫人等走动起来。

    小羊又作了几次东,请他们过去吃饭喝茶,田幼薇和邵璟照旧如常,亲近而有分寸,该提要求的毫不客气,该关心的照样关心。

    相处的时间久了,郭氏和田幼薇也渐渐熟悉起来,彼此了解之后,发现对方都不是难相处的人,性子也不坏。

    小羊也还是从前的样子,照旧温厚细心,大家都没提阿九,也没再提林元卿。

    但据田幼薇所知,小羊还和从前一样对待林元卿,四时八节的礼,登门拜访,喝茶聊天,请教说话,商谈政务,一样没落下,亲近如常。

    阿九从那一天之后也再未出现在田幼薇面前,也没找人去旁敲侧击啥的,表现得很有耐心。

    到了年底,必须要回余姚过年,田幼薇和邵璟商量之后,邀请廖先生和白师傅一起去家里过年。

    白师傅很高兴地表示乐意之至,廖先生和廖姝商量之后,决定不去了。

    “我们是很想回去,但若是阿秉知道我们要去,就不肯回家过年了,那该怎么办?”廖姝红着眼圈道:“我不想让他孤身飘零。只要他过得好,我可以不见他的。”

    田幼薇给了廖姝一个拥抱:“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临行那日,田幼薇和廖姝拉着手在门口说了许久的话,都舍不得彼此,白师傅不耐烦:“再不走就迟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啦。”

    廖姝这才肯放田幼薇走:“一定记得叮嘱他好好养伤,不要苛待自己。”

    寒冬腊月的临安晨风料峭,街上行人却不少,到处都是备年货和卖年货的,短短一截路,走了两刻钟还没过去。

    白师傅直叹气:“你俩天天在一起,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说不完。”

    田幼薇装傻充楞,心说她和邵璟同样天天在一起,话比这个还要多,没结过婚也没啥朋友的人是不知道这种快乐的。

    忽听前面一阵惊呼,许多人往这边奔了过来,马嘶声,骡叫声,牛哞哞,孩童啼哭声,尖叫声汇聚在一起,说不出的乱。

    田幼薇大为吃惊,立刻从车厢里探出头去看热闹:“怎么啦?”

    邵璟把她拉回去:“没听说过少看热闹,明哲保身吗?”

    田幼薇鄙视他:“装!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万一波及到自己呢?”

    “你们坐着,我去看。”白师傅说着就不见了影踪。

    “我让你别看,你听着就行,很难吗?”邵璟将手插在袖子中,好整以暇,眼睛里闪着亮光。

    田幼薇盯他两眼,突然回过味来,压低声音道:“你前段时间说你这边快好了,是这个?”

    邵璟不答,只叫车夫:“把车往路边赶,别挡着别人的道,小心不要碰到人。”

    等到车夫停好车,他又吩咐喜眉和如意:“看好车上的东西。”再拉着田幼薇的手,就近上了一间茶楼。

    “就算要看热闹,也要找安全的地方看,似你那种,等有了白师傅的身手再说。”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开窗户,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阿嚏!”田幼薇掩住口鼻,泪眼婆娑地往外看去,只见前方人头攒动处,一辆马车仰翻在地,又有一匹惊马刚被人制服,地上似是躺着两个人。

    “这是马车和惊马相撞啦?”田幼薇把手伸到邵璟袖中取暖,却摸着他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谁?”

    邵璟垂眸注视着她,嘴唇微动,声音低不可闻:“林元卿。”

    田幼薇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再看了一遍,然而离得太远,她也看不清是不是林元卿本人,只看到巡查的兵丁急匆匆地赶来。

第406章 炮仗

    紧接着,外头传来路人激动的声音:“死了,死了,死的是个大官!只是从马上摔下来,居然就那么死了!”

    又有人问:“什么官啊?”

    一个书生大声叫道:“不好,是林祭酒啊!”

    好些书生打扮的人立刻冲了过去。

    确认无误,果然是林元卿。

    当街杀人……而且是在年关,在天子脚下,这得多大胆啊!

    田幼薇有些后怕,连忙拉着邵璟往下走,小声道:“你太急了。”

    “不急。”邵璟淡淡地道:“既然知道是他,那就早些拔掉这个麻烦,一了百了。何况又不是我做的,是他们自己内讧而已。”

    内讧而已。

    这么说来,是那群从北方来的人,因为不满林祭酒的叛变动的手。

    田幼薇微一思忖便知道了经过,邵璟让霍继先做了他在这群人中的耳目和喉舌,借他们的手解决了林元卿这个麻烦。

    “会不会引起更多的麻烦?”她现在担心的是,因为林元卿的死,将朝廷的视线引到邵璟身上。

    “只要做得干净就没麻烦。”邵璟神情自然地给她买了一个刚出炉的烤肉饼:“趁热吃。”

    于是田幼薇就捧着那个还有些烫手的烤肉饼,站在街边吃了起来。

    肉饼料足,轻轻一咬,金色透明的油脂就顺着嘴角流出来,她腾不开手,又怕滴在衣襟上,肉饼还烫,只能吸着气叫:“阿璟,阿璟,快给我擦擦嘴。”

    邵璟含着笑,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细致又温柔地给她擦去唇角的油脂,低声道:“你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如意和喜眉看见,眼巴巴地叫:“姑娘,也赏我们一个呗。”

    白师傅背着手走过来,一言不发,就那么死死盯着田幼薇手里的肉饼。

    田幼薇被他看得发毛,就催邵璟:“快去买了孝敬师傅。”

    白师傅这才收回目光,指着一个最大、面皮烤得金黄的肉饼道:“这个!”

    邵璟安排好白老宝,又把随从的人都安排明白了,人手一个肉饼吃得香喷喷,田幼薇还贴心地给大家买了甜汤。

    忽听马蹄声响,一群侍卫簇拥着一个人从一旁疾驰而过,田幼薇还没来得及吃下最后一口肉饼,就见这群人又折了回来。

    为首的正是小羊。

    “你们怎会在此?”小羊穿着郡王常服,以往总是很亲和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语气也很严厉。

    田幼薇坦然自若地冲他一笑,忙着将肉饼咽下去,说道:“我们回家过年,前边出事了,过不去,闻着这饼挺香的……”

    邵璟上前行礼:“郡王爷是路过还是?”

    “处理这桩事故。”小羊的目光落在邵璟脸上,慢慢地道:“死的是林祭酒,我的老师。”

    “啊?”发出这声惊呼的是喜眉,她甚至急得踮起脚尖使劲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田幼薇嗔怪地拉了她一把,惊讶又同情地和小羊说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只知道出了事,却不晓得是他……”

    邵璟则主动请缨:“要我帮忙吗?”

    小羊的目光在白师傅身上停留片刻,轻声道:“不必了,你们若要回家过年,就赶早走吧,去得迟了怕是要走夜路。”

    言罢,小羊猛地一甩马鞭,往前而去。

    田幼薇看向邵璟:“接下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邵璟注视着小羊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正常情况下,好朋友遇到这种事,是不会丢下对方走人的。我得去看看。”

    “我也去!”田幼薇跟上邵璟,大步流星往前跑。

    “嗳!难道不回去了吗?”喜眉跺脚,白师傅懒洋洋地看她一眼,说道:“把车赶回去吧,今天是走不了啦。”

    喜眉垂头丧气,又不敢嚷嚷:“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条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阿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等我家姑娘和邵爷回家过年……”喜眉说完才发现竟然是阿九,便屏住声息低头行礼。

    “怎么不走了呢?”阿九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么和蔼的人。

    “前面出了事,堵了路,过不去啦,姑娘和邵爷过去瞧瞧。”

    “小爷也过去瞧瞧!”阿九兴高采烈地赶过去,激动得不得了。

    “不会怎样吧?”喜眉莫名不安,问了如意又问白师傅。

    白师傅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我不知道。”

    喜眉又看向如意,如意摊手:“我也不知道。”

    田幼薇跟在邵璟身后挤进人群,乍然看到地上躺着的林元卿,刚吃下去的烤肉饼险些吐出来。

    “别看了。”邵璟递了个醒脑避味的香囊给她:“回去等我。”

    田幼薇摇摇头,将香囊紧紧握在手中,站到一旁观察周围的情形。

    林元卿穿着官服扑倒在地上,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着,半张脸着地,脑袋上一个大窟窿,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以她看来,应该是坠马之后又挨了马蹄踩踏,踩的位置刚好在头上,那脖子,应该是颈骨也断了。

    另一个倒在地上的是马车车夫,没死,但是断了腿和肋骨,凄惨地叫着。

    再一旁站着几个少年,或是擦破了皮,或是摔伤了腿,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有人甚至哭出了声。

    林元卿的长随则跪在地上,大声嚎哭着向小羊讲述经过。

    大意是今日林元卿本是最后一日去国子监当值,稍后便要放假回家过年,因监中无事便提前归家。

    走到这附近,不知是谁扔了个炮仗过来惊了马,街上人多车挤,林元卿怕伤着人,就竭力控制马匹,谁想对面的街口突然冲出一辆马车,双方刚好撞上,就出了事。

    田幼薇听到这里,不由探着头打量周围的环境,果见附近有一条小街直通此处,相比这条街上的热闹,小街几乎没啥人。

    再回头,就对上了小羊的目光。

    深沉而探究。

    田幼薇朝他点点头,指指邵璟,表示他俩过来看看是否能帮忙。

    小羊收回目光,叫侍卫挑了几个目击者问话,再把围观的人群驱散,他自己亲自问那几个少年和车夫的话。

第407章 一路平安

    “都要过年了,怎么就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呢?”阿九走过来,佯作悲痛:“兄长节哀啊。”

    小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色冷冷的:“你为何来此?”

    阿九看到小羊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立时勾起唇角冷笑:“兄长这话说得好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是京城的道,您能来,弟弟当然也能来。莫非,您不让我走?”

    这话明显是挑衅,小羊却不接话,转过头继续做事,并不多看阿九一眼。

    阿九也不生气,围着林元卿和马车、车夫转了一圈,叹道:“真惨啊!”

    林元卿的长随连忙哭道:“可不是么?公爷,真是飞来横祸,实在太惨了!”

    阿九慈眉善目:“唉,别难过啦,普安郡王会为你们做主的,通知家里没有?”

    正说着,就听到悲切的哭声传来,却是孟氏和她的两个儿子、林家大房的人匆匆赶来。

    孟氏几乎哭得快要断了气,路都走不动,全靠两个儿子搀着。

    林大哥捶胸顿足,痛哭不止,口口声声叫的都是“我的阿弟啊!”

    周围的人看到这副惨象,都同情地叹了气,一些书生还流了眼泪。

    田幼薇和邵璟站在一处,一样的遗憾沉痛,增之一分嫌多,减之一分嫌少,恰到好处。

    “这几个孩子太可怜了,年纪小小,竟然卷进这种可怕的事里面去,设计这个凶案的人实在太歹毒了!”阿九挨着他二人站定,叹道:“邵小郎、田姑娘,你们说是不是呀?”

    话语中多有试探之意。

    邵璟又怎会让他如愿,当即拱拱手,朗声道:“公爷火眼金睛,竟然一眼就看出这件事是被设计的凶案。若有线索发现,还请速速告知郡王爷,好为林祭酒伸冤。”

    “什么事?”小羊原本站得比较远,却也迅速回转头,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田幼薇道:“尚国公说这是设计的凶案。”

    林家人立时停下哭声定定地看向阿九,孟氏更是膝行上前去扯他的袍脚,哀声恳求:“还请公爷为先夫主持公道!”

    阿九叹息着将她扶起:“林夫人请节哀,我又哪里知道什么线索,就是觉着这事儿蹊跷,林祭酒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短命之人啊!”

    “……”众人一阵无语,瞧着不像是短命之人就是精心被设计的凶杀案?这又不是看相。

    孟氏掩面痛哭,比之前还要凄惨。

    小羊沉着脸低声呵斥阿九:“没事就去钓鱼,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阿九勃然大怒:“我胡说八道?林祭酒是朝廷命官,是国子监祭酒,我堂堂国公,竟然关心不得?”

    小羊冷冷地注视着他,散发出无形的威压。

    阿九毫不怯场,昂首挺胸,与小羊对峙。

    眼看僵了局,殷善忙给邵璟递眼色——这里最适合解局的人也就是他了。

    邵璟便道:“郡王爷、公爷,推官和仵作来了。”

    小羊收了目光,转头看向前来请安的推官和仵作,威严地吩咐:“仔细查探。”

    僵局就此而破。

    阿九冷嗤一声,扬长而去。

    府衙的人仔细勘察现场,小羊把林家人叫到一旁温和安慰,承诺倘是谋杀,一定会为林元卿讨回公道。

    林大哥和林大嫂提了很多要求,孟氏只是低低切切地哭,让人看着就是林家人眼里只有利益,她这个亡妻是真的悲痛。

    转眼到了午后,府衙的人勘察现场完毕,上前回禀。

    小羊便温声打发林家人:“你们先回去,把丧事准备起来,我稍后就来。”

    “多谢王爷大恩!”孟氏哭着磕了个头,踉踉跄跄地由两个儿子扶着离开。

    田幼薇并没有什么愧疚,邵璟说得对,林元卿既然是最关键的一环,且对田秉和邵璟都动了手,那就可以死了。

    虽说这样太冒险了些,却可以解决一半的麻烦——至少不用提防北边过来的那帮人会对邵璟动手。

    忽见孟氏回头,怨恨地朝她和邵璟看来,目光宛若毒蛇,凶狠冷恶,让人毛骨悚然。

    田幼薇一凛,再看,孟氏已然转回身去,哭着走了。

    小羊此时方露出颓败疲倦之色,揉着眉心低声道:“我让你们走,怎么又来了?”

    邵璟道:“过来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是郡王的老师。”

    “这里有我就行了。”小羊很干脆地道:“大过年的,阿薇家里又有病人,别沾这些事了,这就回去吧。”

    “是。”邵璟和田幼薇行礼告辞,转身打算往回走。

    “姑娘、邵爷,这里!”喜眉冲他们喊着,不过片刻功夫,这丫头手里又拎了一大堆吃食。

    白师傅则坐在车辕上,微闭了眼睛,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

    田幼薇走过去,将喜眉手里拎的吃食接过来递给殷善:“从早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吧?垫垫肚子,我们走了。”

    这话是对小羊说的。

    小羊眼里多了几分柔意,微微颔首:“一路平安。”

    马车远去,殷善用雪白的丝帕包了一个水晶包子递到小羊面前:“王爷尝尝这个?看起来不错。”

    小羊收回目光,拿着那个包子,淡淡地道:“殷善,你对此事怎么看?”

    殷善正色道:“田家的人看起来轻松自然,恰如其分。他们不喜欢林祭酒,对林祭酒的死没啥心疼可惜的,但是碍于和您的交情,愿意为您差遣。”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可还愿意为他耽误行程,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但林元卿的死,确实是太过凑巧了,巧到让人不能不怀疑是谋杀。

    “咱们回去,再细细探查……”小羊咬了一口水晶包,果然是极好吃的。

    与此同时,林家。

    孟氏收了眼泪,面无表情地将身上的丝缎衣裳换成了白色的粗麻孝服。

    她的心里满是怒火和恨意。

    林元卿,居然就这么死了,让她的后半生再次孤独无依。

    是那些人害死了林元卿,但她不敢和小羊说。

    因为一旦说出来,林家能捞到的好处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和两个孩子也会受到牵连,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会用另一个方式,为自己和林元卿报仇。

    凭什么她这么惨,田家人过得那么好呢?

第408章 家常

    由于耽搁了半天时间,田幼薇等人不可避免地在船上过了一夜。

    夜深人静,白师傅等人已经睡下,船顺着水流往前飘行。

    田幼薇和邵璟并肩坐在船头,嗅着清寒刺骨的冷风,说着悄悄话。

    “那几个孩子会怎么样……”田幼薇指的是卷入林祭酒死亡案的那几个孩子。

    根据她现场得来的信息,他们是另一辆马车上的乘客,出身于小富人家,正是不怎么懂事又好冲动的年纪,学堂刚放了假,又要过年,背着家人出来玩,一径只想跑得更快。

    没想到运气不好,恰好遇着了林元卿,惹了大祸。

    邵璟拍拍她的发顶:“不会怎样,这就是一个意外。起因来自于有人丢了炮仗惊了林元卿的马,他们最多就是吃点苦头,再赔些钱。

    很快就会查明此事与他们没什么关联,小羊不是会迁怒的人,林家只有一个林元卿,他死了,就不足为惧了,或许反而比不过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田幼薇知道他的秉性,确实是不会侵害无辜人的,于是不再多问,只提了孟氏:“她临走前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很可怕,总觉得不怎么踏实。”

    邵璟不是很在意:“此人心术不正,之前得罪的人一定不在少数,她的苦日子且在后头。小羊是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她但凡聪明一点,就不会轻举妄动。”

    他伸手摸到田幼薇的手冰冰凉凉,就牵着她的手往船舱里走:“睡吧,别冻坏了。”

    天亮时分,船抵了码头。

    老张冻得僵手僵脚,小跑着过来道:“怎么才到?家里急坏了!”

    “路上遇了点事。”田幼薇敷衍过去:“家里都还好?我二哥回来没有?”

    “家里都好,老爷能扶着墙出来走动了,二爷还没到。”老张赶着车,一路和他们说着近来乡里发生的新鲜事。

    东家娶了个儿媳妇,西家生了个孩子,谁家的母猪生了十个小猪,鸭子生的全是双黄蛋,谢氏听说,全去买下来存了要做咸鸭蛋给他们吃,前天试了一个,蛋黄油多得不得了,香喷喷的。

    田幼薇袖着手,唇角带了笑容,津津有味地听着。

    “谢家表少爷那边也出了个事,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女方还不错,但是个独养女儿,嫁妆丰厚,身体康健,也不要他入赘,只是生了儿子头一个要跟女方姓。

    大舅奶奶是肯的,先就答应了,没想到表少爷不肯,背着舅奶奶找到女方改了口。女方不依,上门闹了一场,把谢家的灶台锅碗都砸了。

    大舅奶奶给气病了,这几天都在看病吃药,听说病着还和表少爷吵架生气闹别扭。主母去劝了一回,也没劝好。表少爷为了给她瞧病,把家里的牲口和下人都卖了,她心疼钱不肯看病,寻死觅活的……”

    老张说起谢良一家只是叹气:“这人啊,背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以后还不知怎么着呢。”

    本以为苏氏之死就是最惨的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在后头。

    田幼薇苦笑一回,和邵璟商量:“要不咱们改时候去看看谢良,你带他做做生意?”

    邵璟也在想这个事:“我在明州那边还差个懂瓷器的管事,叫他年后跟了二哥一起去,以后再收瓷器我就不用亲自跑了,交给他去做。若是他不肯,就给他在修内司官窑谋个差事,以他的本领,不至于没饭吃。”

    如此一来,谢良也能发挥所长,有些进项养家。

    二人商量妥当,就到了家。

    最先跑出来迎接他们的是秋宝,其次是谢氏和田父。

    田父手里拄了根拐杖,由谢氏扶着,之前只是半白的须发全都白了,人也瘦了许多。谢氏的眼角更是添了许多皱纹。

    虽强作笑颜,两个人却都没什么精气神,是真的见老了,田秉的事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没想到离家没多久,再回来父母就成了这样,田幼薇心里一酸,快步迎上去:“爹,娘,你们都还好?”

    “好,好,好!”田父抢着回答,仔细看看她,再看看邵璟,说道:“怎么瘦了!要是那边的厨娘不好,就换个自己喜欢的吧,我现在好多了,不用花那么多钱看病了。”

    谢氏则道:“我准备了许多吃的,正好给你们补补……咦,廖师傅和阿姝怎么没回来?”

    田幼薇不想勾起大家的伤心事,就没说实话:“郡王府那边离不开廖先生呢,阿姝姐姐舍不得他一个人过年。”

    “这样啊。”田父叹一回气,道:“你二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们有没有给他写信,叫他回来过年啊?”

    “伯父您放心,二哥要是不回来,我去明州把他抓回来。”邵璟甜甜地笑着,腮边酒涡深深。

    田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赞道:“阿璟又长得俊了几分,书读得如何啦?”

    听了邵璟回答,他又添一句:“没事少去街上晃啊,要也等到成了亲以后带着阿薇一起去。”

    “爹!”田幼薇被逗笑了,她都没着急呢,她爹倒替她急上了。

    “没事,我都听伯父伯母的。”邵璟一低头,叫道:“伯父,您这脚怎么啦?为何这样肿?”

    田父赶紧将脚往后藏:“没事,没事,就是睡太多,水喝多了。”

    田幼薇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紧。

    前世时,田父到后期就是两条腿两只脚都肿了……这次有周老太医全程看着,怎么也肿了呢?

    实在不行,就把田父接到京城去住,另外买个大一些的宅子,方便田秉回家。

    一家人闲话许久,田幼薇又把太后和皇后的赏赐拿给大家看,转达了太后的话。

    田父听得眼泪汪汪,却不是为了太后的褒奖,而是心疼田秉,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田秉不要得中进士,平安一生。

    正感叹时,老张在前头大喊起来:“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一家人赶紧迎出去,只见田秉指挥着下人往家里搬东西,再看着他们笑得灿烂:“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他笑得一如从前,田幼薇却发现他瘦了,显然,这段时间,大家都过得不太好。

第409章 奈何

    “其实我们早就来了,但二爷一直在船上不肯下来,见着你们回来,廖先生和廖姑娘都没回,这才肯下船。”

    阿斗悄悄和田幼薇说着经过:“二爷这些日子瞧着过得挺好的,每天都练字读书做生意守铺子,闲了还去逛街,却一次都没看过大夫……”

    “我知道了。”田幼薇给了阿斗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照顾好二爷,有什么不妥当的及时告诉我。”

    明州的医馆不算少,甚至还有海外来的番医,按理田秉应该去看看才对,然而他一次都没有去。

    这说明,是真的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了。

    田幼薇却始终不死心的,她悄悄和邵璟商量:“瞅个合适的机会,和二哥说一说,让他去看看,说不准咱们这边看不好,番医能看好呢?”

    邵璟的眼睛盯着书,不慌不忙:“你别急,这事儿急不来,先缓一缓,等他不那么在意了,自然而然会去看。”

    田幼薇急了,将手蒙住书:“我没有书好看吗?”

    为了让家里多添一分喜色,她特意装扮过了,穿了一身娇艳的粉色衣裙,还用了胭脂香粉,邵璟竟然不肯看她一眼?

    这可不行!

    邵璟微皱眉头,不情不愿地看过来:“好看,好看,快去忙别的,我再看会儿书。”

    田幼薇生了气,夺了他的书:“这还没成亲呢,就嫌我烦了……”

    邵璟乖乖听她念叨了许久,这才道:“心里好受些了吗?”

    田幼薇默了片刻,道:“你是故意招惹我的?”

    邵璟若无其事地拿走她手里的书,平静地道:“心里不好受,就得散发出来,不然容易生病。”

    邵璟说完这话,迟迟不见田幼薇有动静,不由疑惑抬眼,但见田幼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红,便叹口气,伸开双臂:“就算感动,那也不必哭啊,不然就违背我的初衷了。”

    田幼薇猛地跳起来朝他扑过去,邵璟忙道:“小心些……”

    但是已经迟了,他被她扑得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到在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疼不疼?”田幼薇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邵璟的后脑勺,好大一个包,她的脸瞬间红了:“我不是故意的。”

    邵璟轻叹一声,伸出大手将她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先记在账上。”

    田秉在外看见,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将门关上,拿起廖姝给他做的衣服鞋袜发了许久的呆,轻轻将脸贴上去。

    次日,田幼薇和邵璟起了个大早,邀约田秉跟着他们一起去看谢良。

    田秉懒洋洋的:“昨天夜里没睡好,我再睡会儿。”

    这是拒绝出门。

    田幼薇无奈,只好和邵璟一起去。

    朝廷取消了各窑场的贡瓷份额,以往十分热闹的谢家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清寂静。

    田幼薇和邵璟一路进去,遇到好几个人,脸上都没笑容,愁兮兮的。

    谢良家的大门虚掩着,几只鸡在院子里乱走,拉了一地的鸡屎,屋里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田幼薇敲响门环,叫道:“有人在家吗?”

    好半天才听见魏氏有气无力地道:“谁啊?”

    “舅母,是我,阿薇。”田幼薇走到窗下:“听说您病了,我和阿璟来看看您。”

    “进来。”魏氏喊了一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田幼薇走进里屋,但见魏氏躺在床上,一脸病容,憔悴又苍老,确实病得不轻,便将带来的药材放下:“您这是怎么啦?大夫怎么说?”

    “不过就是那些病。”魏氏不想多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都好?”

    田幼薇一一答了,问道:“表哥呢?”

    “出去挖草药了。”魏氏打起精神,说道:“阿薇啊,你和阿璟一直都和阿良好,能不能劝劝他,叫他早些重新娶个媳妇,叫我在死前抱上孙儿?”

    就听外头传来声响,谢良淡淡地道:“娘,阿薇他们难得过来,就别麻烦他们了吧。”

    魏氏立时打了哭腔,气喘吁吁地和田幼薇说道:“你看,我是前世作了什么孽?竟然招着谢家,爹是那样,儿子也不省心,娶个媳妇还那样……”

    田幼薇觉着谢良真可怜,便起身打断魏氏的话:“舅母,我们找阿良有事,您安心养病,我不打扰您啦。”

    “去吧,去吧……”魏氏叹着气,缩回了被子里。

    “我给你们煮面吃吧。”谢良神色尴尬:“家里这样,让你们见笑了……”

    田幼薇见他裤腿和鞋子上满是泥浆,外衫也不怎么干净,心下便是一叹:“表哥,饭不忙吃,我们除了来看舅母,还想请你帮个忙……”

    邵璟跟着说了去明州做管事,或是去修内司官窑做瓷的事:“你瞧瞧喜欢做什么,年后跟了我们一起去。”

    谢良眼圈微微发红,低下头稳了一下情绪,才道:“我不擅长做生意的,我还是只喜欢做瓷。”

    这就是想去修内司官窑了。

    田幼薇高兴起来:“你先准备一下,安置好舅母,过了元宵节就跟我们走。”

    谢良露出笑容:“我总是麻烦你们……”

    就听魏氏在屋里使劲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哭诉,说的都是自己老了得了报应,病成这样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儿媳妇不见,孙子不见之类的话。

    谢良的笑容立时消失不见,神色麻木地道:“你们回去吧,我得给我娘煎药了,替我向姑父、姑母、二哥他们问好。”

    回去的路上,田幼薇问邵璟:“阿良表哥会跟我们走吗?也不是不能安置好舅母,这样坐吃山空,买药的钱都没有怎么行?”

    邵璟叹道:“我觉着怕是不会跟我们走。”

    谢良确实是好人好脾气,但脾气真是好得太过分,所以只能一直屈服,忍受,忍受,屈服。

    田幼薇叹一回气,道:“等过了年,设法把他约出来,再和他说说。”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谢良就托人给他们带了信,说自己不去了,要留在家里照顾魏氏。

    田幼薇叹了一回,无可奈何。

第410章 关张

    这个年就这么清清静静地过去,田父和谢氏照旧给几个孩子准备了压岁钱,廖姝也有,谢氏交给田幼薇让她悄悄捎回去。

    吃过饭,田幼薇开了口:“我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如今家里这样,朝廷给的份额越来越少,难以为继,我想暂时关了窑场,咱们再买个宅子,搬去京城住。”

    田父当即变了脸色,第一个出声反对:“我不去京城,你们有事自去忙碌,窑场的事我能打理。”

    谢氏抿着唇给田幼薇递个眼色,没说话。

    田秉看完邵璟递来的纸条,淡淡地道:“也好,阿薇做的那些瓷太贵,定制得起人的太少,窑场入不敷出,不如早些关了的好。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娘要操心家里又要照顾爹和秋宝,一直这样劳心劳力不是事,秋宝也要读书,这里的学堂很一般,不如搬去京城。”

    田父呼呼喘气,想骂田秉又舍不得,想骂田幼薇又怕她和自己置气,于是就骂邵璟:“是不是你撺掇阿薇的?你要在京城应试你自去,男子汉大丈夫,怎会须臾都离不得?阿薇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最后一句话,酸溜溜的,大意就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我抢阿薇呢?哼!

    邵璟好脾气地听着,不管田父怎么骂,都态度良好地道:“您老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田父骂了一回,又觉着自己没道理,便伤心的进屋躺下。

    秋宝懂事的跟进去,一会儿要给他递水,一会儿要给他捶腿。

    田父摸摸秋宝的头,难过的想,要是孩子们还和秋宝一样大,他也正当壮年,一切可以重来,那该有多好。

    他一定不让田秉去什么沙洲县,哪怕激怒普安郡王也没关系。

    秋宝拿了帕子给他擦泪,安慰道:“爹别哭,等我上街,拿压岁钱给您买好吃的,再请个人回来杂耍给您解闷。”

    田父擦去眼泪,抱住秋宝,轻声问道:“秋宝是想读书,还是想造瓷器?”

    秋宝将两根小胖手指对在一起,低声道:“我喜欢读书写字,造瓷也喜欢的,但是家里欠了好多钱,我想跟着二哥去做生意挣钱还债,好让您和娘能安心养着。”

    田父眨眨泪眼,半晌,长叹一声:“罢了,既然这样,就关了吧。”

    田幼薇在门外听得这一声,眼泪跟着流了出来,她也舍不得自家的窑场,但现在,真的是不能不放一放了。

    只期待有那么一天,还能再开起来。

    商定这件大事,一家人顿时放下许多,商讨如何知会族人另谋出路的事。

    虽说窑场是自家的,开或者不开都是自家说了算,到底许多族人和邻里都在田家窑场做工,突然说不做,等同砸了许多人的饭碗,还得有个交待。

    初三日,田幼薇便和邵璟一同去把族长请了来,先和他说了这事,表明自家的难处和无奈。

    族长老泪纵横,唏嘘许久:“以为躲过了战乱时期,以后就能长长久久了,没想到还是有这一天……”

    田父陪着落泪,两个老人面对面伤心许久,族长开了口:“这事儿还得再和其他族老说一说,你的难处我们懂,大家伙儿未必懂啊。”

    民以食为天,吃饭比什么都重要,族人多半接受不了会来闹腾。

    于是几人又详细地商谈后续要怎么办,再把其他族老请了来,说到夜深才散了。

    几位族老回了家,就把消息散了出去。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来了许多人,借着拜年的理由,纷纷询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田父不要年轻人出去接待这些人,他自己披挂上阵,将一双肿得发亮的脚露在外头,让那些族人看。

    有些定力差的,当场就哭了:“有老有小的,以后靠什么吃饭呀……”

    还有些混不吝的,坐在田家说什么也不肯走,非得田父再给他们找份工养家糊口。

    田父不厌其烦,耐心地和人家说从前,说现在,说将来,田幼薇和谢氏领着喜眉她们一直在厨房忙活,只要赶上饭点的都供饭。

    邵璟也没闲着,把能找到工做的地方一一说给大家听,还鼓励大家种地养羊做行商。

    一连忙碌了十多天,田家人口水都说干了,忙得人困马乏,总算将众人劝离了田家。

    然而整个田家庄也因此愁云惨雾,毫无正月里的欢乐气息。

    田父的精神又萎靡了许多,谢氏则忙着指挥家里人收拾行囊。

    田幼薇和邵璟早有打算,京城的房子是看好了的,这里一敲定,邵璟便写信给罗小满,叫他把房子定了,准备搬家。

    元宵节,以往全家都要去余姚城里观灯的,今年谁都不想去,毕竟以后要常住京城,都想好好在家过这个节。

    田幼薇带着家里的人一起做了几十个花灯,将家里四处装饰起来,亮堂堂的,很是喜庆热闹。

    田秉挑了一对莲花灯,悄咪咪挂在他和廖姝曾经的新房外,在那屋里冷冰冰地坐了大半夜。

    次日清早起来,谢氏便张罗着叫人把行李搬到车上,要往京城去——田父的腿越来越肿,再耽搁不得。

    行李搬到一半,突然来了个人,和老张说了几句话,折身走了。

    老张“噼里啪啦”往里跑,大声道:“老爷,主母,谢家大舅奶奶没了!”

    田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谢氏赶出去高声道:“哪个大舅奶奶?”

    老张道:“是谢良表少爷的亲娘,刚谢家那边使人报丧,说是人没了,今天早上发现时已经冷了。”

    田幼薇和邵璟面面相觑,前些天他们去看时,魏氏虽然病得重,却也不像是这么快就会咽气的,怎么突然就……

    出了这种事,不能不过问,谢氏很快作出安排。

    她和田秉、田幼薇一起去谢家吊祭,田父和邵璟、秋宝继续搬家,跟着行李坐船先走。

    毕竟田父病着,年纪也大了,不去也没人说得起。

    一番收拾后,娘仨个坐着马车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谢家门上已经贴了白纸,好些人进进出出的。

    谢氏的亲嫂子见着他们,立刻把他们拉到一旁:“不是要搬家吗?怎么还来?”

第411章 亲娘

    谢氏叹道:“好歹以前也有过好的时候,阿良这孩子又可怜,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来呢?”

    田幼薇表示疑问:“舅母,之前我过来看时,大舅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谢七奶奶左右张望一番,压着嗓子道:“是自尽的。”

    据说过年这些天,魏氏和谢良也没吵过,相反那天他们过来拜年,见魏氏精神了许多,母子二人相处融洽。

    当时谢良还悄悄和谢七老爷说,想把家里剩下的田地全部卖掉,好给魏氏请个大夫。

    谢七老爷答应帮他问问,这还没找到买主呢,魏氏突然就投缳自尽了。

    谢七奶奶叹道:“这家里接连两个病人,一个难产而死,一个投缳自尽,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人财两空,阿良这命生得不好啊。”

    谢氏哭了一回,和谢七奶奶一起去里屋帮着收殓魏氏的遗体。

    田幼薇年轻,这些事也轮不到她来做,她便去前头找谢良。

    谢良跪在地上,眼里光华全无,脸上只剩下麻木和漠然,好几个人围着劝慰他,他只是盯着地上一言不发。

    那些人见劝不动,就都摇着头走了,有人过来和田幼薇说道:“你们说得上话,劝劝他,虽然不幸,也是解脱。病人解脱了,他也解脱了,没有拖累,好好干活,几年功夫就能再好起来。”

    虽是大实话,听来却十分戳心窝子。

    田幼薇叹口气,走到谢良身边蹲下来,低声道:“表哥。”

    谢良没出声,目光仍然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田幼薇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好,索性陪在一旁帮着烧纸。

    又过了好一歇,谢良突然道:“我之前颇有些怨恨她,今天才知道,她那天不许我跟你们走,是想等我给她收尸。她说,我去那边做工,苦死苦活也没得几个工钱,除去自己吃的用的,还不够给她看病买药,何况还要再请人伺候她,她不想拖累我,跟我过最后一个年,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魏氏粗通文墨,临死前留了一封遗书,大意是后悔当初没听田家的,任由谢大老爷做主娶了苏氏,害惨了谢良,是她对不起谢良,希望她死后,谢良能过好。

    田幼薇听得泪眼模糊,她当时为了魏氏哭闹着不许谢良出门的事,背里没少和家里人抱怨,觉着魏氏拖累了谢良,不明智。

    这会儿想来,魏氏怕是早就存了死志,只还在犹豫之中,所以不肯放谢良走。

    谢良要把家里仅剩的田地尽数卖掉的事又刺激了她,她索性选在元宵节夜里自尽。

    “我今日在这里跪着,想起从前我爹在家时,都是在这里宴客,那时好多人都会来做客,余姚县尊、本地仕绅,还有许多窑场主和有名的师傅,都来……”

    谢良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出事那天晚上人最多,最热闹,毕竟我爹想要贡瓷资格想了那么多年,一朝得偿所愿,真是乐得找不着北了。谁能想到今天呢?家破人亡,什么都没剩下……”

    田幼薇叹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总还要活着,节哀。”

    谢良道:“听说你们家的窑场也要关张了,这就要全都搬去京城常住?”

    田幼薇道:“是,你这里的事了结之后,也去京城,我和阿璟等你。”

    谢良摇摇头,喃喃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争什么争?”

    这话不是对田幼薇说的,而是对谢大老爷说的。

    田幼薇又等了片刻,见谢良不再和她说话,魏氏的娘家也到了,便起身离开去帮着做其他事情。

    谢家已经败落,魏氏的丧礼办得很简单。

    谢良理智地选择了火化的方式,将骨灰收入骨灰坛中埋进了谢家的祖坟,墓碑也只有很简单的一块,比起一旁苏氏雕刻精美的墓碑,真的是简陋极了。

    为了这个事,好些人没少说长道短。

    大意是有钱厚葬媳妇,没钱厚葬老娘。

    田幼薇还担心谢良听了难过,不想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独自留在墓前,说是要再陪陪魏氏。

    田幼薇觉着谢良的样子很不对劲,便想再等等。

    田秉叹道:“各有各的命,你管不了,由得他吧。”

    说是这样说,到底还是把阿斗留下来悄悄盯着,省得谢良做傻事。

    谢良一直留到第二天清早才慢吞吞地回了家,挨家挨户给帮了忙的族人邻里道谢,照常的守孝过日子,看起来一切正常。

    谢氏拾掇好最后的行李,叫田幼薇和田秉跟上:“你爹他们安顿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回去了就住现成的。”

    到得码头,但见谢良拎着一个小包袱、抱着一把伞立在船头,眉眼淡淡,颇有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

    田幼薇忙和他打招呼:“阿良表哥要去哪里?”

    谢良微微一笑:“在家待得烦了,出去走走看看。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们帮了我那么多忙,等到你们成亲,我怕是帮不上忙啦。”

    田秉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就拉着田幼薇问:“他说什么?”

    田幼薇忙蘸了水写给他看,田秉垂眸沉思片刻,问道:“阿良要去哪里?和我说实话。”

    他平时温和敦厚,这会儿严肃了神色问话,颇有几分长兄的威严。

    谢良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二哥,我就是到处走走看看,以后我会来看你们的。”

    船家吆喝了一声,谢良深深一揖,转身走入船舱,再不回头。

    田秉目送谢良走远,突然笑了一声:“这样也好。”

    田幼薇见他笑得古怪,忙道:“这样是怎样?”

    田秉摇摇手,不愿多说。

    田幼薇心里七上八下的,谢良明显是心灰意冷,不愿留在伤心之地,她二哥会不会也这样,也跑出去云游天下,不再归家?

    上了船,她背着谢氏写了许多纸条给田秉,威胁的话,宽心的话,诱哄的话挨着说了个遍,就怕田秉一个想不通,转身走不见了。

    田秉就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额发,说道:“傻了吧,你们还在这里,我能去哪里?把爹娘和家里全丢给你照料,我自己快活?我没那个脸。”

第412章 耐心

    田秉并未在京中久留,把田幼薇和谢氏送到,认了新家的门后,吃过饭就走了,就像身后有狗追似的。

    田父和谢氏自是泪眼朦胧,极力挽留,田秉一概只是笑,反正他也听不见。

    田幼薇晓得他心结难解,便劝田父和谢氏:“让他去,好了自然会回来。”

    田父和谢氏只好放手,田秉刚走没多久,廖姝就找了过来。

    田幼薇也没瞒她:“刚走,追快些也许能赶上。”

    廖姝骑着马就追了出去,骑术谙熟。倒把田幼薇看呆了,回头问廖姝的丫鬟喜芝:“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喜芝道:“从明州回来以后就学了,之前一直瞒着不叫您知道,怕您笑话她呢,说是不做弱女子,以后不拖后腿。”

    田幼薇眼眶发酸,暗自祈祷廖姝能追上田秉,二人肩并肩地回来。

    傍晚时分,廖姝一个人回来,眉眼肩膀都耷拉着,显然还是被拒绝了。

    田幼薇什么都没问,张开手臂等着,想给她一个拥抱安慰安慰。

    廖姝却坚决地推开了田幼薇的手臂,坚定地道:“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再等两年,他若是还不回来,我就去明州找他!”

    田幼薇有些开心又有些替她难过:“若他还是不肯呢?”

    廖姝道:“到时候再说!”

    说完,转头走进屋里,和田父、谢氏、秋宝等人打起了招呼,大方商量:“我爹说,咱们现在住着的宅子大小只合适我们父女俩,你们人多住不下,不如卖给我们。老岳也在那边习惯了的,也一并卖给我们好了。”

    “行,我们住着确实窄了些。”田父和谢氏早得了田幼薇的吩咐,知道廖家父女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为了两家人长久往来,不如人情分明。

    廖姝高兴起来:“你们打算哪天暖宅?我过来帮忙。还有,明天我们在家给你们接风,伯父现在吃药,有什么忌口的吗?”

    喜眉听着,悄悄和田幼薇说道:“廖姑娘又爽利了很多。”

    田幼薇颇欣慰,却觉着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廖姝必然又遇到些事儿——林元卿死了,孟氏没了靠山,大概也许会做些恶心的事,而小羊看在她刚死了丈夫的份上,或许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廖姝没说,她也不好上前打听,做人得注意分寸,哪怕至亲之人,也得当心别踩了痛处。

    廖姝来去如风,谈好房子的事后就急匆匆走了,说是要回去准备明日的洗尘宴。

    谢氏只是叹气:“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可惜。”

    田幼薇收拾妥当屋子就坐着等,眼瞅着天要黑了,才见邵璟和白师傅、小虫一起回来。

    田幼薇好几天没见着他,心里想得很,小跑着迎上去,还没开口,就见白师傅冷着脸瞟她一眼,小虫冲着她挤眉弄眼。

    田幼薇忙挤出一个笑:“师父,我来接您,好几天没见着了,您今晚想吃什么呀,徒儿给您做。”

    白师傅这才淡淡地道:“你长途跋涉,原也不必这么辛劳,省得有人说我不体贴。”

    言罢,意有所指地瞅了邵璟一眼。

    邵璟笑得纯良,狗腿地给白师傅捶起了背:“师父,您累不累?我给您揉揉肩捶捶背。”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学小姑娘撒什么娇。”白师傅受不了地推开他,唇角微翘,语气不耐,叫上小虫快步离开,腾地方给田幼薇。

    田幼薇迫不及待:“这几天京里的情况如何?”

    她想问的是林元卿的死和小羊有没有怀疑邵璟。

    邵璟道:“案子已经结了,明面上没查出什么,就和当天的结果一样,那几个孩子已经放回了家,外头都在说普安郡王仁慈,没有因为老师意外身亡就迁怒无辜之人。”

    这么轻松?田幼薇想到当天小羊投向她和邵璟的目光,并不敢掉以轻心:“看起来越是简单平静,其实越是暗流汹涌吧?”

    邵璟眼里露出几分赞许:“对。之前霍继先藏身的那个地方被端了,有好几个人被秘密抓捕,这些都是小羊做的。”

    田幼薇倒抽一口凉气:“那些人会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来?”

    邵璟胸有成竹地道:“不会。你以为这件事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知道的么?我既然操控了这件事,会让紧要的人被抓吗?”

    田幼薇轻轻呼出一口气:“孟氏有没有做什么?”

    “当然做了,她使人给阿姝姐姐替她赔礼道歉,说从前都是她的错,想要和好。阿姝姐姐没让人进门。”邵璟见着田父等人,立刻变成了那个勤奋爱读书的好女婿。

    次日,一家人应约前往廖先生家吃饭,田父以水代酒,和廖先生聊得眼眶红红。

    众人知他心中难受,便不打扰他俩,自顾自地说话玩耍。

    忽听老岳在外头道:“先生,有贵客。”

    紧接着,小羊带了殷善走进来,笑容温厚:“不必多礼,都坐。听说田仕郎病了,我特意过来瞧瞧。明日会有太医登门,先看看再说。”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田父和谢氏感激不已,纷纷道谢,田幼薇二话不说,叫上廖姝一起去了厨房,端出一锅浮元子,每个人分了一碗,便是殷善也有。

    小羊默不作声地吃完浮元子,并不似从前那样再要第二碗、第三碗,而是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暖房?”

    田父报了日子,又诚恳地请小羊登门玩耍。

    当然,大家都知道,以小羊如今的身份,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随意登门玩耍,但请与不请,终究是不同的。

    果然小羊婉拒了:“那天真不巧,我要入宫伴驾,若能来,我会尽量来。”

    田父深表遗憾。

    小羊又问了一些余姚的情况,问起窑场关闭之后,众多窑工的生计问题。

    问起这个,田父有很多话说,但他年纪大了,又在病中,难免多了几分唠叨,翻来覆去地说。

    谢氏很着急,生怕小羊嫌烦。

    小羊却一直耐心地听着,不时恰到好处地问上那么一两句,田父感慨万分,大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田幼薇却觉着怪怪的。

第413章 探望

    待到小羊起身告辞,已近二更。

    田父非得送他到门口,小羊微笑摇头,固辞:“我本是来看望田仕郎的,倒叫你送我,岂不是我之过?叫阿璟和阿薇送我就好。”

    田父只好作罢,叮嘱二人:“你们去吧,多挑两盏灯笼。”

    这套宅院并不大,从内院走到外院,不过片刻,小羊在门前停下步子,回头看向田幼薇:“你决定好了吗?真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去修内司官窑做那些苦活?”

    田幼薇坦然一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是苦活呢?家中窑场已经关闭,我也很久未接订单,做好准备了。”

    小羊点点头,看向邵璟,目光深远:“阿璟放心么?”

    田幼薇敏感,总觉着小羊这句“放心么”包含了太多意思。

    她想,邵璟只要这个时候有稍许迟疑或是答得太快,恐怕就会发生些意想不到的事吧?

    “您管着的地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邵璟答得不紧不慢,反问一句:“莫非有什么隐患?”

    小羊叹道:“像你这般开明大度的男人,倒是少见。”

    “那能怎么办?她这么喜欢。”邵璟言犹未尽:“早年家里全靠这个,总不能需要时奉之若宝,不需要就觉得离经叛道吧。”

    小羊一笑:“那行,过两天会有人找你们。”

    他大步流星而去,骑着马很快离开。

    田幼薇心里有些不安,悄悄握住邵璟的手:“我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邵璟意味深长地道:“能让我们发现不一样,那是好事。若是仍旧与从前一模一样,那才是真可怕。”

    前者是说明小羊对他们生了怀疑;后者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所以不慌不忙。

    “他还会再来的,不是找你,也不是找我,而是去看望阿爹。”邵璟很不要脸又称田父为“阿爹”,再坦然自若地地道:“我们该接着他们回去了。”

    田幼薇很发愁,总觉得以田父现在的状态,怕是弄不过小羊,万一透了口风怎么办?

    不行,她得提前和田父说说!

    她丢开邵璟的手,转身跑了进去。

    邵璟看看自己空了的手:“……”

    次日,田幼薇说得口干舌燥,转头一看,田父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于是很生气:“阿爹,我和你说什么有没有听啊?这可是大事。”

    田父揉揉眼睛,敷衍地道:“知道,女婿的都是大事,其他人的都是小事。”

    “……”田幼薇默了片刻,看到田父眼里的委屈,确定老头子还没从她关张窑场,全家搬到京城的事中走出来。

    她蹲到田父面前,握住他那双已经长了老年斑、不再年轻有力的手,耐心地道:“阿爹,不分越瓷汝瓷秘色瓷,只要我能做出最好的瓷器,那就是田家人的荣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不是很好吗?”

    田父垂着眼不说话,嘴委屈地瘪起。

    老小老小,果然人老了就和小孩子一样需要哄,田幼薇轻轻趴在田父的膝盖上,仰着头看着他,轻声道:“我们搬来京城,也不完全是为了阿璟,您瞧您这腿脚,周老太医怕是不太对症,得来京城才能请到对症的太医。您想不想看我做出更好的瓷?想不想四代同堂?想不想看着二哥好起来,看着咱家人丁兴旺,越来越好?”

    田父这才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们计较。放心吧,我没老糊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清楚得很。”

    田幼薇不怎么放心地打量他,寻思是不是再找几句话来说。

    田父恼羞成怒:“你看我是不是傻了没脑子?忘记当初那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啦?我也就是爱仗义疏财了些,其他地方没那么傻。”

    田幼薇抿嘴一笑,像哄小孩儿似的拉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阿爹,您要乖乖的,早些治好病,将来帮忙带孩子。”

    “给谁带孩子啊?真是的,姑娘家家的不知羞。”田父横眉怒眼,神情却温柔起来。

    就在此时,门房激动地喊起来:“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来的是个姓蔡的太医,客客气气给田父看过,很是慎重地开了方子,又悄悄交待邵璟和田幼薇,说田父这是慢病,饮食得小心,还得慢慢细养。

    邵璟封了个厚厚的红包,亲自把人送上车,安排人抓了药,就说自己要去拜访几个朋友商讨学习的事。

    田父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回,这才放人走。

    邵璟走了没多久,门房又急吼吼地跑来:“来贵客了,来贵客了!”

    老张被留在余姚看房子,这位门房是邵璟安排的,很会分辨客人的服饰穿着,他说是贵客,就一定是贵客。

    “快请。”田幼薇心思微动,想着这次来的莫不是小羊,她要不要避开,方便小羊做点啥?

    斟酌再三,她还是没动。

    小羊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又挑在邵璟才走的当口来访,说不定是盯着这里的。

    她若是躲起来,反而显得心虚了,那便大大方方地迎出去。

    田幼薇缓步走到门口,正好与小羊打了个照面。

    小羊今日穿的是一身普通的青色素袍,身边照旧只带殷善一人,见到她,便是一笑:“正好从这附近经过,顺便进来看看,送一送暖房礼。”

    殷善手里捧着个礼盒,笑得喜庆:“大吉大利。”

    田幼薇笑着行礼谢过,命喜眉接了礼盒,请小羊主仆往里走:“您来得不巧,阿璟出门会友去了,刚走没多久。”

    小羊道:“也没什么要事,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令尊在么?”

    田幼薇便领了他往正屋去,欢快地道:“阿爹,有贵客来看您啦。”

    田父慢吞吞地拄着拐杖,由平安扶了出来,见到小羊震惊不已,忙着要行礼。

    小羊疾步上前,将田父搀住:“勿要多礼,我坐坐就走。”

    田父热泪盈眶:“田某不过区区一个将仕郎,却让郡王三番五次挂怀,何德何能啊……”

    小羊温和地道:“您何必妄自菲薄?散尽家财抗靺鞨打乱匪,竭尽心力为朝廷烧制贡瓷,养出了这许多忠君爱国、急公好义的孩子,当为楷模……”

第414章 问话

    田幼薇上了茶之后就站立一旁静静地听着,且看小羊究竟想做些什么。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小羊却只是很认真地和田父聊天,闲话家常。

    田父还和昨天一样,说得多了就开始絮叨,田幼薇仔细观察一回,确认她爹心里有谱,便道:“不知郡王爷想用些什么小食?我去给您做。”

    小羊目光飘了一下,迟迟不语。

    田幼薇耐心地等着,却听小羊说道:“不用了,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就这样?

    田幼薇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刚才看小羊的模样,显然是想吃点啥的。

    就听田父道:“阿薇你是不是傻?哪有这样问客人的?先把能做的端上来啊。”又挽留小羊:“您无论如何也要吃些东西再走,不然老头子心下不忍,牵肠挂肚。”

    小羊一笑:“那行,什么方便吃什么。”

    田幼薇做了好些甜食,其中自是少不了浮元子。

    上次在廖先生家吃的浮元子是廖姝做的,这次的才是她亲手做的,因为知道小羊爱吃,却只吃一碗,她特意弄了个大些的碗装得满满当当。

    碗是她新做的瓷,米黄色的釉,遍布鱼子纹,双耳,衬着雪皮黑馅的浮元子,别有意趣。

    小羊接过那一碗很实在的浮元子,目光微沉,吃了一个之后,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田幼薇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知道这是合了口味,等他吃完,便道:“若是吃着还好,再给您煮。”

    小羊沉默片刻,终是道:“够了,此糯食,不可贪多,这碗做得极好。”

    田幼薇看他明明是没吃够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不肯多吃,心中疑问,却也不劝,笑着收了碗,去招呼殷善吃。

    殷善问她:“郡王吃了几碗浮元子?”

    田幼薇道:“只吃了一碗,说是糯食不能多吃。”

    “这样啊。”殷善顿住动作,沉思起来。

    “怎么啦?”田幼薇笑吟吟地坐下,也打算在殷善这里旁敲侧击问些消息。

    殷善笑笑:“郡王如今越来越克制沉稳了。”

    田幼薇装作八卦的样子:“那是,身份不同了嘛,我听说五娘要进府,是什么时候呀?”

    “是张姑娘请您打听的么?”殷善笑道:“她身份不同,当以侧妃身份入府,怎么着,也要等到郡王妃生产以后吧。”

    田幼薇点到为止,不再打听小羊的事,只问如今京中流行什么,郭氏喜欢什么,表示她要备礼去郡王府拜年。

    殷善很尽心地指点了她,又和她说些无伤大雅的京中趣事。

    正说得高兴,忽见小羊走出来,淡淡地道:“走了。”

    田幼薇起身挽留:“若是无事,留下来吃晚饭,阿璟也该回来了。”

    小羊看她一眼,喜怒不辨,只道:“若要拜年,三天后来,我有空。”

    田幼薇觉着他这样子似是很不高兴,便猜着是不是田父得罪了他,便恭敬地道:“郡王爷,我爹老糊涂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请您多多包涵。”

    小羊沉默片刻,道:“令尊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要问什么?田幼薇双手藏在袖中紧握成拳,表情一如既往的坦诚平和:“您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天,你奉召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遇到了阿九?”小羊不错眼地注视着她,轻声道:“他和你说了什么?给了你什么?”

    终于问出来了。

    田幼薇反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她对上小羊的眼睛,平静地道:“尚国公的话有些大不敬,我若照实说了,您会不会认为我在挑唆?”

    小羊道:“你说,恕你无罪。”

    说了这句话,他似是有些懊恼,挪开目光看向远方,有些不自然地道:“毕竟我们是生死之交,我若信不过你,还能信谁?”

    田幼薇顿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生死之交,信不过她,还要信谁?

    她也想要这份友情毫无杂质,奈何有些事天生如此,回避不了。

    她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将阿九当天说的话、做的事陈述了一遍,最后道:“……他给了我一卷纸,我若说我没看,回来就烧了,您信吗?”

    小羊咬紧了牙,眉头微皱,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盯着她,半晌才道:“为什么不看?为什么要烧?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田幼薇笑了:“刚才您已经说了,生死之交,不信您还能信谁?难道信他吗?何必自寻烦恼?告诉您做什么?一是没意思,二还是没意思。”

    她连说两个没意思,小羊的脸色却渐渐平和下来。

    “我知道了。”他说,“你忙着吧,我走了。”

    言罢,飞也似地走了,田幼薇原本想送他的,走了几步没追上,索性倒回去问田父:“你们说了什么?我怎么看他脸色不好看?”

    田父正在那背着身子偷东西吃,骤然听到这一声,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新瓷碗“哐当”落了地,摔成几瓣。

    田幼薇看到散落一地的栗子糕,十分无言。

    田父眨眨眼,倒打一耙:“你吓着我了!害我不小心把碗摔碎了!正月里摔碎了碗……”

    “岁岁平安!”田幼薇一眼看穿了他的伎俩,上前收拾地面,说道:“您想吃什么和我说,太医虽说您要忌口,主要是鱼虾蟹酒肉啥的,栗子糕偶尔尝尝没啥。”

    田父这才讪讪地道:“好好一套碗被我摔碎了一只,好可惜。”

    “不过一只碗而已,自家就有窑场,想烧就烧,多大的事。”田幼薇收拾妥当,递一盏温水过去:“多喝水啊。”

    田父喝了水,心神也稳了:“就是问我阿璟才来我们家的那些事。”

    小羊问得很巧妙,闲话家常着就扯到了秘色瓷、贡瓷资格,再扯到了邵局、邵璟、杨监窑官、以及田家这些年来遇到的各种事。

    他问什么,田父就答什么,除了邵璟身世的事以外,一概照实回答。

    “我没露半点破绽。”田父很是得意,“别以为我老了……”

    田幼薇突然截断他的话:“别以为您老了,就可以和小孩儿一样偷吃撒赖,您这病着呢,摔碎了碗是小事,加重病情怎么办?”

第415章 怀疑

    田幼薇的声音又高又脆,就和吵架似的。

    田父一脸懵,刚才不是好好儿的么,怎么突然就翻了脸?忽见田幼薇冲他挤眼睛,便生气地嚷嚷道:“我苦了一辈子,吃两口糕怎么啦?你出去问问,有谁家的闺女这么对着生病的爹大叫大嚷的!”

    田幼薇道:“我是为您好!”

    “我不要你管!”田父垮着脸,语气很横。

    父女二人就像平时斗嘴生气时那样吵了几句,田幼薇拍拍胸口:“好了,不吵了。”

    田父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怎么回事?有人偷听吗?是不是普安郡王的人?”

    “不知道。”田幼薇的心情很复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羊的人,但她刚才是真的听到自家屋顶发出很轻的声音,就像瓦片碎了似的。

    若是小羊怀疑她们,又派了人折回来偷听,那可真是……

    田父心神不宁:“我总觉着普安郡王不是那样的人。”

    田幼薇不想让他过于担心,就敷衍了两句,心里却是直犯嘀咕,她爹看人从来不准,这一评论,倒叫她更担心了。

    无论如何,小羊一定是怀疑他们了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人不准?”田父看穿了她,强行挽回尊严:“我看阿璟就很准嘛,看阿良也很准嘛……”

    “嗯嗯。”田幼薇拿了小凳子,将他肿胀的双腿搁上去,“安心歇着,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去给您煎药。”

    另一边,小羊和殷善骑了马慢悠悠地往郡王府走。

    殷善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都和田幼薇说了些什么,说到张五娘进府的事,小羊握紧缰绳停下来:“她怎么看这件事?”

    殷善觑着他的脸色,说道:“田姑娘没说什么,问了大概时间就换了话题。”

    小羊沉默片刻,又道:“她是什么表情?”

    殷善道:“一如既往的和善甜美。”

    小羊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晦暗。

    殷善缩起脖子:“王妃说的,田姑娘姓田,人也长得甜美爽朗……”

    小羊又缓缓转过头,默了片刻,突然一鞭子甩下,纵马狂驰。

    殷善吃了一惊,迅速追上去:“公子,公子,这里不能驰马……”

    小羊却是充耳不闻,越跑越快,直接冲出城门。

    殷善胆战心惊,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人跟上去护驾,却见小羊又折了回来,面色沉郁地往回走。

    殷善擦一把冷汗,匆忙上前将小羊坐骑的缰绳紧紧抓住,劝道:“郡王何必自苦?已然走到今日了,再忍忍。”

    小羊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走到府前跳下马快步往里走,郭氏喜滋滋迎上来,笑道:“夫君回来了,今日孩儿动得厉害,踢得妾身好痛。”

    小羊停下脚步,抬眼看向郭氏的肚子,半晌,动作轻柔地抚摸上去,哑声道:“你辛苦了。”

    胎儿似是知道有人触他,使劲儿蹬了一脚,郭氏夸张地笑着:“哎呀,孩儿知道是父王呢!”

    小羊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目光渐渐柔软:“他是我的嫡长子,当然认得我,着太医请过平安脉了吗?”

    郭氏满足地道:“请过了,一切都好。”

    二更时分,殷善敲响书房的门,谨慎地道:“王爷,郎戈来了。”

    小羊从书案上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

    门外悄无声息地走进一个青年,鹅蛋脸,五官分明,薄唇微抿,双目低垂,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狠劲。

    正是谢大老爷的外室子郎戈。

    他二话不说单膝跪在小羊面前,低头行礼:“郎戈见过郡王爷。”

    小羊扫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从哪里来?”

    郎戈道:“属下才从尚国公府来,之前也去了田家。”

    小羊不语,他便接着往下说:“当时王爷刚走,田姑娘和她爹在吵架,田老爷偷了栗子糕吃,被田姑娘当场抓住,还摔了碗。”

    “其他呢?”

    “没有任何异常。也不曾见田家和尚国公府有任何往来。您让属下寻找的霍继先,也一直没有踪迹。”

    小羊便道:“你继续跟着他们,有什么异动及时报来,以后尽量少来此处,我会派人单线与你联系。”

    “是。”郎戈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小羊看着跳跃的烛火发了会儿呆,将手里的笔折成了两段。

    郎戈从普安王府的角门里探出一个头,四处张望一番,确认安全,这才闪身而出,头也不回地往前掠去。

    在街道的一个转角阴暗处,一身青衣的邵璟抱着双臂目送郎戈远去,折过身迅速离开。

    田家大多数人已经睡下,门房给他开了门,悄声将今日小羊来过的事说了。

    邵璟见厨房的灯亮着,里头飘散出熟悉的香味,便迅速走过去,只见田幼薇在做臊子面,白师傅和小虫端坐在桌前,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手,随时准备冲上去抢第一碗面。

    邵璟屏声静气,默立门外,见第一碗面做好,便火速冲过去接在手里,深嗅一口,陶醉地道:“好香,还是阿姐对我好,晓得我没吃晚饭,特意做了面等我归家。”

    白师傅冷冷地看着邵璟。

    小虫急得抓耳挠腮,委屈地控诉道:“你耍赖!你耍赖!这是我的!我的!”

    田幼薇叹气摇头,这几个男人,每天上演这种争抢吃食的戏码,她都看得烦了,他们照旧乐此不疲。

    邵璟见白师傅眼里喷出火了,才讨好一笑,双手将面捧到白师傅面前,说道:“弟子就是帮师父拌一拌面,拌好啦,您老人家请!”

    白师傅冷哼一声,当仁不让地接过面碗饕餮起来。

    田幼薇煮好了面,捏一捏邵璟的胳膊,嫌弃道:“每天吃这么多,也不见你长胖。”

    邵璟一笑:“我长的是力气和脑子。今天怎么样啊?”

    田幼薇道:“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天黑以后,我请师父上去看过,有块瓦被踩碎了,只不知道是谁家的鹰。”

    白师傅道:“这人轻功不好,练的是外家功夫,我当时就发现了,只是他很快离开,又是大白天的,我没追。身形瞧着有些眼熟,仿佛从哪里见过。”

第416章 心术

    “不追是对的,追了怕是更麻烦。”邵璟埋头吃面,终于熬走白师傅和小虫,就很肯定地告诉田幼薇:“是郎戈,他是小羊的人,我今天看见他悄悄从普安王府走出来。”

    田幼薇有些意外,却又觉着理所当然。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阿九身边有小羊的人,小羊身边也一定有阿九的人。

    这就是皇子们的世界和日常生活。

    “小羊在怀疑我们。”两个人同时说了一样的话,之后都笑了。

    田幼薇道:“他这次来家,举止很奇怪,我总觉得他知道了什么……”

    听完她的描述,邵璟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判断道:“明明很喜欢,却不肯多吃,极力隐忍,再渐渐的,他就不会当着咱们的面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了,这是帝王心术。”

    田幼薇叹道:“终究不是一路人。”

    此刻回头去想,当年那个吝啬又坚持正义,喜欢她的瓷器和浮元子的小羊,面目越来越模糊了。

    “阿九是以狂傲奢宠遮掩本来面目,他是以和善节俭热心为面具……”邵璟轻笑一声:“这也没什么,从那么多人中精选出来的,又怎会是草包?”

    “三天后,咱们去拜年,才要经历真正的考验呢。”他撑着下颌,黑亮的眼睛看向田幼薇:“你做好准备了吗?”

    田幼薇的心肝尖尖颤颤的,吊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要怎样准备?”

    邵璟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会这样吗?”田幼薇表示怀疑。

    邵璟笃定地道:“不信你等着。”

    三人相交许久,小羊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和田幼薇,他也在默默观察了解小羊这个人。

    廖先生做了普安王府的属官,能带回来的消息实在太多了,虽然都只是些普通小事,不是大事,奈何了解一个人,就得从细微处入手。

    而不巧,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最擅长的就是体察入微,把握人心,如此才能驰骋商场。

    田幼薇看到邵璟眼里和脸上闪着的光,觉得真晃眼睛,索性伸手摸了一把,戏谑道:“真嫩真滑,小郎君是否愿意伺寝?”

    邵璟幽幽地瞟了她一眼,幽怨地道:“我倒是想,奈何有些人有贼心没贼胆,一会儿猫来了,一会儿老鼠来了。”

    田幼薇见他装得真像那么一回事,不由“嗤”的一声笑了,起身就走:“美得你!我既没贼心也没贼胆。”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住她的手腕,邵璟仰头看着她,哑声道:“你不怕?”

    田幼薇道:“怕呀,但日子不是还得过吗?不开心白不开心,不调戏白不调戏。”

    正说着,pp就被用力摸了一把,于是猛然蹿起一把火,脸红心跳出细汗,将手搧着落荒而逃,还不忘道:“好热,好热。”

    邵璟忍不住笑了,她就是故意招惹他的。

    不过真别说,虽是老夫老妻,到底分开那么久,从前聚少离多,又多有误会担忧,也没怎么尽兴过。

    他是真的很想她,今天夜里怕是难睡了。

    次日,田幼薇去了张家。

    张五娘把伺候的丫鬟婆子尽数赶走,拉着田幼薇的手靠在熏笼边,高兴地和她分享:“钦天监还没定下日子,家里备了不少嫁妆,明面上却不敢给这么多,折成银子悄悄给我,因为不能超过郡王妃……你最近见着他了吗?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怎么样啊?”

    田幼薇见张五娘眼含秋波、唇角带笑,再想到郭王妃的孕肚,便把那些担忧的话藏起来,笑道:“见着了,他很好,比起以前威仪更盛,我都不敢直视了。”

    张五娘见田幼薇不像是开玩笑,忙解释道:“是因为林祭酒的死吧,郡王打小就跟着林祭酒读书了,师徒相处得宜,林祭酒突然没了,他很难受,你也知道,他身份特殊,特别不容易。”

    过继的孩子,继父身份特殊,第一个养母又早早死了,亲生父母不得相见。

    这种情况下,林祭酒的关爱指点无疑能取得最大的信任和依赖。

    “原来如此,真不容易。”田幼薇陪着张五娘感叹一回,请她过几天来暖房:“方便来么?”

    “怎么不方便?一定准时到!”张五娘一拍脑袋:“哎呀,我险些忘了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哥看到阿璟和周相一处宴饮,相谈甚欢,是怎么回事呀?”

    “或是刚好遇上,推脱不得吧?”这事儿田幼薇真不知道,邵璟就没和她提过。

    张五娘道:“我哥看见周相待阿璟很是亲近,他有些担忧,让我提醒你们,周相此人阴险恶毒,若是拉拢不成,必然翻脸无情,这些年折在周相手里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便是我伯父,当年也吃了他好大一个亏……”

    田幼薇归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邵璟。

    邵璟坐在窗前苦读,已然有了成年男子的坚毅果敢之色,配着那无双的容颜,着实令人心动。

    田幼薇看着这样的他,那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周相和你喝过酒,他是不是想把周袅袅许给你”的酸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静悄悄地退出去,袖着手想,她要去修内司官窑制瓷,里头上千号男人,邵璟若是天天追着问细节,那还得了?

    于是微微一笑,自去作拜年的准备。

    她没准备太贵重的礼物——之前邵璟已经给了小羊那么多,大家也都知道田家还欠着外债,再送太贵重的礼物就显得不合适。

    但是考虑到小羊夫妇的身份,普通的礼也是拿不出手的。

    送给郭氏的一对镂空麒麟送子金钗,是她年前绘图请首饰铺子打制的,精巧轻盈,做工繁琐,寓意吉祥。

    送给小羊的是一套文房四宝,品质也就是中等,却是小羊日常用的。

    其他就是些吃食野味,配在一起,刚好四个礼盒。

    转眼到了第四天,邵璟和田幼薇吃过早饭,打扮妥当,不紧不慢地去了普安郡王府。

    刚到门前,阿九悠哉乐哉地骑着马过来,探头看着他们的礼盒,笑道:“这是来拜年呢?我刚好混个饭吃。”

第417章 游戏

    田幼薇给邵璟使了个眼色,既然今天会有考验,阿九这么送上门来,只怕又会增加不少变数吧?

    邵璟丝毫不意外,平静地行礼问安:“见过公爷。”

    阿九将缰绳一扔,嬉笑着道:“年前一别,二位又添风华,今日来我兄长府上拜年,什么时候也往我的国公府走一趟?”

    田幼薇毫不迟疑地道:“公爷品味非凡,我们穷,怕是不能入您的眼,还是不去献丑了。”

    “呵呵~”阿九冷笑一声,当头往里走,扬声道:“郡王爷呢?怎不出来接我?”

    死宦官和郎戈跟在后头,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田幼薇忍不住多看了郎戈两眼,他们和这人真是太有缘了,谢大老爷的外室子,阿九的贴身侍卫,小羊的密探。

    郎戈注意到她的目光,回头看过来,神色淡淡。

    田幼薇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就像是老乡见老乡的那种。

    郎戈淡淡颔首,又转回了头。

    “你们在做什么?”阿九道:“你们很熟?”

    郎戈平静地解释:“当初谢璜的事,有过合作。”

    “那件事呀。”阿九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再说话。

    小羊自然是不会出来迎接阿九的,但见着阿九与田幼薇、邵璟一同进去,他也没像之前那样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而是面无波澜,甚至还带了几分和气:“今日怎会有空过来?”

    阿九道:“听闻兄长今日有空在家,小弟来给你和嫂子拜个年。”

    小羊道了一声客气,便令人上茶上果子,说些家常闲话。

    茶过两巡,阿九道:“枯坐无味,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寻点乐子,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小羊微微一笑:“你有什么主意?”

    “我早知兄长弓马谙熟,不如……”阿九笑着看了一眼邵璟和小羊,故意顿住。

    田幼薇以为他会说找人打马球之类的,谁知他接下来竟是说道:“不如我们比赛射箭如何?”

    “射箭?”小羊有些吃惊,随即眯着眼睛翘起唇角:“怎会想到射箭?”

    “因为我手下有个射箭的好手啊!”阿九看向田幼薇,朝她挤挤眼睛,抛了个媚眼。

    田幼薇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射箭的好手?

    她想起了那次在明州,阿九被人刺杀,一枝冷箭射死了刺客,而那一枝箭,正好和当初射死邵璟的那枝箭类似。

    她一直想从阿九那里打听射箭的人是谁,阿九却一直不肯告诉她,今天是要说出这个秘密了吗?

    田幼薇心中乱麻麻的,面上仍然云淡风轻,仿佛就只是个单纯的看客,纯看这两兄弟斗法。

    “怎么样,兄长敢不敢比?”阿九的手指从小羊、田幼薇、邵璟、他自己、殷善、郎戈身上依次点过:“见者有份,咱们几个都来。”

    小羊淡淡地道:“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这就是赌注。”阿九打开面前的一只锦盒,柔柔的珠光亮起,田幼薇只扫了一眼,就被迷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无暇的珍珠。

    约有大拇指头那么大,淡粉色,浑圆,光亮动人,真正的珠光宝气。

    只是一颗就已经让人惊叹,何况是整整一盒。

    郭氏轻叹一声,简直掩盖不住眼里的渴求之色,她眼巴巴地看向小羊,却不敢出声讨要。

    “瞧,嫂子和田姑娘的眼睛都放光了!这要是做成首饰,不知羡杀多少女人!”阿九一拍巴掌,笑得得意,“我就赌这一匣子扶桑珠。赢的人拿走。”

    小羊沉吟片刻,道:“你若赢了,想要什么?”

    “我若赢了,只要田姑娘给我做一个月的凉面,邵小郎与田姑娘本是一家,就不必再出什么了。至于兄长和嫂子嘛,我要你们新婚时收到的那一套米黄色的新瓷,就是田姑娘做的那套。”

    阿九睁大凤眼,盯着小羊,鲜红的唇瓣勾起,语带挑衅:“兄长敢不敢?”

    “可以。”小羊推盏起身,命人准备箭靶、场地等物。

    不多时,众人一起挪到了后院的空地上。

    下人早设置好了箭靶、弓箭、座椅、茶水等物,郭氏牵了田幼薇的手落座,说道:“我俩在这里吃着小食晒太阳,坐收渔利就好。”

    阿九却道:“嫂子可以看热闹,田姑娘不行,她也得跟着一起射箭。”

    小羊看向田幼薇:“你若不想就不用。”

    田幼薇不理这兄弟俩,而是看向邵璟:“你怎么看?”

    邵璟微微一笑:“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我也来。”田幼薇捋了捋手指,她跟着白师傅玩石子,准头向来不错,之前也曾因为好奇摸过弓箭,玩一玩总是没问题的。

    小羊垂了眸子,拿起一把弓试了试,面无表情地道:“太轻,换重弓!”

    郭氏捧场地使劲鼓掌:“夫君真了不起,这是两石的重弓吧?”

    小羊没出声,殷善殷勤地道:“王妃眼光真准,这就是两石的弓!”

    小羊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手中重弓。

    田幼薇眸光微凝,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从来不知道小羊能开重弓。

    一般来说,合格的箭手和武举都是开一石的弓,能使用两石重弓的人并不多,小羊模样斯文、身份高贵,谁能想得到他竟然能开重弓?

    她看向邵璟。

    邵璟比她演得好多了,又惊又喜,发自内心地叫着好:“郡王威武!”

    阿九扯着嘴角笑,笑意不达眼底。

    原因么,田幼薇不猜也知道,他武力不行,不然在明州也不会那么狼狈了。

    “咄”的一声响,羽箭离开弓弦射入箭靶之中。

    “正中靶心!”普安王府的下人尖着嗓子喊起来,看向小羊的目光充满了狂热和敬佩。

    小羊将重弓递给阿九,不露声色:“到你了。”

    “兄长,我让他替我上场。”阿九惫懒地指着死宦官:“你来!”

    小羊大度一笑:“可以。”

    死宦官上前,先试了试小羊的重弓,又放下,换了一石的弓。

    “没出息!”阿九轻轻踢了他一脚,说道:“给我射准些,不然有你好看!”

第418章 发作

    死宦官并不擅长射箭,中是中靶了,但是距离靶心有点远。

    “你这个败家的!我养你何用!”阿九很生气,叫道:“刚才这个不算,郎戈替我上!”

    殷善好脾气地道:“公爷,小的还未上呢。”

    阿九这才不高兴地道:“邵小郎,该你了!”

    邵璟神色平静地拿起一石的弓,准备开弓搭箭,却被阿九拦住:“邵小郎,你是要给我兄长留面子吗?”

    邵璟微微一笑:“公爷何出此言?”

    阿九敲着两石的重弓,说道:“你明明能开两石的弓,偏要拿一石的弓,难道不是为了给我兄长留面子,让他一马?邵璟,有些事能让,有些事不能让啊……”

    阿九将目光落到田幼薇身上,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我说得对吗?”

    郭氏看看邵璟,又看向田幼薇,再看向小羊。

    小羊沉着脸冷声道:“阿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九笑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是说田姑娘那么喜欢这扶桑珠,邵小郎作为她的未婚夫,无论如何也该尽力满足她的心愿才是呀。”

    “既然如此,请恕邵璟无礼。”邵璟神色不变,拿起两石的重弓,开弓,搭箭,微一瞄准,“嗖”的一声,箭头擦着小羊的箭射入靶心。

    他却不停,继续拉弓搭箭,转眼间,又有两枝羽箭飞了出去,齐刷刷地射入靶心。

    邵璟放下重弓,行了一礼,缓步走到田幼薇身边,神色一如既往的随和安宁。

    仿佛阿九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话,他也没有用重弓接连射出三箭,一切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好!”田幼薇用力鼓掌,掌心又热又红,她殷切而欣喜地看着邵璟,又欣赏也有骄傲。

    这一次,邵璟的功夫比从前好了很多,和她尽心讨好白师傅有很大关系呢。

    邵璟噙着笑,优雅地朝她行了一礼。

    田幼薇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而她的身后,站着的是郡王府的丫头婆子。

    她得意地笑了。

    郭氏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婆子,笑容有些勉强:“看样子,这一盒珠子怕是要归田姑娘所有了。”

    “那也不一定。”阿九也朝田幼薇做了个“请”的姿势。

    田幼薇紧了紧袖口的绣带,直接拿了一把适合女子使用的小弓,果然如她所料,靶心是中了,但因为弓小,完全不能与邵璟和小羊相提并论。

    “巾帼英雄啊。”郭氏夸张地赞扬她,阿九也道:“不错,不错。”

    邵璟和小羊反而没出声。

    殷善开了一石的弓,技术与死宦官差不多。

    “到你了,郎戈。”阿九的笑得欢快,“你不要让我失望哦!有三石的弓吗?我们郎戈能开三石的弓呢。”

    郎戈……田幼薇转动眼珠子,将目光落到郎戈身上。

    是他吗?

    是了,当初在明州,只有死宦官跟着阿九,郎戈没有跟着。

    所以郎戈很有嫌疑。

    郎戈的表情十分意外和惊讶,他直勾勾地看着阿九,沉声道:“公爷,属下并不擅长射箭,属下只擅长使刀。”

    阿九笑得更欢快了:“郎戈,这里都不是外人,我让你用,你就用,而且要尽力,否则以背主论。”

    田幼薇的掌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果然,今天确实不太容易混过去。

    她和邵璟是这样,小羊和郎戈也是一样。

    阿九从不愿意提及箭手是谁,再到直截了当地在人前暴露郎戈的真实本领,颇像是也知道了小羊和郎戈的事。

    “背主之人怎么处置,你跟随我多年,应当知晓。”阿九还在笑,语气却阴森森的,“我晓得你出身很可怜,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但现在不同了,你有了羁绊……”

    “属下遵命!”郎戈不等阿九说完,就单膝跪地行礼,再紧抿着唇,接过小厮递来的三石重弓,视死如归地看向前方的箭靶。

    田幼薇紧张地盯着郎戈的一举一动。

    两石是重弓,能开三石弓的更是罕见,郎戈也不算啥粗壮的,怎么就能呢?

    只见郎戈深吸一口气,开弓搭箭瞄准射击,一气呵成,那只箭因为太快,产生的破空声比任何一枝箭都来得尖锐,“撕拉”一声响,硬生生将小羊那枝箭从羽尾正中破开,再扎入箭靶正中。

    “好!”阿九用力一拍案几,猛地站了起来,兴奋地看向小羊,大声道:“兄长看我这侍卫如何?是不是很厉害?”

    小羊眸色深沉,笑容却和蔼如常,“啪啪啪”他连接鼓了几下掌,不紧不慢地道:“确实很厉害,他赢了。”

    郎戈拱手弓腰,半垂了头,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这珠子我得收着娶媳妇啦。”阿九将锦盒盖上,掩去莹莹珠光。

    邵璟道:“郎侍卫箭术精绝,天下少有,若用轻弓,只怕更快更狠吧?”

    郎戈脸色灰败,唇色发白,嗫嚅了好几下才很不情愿地道:“大概是吧。”

    “不是大概是,而是肯定是,你们想不想见识见识?”阿九一招手,死宦官就将一把轻弓和一壶羽箭递到郎戈面前。

    郎戈沉默着接过弓箭,哑着嗓子道:“请公爷吩咐。”

    几只麻雀在柿子树上跳来跳去,十分欢快。

    阿九笑指麻雀:“就射这个,郎戈,我要你把这几只麻雀全部射下来,油酥了给小爷下酒!”

    郎戈沉默着拉弓搭箭,出手如电,田幼薇只听到接连几下破空声响,麻雀已然落了一地,每只麻雀身上都穿着一枝羽箭。

    是一样的破空声。

    杀死邵璟,杀死刺客的,就是郎戈。

    田幼薇闭了闭眼,再睁开之后,眼神已然清明,她欢快地鼓掌:“好箭法!真是深藏不露啊!”

    郎戈颓然一笑,肩膀和双臂都耷拉下去。

    阿九撑着下颌,缓声道:“郎戈,你替小爷赢回珍珠,又赢了一套瓷器和一个月的凉面,为什么不高兴呢?难道是因为觉得跟着小爷辱没了你?”

    “公爷言重,属下不敢!”郎戈沉重地跪下去,以额头触地:“能跟着公爷,是属下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那你为何吃里扒外?!”阿九将手边的茶壶抓起砸到了郎戈的头上。

第419章 棋子

    “啪”的一声脆响,茶壶碎成了几大块。

    “啊!”郭氏尖叫一声,直往小羊怀里钻。

    郎戈抬起被鲜血糊住的眼睛看向阿九,沉声道:“公爷,属下自来对您忠心耿耿,何来吃里扒外一说?”

    阿九冷笑:“还敢狡辩!”

    “够了!”小羊暴喝一声,冷道:“你要教训手下,自回家去,在我家闹腾什么?大过年的,你嫂子怀着身孕,我这里还有客人在……”

    “兄长!”阿九猛地看向小羊,斜长微细的凤眼里寒光闪闪:“你既然知道他是我的手下,为何要与他勾搭?差遣他做不利于我的事?别否认,我既然敢开口,自是有充足的证据!”

    郎戈面如死灰。

    小羊神色平静,命令王府下人:“把郡王妃送回去,请太医过来诊脉安胎。”

    众人一拥而上,把郭氏带走。

    郭氏眼泪汪汪地看向小羊,然而小羊眼里并没有她,她便低下头,安静地走了。

    “你们也回去。”小羊看向邵璟和田幼薇:“今日多有怠慢,改日再请你们过来玩耍。”

    邵璟二话不说,牵着田幼薇就走。

    田幼薇百般不愿,却不得不走。

    阿九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傲慢地道:“兄长干嘛急着赶人?是觉得丢脸么?是不是怕他们知道,你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也是,他们待你那么好,什么好的都给了你,你却是这么个人,换我也不敢再和你往来了。”

    “住口!”小羊面色阴沉地道:“阿薇、阿璟,你们回去。”

    “走什么呀!”阿九大声道:“他怀疑你们杀了林元卿呢!因为田秉的事就是林元卿直接指使的呀!他极力掩盖这件事,就是想保住林元卿。没想到林元卿还是死了,他便以小人之心揣测你们,觉得是你们知道了真相,设法弄死林元卿报仇!”

    话说到这份上,田幼薇和邵璟再没有躲开的道理。

    田幼薇直视小羊:“郡王爷,既然与家兄有关,请恕我们不能从命离开。这件事真的和林祭酒有关系吗?您真的知道真相并极力掩盖吗?”

    小羊垂着眼皮没和她对视,只道:“这件事我稍后会给你们交待……”

    “何必等以后?现在大家就当面说清楚嘛。”阿九张狂地笑着:“你不但包庇林元卿,纵恶行凶,辜负为你卖命的人,你还忘恩负义,试图嫁祸手足。就算要盯田家的梢,也要让郎戈去!”

    “你是不是想着,万一郎戈被发现,正好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反正我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嘛!理该被唾弃,被责骂,被鄙夷。”

    “兄长啊,兄长,你自诩仁义道德,你对得起邵璟吗?对得起田幼薇吗?对得起田秉吗?对得起廖家父女吗?你怎么可以把人的心意踩在地上,肆无忌惮地践踏呢?”

    阿九痛心疾首,仿佛被害得最惨的人是他,而不是田秉。

    田幼薇和邵璟直勾勾地看着小羊:“郡王爷,这是真的吗?”

    殷善急得跺脚:“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阿九阴森森地笑着,露出一排白牙:“兄长请解释。”

    “郡王爷?”殷善希冀地看向小羊,就连一直跪在地上的郎戈也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过去。

    小羊面色变幻,最终淡淡地道:“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也没必要和你解释。趁我还未改变心意之前,请尚国公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定然向父皇参你一本!”

    阿九冷笑:“行,你狠!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把我赢到的彩头兑现了呢?”

    他指的是田幼薇赠送给小羊的新婚贺礼。

    小羊紧咬牙关,轻轻挥手,殷善轻叹一声,转身自去收拾。

    阿九又轻佻地看向田幼薇:“田姑娘,记得你欠我一个月的凉面,我什么时候想吃了,就使人来传召你。”

    田幼薇淡淡地道:“公爷怎么好意思问我要?您射箭尚且不如我,又是天潢贵胄,多少总要顾着天家的脸面,欺负平民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说得有道理。”阿九摸着下巴想了想,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田幼薇:“不过欺负你的不是我,是你们眼里所谓的好人!”

    他哈哈大笑着离开,把郎戈留在了原地。

    郎戈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闭上了眼睛。

    小羊沉默地坐着,脸色阴冷而僵硬。

    “我们走吧。”邵璟朝田幼薇伸出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小羊并没有出声叫住他们。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殷善。

    殷善哭丧着脸指挥人将田幼薇送的瓷器运送出去,见到他们就急巴巴地凑过来:“邵爷,田姑娘,你们要走了啊?还没吃饭呢,厨房里准备了好多饭菜,都是你们爱吃的。”

    邵璟淡淡地道:“郡王爷有事,不便叨扰。”

    殷善追上去:“今天的事有误会,我们王爷是身不由己……”

    一个小厮跑过来,叫道:“殷总管,郡王爷叫你。”

    殷善只好叹了口气,郁闷地离开。

    “精彩不?”阿九等在大门处看着他们笑,“其实也不怪你们,上他当的人多了,不过你们是最惨的,被卖了还帮着数钱。我这个人最实在了,你们要不要考虑跟了我啊。”

    邵璟笑道:“公爷真爱开玩笑。”

    “这是不肯咯?”阿九突然沉了脸,低声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邵璟收了笑容,静静地看着阿九。

    阿九目光微闪,后退一步,转身骑马走了。

    田幼薇沉默着上了车,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邵璟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拨弄:“是郎戈吗?”

    “是。”田幼薇靠在他肩上:“他是小羊的人……”

    “不,他是皇帝的人。”邵璟很肯定地说道:“所以阿九没敢弄死他,而是把他留在了普安郡王府。”

    这里头的水太深了,田幼薇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弄清楚这一团,她想得头疼:“你分析给我听。”

    “郎戈这颗棋子废了。”邵璟看向热闹的街道:“杀死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楚,他们究竟对我知道多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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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介绍:
重生后,田幼薇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前世她不嫁,邵璟是不是不会死!如果她不做温室的花朵,是不是父亲兄长也不会死! 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利刃穿腹,烈火焚身,那种滋味真的撕心裂肺!再活一世,田幼薇这辈子不想再做温婉小女人,她要全家团圆做富豪,有钱又有权,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至于邵璟,她可以默默守护助他上青云,就是别再做夫妻! 邵璟黑脸:重生个锤子哟,田幼薇你胆儿肥了,竟敢始乱终弃!!!于是,这辈子,当邵璟长成绝世美男,时尚达人,文武双全,精通多国语言,日进斗金,御前红人的探花郎后,田幼薇仍然没能甩掉邵大人!两世为人,邵璟隐藏至深,只为用温柔深情织就一张天罗地网陷住一个人!阿薇,不管世事有多艰难,我只想让你生活甜如蜜。画春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画春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画春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