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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画春光txt下载     画春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5章 融融

    “我知道了。”小羊道:“我师娘那边我会去处理。”

    田幼薇见他没替孟氏和林家姐妹辩解,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不好意思地道:“始终是尊师的家眷……但我真没添油加醋。”

    小羊道:“我听五娘说过了。”

    那就更简单了,田幼薇厚着脸皮道:“那个周袅袅……”

    周袅袅很久没出现了,她以为会在张五娘的赏花宴上出现,再动手打压刁难她的,可是也没有。

    这让她非常不踏实。

    小羊一笑,清亮的目光注视着她:“你别担心,周家的女儿很贵,周相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若是不小心遇到她,避开就是了。”

    换而言之,周袅袅是有大用的,断不可能随心所欲,最多也就是能在不小心遇到的时候搞点事情罢了。

    田幼薇道:“那若是避不开呢?”

    比如上次在狮子林,周袅袅就是一心生事,根本不许她避开啊。

    “实在避不开,那就不用避开,但要聪明一点,有分寸一些,不要吃现亏,其余的交给我处理。”小羊温和地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暂时没有了。”田幼薇开心地笑起来。

    果然,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啊。

    她和邵璟不再纠结那件事,放开去和小羊做了真正的朋友,带来的好处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有,请千万不要客气,我还等着你们给我挣钱呢。”小羊温和地笑着,见谢氏亲自给他端来浮元子,就起身双手接过并道谢:“给您添麻烦了。”

    谢氏不好意思地摇手:“没有,没有,您慢用,我煮了一大锅,不够管用。”

    “娘……”田幼薇觉着谢氏这话太过直白,好像小羊没吃过似的。

    小羊却爽朗地道:“没错,我大概是要吃好几碗的。”

    小羊一连吃了三碗浮元子,吃得心满意足,秋宝坐在一旁捧着自己吃空了的碗,羡慕地小声问道:“阿姐,这位哥哥一口气吃那么多浮元子,不会把肠子粘在一起吧?”

    “不会啊,他是大人,小孩子吃多糯食才会。”田幼薇轻点秋宝的小鼻子,说道:“你只能吃四个,不能更多了。”

    秋宝冲着她吐舌头:“阿姐又骗人!”

    田幼薇失笑:“小鬼头!”

    小羊微笑着摸摸秋宝的小胖脸,柔声说道:“你是秋宝吧?真乖,糯食吃多了不会粘着肠子,却会让你积食不舒服,就不能吃肉啦。”

    秋宝就乖乖地捧着碗离开,小羊见田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便问:“您有什么事吗?”

    田父瞅一眼田幼薇,说道:“有关宣和博古图,我有两个问题要问您。”

    小羊笑道:“您问。”

    田父把他拉到一旁去说悄悄话。

    田幼薇奇了怪,问谢氏:“我爹有什么话要和小羊悄悄说?”

    谢氏无奈叹气:“还不是为了备货的事。”

    田幼薇道:“他还没死心啊?”

    谢氏小声道:“他是个犟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晓得你和阿璟不是真的听他话,只是不想和你们生气伤感情,成天琢磨着要找人劝服你们呢。”

    肯定是看他们和小羊好,小羊身份又高,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小羊身上去了。

    田幼薇很无语,他爹不知道小羊是股东之一,劝股东做亏本生意少赚钱,这让股东怎么想?

    “爹!”她走过去,大声喊田父:“隔壁张老爹找你有急事!”

    田父瞅她一眼,晓得她在说假话,却不好当着小羊的面多说,只好和小羊作了个揖,说道:“拜托您了。”

    等田父走开,小羊就道:“阿薇,烦劳你送送我?”

    田幼薇从善如流,点了一盏灯笼挑着:“您请。”

    天空飘飘洒洒下起细盐一样的白雪。

    “咦,下雪了,您赶紧上车。”田幼薇说着就要帮小羊打起车帘。

    小羊抓住车帘轻轻摇头:“我们走几步路说说话。”

    “行。”田幼薇要叫喜眉拿斗笠出来给小羊用,小羊拒绝了:“不就是下点小雪么,算不得什么。我不会耽搁太久,说完就走。”

    “令尊方才与我说,想让我劝劝你,尽量多带一些越瓷出海,帮越地的窑户一把,因为近来倒闭关张的窑场又多了好些家……”

    小羊不急不缓地走着,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律之美。

    田幼薇尴尬地解释:“我爹不知道你也是股东啊,我们不会这样做的,一定会尽力保证你们多赚钱。”

    小羊一笑:“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令尊很有意思……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很少了。我和他说,世间万事万物顺其自然比较好,就像桃花不能在秋天开放,樱桃不会在冬天结果一个道理。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田幼薇赧然:“我爹就是这样的性子。让你见笑了。关于那些倒闭的窑场,我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吧。”

    “你不必太在意。我不会因为你和阿璟不管这事就认为你们不好。”小羊诚恳地看着她笑,眼睛亮亮的:“古朴忠义之家,教导出来的孩子人品不会太差,行了,你进去吧。”

    他朝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田幼薇追上去,将灯笼挂在车前:“您慢走。有空来玩。”

    马车走了一段路,小羊轻轻掀开帘子回头去看,但见田幼薇还站在门口,低声和秋宝说着什么。

    灯笼散发出来的微光照在她身上,仿佛寒冷的冬夜里一团暖融融的光。

    马车前行一段路之后,遇到了殷善。

    殷善手里拎着一个人,神色为难:“公爷,他说他是林家的佃户。有人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来此拦截捉拿田姑娘,抓到以后塞到麻袋里带去乡下,自有人接应。”

    “林家?哪个林家?”小羊的声音和表情都冷了下来。

    殷善不说话,还能有哪个林家呢?

    小羊沉默片刻,道:“把他带上,去林家。”

    殷善拉住他:“公爷,这不好吧?您这样冲上门去,师生情谊怎么办呐?”

    小羊淡淡地道:“不怎么办,我正是按照老师的吩咐行事。走!”

    殷善无奈,只好由着他去。

第316章 君子之风

    林府,林元卿一家已经吃过晚饭,一家子坐在火盆边喝茶。

    林元卿在考校两个儿子的功课,孟氏坐在一旁点茶燃香,其乐融融,清雅富贵。

    听说小羊来了,林元卿颇为惊讶:“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孟氏细细的眉毛轻轻一挑,说道:“或是有急事吧。快请!”

    不多时,小羊走进来,先按着弟子礼问过安,笑道:“老师,学生有事请教,可否请两位师弟回避?”

    林元卿点头,命妻儿退下。

    小羊却道:“请师娘留下。”

    林元卿皱起眉头:“何事?”

    小羊道:“这事儿或许与师娘有些关系。”

    孟氏讶然失笑,坐了回去:“与妾身有关系?行,那我也听听。”

    小羊郑重地道:“把人带上来。”

    殷善拎了一个绑成捆成一团、嘴里塞着布巾的男子进来,丢在地上,行个礼,退到小羊身后。

    林元卿盯着地上的男子仔细看了一回,问道:“这是谁?”

    小羊道:“老师不认识吗?”

    “不认识。”林元卿摇头,又问孟氏:“你可识得?”

    孟氏笑道:“夫君是男子,常年在外行走都不认识,妾身一个闺阁女子寻常不出门的,又怎会认识?”

    小羊道:“老师和师娘都不认识,此人却声称自己是林家的佃户。”

    “哦?”林元卿皱起眉头:“究竟怎么回事?”

    小羊道:“可以先请师娘退下了。”

    “你退下。”林元卿立刻吩咐。

    孟氏眼里闪过一丝恼火,却是低眉垂眼,温柔地道:“是。”

    “学生按着老师的吩咐,善待那邵璟与那田家,谁想今日竟然叫我遇到,此人率众手持棍棒于路上埋伏拦截田家女儿……”

    小羊心平气和地描述着:“……学生将人拿下细审,他竟扯到老师,是以学生将人送到此处交给老师处置。”

    林元卿神色凝重:“竟然有这种事!行,你把人留下,待我查探清楚再给你回复。”

    小羊也不多话,起身告辞。

    殷善不明白:“公爷把人送过来,却不问结果,不问真相,是为了什么?”

    小羊淡淡地道:“为了告诉他们,我很重视邵璟和田幼薇。”

    不管是不是林家人做的,或者是孟氏为了出气做的,他把态度放在这里了。

    只要林家人眼里还有他,就不该再动邵璟和田幼薇。

    殷善道:“那若是林家为此与您生了龃龉怎么办?”

    小羊轻轻一笑:“老师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答应过田幼薇,她救了他的命,只要她不违法,他就让她横着走。

    邵璟也说过,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他也要投桃报李。

    更何况,他真的认为田幼薇和邵璟是很难得的人才,有很难得的一份真诚。

    他也真的很喜欢那个可以安静揉泥调釉、一坐一整天,画画写字十分出色,也可以翻墙如跳绳,独自在临安街头狂风一样自由奔跑的田幼薇。

    他还喜欢长得那么好看,把蹴鞠踢得花样百出,各种番邦话说得流利自如,明明只是一个孤儿,却可以活得那么明亮出色,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积极谋生的邵璟。

    在这个寒冷阴沉的冬夜,小羊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品行为人真的很不错。

    瞧,他明明喜欢那个女子,行的却是君子之风。

    林府。

    林元卿将手指轻轻敲着桌案,问站在一旁的孟氏:“怎么回事?”

    孟氏讶然:“什么怎么回事?”

    林元卿压低声音:“我问你,小羊刚才带来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孟氏直视林元卿:“你不会认为这件蠢事是我干的吧?”

    林元卿没出声,意思很明白,他真怀疑是她干的,因为这个人确确实实是他家的佃户,得了二两银子,奉命将田幼薇绑走。

    孟氏无奈叹息:“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吗?因为一个小姑娘与我争了几句嘴,我就要在天子脚下,让自家的佃户把人绑走?而且是在大家都知道,她刚得罪我的情况下?还刚好给小羊看见了。”

    林元卿道:“不是你,那是谁?难不成是阿雪、阿月姐妹俩?小羊把人送过来,总要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孟氏轻描淡写地道:“难不成咱们还能为了这么一桩小事,大张旗鼓地去查?挑拨你与建国公之间的关系,谁能从中得利,那就是谁!

    小羊把人送过来,无非就是表个态度而已。就算知道是阿九,他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能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窑户女,将官司打到御前?”

    林元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行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有这种事发生。林氏一族性命荣辱尽数系于小羊身上,我不想让他留下芥蒂。既然阿姝不乐意认你,你就别再勉强了。真惹急了廖师弟,闹起来,大家都不体面。”

    “是。”孟氏低眉垂眼上前给他捶肩捏腿,柔声道:“夜深了,歇了吧,儿子还小,壮志未酬,你得保重才行。”

    想起两个聪慧能干的儿子,林元卿十分欣慰,心当然也就软了:“一转眼,我从北地回来很多年了,这些年,真不容易啊。想我林氏一族,当初蜗居乡里,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战乱起来,家中四个兄弟竟然饿死两个,只剩我和大哥二人。”

    孟氏知道没事了,歪到他怀里柔声道:“现在不是走出来了么?谁敢小看你?堂堂国子监祭酒,天下读书人谁敢不敬?不过那天真是气死我了,尚国公竟敢那般欺辱于我!”

    林元卿抚着她的背脊轻声道:“你别急,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将来啊,等到孩子们长大,光宗耀祖的日子还在后头,你怎么也要当个帝师夫人才行……”

    孟氏欢喜地笑起来,娇声道:“我就是喜欢你这般野心和上进!”

    可笑她的前夫廖举人,竟然以为够吃够穿够用,有个举人的功名就够了,怎么够?见了官夫人还不是得下跪行礼,叫她怎么甘心!

    至于田幼薇,呵~来日方长。

第317章 过年

    自从拦截事件之后,田幼薇再不敢独自行动。

    虽然她觉着以她的身手,只要别在夜里行动,别去偏僻的地方,应该没啥大事儿,但经验告诉她,永远不要低估坏人的下限和恶毒。

    心中要轻视,战术必须得重视。

    所以她写了一封信去余姚,请白师傅和小虫来临安过年。

    从余姚到临安并不算远,那师徒二人很快过来,住进了田家的宅子。

    人口多了,难免忙不过来,谢氏在邻居大娘的帮助下,精挑细选买了两个粗使婆子,又给自己和廖姝分别添了个小丫鬟。

    于是不大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每天都是热闹非凡。

    白师傅还是淡淡的样子,日常就和廖先生下下棋,指点一下田幼薇等人的功夫,顺便把小秋宝也拉来站桩打基础。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小虫,他爹去年死了,再没人虐待他,他整天和白师傅在一起,过得很轻松自在,如今来了京中,得了几身新衣,天天有肉有白面,恨不得把田幼薇供起来。

    田幼薇并不要他供着她,她只要他做她的护卫就行了。

    邵璟之前设法买了两匹好马,一直养在马厩里,门房老岳将它们养得油光水滑的,又乖又听话。

    这会儿田幼薇就把马牵出来,每天学着骑骑,再叫小虫也跟着学,改步行为骑马,这样,万一遇到点啥事儿也方便遁逃。

    将近年关,大家的事情都多,朝中涉及到的各种典礼大事就更多。无论是小羊还是阿九,都没再露过面,也没人来找田幼薇的麻烦。

    她后来又去了张五娘那儿几次,都是为了观摩藏宝阁里的珍宝,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悟和收获。

    张五娘把她那幅画装裱好,挂出去,得到很多赞誉,有些人甚至通过张五娘向她求画。

    田幼薇并未因此大肆张扬,偶尔心情好,又有空才会画,而且每次画画必然精心创作,绝不肯敷衍将就坏自己的名头。

    此外除了张五娘等特别亲近的人以外,但凡求画的一定要给润笔,而且要价不低。

    张五娘笑她:“别个都怕人家说自己俗气,充满铜臭,你竟然是一点都不怕?”

    田幼薇无所谓:“我怕什么?没钱怎么过活?我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用的纸墨颜料,我烧瓷器供养窑工,难道不花钱?我家还有一大群人嗷嗷待哺呢。”

    张五娘听她这样说,反倒觉得她真实不做作,遇到那种想白要字画不给钱的,甚至主动帮着她把话说明了。

    如此一来,田幼薇少了许多麻烦事,大家都知道规矩,不愿给钱不愿等就免开尊口,反而不容易得罪人。

    不知是否因为小虫的样子太过凶悍吓人,又或是小羊那边起了作用,田幼薇之后一直没再遇到什么麻烦,顺风顺水。

    将近年关,邵璟也来了信,表示钱筹措得差不多了,他从明州去了余姚,又回了明州,同时他还把明州那个大宅子暂时抵押了出去,等到铺子里回了货款再赎回来。

    他在吴七爷、邹三爷、赵监官等人的帮助下,看好了船,目前正在招募人手和备货。

    招人和备货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办不好,是以邵璟天天都在奔波,忙得很。

    他还告诉田幼薇,他这次筹款,得到了以宋如海为首的番商的大力支持,好些番商都愿意借钱给他且不要抵押。

    最主要的原因是混图罗那件事他办得很好,因此建立了很强的信誉,加上他精通多种番邦话,也晓得人家的风俗禁忌,日常往来真心为人着想,真心尊重别人,番商们和他相处得很好,都喜欢他。

    邵璟有些得意,表示自己虽然当了多年的小孩子,但从前的本事并没有丢,要求田幼薇夸夸他。

    田幼薇回信的时候肯定是狠狠地夸了他,却也提醒他不要因为忙而忘了马球赛的事,最好每天都抽空练习一下,既可强身健体,又能加强技巧备战。

    她没敢把这些事都告诉田父,只挑着不紧要的说,其余详细情况则悄悄和廖先生说了。

    廖先生也觉着没必要什么都告诉田父,只进越瓷那个事被小羊说过以后,田父是没再提了,但他总觉得年轻一辈不稳重,他得帮着掌舵,所以总想干涉,大家想法不一样,知道得太多就要起纠纷。

    邵璟直到腊月二十九才赶回来,给家里人都带了合适的礼物,田父口里骂着他浪费钱,心里其实很高兴,再问生意的事,邵璟也是答得滴水不漏。

    元旦日,众人穿新衣饮屠苏酒,一起去了吴悠的姑母钱家拜年,至于张五娘家则只送了拜年飞贴和年礼。

    因为知道小羊在旦日有大朝会,整天都要留在宫中,不会有空,田幼薇和邵璟亲自登门留了年礼就走了。

    第二天,吴悠等人回拜,小羊和张五娘则使人送了拜年帖子和年礼过来,其中多有一些外头见不到的吃食果子,看着不起眼,却很贴心亲近。

    邵璟瞅着空子约了那帮马球队友练了两场球,接着就到了和孙云旗赌球的日子。

    正月初三日,田家人一大清早就起了床。

    田幼薇特意给邵璟做了饺子,又很仔细地将他的袍子给打理得一丝褶皱都没有,还帮他把头发编成辫子再绾成发髻,用纱帽固定,以免头发散落影响比赛。

    至于靴子,她捧着小羊送来的那双锦靴,不确定要不要劝邵璟穿上。

    邵璟将那双靴子接过去放好,安抚她道:“之前不是说好不穿的么?纵然孙云旗等人见我穿了这靴子会有所顾忌,却也会让人看我不起。还有阿九,你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慎重起见,这双靴子还是不要穿的好。”

    田幼薇不定心,又悄悄将靴子包了拎着,万一用得着呢?多些准备总是好的。

    一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街上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

    朝廷平时严禁赌钱,这几天却是开禁的,许多贵女带着帏帽站在路边看关扑赌博,甚至亲自参与。

    田幼薇算着,邵璟和孙云旗等人这场马球赛必然也少不得赌钱,于是悄悄问邵璟:“邹三爷来了没有?”

第318章 没把握

    邵璟不由得笑了:“难道你还想再像上次那么狠狠赚一笔钱?”

    田幼薇小声撒娇:“难道不可以么?”

    当着全家人,邵璟没敢有多的动作,只小声道:“咱们之前是在余姚乡下小地方,此刻是在帝都,随便一块砖掉下来都能砸个五品官,邹三那点本事不够看的,跑来这里抢人钱财,他不要命了?”

    田幼薇十分失望:“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要被人白白赚钱。”

    邵璟笑了一回,问道:“你想投多少?”

    田幼薇伸出两根手指。

    邵璟问道:“二两?”

    “两千两!”田幼薇送了他一个白眼,小声道:“就算赔钱,那我也得买你赢啊,这叫输人不输阵。”

    “我看你是傻了吧。”邵璟不客气地道:“投两千两,万一输了,白白便宜人啊,最多只能投二两!”

    见田幼薇瞪圆眼睛,他又笑道:“那就投二十两!不能更多了!咱们的钱得留着做大事。”

    田幼薇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忧心忡忡。

    这说明一件事,邵璟自己也对这场马球赛没把握。

    毕竟这是在帝都,能人狠人太多,局势复杂,他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人,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杀出重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说话间,到了西湖边的马球场上。

    此时球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四周好些摊贩吆喝买卖。

    田幼薇看了一圈,隐隐后悔没有让家中下人来摆摊挣个小钱,不然肯定这么多人,又逢着过年,肯定能挣不少。

    “瞧你那点出息!”邵璟鄙夷她,拍马向前,和迎上来吴三少和吴悠打招呼:“我们的人在哪里?”

    钱家早就使人占了好位置,吴三少领着邵璟去找马球队的人,吴悠则领着田幼薇一家子去了占的地儿。

    田幼薇心神不宁,想去看邵璟,就借口:“什么地方可以投注?我得去瞧瞧。”

    吴悠心知肚明,领着她往前挤:“我带你去。”

    投注的地方坐着几个穿着鲜亮锦衣的人,其中一人正低着头和一个穿绿袍子的人说话。

    田幼薇看得清楚,那穿绿袍的人正是孙云旗,她不由十分忧虑。

    孙云旗看来是和主持投注的人是认识的,这样子和当初邵璟在余姚设局投注蹴鞠赛好像啊,真是风水轮流转。

    吴悠仔细研究了一番规则,说道:“花样挺多的,不过咱们不用管,只投阿璟赢就是了。”

    管事的人听见,就笑道:“两位小娘子要投哪一队赢?红队,绿队?”

    邵璟等人穿的是红衣,吴悠便道:“投红队,二十两。”

    田幼薇晓得她是为自己壮声威,隐隐感动,道:“我也投二十两。”

    却见孙云旗挤过来,不怀好意地吆喝道:“哟,这不是邵小郎的未婚妻么?你也来投注呀!投了多少银子啊?啧,才二十两?你是穷呢,还是觉着邵璟要输?”

    无数双眼睛顿时看向田幼薇,议论声潮水一样地涌了起来。

    田幼薇平静一笑:“我说的是二十两黄金。”

    吴悠大声道:“我说的也是二十两黄金!”

    孙云旗得意地笑起来:“二十两黄金,也太少了吧,怎么着也得投个万儿八千的才妥。”

    田幼薇没理他,投了注就拉着吴悠走开。

    她是想给邵璟壮声势,但差不多就行,再加就是被孙云旗牵着鼻子走了,怕不是傻子。

    “阿悠,多谢你啊。”田幼薇想着,若是邵璟赢了,吴悠挣了钱,那她就不说啥了,要是输了,她就换个方式把这钱补给吴悠。

    她知道吴悠的钱来得不容易,全靠着月例和长辈给的赏赐存下来的,吴悠对她好,那她也得替吴悠着想。

    “谢什么呀。今天的事换了是你,肯定比我还投得多,不过你也晓得,我没你有钱。”吴悠话未说完,又咋呼呼地叫起来:“张姐姐,我们在这里!”

    张五娘和几个贵女一同走过来,笑道:“正到处找你们呢,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吴悠道:“投注呢。”

    张五娘就问:“情况怎么样啊?”

    田幼薇大方笑道:“筑球军威名远播,阿璟蹴鞠还算出名,打马球却是第一次。”

    刚才她大致观察了一下,多数人都是赌孙云旗等人赢,不看好邵璟等人。

    张五娘一笑,吩咐婢女梅英:“去把我的银子也投了。”

    少倾,梅英回来,田幼薇和吴悠都没问投了谁——若是张五娘不看好邵璟没投他,大家都尴尬。

    “我家中长辈兄弟都爱打马球,里头门道极多,有些下三滥,就爱往人马匹上动手脚,我们过去看看。”

    张五娘随身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样貌气质都很彪悍,非同常人。

    她给田幼薇解释:“他俩是长期跟着我伯父行军打仗的,很懂马匹,叫他们去看。”

    田幼薇不胜感激。

    几人一同到了邵璟等人集结处,却见好些个身形高大、样貌彪悍的人在帮邵璟等人检查马匹装备,瞧着也不是常人。

    张五娘仔细看了一回,笑道:“是我小看了邵小郎,这些人都是筑球军中的好手,有他们在,用不着我们家的人。”

    田幼薇也把心稍许放下去了些,不过现在只能保证马匹装备正常,要论真功夫还得看赛场。

    “你们怎么来了?”吴三少跑过来和她们打招呼:“是不放心吧?过来看看。”

    田幼薇也想知道邵璟平时都是和些什么人往来,就跟了过去。

    邵璟在和一个留着小胡髭、双目细长、鹰钩鼻的男子交谈,见她来了,却未主动招呼,反而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她。

    田幼薇就知道,他这是不想让她认识那个人,她就没凑过去,而是跟着吴悠、张五娘老老实实站着看。

    忽听有人大声笑道:“咦,你们都在这里了?准备好了么?”

    却是阿九。

    田幼薇看到他头皮就发麻,总觉得只要有他在,一准没啥好事。

    果不其然,阿九大喇喇走过来,叫道:“邵小郎,你怎么没穿我家兄长给你的锦靴啊?”

第319章 叛徒

    在场许多人都认识阿九,尤其是筑球军的人,听到他这一声喊,全都看向邵璟。

    邵璟微笑着道:“锦靴太珍贵,担心踢坏了可惜。”

    “靴子不就是用来穿的?坏了就坏了,怕什么?”阿九笑着:“换上吧,你不穿,是看不上我家兄长呢,还是看不上我们家?”

    邵璟不慌不忙:“您言重了,恰恰就是因为看重,所以珍惜。”

    阿九见他答得滴水不漏,勾唇一笑:“如果,小爷一定要你穿上呢?!你敢不敢抗命?”

    田幼薇几乎可以肯定,阿九就是来使坏找茬的,当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张五娘忧虑地道:“阿薇,不就是一双靴子吗?你让邵小郎别和尚国公对着来,别给他生事的机会。”

    几乎是同时,邵璟已然道:“既然国公爷有令,邵璟听从就是。但只是,我那双靴子留在家中,没拿来。”

    阿九哈哈大笑:“那没关系呀,小爷早就替你准备好了,穿小爷的!”

    他手一挥,死宦官就捧上来一双金彩辉煌的锦靴,皮笑肉不笑地道:“邵小郎,您请吧。”

    田幼薇只一看,就知道这双靴子邵璟穿着不合适——太小了,不像之前小羊给的那双大小差不多。

    所以,阿九是早就猜到邵璟不会穿小羊的靴子,刻意准备了这么一手,方便搞事?

    “孙云旗等人说了,要把邵璟打残打废……”田幼薇骤然想起阿九和她说过的话,头皮就是一麻,这靴子断然穿不得,谁知道里头有什么鬼?

    眼看邵璟骑虎难下,她吩咐喜眉:“快去把我带来的那双靴子拿来!”

    “嗳!”喜眉应了一声,转身要跑,却见四周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于是慌起来,等她去把锦靴拿来,都开赛了吧?

    却听小虫瓮声瓮气地道:“不用去了,在这里呢。”

    原来他仗着力气大,又一心想把差事办好,就将田幼薇带来的所有东西都背在了身上。

    “好小虫。”田幼薇朝小虫一笑,取了靴子朝邵璟走去,若无其事地笑道:“在这里呢,我怕用得着,就悄悄带上了。”

    邵璟接过靴子,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温润。

    “喝!真是贤内助。”阿九阴阳怪气地一笑,十分不爽地瞅着田幼薇:“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九爷好。”田幼薇笑着给他行礼:“当然是来看阿璟打球了,毕竟我也投了钱的。也要谢谢九爷,替我们向建国公讨要了这双靴子。”

    “哼!”阿九冷哼:“叛徒!”

    这是晓得他们和小羊结盟了!田幼薇听得明白,觉得好笑又火大。

    她和邵璟从来就没有和阿九有过任何合作、交往的意愿吧?从一开始就是阿九一直在找茬,一直在找茬。

    不过她也没必要和阿九说这些,便只是假装没听见。

    一声鼓响,又有哨音响起,是马球赛开始了。

    众人一阵欢呼,田幼薇也敛了心神看向场中。

    她的阿璟,红衣黑马,飒然出众,身手矫健,快如闪电,在马球场上同样不比蹴鞠场上身手差。

    开赛没多久,他就拔了头筹。

    样貌绝美的少年郎,鲜衣怒马,毫无阴柔之气,阳刚俊朗,潇洒风流,世间罕有。

    “邵小郎!邵小郎!再来一个!”场地四周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有女也有男。

    田幼薇心潮澎湃,听到身后有人商量着,说是没想到邵小郎打马球也这么厉害,得去投他赢才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你此刻是不是觉着挺骄傲自豪?”阿九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真是没想到啊,邵璟真不是个绣花枕头,早知道这样,这锦靴不穿也罢。”

    田幼薇烦死他了,恨不得拍苍蝇一样把他拍死。

    阿九继续念叨:“唉,做人真是难,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装个好人,就能和你们做好朋友。有些人吧,啥事儿都替你考虑到了,替你们讨要靴子,替你们惩罚恶人,偏偏得不到一个好脸色,你说这是为什么?”

    田幼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气乖巧:“九爷您的好意,我一直记在心里的。”

    “真的?那你们要不要弃暗投明?”阿九笑着:“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哦。”

    田幼薇心里一动,猛然回头看向他。

    只见灿烂的阳光下,阿九狭长斜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十分认真严肃,同时透着一股阴冷。

    田幼薇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什么?”阿九微微一笑:“只要你们答应跟着我,什么孙云旗狗云旗的,小爷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你应不应?”

    田幼薇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九爷,我不懂得您的意思。”

    “呵~我懂了。等着瞧。”阿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个旋身迅速离开。

    “你死定了!”死宦官翘起兰花指,隔空点了田幼薇一下,迅速跟上。

    田幼薇的心“咚咚”乱跳,总觉得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阿九才走了没多久,就听“呛”的一声锣响,有人大声道:“暂停!”

    于是球场上正在奋力纵马打球的人全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田幼薇觉着这事儿和阿九离不开关系,于是十分心慌,然而场中乱糟糟一片,她也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仔细思考片刻,问张五娘道:“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张五娘也很茫然:“好像没有啊……”

    梅英道:“有这么一件事,靺鞨的使臣来了,听说正由周相陪着四处游玩呢。”

    田幼薇的心直往下沉,四处游玩,那不会来了这里吧?

    忽见一队侍卫冲过来,将场边的人群驱散开来,留出一个大缺口,接着有人端了椅子案几等物,有条不紊地陈设在场边。

    一个中等个子、微胖、留着三绺胡须、穿紫袍的官员与阿九一道,领着一个靺鞨人走过去,分别往椅子上坐了。

    “靺鞨使臣!”张五娘指着穿紫袍的官员道:“那是周相!”

第320 意外

    周相!

    周袅袅她爹!

    田幼薇听到这个人,第一反应居然是周袅袅她爹,然后才是——这是议和第一大功臣,也是朝中第一权臣。

    张五娘看起来对周相颇有看法,小声道:“临安城那么大,不去其他地方逛,偏要跑来这里凑热闹……”

    田幼薇紧张地思考着,阿九的一系列动作和让马球赛暂停究竟有什么关系,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侍卫朗声道:“使臣大人想要入场与诸位一起比赛。”

    众人顿时惊了,都不知道这靺鞨使臣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又会参与红队或是绿队。

    忽见孙云旗打马赶上,滚下马背,谄媚地道:“恭请使臣大人与我等组队!”

    靺鞨使者笑了,转身与周相、阿九说了几句话,起身将貂皮大氅脱去,也不换衣服,直接命人牵了一匹高大的骏马过来,翻身上马,直奔球场。

    他并不讲究规矩,横冲直闯,目标是还在场中站立等候开赛命令的红队。

    他的马来自北地,是千挑万选的良驹,且是军马,训练有素,久经沙场,远远不是邵璟等人的马能比的。

    这一冲,红队的马匹顿时大乱惊起,现场乱成一团。

    那靺鞨使臣得意之极,“哈哈”大笑,眼看红队的一匹马不受控制冲到他面前,扬起球杆就往骑手头上砸。

    眼看那骑手就要挨打,甚至可能落马丧命,围观众人鸦雀无声,心中充满了耻辱,却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斜刺里冲过来一人一骑,红衣黑骑,正是邵璟。

    邵璟仰身往后,一手持缰,一手反手一捞,将处在危机之中的队友仰面按倒下去,堪堪避开靺鞨使臣致命一击。

    接着,那个可怜的受害人因为惊慌失措而落马,又被邵璟俯身抓住,横放在马鞍之上。

    黑马嘶鸣着冲向场边,邵璟用力一勒缰绳,黑马扬起前蹄再停下,他才将那个惊魂未定的队友轻轻放下地去。

    几个围观的百姓自发地扶住了那个可怜的家伙,随即,有人使劲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大声叫道:“邵小郎!邵小郎!”

    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田幼薇的心“咚咚”乱跳,掌心里全是冷汗。

    她顾不得骄傲自豪,焦急地看向周相、阿九和靺鞨使臣,以及孙云旗等人。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来就该是恼羞成怒的靺鞨使臣要针对邵璟搞事了。

    但见周相气定神闲地坐着,仿佛这就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比赛。

    而阿九,是看着她这边的,他甚至举起茶盏朝她遥遥一敬。

    “这场戏好不好看?”

    即便田幼薇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也大概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我要向你挑战!”靺鞨使臣将球杆指着邵璟,大声呼喝,褐色的眼珠子闪着冷光:“穿锦靴的那个,你是宗室子弟?我要向你挑战!”

    他用的是靺鞨语,田幼薇听懂了。

    她愤怒地看向阿九,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如果她和邵璟投奔了阿九,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

    但他们没有,反而和小羊结成了同盟,所以,邵璟穿上了锦靴,靺鞨使臣也把他当成了宗室子弟。

    还有什么能比在新年狂欢的时候,当着对手民众的面,将一个长得十分好看、又广受民众喜欢、穿着红袍锦靴的皇族子弟击落于马,当场输球输人再伤残,更能打击对手的呢?

    靺鞨使臣想要这么做,而阿九就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

    孙云旗的那些队友出自筑球军,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有靺鞨使臣带着,便如豺狼一般。

    而邵璟这边全是普通富家子弟,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两边一冲撞,便如豺狼入了狼群。

    即便邵璟死了残了那也不要紧,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草民而已,谁也不会追究这个事。

    田幼薇咬紧牙关,从今天以后,阿九就是他们的敌人了!

    她心急如焚,在小虫的护卫下,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着,想要找到白师傅——希望在险情发生之时,白师傅能够救邵璟一命。

    “阿薇。”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田幼薇抬起头来,看到白师傅站在她面前,关心地注视着她,小声道:“别怕,师父在。”

    “师父!”田幼薇红了眼圈:“阿璟他……”

    白师傅轻轻摇头,小声道:“你看。”

    田幼薇回头,看到她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邵璟神色淡淡,轻柔地安抚着坐骑,用流利的靺鞨语与靺鞨使臣说话。

    靺鞨使臣很意外邵璟的靺鞨语竟然如此流利,而且胆子又大,骑术也精,不卑不亢,难免停下来与他对话。

    “他们在说什么?”吴悠跟着挤过来,着急地问田幼薇:“怎么办,这些人不好惹。张姐姐去找建国公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田幼薇也听不到邵璟和那靺鞨使臣具体在说什么,但她看邵璟的样子,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忽见孙云旗凑上去指着邵璟说了一句什么,邵璟回了一句,那靺鞨使臣抬起球杖朝孙云旗狠狠打去。

    孙云旗躲避不及,被砸在胳膊上,当即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滚落马下,在地上翻滚嘶吼。

    众人全都呆住了,完全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孙家的仆人忙颠颠地跑上去,飞快地将孙云旗抬走。

    周相皱起眉头,和阿九说了几句话,一个鸿胪寺的官员走下场去,站在靺鞨使臣马边问了几句话,回来小声回复周相和阿九。

    田幼薇看到阿九抬起头来看了邵璟一眼,又看向她,神情很是意外。

    紧接着,就听周相说道:“既然使臣想要来一场公平的比赛,那就来吧。筑球军听令!”

    在场的筑球军不少,一部分是原本就跟着孙云旗来的,一部分是和邵璟交好的,还有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

    见周相发了话,就全都站出来听令。

    却是要选一队人马出来,由邵璟带着,与靺鞨使臣带来的靺鞨人进行比赛。

第321章 记得

    田幼薇着急又担心。

    对方是常年在马上行军的靺鞨人,骄横又凶残,与他的手下很熟悉,彼此心意相通,配合良好。

    邵璟却是才练马球没多久,且他与队友并不熟悉,看起来怎么都是他输了。

    这不是普通的输赢,代表了两国之间的较量。

    今上虽然主和议和,却不代表他愿意在这种时候,在百姓面前丢这种脸。

    一旦输了比赛,邵璟必然受到牵连,小羊也逃不掉干系。

    而且她知道,在筑球军中有个规矩,正式的比赛若是输了,输的人要被扒掉上衣绑在刑柱上挨鞭子。

    白师傅安抚她:“别担心,即便输了也是有气节的输,阿璟做得到的。”

    田幼薇还是很紧张,怎么能不担心呢?

    她死死盯着邵璟,心想要不等到这件事结束,也不做啥生意出人头地的了,直接跑路好了。

    邵璟突然举起球杖,朝她这个方向喊了一声。

    她听得明白,他是在说:“阿薇,你看着我!”

    红衣黑马的少年儿郎,英气勃勃,一往无前。

    田幼薇眼眶微热,知道当此时候,邵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后退的。

    “阿薇,你不要太担心,我三哥说了,和阿璟组队的基本是平时和他相好的筑球军,都打得很好,他们平时也经常一起练球的。”吴悠灵活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给田幼薇传递消息。

    田幼薇果然看到,之前和邵璟说话的那个鹰鼻细目的汉子也在其中,另外几人也都是之前帮着邵璟他们检查马匹装备的人,于是心便放了一半,只担心会出其他意外。

    又听人群中传来一阵嘈杂,一队锦衣侍卫簇拥着小羊走过来,直奔周相等人。

    周相、阿九起身相迎,说了几句话后,小羊稳稳地落了座,把邵璟等人叫过去说话。

    张五娘匆匆而来,道:“幸亏国公爷就在这附近,他很会打马球的,也很精通战术,有他坐镇,至少无人胆敢乱来。”

    说话间,锣鼓哨笛已响。

    两队人马冲入场中,激烈交锋。

    田幼薇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那个穿着红衣骑着黑马的男子在场中驰骋厮杀。

    人群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吴悠嗓子都喊哑了,一边喊还要抓着田幼薇的胳膊晃:“邵璟为啥什么都会呀!还有没有他不会的?你为什么不喊?你快替他鼓劲啊!”

    田幼薇没啥反应,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看着。

    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邵璟不会的。

    “哎呀,你别吵了,吵得我耳朵疼!”张五娘生怕吴悠吵到田幼薇,硬生生将吴悠的嘴给蒙住了。

    吴悠呜呜地道:“可是,人家着急嘛,叫出来会好一点,不然会晕倒的啦。”

    田幼薇突然将两只手拢在口边,大声喊道:“阿璟!你要好好活着!”

    喊完之后,热泪盈眶。

    是的,好好活着。

    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多才多艺,首先都得活着,好好活着。

    邵璟像是听见了,他大吼一声,扬起球杆,将马球击过了门洞。

    球赛是怎么结束的,田幼薇不太记得。

    她只记得人群发出的欢呼声震天响,吵得她的耳朵“嗡嗡嗡”地叫。

    然后很多人涌入场中,现场乱了套,以至于周相等人不得不出动侍卫维持秩序。

    “赢了,我们赢了,阿璟赢了!”小虫大声吼着,粗壮的脖子上青筋尽数鼓起,微驼的背也仿佛直了起来。

    白师傅神色复杂,欣慰又感叹:“我没白教他。”

    人群又发出一阵欢呼声。

    “怎么了?怎么了?”吴悠急得团团转,使劲掂着足尖伸长脖子往前看,看不到又扶着田幼薇的肩头使劲往上跳。

    田幼薇比吴悠高了小半个头,堪堪可以看到一点点。

    她看到那个靺鞨使臣将那条金灿灿的腰带解下来,双手递给邵璟。

    “你背我,阿薇姐姐,你蹲下来让我趴在你背上看……”吴悠突发奇想,使劲往下拽田幼薇。

    田幼薇无奈地蹲下去,任由吴悠趴在她肩上,再用力将她背起——刚好看到邵璟将那条腰带高高举起,对着众人展示。

    “什么意思啊?”吴悠没懂,叽叽呱呱吵死个人。

    白师傅真是被她吵得受不了,皱着眉头道:“靺鞨人输了,愿赌服输,敬阿璟是条汉子,把自己的腰带当作是彩头,给了阿璟。”

    “哦……为什么阿璟会赢呢?”吴悠趴在田幼薇肩上,赖着不肯下来:“阿薇你也没想到的吧?他明明小时候只会跟着你骑驴的。”

    “……”田幼薇不想和吴悠说话,并且无情地把她扒拉下自己的肩。

    张五娘抚着胸口喘气,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可真是想不到,邵小郎打得好,筑球军也打得很好,这恐怕是近年来我见过的最精彩的马球赛了。”

    白师傅淡淡地点评:“也不算什么,只是侥幸小胜而已。今日这群靺鞨人并不算是很精通此道,不然输赢难料。”

    话未说完,引起周围许多人怒目而视。

    一个妇人挖苦道:“真是世风日下,这么懂行怎么不下场?不懂得的却是拼了命下场!”

    另一个小姑娘附和道:“就是,明显就是嫉妒邵小郎长得好看球又打得好,还精通靺鞨话!”

    说实话的白师傅:“……”

    做人真的好难。

    田幼薇这个时候才勾着唇角傻笑起来。

    幸运总是在拼命努力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来临。

    吴悠见她终于笑了,少不得开她的玩笑:“阿薇你要小心啊,从今日起,邵小郎真的要出大名了,不知要成为多少临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田幼薇很自信地回答道:“没关系,我现在也出名了,而且将来会更出名的。”

    她的字画得到了很多赞誉,连带着她亲手制作的瓷像也跟着涨了价,她还会做得更好的。

    人潮散去,靺鞨使臣和小羊等人也都先后离开。

    整个临安,除去押错了宝的赌徒和孙家的人以外,没人记得孙云旗是谁,但邵璟邵小郎这个人,却是被临安人记住了。

第322章 面圣

    喧嚣散去,田幼薇蹲在一棵柳树下等邵璟。

    柳树刚刚发了芽,浅绿新莹,她穿了一身桃花色的衣裙,头上的水晶流苏在微风里簌簌抖动,人比桃花更娇艳。

    在她脚边放着一只匣子,里头装的是今天赢来的钱。

    是的,邵璟又让她赢钱了。

    多亏孙云旗那个烂人关键时刻刺激了她,让她从二十两银子改为二十两黄金。

    虽然孙云旗后来是被靺鞨人直接砸断胳膊,滚下了场,但算起来他确实是输给了邵璟。

    所以她得到了一百两黄金。

    当然,吴悠也赢了钱,张五娘也赢了钱。

    她是到最后才知道,张五娘也是押的邵璟,理由是自家姐妹的未婚夫,那就是自己人,即便会输也得押,输人不输阵。

    田幼薇的心情很好,除了赢钱之外,她收获了两份很真的友情,非常值得去珍惜。

    邵璟终于摆脱他那群朋友,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靠在那匹黑马上,静静地看着她笑。

    他的左边脸颊上破了一条口子,脚因为受伤也有些跛,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美貌,甚至更添了几分男人的粗犷气息。

    田幼薇仍然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然后说道:“这次赢的钱太少了,我不太满意。”

    她没想到邵璟的人气居然这么高,除了她们三个之外,还有很多人也押了他赢。

    当然,不必深究这些人究竟是男还是女,否则就是自己找醋喝,酸味得弥漫到整个临安城。

    邵璟笑着朝她伸手:“没亏本就很好,知足吧。”

    田幼薇把沉甸甸的匣子用力放到他手中,背着手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往家走:“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个是,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邵璟道:“怀孕。”

    “……”田幼薇很不满意:“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的马球打得这样好?”

    邵璟摸了一把下巴,沉思:“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好?”

    “……”明显是骗人!田幼薇更不满意了:“第三个问题,你和靺鞨人说了什么?”

    邵璟笑道:“我和他说,真正的英雄应该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田幼薇不信:“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邵璟说道:“当然,我还提到他们的一些谚语和传说,谁让我见多识广会说话呢。”

    “……”田幼薇笑了:“好吧,那你认为这次是因祸得福,还是运气好?”

    “我觉得我靠的是真本事。”邵璟认真回答问题的同时,因为心情好,破天荒地笑着和一个结结巴巴恭喜他的姑娘挥了挥手。

    田幼薇嫉妒,小声道:“胡说八道,明明是靠脸。”

    “过来!”邵璟朝她招手,等她走上前去,就用力搓揉她的额发,等她怪叫,他就哈哈大笑,看痴了路旁一群各种年龄段的女人。

    田幼薇不服,小声说:“我也有很多人喜欢的。”

    “什么?”邵璟喊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田幼薇背着手大叫:“我说你是一只自大的猪!”

    邵璟悄悄笑了。

    是的,他知道有很多人喜欢她,但他会尽力把她看得牢牢的,尽力给她最好的。

    ——*——*——

    “阿璟,你究竟和那个靺鞨人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揍那个姓孙的坏蛋呀?”田秉激动得很。

    邵璟坦然自若地道:“我和他说,孙云旗骂他,他信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西湖边的这一场意外产生的马球赛,意外地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许多街坊邻里涌入田家,要一睹邵小郎的风采。

    到了晚间,客人散去,老岳关了门,白师傅正给邵璟搽药酒的时候,门又被人拍响了。

    老岳想着肯定又是来看热闹的邻里,就没理,没想到门被拍得震天响,大有不开门绝不放弃的意思。

    老岳气得很,很不高兴地跑出去开了门,嚷嚷道:“懂不懂礼啊……”

    看清来人之后,后面的声音被他急速吞了下去。

    他连滚带爬往屋里跑,大声喊道:“老爷,老爷,邵小爷……贵人登门啦!”

    只见两个上了年纪的宦官笑吟吟地走进来,准确地找到田父和邵璟,先恭喜再传达旨意。

    大意是说,皇帝陛下听说了今天的事,要见邵璟,让邵璟入宫觐见。

    田父万万没料到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出,话都不会说了。

    邵璟倒是镇定,平静地打赏了宦官,又换了衣服跟着走了。

    田父激动地问廖先生:“会怎么样啊?”

    廖先生道:“运气一般的话,能得赏,运气好的话,怕是还能得个小官。”

    田父激动了一回,又收了笑容,脸色变得很凝重。

    谢氏见他垮着脸,就道:“多好的事,你怎么沉着脸呢?”

    田父忧郁地道:“你不懂。”

    他的担忧来源于邵璟的身世,既希望邵璟能出人头地,又怕邵璟出人头地,被人盯上。

    田幼薇瞅了空子安抚田父:“没事的,阿璟运气好。”

    躲是躲不过的,不如迎头赶上。

    一家人一直等到半夜时候,等得提心吊胆,邵璟才回来。

    田父拿着灯,很仔细地将邵璟从头照到脚,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为难你吧?”

    邵璟看着田父的小动作,再看看全家人紧张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没有,说是让我去筑球军里当个小官儿,我没答应,就给了赏赐。”

    小虫惊道:“老天爷,让你当官你都不肯当?那你是想要做什么?”

    邵璟被小虫给逗笑了:“马球只是游戏而已,偶尔玩玩可以,不能做一辈子。我当然是要做进士了。我决定了,我要做探花郎。”

    田秉奇怪道:“为什么不是状元郎?”

    “因为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容易摔跤。”邵璟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伸个懒腰:“困了。”

    “睡吧,睡吧。”田父忧心完毕,看未来女婿开始得瑟,又不顺眼了,但见田幼薇给邵璟使眼色,二人一起悄悄溜去厨房,却也没说什么。

    田幼薇把面条下进锅里,迫不及待地问邵璟:“怎么样?”

第322章 御笔

    可能是因为赢球的原因,今上的心情很好。

    邵璟之所以在宫里待那么久,是因为今上一直在接见大臣,等待召见的时候久了一些。

    今上问他从哪里学的靺鞨话,什么时候学的马球,会些什么番邦话,又问起了混图罗的事,再问他是否有意加入筑球军。

    邵璟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今上也没生气,问他对南北议和有什么看法。

    邵璟就回答说,多年战乱,民生凋敝,国库空虚,急需休养。为抗靺鞨,征饷银;百姓不堪重负,暴起反抗为乱军;为镇乱军,又征练饷;每次打仗所用的花费,都是从百姓身上刮来的,于是形成恶性循环,越来越糟。

    他从乡下来,见过很多农人和小贩商人,都在为沉重的苛捐杂税而伤神,也看到很多人家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怨声载道。倘若能借议和缓一口气,存些本钱,休养生息,于国于民都是有好处的。

    今上虽然没说什么,却又接着问他是否打算科考,听说有这个打算之后,就半开玩笑地说:“倘若你能进入三甲,朕一定钦点你为探花。”

    “所以你奏对得很好,是吧?”田幼薇觉着邵璟说得很好很有道理,一味主战并不是好事,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她只可惜:“去年秋天你没参加乡试,今年不能参加春闱,还得再等三年才能做探花。”

    邵璟笑道:“你忘了,明年会开恩科,我今年秋天参加考试就行了。”

    “说得好像你一定能考中似的。”田幼薇道:“我之前没关注这事儿,记不清了。”

    邵璟先嗦了一口面才道:“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市舶司呢?我这么会做生意。”

    田幼薇道:“你想得可真美!你没要官,那也没趁机讨点什么好处?”

    邵璟装糊涂:“要什么好处?”

    田幼薇道:“咱们得罪人了啊,孙家,还有阿九,你怎么也得讨个什么护身符之类的。”

    “没有呢。我没想起来。”邵璟一脸后悔。

    田幼薇扼腕叹息,想想也算了,慢慢来吧。

    却见邵璟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在她面前晃啊晃:“你看这是什么?”

    田幼薇伸手去拿,他却高高举起故意不给她。

    田幼薇踮起脚尖,他就举得更高,还轻蔑地道:“小矮子。”

    “我不矮!”田幼薇急了,揪住他的衣袖,攀着他的肩头,使劲往上跳。

    却不想被他一手搂住腰轻轻往上托了一下,她便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与他紧紧贴着。

    二人呼吸相闻,心跳相击,看到邵璟眼里熟悉又陌生的光芒,田幼薇的脸突然就红了,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

    “你做什么?被人看到还活不活了?”她的声音比蚊音还要小几分,听起来更像是喁喁私语。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很想……”邵璟低下头,将下颌搁在她的颈间,轻轻嗅着:“你用的是茉莉花香味的粉。我不是给你带了大食的蔷薇水?怎么不用那个?”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唇瓣微凉,胸肩宽厚有力,田幼薇被环抱在其中,安全又舒适,难免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又酥又痒又麻,仿佛有什么,就要从心间控制不住地破土而出,蠢蠢欲动,让人燥热难安。

    她很小声地说:“你不喜欢茉莉花香吗?”

    “我当然是喜欢的,不过偶尔也想试试其他味道。”邵璟舔了她的耳垂一下,惹得田幼薇一阵战栗。

    一炷香后,田幼薇红着脸低着头,静悄悄地立在灶旁洗锅,邵某人就是个坏东西,蔫坏蔫坏的那种,坏得不可描述。

    就算是这个时候,他也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即便她没回头,也能觉着那目光钉在她背上,如有实质。

    她竭力保持冷静,收拾好厨房,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回邵璟面前,凶巴巴地道:“快给我看,再不给,我就要生气了!”

    “给你,给你。”邵璟忍着笑,得意洋洋地将布包打开放在她面前。

    却是两页手书的《孟子》节选,用的小楷,间以行楷,笔法婉丽,自然流畅,非同凡品。

    田幼薇诧异地看向邵璟:“这是什么?”

    “御笔。”邵璟笑着和她解释:“陛下亲自为太学书写的课本,我想着他要赏我,无非是些布匹金银,也不会太多,没什么意思。不如要这个放在咱们家里镇宅,至少可以吓退一些宵小。”

    今上为太学亲笔书写七部课本,每天都要写到很晚,本是不乐意给的,但邵璟说是自己和未婚妻、妻舅都很爱书法,希望今上能赐字帖以供他们瞻仰学习。

    他很会说话,选的时机也很恰当,皇帝居然真的给了他两页今天才写的内容。

    “聪明!机智!这可比金玉值钱多了!”田幼薇很高兴,本朝从上到下都很热爱书画,很多人研习书法,今上正是高手之一,且不论镇宅之用,供她学习观摩也是极有用的。

    邵璟点点自己的唇,不怀好意地道:“既然喜欢,是不是该谢谢我?”

    “不正经!”田幼薇想到他刚才做的那些事,脸又红了:“我不是才谢过?”

    邵璟乜斜着她,轻轻地笑:“你怎么谢的?我记不得了,说给我听听。”

    “你这个坏东西!”田幼薇又羞又恼,捏起拳头揍他。

    忽听外头传来一声低咳,田父的声音远远传来:“夜深了,差不多得了,别闹啦!”

    “知道啦!”田幼薇闹了个大红脸,见邵璟趴在桌上笑,忍不住又咬了他一口。

    次日,小羊趁着夜色来访,目的是为了让田家人安心。

    孙家挨了皇帝的申斥,孙云旗被夺了在筑球军中的职务,至少目前,孙家是不敢做什么手脚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阿九,小羊表达了歉意,又告知他们,阿九很快会被派出去办差事,这次去的时间会比较久,差事也忙,不会有空来搞鬼。

    田幼薇不由很为小羊担心:“你什么时候也去办差?”

第323章 献策

    也难怪田幼薇担心,在她的印象里,似乎阿九经常被派出去办差,小羊就没有。

    她就会想,会不会是皇帝不重视小羊,觉着小羊做不了事?她是这样想的,其他人又会怎么看?

    小羊也有些气闷:“阿九嘴甜会来事……”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然而君心难测,也不好太多动作。

    邵璟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或可操作一二。”

    小羊眼睛一亮:“快说!”

    邵璟不慌不忙地将他昨天与皇帝的对话说给小羊听:“……我认为当前最紧要的事是休养生息,让农人种出更多的粮食,繁衍更多人口,让商人挣到更多的钱,充盈国库。这是迫在眉睫的事,也是陛下心中所想。公爷不妨从这个方面下手。”

    小羊道:“这些事,我的老师林祭酒也曾提过,但我们没有具体的章程,阿璟你心中若有好主意,不妨说来。”

    邵璟便道:“当前朝廷有两大害,第一税赋不均,薄田肥田出产不一样,却要上同样的税赋。实际有十亩地,只报五亩地,官府也只按五亩征收。

    第二无产者众多没有出路,北边过来的人没有土地,无法生产,沦为流民,流民一无所有,只能乞讨,乞讨不到就只能饿死或是偷盗。

    我常想,倘若能将让税赋公平公正,让贫弱之家能够喘息,让巨富之家不能偷税,让朝廷心中有数,让流民有地种,有田耕,有饭吃,人心安定,天下也就富足了。”

    小羊惊喜地道:“正是这个道理,但具体要怎么操作呢?”

    邵璟道:“测量核实田亩造册,按土地薄肥产出核税,给流民土地,借钱给他们买种子,买耕牛和农具,减免税赋。这些人一年能种出很多粮食,粮食换成钱,又能去买其他物品……”

    “这可是个大工程!”小羊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很不容易实现,但若是真做成了,就是活人无数的大好事!咱们好好商量!但只是,我没种过地,对这些事只怕眼高手低。”

    邵璟隆重推出廖先生:“廖先生日常喜欢在乡间游走,对于种地一事颇懂,也懂经济,不如请他过来一起协商如何?”

    “好啊!”小羊欢喜得很:“烦劳阿薇帮忙请一下廖先生。”

    田幼薇把廖先生请过来,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廖先生又让田秉过来记录讨论的细节,同时也是想让田秉广开思路的意思。

    田幼薇见他们说得投入,自发承担起端茶送水备宵夜的职责,又小心看好门户,不叫人听去。

    直到下半夜,几人尚且谈兴正浓,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还是殷善提醒小羊早上还得入宫读书,再不走就迟了,小羊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等到傍晚得了空,立刻又跑到田家找到邵璟和廖先生详谈,竟然是废寝忘食。

    谁也没有想到,由邵璟提出来的这个想法,经过廖先生、田秉的补充,在小羊的全力推动下,之后真正成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初六日,邵璟再不能耽搁,简单收拾了行李,前往明州备货和招人。

    过了元宵节之后,田幼薇也告别了张五娘和吴悠等人,跟着田父、谢氏一起,带着秋宝、白师傅、小虫回了余姚,因为春天来了,窑场要开工了。

    廖先生则和廖姝、田秉一起留在了临安,看铺子接生意,以及等待田秉考试。

    田父回到窑场之后就忙得热火朝天,一门心思想要按照宣和博古图上的古物造出更好的瓷器,以期在下一轮浪潮中生存下来。

    田幼薇则抽空带着喜眉、小虫,骑着马来往于各个越瓷窑场之间,查看了解越瓷现在的质量和生产情况。

    看下来的情况让她很担忧,田父没说错,之前存留下来的越瓷窑场本来就不多,除去现在倒闭了的,大概只剩了二十来家还活着。

    而这二十来家,其中有八家是得到贡瓷资格的,有十多家只是普通民用。

    除去仿贡瓷的以外,民用瓷器质量堪忧,远不能与剑川青瓷和景德镇瓷相提并论。

    即便她想拉这些人一把,帮他们把瓷器运到海外,那也没啥人愿意买。

    接下来就是去看具有贡瓷资格的几家窑场了,然而其他窑场主并不怎么愿意让她进去,就怕她把自家的秘法给偷走了。

    田幼薇走了一圈下来,无奈又好笑,她爹的心倒是大,奈何别人心太小,那可怎么办呐?

    “姑娘,您瞧那不是表少爷吗?”喜眉小声提醒她:“还有那,他身边跟着的那位,应该就是新娘子啦。”

    田幼薇抬头一看,果见前方青油油的麦田里缓缓走来两个人。

    又高又胖、白白净净的那个是谢良,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又矮又瘦、低眉垂眼的女子,女子身上穿着茜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大红色的绒花,确实是才进门没多久的新嫁娘的装扮。

    田幼薇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那只老参,就笑嘻嘻地迎上去和谢良打招呼:“阿良表哥!”

    谢良完全没料到能在这里遇到她,立时呆住,随即脸上飞起一层晕红,低着头不敢看她,不自然地道:“阿,阿薇……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你去临安了。”

    “才回来没多久呢,天气回暖了,我爹急着回来制瓷。这是新表嫂吧?”田幼薇看向谢良身后的苏氏。

    站得近了,她才发现苏氏远比她以为的更瘦弱。

    天气已经回暖,她已换上春装夹衣,苏氏身上的茜红色衣裙却还是棉的。

    即便穿了这么厚,苏氏看起来还是比她瘦得多,脸大概只有巴掌大小,一双杏眼显得特别大,看人的时候表情很无辜,嘴唇虽然用了胭脂,却是一种很奇怪的紫红色。

    确确实实不是个身体健康的人。

    苏氏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对着田幼薇福了福,一个字都没说,也没问她是谁。

    谢良抓抓脑袋,继续不自然:“对,这是你表嫂,我们那个成亲的时候你们出了门,所以就没请你们……”

第324章 病人

    谢良越解释越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田幼薇不忍心看老实人受罪,便打断他的话,笑道:“是呀,我们到了外面才晓得你们成了亲。我和阿璟给你们备了一份礼,稍后送过来啊。”

    谢良意外地道:“怎么还送礼?”

    田幼薇笑道:“为什么不送礼?”

    谢良本来想说,两家人成了这样,他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田家的坏事,即便田家永远不和谢家往来,也是理所应当。

    但话到口边,千言万语,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便呆呆的:“我……”

    “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田幼薇真心实意地祝福着,夸苏氏的衣裙颜色好看。

    “您若是喜欢,我就带信回娘家打听在哪买的,再告诉您。”苏氏淡淡地笑着,客气而生疏。

    “好啊。”田幼薇高高兴兴地应了,但两个女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社交方式而已,谁都没有当真。

    “天气好,我带她出来走走……稍后送她回去,还得去窑场干活。”谢良和田幼薇解释着,意思是他们很忙,必须和她告别了。

    田幼薇明了,低头行礼:“你们先忙,慢走。”

    谢良就带着苏氏继续往前走,他走得有点快,苏氏紧跟上去,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微微喘气:“夫君,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谢良便缓下脚步,耐心地等着她一起,慢悠悠地往前走。

    喜眉小声道:“姑娘,奴婢瞅着这位表少奶奶,似乎不太喜欢咱们?”

    田幼薇也感觉到了,但没有太在意。

    假如是她自己,知道对方曾经想要尽力破坏自己的姻缘,也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

    “我们先回去,取了人参过来,直接去谢家窑场。”田幼薇打算去谢良的窑场里看看,一是把人参送过去,二来也是想知道他现在的经营情况如何。

    谢良的窑场算是越窑中水平相对较高的了,大概也只有他会毫无保留地让她看个够,再认真地和她聊有关这方面的事。

    不远处,苏氏回头看了一眼田幼薇等人的背影,细声细气地道:“夫君,那是谁啊?”

    谢良心不在焉地道:“是田家窑场的姑娘,也是咱们族里五姑母的女儿。”

    苏氏道:“那不是咱们家的仇人吗?公爹就是被她家害了的吧?你怎么还和她说话?”

    “谁是咱家仇人?谁说我爹是被她家害了的?”谢良大声吼起来,疾言厉色:“你听谁说的?”

    苏氏吓得脸色发白,嘴唇乌紫,紧紧攥着衣襟大口喘气:“夫……夫……夫君……您别……生气,我,我,我……”

    话未说完,眼睛往上一翻就要软倒。

    谢良连忙扶住她,又掐人中又安抚:“你别怕,我不是骂你,我是和你说,不知道的事情别乱说,你这都是听谁乱说的?”

    苏氏缓过气来,靠在他肩上轻轻抽泣着道:“我是听族里的人说的,我以为是真的,对不起,夫君,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说了。”

    谢良忧愁地看着远处绿油油的麦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歇会儿,歇好了咱们就回家。”

    “我好了,夫君不是还要去窑场干活吗?”苏氏挣扎着站起,内疚地道:“都怪我不好,没本事,身体又弱又不懂得经营,不然也能给你分担一些。”

    “不说了,你既然嫁给我,我就会好好待你,你且安心。”谢良让苏氏:“来,我背你回家。”

    苏氏沉默片刻,轻轻伏在丈夫宽厚的背上,再依恋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会尽力待你好,和你一起孝敬娘。”

    “嗯。”谢良往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重。

    ——*——*——

    田幼薇在谢家窑场外等了没多久,谢良就来了,看到她也没觉得多意外,淡淡一笑,领着她往里走:“你让人送过来也一样,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也没什么合适的,正好我们从明州贩了一批高丽参去临安,就给你留了一只。”田幼薇把参盒交给谢良,开门见山:“其实我还想再看看你的窑场,问你一些问题。”

    “你说。”谢良打开参盒,看到那根得有拇指粗细、根须齐全的老参,神情一变,迅速关上盒子递回来:“阿薇,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田幼薇早猜到他会这样:“你是不是怨恨着我们?”

    “不是。”谢良连忙否认:“没有这回事,我爹他做错了事,法理不容……我只是很难过而已。”

    田幼薇道:“既然没有怨恨我们,为什么不肯收我们的贺礼?你必须收下,不然就是怨恨我们。”

    “嗳,我不是,我没有……”谢良是个老实人,怎么也说不过田幼薇,急得在那团团转,想塞回田幼薇手里,田幼薇就指着他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阿姐又在欺负阿良表哥。”

    田幼兰从工棚里走出来,两只袖子高高挽着,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纤腰楚楚,眉若远山眼含秋水,甜甜地笑道:“阿良表哥就收下吧,这是我家阿姐的一片心意,你不收,反倒辜负了她。”

    “是辜负了我和阿璟。”田幼薇纠正,看着田幼兰道:“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按说,他们从临安回来后,两家人应该互相走动拜年吃饭什么的,但只有田四叔一个人来了,田幼兰姐弟俩都没露面。

    田幼兰解释道:“阿姐见谅,阿俭长大啦,懂事了,不好意思去见你们。我是太忙了,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娘病得太久,性子难免急躁,我那天……嗳……已经换好衣裳了的,她又……”

    田幼兰眼眶微红,苦苦一笑,没再继续往下说,换了话题:“阿姐好像又长高了,气色真好,打扮也好看。”

    田幼薇对田幼兰没好感,但看她这样子也真是在努力干活,想到她家的情况,也没为难她:“你也长高长胖了。”

    “干的活多,就吃得多,所以壮实了些。”田幼兰热情地道:“阿良表哥不愿收是吧?我来和他说!”

第325章 不好打扰

    田幼兰说着,把谢良拉到一旁,小声和他说几句话,再回过头来笑道:“阿姐,阿良表哥答应收下啦。”

    谢良低着头,紧紧攥着参盒,脸色不是很好看,嗡声嗡气地道:“你们先坐着,我把东西放好再过来。”

    说完,急匆匆地去了。

    田幼薇看着他的样子很不踏实,就小声问田幼兰:“你和阿良说什么了?”

    田幼兰笑眯眯地道:“我和他说,表嫂身体不好,这老参在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要不是你们,在这种小地方,多少钱也买不着。”

    “你或者可以把话说得委婉些。”田幼薇不喜欢这种态度,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听起来每一个字都是往谢良心上戳刀子。

    “还要怎么委婉?”田幼兰不以为然:“阿姐刚才和他说得够委婉了吧?但他不肯听,也听不懂。”

    “你最近过得如何?”田幼薇打量着田幼兰,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田幼兰变了,更直接更厉害。

    “还不是那样,这家里家外的,都得靠着我,成日睁眼就忙,闭眼就睡,想不起那么多。”

    田幼兰利落地抓起笤帚,将地上的泥土扫进撮箕,再拍拍手,笑道:“阿姐要不要来看看我做的瓷像?”

    田幼薇走进工棚,但见架子上摆放了许多已经成型的瓷坯,大致与自己从前做过的花样类似,只动作形态稍有不同。

    换而言之,就是抄袭了框架,改了细节。

    “我跟阿姐学的。”田幼兰面露忐忑:“那个时候跟着你,你待我好,手把手地教我,我差不多学了五六成。我想着,你现在已经是只做精品了,既然从前愿意教我,现在应该也不怕我用,就自己试着画了图样做了一些。

    阿姐放心,对外绝不会打着你的名号,我就是混口饭吃,养家糊口,我娘的药费实在花得太多了……阿俭又要读书,笔墨纸张都要钱……阿姐不会怪我的吧?要是不怪我,帮我看看哪里还需要改进,好不好?”

    田幼薇没什么表情。

    田幼兰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也没啥错,模样也很可怜,情有可原,但大概是因为她对田幼兰有太多看法,所以觉着颇不顺耳。

    有种强买强卖的感觉,因为你人好,你教过我,而我这么可怜,所以你应该不会怪我抄袭你,还该再教教我。

    她再细看田幼兰这些作品,颇不以为然。

    不得不说,田幼兰确实是缺了这方面的灵气,抄来的就是抄来的,死板而僵硬,十分的匠气。

    “阿姐,您要是不愿意,我立刻将它们全部销毁,这是第一批,也还没上釉。”田幼兰见田幼薇不说话,抓着架子作势欲推。

    “阿薇,谢谢你了,替我和阿璟道一声谢。”谢良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奇怪地道:“怎么啦?阿兰和我说,你答应她做这些瓷像,我看着花样也都改过了,所以……”

    “没事。外头不是都在做么?没道理别人都做得,你们反而做不得。”田幼薇拿起瓷坯,见底部镌刻了一个小小的“兰”字,淡淡一笑,又放回去,说道:“阿良,我看看你最近在做的瓷器可好?”

    谢良对于瓷器制作是颇有天分的,也非常的喜欢,田幼薇问的这个问题可算是挠到了他的痒处。

    他立刻很高兴地道:“巧了,我最近得了两把高丽过来的壶,颇有意思,我有些想法,正愁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田幼薇也来了兴致:“走!”

    二人说着就走远了,都没叫田幼兰。

    田幼兰独自留在工棚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架子上那些瓷坯,手攥得紧紧的。

    谢良拿了两把高丽瓷壶给田幼薇看:“你看它这个釉色,还有这个刻划花纹,和咱们越瓷很像对不对?还有你看它这个造型,像不像你之前做的那些花果动物形状的器皿?”

    两把高丽瓷壶,一把做成了葫芦形状,一把做成鸭子形状,造型非常特别,整体呈淡青色。

    “款式是挺特别的,但细微处还显粗糙,可以再改进。”

    田幼薇细细看了一回,道:“我听人说过,高丽瓷最早用的窑炉配釉什么的,都是从咱们越瓷这里学了去的,但它这个已经不太一样了,瞧着应该融了剑川瓷和汝瓷的特点。”

    谢良笑道:“阿薇,你的看法和我差不多!我看得出来它有和咱们越瓷相通的地方,也看出汝瓷和剑川瓷影子。我想,能不能再加以改进?做得很有特色?”

    田幼薇坐直身体:“怎么改,怎么有特色?”

    谢良又抱出一个黑釉刻花填彩瓷罐,兴致勃勃地道:“这个是我花二两银子淘来的,说是前朝的瓷器,咱们越瓷也会镶嵌金银,那我不镶嵌金银,用妆土来填花纹……”

    田幼薇用力一拍桌子:“对!咱们可以用其他颜色的妆土镶入瓷胎当中直接做器物的花纹!甚至在上头作画!”

    “就是这个意思了。”谢良激动的同时又十分遗憾:“可惜这种技法已经看不到了,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田幼薇笑道:“太巧了,我这次去京城,在一个朋友家看到一些珍贵的藏品,其中就有前朝留下来的黑釉刻花填彩瓷,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又请教了白师傅和孟师傅,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她细细地说给谢良听:“……在瓷胎上刻划出凹槽,再把其他颜色的妆土填进去,修胎,然后施釉……我是没做过,但应该差不多,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试试。”

    她刚才大致看了一遍,谢良这里的经营生产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勉力维持而已,还得再寻其他出路。

    倘若他真能做成这个镶嵌瓷,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二人说得正高兴时,就听田幼兰在外大声说道:“嫂子来啦?表哥和阿姐在屋里说话,不好打扰呢……”

    接着门口传来一声呼喊:“夫君……”

    苏氏拎着一个食盒,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面色惨白地盯着二人。

第326章 机智

    谢良正投入,并不想就此中断谈话,匆匆忙忙道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饭。”苏氏看看谢良,再看向田幼薇,欲言又止。

    “把食盒放在这里即可,我稍后再吃。”谢良没太关注苏氏,只继续和田幼薇说话:“那么,以你所见,这凹槽挖多深比较好?要找到合适的妆土不容易呢。”

    “不同的土烧制后的膨胀冷缩是不一样的,若是选得不好,可能会分裂……”田幼薇心细,觉着气氛不太对,回头一瞧,只见苏氏紧紧拎着食盒,站立原地不动,神色灰败。

    她想了想,起身笑道:“差不多也到饭点了,表哥还是先吃饭吧,咱们改天再聊。”

    “我不饿……”谢良想想又留她:“一起用饭,不管多少好歹,咱俩分着吃,吃了继续说。”

    苏氏指节发白,垂着头一言不发。

    田幼薇再是迟钝也晓得人家不欢迎自己,便道:“不用啦,我娘等着我呢,阿璟那边也要收拾些衣物送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的。”

    谢良一笑,没再勉强:“我听说阿璟在明州招人备货,还买了大船,你们这是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啦?”

    “他闲不住……对了,阿良表哥,我这里有个想法,想收一些质量上乘的越瓷带出海去,你看看你们家的库存,都有些什么可以拿出来的,叫人过来说一声,我过来看。”

    田幼薇说到这里,有意和苏氏说道:“表嫂还不知道吧,阿璟是我的未婚夫,他在明州做生意,你这里若有需要,只管和我说,我带个信去,他立刻就买了来。

    他办事挺靠谱的,选东西的眼光也很好,很会谈价,懂得好多种番邦话,一准能买到最好最划算的东西……”

    谢良见她夸邵璟,立刻附和:“对,阿璟不但能干,还长得挺好看,脾气也好……”

    “身手也极好,表哥表嫂不知道,这次他在京中打马球,赢了靺鞨人的金腰带,还得了陛下召见,御赐了墨宝……”

    田幼薇夸够了邵璟,心满意足地和苏氏行礼道别:“嫂子有空来我们家玩。”

    苏氏的脸色总算正常了些,默默回了一礼,轻声道:“慢走。”

    田幼兰蹲在门口,将葫芦瓢从木桶里舀水出来洗手,见田幼薇出来,就笑着和她打招呼:“阿姐要走了吗?你和阿良表哥说完话了?”

    田幼薇淡淡颔首,径直离开,一个字都没回应。

    田幼兰收了笑容,转头看向屋里。

    苏氏已将饭食碗筷摆好,轻言细语地和谢良说道:“夫君请用饭,我煎了你爱吃的黄鱼,你试试味道如何?”

    谢良拿起筷子,说道:“娘吃了吗?”

    苏氏笑道:“婆母让我先给你送,怕你饿着。”

    “那你也没吃吧?咱俩一起吃。”谢良把筷子塞到苏氏手里,兴奋地和她说道:“我刚和阿薇商量一种新的制瓷法子,若是能成,我赚了钱,以后你就不用这么辛劳了。”

    苏氏眉头微松,小声说道:“听说田姑娘很能干,制瓷制得特别好。”

    “是的,我家阿姐不但长得好看,制瓷也极好,她做的瓷器,一个能卖到几十两银子,最便宜的都要十几两,还懂得番邦话。”

    田幼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饭菜,说道:“嫂子手真巧,这些饭菜看起来就很好吃。”

    谢良听她这样说,便起身让座:“你也没吃,来,一起吃。”

    田幼兰笑着摇头:“不了,这是嫂子特意给你做的,我带了馒头和咸菜的。”

    听说她只带了馒头和咸菜,苏氏也不忍心了,急忙上前拉住她:“来,不管好歹一起用一些。”

    田幼兰推了两回,也就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先夸谢良体贴忠厚,又夸苏氏贤惠温柔,几人说说笑笑,倒也和谐。

    饭吃到一半,田幼兰道:“表哥,听说邵璟在找人入股跑海货生意,你为什么不凑一股?”

    谢良毫无所动:“家里没钱,也没脸开口。”

    谢大老爷说得没错,这些年挣到的钱几乎都用到跑人情、研发瓷釉上头去了,谢家窑场看着红火,其实还没回本。

    田幼兰道:“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和阿姐、邵璟一起长大,情分在那儿,只要你开口,他们一定会答应。就是捎带着的事儿,你要是钱不够,我也能给你凑一点的。”

    另一边,田幼薇出了谢家窑场,转身又往田家窑场去。

    田家窑场做的贡瓷,工期忙的时候会安排饭食,她准备就在这里混一顿了。

    喜眉心细如发,笑道:“姑娘好生机智。突然不住口地夸邵爷,是因为看表少奶奶脸色不好看吧?”

    田幼薇道:“久病之人容易多疑心思重,何况我看她不是个豁达的,男女有别,谨慎一些没错。”

    宁愿人家觉得她浅薄,故意卖弄炫耀邵璟,也不要往男女私情名声啥的上头去乱扯。

    至于田幼兰,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倘若那一句话是故意的,这个人真的没得救了。

    田父见田幼薇满身尘土和细汗,晓得她跑了不少地方,也心疼,先递一碗凉茶过去:“你跑了这些天,有什么想法?那些窑户是不是很可怜?有些人就连粥都快要吃不上了。”

    “确实很可怜,但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倒闭了的不可能再开起来,没倒闭的不信我,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让他们把自家最好的瓷器送过来由我检点,能收多少算多少。”

    田幼薇一口气喝完凉茶,再看看自己家的窑场,也是十分发愁。

    失去了原有的把桩师傅,孟师傅虽是名师,奈何身体太差,年纪也老,邵璟和田秉自有事做,不可能把桩烧窑。

    只剩下张师傅留下来的几个小徒弟跟着孟师傅,总有一种力不从心,随时可能被风吹散、轰然倒塌的感觉。

    “我们再找个靠谱的把桩师傅吧。”田幼薇和田父商量:“孟师傅年纪太大了!不知能做多久。”

    田父也烦心:“我这段日子都在打听着呢,没那么合适的,再访,再访。”

第327章 免开尊口

    田幼薇说做就做,当天就把消息传出去,说自己要收越瓷,但必须是好的才行,不好的不要。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还在梦中,就被喜眉叫醒:“姑娘快起来,可不得了啦,门口等着一大群人呢。”

    田幼薇有点懵:“怎么回事?”

    喜眉道:“都是送瓷器过来的呀!”

    田幼薇一个跃身跳下床,急急忙忙收拾妥当往大门跑,想想又折回来,悄悄爬到墙头往外张望,果然看见门口的路都被牛车给堵死了,嘈嘈杂杂全是人!

    田父站在门口,和一群窑场主在那说话,红光满面的,声音特别大,颇得意的样子。

    “怎么来得这样早?”田幼薇跳下墙头,问喜眉:“我爹和他们说什么呢?”

    喜眉道:“在夸自家的船大啊,能坐五六百个人的那种,还说如果有人要出海去讨生活,可以把人捎带出去……”

    果然男人无论老少美丑,都是热爱吹牛,干绷脸面的吗?

    “……”田幼薇残存的睡意全都飞了,再这样下去,她爹就该自作主张替她收一堆不好的瓷器了。

    她风风火火地往厨房冲,大声呼喝:“喜眉,把算盘、笔墨纸张啥的都全都带好,再让平安往库房那边说一声,叫几个管事的做好准备选瓷器,咱们吃了早饭就悄悄从后门出去,通知这些人排着队去库房。”

    若是处理得不好,她家这几天都别想正常过日子了。

    厨房里有现成的烧麦和米粥,田幼薇迅速填饱肚子就出发,走着还听见她爹在那大声嚷嚷:“阿薇还没起来吗?叫她快起来,让这么多长辈等着真不像话!”

    田幼薇懒得搭理,有条不紊地按着自己的步子来。

    在库房门口摆好阵势之后,再写一张启事贴在醒目处。

    大意是收什么瓷只能由她说了算,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得主,最后是“免开尊口”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戳人眼睛。

    准备妥当后,那边众人得到消息也赶过来了。

    田父不放心,跟着跑过来要帮忙,然而第一眼就看到那张启事,老脸一热,气呼呼地走了。

    田幼薇松一口气,幸亏她爹被气走了,不然真留下来不知要添多少乱。

    接下来的情况让她很失望,这些窑场送过来的多是从前的存货,款式老旧,做工粗糙,釉色也不好,选很久也没选出多少。

    然而那些人都不高兴了,嘈嘈杂杂嚷嚷着,说她太苛刻,有失田家厚道的传统和风范。

    平安等人都觉得难听,田幼薇却是无所谓,先是喊了几声,见没人听她的,就跳到桌上站着,大吼一声:“不卖的就走!我又不是开善堂的!谁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啊?你们厚道,全送我得了!”

    众人先是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嚷嚷道:“怎么说话的呢,这么难听,没规矩!叫你爹出来说话!你说了不算!”

    “恰恰就是我说了算!我是好意,你们却没有好心。”田幼薇气得笑了,跳下桌子叫道:“把桌子收了,库房关了,咱们不收了!”

    喜眉、小虫等人立刻动手收拾桌椅等物。

    那些人见是来真的,又嚷嚷起来:“叫我们过来又不收,耍猴子呢?我们不走!必须收!”

    田幼薇把库房门一关,冷笑:“今天我把话放这儿了,谁要是敢乱来,碰坏我家的东西,仔细想想谢家大老爷、三老爷怎么样了!”

    忽见谢良从人群中走出来,红着脸小声道:“阿薇,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家的瓷器如何?”

    田幼薇心里一暖。

    搭台子演戏,最需要有人捧场了,谢良就是来帮她的。

    谢良送来的瓷器比其他人好太多,田幼薇基本都收了,看到最后,是一箱子瓷像,而且是田幼兰做的。

    谢良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是阿兰做的,你看看能不能一起带上?”

    田幼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不行。”

    她去帮田幼兰卖瓷像,等同挂了她的名,和骗人差不多。

    “那我走了。”谢良收拾好东西,默默离开。

    其他几家拥有贡瓷资格的窑场见谢良得了钱,便也挤过来让田幼薇挑选瓷器。

    小虫在那大声吆喝:“收够就不要了啊!都快着些!”

    众人顾不得扯别的,纷纷把自己家的瓷器拿出来给田幼薇挑——哪怕就是挑中几件,能换这一趟的牲口饲料钱,那也行啊。

    田幼薇趁机把谢良和自家烧制的瓷器放在一旁,展示给众人看:“还是要用匣钵装烧才行,款式也要下功夫,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好看,才能卖得起价,以后咱们家肯定还要再跑这生意的,优先收咱们的瓷……”

    天黑下来,田幼薇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

    田父和监窑官程保良站在村口,看到她就迎过来:“收了多少件瓷器?”

    田幼薇唯恐田父又要拉着程保良劝她,便抢先道:“我尽力了!再不可能收其他了!让人搭船也行的,但是必须给食宿费和船钱,不然要血本无亏,股东会撕了我们的……”

    田父尴尬地瞪她:“臭丫头,我那不是拉不下脸来么?都是乡里乡亲的……”

    程保良笑起来:“我不是要劝你做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是来看看能帮什么忙。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派人帮你维持秩序,会容易很多。”

    这是真正想要做事的好官。

    田幼薇意外又欣慰,送走程保良,就不客气地说田父:“看人家程大人多好,不像你总给我添乱。”

    田父委屈道:“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你想啊,你二哥憨憨的,你廖先生有那么一个对头,阿璟又是那样。这会儿咱们还风光,能往京城里走动,哪天要是咋咋了,你们还得躲回这乡下,把乡亲都得罪光了,怎么办呐?”

    田幼薇道:“好人不是这样做的,你忘了阿璟刚来时,他们是怎么传闲话的啦?”

    田父一阵语塞,跺脚:“这事我不管了,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得管!你四叔家里凑了些钱,想入股。”

第328章 亲疏有别

    田幼薇看着田父不说话。

    田父尴尬又生气:“你什么意思?”

    “我们回家去说。”田幼薇率先往家走。这是村口,村人来来往往的,跟着她一起做事的下人也在场,有些话不好说。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屋,谢氏正和秋宝一起玩石子,见他们来了就道:“回来啦?饿坏了吧?摆饭!”

    田幼薇道:“先不忙吃饭,我有话要说。”

    谢氏见父女二人的神情不对,就道:“这是怎么啦?”

    田幼薇严肃地道:“我爹和我说,四叔一家凑了钱,要入股,让我必须得管。”

    谢氏就不说话了,起身道:“我去厨房瞧瞧。”顺便把秋宝也带了出去。

    事关田四叔一家,她还是别插话的好,由着他们父女去扯,不然帮谁都是错。

    田幼薇道:“爹,你说我娘为什么不表态,直接就走了呢?”

    田父道:“我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她觉着棘手不好办啊,所以由着咱俩去扯,这叫亲疏有别!”田幼薇道:“我问你,我们几个和四叔一家与你比起来,谁更亲?”

    田父道:“那还用说么?肯定你们更亲。”

    “这就对了,我问你,四叔一家要入股,是谁来说的?他们家没教好孩子,险些害死秋宝,害得张师傅没了,害得咱们家没了把桩师傅,险些丢了贡瓷资格,险些让你挨罚倒霉,赔张家的两百两银子还是咱们给的,他们存了钱不赔咱家,怎么好意思来入股?”

    田幼薇字字犀利:“换了你好意思吗?换作我是一定不好意思的。何况我们不缺入股的钱,现在非要让他们加入,再给他们分红,这和强行分咱们家的钱有什么区别?”

    田父又气又觉得她过分:“那件事我不是已经处置过了吗?谢家起心害人,也不全是阿俭的错。你四婶娘成了那样,他家还得活下去。赔张家的银子,阿良不是已经送过来了吗?那他们就不算欠咱们的钱了。

    别家可以入股分红,你四叔一家怎么就不能入股分红?何况现在是赔是赚都说不清楚,说他们强行分咱家的钱还为时过早吧?你能收别家的瓷器,怎么就不能把阿兰的一起带上?你愿意帮外人,为什么不肯帮自家人?

    阿薇,你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针对你四叔家?你四叔因为内疚,在咱们窑场一直埋着头干活,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啥都冲在最前头,你还想怎么样?”

    田幼薇觉得寒心又委屈。

    这前前后后的,竟然变成是她不好,总是针对田四叔一家了。

    但田父喜欢做好人,喜欢管亲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试图说服田父:“四叔认真干活,但咱们也没亏待他,付给他的工钱比其他人都要多,这是看在他是亲人的份上,换了别人能这么帮吗?还有,你有把阿良还银子的事说给他家听吗?”

    田父道:“我没说,我想着要给他家一个教训,管好孩子们。”

    田幼薇道:“那就对了,他不知道这事儿,那就是认为咱们还是给他垫着钱的,那他有钱为什么不还?是不是觉着咱们帮他家是理所应当的?”

    田父语塞,随即道:“他本来是打算还的,但有这么一个机会,挣了钱再还咱们,不是一举两得吗?”

    “若是赔了呢?他岂不是一直都还不上?”田幼薇道:“咱们先不说这个,是谁来找你说的。是四叔吗?”

    田父道:“他也不好意思的,他只是提了两句,我看他可怜,所以就答应了。反正我已经答应了,你看要怎么办吧。”

    讲不通道理,也没法讲。

    田幼薇气得饭都不想吃了,甩手就走:“你爱干嘛就干嘛,我们的钱已经够了。”

    田父也真气了,大声喊道:“你站住!这事你必须管!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实际过日子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当初你祖父他们分家的时候,这窑场也有他们一份,秘色瓷配方也有他们一份。”

    田幼薇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对呀,您也说了,那是没分家的时候,分家的时候我们分了窑场,他们肯定也得了其他浮财和田产,这都几代人了,您和我讲这个?”

    “行了,行了,别吵了。”谢氏听着吵得不像话,忙着进来把斗鸡似的父女二人分开:“真是想不到咱家也有未来这种事吵闹的时候,为了外人自己斗气,值得么?”

    田父气得不行:“这丫头越是有钱越是往钱眼子里钻,失了厚道,我得教她!”

    田幼薇没忍住,大哭起来:“我是为了谁啊?我那么辛苦是为了谁?厚道,您是真厚道,真依着您,咱们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吧?您还能有闲心在这风光做好人?”

    田父一怔,也流下泪来:“是,我没本事,拖累了你们。”

    田幼薇见他哭了,心里又后悔不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是真的好委屈,就拉着谢氏说道:“娘,你晓得我的,我爱钱,但我从不吝啬,也不坑蒙拐骗,我全是挣的辛苦钱。说我老是针对四叔一家,那他家都做了些什么?咱们做得还不够好?我去找阿良说两句话,阿兰都要让我不舒服……”

    谢氏道:“阿兰做什么了?”

    田幼薇说了,谢氏就怒道:“这个小蹄子,良心坏了,我也不答应给他家入股,老头子,就是你纵出来的!”

    田父本来觉着田幼兰这事儿怕是田幼薇心眼小想太多,突然见谢氏也倒戈相向,就道:“我怎么啦?”

    谢氏道:“我去和他家说,我不答应!”

    说着就风风火火往外跑。

    田父手忙脚乱去把谢氏拉回来:“你不许去!”

    谢氏挽袖子:“我偏要去!我养大闺女我容易吗?她敢坏我闺女的名声,老娘就让她不好过!”

    田幼薇惊了,从来斯文的谢氏竟然说“老娘”?

    田父也惊了:“你,你……”

    谢氏翻白眼:“我怎么啦?你不疼闺女,我疼!阿璟和她两个孩子为了养家,吃了多少苦啊?你要拿去送人?我们不答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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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介绍:
重生后,田幼薇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前世她不嫁,邵璟是不是不会死!如果她不做温室的花朵,是不是父亲兄长也不会死! 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利刃穿腹,烈火焚身,那种滋味真的撕心裂肺!再活一世,田幼薇这辈子不想再做温婉小女人,她要全家团圆做富豪,有钱又有权,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至于邵璟,她可以默默守护助他上青云,就是别再做夫妻! 邵璟黑脸:重生个锤子哟,田幼薇你胆儿肥了,竟敢始乱终弃!!!于是,这辈子,当邵璟长成绝世美男,时尚达人,文武双全,精通多国语言,日进斗金,御前红人的探花郎后,田幼薇仍然没能甩掉邵大人!两世为人,邵璟隐藏至深,只为用温柔深情织就一张天罗地网陷住一个人!阿薇,不管世事有多艰难,我只想让你生活甜如蜜。画春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画春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画春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