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邀请
“五娘,你怎么来啦?”田幼薇与张五娘彼此已经很熟,从互称“某姑娘”发展到了直呼彼此小名。
张五娘笑道:“我家的梅花开了,我要办赏花会,邀请你和阿姝去玩。”
田幼薇立刻想到林家姑娘和孟氏,便将张五娘叫到一旁,低声道:“只是去玩?没其他事?”
张五娘猛点头:“当然只是玩啦,你不晓得,你的瓷器好多人都喜欢,她们都想结识你呢。还有些人家里是做生意的,你懂的吧?”
女眷们也热衷做生意赚几个小钱钱,要想生意做得好,就得保证货源好,但女眷们日常困在闺中,要找合适靠谱的货源很不容易。
所以这赏花会,除了消遣之外,也有各取所需,拉拢人脉之用。
田幼薇想着自己初来京城,确实需要拓展人脉,就应了下来。决意倘若林家姐妹和孟氏也去,并且搞事,她还是要帮着廖姝打回去。
张五娘见她答应,高兴得什么似的,提醒她道:“那你得小心了,你上次给我画的那个花样子,被人看见了,都夸好看,这次估计很多人会问你要。”
“那也没关系。”田幼薇大方地道:“来得及就画。”
二人说好了,又一起过去,田幼薇把吴悠介绍给张五娘:“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吴悠,家在明州。”
张五娘盯着吴悠看了片刻,道:“我见过你!前些日子我跟着我嫂子去钱家探病,你是钱恭人的侄女!”
吴悠的姑母夫家姓钱,也是官宦人家。
吴悠想了想,笑道:“是吧?那天咱们只碰了一面,我就去给我姑母煎药了!”
几个姑娘很快说到一起,吱吱喳喳,热闹得不行。
廖姝让人来叫田幼薇和吴悠回家吃饭,田幼薇就问张五娘:“若是你不嫌弃,一起?”
张五娘不好意思地笑道:“什么不嫌弃,应该是不速之客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当然不会了。”吴悠很高兴又交了一个朋友,热情地道:“阿薇一家人都很热情好客,去了你就知道啦。”
几人一起回了家,谢氏只当张五娘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热情地给四个姑娘单独摆了一张桌子,又特意添了两个像样的菜。
田幼薇也没说明张五娘的身份,就按着普通朋友来招待,廖姝不太想去张家,但见田幼薇和吴悠都要去,也就答应了。
张五娘吃过饭又略坐片刻,说是还要去请其他人,便告辞而去。
没过多久,吴悠的姑母也使人抬了轿子来接,吴悠没玩够,噘着嘴走的。
“阿薇还要去铺子里吗?早去早回。”廖姝挽起袖子还要去忙,被田幼薇拉住:“阿姝姐姐,我有事要和你说。”
廖姝见她神情严肃,不由有些紧张:“什么事?”
田幼薇拉了廖姝的手,一起坐到熏笼旁,轻声道:“你还记得上次去我们铺子里买了十把扇子的那位夫人吗?”
“记得啊。”廖姝道:“她怎么了?”
“她夫家姓林。”田幼薇慢慢说道:“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上次跟着五娘过来的那两位林姑娘,也是国子监祭酒的侄女。”
廖姝脸色发白。
她虽不知国子监祭酒是谁,但听田幼薇反复强调姓林,也就懂了。
“我们去张五娘家做客,可能会遇到她们……”田幼薇轻声道:“但也只是我猜测,她们也许不会去……你如果不想去,我和五娘说。”
廖姝垂着眼沉默许久,抬头淡淡一笑:“没有躲着的道理,我没做错事情,为什么是我躲着她们?我要去!”
田幼薇没想到廖姝竟然就这么接受了,也没哭也没闹,欣慰的同时也很心疼她:“是这个道理,但如果你看着她们不高兴,也不必为难自己。”
廖姝说道:“不为难。上次你应该告诉我。”
田幼薇解释:“上次事发突然,我没想好怎么做更好。”
她怕廖姝忍不住哭闹起来,反倒给人看了笑话。
廖姝静坐片刻,起身道:“我去做事了。”
田幼薇不放心,过了一会儿悄悄去看,只见廖姝在做浮元子的黑芝麻馅,将袖子高高挽着,抱着臼杵砸着石臼里的馅料,每一下都特别用力。
田秉站在一旁絮叨:“让我来。”
见廖姝不肯,就喂一颗剥好的松子仁过去,做贼似地偷偷给廖姝擦额头上的汗。
田幼薇放心下来,悄悄去了铺子里,田父不放心,又跟了过来一起守。
下午的客人比较多,除了买番货的以外,还有要买瓷器的。
其中一个富商,知道田幼薇“草微山人”的名头,也晓得田家窑场在做贡瓷,在田幼薇答应为他特别设计新的款式后,要定一整套用来宴客的瓷器,光是各种大小盘子就得上千只,加上其他各类器皿,零零总总也是好几千只。
双方约好先交定金,等到开春窑场开工再烧好瓷器交货。
等客人走了,田父就和田幼薇商量:“我总是不踏实,不然不等开春了,我先回去把瓷烧好送过来,落袋为安。”
田幼薇知道他是怕被剑川青瓷、景德镇青瓷啥的半途把生意抢走,便道:“您放心,刚才这位客人说了,他就是要沾贡瓷的光,现下烧瓷成本太高,不划算。”
田父叹道:“将来不能做贡瓷怎么办?我和你说,你做的那些瓷器好是好,可惜只能卖给少部分有钱人,普通人买不起,全去买其他窑口便宜的瓷,量走不起来,再过些年,越瓷也就没了立身之所。”
反正昨天他已经暴露真实想法,现在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我不甘心啊,阿薇,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这么葬送在我手里。”
“阿爹,咱们尽力去做就行,实在不成,祖宗也不会怪咱们的。”田幼薇把那几本图册拿给他看:“我留下来了,咱们好好研究一下,再努力一把。”
“这就对了。”田父眼睛一亮,爱不释手。
邵璟走进来:“听说做了一笔大生意?”
田幼薇笑道:“只是交了定金。你忙完了?”
第301章 赴宴
邵璟含笑点头:“差不多了。这几天货走得快,咱们清点一下库存,年前还得再补一次货。”
其实他备得有多的货,这只是借口而已,以便避开田父说些悄悄话。
二人拿着账簿假装点货,一起去了库房。
今天那位李炳是单独来的,邵璟和他一起吃了顿便饭,就是说了一下京中的局势和马球赛的事。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李炳特别关心邵璟的私事,问他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混着。
“……很关心地对我说,纵然也有靠着踢球上位的人,但那毕竟是佞臣,是很不光彩的,问我有没有读过书,能不能正经博取功名,倘若不能,去考个武举也好,他可以帮我走门路。”
邵璟淡淡地道:“我和他说自己志不在官场,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出海挣大钱,他立刻又说自己在市舶司有熟人,倘若我有意加入海货生意,他可以帮忙。”
田幼薇听完,道:“总之就是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有话题和你说,感觉是有意迎合。”
邵璟道:“就是这样,我看他也很谨慎,先处着吧,这事儿也急不来。你这边情况如何?”
田幼薇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阿九也送了几册宣和博古图过来,我琢磨着,既然两个人都送了,用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邵璟道:“小心为上,要考虑到另一个可能,宫中那位,倘若知道你同时收了两个人的东西,一定会认为你是祸害,同时蛊惑那两个人为你谋利。”
田幼薇吓了一跳:“我怎么就是祸害了?是他们兄弟俩自己斗法,我是倒霉蛋啊!是他们逼着我要的,我都不敢不要!”
邵璟见她被吓着了,抿着嘴笑起来,亲热地捏着她的脸颊,说道:“我吓你的,赶紧把内容记下来,再锁在匣子里供着。尽量别让人知道,万一有人问起,就说不敢看,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就见田幼薇风风火火地冲出去,飞快地从田父手里抢过书,收入匣中,再抱着飞快地跑回来。
“你做什么?”田父没看够,急得追进来。
田幼薇把匣子紧紧抱在怀里,说道:“阿璟,你和我爹说。”
邵璟扶田父坐下,深入浅出地和他说明这里头的利害关系,田父听得一惊一乍的,再三保证不会乱说,然而还是向田幼薇要图册:“给我再看看,我就躲在这库房里看。”
田幼薇摇头:“不行,你不许看,万一你喝醉了不小心说出来怎么办?”
田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田幼薇也没心软,抱着匣子自己走了。
回去以后也没惊动家里人,先把几本图册藏好锁好,再将小羊的笔记交给田秉和邵璟。
廖先生要过去看了一遍,神色颇为复杂,最终还是道:“可以看,确实是好东西。”
田幼薇知道廖先生一定认出来,里头有林元卿的教学内容,但还夸是好东西,真心觉着他是个磊落大度之人,于是对林元卿和孟氏更有看法。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小羊和阿九再未出现。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李炳又逐步介绍了一些人给邵璟认识,多数都是在军中任职的。
邵璟很小心地游走着,收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并坚决拒绝将家里人介绍给这些人,同时在做有关生意的重要决策时,坚决不搭这些人的边。
转眼到了张五娘请客的日子,田幼薇和廖姝一早起来,穿了新做的衣裙,都是京中时兴的款式。
田幼薇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穿的蓝色碎褶裙,廖姝温柔,穿了鹅黄色的碎褶裙,配上新做的缎鞋,再系上同样款式的朱红锦面狐皮内里披风,都带珍珠首饰,看起来清爽又活泼。
谢氏仔细看了一回,觉着还不够分量,非得让她们再戴一对镶宝石的金钗。
田幼薇和廖姝不好和她细说,这样看起来实在太过暴发,只一味推辞说太沉,就这样比较轻便。
田父不知,只在那帮着劝:“能有多沉?你们第一次去参加这样的宴会,别个都打扮得富贵无比,你们穿得这样清淡,被人笑话怎么办?”
田幼薇无奈,只好和邵璟使眼色求助。
邵璟便道:“听说有些官宦人家就是空架子,女眷心眼比针眼儿还小,见着陌生人穿戴得比自己好看贵重,就要刻意刁难。”
谢氏义愤填膺的同时,终于不再强迫田幼薇和廖姝。
紧接着吴悠和她表姐也来了,将车停在门口招呼田幼薇和廖姝一起走。
田幼薇就牵了廖姝的手,叫喜眉拿着随身物品,欢欢喜喜往外去。
吴悠的表姐叫钱茜,之前也曾由吴悠带着见过两次面,是个稳重端方的性子,第一件事就观看田幼薇和廖姝的装扮,又问喜眉的包袱里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这方面田幼薇是有经验的,晓得大户人家女眷出行,通常都要带上衣物、手炉之类的备用,笑着一一说了。
钱茜听完,又亲自验看,说道:“可以了,你们打扮得很合适。”
谢氏跟出来,千叮嘱万托付,恳请钱茜帮忙照看好田幼薇和廖姝。
钱茜知道谢氏是继母,不由多了几分敬重,打包票:“您放心,我怎么把她们带去的,怎么把她们带回来。”
趁着这个当口,田幼薇往车外看,看到邵璟站在门洞里冲她比了个手势,笑容灿烂。
他是说,等到差不多了,他会去接她们回家。
她便也跟着笑起来,比了手势回复他。
钱茜一路上轻言细语,说些这种宴会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又宽慰田幼薇和廖姝:“记着谨言慎行就是,一般不要和人起冲突,但若是对方真的太过分,也不用怕,只管来找我,我会处理。”
田幼薇和廖姝听得心里暖暖的,和吴悠使眼色。
吴悠得意地抱着钱茜的胳膊,炫耀道:“也不看是谁的表姐,临出门前姑母说了,既然是朋友,就要互相照看的。”
待到了张家宅子外头,但见路旁早停了好些马车,全都装饰华丽。
第302章 富贵天
张五娘亲自迎出来,领着田幼薇几人往里走,不停夸她们打扮得好看,还拿自己新做的鞋子给她们看——是田幼薇专给她画的花样子。
越往里走,越见洞天。
田幼薇不由感叹:“这园子可真大。”
上次她见着有蹴鞠场,有藏宝阁,以为至少看了一半,这次才知道,不及四分之一。
张五娘笑道:“我爹闲了无事,就爱吃喝玩乐。”
到了赏花处,却是整整一园腊梅,看年头株株都得有好几十年,开的金黄灿烂,浓香扑鼻。
一条用七彩鹅卵石铺就,曲曲绕绕的小溪从花树下方蜿蜒而过,水波清涟。
并无赏花的暖亭,只沿着溪流搭起一层约底部架空的木台,木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茵席,色调清雅,却又十分华贵精致。
又逢晴天,天高云淡,梅影疏落,许多先到的女子已经坐在席上说笑喝茶,莺莺燕燕,热闹又养眼。
张五娘引着田幼薇等人褪了鞋子,登上木台,叫她们在一张空着的木几旁坐下,让一个叫梅英的丫鬟伺候着,说道:“我还要去接其他客人,你们先安坐,有什么需要就问梅英。”
“请便。”田幼薇坐下,惊讶地发现茵席温暖得很,似有热气不停从底下传递上来,虽是隆冬又在室外,却一点都不冷。
廖姝和吴悠也十分惊奇,钱茜笑道:“你们第一次见着,难免惊讶,这个是在木台下方放了炭盆的,每隔十步一只黄铜炭盆,烧的是最上等的银丝炭,既暖和,又不会熏了客人和花树,天然舒适。”
吴悠赞道:“京城人真会玩,也真富贵,是家家都如此吗?”
钱茜笑道:“傻了吧?这么大的花费,有几家人能做?这是张家特有的,大家私底下起了名儿,叫富贵天!”
廖姝不由有些紧张,小声问道:“五娘的父亲到底是什么?”
钱茜道:“她的父亲官职不大,贵重的是她的伯父,乃是陛下亲封的清河郡王。”
“异姓王?”廖姝肃然起敬。
钱茜笑道:“阿悠之前竟然没和你说的?五娘的伯父立了很大的军功,后来因病不领兵了,陛下就封他做了王。五娘的父亲擅长经营,把两家人的财产拿去做生意,一来二去,发了大财。”
田幼薇低咳一声:“其实我不是特别清楚这个,五娘不爱说,我也没追着问,只晓得她家富贵,朝中有人,不是一般人家。”
毕竟能把皇帝请到家里看蹴鞠赛,还藏了那么多的宝贝,又和小羊相熟,肯定不一般。
钱茜嗔道:“看你瞧着精明,竟然不知自己与什么人交往,糊涂了。”
吴悠舍不得钱茜说田幼薇,就道:“表姐,两人相处,只要彼此投契就行,谁管那么细?你看,阿薇与我认识这么久,她就没打听过你家是做什么的,也没问过我家都有什么人在做官。”
钱茜小吃醋:“你这丫头,究竟谁才是你的亲姐姐,随时随地都护着阿薇,我酸了!”
吴悠连忙抱着她,笑道:“表姐,我不是护着她,我是实话实说,不然你想啊,若是有人总关心你家是否有权势是否有钱,你敢与她交往吗?”
钱茜道:“是,是,是,我说不过你!你是吴有理!”
几人互相调侃着笑成一团。
忽听有人笑道:“咦,这不是田姑娘吗?”
田幼薇闻声回头,只见林氏姐妹相携而来,笑容轻松自然,语气亲热,就像她们很熟似的。
但其实,双方不过见过一次面而已。
廖姝认出了人,不由十分紧张。
田幼薇悄悄捏她一下,笑着起身与林氏姐妹打招呼:“才来么?”
林月笑道:“早就来了,跟着长辈在张夫人那边坐了片刻,听着这里热闹,就过来了。”
林雪则道:“我们与你们坐一起,好不好?”
田幼薇一笑:“当然好呀,请坐。”
跟着长辈来的,来了之后直奔她们这里,显然,那位长辈就是孟氏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是冲着廖姝来的!
行,她就看看她们要搞什么幺蛾子!
林月和林雪紧紧挨着廖姝坐下,闲聊几句之后就专门打听廖姝在家喜欢做什么,擅长什么等等。
廖姝明知她们是林家人,心里委屈不好受,却又抹不开面子,一一答了。
田幼薇就笑:“两位小林姑娘,知道你们喜欢我阿姝姐姐,但也不要搞小团伙啊,也关心关心咱们几个呗。”
林月有些不好意思,端茶敬她:“是我们不懂事。”
林雪则道:“都怪阿姝姐姐太招人喜欢啦,我与她一见如故。”
说着就牵了廖姝的手,道:“阿姝姐姐是头一次来这里吧?我带你走走?”
廖姝涨红了脸,看向田幼薇。
田幼薇就道:“我阿姝姐姐害羞,还是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吧。”
林雪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我领着姐姐走一圈也没什么,莫非田姑娘怕我把她吃了不成?”
田幼薇正要回答,就见廖姝站起身来:“行,我与你去。”
田幼薇跟着站起,凑到廖姝耳边轻声道:“阿姝姐姐要是不想去,不必勉强自己。”
这是在张五娘家,她相信张五娘不会允许林家姐妹勉强廖姝,她也不许!
廖姝轻轻摇头,低声道:“我要去,我得听听她怎么说。”
田幼薇见廖姝态度坚定,仔细一想迟早得有这么一天,就让了步:“那好,你去。别忍!我叫喜眉跟着你。”
廖姝一笑:“放心吧。”
林雪带了廖姝离开,林月心不在焉,东张西望。
田幼薇也是心神不宁,算着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就站起身来,拉着林月的手道:“我不放心我阿姝姐姐,烦劳林姑娘带我去找她们。”
林月忙道:“不会有碍的,我妹妹很稳妥,一会儿就回来了。”
田幼薇皮笑肉不笑:“您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寻五娘领我去。”
吴悠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自来以田幼薇马首是瞻,立刻道:“你要找五娘么?我去帮你找!”
第303章 修养
林月隐然不悦,假笑道:“田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不过是彼此间交个朋友而已,这么不放心,是觉着我们会害廖姑娘么?”
“您这又是何必呢?想这么多。我也想逛园子,也想和令妹交朋友啊。怎么,不欢迎我吗?”田幼薇轻叹着,装出很是委屈的样子。
“哎呦,这小样儿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吴悠唯恐天下不乱,笑着摸了田幼薇的脸一把,调侃:“小美人儿,走,我领你去。”
林月露出忿然之色。
忽见张家的丫鬟梅英行了一礼,含笑道:“田姑娘是要去寻廖姑娘吗?奴婢领您去。”
林月万万没料到张家的丫鬟竟然偏向田幼薇,不由竖起眉头:“你……”
梅英笑着解释:“五娘有交待,田姑娘的意愿就是她的意愿,奴婢今日只专做一件事,那就是伺候好田姑娘。”
林月脸色微变,一句“凭什么”险些脱口而出。
她与张五娘认识得更早,平时关系也很好,经常在一起玩,现在却比不过一个才从乡下来的田幼薇?没有这种道理的!
田幼薇懒得理林月如何不平,绕开她,笑嘻嘻地请托梅英:“请姐姐领我去。”
吴悠道:“我也去!”
钱茜看出其中必有隐情,并不想贸然卷入,却又怕吴悠和田幼薇闯出大祸,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一起。
林月无奈,只好板着脸跟上去。
一路见着好些女孩子,都和林月、钱茜打招呼,笑问:“这两位姑娘眼生,是谁呀?”
林月心乱如麻,臭着脸不说话。
钱茜一路温柔解释:“是我表妹阿悠和阿薇。”
几人走下木台,由丫鬟伺候着穿上鞋子,田幼薇听到身后有人小声道:“不过是祭酒的侄女儿罢了,真当自己是祭酒家的姑娘呢,傲气什么呀?”
这是在说林月的。
林月脸都气红了,转头去看是谁在说自己坏话,却见后头一群小姑娘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打闹,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干的。
吴悠冲田幼薇挤挤眼睛,二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钱茜叹气:“两个小坏东西。”
林月心情很糟糕,气呼呼地往前走得飞快。这又是她的小聪明,想着自己地形熟,田幼薇等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肯定赶不上她的脚程。
等她走快些,顺理成章把她们甩掉,就算梅英得力,打听到人在哪里再赶过去,那边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
谁想田幼薇紧紧跟着她,都不带喘气的,还笑眯眯地夸她:“林姑娘脚程真好,比咱们乡下的女子还要走得快些。”
林月气死了,拿她和乡下女子比?
又听田幼薇道:“看我,真不会说话,您是高贵的祭酒家的姑娘,怎么能和粗鄙无知、没规矩的乡下女子比呢。”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林月忍不住气道:“你什么意思啊?我没得罪你吧?”
田幼薇吃了一惊,委屈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嗳,看我,真是不会说话,我是想夸您啊。”
林月更气了:“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田幼薇惊慌又惶恐:“求您快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我马上就改。您也知道,我才从乡下来,不懂事的。”
林月看着田幼薇那个样子,气得只想打人。
明明是她在挑事,怎么表现得像是自己在仗势欺人似的。
钱茜低咳一声,分开二人,温柔解释:“阿薇,你弄错啦,林姑娘不是祭酒家的姑娘,是侄女。”
田幼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那个“啊”字拖得老长,听着特别可恶。
“我还以为是祭酒家的呢……”田幼薇又故意把“呢”字拖得老长,笑着去拉林月的手:“误会,但我真是想夸您,想和您交朋友的。”
不是林祭酒家的亲姑娘,也不是孟氏的亲女儿,跟着瞎掺和啥?
林月听出来了,想翻脸还不能,只能强忍着怒火,气呼呼地甩开田幼薇的手,板着脸往前冲,一个字都不敢说,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大骂田幼薇。
田幼薇心满意足,装可怜的这一套,她是从田幼兰身上学来的,果然好用,啊哈哈~
吴悠悄悄掐田幼薇的腰,使眼色:“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坏!”
田幼薇一本正经:“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是真心想和林姑娘交朋友的。”
“……”吴悠气得使劲掐了她一把,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你二人都消停些吧!”钱茜小声教训着,紧紧跟上。
绕出梅林,一直走到一片竹林旁,竹林边站着喜眉和林雪主仆,三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林月大声道:“小妹,廖姑娘呢!”
田幼薇知道她这是在给里头的孟氏传递消息,也不急,微笑着走过去道:“小林姑娘,您不是要和我阿悠姐姐做朋友,带她游园子么?她人呢?您怎么独自在这里呀?”
喜眉迎上来:“姑娘……”
田幼薇板了脸骂她:“我让你好好跟着阿悠姐姐,你倒好,自己躲在这里玩?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指桑骂槐,骂的就是林雪。
林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眼看田幼薇要往竹林里闯,就迎上去拦住:“田姑娘,我家长辈与廖姑娘有些私事要谈,还请您注意分寸,讲究一下修养,不要出口伤人。”
不说注意分寸和谈修养,田幼薇还好说,说到这个,她就忍不住了,怒道:“原来林姑娘也知道分寸和修养?把人骗过来,藏头露尾就是你林家的分寸和修养?我自骂我家的丫鬟,你却骂我没修养,是谁出口伤人?这闲事可真管得宽!”
“究竟是谁管闲事呢?”林月忍了一肚子的气,大概是想着自家人占了多数,胆气壮了起来:“你姓田,她姓廖,和你有什么关系?”
田幼薇笑了,洋洋自得:“你别说,还真有大关系,她是我未来的嫂子,是我田家人,和亲姐姐一样的亲。”
说着,两只手用力一拨,将林家姐妹拨了个趔趄。
第304章 刮目相看
“你这个乡下来的没教养的野丫头!”
林雪年纪要小一些,见田幼薇如此咄咄逼人,还敢主动出手,真是忍无可忍,追上去抓住田幼薇的衣服,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打。
田幼薇怎么可能让林雪打着自己,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反剪过去,不屑地道:“我是从余姚来的,小林姑娘的父祖也是从余姚来的吧?在京城的时间待得久了,就忘了自己也是乡下人的出身啦。和我论教养,您可真配!”
林雪尖叫起来:“你放开我,你这个粗鲁恶毒的坏东西……”
林月脸涨得通红,上前道:“田姑娘,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在这做恶人,也没问过廖姑娘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廖姝从竹林里走出来,眼里怒火燃烧,大声道:“林夫人,你们林家就是这样仗势欺人的吗?”
孟氏缓步走出,抬起素白纤细的手腕轻轻抚了一下雪白的狐裘,眼神冰冷,唇角却是翘着的,语气也颇温柔:“田姑娘,你这是何必呢?闹得人尽皆知,对大家都没好处的,对吧?”
田幼薇一看孟氏这笑里藏刀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很不好惹。
但她没在怕的,她重生回来,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既然廖姝成了她的嫂嫂,廖先生也做了她的先生,她没理由怕事。
于是微微一笑,抬手使劲一推,松开的同时,又把林雪推了个趔趄,气得林雪直掉眼泪。
“林夫人说得是,您这又是何必呢?有事,正经备了礼过来,按着规矩办就行。闹成这个样子,对大家都没好处,您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孟氏素白的脸上骤然浮起一层薄红,眼里怒火汹涌,冷冷地道:“我光明正大,何来脸上不好看之说?倒是你,几次三番与我作对,是何道理?是谁教唆你的吗?”
田幼薇笑了,回身和吴悠、钱茜说道:“你们自去玩耍,我这里有件私事要处理。”
吴悠好奇得不行,犹如有几十只猫爪在心里挠,钱茜硬把她拖走:“我看事情要闹大,我们赶快去把五娘叫过来。”
吴悠边走边回头冲着田幼薇叫:“阿薇,你别怕,我这就去找主人过来评理……”
张家的丫鬟见状,也退了出去,临行前不忘交代田幼薇:“奴婢就在不远处,田姑娘若有吩咐,随时叫唤。”
明摆着是站田幼薇这边的。
田幼薇心里十分舒爽,张五娘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我上次就说了,我不允许别人欺负阿姝姐姐。藏头露尾怎么是光明正大的呢?遮遮掩掩,像做贼。人尽皆知又如何?我无所谓,我家的人也无所谓。夫人光明正大,就不该怕人知道才对。至于谁教唆的……我有句话要送给夫人,莫要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林月和林雪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置信,林月眼里甚至露出几分兴奋,这么多年了,林家没有人敢和孟氏这样叫板的。
孟氏万万没料到,这么个小姑娘竟然这样厉害,一时语塞,便故作轻蔑:“我不和不懂道理、胡搅蛮缠之人说话,你不配。”
言罢转头看着廖姝道:“阿姝,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没错,错的是你父亲。我当时也不是不带你走,是他不许,说是哪怕吃糠咽菜也要你跟着他,死也死在一起……
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可以给你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你林伯父也说了,他会视你如亲女。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没有道理待你不好。”
田幼薇听到这里,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廖姝表态。
廖姝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垂着眼淡淡地道:“林夫人,不要假装你很在意我了。你若真在意我,我之前在店子里时,没有别人在场,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是谁。或许我会很高兴。
藏头露尾,几次三番遮遮掩掩地行事,让我觉得你似乎很害怕我拖累你,丢你的脸。你放心,我和我爹来这里是有正经事要做,从没想过要和你再有什么瓜葛,也没想过要讹诈你。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的富贵生活是你自己挣来的,我若想要,也能自己去挣。挣不来,那是我自己的命,我不会怪谁,说是谁的错。就像我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
我爹说得没错,吃糠咽菜也要我跟着他,他也做到了,我没理由抛下他不管,跟你去过所谓的富贵日子。咱们就这样吧,桥归桥路归路,你过的你我过我的。”
“好!”田幼薇惊喜极了,她从未想过廖姝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铿锵有力、有礼有节的话来,倒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孟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或者说,更多是难堪。
她冷冷地看着廖姝,想发脾气又强忍下来,悲伤地道:“阿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的心真是被你伤透了。难道你要我和一个说不到一起的人纠缠一生,终身与眼泪和痛苦为伴吗?这世上和离的人多的是,难道所有人都错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学得如此迂腐不堪?”
“我没说你和离是错,过不下去分开是对的,但我不喜欢你这个人的行为,不够磊落,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廖姝牵住田幼薇的手,小声道:“走吧。”
“好。”田幼薇紧紧拉着廖姝的手,都没多看林家人一眼,带上喜眉往外走。
“你们站住!”林雪才从田幼薇手里吃了亏,怎么肯让她们就这样走了,便叫丫鬟上前去拦人:“我家婶娘还没说完话,谁让你们走的?”
忽然,一颗石子飞过来,狠狠打在林雪的头上。
“哎哟!”林雪尖叫一声,捂着头大叫:“是谁打我?”
田幼薇和廖姝对视一眼,都觉着怕是邵璟来了?但又觉得邵璟不会做得如此粗暴。
果不其然,前方转出两个人来,为首那个细挑身材,眼角斜飞上挑,白肤红唇,一脸欠揍。
第305章 出头
“几个乡下婆娘,在城里住了几年,就当自己是富贵人儿了,还瞧不起其他乡下人?啧啧,真是大开眼界。”
阿九斜着眼角,将手往上抛出几颗碎石,又灵巧地接住。
显然,刚才打林雪的凶器就是这个了。
孟氏和林家姐妹都呆住了:“国公爷?您怎会在此?”
阿九冷笑道:“真是奇怪了,这是你家吗?小爷要去哪里还要知会你们?”
孟氏见他来意不善,立刻换回温顺柔美的样子,半垂着头恭顺地行礼问安:“国公爷误会了,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骤然见到,有些惊讶罢了。您忙,妾身告退。”
孟氏给林家姐妹使个眼色,立刻就要撤走。
“慢着,小爷叫你们走了吗?”阿九冷冷地道:“我还没说完话,你们就要走了?林元卿这个国子监祭酒,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们不知尊卑的?真可怕啊,他会不会也这样教习国子监生?”
这话就厉害了,要知道,阿九代表的可是皇室。
林元卿教导国子监生不知尊卑,那是意味着对皇室有谋逆不敬之心。
孟氏再不敢走,轻言细语地道:“国公爷言重了,妾身几个只是不懂事的粗鄙小妇人,怕冲撞了贵人,是以打算避让,和拙夫没有关系。”
“还敢嘴硬!”阿九厉声喝道:“我打了这个恶毒粗鄙的坏东西……”
他指向林雪。
“???”林雪没明白过来,她怎么就成了恶毒粗鄙的坏东西呢???
这话不是她刚才骂田幼薇的么?
只听阿九继续道:“小爷教训了她,肯定是她错了,你们竟然没给小爷磕头赔礼认错,忙着就要跑,这难道不是家教不好?不懂尊卑?”
孟氏咬牙切齿,却只能强忍怒火,低声道:“国公爷,自太祖开国以来,都是礼敬读书人的,我等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女眷,理当得到体面。您这样苦苦相逼,不太好吧?”
阿九嘿嘿笑了:“你要体面,那没问题,但你得教好小辈啊,来,让这个恶毒粗鄙蛮横的臭丫头给小爷磕头赔礼。”
孟氏皱着眉头看向林雪,暗示林雪赶紧跪下认错,息事宁人。
“???”林雪的眼泪瞬间掉了出来,怎么又是她?
她先吃了田幼薇的亏,又莫名其妙挨了一石头,都没敢叫冤,现在还要她下跪?
林月心疼妹妹,就道:“国公爷,不知舍妹怎么得罪您了?”
“没什么,小爷看不惯她欺负人。”阿九回头,大声叫住已经偷偷溜走的田幼薇和廖姝:“你们两个站住,过来!小爷给你们撑腰!”
田幼薇无奈得很,怎么哪哪都有这个人,他怎么这样闲!
死宦官面无表情地拦住她们的去路:“请。”
田幼薇和廖姝只好回过身去,低眉垂眼给阿九行礼问安。
阿九笑得恶劣:“田姑娘、廖姑娘,刚才是这个恶毒粗鄙的臭丫头欺负你们吧?我叫她给你们磕头赔礼好不好?”
“哇……”林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林月也悲从中来,跟着抽泣。
孟氏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廖姝和田幼薇。
廖姝本来就是宽厚温柔的性子,不想闹得太过难看,就道:“多谢九爷,算了。”
“算了?”阿九大声叫起来:“你说算了?小爷好心好意为你们出头,你却不领情?”
廖姝被吓住,惊慌地抓住田幼薇的手。
田幼薇轻声道:“九爷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这样为难我阿姝姐姐呢?您的好意,我们铭记在心了。”
阿九的想法她也隐约猜得到,并不是真的想要为她们出头,借机羞辱小羊的老师才是真的,也有挑拨她们和小羊之间情分的意思在里头。
阿九眯着眼睛打量田幼薇和廖姝片刻,再看看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林家姐妹,脸色阴沉难看的孟氏,突地换了笑脸:“行吧,你说算了就算了。小爷给你这个面子!”
田幼薇头皮发凉,果然被她猜中了!
“行啦,小爷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有人不长眼睛欺负你们,只管来和我说!”阿九转过身,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孟氏抬起眼来,笑眯眯地看着田幼薇和廖姝,轻声道:“原来你们认识尚国公呀,怎么不早说?”
一点阳光透过竹枝,落在孟氏的眼里,将她的眼珠子照得闪烁发亮,让田幼薇想起毒蛇的眼睛。
“我们……”廖姝见林氏姐妹哭得死去活来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试图解释。
“您也没问。”田幼薇拦住廖姝,带着她离开,没必要解释的,也解释不了。
“别哭了!”孟氏温和地递帕子给林氏姐妹,抱歉地道:“是婶娘让你们受气了。”
林氏姐妹得了她的帕子,立刻止住哭声,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没用,给婶娘丢脸了。”
孟氏轻轻一笑:“没事,日子长便着呢。走吧。”
也没说以后要怎么办,林氏姐妹却都高兴起来,林雪说道:“那个田幼薇,婶娘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孟氏没出声,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
田幼薇和廖姝走了一段路,只听有人在后叫道:“阿薇。”
却是张五娘、吴悠、钱茜三人追了上来。
“我们刚才想去帮你,看到尚国公已经在那里了,就没过去。”张五娘的神色有些复杂,“你们没事吧?”
田幼薇知道她是小羊这边的,此刻肯定已生误会,却也不急着解释,只道:“没事,发生了些冲突,让你为难了。”
张五娘轻轻摇头:“你想多了,我并不知道她们会这样。我只请了林家姐妹,但林夫人一直与我们府中有往来,所以……是我没照管好你们,我给你们赔礼。”
同属小羊一派,两家人肯定常有往来,田幼薇理解:“我知道,没你的事,你做得很好。”
见她几人互相行礼致歉,吴悠笑着打圆场:“哎呀,你们礼真多,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就行了?快快的,我饿了!听说张姐姐家的厨子做的点心很不错……”
第306章 又可以买买买了
田幼薇见廖姝心情激荡,不忍为难她强撑欢喜应付众人,就和张五娘商量:“我们先走一步。”
张五娘拒绝:“那不行,好多人等着我引荐你的。突然就走了,人家还说怎么了。我给你们安排间屋子,先过去梳洗一下,喝些热汤,觉着好了再来。”
田幼薇觉着也是这么回事,就问廖姝的意思。
廖姝刚才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会儿见了亲近熟悉的人,就撑不住了,眼圈红得不行,泪水在眼眶里直转,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子确实不能走,不然别人看见肯定会乱传。
田幼薇做主:“那就烦劳五娘了。”
张五娘想了想:“我送你们去珍宝阁,看看宝贝就好了。”
几人一起去了珍宝阁,张五娘还叫梅英伺候着:“我外面很多客人要招待,没办法陪伴你们,梅英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叫她伺候你们,有什么只管让她去做。”
田幼薇谢了,又把一心想要留下陪伴她的吴悠打发走:“你听我的话,去前头看着别人都说什么了,等会我们过去,你才好提醒我。”
卷进小羊和阿九之争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把钱家和吴家拖进来。
钱茜感激地朝田幼薇一笑,帮着把吴悠劝走。
等到屋里没了外人,廖姝就转身背对着墙角小声啜泣起来。
田幼薇递块帕子过去,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没打扰廖姝。
她想起前世时,田父过世,谢氏突然说要改嫁,说走就走,当时她那种愤怒又悲伤的心情,就很能理解廖姝此时的心情了。
廖姝性情内敛,哭了一会儿就忍住了,不好意思地道:“阿薇,能不能让人给我送些热水过来?”
田幼薇道:“若是还想哭,那就再哭一会儿,受了委屈就要哭。”
她记得田父说过,做人的最高境界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怒就发怒,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穿就穿。
人生已经够辛苦的了,总不能受了委屈哭都不能哭。
廖姝瘪了瘪嘴,想哭,又晃晃脑袋:“不行,我反而哭不出来了,别人想让我哭,我偏要笑!”
田幼薇就道:“也行,回家去守着我二哥哭,叫他给你买首饰和衣料,我知道他悄悄存了不少私房钱。”
“讨厌!”廖姝笑起来,作势捶了她两下。
梅英送了热水和新面巾进来,又拿了新的面脂和香粉、胭脂、眉黛、梳子,要伺候廖姝梳洗。
她的手极巧,动作又轻又快,还很体贴周到,把廖姝打扮得很漂亮,若不仔细了看,几乎看不出来才哭过。
田幼薇重重地赏了梅英,梅英很欢喜,推了两下就没推了,笑着道:“下次姑娘再来我们家,奴婢还伺候你们。”
田幼薇笑着应了,叫梅英领自己和廖姝一起去看珍宝。
有了宣和博古图作对比,张家珍宝楼里的宝贝更有看头——她可以对比,可以知道什么时候的东西是什么风格、什么韵味。
做瓷质礼器,即便有尺寸规定,却也讲究神韵,不然物品就是死的,没有活气,不动人。
田幼薇看得入迷,几乎忘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
她隐约听到楼下有声响,像是什么人进来。
梅英下去看了一回,又走回来:“姑娘继续看着吧,是有位客人想进来看,被奴婢打发走啦。”
田幼薇问了不需她让出来,就没放在心上,继续看。
又过了些时候,张五娘来了,笑嘻嘻地道:“看入迷了吧?往回叫你常来,你还不肯来!后悔么?”
“我太后悔了!”田幼薇看兴奋了,拉着张五娘道谢:“感谢你啊,让我看这些大宝贝!”
张五娘掩着口笑,见廖姝已经恢复正常,就道:“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好些人在问你了。做好准备,笔墨纸张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几人说笑着走远,小羊站在一楼一扇窗后静静地注视着她们的背影。
殷善小声道:“公子刚才为什么不去见田姑娘?是因为九爷的原因吗?田姑娘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小羊轻声道:“她看得那么入迷,那么高兴,我不想打扰她。”
殷善笑道:“是呢,公子不就是最喜欢田姑娘做的瓷器吗?她若是能从中学到精髓,做出更好的瓷器,公子又可以买买买了!”
小羊翘起唇角一笑,很小声地道:“是呀。”
殷善举起手里的包袱:“这个还给田姑娘吗?”
“给。”小羊说道:“你把它交给五娘,让她转交过去。”
另一边,梅园。
张五娘郑重地将田幼薇介绍给众人:“这就是你们想见的草微山人了!怎么样,没让你们失望吧?是不是人美手又巧?”
众人附和地纷纷夸赞,又争着问田幼薇讨要花样。
田幼薇心里很明白,光凭田家烧制贡瓷、田父将仕郎的身份,她二哥举人的功名,以及草微山人这么个名头,这些贵小姐们不会这样欢迎她。
之所以这样热情欢迎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人家知道她家有钱,又看张五娘这样,综合各方面考虑,才会给面子。
要得到这些人的尊重,不止是以上那些,因为远远不够。
她得凭着自己的本事,叫这些人从心里真正敬服。
既然张五娘已经给她搭好了台子,那她就得认真把这台戏给唱好。
“花样子简单,人手有份。”田幼薇叫喜眉拿出随身携带的匣子,把里头的早就备好的花样子挨着分发下去,只当是见面礼了。
众人各怀心思,有喜欢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张五娘笑道:“阿薇你好偏心,竟然就这么送人,不服气!不成,我得问你再要些别的!咱们来玩曲水流觞吧!不要浪费这大好的时光!羽觞停在谁面前,她又刚好做得好诗词,就请阿薇给她画一幅画。”
众人笑着鼓掌,要看田幼薇到底能画出什么花样来。
张家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新鲜的荷叶,将陶制的双耳酒杯放在荷叶上,沿着园中的溪流一直向下,堪堪停在张五娘面前。
第307章 出色
“果然是我家的东西,晓得我是主人!”
张五娘大笑着举起羽觞,高声吟哦:“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随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不等众人品评,她就追着田幼薇道:“阿薇,阿薇,我诗也作了,酒也喝了,给我作画!”
众人纷纷不屑:“你作弊!哪有那么巧的事!还有你这诗不是你写的,是别人写的,不算!”
张五娘叉着腰,脸上浮着淡淡的酒晕,笑道:“又没说必须自己作诗词,只凭好或是不好,你们谁敢说这诗不好不应景?那就立刻写一首来看呀!”
在场众人虽然都通文墨,却没人敢说自己能作出比这个更好的诗词,于是只好嚷嚷着,看田幼薇作画。
田幼薇抬头看着前方,梅枝上刚好歇了两只麻雀,梳毛翘脚,跳跃枝间。
于是低头挽袖,细细描摹,不一会儿,画便出了雏形。
虽寥寥数笔,却别具神韵,那鸟儿似是飞出纸间,花也意外生动。
然而又别样的古朴雅致,让人看了说不出来的舒服安宁。
周遭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个从余姚乡下来的小女子。
都说只是窑场主的女儿,玩泥巴烧瓷器,玩出了些名气,但也只想着,不过是匠人手艺而已,算不得什么,做瓷器还可以,画画什么的必然难登大雅之堂,难逃匠气。
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出色,如此有灵气神韵,这功底,不但把在场所有人比下去,即便是外头那些长年累月读书作画的名人雅士,也不见得有多少能比她更强。
田幼薇并没有关注众人怎么看待她,她作画就是作画,制瓷就是制瓷,心无旁骛。
画画时,她就是那枝笔,心意相通,笔随心走。
制瓷时,瓷泥就是她,要做的物件就是她,活的,它原本该是什么样子,她就给它做成什么样子。
虽然只是小尺寸,她画的时间也有些久,等到画完,又落了款,天色已经渐晚,夕阳西下渐黄昏,整个梅园真正枝影横斜。
张五娘慎重地提起画纸,严肃地展示给众人看:“画得好不好,字写得好不好,你们自己品。”
众人静默片刻,争着要抢:“五娘作弊,这画原本应该是我的!”
张五娘大吃一惊,刷地跳到桌子上,将画高高举着,疾言厉色:“你们干什么!以后还想不想来我家玩了!竟敢和主人抢,有道理没有啦!”
说着叫了几个粗壮有力的仆妇过来:“把我的画送回去,少一根发丝儿我都饶不了你们!”
众人不敌,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副画被送走。
一个少女最先反应过来,冲到田幼薇面前拽着她的袖子大声叫道:“姐姐,姐姐,给我画一幅画吧!求你啦!”
“你做什么!”张五娘硬生生把少女的手掰开,大笑着道:“按着规矩来!”
言罢学着男子的模样一甩裙角,往茵席上一坐,大声招呼下人:“曲水流觞,来!”
华灯初上,整个梅园美丽而热闹。
少女们喝多了酒,醉眼朦胧,有人唱歌,有人弹奏,也有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要和田幼薇比拼画技和书法。
田幼薇一共只画出两幅小画,一幅被张五娘拿走,另一幅则被一个叫做徐清溪的富家女拿走。
田幼薇虽不能饮酒,但看着众人玩乐也是很高兴。
张五娘表现出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豪爽性子,领着她到处认人,一场赏花宴下来,田幼薇基本将在座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好些人都约好要去她的铺子里看瓷器看货,搞得田幼薇心花怒放,恨不得仰天长笑。
廖姝性子安静,又有心事,没怎么跟着她去认人,而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口喝酒,出乎意料的是,钱茜与她格外谈得来。
对于廖先生父女的往事,吴家长辈是知道的,小一辈的人就不清楚了。
廖姝想着钱茜和吴悠回去后都会从长辈那里知道,加上她们今天一直陪着自己,差不多间接得罪了林家。
人家帮了自己的忙,总得让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她就委婉地提了一下。
吴悠很生气,瞪圆了眼睛想骂孟氏,然而教养还在,知道当着廖姝的面骂人家的娘不好,就转过去骂林氏姐妹。
钱茜则是很同情廖姝,十分温柔体贴地照顾她,安慰她,又邀请她去自己家做客,并且送了她自己亲手做的香囊。
田幼薇很高兴廖姝交到了新朋友,趁着旁人自得其乐,她也把张五娘叫到一旁解释是怎么回事,并且由衷地表达了感谢和欢喜之情。
张五娘见她诚恳,也诚恳地拉着她的手说道:“说来你不信,我知道你好些年了,我和小羊一样,真的很喜欢你的瓷器,希望你能做出更多更好的瓷器,给我们女儿家树个威名。你的画也好,字也好,人也好,我很喜欢你。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好不好?”
田幼薇咧着嘴笑:“当然好了,我只是担心给你添麻烦呢。”
张五娘笑着摇头:“我没事,林家不能把我怎么样,倒是你要小心。是了,小羊有东西让我转交你。”
田幼薇大为吃惊,又颇忐忑:“他有什么要给我?”
张五娘笑着让人捧出一个包袱:“说是让你转交给邵小郎的。”
田幼薇打开包袱看,却是一双精工细作的锦靴,靴带上缀了精美绝伦的金兽装饰。
与阿九穿的差不多。
没想到阿九这个疯子真的跑去找小羊要靴子了,没想到小羊竟然真的给了。
田幼薇好笑又好气:“这可真是,还真的给了。”
张五娘好奇道:“怎么回事?”
田幼薇真没法儿和张五娘说清楚有关阿九、小羊之间的这些事,只能简单解释:“尚国公出的主意,说是给阿璟穿上这个,马球赛时那些人就不敢乱来了。又说小羊的新靴子多,可以问他要,我没开过口的。”
张五娘思忖片刻,道:“那是尚国公说的。”
第308章 因为他
“五娘,我们用不着,你把这个还给小羊吧,替我和阿璟谢谢他的好意了。”田幼薇把锦靴还给张五娘。
张五娘不肯收:“小羊让我办的事,我必须做好,你不收,改天自己给他。”
田幼薇坚决不要,她就道:“别拉拉扯扯的,叫人看到不好。”
说着就跑了。
田幼薇只好先将那双锦靴交给喜眉拿着,继续和别人招呼。
夜色渐深,宴席散了,众少女欢声笑语,各自离开。
田幼薇趁梅英不注意,把靴子塞到她手里,一头钻进马车,叫车夫赶紧走。
没想到梅英狂奔而来,准确地将靴子扔到她车里,再看着她笑。
田幼薇:“……”
只好先拿回家去,再和邵璟商量该怎么办了。
廖姝几个都喝多了,挤在一起嘻嘻哈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田幼薇也跟着笑。
马车突然停下,喜眉打起帘子,但见邵璟一身月白素衣,骑马停在车边,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持着缰绳,唇角上勾,靥边浅浅酒涡,一双眼睛和寒星似的,清亮无比。
天上月似钩,地上人如玉。
田幼薇只想起这么一句话。
她趴在车窗边看着他笑:“邵小郎,你来接我么?”
邵璟有些意外,轻声道:“你喝酒了?”
田幼薇笑着点头,哄他:“是呀,就喝了这么一滴滴。”
邵璟皱眉:“都让你别喝了,总是不肯听,没出丑吧?”
“没有,就是画了两幅极好的画。”田幼薇得瑟。
“阿璟,邵小郎,你来接我们啦?”吴悠醉醺醺的,从后头扒拉上来,将下颌靠在田幼薇的肩上,学着她说话的样子,调皮捣蛋。
邵璟一笑,认真地道:“我是来接阿薇的。你们是顺便。”
“啧,真是的!”吴悠又晃回去,被钱茜一顿好说,大意是说她不稳重。
吴悠不以为然:“我们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
钱茜很不好意思:“邵小郎,你别在意啊,这丫头喝多了。”
邵璟一笑:“没关系。”
钱茜不自禁红了脸,忙着缩回去,小声抱怨:“阿薇,你说一个男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我和你说,你以后要小心了,今天有很多人和我打听邵小郎的,她们和你套近乎,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
“真的?”田幼薇大吃一惊,接着就很生气:“都有谁?快告诉我,我得防着。”
吴悠大笑:“防什么?需要防备的男人不是好良人!”
邵璟跟车走着,听到车里吱吱喳喳的女声,微微笑了。
回到家里已近三更,全家人都没睡,尽等着她们了。
见廖姝喝得脸红扑扑的,廖先生没说什么,站起身就走了,田秉忙进忙出,又端醒酒汤又嘘寒问暖。
田幼薇看不下去,问道:“怎么不见你给我一碗呢?”
田秉振振有词:“你又不会喝酒,别生事,去,揉块帕子拿过来给阿姝擦脸。”
田幼薇翻白眼:“不去!你自己去!”
田秉道:“那不行啊,我得守着阿姝!”
这回就连田父都看不下去了,作势要踢他:“你妹妹也忙一天了,你少支使她!”
田秉又支使喜眉:“喜眉去,明天我再买个丫头给你带着,你支使她!”
喜眉抿着嘴笑:“二爷别忘了啊!”
等到廖姝睡下,田幼薇悄悄将孟氏的事说了,谢氏气得:“哪有这种当娘的,这良心黑透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就算不能经常探望,那也别往她心上戳刀子啊。”
田秉心疼得和什么似的:“可怜的阿姝,明天让厨房给她做些好吃的。”
田父则道:“还是去告诉廖先生吧,这事儿该他知道。”
田幼薇也有这个打算,敲开门,还没开口,廖先生就道:“是遇着林夫人了吧。”
“先生真是神了。”田幼薇尽量用让他舒服的方式描述整个事件,廖先生淡淡地道:“她还是那个性子。你们小心着,她不是宽厚的人。”
田父和谢氏不惯熬夜,先睡了,田秉则又跑去坐着读书去,说是今天牵挂廖姝和田幼薇,没怎么,这会儿得补回来。
田幼薇又送了他一个白眼,她觉着自己是被顺便捎带的,她已经失宠了,她二哥早就不疼她了。
田秉都没注意到她的白眼,一头扎进书里,人事不知。
邵璟好笑地拍拍她的发顶,亲昵地小声道:“小矮子,计较什么?有我还不够?”
田幼薇将小羊给的锦靴拿给他:“怎么办?还真拿过来了。”
邵璟也很意外。
田幼薇抓脑袋:“到底是谁呢?”
她还是更倾向于阿九,觉得阿九表面好像蠢坏蠢坏的,其实小心思一点不少。
邵璟道:“不着急,还有好几年呢,穿不穿的再说,现目前他是好意,改天我去找他说说话。我有紧要的事和你说……”
田幼薇也道:“我有紧要的事和你说!”
二人异口同声,都笑了,田幼薇道:“你先说。”
邵璟便道:“我今日得知,吴七爷要组商队去大食国,来回要两年,但那边宝货是最多的,若得侥幸而归,一本万利。我打算买两艘海船加进去,你意下如何?”
田幼薇奇道:“咦,我要和你说的也是这个事!”
今天她才从吴悠那听说这事,没想到邵璟也晓得了。
这可是大事,南北议和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生意比从前更好做了,若能成功,田家可以一跃而上,登至越州数一数二的人家。
既然二人都有这个意思,那就好办了,田幼薇拿了笔列清单:一是需要筹多少钱,二是准备带些什么货过去,二是具体管事的人,四是要把混图罗那个事一起办了。
邵璟道:“我今日知道以后就仔细想过了,从前我也做过这种海货生意,心里比较有数,重点还是带瓷器,货单明日我列,管事也有人选,你还记得那个杨老兵么?他是最合适的,我从前也曾让他出海外贩货,他很能干,运气也好,次次都平安回来了。”
第309章 大生意
田幼薇当然不会忘记,她就是凭着这段记忆,让杨老兵帮着屯桑蚕丝赚了此生第一笔钱。
想起这个事,她忍不住又翻旧账:“你还说,当时什么都知道,偏要天天装无知装可怜,你看着我特别像傻子是吧?是不是有种洞若观火看好戏的感觉?”
“我的错,我的错,我认错!”邵璟举手投降:“咱们别翻旧账好么?说正事。赚钱要紧。”
于是二人又细细地商量起来,从哪里备货,需要多少钱。
两艘可载五千石、坐五六百人的大船,再加上货物,往来的花销,口粮,不是一个小数目。
此外还得分一笔钱出去,跟着去混图罗的故乡安营扎寨留后路。
算着算着,田幼薇肉疼:“这是要把所有钱都砸进去啊!还不够!”
邵璟胸有成竹:“再借一些就够了。就是会很紧。”
田幼薇舍不得,要她把钱全部拿出来,那不亚于喝她的血啊!不行的,没钱在手里,吃饭不香,睡觉不香,逛街没底气。
邵璟好笑地捏了她噘起的嘴一下,亲昵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够的让人入股,再借一些,之前在明州认识的番商有人愿意借钱给我,只是我得亲自往明州走一趟。”
越瓷不景气,明年还会取消贡瓷,挣钱越来越难,将来还会更难……
光凭他们自己现在的实力,没办法自己组建船队,只能和吴七爷他们一起搭伙。
而吴七爷等人也是一群海商约好之后,准备很久才能出一次海,平安回来之后又要筹备很久才能继续下一次远航。
所以船队不是时时都有的,错过这回就要等下一回了,那不知是什么时候。
田幼薇一咬牙,下了决心:“把在明州的宅子也抵押了。我还有些私房钱,也一并拿出来,咱们赌把大的!”
邵璟眼睛发亮:“这么有魄力?”
田幼薇道:“不然怎么办呢?我算了一下,只是最初这会儿困难些,几个铺子的收入能维持家里正常的开销。”
邵璟张开长长的手臂,紧紧将她圈在怀中,搂着她轻轻地晃:“从前只是我一个人单打独斗,现在有伙伴了,真好。”
田幼薇发下豪言壮语:“等着看吧!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邵璟垂眸看着她,轻声道:“阿薇,怎么突然发现你特别好看呢?”
“啥都没有钱好看。算账!”田幼薇很煞风景地把邵某人推开。
算到下半夜,账目清了,田幼薇道:“我爹那里估计不好说通,他肯定会说,这么多钱全部投进去太冒险,让咱们只投一艘船,还会要求咱们只卖越瓷,不许捎带其他瓷。”
她爹固执又保守,但这是大事,不可能瞒住,少不得还要再打一场官司。
邵璟道:“没事,我来得罪他,你来哄他,瞒着一点,哄着一点就行了。”
反正女婿是外人嘛,田父不好太强硬的,女儿再哄一哄,也就蒙混过去了。
火盆渐冷,田幼薇打了个喷嚏,邵璟道:“今天冷着了吧?”
说起在张家的这场赏花宴,田幼薇眼睛亮亮的:“一点都不冷,真的,张家人真的好会玩啊……”
她很详细地描述当时的场景:“……亏他家想得出来,在木台下方烧上等的银丝炭,这一场宴客得花多少钱啊,还有新鲜的荷叶……”
邵璟含笑听着,突然轻声道:“阿薇,将来我会让你过上比这更好的日子。”
田幼薇道:“以后再说,现下好好活着吧。”
生死面前,啥都是虚的。
邵璟四下看看无人,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田幼薇正想回抱他,就听不知哪里的门“啪”的一声巨响,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
次日,廖姝起来,眼睛是肿的。
廖先生什么都没说,只破天荒给她夹了一条鸡腿。
廖姝的眼圈瞬间又红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田秉见状,立刻飞快地将她碗里的鸡腿夹走,说道:“你不吃啊,给我,我熬夜读书,需要补补!”
“你这个混账东西!”田父拿着筷子就要去敲田秉的头,“你才三岁大?你比秋宝还小?”
田秉端着碗就跑,还回头冲着廖姝笑:“想要回你的鸡腿吗?来追我啊。”
廖姝含着眼泪,“哈”的一声就笑了。
田幼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二哥,还去追他呢,呵呵~不过心里好酸啊,她转头看向邵璟。
邵璟低着头在吃饭,没关注这些琐事,明显在算他自己的那本账。
田幼薇不服,悄悄踢了他一脚。
他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了?”
田幼薇瞅了他一眼,难道要她当众说出来,她看她二哥和廖姝恩爱,心里酸了,希望他也给她夹一条鸡腿?
邵璟不愧是邵璟,默了片刻,懂了,于是伸出筷子往最后一条鸡腿夹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田父抢在前头夹走鸡腿,讨好地放在谢氏碗里,说道:“孩子娘,你辛苦了,吃条鸡腿补补。”
“……”邵璟看向田父,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不就是见不得自己对他女儿献殷勤吗?
田父挑衅地瞟邵璟一眼,低咳一声,威严地道:“吃饭就吃饭,打打闹闹做什么?”
谢氏夹一只鸡爪过来:“孩子爹,吃一根抓钱爪,多多挣钱啊!”
田父:“嘿嘿嘿……好吃……”
廖先生面无表情:“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七双筷子分别夹了不同的东西放到他碗里,异口同声:“吃这个,这个补……”
廖先生皱起眉头,看着碗里堆起来的各种菜,觉得好糟心。
饭毕,邵璟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和大家商量。”
田父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邵璟觉着田父今天一早很是针对他,想来怕是昨天晚上悄悄抱田幼薇,被看到了,少不得低着头做人:“是这样的,吴七爷要组一支船队去大食,路途远,行程长,非大船不可,投入会很多……”
第310章 争吵
田父严肃地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把手里能动的钱全部投进去,狠狠赌一把了?”
邵璟道:“不是赌,做生意总要冒险的。吴家一直在做海货生意,经验很丰富,人也可信,不用担心会被黑。一旦做成这桩生意,咱们家的财富即可跃居越州前列!身份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出门再不用担心被欺负。”
田父捋着胡须不说话。
邵璟使个眼色,田秉立刻帮腔:“阿爹,做生意不就是要冒险么?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田父立时翻脸:“没你的事,滚回房里读你的书!你妹妹和阿姝出门被人欺负,就是因为你总也考不上进士。”
田秉委屈得,又不是他不想考,是廖先生不让他考嘛。
谢氏立刻护短:“老头子,你说什么话呢?阿秉比你强多了!”
田父道:“啥?他比我强?我像他这样大的时候,已经带着人上战场杀敌了,他能做什么?”
眼看一场纷争又要起来,田秉立刻抱着书跑了:“别说了,我好是因为我爹好,我不好是因为我不上进!”
廖先生笑了,觉着这个女婿真是再好不过,宽厚又善良,脾气又好,于是吩咐廖姝:“去给阿秉炖些补品。”
廖姝笑着去了。
田父敛了神色,严肃地道:“阿璟,我知道你很会挣钱,按说这些钱大多是你和阿薇挣的,我管不着,但你们既然是我养大的,我还得管,你这就是在赌。
全是自己的钱也就罢了,赔就赔吧,可不够,还得再问别人借,要招人入股,还要抵押房产。若真是不好了,拿什么赔别人?你们还年轻,不要心急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咱们先做一艘船,差不多得了!”
邵璟好脾气地笑着:“伯父,我不是乱来,吴家做了几辈人的海货生意,手下能人众多,经验丰富,若不是这次太远,咱们也没机会轻易参与进去,我和阿薇算过了,钱够用。”
田父沉了脸:“你既然要问我,我就说给你听,听不听在你个人。”
这是不高兴了。
眼看僵了,田幼薇立刻出场:“先筹措资金,备一艘船的货,咱家库房里存的瓷器肯定不够,还得再买一些,阿璟往明州跑一趟,再回家清点货源。”
邵璟应了好,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出去了。”
等到邵璟出了门,田父就说田幼薇:“阿薇,不是我说你,男人都是好大喜功的,个个都觉着自己了不起,别人做得都没自己好,只要自己伸手,一抓一个准。
你得管着阿璟,别叫他乱来,他这个年纪,做过多少生意,见过多少风浪呢?有钱不买房买地,却要拉钱背账全部拿去跑海货,打了水漂怎么办?”
“阿爹说得是,稍后我再和阿璟说说。”田幼薇低眉垂眼的,知道这事儿只能暗中进行了。
又听田父道:“你们打算弄些什么瓷器出去卖?”
田幼薇试探着道:“咱家的瓷器肯定要带,海船去得远,不同地方不同的人喜欢不一样,得各种各样的货都配一些……”
根据她这几年掌握的情况看,番商更喜欢物美价廉的剑川瓷和景德镇瓷,越瓷是一直在走下坡路的。
田家的瓷走精品,这两年也打出了名号,那还好,其余窑场却是不那么乐观。
田父果然道:“不多弄些越瓷出去卖吗?自己带货成本低。便宜些,肯定比剑川瓷和景德镇瓷好卖,也好让咱们越窑多活一批人。我前些日子听说,又倒闭了好几家窑场,这样下去不行的。”
田幼薇不说话。
田父是越瓷行会的行首,确实有责任有义务带动行业发展。
但不该拿自己的钱财去填坑,她不赞同。
田家窑场是有意识地做精品,也愿意下本钱下功夫,其余几家具有贡瓷资格的窑场也还好,但是仿贡瓷已经仿得完全失了本。
至于那些普通的越窑窑场,瓷器全是裸烧,质量差得惨不忍睹,让她买这些瓷器带着出海,第一浪费钱,第二丢越瓷的脸。
上次建立行会搞那场蹴鞠赛,原本是一件很好的宣传越瓷的事,但方向完全被带偏了,没几个人认真去做瓷,只想着争权夺利。
田父知道田幼薇不乐意,难免语重心长:“阿薇,少挣些钱,多给人一条活路……”
田幼薇委屈起来:“我怎么不给人留活路了?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和邵璟想要多多挣钱,还不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为了让这一家人平安顺利的活下去。
就算要帮其他窑场发展,也得实力雄厚才行,现在就要她贴,还过不过日子了!
田父见自来温和乖顺的女儿竟然也翻了脸,便也生了气:“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让你们少赚一点钱,多给别人一口饭吃……”
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下去她非得骂人不可。
田幼薇起身就走:“昨天和人约了,今天要去我们店里看货,我先走了。”
田父气呼呼的,和谢氏、廖先生说道:“我说什么了?我就是让他们别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尽量多卖一些越瓷,帮帮别的人嘛,怎么了?若能带动越瓷销售,以后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谢氏不好多说:“好不容易凑齐钱财做一次番货生意,肯定是想多挣些钱的,咱们家也不是很宽裕。”
廖先生也道:“这件事你就别管孩子们怎么做了,咱们帮不上忙,那也别添乱。”
田父气得站起来往外走:“行,我是添乱。”
田幼薇去了店里,坐了好一会儿才顺气。
平时她看她爹接济乡邻族人,拉拔田四叔一家,也没觉着怎么样,但这一次她真的是不能接受。
幸亏昨天认识的女眷如约而至,虽是问得多,买得少,没人真正说到大生意,但做生意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田幼薇打起精神热情招待,认真介绍,尽力拿出诚意,倒也相谈甚欢。
傍晚时分,邵璟过来接她,虽是一脸疲惫,却踌躇满志:“今日招了一万两银子的股。”
第311章 你们很般配
“那还挺顺利的,我这边也有昨天认识的人拿了些样品过去,说是先试试,若是好了再来拿货。”
田幼薇说起田父,忍不住生气:“果然被我猜中了……”
她把经过说了一遍,气得不行:“我瞅着他是最近日子太好过了。”
邵璟牵了她的手,温和地道:“别气啦,老头子就是那个脾气,你还记得当初谢璜用劣质窑具以次充好,他是怎么处理的?担心爆出来坏了整个越瓷的名声,怕丢掉贡瓷资格,让越瓷死掉,所以宁愿自己吃亏隐忍。这次他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那是小亏损,这是大亏损,能比么?”田幼薇赌气道:“咱们啥都别告诉他,自己做,赔了也不要他管。”
“行,听你的,听你的。”邵璟好容易把她哄得露了笑脸,忽见殷善从一旁走过来道:“邵小爷、田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道旁停了一辆平凡不起眼的马车,小羊从青布帘子后头露了半张脸,微微颔首。
田幼薇和邵璟挺惊奇的,与殷善上了后一辆马车,跟在小羊车后一起去了建国公府。
马车一直驶进大门才停下,小羊站在道旁候着他们,言笑晏晏,温文儒雅:“早就想请你们过来吃顿便饭,直到今天方才付诸行动,你们不会怪我懒吧?”
“当然不会。”邵璟和田幼薇还了礼,笑道:“做了什么好吃的?”
“就是些家常便饭罢了。”小羊领着二人一路走进去,很自然地和他们介绍:“府里的下人不太多,看起来有些冷清,花花草草什么的也才移栽过来,大冬天的不怎么好看,明年会好一些。”
“我日常就在这里读书吃饭,待客就在花厅,你们不是外人,所以领你们来这里。”小羊推开书房的门,略带骄傲地道:“看,我的书多吧?”
满屋子的书,田幼薇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书,少不得惊叹:“这么多书啊!”
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书不比其他,全靠日常搜集积累得来,也就只有小羊这样的身份背景,才能有实力收集到这么多。
小羊笑道:“只要你们喜欢,随时可以拿去看。”
田幼薇跃跃欲试,再看邵璟也是喜欢的,就道:“那我们不客气了。”
“当然。”小羊请他二人落了座,侍女端水上来伺候几人洗手洗脸,另一旁已经摆好了菜肴酒水。
所有菜肴都装在很精美的瓷质碗盏中,因为怕凉,还盖了盖子,看起来很是高雅精美。
“这个汤盏是我家烧制的!这个花口碗也是!”
能在建国公府见着自家窑场生产的瓷器,是一件让人骄傲又开心但是,田幼薇看着桌上的饭菜,摩拳擦掌,充满了期待。
按她想,这皇家人的吃食肯定不一样,御厨做的啊!
她肯定得好好尝尝,回去吹嘘给小虫和白师傅听,也顺便学了做给家里人吃。
谁想侍女揭开盖子后,她顿时大失所望。
真的是很普通的几个家常菜,三素两荤一汤,看起来唯一比较像样的,大概就是那道水晶羊羹了,其他就只是豆腐、豆苗、煎鱼、面饼之类的。
虽然盘子摆得很好看,但是普通的食材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稀有食材。
“手艺没有阿薇的好,不过还能入口。来,吃菜,别客气。”
小羊笑得很自然,并没有觉得作为一名国公、皇帝养子、未来皇位继承人之一,用这种菜色待客有些寒酸,有**份。
田幼薇想起在明州时,他赏给伙计的十文钱,也就释然,高高兴兴地下了筷。
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享受地点头,赞道:“府上的厨子手艺真不错,好吃。”
小羊笑道:“喜欢就好,还以为你们会嫌寒酸呢。小九过来,说自己完全吃不下去。”
原来他知道呀……田幼薇口是心非:“不会呀,我们家日常也就吃这些东西。”
想想觉得好像有点炫富,堂堂国公爷用来待客的菜肴,竟然是他家日常吃的,什么意思啊?
便又改口道:“我说的是豆腐豆苗之类的,羊肉我们要很久才能吃上一次,鱼和虾都是自己捞的,不花钱。”
邵璟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内容很丰富。
田幼薇注意到了,小声道:“怎么啦?”
邵璟低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考虑得很周到体贴。”
“周到体贴?”田幼薇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再问,邵璟死活不说,她也不好追着问。
小羊笑笑,亲手给她和邵璟各舀了一勺水晶羊羹,说道:“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些。”
和田家那种吵吵嚷嚷、时不时还要动手的热闹场景完全不一样,小羊吃饭时几乎不说话,田幼薇和邵璟入乡随俗,也都不说话。
邵璟和小羊都不是贪杯的人,礼节性地喝了一小盅酒就放了杯子,菜色又简单,三人只一会儿功夫就吃好了饭。
饭后落座喝茶,小羊道:“茶倒是贡茶,陛下赏我的,稍后包些带回去给家中长辈尝尝。”
田幼薇谢了,问道:“你找我们是有事吗?那双锦靴我们收到了,这两天有事,原本打算闲了再过来感谢的。现在和茶叶一起先谢过吧。”
那双锦靴,邵璟没打算穿,但也没打算还,既然是一片好心,那就先拿着,等到赛事结束之后再说。
“说起锦靴……”小羊放下茶盏,欲言又止。
田幼薇和邵璟见他停了也不催,都安静等着,灯光下,二人表情眼神十分相似,一样美貌清爽,诚恳沉稳。
“呵~”小羊看到这个样子,轻轻一笑,带了几分隐隐的怅然:“锦靴是小九来问我要的,你们不必在意,不过一双靴子而已,若能给你们帮助,我很高兴。”
“还有,你们很般配,我很为你们高兴,将来你们成亲时,我一定亲自到场恭贺。”
“真的吗?”被人夸她和邵璟很般配,田幼薇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邵璟则是隐隐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
说着,端起茶盏与小羊碰了一下。
第312章 务实就是真实的想法
“我找你们过来,是有另一件事。前些日子给你们送了书过去,阿薇好像不敢收,我当时不理解,仔细想过后,理解了。有人与我说,阿璟身份特殊……”
小羊很谨慎地看向邵璟:“说你是忠烈之后,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你们懂得的,主和之外还有另外的声音。”
到底是挑出来的皇位继承人,说到这些内容真是很谨慎,不就是主战派么。
田幼薇见邵璟安静地听着,就也跟着装木头脸,不叫小羊看出她的想法。
“你们也知道,我身份特殊,一进一退不由自主……那么,如果我和阿璟交好,我或许能得到更多。这是事实。”
小羊目光清澈:“但我不想那样,我最早和你们相交,不是因为利益权谋,而是因为缘分和喜欢。你们因缘巧合救了我的命,恰好我又喜欢阿薇做的瓷器,喜欢阿璟的才干,还与你们兴趣相投。
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朋友,才会约定以兄弟姐妹相称。我让你们过来找我,你们一次也没来过。说实话,我心里挺难受的。不过现在我想通了,既然是朋友,就该随你们喜欢。”
“随我们喜欢?”邵璟直视小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若愿继续与我交往,那就继续,我有一口吃的,绝不叫你们饿着。”
小羊真诚地道:“你们若要避嫌,不想与我交往,那就随意,我绝不会勉强你们做不愿意的事,若能,我仍然会帮助你们。”
田幼薇和邵璟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信小羊。
“我的话说完了。”小羊笑起来,整个人都透着轻松:“憋了好几天,我终于说出来了。我也不要你们现在回答我,想好以后再和我说,或者不说,我就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肯定不能随口就来,不然就显得敷衍,对大家都不好。
邵璟和田幼薇起身告辞:“天色不早,家中长辈还在等候,我们先告辞了,谢谢你的茶和饭。”
小羊一直送他们到门口。
将要登车之际,小羊突然追上来,大声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我的亲事定下来了,是宣城使郭镐家的女儿。”
邵璟怔了片刻,灿然一笑:“恭喜!”
小羊看着他和田幼薇走远,才很小声地说道:“同喜……”
——*——*——
小羊今天传递的信息太多,展现出来的善意和诚恳也明明白白。
田幼薇觉着,他们是时候做一个很大很大的决定了。
至今为止,她虽然倾向于杀死他们的是阿九,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并没有足够的证据。
如果那个人是小羊……他们该怎么办?
放弃那一段仇恨,不要动小羊,甚至成为小羊的助力?
万一将来养虎为患,反过来把自己弄死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死胡同。
田幼薇想得脑袋疼:“阿璟,你是怎么想的啊?如果咱们放弃,与他共进退,你心里会不会难受?”
邵璟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难受?我只想护着你们好好活着,过富家翁的好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闲来无事喝喝小酒踢踢球,逗逗孩子气岳父,多好。”
说实话,他从杨监窑官那里听到有关他身世的事后,最先是震惊和不能接受,后来是气愤和不平。
等到慢慢冷静下来,就觉得他究竟是谁的儿子这件事不重要,和自己珍惜、喜欢的人平安快乐地活着才最重要。
以他现在这情况,完全没实力没可能去抢那个位子,只会沦为某些人的枪,而且他也不感兴趣,他才不想把自己给作死。
“死过一次的人才能知道,平安活着,天天有肉吃,有新衣穿,有娇妻,有球踢,那才是上天赐福。”
邵璟握紧田幼薇的手:“务实就是我真实的想法,你不用担心我不平难受什么的,那是你想太多。”
田幼薇默默地抱紧邵璟的胳膊。
真好。
这也是她的想法。
“既然现在觉着小羊好,那就与他相交,这没什么。什么都怕,什么都防,畏手畏脚,就失去咱们重活一回的趣味了。”邵璟的眼睛亮亮的,坦荡而豁达。
田幼薇崇敬地看着他,小声道:“阿璟,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邵璟宠溺地拍拍她的发顶,低声道:“傻!”
回到家中,田父正在灯下奋笔疾书,见他们进来,就板着脸道:“还知道回来?过来看我给你们拟定的货单。”
竟然是不由分说就要强行要求。
田幼薇的脑袋一下子涨得十分大,果断弯腰捂肚逃了:“哎呀,我肚子痛,你们先说着。”
要生气要争辩啥的,先留给邵璟去做吧,反正男人就是用来摔打受气的。
邵璟好脾气地坐下,打起精神应付田父。
田幼薇由喜眉伺候着舒服躺下,却又担心邵璟和田父吵起来,于是竖着耳朵听动静,然而始终很安静,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吃早饭时也是风平浪静,田幼薇频频给邵璟使眼色,邵璟都没回复她,搞得她心里痒痒的。
等到吃了饭,邵璟就宣布,他要去明州一趟,再回家中筹措购买瓷器啥的。
田秉心慌慌,咬着笔头羡慕地看着他,很想跟着他一起出门去逛逛,听到廖先生低咳一声,便立刻低了头,拼命啃书,表示自己真的很刻苦努力。
田父在一旁捋着胡须,满脸自得,居然没有再发表其他意见。
田幼薇好容易逮着机会问邵璟:“你怎么欺骗我爹的?”
邵璟道:“不就是百依百顺么,他说要怎么办,我都答应他,反正货物不要他过手,我自己来就行,他也不知道。”
田幼薇表示疑惑:“没这么简单吧?”
邵璟道:“你放心,我有办法处理。”
二人一起去了铺子,邵璟往柜台里坐了不到半刻钟,铺子里的客流迅速暴涨,来的多是女的,有老有少,啥样儿都有,都不要伙计和田幼薇招呼,只要邵璟招呼。
第313章 没资格喜欢
田幼薇先是醋意横生,后来想想靠着邵某人这张脸能挣来很多的钱,就努力遏制醋意怒火,跑去帮忙。
挣钱多好啊,看得着摸不着,嘿嘿~
到了午后,来的多是与她之前在张家相遇的那些姑娘。
有装作一本正经问生意的,有拉着她叙旧的,也有羞羞答答问邵璟这个货的来历,那个货的价钱的。
邵璟比任何时候都严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是禁不住天生会说话,又会做生意,很快谈成两笔生意——由他在明州找货源供给对方,从中赚一定差价。
田幼薇嫉妒得眼睛都绿了,她在铺子里天天忙着,也没这么挣钱啊,人家和她谈生意是循序渐进的,和邵璟谈就是突飞猛进的。
幸亏大多数人比较正常,偷看归偷看,详谈还是找她,做成两笔生意之后,她心里终于舒服了。
好不容易送走一波客人,她把邵璟赶进里间,表达了自己的嫉妒:“我是靠本事吃饭的,你是靠脸吃饭的。”
邵璟笑道:“别闹,我这就走了。”
他打算去找小羊。
田幼薇道:“要我陪你去吗?”
“你看铺子,不用。”邵璟话未说完,人已经跑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田幼薇迅速追上去,强烈表示:“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我们说的是男人的悄悄话,你在不方便。”邵璟竟然将她推到库房锁了门。
等到伙计打开库房门,邵璟早跑远了。
神秘兮兮的……田幼薇轻笑一声,没当回事,继续做她的生意,画她的图。
另一边,邵璟畅通无阻进了建国公府,小羊欢喜地迎出来,见他只是一人,不由有些失望:“阿薇呢?”
邵璟笑道:“她有事。我来也是一样,我们都是一个想法。”
小羊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道:“你们……是什么想法?”
邵璟笑道:“是这样,我们最近打算加入明州吴家的船队,去大食国贩海货。海外诸国中,大食的宝货是最多的,只要能顺利返回,不敢说一本万利,至少也能翻十倍百倍,只是路途较远,来回差不多得两年,你想参股吗?”
小羊眼里迸发出亮光,激动地站起来:“你们……”
邵璟微笑点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太好了!”小羊激动地来回走动,高兴地说道:“我太高兴了,我,我,嗳,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交着好朋友!我要入股的,哪怕只有一两银子也要入!”
邵璟含笑而坐,这一刻,他相信小羊的欢喜和激动是发自内心的。
邵璟没有久留,和小羊说明怎么入股的就离开了。
小羊大声叫殷善:“去把总管事叫来,我要看看咱们账上还能抽出多少银子。”
“是。”殷善笑着恭喜小羊:“恭喜公爷如愿以偿,这年头,要交个真正的朋友可不容易呢。九爷就没有。”
“如愿以偿?”小羊轻声苦笑,神色复杂。
殷善不明白:“您想和邵爷、田姑娘交朋友,他们也答应了,而且愿意和您共进退,您不高兴吗?”
阿九嘴甜讨喜,古灵精怪,深得皇后、太后喜爱,那两位经常悄悄贴补他,小羊却不一样,虽然很得皇上喜欢,却只有按例发放的钱。
皇上是男人,心里装着大事,想不起这些事,偶有赏赐,多是不能换钱、只能供着的金玉之物,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小羊的亲生父母也没什么钱,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补助,自己建了府,各种开销就特别大,导致建国公府特别的缺钱。
如今邵璟爽快地接受了公爷的友谊,愿意帮着挣钱,很快建国公府的燃眉之急就能解决了。
有钱、有真心实意的朋友,难道还不值得高兴?
“当然值得高兴了。”小羊轻声道:“殷善,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殷善微微吃惊,随即羞答答地道:“公爷莫开小的玩笑,小的是残缺之身,没资格喜欢别人的。”
小羊拍拍他的肩头,苦笑:“对,我也没资格喜欢别人。”
殷善道:“您怎能这样说呢?您是天之骄子啊,谁能得到您喜欢,那是她的造化。”
“你不懂,先去把账簿拿来。”小羊打发走殷善,起身看着多宝格上陈列着的那些瓷像发怔。
老师说得没错,他走在这条路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他的身后是万万千千的人,他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他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格。
邵璟是个聪明人,应该什么都知道。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那就得给他们以同样的善意和真诚。
最紧要的是,那个姑娘眼里心里全是邵璟,丝毫没有别人。
所以就这样吧。
小羊摩挲着那些瓷像,知道自己该和从前告别了。
殷善带着管事和账簿进来,见多宝格空空荡荡的,以往被小羊视若珍宝的瓷像被婢女尽数收入箱中,不由奇道:“公爷,您这是?”
“把它们全都收到库房里去。”小羊坐在窗边,神色淡淡:“拿账簿过来。”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田幼薇见街上行人渐少,就吩咐伙计收了门板准备回家。
却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门前,殷善抱着一只匣子下了车,笑着行礼:“田姑娘,这是要回家了呢?”
田幼薇忙往铺子里让:“还不走呢,进来吃茶。”
殷善走进去,将匣子递给她:“前几天邵爷去了我们府里,说了入股船队的事,这是我家公子入的股资。”
田幼薇听邵璟说过,打开了看,却是两千两银票,那银票零零碎碎的,看得出来是凑的。
她不由大为同情小羊,堂堂国公爷,竟然这么穷,还没她有钱呢,便道:“你们公子还好么?近来都做些什么?”
殷善笑道:“每日就是读书上进办差,挺好的。您收到了,小的就告辞啦。”
“且慢。”田幼薇走到柜台后,研墨铺纸,很快写了一张收条,吹干墨迹,连带着小羊之前给的那本“宣和博古图”一起交给殷善:“我已经记下来了,替我谢谢你们公子。”
第314章 姑娘中毒了
殷善上了马车,低声道:“公子,这是田姑娘让小的交给您的。”
小羊取了收条和“宣和博古图”,轻轻一叹,将车帘掀开一条细缝看将出去,正好看到田幼薇含着笑和伙计道别,往田宅方向而去。
天阴沉沉的,冷风肆虐,似是要下雪,她有些冷,将披风裹紧,小跑着前行。
他便皱了眉头:“为何邵璟没来接她?要不然也该有家里人陪伴,或是乘车轿才对。天要黑了,又要下雪,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殷善道:“邵爷前日已经启程去了明州,田姑娘有功夫在身,寻常五六个壮汉不是她的对手。至于车轿,或是想要省钱,或是在铺子里坐得太久,想要走走吧。”
小羊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殷善尴尬一笑:“小的名叫包打听嘛,总不能等您问了再去打听,得赶紧的答出来才妥当。”
“跟上去。”小羊吩咐道。
田幼薇小跑了一会儿,觉着身上热了起来,没那么冷了。
她见街上清冷无人,不由蠢蠢欲动,很想像之前在余姚乡下那样沿着田埂狂奔。
于是她就做了。
跑过一个拐弯处,忽见几个男人拿着棍棒跑了出来。
她有些好奇这些人想做什么,但是跑得正高兴,就没多管,“唰”的一下从这些人身边冲了过去。
接着,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喊的啥,她没听清楚,因为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已经跑得很远了。
“田姑娘跑得好快呀……”殷善尴尬地笑:“这也不好纵着马车在后头追,公子您瞧还要追上去吗?咦!”
小羊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殷善扒着车窗道:“公爷,前头突然冒出几个拿着棍棒的男子,追着田姑娘去了。看起来不是好人。”
小羊猛地拉开车帘,果然看到暮色中,几个男子飞快地往前跑着,而田幼薇跑得更快,几乎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了。
“追上去!”小羊沉了脸:“我倒要瞧瞧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乱来!”
马车狂驰而上,马蹄声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这是最好的马,纵然拉着车,却也跑得不慢。
那几个男子很快发现这辆迫近的车,有人吹了声口哨,他们折转身四散开来,往街道两旁狭窄的巷子狂奔而去。
“追!”小羊面沉如水,“务必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殷善跃下马车,选了一条小巷追去。
小羊命令车夫继续前行:“去田家。”
田幼薇一口气跑回家中,全身都冒了汗,虽然气喘吁吁,却觉得无比爽快。
老岳见了她的样子,大为惊吓:“姑娘这是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田幼薇扶着门框小喘气,笑道:“我没事,就是太久没动,松松筋骨,出出汗,排排毒……”
白师傅曾经说过,人吃五谷杂粮,又有七情六欲,难免积累许多不好的东西,常动常流汗,能帮助身体把不好的东西排掉,从而令体格更健壮。
她统一称作是“毒”,这也没得错。
但老岳不懂,他是地道的临安城里人,没见过这么狂野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大见识,于是断章取义,失声大叫:“老爷,主母,快来,姑娘中毒了!”
田幼薇:“……”
田父和谢氏等人却已经狂奔而出,一迭声地道:“怎么啦?怎么啦?”
“我是说,我跑一跑,动一动,出出汗,排排毒……”
田幼薇无奈叹气,使劲拍着老岳的肩膀道:“老岳啊,你这一惊一乍的习惯不太好啊,听不懂可以问嘛,这要是我爹和我娘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办呐?”
“呸呸!什么三长两短的?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没教过你啊。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口无遮拦!”田父先是被吓得够呛,老心脏跳得“咚咚”的,听到田幼薇口无遮拦,就生了气。
“是,是,我错了。”田幼薇举手投降,折身往屋里走,却听廖姝道:“咦,国公爷?”
田幼薇回头,但见一辆车停在门口,小羊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着她。
她十分惊讶,走上前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羊皱眉反问:“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田幼薇一听,这意思还真是出了点事?
她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我给你的收条少写了数目?其实匣子里还有其他银票我没看到?要不,是宣和博古图被我弄坏了?”
小羊气得笑了:“为了一张收条和一本书,我能亲自追到你家门口?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气?”
田幼薇慌张起来:“那……是阿璟……他怎么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就紧张得不行,手紧紧攥在一起,脸色发白,嘴唇发抖。
小羊轻轻叹了口气,道:“没听说阿璟怎么了,而是你,刚才路上不是有人拿着棍棒追你?你难道不知道?”
田幼薇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几个男人,恍然大悟:“他们是追我?为什么要追我?咦,人呢?”
小羊见她后知后觉的样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幸亏田幼薇很快回过味来,不好意思地道:“我跑得太快了,没注意,谢谢你啊。”
人没继续追上来,那肯定是小羊替她处理了。
小羊道:“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田幼薇想想,最近被她得罪的人可多了,余姚那边姓白的、姓谢的、姓温的窑场主,进京以后那什么周袅袅、孟氏、林家姐妹……
小羊看她的样子,知道她也闹不清楚,索性下了马车:“去你家里说。”
田父和谢氏自然是热情款待:“您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
“给他一锅浮元子就行。”田幼薇请了小羊往正堂里坐了,亲自奉茶:“这事有些那啥……”
廖先生早就带着廖姝回避了,田幼薇将两桩事都说了,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至于吧。”
她更倾向于是邵璟那边的问题,但这话真是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