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去明州
“走!”田四叔拉起田幼兰和田俭,甩袖就走:“休书我会写好!盘缠我也会给你!”
方氏见丈夫儿女都走了,不由慌了神,又要往谢氏身上扑:“大嫂救我!”
田幼薇将扫帚往中间一挡,冷声道:“你年龄比我娘还要大呢,你松开她!”
方氏无奈又愤恨:“阿薇,这么个小姑娘,心也太狠太毒了!你怎么能这样!你的规矩呢?”
“先让自己别被休才来和我讲规矩吧!”田幼薇叫宋婆子:“送客!”
“你敢!”方氏闹腾起来:“大嫂,你不管管她,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就这么欺负长辈……”
谢氏十分不忍不好意思,小声道:“阿薇……”
田幼薇挡在前头,笑道:“四婶娘,你得先是我四婶娘才能是我长辈。”
方氏气得发抖,正想憋两句恶毒的话出来,就听邵璟在一旁道:“四婶娘,我刚从外头进来,看到四叔在门口写休书,说是让老张去请族长请我伯父回来呢!”
“啊?”方氏大叫一声,冲了出去,那休书真的写下,再请了族老宗亲出面,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邵璟笑着叫道:“您走慢一点啊,小心摔跤!”
田幼薇将笤帚放回去,谢氏看着她直叹气:“阿薇啊,你不能这样啊,好歹是你婶娘,不能不管的……”
田幼薇不以为然:“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总不能他家一闹事就往我家撒泼哭闹。现下到处都爱赌钱,好多人赌得家破人亡,四叔明显就是要给她教训,您护着她,她倒有理了!”
谢氏道:“虽是这个道理,但总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邵璟笑道:“我觉着阿姐做得很好,要是过后四婶娘说什么怪话,我会帮着阿姐的。”
谢氏也没话可说了,问道:“你好些没有?”
“吃了阿姐熬的粥好多了。”邵璟递一块帕子给田幼薇:“阿姐擦手。”
田幼薇道:“我不需要,我手不脏。”
“那你把它扔了吧。”邵璟笑眯眯地看着她,让人完全没脾气。
“……”田幼薇无奈,只好接了帕子。
“咦,怪了,外头怎么没声音呢?难道出事了?”谢氏到底还是担心田四叔夫妻俩,叫喜眉去探情况。
喜眉去了回来,笑道:“好了,认错了,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
田四叔真没手软,真的写了休书出来,也真的去请了族长,方氏半路拦住人,又哭又喊又认错求饶,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再赌就砍她手。
田俭抱着她又哭又叫要娘,田四叔终究还是心软饶了她。
谢氏道:“和好就成,赌是真害人,以后都别沾了,阿薇阿秉都要记得。”
田父回来,听说这场闹剧只是笑:“小四心眼儿还挺多的。”
邵璟提醒道:“别他俩和好,四叔又把那银镯子什么的还给四婶娘,四婶娘就要恨死我们家了!不如重新打个花样,遇到喜事再一件件地慢慢给她更妥当,皆大欢喜。”
田秉叫道:“我去和四叔说!”
田父也道:“我也去看看。”
谢氏看着田幼薇只是叹气:“阿薇的脾气若是和阿璟中和一下就好了,你看人家阿璟说话做事比你周到活络多了,多跟他学学。”
邵璟乖巧地道:“伯母放心,我会一直照顾阿姐的。”
谢氏点头:“以后你多照料你阿姐。”
稍后田父和田秉回来,谢氏问道:“怎么样了?”
田秉摊手:“我们去迟了一步,四婶娘的首饰已经全戴回去了,表面上还客气,暗里瞪了我们好几眼。”
可见心里真是恨上了。
谢氏气道:“赌钱的是她,要休妻的是你四叔,我们给她赎回首饰和银子,怎么倒是恨上我们了?”
田秉道:“人都是这样的,不必太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自第二日起,方氏再未登过门,田四叔和田幼兰倒是时时过来,还和从前一样热络。
又过几天,邵璟好了,田父提议摆个小小的家宴给邵璟庆功。
吃着饭,田父突然道:“阿薇,听说你想要去明州港逛逛瓷器?”
田幼薇道:“是的,接下来就是咱们家自己做了,我想做些日用瓷,器型纹饰都要再看看。”
田父和谢氏交换一下眼色,道:“正好你娘也要添几件衣服首饰,你也大了要添衣物,不如你俩去那边住些日子,好好逛逛街,买些自己喜欢的衣料首饰。叫平安和阿斗跟着你们听用。吴家说了,他家有空余的院子,你们可以去住,你也好和阿悠作伴。”
这是事先和吴七爷商量好的,叫谢氏带着田幼薇去明州住些日子,也叫谢氏和吴十八的父母家人接触一下,看看双方是否满意。
若是都满意,这事儿就可以定下来了,若不满意,就当寻常走亲戚,这事儿再不提起。这样,双方都不尴尬。
“好。”田幼薇笑起来,她想吴悠了。
田父又和谢氏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唇角都带了笑。
邵璟突然道:“伯母,叫我跟着您吧,平安和阿斗都没我机灵。”
田父道:“阿璟啊,这次你就别去了,在家帮伯父的忙。”
邵璟默了片刻,乖巧一笑:“好。”
三天后,谢氏带着田幼薇去了明州港,田父亲自将她们送到码头就折回去了,窑场上太多事情,他实在走不开。
船刚靠码头,阿斗就叫起来:“十八爷!十八爷!我们在这里!”
吴十八带着吴悠一起,欢喜地跑过来:“这里,这里!”
不等船停稳,吴悠就跳上船去紧紧抱住田幼薇:“阿薇姐姐,我太想你啦!”
吴十八含笑向谢氏行礼:“世伯母!”
谢氏看吴十八是怎么看都顺眼,喜滋滋地问了一回,一起乘着马车去了吴家。
刚走到门口,吴七奶奶就迎了出来,热情地笑道:“路上怎么样?热不热?房间都备好了,我先陪着嫂子去盥洗,再一起吃饭,好不好?小孩子就别管他们了,叫阿悠自己招待她姐姐。”
第182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
主人家发了话,谢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不放心田幼薇,便叫喜眉紧紧跟定,悄悄叮嘱:“务必照看好姑娘,别叫她受委屈,也别叫她胆大妄为。”
喜眉得了吩咐,心领神会:“主母放心,婢子知晓。”
谢氏这才跟了吴七奶奶洪氏一起去盥洗说话。
“阿薇姐姐,快来!”
大人一走,吴悠就牵了田幼薇的手疯跑起来,边跑边笑:“我存了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就等你来!”
田幼薇之前还有些拘束,跑了一段路之后也放开了,跟着吴悠疯跑疯笑。
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随时端着为难自己呢?
反正在家都挥扫帚赶婶娘走了,出门跑跑笑笑也不怎样。
“这是大食来的蔷薇露,点一点在手腕脉搏处或是耳后,幽香扑鼻……这是琉璃瓶,用来盛放金贵的东西最好不过……”
吴悠把许多小东西摆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田幼薇也是爱不释手,二人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还有一样东西!”吴悠一拍脑袋,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尽数赶走,叫喜眉和田幼薇坐定:“等我一下。”
说着就伏到地上,往床脚钻。
田幼薇惊讶地笑起来:“你做什么?”
吴悠不答,猴子一样飞快爬到床下摸索一阵,再倒退着爬出来,手里举着个琉璃瓶子晃一晃,笑嘻嘻的:“你们看,这是什么?”
琉璃瓶子里鲜红的汁液在阳光下闪亮晶莹,如同流动的红宝石,十分美丽抢眼。
“这是……葡萄酒”田幼薇笑起来,“小丫头,瞒着大人悄悄藏的吧?”
“嘘……”吴悠小心地跑到门口看看动静,又跑回来,寻了三个杯子分给她们喝:“我看到我爹娘喝,馋得要命,趁我爹不注意,悄悄偷了半瓶藏着,我爹忙,经常忘东西,藏着藏着他就忘了,哈哈哈……”
喜眉好奇地抿了一口子,吐出来:“呸……又酸又涩,不好喝!”
田幼薇也没喝过,就以前见邵璟招待过客人,鉴于自己一杯倒的情况,也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不是特别难喝,但也没觉得惊喜。
吴悠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田幼薇道:“有一点点甜,也酸也涩,不是特别喜欢。”
“那是因为你不会喝,多喝几次就会了!”吴悠催她:“再喝,再喝,我让他们整几个下酒菜!”
田幼薇乐了:“还整几个下酒菜呢……”
“喝呀,喝呀,你还是不是我最好的姐妹了!”吴悠逼着田幼薇:“必须喝!好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田幼薇只好勉为其难再喝一口,便觉着脸上**辣的上了头,摸一摸,滚烫,便道:“我真不能喝。”
吴悠瞅着她,笑嘻嘻地一仰脖子就是一杯:“我先干为敬。”
“好了,少喝点!稍后还要见长辈呢!”喜眉被吓着了:“主母让我盯着的,闻到酒味可怎么办?”
吴悠道:“这个酒味不浓,弄些蔷薇露拍拍就闻不到了,阿薇姐姐再来一口。”
田幼薇也还真得了些滋味,当即也不推辞,又喝了一口,酒刚入喉,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新来的姐姐是在这里么?”
吴悠笑起来:“这是阿柔,十八哥的妹妹,她是咱们自己人,喜眉姐姐去开门……”
喜眉打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两三个女孩子并一位三十多岁、身态微丰、打扮得整齐富贵的中年妇人。
吴悠一下子愣住了:“三……三伯母……您怎么来了?”
“听说家里来了贵客,你几个妹妹约着要过来找你们玩,刚好我从一旁经过,硬被她们拉了来……”
中年妇人笑着,目光落到田幼薇身上,再看向她手里来不及放下的酒杯和一旁的半瓶葡萄酒。
田幼薇晕乎乎地站起身来,脸红扑扑的,眼神是茫然的,虽然想着行礼,却反应奇慢。
喜眉险些晕死过去。
吴十八的父亲在族中排行第三,这位被吴悠称为三伯母的,定然是吴十八的生母吴三奶奶。
这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逮着自家姑娘偷喝酒,而且还喝醉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吴悠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手忙脚乱地拿走酒杯和酒瓶,想要藏起来,最终还是选择乖乖认错:“三伯母,这事儿怪我,我就是想让阿薇姐姐尝尝这东西是个什么味道,没想到她一口倒……”
喜眉连忙拉着田幼薇行礼:“姑娘,这位是吴三奶奶……”
田幼薇脸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勉强还能保持礼貌:“见过三奶奶……”
话未说完,身子一晃,坐到凳子上,往桌上一趴,倒了。
吴悠:“……”
喜眉绝望得差点当场哭起来。
“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行吧,你们玩着,我去找你们母亲。”吴三奶奶笑容不变,带着几个同来的女孩子离开:“你们都跟我走,别打扰田姑娘休息。”
吴悠追上去抓住吴三奶奶的袖子苦苦哀求:“三伯母,都是我的错,我们以为就是一口甜酒,喝了没事,你别怪阿薇姐姐,别和我娘说,不然我娘饶不了我。”
“别担心,不就是小孩子玩乐么?”吴三奶奶笑着,安抚地拍拍吴悠的手背:“行了,我先走了,照顾好你的客人。”
另几个女孩子都冲着吴悠挤眉弄眼,吴悠没心情搭理她们,折回身去,唉声叹气。
田幼薇什么都不知道,躺在榻上睡得和小猪似的。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睡得很好,神清气爽,愉快地翻身睁眼,忽见谢氏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一双眼睛严厉得不同寻常。
于是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吓得猛地坐起来:“娘!我不是故意的!”
谢氏指着她,气得手指都是抖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昨天吴三奶奶过去,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寒暄过后,吴七奶奶说让人去把孩子们叫过来见面。。
吴三奶奶慢悠悠地道:“不必了,我刚见过了,那孩子醉倒了。”
第183章 不值得委屈自己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谢氏想起当时的情形,脸**辣的臊得慌。
“我自从嫁入田家,尽心尽力教导你们兄妹,就怕人家说不是亲生的,后娘故意教坏你们。我是尽力了,你们也长得挺好的,我每次出门都昂首挺胸,十分得意,可是你这次……”
谢氏气得眼泪汪汪,恨不得捶胸顿足,多好的婚事!就这样被田幼薇自己给坏了!
田幼薇低着头乖乖听训:“是我错了,娘不要哭,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谢氏掏出帕子拭泪:“我能不气吗?你这个小冤家!平时多稳重的人,怎么这样啊!”
田幼薇低着头道:“娘,虽然失礼丢脸,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来做客,我不能饮酒,不小心和小姐妹一起喝醉了,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一桩笑谈而已。不必太放在心上。”
“你懂什么!”谢氏想着自己没能完成田父的嘱托,气得脑袋发晕:“喜眉!我让你做的醒酒汤呢?”
喜眉抖抖索索地端着醒酒汤进来,眼巴巴的:“主母,婢子错了……婢子真没想到姑娘一口就倒,吴姑娘喝了几杯都没事呢……”
谢氏想揍人,吴悠从一旁晃出来,接过醒酒汤暗示喜眉快撤,讨好笑道:“伯母,都是我的错,我昨儿已向我爹娘认罪讨罚了,您就饶了阿薇姐姐和喜眉吧,我改天再向田伯父认罪。”
谢氏虽然恼恨吴悠生事坏事,但也不能真发脾气,便只是唉声叹气:“你头疼不疼?”
田幼薇小口抿着醒酒汤,偷看着她的神色轻轻摇头。
谢氏看田幼薇的小样子十分可怜,再想想她平时懂事讨喜的模样,又气又遗憾,揪着田幼薇的手狠狠拍了几下,骂道:“等你爹收拾你!”
田幼薇调皮地吐吐舌头,知道事情在谢氏这里算是过去了。
至于那位吴三奶奶的看法,其实无所谓。
她这一生,注定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坐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内院妇人。
世家大族想要儿媳贞静贤惠,贞、贤、惠都没问题,静字对她来说实在太难。
要得夫妻相和,中间涉及到的事实在太多,比如说婆婆的态度和看法,这是非常关键的事。
吴十八虽好,却不值得她委屈自己。
谢氏闷了一回,渐渐缓过气来:“赶快梳洗,等着你吃饭呢,来了两天,还未正式拜见吴家长辈,实在太失礼了。”
吴悠趁势请她出去:“伯母去外头歇歇气,我帮阿薇姐姐梳洗打扮,算是赔罪。”
田幼薇也叫谢氏去歇:“想来娘昨夜都没睡好,去眯会儿呗。”
谢氏这才起身去了,再三警告:“不许再作妖,不然我真饶不了你。”
吴悠垂着头红了眼圈:“阿薇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早知道……”
田幼薇止住她:“不必再提此事,你要是心疼我,以后待我再好一些呀!”
吴悠含着眼泪笑:“好,那是一定的!”
她之前不知家中长辈的安排,也觉着田幼薇和她一样,只喝一小杯葡萄酒不会怎样。
那东西她藏了许久才等到田幼薇,见着人了就忍不住想要立刻分享,却没想到居然闯了这么大的祸。
此刻她是比任何人都要后悔难受,若不是她捣乱,这事儿肯定能成,将来田幼薇就能经常和她在一起了,那多好!
因为内疚,所以想要补偿,吴悠把自己最好的首饰和新做的衣裙都拿出来,要田幼薇挑选:“你看上就拿走,都给你。”
田幼薇是真想得开,也是真不在意,她不贪吴悠的东西,但见吴悠实在太过内疚,就在里头挑了一对不太值钱,但是精致可爱的米珠攒兔子耳坠:“就拿这个吧。”
吴悠觉着太便宜,硬要塞一对镶珠虾须金镯给她:“拿上这个!”
田幼薇坚决拒绝:“快!咱俩梳个一样的发髻。”
二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牵着手出去,都穿的淡粉色薄纱衣裙,裙角衣襟袖口领口绣了紫色的紫藤花,同样是双螺髻,戴一模一样的米珠兔子耳坠,穿浅青色的绣花鞋。
不施脂粉,皮肤天然嫩白,明眸皓齿,娇俏可爱,好看得不得了。
吴家的丫鬟婆子瞧着,纷纷赞道:“这可真像是一对亲姐妹呀!太好看了!”
谢氏瞧着继女好看,与有荣焉,觉着总算掰回了些颜面,终于精神了些。
一路上,遇着吴家的人,总要多看田幼薇两眼,虽未明确表现出失礼的样子,但过多瞩目便已表明了某种态度。
田幼薇视若无睹,倒是吴悠气得狠狠瞪这些人。
花厅之中已摆好桌椅碗筷,十多个女眷带着五六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说笑,见谢氏、田幼薇和吴悠一起进去,纷纷看过来,满是打量。
谢氏有些怯场,害羞地牵着田幼薇上前见礼。
吴七奶奶迎上去一手扶住她,一手牵着田幼薇,抱歉地道:“阿薇啊,都怪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给你添了麻烦,我叫她给你赔罪!”
吴悠立刻深深鞠躬:“姐姐,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田幼薇笑道:“不怪阿悠,怪我自己不会饮酒却没把持住,让各位见笑了。”
一个容长脸的妇人笑道:“小姑娘家,谁没调皮过,这事儿不提了,快过来我瞅瞅,这么好看能干的小姑娘,早就想见了。”
“这是我大伯母。”吴悠介绍给田幼薇认识,“这是我二伯母……这是我小姑姑……”
田幼薇依次拜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轮到吴三奶奶,吴三奶奶很仔细地看了她一回,拉住她道:“昨日被我吓着了吧?”
田幼薇摇头轻笑:“没有,醉得什么都不知道,让您见笑了。”
吴三奶奶抿着嘴笑,又寒暄两句才放她离开。。
众人分宾主长幼团团围坐下来吃饭,田幼薇总觉着好几道目光时不时落到她身上,她也不理,还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第184章 少吹牛的好
吴家的厨子果然如同吴悠所言,做菜十分出色,其中一道用鲜鲍、虾、鱼、鸡、新鲜时蔬做的全家福特别鲜美清淡。
田幼薇昨夜是空着肚子睡的觉,这会儿少不得美美地吃了个饱,丝毫没有拘束的样子。
吴七奶奶觉着她挺好的,虽是小家碧玉,但落落大方,不见扭捏,吃相也好,看得出来家里是下了大功夫教养的。
加之能干又聪明还长得好看,实在很好,便悄悄和吴三奶奶等人使眼色:“这姑娘真不错,不愧是廖先生的弟子。”
吴三奶奶笑得滴水不漏:“确实挺好的,落落大方,我真喜欢。”
言罢特意看向田幼薇,田幼薇回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是真的不卑不亢,举止自如大气。
一餐饭吃完,吴七奶奶就道:“咱们喝些茶消消食,再陪你们出去走走看看逛街玩耍。”
“我们也去!”小姑娘们纷纷凑过来,吴十八的亲妹妹吴柔也在其中:“阿薇姐姐想去哪里呀?我陪你去。”
田幼薇待吴柔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和蔼可亲有礼:“主要是想去看看瓷器摆设番货什么的。”
吴柔道:“我知道,我哥哥让我陪你。”
吴悠道:“十八哥不去么?”
吴柔道:“我舅舅家中出了点事儿,要他过去帮忙,他今天一早就去了,叫我陪你们呢。”
吴悠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笑道:“阿薇姐姐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明州港照旧繁华,街上番商来来往往,田幼薇陪着谢氏等人逛了会儿衣料首饰,就不感兴趣了。
谢氏晓得她想做什么,就叫阿斗和喜眉陪她:“快去快回,我们在前头茶楼等你。”
田幼薇求之不得,一头扎进陶瓷铺子里,问东问西,蹲下去就不起来,偶尔见着有番商进去,还能用番邦话与番商交谈。
吴七奶奶瞧着,不由十分感叹:“田家嫂子,您真有福气,养的儿女个个都极好。我是没有适龄的儿子,不然非得厚着脸皮和您做亲家不可。”
谢氏觉着吴七奶奶是出自真心,也没那么拘束了,真诚地道:“不瞒您说,我这几个孩子各有各的好,待我也极孝敬,我真是极满意的。”
就听吴七奶奶道:“那是您心正,教导得好,您看我家阿悠怎么样呀?”
为了醉酒事件,谢氏颇有些生吴悠的气,但搁不住吴悠嘴甜,待田幼薇又好,她也没办法说吴悠不好,便道:“阿悠是极好的。”
吴七奶奶道:“早前她在你们家住了那么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这女儿我晓得,虽天真纯善,到底没吃过苦头,不太懂事,总是好心办坏事。
我和她爹也不指望她嫁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只求家风纯正和睦,公婆厚道,夫君上进,人品端正,真心待她就好。也不怕家中无钱,自她出世,我们就给她存了嫁妆,存到现在也不少了。
家中父兄也还算争气,拉拔着,小两口无论如何不会没饭吃。若是喜欢读书呢,我们有不少人脉。若是喜欢经商呢,我们也有人脉……”
谢氏听着这话似是别有所指,少不得道:“这世上婚姻论财,只求门当户对,似你们这样想的父母是真爱儿女,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得了阿悠。”
吴七奶奶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要嫂子帮忙才行啊。”
谢氏吓了一跳:“谁啊?”
吴七奶奶凑过去,小声道:“你们家的阿璟,我和我家老爷都觉着极不错。”
“阿璟?”谢氏恍然大悟,之前吴悠去廖先生家居住之时,田四婶就曾提过这话。
那时她没想过,毕竟邵璟只是个孤儿,除了人聪明好看能干之外,什么都不占,却没料到吴家还真有这意思。
吴七奶奶笑道:“不怕您笑话,我家老爷就瞧得上那孩子聪明上进能干,怕你们给他早早定下其他人家,少不得让我厚着脸皮提一提了。您觉着如何?”
“好是好,但只是阿璟的事我家老爷也未必能做主的,我得问问才行。”
谢氏仔细琢磨,觉着倘若邵璟配吴悠,那还真不错。
虽然自家不会苛待邵璟,少不得尽力给他备一份聘礼,尽力为他谋一门好亲事,但邵璟的出身就在那里,还不能读书科举。
能配吴悠这样的人家,是真的很好很好的亲事了,任是谁也挑不出错,说不起田家对不起他。
吴七奶奶见谢氏神情,知道她是肯了,便道:“这件事拜托嫂子千万记在心上,成不成的给个回话。若不合适,咱们就当随口玩笑,别伤了两家交情,您看好不好?”
谢氏更加觉得吴七奶奶通情达理:“我记得了。”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更添默契。
另一边,田幼薇和吴悠等人到了一处铺子里,但见到处都是仿造的生肖瓷像,好些番邦人围着问价。
吴悠气不打一处来:“前几天不是说好了以后都不许再造假的吗?怎么还在卖呀?”
田幼薇道:“没那么快,光是整理规矩、统筹人手也要花些时日。”
所以她并不着急做新的瓷像,等到市场上的乱像收敛些再说,这些天就好好研究一下市场动向,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们这边不着急,那边却是吵了起来。
一个年龄和邵璟差不多的少年气呼呼地在那骂商家:“这根本不是草微山人做的瓷器,你卖假货!”
商家看他服饰普通,身边也只有一个老仆跟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客人,您这话不对,草微山人做那么多瓷器,每个都不同,您怎么知道它是假的呢?你又不是草微山人!”
少年气道:“就凭我收藏了草微山人所有的瓷器!他在每款瓷器的下方隐蔽处都会刻一个微字,你这个根本不是他的字!”。
商家哈哈一笑:“你收藏了草微山人所有的瓷器?少年郎啊,那得多少呀?年轻人,还是少吹牛的好!”
第185章 同道中人
“你怎么不信呢?”那少年如数家珍:“草微山人至今为止,一共做过四十八种款式的动物瓷像,十种瓜果瓷器,算下来也不过就是五十八只,就算三两银子一只,也才两百两银子不到,你看小爷像是买不起的人?”
商家见他果然是知道的,将手臂一抱,眼睛往上一翻:“然而那又如何?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快走,快走,小心报官将你治个讹诈之罪!”
少年气道:“奸商!好好的名器就是这样被你们坏掉的!我要去告你们!”
“出去,出去!”几个伙计出来,抓住少年将他用力往外推。
少年怒道:“你们等着!我还不信了,官府能任由你们胡作非为!”
“呵呵呵~”商家齐声大笑。
那少年目光一转,落到田幼薇等人身上,便朝她们走来,深深一礼:“几位姑娘,稍后可否请你们作个人证?”
他穿一件米色半旧纱袍,长得比邵璟略矮略瘦,头发乌黑浓密,额头饱满,长眉大眼,双眼皮高鼻梁,一对大耳,耳垂饱满,是很斯文很有福气的模样,叫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吴柔红了脸,躲在吴悠和田幼薇身后“嘻嘻”地笑,小声道:“这个人好奇怪,难不成还真的要去告官不成?又叫咱们做什么证?”
吴悠笑道:“瞧着不像是坏人。”
对待真心喜欢、珍惜、维护自己作品的人,田幼薇没办法不生好感,当即笑道:“你叫我们给你做什么证?官府若是愿意管这事儿,直接过来就能拿到物证,不必我们证词也行。”
少年很是认真地道:“那可不一定,官府可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草微山人的瓷器,我看几位姑娘刚才一路过来,看的都是草微山人的瓷器,说明几位是同道中人。”
田幼薇这才知道这人早就注意到她们了,便道:“女子轻易不上公堂,我们不想惹这麻烦。”
少年急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因为人心自有公道,这世间才能有正义。倘若人人都怕麻烦而躲开,法度就会崩坏,世间再无安宁。我保证不会给几位多添麻烦,只是做个证明即可。可好?”
田幼薇沉吟不语。
这并不是管这件事的好时机,但是,倘若别人都能为了她的事情而奔走呼告,她这个当事人却因为怕麻烦而躲避缩头,那的确是荒谬并让人看不起的。
她很想看看由这少年出头去做这事,那些制作售卖假冒瓷器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吴悠看田幼薇的模样,晓得她是动心了,便斜着眼睛笑,悄悄挠她手掌心,低声道:“我与你一起。”
吴柔听见,大吃一惊,连忙小声道:“快别多管闲事,我们回去吧!”
吴悠不耐烦:“你先走!”
吴柔急得不行,把吴悠拉到一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吴悠听完,神色也凝重起来,回去找了田幼薇道:“阿薇,要不还是算了吧?家中长辈不太喜欢女孩子在外惹事。”
这话说得很是委婉,田幼薇其实明白这指的是谁——吴三奶奶大概不喜欢这种女孩子。
她先有醉酒一事留了坏印象,上个街再惹个官司回去,肯定会被吴三奶奶认为不安分,但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田幼薇一笑:“阿悠,你也知道,这其实是我自己的事,旁人尚能热血一争,我岂能逃避一旁!你们回去吧。”
吴悠见她执意如此,为难地使劲跺一跺脚,叫道:“我是那种扔下朋友不管的人吗?无论如何,我与你一起就是!阿柔,你先回去,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吴柔为难:“可是我……”
“我会处理好的,不会传回家去,你就说你头疼,要先走一步。”吴悠都替吴柔安排好了,叫了下人过来送她回家:“记好了,别乱说话,不然以后我都不理你了!”
“那你们千万小心。”吴柔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田幼薇笑道:“这位小哥,我们答应你了,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办就赶紧去吧。”
少年眼睛发亮,勾唇而笑,很是认真地打量她一番,深深一揖:“还请几位就在这附近略坐不要走远,我很快就回来!”
言罢,领着那个老仆快步而去。
吴悠和田幼薇往旁边茶水铺子坐了,要了一壶茶两碟糕点慢慢吃着,讨论这件事:“刚也没问他是哪里的人,阿薇姐姐听出他的口音了么?”
田幼薇道:“是正统的官话。”
“官话啊?”吴悠道:“那是北人咯?我看他仪表不凡,正义凌然,出身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呢。”
田幼薇深表赞同:“或是北方逃难过来的官宦人家子弟吧。”
“这人真有意思。”吴悠笑起来:“瞧,真带着衙役来了!”
田幼薇抬眼看去,果见那个少年领着两个衙役往铺子里去了,紧接着,他又跑出来站在街心四处张望。
“是在找咱们呢。”吴悠朝少年挥手:“我们在这里!”
少年看见她们,灿然而笑,深深一揖。
田幼薇和吴悠一起走出去,但见衙役不痛不痒地问着瓷器铺掌柜:“听说你们卖假货?”
掌柜笑道:“各位官爷误会了,哪里是卖假货呢?这瓷器又不是别的,可以用木头竹子假装,假不了!”
少年高声叫道:“你狡辩!我是说你的瓷器假冒草微山人的瓷器!”
“这位小哥,你误会啦!”掌柜笑嘻嘻的:“我从来没说过这是草微山人的瓷器呀!草微山人所出的瓷器都会在隐蔽处镌刻一个微字,我们家这个没有啊!您瞧,官爷,这刻的可不是微字,对吧?”
那两个衙役翻着瓷器看了一回,道:“确实不是微字,但这是什么字?”
那字乃是狂草,瞧着像是“微”字,仔细了看却比“微”字多了一点,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字。
掌柜的为难道:“这……小的也不知道呢,小的只管卖瓷器,匠人愿意怎么弄,那是他的事呀!”。
“太狡猾了!”吴悠恨恨:“真不要脸!”
第186章 小羊
少年不慌不忙:“早知道你会狡辩!幸亏我留了证人!二位姑娘,还请你们帮忙作个证明!”
田幼薇上前道:“我们愿意作证,刚才这位掌柜口口声声都在说这些瓷器就是草微山人做的!还说就算他假冒又如何,这事儿和这位小哥没有任何关系!”
掌柜见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出来惹事,便翻了脸:“我可没说过这话!你们谁啊?和这小子一起讹诈是不是?”
吴悠大声道:“我们讹诈你?好叫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
田幼薇见她就要说漏嘴,连忙扯她一把,低声道:“别添乱!”
吴悠本身是极聪明的人,当即硬生生将话转回来:“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爹吴琦!我用得着讹诈你?两位差爷,这就是个不法奸商!”
众人都是一呆,吴琦家的亲闺女,那是不好惹。
吴悠十分得意:“知道怕了吧?快快认罪,还可以轻饶你们,否则定然叫你这奸商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就见那掌柜的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救命啊,吴家人赶尽杀绝,不许人做生意啦……这满大街都在卖假东西,怎么就盯着我一个呢?”
于是许多人围拢过来,其中还有不少番商。
吴悠和田幼薇顿时愣住,还有这种玩法?
那少年却是一皱眉头,厉声喝道:“你们还不赶紧堵住他的嘴?叫番商听见满大街都是假货,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影响本朝的声望,谁负责?你们吗?”
那两个衙役知道厉害,立时上前将那掌柜的嘴捂住,人扭住按到地上,正义凛然地骂道:“卖假货的奸商!官府在此,岂容你胡作非为!立即查封,收缴不法所得!”
那少年趁机向围观众人抱拳行礼,朗声道:“诸位,此人售卖有关草微山人的假货,被官府查获治罪,还请诸位做个见证!也请自个儿警醒,违背律例的事做不得!”
确然,满大街都是售卖各种假草微山人瓷像的商家,见官府真的动手管制此事,免不得各自收敛。
“多谢二位姑娘援手。”那少年说到这里卡了壳,想了想才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吴悠笑起来:“后会有期,那你谁啊?这么久也没见你报过家门。”
少年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老仆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吴悠,一双浑浊老眼里透出锐利的光芒。
吴悠被这目光吓了一跳,收了笑容躲到田幼薇身后:“姐姐,这个人好吓人……”
却见少年跨前一步,刚好将老仆挡在身后,他规肃地整一整衣衫,对着田幼薇和吴悠深深一揖,和气笑道:“家里人都叫我小羊,二位也可以这样叫我。”
“小羊?”吴悠品了品这名字,小声和田幼薇道:“这就是个小名,也不说自己姓什么。”
“也许是不方便。”田幼薇回了小羊一礼:“多谢您仗义执言。”
小羊一愣,随即笑道:“吴姑娘不必谢我,我是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大师,也是为了不叫本朝好瓷声名受损,丢脸丢到海外去,损害民生。”
田幼薇被他误会姓吴,却不想解释,只微笑颔首:“世间之人若是都似小哥这般急公好义,想必天下太平就不远了。”
小羊欲言又止,小声笑道:“这都是应该的……”
“少爷,该走了。”那老仆低声提醒:“时辰差不多了。”
小羊很是扫兴,留恋不舍地张望四处,遗憾地小声道:“都没看到草微山人最近出的新品,等我下次来,说不定都被买空了!”
这个人,真的是很喜欢她做的瓷器。
田幼薇心中一动,朗声道:“我也很喜欢草微山人的瓷器,听说她至少要过三四个月才会再出新品,届时小哥可以派人来买。”
小羊双眼放光:“你认识她?”
吴悠调皮笑道:“她和我们家有些瓜葛。”
“真的吗?”小羊完全不想走了:“你们能不能叫他给我留一套新品,不,能不能介绍我和他认识?”
吴悠轻扯田幼薇的袖子,挤眉弄眼。
田幼薇没理吴悠,正色道:“草微山人不喜与人结交,留新品的事倒是可以的,四个月以后,您去金水街陈记去取,就说是吴家姑娘让给您留的。”
小羊虽有些失望,却也很是满足了,笑道:“那我可不可以请你们帮忙带句话给草微山人?就说,他画得真的很好!”
田幼薇笑道:“您见过她画的画?”
小羊道:“瓷像上有他勾勒点缀之笔迹,虽是寥寥几笔,却是画龙点睛,所以他一定很擅长画画!还有瓷釉着色浓厚,一切都刚刚好!他真的很了不起!”
田幼薇被夸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想要谦虚几句,吴悠抢在前头笑道:“那是,这位草微山人确实是极了不起的,而且她年纪不大哟!天赋又好又刻苦努力,世间少有!”
小羊只是点头,满目神往。
那老仆忍耐不住,拽着他的胳膊拖着他走了。
“真逗。”吴悠笑道:“之前我听廖先生说,天下有很多这样的正义之事,我还不信,今日真遇着了!”
田幼薇笑而不语,心情是真的很好。
确然,廖先生曾与她说过,市舶司每年的税收占了全国税收的十分之一,其中瓷器又占了极大的比重。
一行名声要靠大家一起维护,倘若做多了假货不珍惜名声,坏的不止是一个行业,更会坏掉本朝的信誉,久而久之甚至会影响民生。
今天这位小羊的格局很大,不是普通人。
吴悠转过身,嚷嚷着叫那两个衙役:“不是要封店么?封条呢?快呀,快呀!大家都看着呢……”
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里,二楼雅间,半垂的湘妃竹帘后,一个白肤红唇,眼睛细长,眼尾斜飞的少年注视这边,冷哼:“真恶心,又在假扮正义凛然的大好人了!”。
他身后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道:“要不要搞点事儿?”
第187章 不将就
“搞什么事!这种小虾米也值得我动手?”尚国公鄙夷地瞅一眼田幼薇和吴悠,转身快步下了茶楼:“快跟上,去看那个虚伪的人要做啥!”
二人出了茶楼,紧追着小羊离开。
田幼薇丝毫不知刚才经历了什么,结束这件事后就和吴悠继续一起逛街。
果然有官方出面就是不一样,半条街的假货都收起来了,看得她很是愉快。
二人说说笑笑又逛了小半天,吴家的下人找上来:“该回去了。”
二人这才牵着手一起回去,但见谢氏和吴七奶奶已经成了好朋友,在那互相开着玩笑很是亲密的样子。
田幼薇很好奇,小声问吴悠:“你娘做了什么?只这半天功夫,就能让我娘完全放开不再拘束?”
谢氏是真正的小户人家出身,虽温婉贤惠,但和大户人家女眷打起交道来,总是显得拘谨不自在,差了那么几分气势风度。
能这么短时间就和吴七奶奶亲近起来,那是真稀罕。
吴悠很满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和田幼薇咬耳朵:“或许是因为我娘会变幻术?”
二人相视一笑,都很高兴。
吴柔并未将她二人刚才做的事泄露出来,吴七奶奶和谢氏笑着问她们都买了些什么。
田幼薇和吴悠拿了一堆吃的玩的小东西出来,絮絮叨叨地夸耀这东西有多好,谢氏和吴七奶奶也拿刚买的首饰和衣料在二人身上比划,互相交换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欢喜。
然而好景不长,几人刚回吴家没多久,风声就走漏了。
原因是吴悠那句“我爹是吴琦”被广泛传播,吴家的大小管事听说此事,不敢隐瞒,迅速报了上去。
吴七爷和吴七奶奶听闻此事,都是好气又好笑,却也未曾过多责怪,只将吴悠叫去说了一顿,又委婉地将此事告知谢氏。
谢氏听得无地自容,不停给吴七奶奶赔礼道歉:“才来两天,就接连惹了两件事,还带着阿悠做这种事,都是我没教好她,给你们惹了麻烦。”
吴七奶奶见她惶恐至此,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醉酒那事是阿悠的错,今天这事两个孩子商量着办的,谈不上谁带着谁。只是女孩子太过刚强不是好事,将来恐会吃亏,你委婉地提点一下阿薇,我也会教导阿悠这个皮猴儿。”
谢氏仍然难以释怀,小声道:“这个事家里人都知道了吧?”
吴七奶奶先把下人打发走,才拉着谢氏的手小声道:“三嫂把阿柔骂了一顿,又罚跪一个时辰,怪她为什么不拦着两个姐姐,竟敢悄悄丢下姐姐跑回家,还不禀告大人。”
虽是冠冕堂皇顾及颜面,但没看上的意思很明显,早知道就不该贸然来此,白白丢脸。
谢氏既悔且气,还很心疼继女,强撑着笑脸道:“还请您和三奶奶说一声,这事儿和阿柔姑娘没关系,别怪她了。我们再住几日就要回去了。”
吴七奶奶也怪过意不去的,低声解释道:“这事都怪我家七爷一厢情愿,他只想着家中最好的孩子,理当配个最好的孩子。可惜我们也不是人家的亲父母……”
谢氏苦笑一回,起身告辞离去。
吴七爷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这位田嫂子人是好人,只是到底不够大气,我在后头听着,她怕是难以释怀。这事儿你得尽力处理好才行,别叫十八那事伤了彼此交情。”
“还用你说,没看我拉着她推心置腹地说么?这个三嫂,不肯就算了,早直说啊,我们也就不瞎掺和了,非得装模作样拖到现在给人难堪!我倒是要看看,瞧不上阿薇这样的姑娘,她是要找个什么样的!”
吴七奶奶愤愤不平,“小孩子不懂事喝醉酒,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被人当面欺负,有人出头还不敢吱声,那是怂包!我家儿媳要是这样,我是断然不肯让她进门的,当什么家!”
吴家做的海运生意,每年总有男人领船出海,那是个运气活儿,遇着运气好,获利百倍千倍;遇着运气不好,翻船死人,或是漂流到异国他乡再也回不来也是常有的事。
家里男人死了,女人带着孩子在家,不刚强畏缩怕事如何能自立?也是三房这些年好日子过多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富贵人家了!
吴七爷好脾气地笑着给吴七奶奶揉肩:“娘子辛苦了,务必将田家母女招待好,促成阿璟和阿悠的婚事啊。你和田嫂子说,阿薇的婚事咱们给她再相看个好的!”
虽吴七奶奶百般殷勤周到,吴家人也未露出什么异样,谢氏仍然闷闷不乐,加之离家久了也想念田父和秋宝,勉强又住了两天便提出要走。
吴悠大哭,拉着谢氏和田幼薇不肯松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怪我不懂事害了阿薇姐姐!我不要你们走,不要你们走!”
谢氏被吴悠惹得动情,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好孩子,若不嫌弃,以后多去我家玩。”
田幼薇虽是活过两世的人,也被吴悠这样纯粹的友情所感动,她把吴悠叫到一旁,小声道:“你别觉着内疚啊,我和你说实话,你十八哥虽然很好,我却并不喜欢。”
目前为止,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邵璟,唯有邵璟一人而已。
只不过前世的遭遇刻骨铭心,不敢不想也不愿再赌。
那么多年的冰冷相待、绝望自卑、猜疑痛苦摧毁了她,放手是因为无奈,提出和离是为了放过自己,也放过邵璟。
而最后一刻,邵璟也是同意和离的。
至于这一辈子,她并不奢望能遇到一个知心知意、非他不可的人,能够志同道合、彼此顺眼、相敬如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能再给家里助益就更好。
不将就,不委屈,努力向上,靠着自己护住家人,团圆和美,是她今生最大的追求。
“你真的不喜欢十八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吴悠腮边还挂着眼泪,先就笑了:“我也觉着他配不上你!我三伯母最会装,明明不识字,却要假装自己是斯文人!”
第188章 她该怎么办呢?
大概是因为内疚,吴七奶奶送了田家许多礼品。
有女人用的胭脂水粉、衣料熏香,也有小孩子的玩具吃食,还有许多土仪。
谢氏十分过意不去,坚决不收,吴七奶奶不肯,彼此在那推来推去,没完没了。
又不是还不起礼,田幼薇瞧着烦了,就做主收下,和吴七奶奶笑道:“再耽搁下去今天不要回家了,多谢您呀。”
吴七奶奶见她甜美大方,心中更加喜欢,摸一把小脸,亲昵地道:“谢什么?以后多来玩。”
忽听一人在后面叫道:“世伯母这就要回去了吗?”
众人回头,只见吴十八气喘吁吁赶来,明着是和谢氏说话,眼睛却是看着田幼薇的。
田幼薇淡淡一笑,站在一旁并无多余表示。
谢氏原本想勉强挤个笑脸应付的,奈何看到吴十八就想起吴三奶奶,再想起吴十八除了第一天之外从未露过面,心里颇为迁怒,便淡淡点头,一句多话也不说。
吴十八很是难过,仍是强笑着解释:“我答应过要陪阿薇妹妹游玩,没想到我舅舅家中突然出了些急事,非得我去帮着处理,是我失信,以后若有机会,请一定让我将功补过。”
因为无爱,所以无恨,田幼薇见吴十八尴尬,便想给他个台阶下,却不想刚要开口,就被谢氏抢过去道:“十八少爷是大忙人,不敢劳烦您。”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的,吴十八颇为尴尬:“世伯母,您这样说真是折杀十八了,我在府上时你们待我极好,总要给我个机会招待你们。”
“真不必客气,若是耽搁了您,那可真是大罪过了。”谢氏抬眼望天,装腔作势:“哎呀!天色不早,该走了!”
吴十八脸颊通红,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吴七奶奶在一旁看笑话,并不替他解围,吴悠也气呼呼地瞅着他。
“十八哥,没关系的。”田幼薇扶住谢氏往船上走,微笑颔首:“都回去吧。”
吴十八见田幼薇居然还肯如此和气地跟他说话,激动又难过:“阿薇,我……”
田幼薇没回头,径自去了。
船行许久,吴十八还站在码头上一动不动,眼圈渐渐红了。
吴七奶奶看他可怜,叹道:“十八啊,回吧,这事儿怪不得人家。”
不怪田家母女,那自然是怪自家亲娘了。
“我知道的。”吴十八低下头,想流泪:“七婶娘、阿悠妹妹,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儿。”
吴七奶奶拉着吴悠先离开,没再管他。
吴十八慢慢蹲到地上,看着远去的船,两颗眼泪终于掉下来。
若干年之后,吴十八想起这一天,仍然很后悔。
他常常在想,倘若当时他鼓起勇气,不顾一切拦住田幼薇表白他的心意,并向家里提出非她不娶,那会怎么样?
又或者,在他娘打发他去舅舅家中时坚决拒绝,留下来细心照看田幼薇,又会怎么样?
——*——*——*——
天气炎热,水波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睛疼。
谢氏心情不好,将帕子盖在脸上躺着养神,田幼薇当她晕船,问船家要了生姜片给她含着,嘘寒问暖,精心照料。
谢氏被哄得暖心暖意,情不自禁拉了田幼薇的手,没头没脑地道:“阿薇,咱们不理他们!”
田幼薇笑:“不理谁啊?不是多大的事,凡事都讲个你情我愿,又不是我嫁不掉了,兴许以后还会遇着更好的呢,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谢氏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笑了,和她道:“你觉着阿悠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田幼薇听出了些意思。
谢氏觉着她也大了,又这么懂事,便透底给她:“吴家想撮合阿悠和阿璟呢,说是将来也不计较聘礼,会给很丰厚的嫁妆,还会给阿璟筹谋前程,你觉得好不好?”
田幼薇虽早听田幼兰提过,此时真听谢氏提起来,滋味到底不一样。
一个是她最喜欢的女孩子,一个是她最喜欢的男孩子。
他们要凑做一对,那她该怎么办呢?
注定不能再和从前那样亲密,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田幼薇怔怔的,心中百般滋味难言,想说好,到底开不了口。
谢氏毫无所觉,兴致勃勃地道:“我觉着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阿璟是孤儿,吴家比咱家本事大,又是知根知底的,阿悠还是个很好的姑娘,有他家照看阿璟,我们也能放心,你爹也对得起故人了。”
田幼薇嗫嚅许久,低声道:“阿璟自小都很有主张,还是先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吧。”
谢氏思量一回,道:“也是,之前你爹想收阿璟做义子,他也不肯。”
待回到余姚,只见田秉来接,不见田父和邵璟、秋宝,谢氏少不得问道:“怎么不见其他人?”
田秉道:“行会那边好多事,阿爹实在走不开。秋宝病了,阿璟留在家中照看他。”
谢氏听说秋宝病了,顿时心急如焚:“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请郎中看过了吗?”
田秉道:“是着了凉拉肚子了。请郎中看过了,药也吃了。”
谢氏连忙先往前赶回家,田幼薇照看着行李后走一步,问田秉:“怎么回事呀?”
田秉抓头:“你们不在家,秋宝就由宋婆子带着睡,吃的也和平时一样,前两天突然又吐又拉发了高热,阿璟说是吃坏了东西,问了宋婆子和吴厨娘,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说了就和没说一样,田幼薇道:“郎中怎么说?”
田秉又抓头:“郎中说小儿腹泻,一副药不好就吃两副药……今天刚吃第二服药。”
田幼薇也担心起来,早知道就该带着秋宝一起走的,不该相信这几个男人能看好小孩子。
急急忙忙踏进家门,谢氏抱着秋宝坐在榻上,邵璟背对着门低声说着什么。
田幼薇看到邵璟的背影,莫名觉得几天不见,他像是瘦了,再想想这几天的事,恍觉如同做了一场梦。。
“阿姐。”秋宝软软地朝她伸手,就这几天功夫,原本胖胖的小孩瘦得脱了形,原本不大的眼睛也变大了许多。
第189章 我天天想你
邵璟猛然回头,直直地朝田幼薇看过来。
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田幼薇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不敢和邵璟对视,飞快略过他的眼神,故作轻快地笑着去抱秋宝:“哎呀呀,几天不见,秋宝的眼睛长大了呀!变好看了!”
谢氏嗔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掂掂,秋宝轻了好多,瘦了!”
田幼薇摸着秋宝的小肉屁股确实没之前肉多了,脸也小了,但还是胖,就安慰谢氏道:“没事,他底子厚。”
她一边说着,将脸藏在秋宝的身后,躲开邵璟的目光。
邵璟看她两眼,突然将脸凑到她面前,撒娇道:“阿姐,我也瘦了好多,你看。”
田幼薇猝不及防,与邵璟大眼瞪大眼,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乱跳起来,声音大得吓人。
“是秋宝病了,你瘦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理智而冷静,还带着一丝欢快,一如平常。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鬼声音不知道是怎么才能冒出来的。
“我天天想你~”邵璟盯着她的眼睛,拖长声音:“……们,秋宝病了,伯父和二哥都不擅长照顾孩子,交给下人又不放心,只有我亲自上了。
一连熬了这好几天,夜不能寐,饭吃不香,我困的时候这小子要揪我头发不许我睡,看我吃肉他就哭,非得我陪着他一起喝稀饭,你说我瘦不瘦?”
田幼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累的还是晕船晕的,她就那么抱着秋宝傻傻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邵璟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
好一歇,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傻傻地说:“瘦……”
邵璟抿唇一笑,从她怀里接过秋宝:“秋宝乖,阿姐赶路辛苦了,这么热的天,也叫她坐下来歇歇气喝喝茶好不好?”
秋宝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将头靠在他肩上,糯糯地道:“阿姐快坐快喝茶,秋宝和三哥想你心疼你。”
“哎哟!这孩子嘴真甜!”宋婆子夸张地笑着,给田幼薇端来一盏乌梅汤:“姑娘快歇歇凉。”
田幼薇捧着乌梅汤食不下咽,总觉得邵璟那句“我天天想你”的话加上秋宝这句“秋宝和三哥都想你心疼你”十分古怪,让人不能不多想。
谢氏很满意秋宝的表现,心想这嘴甜得和邵璟有一比,多半是这些日子跟着邵璟学的,便道:“阿璟,你这些天照顾秋宝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一家人,应该的。”邵璟嘘寒问暖:“伯母这一路赶来辛苦了,天气热,怎么不多在明州住些日子,等到天气凉爽些再回来?”
提起这个谢氏就生气,不免露了痕迹:“我自己有家,不想在别人家多住。”
邵璟转了转眼珠子,看向田幼薇,笑道:“阿姐,是不是遇着不痛快的事了呀?”
田幼薇原本并不在意被吴三奶奶看不起的事,然而被邵璟这样盯着,莫名觉得丢脸羞耻,不想回答他,便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假装专心喝汤,绝不抬头。
“谁敢给你们不痛快呀!”田秉安置好行李从外头走进来,卷进一股热风和躁意:“阿薇没有挥舞着扫帚打回去?”
田幼薇不想搭理她家傻二哥,没看见她不想提这事么?
谢氏也不想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事,就把话题带过去:“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田秉道:“以往每天都要黑尽了才会回来,今天知道你们回家,应该会早回,娘有事要找阿爹么?我这就使人去把他叫回来。”
“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谢氏看着邵璟俊朗好看的样子,越看越喜欢:“阿璟,你很快就是大人啦,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邵璟先看向田幼薇,见她捧着碗眼看着窗外就是不理他,便道:“伯母是问我将来想做什么营生吗?”
谢氏道:“不问这个,是觉着你渐渐大了,很快也会有人上门说亲,你想要什么样的,心里可有数?”
田幼薇眼睛看着窗外,情不自禁竖起耳朵静听。
是呀,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活泼能干外向明艳的?
聪慧雅致多才多艺的?
却听邵璟羞答答地道:“伯母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我还小呢,没想过这些,我只想和阿姐在一起……”
田幼薇一口甜汤差点呛进喉咙里。
“只想和二哥、秋宝,你们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提那个?那是外人。”邵璟慢吞吞地又接了这么一句话。
田幼薇大喘气,这个人……
谢氏大笑:“傻孩子说傻话,你将来总要自立门户的,妻子就是最亲近的,怎么会是外人呢?”
田秉也调侃道:“阿璟,妻子叫内人,不叫外人,你跟着先生读书,没学过这个?”
邵璟配合地笑着,问谢氏:“伯母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提这个呢?莫非有人提亲了?”
谢氏想就这么说出来,话到嘴边,觉着还是不够慎重妥当,该背着人,让田父悄悄去问才合适,就道:“没什么,逗你玩呢。”
“伯母,我们挣了钱,将来在明州买个大宅子好不好?四进的那种,您和伯父住一进,二哥和二嫂住一进,再弄个大花园子,种许多奇花异草,您在里头开茶会赏花会……”
邵璟描摹着大圆烧饼,听得谢氏心生向往,也生出些想要压住吴三奶奶一头的心思来,便道:“好!大家都是商户,你二哥还是个举人呢……”
田秉也听出些名堂来了,不免追问:“怎么回事?”
谢氏被逼得无法,只好打发下人离开,气呼呼地道:“是这么回事……”
田幼薇不想面对邵璟,悄悄咪咪顺着墙根往外走,准备回到自己房里避开去。
没想到刚走进自己院子,就被邵璟追了进来:“阿姐!”
他喊了她一声,“啪”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田幼薇的心跟着门响剧烈地一跳,反应极大地道:“你干什么要关门!”。
邵璟眨眨眼:“那我打开门?”
第190章 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邵璟作势将手放在门上,一副田幼薇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田幼薇却泄了气:“算了,你想做什么?”
邵璟很认真地道:“阿姐,谁欺负你了?”
田幼薇明明并不委屈,听他这样一问,还真有些委屈似的。
“没有。”她断然否认:“谁欺负得起我呀,谁要是欺负我,我给他打回去,毕竟咱也是有身手的人。”
邵璟看着她不说话,目光沉沉的。
田幼薇不自在:“你看什么?”
邵璟朝她走过来,低头看着她道:“阿姐,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田幼薇心跳如鼓的同时,眼睛一下子湿了。
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长大了做什么呢?
长大了和吴悠成双成对,她孤身一人……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于是瓮着鼻子道:“你要做什么?”
邵璟突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等我长大,我要永远和阿姐在一起。”
田幼薇一震,仰头看向邵璟,忘了呼吸。
他在和她说什么?
她好像没听明白。
她想问他,但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张了几回嘴,始终没能发出声。
她只感觉到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干爽微凉,即便是在这炽热的盛夏里,握着她的手也丝毫不见燥热。
就那么妥妥帖帖地将她的手包裹其中,舒服极了。
这一次,家里没有遭难,阿爹也没让邵璟承担责任倒插门。
可是邵璟却主动和她说,等他长大,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田幼薇觉着自己是在做梦,有那么一瞬间,不想醒来。
一阵凉风吹过,她恍然醒神。
她想起来,她刚长大,邵璟还是个不懂事、心智不全、没有完全见过世面的孩子。
等到他羽翼丰满,长大成人,高飞上天的那一天,他见过更多世面,遇到更多的人,他才会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慢而坚决地从邵璟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我是你阿姐,哪里见过弟弟和阿姐永远在一起的。”
她轻描淡写,带了些调侃的笑意:“只长个子不长心眼,傻乎乎的。这话以后不要再提,小心叫人听见了要笑话。”
邵璟看着空了的手掌,眉头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垂眸默然片刻,笑道:“那么,阿姐是想我娶吴悠吗?看我和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田幼薇刚聚集起来的勇气,被这句如同针尖一样锋利的话戳破了。
她低着头,红着眼,半晌,垂眸微笑:“那也挺好的,阿悠是个好姑娘……”
她说不下去,心哗啦啦的碎成了一片。
邵璟却逼她:“吴悠的确很好,不然也不会和你成为好朋友,不过天下好的人多了去,阿姐凭什么认为我和她在一起挺好的呢?家里都认为这桩婚事不错,我却不这么认为,作为姐姐,请你教我。”
“再怎么好,那也得你自己喜欢吧……”田幼薇满脑子想的都是吴悠的好,但最终敌不过一句“自己喜欢”。
“阿璟,要你自己喜欢,你喜欢就是最好的。”
说不下去,她就不想再勉强了,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谁说好都不如你自己觉得好。你还小,等你长大再说吧。”
她发过誓的,要让邵璟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既然他问她,那她就告诉他。
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做人的准则。
“你说得不错,任谁说好都不如自己觉得好,那么阿姐你听好了,我不觉着吴悠好,我不喜欢她!你告诉伯父和伯母,我还小,不想这么早就定下来。”
邵璟微凉的手突然捧住她的脸颊,逼迫她仰头看着他:“你要我长大再说,那你也等我长大好不好?你也还小,为什么要急着相亲呢?
天下那么大,好男人那么多,你会成为很有名很出色的人,你会见到更多更好的人,不要着急好不好?”
田幼薇被他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她忙忙地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坚决否认:“我没着急!我也没急着相亲!”
“那就行。”邵璟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轻轻打开门,回头朝她粲然一笑:“阿姐,说话要算数啊。”
他快步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因为全都留给了田幼薇。
田幼薇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邵璟远去的背影,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和感受。
邵璟刚才那些话,虽未挑明和她在一起要怎么样,但也很明显表达了他的心思。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弟弟黏姐姐那种小心思了。
她想说,以邵璟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想法非常不正常。
可是仔细了想,他除去拉了她的手,捧了她的脸之外,只说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叫她别急着相亲,将来能遇到更好的人,此外并没有什么尾巴可以被她抓。
拉手捧脸,这都是小时候经常做的事,他打小就喜欢和她挨挨靠靠……
也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长大了,想法也控制不住地变多了。
田幼薇心乱如麻地把自己关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但没有做到对邵璟心如止水,反而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她真没出息。
田幼薇沮丧无比。
晚饭时,喜眉来叫她吃饭,她怏怏的:“我不想吃,没胃口。”
喜眉就道:“咦,被阿璟少爷猜中了,他说你这个时候都不去吃饭,肯定是天气太热中了暑气,还说要给你熬葱丝粥再给你送来呢。”
田幼薇立时弹跳而起:“我出去吃!”
她不要和邵璟单独在一起,太可怕了。
田父是个大度的人,三言两语劝得谢氏不再生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若是个个都这样小气,当初咱们拒绝那么多人都被得罪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非得天天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往来,这事儿到此为止。”。
家里人都豁达,秋宝的情况也在好转,谢氏就不气了,兴致勃勃地道:“吴七奶奶说要在临安城帮咱们阿薇相看呢,还说阿薇配个进士也行!”
第191章 我将来会考中进士的
“配进士?”田父惊讶地笑了:“那我们还得再辛苦一点,多积存些家私才行啊。”
择婿重进士,那是对于富贵人家而言,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必须得有很多资财才能挑个进士做女婿。
谢氏深以为然。
田秉却道:“爹,那不等于花钱买个妹夫咯?能真心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田父扫兴地拍了田秉一巴掌,瞪他:“没看见我在说笑吗?你个大傻子!”
田秉不服气,他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成大傻子了?傻子能成举人?傻子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呵~
邵璟抿着嘴笑,给田秉夹了一块鱼脸肉:“二哥吃肉。”
“还是阿璟待我好。”田秉夸着邵璟,觉得他真顺眼。
田幼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说,他能不对你好吗?你把他心里想说却不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啊。
“阿姐,你也吃肉。”另外一块鱼脸肉也被邵璟夹到她碗中。
田幼薇默默低头吃肉,吃肉,吃肉,呵~
“我也要吃鱼脸肉!”秋宝委屈地噘起小嘴:“三哥偏心!”
田秉赶紧把自己碗中的鱼脸肉喂进嘴里,田幼薇也同样动作。
“哇啊~”秋宝瘪嘴要哭,邵璟喂他喝小米粥:“喝粥,喝粥最好,病好以后鱼脸肉都给你。”
“好,我听三哥的。”秋宝乖巧地喝粥,破涕为笑。
谢氏不由感叹:“阿璟真是好样的,无论谁和他在一起都能处好。”
田父也道:“正是,这几天多亏有他,不然秋宝真是闹腾得慌。”
邵璟微笑着道:“伯父伯母夸错我了。”
谢氏笑道:“怎么说?”
“我和吴悠就不能相处好。”邵璟撑着下颌,表情无辜而坦诚,“我不喜欢她那种性子,像个傻大妞似的。”
“……”田父和谢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
所以这孩子其实是在委婉拒绝吴家那门亲事吗?
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竟然不肯?
谢氏有些着急,当即就要出声劝服邵璟,田父轻按她的手,温声道:“先吃饭。”
邵璟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笑眯眯地哄着秋宝,不时给家里人夹菜,再不动声色地给田幼薇碗里夹了许多肉。
田幼薇紧张兮兮,觉得自己真心吃不下,到后面也想开了,无论如何总要吃饭睡觉,她绝不能被邵璟左右!
于是发狠地吃,把邵璟夹给她的肉吃了个精光,把两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邵璟笑看着她,又给她弄了一碗黄豆炖猪脚汤:“阿姐再来一碗汤,这汤养人。”
田幼薇警惕地看向邵璟,他是不是想把她喂的胖成一头猪,然后再也没人和他争?
邵璟无辜地道:“阿姐不想吃吗?我是看你最近好像瘦了,想给你补补。”
田父一听,立刻盯着田幼薇看了几眼,然后道:“哎呀,真的瘦了,喝了喝了!”
田幼薇:“……”
自从邵璟说了要和阿姐永远在一起的话之后,田幼薇开始有意识地躲避他,然后以为他会穷追不舍纠缠上来,结果人家并没有。
邵璟还和之前一样,早起就和他们一起,跟着白师傅、小虫习武炼体,吃过早饭之后就去廖先生家中读书学习。
闲了就去窑场给张师傅帮忙,或是帮着田父忙碌行会的事情,再不然就带着秋宝一起玩耍,教秋宝用竹棍在地上学写字。
偶尔和田幼薇单独相处,也没有不妥当的举止,照旧亲近却不逾越,都没碰过她一根头发丝儿。
田幼薇先还很紧张,处处防备他,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放松下来,还带了那么一丝失望。
果然是年纪小,说说而已,呵~
田父和谢氏却是头痛不已。
邵璟明确提出,他不喜欢吴悠那样的性情之后,田父和谢氏私底下又单独找他聊了几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各种分析和吴家结亲的好处,邵璟只是油盐不进。
田父无奈,只好和谢氏道:“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逼迫不得,你好好想想,这事儿要怎么和吴家说。”
想到之前田幼薇与吴十八那件事,谢氏推己及人,哀叹:“只怕要被得罪狠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吴七奶奶说。”
田父笑道:“也不大回事,他家拒绝了阿薇的亲事,如今咱们也拒绝一回,正好扯平,谁也不欠谁。”
谢氏丢个白眼过去:“这种事能讲道理扯平?人心不同,心气不平,怎么扯?不行,我还得再试试,叫阿薇和他说,他平时很听阿薇的话。”
田父点头应允:“那行,叫阿薇和他说,但他若真不肯,也别勉强,毕竟他姓邵不姓田,别因为咱们养了他,怕得罪吴家,就逼孩子做不愿意的事。”
谢氏应了,当即把田幼薇叫来布置任务:“你去和阿璟好好说说……阿悠是你好朋友,将来若能成事,你们也好相处。”
田幼薇摇头拒绝:“不成,这件事我之前就和阿璟提过,他不肯。我答应过,等他长大再说。”
谢氏不死心:“你再去劝劝!”
田幼薇很忧伤,都说不肯了,为什么还要逼她?
“快去,快去!”谢氏道:“想想咱们自己的心情,再想想吴七奶奶的心情。”
田幼薇长叹一声,去找邵璟。
天空飘着些淡淡的云,无风,浅浅淡淡的蓝。
邵璟坐在院里的阴影下,很认真地执笔书写,他腰背挺直,发如鸦羽,长睫如扇,除了好看还是好看。
田幼薇靠在门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阿姐是来劝我的吧?”邵璟抬头看她一眼,又垂头继续写写画画。
“我娘让我来劝你。”田幼薇无意识地卷着衣带:“她是真的为你好。”
“我将来会考中进士的。”邵璟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田幼薇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针对家里说将来要给她找个进士夫婿的话,于是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你再说这些,我就不理你了。”。
“我说我将来会考中进士也有错?”邵璟惊讶极了:“行,我将来不会考中进士,可以了吗?”
第192章 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那不行!”田幼薇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邵璟的话:“你必须考中进士!必须!”
他本来就该考中进士,她又提前给他找到了廖先生,所以他必须很出色才行,不然她怎么抱他的大粗腿啊?
“好,我听阿姐,必须考中进士。这样家里就不用很辛苦地挣钱存钱了。”邵璟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戏谑之色。
“……”
又来了!
田幼薇很无力,然而邵璟实在是很狡猾,即便她想义正词严地教训他,那也抓不到他的小尾巴。
她索性转身离开,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阿姐,你看!”邵璟大声喊她,她回头,只见他手里提着的是一幅画。
海上生明月,小舟荡其间。
一个清隽出尘的少年迎风立于船头,娇俏甜美的少女坐于一旁,赤着的双足在海波之间荡涤。
少年低头看着少女,目光温柔,仿佛包含了万千情意。
少女微仰着脸回看着少年,笑容甜美而幸福。
船上又挂了一盏鲜红的灯笼,淡淡的红光格外醒目温暖,如同冬天夜里的小橘灯。
田幼薇呆若木鸡。
虽然年龄和表情不对,但这样的情形,和那个惨烈的夜晚何其相似!
尤其是那盏鲜红的灯笼,几乎和她挂起又被射落,再又拼死挂起的灯笼长得一模一样!
而小船前方大片的空白,倘若加上那艘充满杀气和狰狞的海船,这幅画就完整了。
“阿璟,你画的这是什么?”田幼薇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干涩,颤巍巍的,充满了恐惧。
“阿姐,我做了一个梦。”邵璟提着画朝她走来,轻点着画上的少年和少女,低声道:“这是我,这是你。”
“梦见我俩坐着船一起回家,天气很好,月色特别的好,咱俩不知为什么不高兴,吵架生了气……”
邵璟的声音很温柔低沉,却如同一记记重鼓,震得田幼薇耳朵“嗡嗡”作响。
她直勾勾地看着邵璟:“可是,你画的这个我俩都挺开心的。”
邵璟孩子气地道:“我不喜欢我俩生气吵架别扭,我想要我俩一直都这么高高兴兴。”
田幼薇的心神完全乱了,她没心情去听邵璟说这些,她指着那幅画,急迫地追问:“后来呢?接着说你的梦。”
“我梦见咱俩吵了架,你哭了,我很心疼内疚,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你不要哭……我只好躲开,天上起了雾,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又一下,几乎就要翻了……”
邵璟蹙起眉头,将手放在画轴空白处,久久不语。
那个夜里的情景潮水一般自田幼薇脑海中汹涌而出,如同湿滞的皮棉纸一样,将她紧紧包裹其中,压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想要让自己站稳,却是摇摇欲坠:“后来呢……”
邵璟不答,反而伸手扶住她,关切地道:“阿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你接着说。”田幼薇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被他扶了坐下。
邵璟将画轴放在石桌上,蹲在她面前,将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仰头凝视着她,一直看到她的眼底深处去:“阿姐你在害怕什么?”
田幼薇对上邵璟的目光。
少年的目光清亮而纯净,带着倔强和坚持,还有对她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喜欢。
她情不自禁抽出手,轻轻抚上邵璟的脸颊。
这是她的阿璟啊。
和她相伴了两辈子的阿璟。
他曾与她遮风挡雨,曾用单薄的肩头为她撑起一片天。
哪怕到了最后,他还竭尽所能救了她一命。
“我在害怕……你的梦。”田幼薇勾起唇角想笑,却忍不住地流了泪,“阿璟,是你吗?你也回来了?”
她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不然他怎会比上辈子的同一时间厉害了这许多?
她越想越有可能,整个人陷入焦躁又激动的状态中。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那她要怎么办?
他之前一直说要和她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
“阿姐,你怎么了?”邵璟睁大眼睛,茫然而焦虑:“我就是阿璟,我一直都在,你是不是被我的梦吓到了?”
“没事的,不过是个梦而已,不当真!”
邵璟说着,灿烂地笑了,将她的手紧紧按住贴在他脸上,闭上眼睛陶醉地小声道:“阿姐,你已经很久没有待我这么好了!你以后都这样待我好不好?我一定会考中进士,再给你存很多很多的聘礼!”
“!!!”田幼薇看到他那副陶醉不能自拔的样子,再听到后面那句话,一下子从悲伤惶恐回忆中清醒过来,使劲抽出自己的手,再用力推了邵璟一把:“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邵璟顺势坐到地上,仰着头,勾着唇角笑,靥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我就是在做白日梦啊。阿姐刚才摸我的脸了,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田幼薇只想泼他一脸颜料。
好不容易勉强按捺住这种疯狂,她低咳几声,稳住情绪:“别做梦了!接着说你的梦!”
“没了!”邵璟盘腿坐起,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在翻船之前醒了过来,然后画了这幅画,接着你就来了。”
“……”田幼薇不信又无语,死死盯着邵璟,妄图从他眼里看出些许端倪,证明他是在玩笑逗弄她,他就是那个和她一起经历过风雨和离生死的邵璟。
但是她只看到一双澄澈调皮的眼睛,依恋讨好地看着她。
“阿姐,别生气了,其实我也挺害怕这个梦的,你陪我一起去窑神庙拜一拜好不好?”
邵璟曲起双膝,将下颌放在膝盖上,说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是在撒娇进行中。
“说不定拜过之后,我再接着做这梦,就会看到只是虚惊一场,我们的船上堆满了金银。”
田幼薇不说话,默默地看了邵璟片刻,突然道:“大猫来了!”。
“嗯?哪里?哪里来的猫?”邵璟停下撒娇,惊讶地四处张望:“没有猫啊!阿姐你在说什么?”
第193章 或许是金枝玉叶
“没什么。”
看到邵璟的反应,田幼薇由来失望,心潮澎湃。
“大猫来了。”这是当年她和他新婚期间的一句暗语。
年少轻狂,朝夕相处,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候。
然而从姐弟变成夫妻,身份转变难免有些不适应和不好意思,每每亲密无间之时,总是害羞和紧张的,总怕被喜眉发现和听了去。
于是每次只要听见喜眉的动静,二人就会互相提醒:“大猫来了。”
大猫指的就是喜眉。
如果邵璟真和自己一样,以他现在对她的感情,听到这句充满了暗示、非同意义的话,肯定不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可能他真的只是碰巧做了那个可怕的梦,而且只做了一半吧。
田幼薇怔怔地坐着发呆,想的都是前世的事。
前世之时,邵璟的冷落伤她最深。
尤其是后期,他躲避她,不肯碰她,哪怕有时候她主动触碰他,他也假装睡着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伤人最深的。
被拒绝被冷落,不被接受不被喜欢。
每次拒绝都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在心上血淋淋地割开一条大口子,不愈合一直痛一直溃烂,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所以她才会选择无论如何也要和离。
他用命护着她,却不爱她。
她爱他,甚至不能恨他。
田幼薇情绪激荡,索性背过身去,不想面对邵璟。
“阿姐,其实我做了这个梦的后半部分。”邵璟坐在她身后的地上,轻轻地说:“我梦见我们都死了,我梦见我招惹了很厉害的人,赶尽杀绝。”
“我梦见我对不起你,我拖累了你,害死了你。虽然我想了很多办法,还是害死了你。”
邵璟将头轻轻靠在田幼薇的后背上,低声说道:“阿姐,我在梦里就像是走过了一辈子,好累。”
她也好累。
田幼薇安静地看向天边。
太阳快要落山了,给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
几只麻雀披着金光在墙头上跳来跳去,墙外传来归家耕牛的铜铃声,再远处,有几处有烟雾升腾而起,那是窑场在烧窑。
“那么,那个很厉害的人是谁?”田幼薇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冷静地询问。
不管邵璟是否与她一样回来,或是他真的碰巧做了这个梦,既然提及,正好可以解开她心里的迷惑。
那个人,穿着金扣锦靴的人,究竟是谁?
邵璟低声道:“或许是金枝玉叶吧。”
金枝玉叶?
田幼薇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浮现出一张嚣张欠揍的面孔。
雪白肤色,淡红嘴唇,高鼻梁,细长眼睛,眼尾斜飞,看人总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样。
正是那位被今上收养在宫中、被封为尚国公的讨厌人。
“是那位尚国公吗?”她回过头,小声问道:“是不是他?”
邵璟抬眸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声问道:“你怕不怕?”
田幼薇当然怕。
那是什么人啊?精挑细选出来的皇位继承人之一,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
毫不夸张地说,人家动动手指就能轻轻捏死他们。
对于吴锦,他们还可以设法除掉,对于这位,可没那么简单容易。
倘若真是那位,那艘巨大而迅速的海船,那些绝非寻常海盗的杀手,就全都说得通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想来小心一些总没有错。”邵璟站起身,轻轻拂去身上的泥土,活动一下手指,铺平画纸:“阿姐你来完成这幅画的另一半好不好?”
昔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田幼薇却不想去碰:“我又不知道你做的什么梦,画不了。”
邵璟微微一笑,并未勉强她,而是低头继续作画。
然而画的并不是那艘可怕的船和那一片狰狞,而是画了一座美丽的海岛,上面有高大整齐漂亮的建筑,热闹非凡的街道,鲜花绿树环绕,人人带笑。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他将画好的卷轴递到田幼薇面前,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我梦见自己临死之前很后悔让你委屈难受,悔到死不瞑目,醒来之后我就告诉自己,绝不让那种事发生。”
田幼薇盯着那座美丽的海岛,心想,哪怕这是海市蜃楼,昙花一现,那也值得去争一争。
自她回来之后,她一直做的都是竭力保住家人平安富足,不让悲剧重演。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即便是怕,也要继续去争。
“在梦里,你是怎么招惹到他的?”田幼薇拿定主意后,整个人都冷静通透起来。
“我不知道。”邵璟道,“我从来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或许可能真是因为我的身份。杨监窑官要我好好长大,他应该比我知道的多。阿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这个答案吗?”
田幼薇没直接回答邵璟这个问题,而是转过身往外走:“准备一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拜拜窑神爷爷。”
“阿姐!你听我说了这个,难道不嫌弃我,不怕我拖累你们吗?”邵璟在她身后问。
“嫌弃又有什么用?要扔也晚了。”田幼薇小声嘀咕:“白吃了我家这么多年的饭,怎么也得捞点本回来才值。”
邵璟笑起来,笑容灿烂如阳光。
他将手合拢围在口边,大声喊道:“阿姐!我好喜欢你!”
墙头上叽叽喳喳的麻雀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吓得“扑啦啦”地飞起来,扑腾下一片灰尘。
“!!!”田幼薇吓得一个踉跄,做贼似地左右张望,生怕被家里人听了去。
邵璟看到她贼兮兮的心虚模样,开心的大笑起来。
“谁喜欢谁啊?”田秉抱着一摞书回来,听了个半截,好奇地追着问:“我老远就听见阿璟在嚷嚷,你喜欢谁?”
“你听错了,我说我不喜欢吴悠,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邵璟一本正经:“二哥你去替我和伯父伯母说,再逼我就离家出走去做和尚。”
田秉眨眨眼:“不对,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个,阿薇,你也听见了是不是?”。
田幼薇面无表情:“你听错了。”
第194章 邵璟的隐疾
“我听错了?”田秉满脸疑惑,他的听力,竟然差到这个地步?这是未老先衰?
田幼薇趁机躲开他,回去找谢氏复命,邵璟则不紧不慢地将那卷画轴收起,再引火烧毁。
田秉凑过来:“好端端的画,为什么要烧掉?我看看画了什么?”
邵璟抬手挡住他,笑容温和,语气坚定:“二哥,我长大了。”
田秉悻悻然,好嘛,家里的两个弟弟妹妹都长大了,都学会给他甩脸子看了,有什么心事也不告诉他了,还特意瞒着他。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长大以后就不招人喜欢了,还是秋宝最可爱最听话。
谢氏听了田幼薇的回话,无奈之下只好接受,思量着要怎样才能尽量不伤着吴家。
思来想去,也没能拿出个妥当的法子,幸亏两家隔得远,孩子们年纪也不大,此事不急,可以暂时拖着。
次日,田幼薇和邵璟很早就带着祭品出了门。
庙祝才刚开门,正低头清扫地面,见二人来了,就笑道:“二位怎么来得这样早?”
田幼薇笑道:“这不是打算开始做新的瓷器了么,得好好拜祭一下,恳请窑神爷爷护佑。”
庙祝把二人引到正殿,便退了出去。
田幼薇摆好供果,三叩首,再敬上香烛,见邵璟还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就道:“快来拜一拜,求窑神爷爷保佑咱们平安康健,诸事顺意。”
邵璟听到她说的是“咱们”而非“你”,微微一笑,上前跪拜,很认真地求了平安康健之后,又低声道:“窑神爷爷,我迫不得已,要借您的贵地演一场戏。”
“你要做什么?”田幼薇话音未落,就见邵璟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又见邵璟睁开眼睛冲着她调皮地挤了挤眼,于是明白过来,高声呼叫:“阿璟,你怎么啦?来人啊!救命啊!”
庙祝和如意等人在外听见,连忙跑进来,掐人中喂水,皆不管用。
田幼薇便问庙祝借了一把竹椅稍加改造,将邵璟放在上面,叫如意去请了两个壮实的乡邻过来,小心翼翼把人往家抬。
一路上遇到有人询问,她只道:“中暑了。”
然而大清早的,中什么暑?
何况又是个半大少年,正是体壮如牛,活蹦乱跳的时候。
众乡邻少不得胡乱猜测,将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
走到半路,邵璟幽幽醒来,声音嘶哑:“阿姐,我这是怎么了?”
田幼薇看他演得真像,心气真有些旺:“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了。”
也没说要做什么,说晕就晕,幸亏她机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配合他成事,换个不稳重的,一径只推着他问“干嘛要装晕”那才叫好玩呢。
邵璟直勾勾地看着天空,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跪着跪着突然觉得头晕喘不过气来,醒来就这样了。”
如意在一旁用衣襟给他搧风,说道:“少爷怕是上次蹴鞠赛时生病没休养好,留了病根?回去可得请郎中好好瞧瞧才行。”
“我觉得也是。我好多了,我自己走吧。”邵璟挣扎着非要下椅自己走。
田幼薇冷眼看他究竟要作什么妖,也不拦他,请那两个乡邻:“烦劳二位,让他试试。”
邵璟独自走了几步,笑道:“看,我这不是好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如意大呼小叫,那两个帮忙的乡邻也被吓得不轻。
田幼薇心中呵呵,却也只得跟着演戏,一起将邵璟重新弄到椅上抬回家去。
果然小地方消息传得就是快,他们还没回到家,谢氏已经带着老张等人赶着马车来接。
谢氏吓得:“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倒了?”
田幼薇不好多说,避重就轻:“快请郎中。”
郎中赶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号了许久的脉象,只挤出一句“气血不足,体虚。”
田幼薇抬眼望天,气血不足,体虚~
第二天,邵璟气血不足、体虚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甚至有传言说他快不行了。
“你是要做什么?”田幼薇找了机会单独询问邵璟:“这样大张旗鼓的,是想迷惑那些人吗?”
邵璟将手里的书卷放下,笑道:“如今伯父才刚当选行首,又因上次的事得罪了不少人,许多人眼红得很,绝不愿意见到我家再和吴家联姻。我是怕伯父伯母为难。”
他不愿和吴悠定亲,田父谢氏不好拒绝吴家。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吴家自己退却,那么,他只要生一场小病,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会给他传成大病,再将这事传到吴七爷夫妇耳中。
以吴悠的受宠,吴七爷夫妇怎么舍得将她嫁给一个身有隐疾、前途未明的孤儿?
田幼薇恍然大悟,她这几天只想着邵璟的身世,只想着要怎么才能防住尚国公,以为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这性命攸关的事。
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顺理成章推掉吴家的亲事,而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帮了他的忙,还帮得尽心尽力。
邵璟见她脸色不好看,立刻收敛笑容低调做人:“阿姐,眼看着行会就要走上正轨,草微山人的瓷器也该准备起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好好养你的病,不劳你操心!”田幼薇不上他的当,自去寻田父商量,准备按照原计划挑选一批工艺精湛娴熟的匠人出来,按工种、顺序,各司其职,做一批相对平价的器物出来。
这些器物,就不只局限于动物瓷像了,还包括其他品类的瓷器,如生活用具、明器等等,造型多是仿贡瓷。
而她自己,不再埋头夜以继日地苦干,而是合理分配时辰,该炼体的时候炼体,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乐的时候玩乐,只在有空有心情的时候才亲自做上那么几个瓷器。
这样一来,她有了新的发现,不赶时间有闲有情做出来的瓷器更具灵韵,要比她之前做的瓷器好太多。。
邵璟“养病”之余,走到作坊去看她,见到这一批瓷像,微笑赞叹:“不愧草微山人之名!”
第195章 装晕的好处
“这样的瓷器,可遇而不可求,再不止是四两银子的价了,至少可卖二十两银子以上。”
邵璟手里拿的是一组老鼠娶亲的瓷像,媒婆、新娘、新郎、轿夫,生动活泼,瓷釉如同脂玉,厚、润、暗蕴宝光。
田幼薇自己也挺满意的,毫无负担地受了这赞扬,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打算?”
邵璟道:“我准备去明州求医,毕竟我这段时间已经有四五次毫无预兆地当众晕倒了。”
田幼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突然就晕倒在地,也很辛苦的吧?”
“还好,我每次晕倒之前都要先看好地势和周围的人再倒。”
邵璟侃侃而谈:“我给你传授几招,倘若周围尽是自家人,晕倒没什么意思,只会吓到家人。倘若周围全是外人,晕倒了没人搭理会被晒死还很尴尬。
必须要自家人和外人都在场,倒的地方也不要有水有坎有脏污有危险,最好倒在阴凉平整安全处。
你也知道,最近天太热,能把地上晒烫到可以煎鸡蛋,倒下去会被烫伤的,那就不美了。”
“……”田幼薇忍不住讽刺他:“恭喜你晕出了经验。”
“关键时刻晕倒也是能自救的,阿姐你就是太较真太刚直,以后我若做了状元进士,往高处走,你少不得要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
譬如那些贵人夫人,一个赛一个的精乖,有那蛮不讲理凶狠霸道的,你不能与她硬碰硬,又不能退让丢了风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
气急攻心晕倒下去,是一个很不错的法子。怎么样对方也该收手,不好再往死里逼了。”
邵璟毫无被讽刺之后的收敛,越说越有劲,田幼薇越听越不对,抬手止住他:“停!你做了状元进士往高处走,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和那些贵夫人打交道?”
邵璟无辜地睁大眼睛:“我往高处,肯定要把咱们全家带着一起走。我有隐疾,又是孤儿,没人愿意嫁我,你是我姐,女眷往来肯定请你代劳啊!”
竟然毫无反驳的理由!
田幼薇皮笑肉不笑:“呵呵~很有道理。”
“第一批平价瓷器已经备好,阿姐这里也做出了一批精品,是时候去明州试销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邵璟摩拳擦掌:“我听说谢家舅父、白家、温家都去过明州拜访了吴七老爷,咱们得趁热打铁才行。”
田幼薇仔细一算,距离上次她从明州回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确实应该往明州走一趟,再顺便把答应小羊的瓷像放到铺子里,等他去取。
田父听说二人要去明州,微一沉吟,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吴家那边总要有个交待。”
言罢,担忧地看着邵璟,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听闻那边有个姓孙的大夫很擅长疑难杂症,可以带阿璟去瞧瞧。”
田幼薇想着邵璟装病,叫全家人跟着担忧,有心想要说明,却又觉着叫田父、谢氏、二哥这样的人一起欺骗吴家是为难他们,便道:“阿爹别担心,阿璟一定会好的。”
田父安抚地露出一个笑容:“对,一定会好的,阿璟不要放在心上。当初我打仗受了重伤,大家都以为我会死,我还不是活到了现在。”
谢氏嗔道:“有你这么安抚人的么?阿璟这就是个小毛病,补一补就好了,哪里就到了死啊活的地步?”
“是我不会说话。”田父笑了一回,又关心地道:“听说药补不如食补,阿薇你擅长厨艺,怎么不想想给阿璟做些什么补一补?”
邵璟眼睛一亮,看向田幼薇:“阿姐,我饿了。”
田幼薇很认真地道:“是我考虑不周,从明日起,我一准每天每顿都给他做好吃的。”
田秉羡慕又嫉妒:“我也要,我也要!”
秋宝也嚷嚷:“我也要,阿姐,我也要!”
田幼薇笑得和气:“放心,你们都有!”
正在满足微笑的邵璟莫名打了个寒颤,生出些不妙的感觉。
田幼薇挽起袖子走出去,站在院中招呼老张:“张叔你去县城走一趟,卖些新鲜肉食回来……”
邵璟躲在窗后偷看,但见田幼薇亭亭玉立地站在天光之下,苗条细高的身形已经有了起伏线条。
本是江南水乡柳枝一样柔软的女子,偏她挽着袖子插了腰,衬着唯命是从的老张,便显得气势磅礴,很不好惹。
这是一个与前生完全不同的田幼薇,却一样让他心动无比,但也更让他心疼。
那时的她,眼里多是小猫一样的娇软纯美,现在娇软甜美的只是外表,不经意间长睫微颤,眼神一横,杀气腾腾。
尤其是他向她试探地提了那个“可怕的梦”之后,她每每看他,眼神里总有几分风雷金戈之意。
倘若他在此刻坦承一切,定然不会有好下场的吧?
“你可真得宠,阿薇竟然特意为你卖新鲜肉食。”田秉不无嫉妒,又充满期待:“她会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邵璟心里直打鼓:“我不知道。”
天将擦黑,厨房里飘出了一阵阵的香味。
田父等人全都翘首以待,只盼田幼薇赶紧把好吃的端上来。
“来了,来了!”吴厨娘和喜眉一起快步抬了饭菜进来,二人都是笑嘻嘻的。
“炒田鸡,生豆腐,三鲜笋炒鹌鹑,五味酒酱蟹,酒香螺,蒸白鱼……”喜眉报着菜名,自己先就咽了口水:“这和过年差不多了,姑娘今天可真舍得。”
“咱家有钱了嘛,哈哈哈~”田秉厚脸皮地小声道:“难得做这么多好吃的,要不要送些去给先生尝尝鲜啊?”
廖姝厨艺一般,难得这么多好吃的……
田父喜滋滋:“当然要送!还有白师傅和小虫也别落下。再温些酒,我和你娘喝两盅!”
谢氏娇羞,看着酒香螺双眼放光:“养女儿好,贴心小棉袄。”
秋宝流口水:“我要吃鹌鹑,我肚子都饿瘪了!”。
邵璟盯着那盘炒田鸡不眨眼,白花花的田鸡腿看起来又嫩又香,还是阿姐好,知道他爱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