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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     重生之衙内txt下载     重生之衙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巧巧面包屋

    纵算本衙内先知先觉,睿智不凡,仍有许多事情始料未及。美女挂历才发放了一小半,广告效果立竿见影,煽情一点说,那可是轰动性的。只不过,首先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并非五伯和张力,而是巧巧面包屋,是本衙内和梁巧老板。

    巧巧面包屋开张在腾飞机械厂之前,开业之初,营业状况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境况惨淡。当时烤面包机功能十分单一,就能烤一种圆面包。对于这个洋玩意,向阳县的人民群众大都是持观望的态度。面包金黄喷香,松脆爽口,还抹了蜂蜜,吃起来味道很不错,只是价格太贵,两毛钱一个呢。那时吃个包子也就五分钱一两粮票。

    定价为两毛,也是经过反复计算的。关键在于成本较高。当时面粉是统一供应的,要有粮本和粮票,国营饭店自有定量标准,似巧巧面包屋这等私人的店子,粮食局和粮站都不可能给予额外的面粉供应。面粉要在农贸市场购买,当时所谓之“议价粮”是也!品质倒是有保障的,就是价格偏高。

    要说,以我目前的能耐,也不是到粮食局搞不到一点面粉。不过老实说,他那面粉我还真有些瞧不上眼。都是些陈年宿货,烤出来的面包口感不佳,没的砸了自家招牌。

    一连几天销售量都上不去,梁巧急得什么似的。因为我说了,这些面包,如果两天之内没卖掉,就要全部丢弃,不能再卖。

    连续几天都是几十个几十个的面包被丢掉,一贯对我千依百顺的梁巧也忍不住质疑我的决定。

    “小俊,这……这也太浪费了呀。糟蹋粮食,要遭雷……雷……”

    到这里,梁巧意识到不对,慌忙掩住了嘴。

    我笑着给她补足:“要遭雷劈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说你啊……”

    梁巧忙伸手来掩我的嘴,满脸惶急。农村出来的小女孩,很信这些东西。

    我顺势抓住她地手。轻轻一带。巧儿柔嫩地身躯就靠到了我肩头。唉。她比我高。这种温香软玉在怀地感觉便差了一些。

    老天爷也真是促狭。咋就不让我穿越回稍微大几岁地时候?岂不是可以立时爽歪歪?嗯嗯。不过那样一来。又未必能与巧儿相逢相识了。怕是早被那个叫桂花嫂地可恶媒婆卖给了老光棍。

    巧儿在我肩头稍稍靠了一下。便急忙挣脱开去。

    怕别人看见呀。

    店里可是请了一个帮工。叫梁秀菊。也是枫树大队人。十八岁。算起来是梁巧未出五代地堂姐。梁秀菊挺能干。做事利索。有她相伴。我不在店里地时候。梁巧也有个说话地人。原本想叫梁巧地姐姐梁少兰来帮忙地。可巧梁少兰刚生完小孩。脱不开身。

    “傻丫头。做生意讲究个信誉。面包放得两天。就不新鲜了。吃起来口感很差。会影响我们地声誉。”

    梁巧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总是有道理的。我就是有点心疼……”

    “不用担心,生意很快就会好起来,怕只怕到时候你忙不过来。”

    “嘻嘻,那才好呢。”

    梁巧露出很是向往的神情。

    她对我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不过亦未曾料到这个“忙不赢”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因为产品不同,美女挂历发放的对象和范围也是不同的。机械厂的挂历主要发放到各个乡镇,小部分发放到邻近的宝州市和青安县。巧巧面包屋的广告对象,自然全部集中在向阳镇一隅之地。两千份挂历发出去一半,巧巧面包屋就差点被挤破了门槛。

    更有甚者,一招待所新任所长钟山亲自登门,要求巧巧面包屋每日最少供应一百个面包,他要给招待所的客人作为早餐之用。

    梁巧有些为难。这孩子心眼实,眼见得面包一下子变得供不应求,心想人家开口就是一百个,还是“最少”,答应了他,别的客人上门却买不到可怎么办?

    “小梁同志,一招待所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吧?里头住的可都是县里的领导,甚至还有省里和地区的领导,这可是政治任务。”

    钟山见梁巧为难,便有几分不高兴,端出了“政府采购”的架子。只是穿着淡蓝色工作服,头上戴着淡蓝色工作帽,腰间系着白围裙的梁巧漂亮得紧,钟山终究不能完全板下脸来。

    我听到钟山的声音,从里间走出来,笑道:“钟叔,你好。”

    “小俊?你怎么在这?”

    钟山大为讶异,实在未曾料到在这里也能碰到我。

    他是前红旗公社的副主任,与我是老相识。现今也算是严玉成和老爸的嫡系亲信。

    “这店是我姐开的啊!我在这帮忙呢。”

    我笑着朝梁巧婀娜的背影指了一指。

    我原本不想太张扬,面包店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很容易传出话去。只不过涉及到梁巧,由不得我不高调出场。我恨不能在梁巧额头打上“柳”字烙印,昭告天下——这是本衙内的女人,谁要是敢欺侮她或者打她的主意,老子跟你死磕!

    “你姐?”

    钟山显然不信。对我家的情况,他可是比别人了解得更清楚。

    “我师姐。她是公安局梁局长的侄女……”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最好的朋友。”

    “噢……是这样,我明白了。”钟山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是熟人,那就更好说了,我那里每天一百个,可不能少。”

    我心中暗笑,广告一打,原本无人问津的面包一下子便成皇帝的女儿了,瞧钟山的意思,我要不答应,他真能上老爸那里说去。

    “没问题,钟叔。不过我要先声明,店里人手紧,头前几天,怕是不能叫人给你送过去,你得派人来取,我给你留着。等过几天店里请了帮工,再叫人给你送货上门。”

    钟山马上笑着点头:“行行行,我派人来取。”

    “还要请人啊?”

    等钟山走后,梁巧问道。

    请一个帮工二十元月工资,还要包吃住,梁巧怕开支太大。

    看她墨玉葡萄似的眼睛扑闪不已,嫣红的脸颊上沾了一点点白色的面粉,我强忍住想要亲吻一下的冲动,伸出手指刮刮她的鼻子,笑道:“当然要请人了,瞧这架势,将你和秀菊姐撕成四爿怕也不够使。这样,再招一个帮工来店里帮忙,另外买两台二手单车,招两个销售员。”

    “销售员,干嘛的?”

    梁巧好奇地问。

    “销售员顾名思义就是卖面包的了。这两个人就招向阳镇本地的,不用住在店里,也不用管饭,不用开工资……”

    “什么?不管饭不开工资,人家凭啥帮咱们做事?”

    “他的工资得自己去赚,我把面包批发给他,每个一毛八或者一毛七,他自己骑着单车走街串巷去吆喝叫卖,卖得多就赚得多。要是偷懒不干活,那就一毛钱都赚不到。”

    梁巧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觉得可行。如果平均每天能卖掉一百个面包,就能赚两到三块钱,一个月下来,得有六七十块,绝对的高薪。而本钱却只需要不到二十块外加一台二手单车的押金。

    “小俊,你真聪明,什么都想得到。”

    梁巧由衷地赞叹道。

    我笑着将额头在她娇艳的红唇上轻轻触碰一下,算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奖赏。

    “老板,来两个面包。”

    一个中气充沛,雄浑无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我和梁巧立即喜笑颜开。

    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魁梧壮实,威风凛凛的公安局梁局长?

    “师父,你下班啦?”

    “叔,快请进来坐……”

    梁巧慌忙打开侧门,请梁国强进来,又是搬凳子又是端茶倒水。

    “这才几点,就下班?我是听程新建说你俩在这开了个面包店,特意过来看看。”

    “呵呵,梁局长前来视察工作,小店蓬荜生辉,请问局长大人有何指示?”

    起斗口,这位武师父自然绝非小徒弟的对手。不过梁局长乃是高手,精通避虚就实的道理,压根不接我这茬,揪住梁巧问这问那。

    在这位宽厚的本家叔叔面前,梁巧完全放开,唧唧咯咯的连比带划,将这面包屋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我倒也并不介意让师父知道真相。

    “小俊,好本事!”

    师父夸道。

    见他并不板起脸来说教,我略有些诧异,稍稍深入一想,便即恍然。梁国强严厉归严厉,却并非那种食古不化的人。试想一个榆木疙瘩武功再高,焉能干好侦察兵这机灵无比的活?更别提担任一县的公安局长了。只要我将这“好本事”用在正道之上,他显然不反对。

    自打帮梁国成逃过牢狱之灾,保住了梁经纬这个战斗英雄,又帮助梁巧自立,进而帮助梁家养殖蜜蜂,到眼下这个生意红火的面包店,桩桩件件,都让梁国强很高兴。而我身为县革委主任的儿子,小小孩童,练功时颇能吃苦,绝少骄娇二气,也让梁国强格外满意。每每与人提起这个小徒弟,都是赞不绝口。

    至于我在严玉成面前进言,令他得以荣任公安局长,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若让人得知一县公安局长的更替,居然是出自一个十岁孩童之口,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叔,吃个面包吧,刚烤出来的,可香了。”

    梁巧用托盘端上来五六个新鲜的面包,殷勤相劝。

    得知这个面包屋确实是我出资的,梁国强也不客气,当即抓起一个大口吃起来。

    “嗯,不错,果然是香得很,又香又甜。”

    见他吃得香甜,我和梁巧都开心地笑了。

    “小俊,听说你让黑子叫人把工商局康局长的儿子给打了?”

    梁国强一口气吃掉三个面包,端起茶杯喝水,很随意地问道。

    我先是一惊,随即笑道:“是啊。康小刚那混蛋,仗势欺人,还有那个老林,竟然对巧儿动手动脚……TNN的,打他是轻的,若我大得几岁,非得亲自动手,打断他的狗腿!”

    “砰”地一声,梁国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我和梁巧心中都是一跳。

    “说得好!”

    梁国强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

    “这才像是我的徒弟,有血性的好汉子!”

    我咧开嘴笑了。

    “不过,小俊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像康小刚和老林这种混蛋,教训一下也没什么不应该。可不许干仗势欺人的事!”

    梁国强盯着我的脸,很严肃地道。

    “请师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是啊,国强叔,小俊绝不会干坏事的!”

    汗!

    且不论梁国强有何反应,我先就汗流浃背了。貌似我有这么忠厚老实吗?我可从未以“良民”自居过。

    梁国强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干坏事?”

    梁巧撅了撅嘴巴,低声道:“我就是知道……”

    梁国强哈哈大笑,摸了摸梁巧的脑袋。

    “师父,跟你商量个事。”

    见梁国强心情甚佳,我决定趁热打铁。

    梁国强盯着我看了一阵,忽然有点狡黠地一笑,说道:“怎么,想还黑子一个人情?”

    我骇然,先头周先生堪比“诸葛亮”也就算了,毕竟头上顶着个教授的大帽子呢,怎么这又冒出一个“刘伯温”来?

    见了我略微有些做作的骇然之色,梁国强笑了笑,随即肃容道:“小俊,你前途无量,还是不要跟黑子这些人混到一起的好。”

    我摇摇头,说道:“师父,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要跟黑子混到一起,我是不想看他继续胡混下去,想要拉他一把……这人讲义气,本性不算太坏,真能拉上岸的话,还有得救。”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照这样混下去,一九八三年严打的时候,黑子九成要吃“花生米”。那么虎彪彪的一条汉子,可惜了的。

    见我说出这么一番礼义兼备的话来,梁国强两眼放光,对我更是刮目相看。

    “那你打算怎么救他?”

    “给他找份正经事做,别再胡混。”

    “唔……这倒是不错的想法……”

    梁国强沉思起来。

    公安局的职责,除了“打击犯罪”,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便是“治病救人”。梁国强这般实诚汉子,没准会将“治病救人”看得更重一些。

    “叔,我觉得小俊说得有道理呢。”

    梁巧又在一旁敲边鼓。

    其实她连黑子是何方神圣都不清楚。不过只要是我说的,便一定有道理。

    梁国强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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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拉黑子上岸

    人民饭店的包厢内,坐着我、程新建和黑子。

    黑子得脱牢狱已有三天,前两天与一伙狐朋狗友大吃二喝,男男女女的混在一起,玩了个昏天黑地,算是庆祝。这会子才想起要向我和程新建说声谢谢。

    “程队,俊少爷,谢了!我先干为敬……”

    黑子一仰脖,一杯茅台见了底。

    酒桌上都是这么老一套,偏我酒量又不佳,心里先就郁闷了一把。不过听了“俊少爷”这三字称呼,心里又着实受用。也只有黑子这帮道上朋友,才这么毫无忌讳。

    自打上次知晓程新建馋茅台,我再请他就没上过别的酒。

    程新建对我的事不敢说全清楚,至少也了解个七七八八,每次一上桌子,便逮住我当大款宰。这也没什么,钱原本就是赚来花不是赚来看的。朋友凑一块,讲究的就是个高兴。

    程新建陪了一杯,我照例是喝茶。

    黑子连尽三杯,摇了摇头,说道:“俊少爷,不好意思啊。照说该我请这顿,却要你破费!”

    我微微一笑,道:“大家是朋友,黑子哥这么说,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砰”。

    黑子一拍桌子。激动地道:“俊少爷。有你这句话。往后有用得着地地方。吭一声。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我黑子绝没二话!”

    黑子这话。让我很满意。

    倒不是他说地好听。我好歹两世为人。何为场面话何为真心话还是分得清楚地。我在意地是他地态度。没将我当小孩子敷衍。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有点事。想请黑子帮个忙。”

    我不徐不疾。倒将衙内架子端了个十足。

    “俊少爷只管开口。”

    程新建略有些奇怪,瞥我一眼,不知我又要叫黑子去修理谁。心说这位小衙内还当真不肯消停一下。

    我早有准备,拿出一份美女挂历推到黑子面前。

    黑子一看,便即啧啧称奇:“这个东西,谁搞出来的?很好看呢。”

    我笑道:“这其实就是一份广告,腾飞机械制造厂的广告宣传单。”

    黑子不解:“啥叫广告宣传单?”

    “就是给自家的买卖做个吆喝,让人家知道。”

    黑子没做过生意,人可不傻,立即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却更加不解了。

    “俊少爷……”

    “是这样子的……”

    我简单说了一下腾飞机械制造厂的情况,挂历广告发出去后,陆续有人登门购买制砖机,眼下张力开足马力生产,还是有些应付不过来。

    “这个腾飞机械厂,是我五伯在当厂长,他要我帮他物色几个销售人员。工资待遇是三十块钱一个月的底薪,加提成,另外车旅费、住宿费、伙食费实报实销,不过就是要出差,去宝州市、青安县这些地方跑。”

    黑子明白我的意思了,犹豫一下,问道:“什么叫提成?”

    月薪三十元在当时来说是很高的待遇,相当于正式的国家职工。不过在黑子这种道上人物眼里,没啥诱惑力。别看他们有时穷得一文不名,却还真有点视钱财如粪土的架势。

    “提成就是每卖掉一台机器,负责那个片区的销售人员可以拿到三十至五十块钱的奖励。”

    对于我这个提成计划,五伯原本是很不赞成的。根本不需要什么销售人员上门推销,眼下就忙不过来了。照现在的生产能力,订单排到了下个月中旬,这个提成不就是白白给钱吗?

    但我坚持要这么做。

    做生意,目光不能太短浅。人的模仿能力是很强的,目前的腾飞机械制造厂,既无资金优势又无技术优势,一旦有别人依样画葫芦也整一个制造厂出来,只怕就要打价格战了。这样两败俱伤的事情,智者不为。所以必须要在管理模式和经营模式上下功夫,在别人尚未回过神来之前,一举占据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靠规模优势来打压那些可能冒头的潜在竞争者。

    这就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支强悍的销售队伍。

    至于扩大规模,提升产能,是属于另一个方面的问题了。

    “目前挤在机械厂要求订货的客人不少。估计接下来客人只有更多。销售人员做得好的话,每个月卖个五六台机器不成问题……”

    “五六台?那光提成就有两三百块了?”

    程新建吃惊地道。随即摇了摇头,心说娘卖X的,这个世界还真是要变了,给个乡下工厂跑腿,一个月拿的钱居然是他这个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的七八倍!

    瞧黑子的情形,是有些动心了。

    我夹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嚼几下吞下去,慢慢道:“黑子,我年纪小,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我仍然要劝你一句,这人不能老混,还是要找个正经事做,才有出息。”

    其实我也知道,黑子可能会放不下“大哥”的面子去给人家跑腿当使唤。但真要将他拉上岸来,这个磨练是必须的。他能安心去跑销售,如果当真可用,过得一段时间,我自然会给他寻个更合适的出路。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要先磨磨他的锐气和傲气,不然以我现在的年龄,没办法驾驭。

    倘若他拒绝了,我跟他的交往,基本就到此结束了。

    作为纯粹的道上朋友,我不会交往太深。混黑社会,在国内没啥前途。我可不想受牵连。真正严打来临的时候,不要说老爸一个县革委主任,便是龙铁军这般地区级的大佬,也是扛不住的。

    程新建喝了口酒,眯缝起双眼道:“黑子,小俊说的有理。找个正经事做,比你混要强。”

    黑子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有理没理的,先不说了。我黑子答应下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这活,我干了。”

    次日我带着黑子到了柳家山,给他办了填好表,办了正式招工手续,然后交给他几百份挂历和在向阳县印刷厂印制的黑白版本“产品简介”。黑子带着这些挂历、简介和预支的一百元差旅费,启程前往宝州市。

    原本该将所有销售人员集中起来,搞个短暂的培训,哪怕只上一两个小时的课,讲解一下最基本的销售常识也是好的,绝对比这么直截了当赶出去强。但我现在顾不上这个。得跟五伯商量扩大生产规模的问题。

    商谈这个事,张力是必须到场的,技术上和设备上的事情,都得他拿主意。

    “扩大生产,敢情是好,就是没钱啊。”

    五伯卷起一支大喇叭,打着火,小办公室内顿时烟雾弥漫。照说他现在堂堂厂长,工厂每个月给他开八十元的工资,抽个纸烟不在话下。但他还是钟意大喇叭,说是够劲。

    上了年纪的人就这毛病,念旧,许多习惯不好改。

    张力和五伯打交道时间不长,却已熟知这个犟老头的脾性,掏出口袋里的飞鸽烟,也不让五伯,自顾自点起一根。

    厂里这段时间的收支情况我很清楚,统共卖掉四台制砖机,400型三台,200型一台,毛利润一万二千元。这个利润率算是很高的。不过初创阶段,要花钱的地方多,光是进几套原料,就花掉差不多一万元。电机是买的整机。因为电机是异常成熟的产品,我没打算建一个电机分厂,利润率不高,投入和产出的效益不成比例。

    “没钱不要紧,可以贷款。”

    我瞧了瞧张力摆在办公桌上的飞鸽烟,强忍住没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

    五伯吧嗒吧嗒抽烟,不吭声。

    他是老派人,崇尚“无债一身轻”的生活模式。

    “嗯,贷款倒是个门路,我看要是扩大一倍生产规模的话,贷个三四万块就差不多了。”

    张力到底是农机厂的副厂长,对贷款这事却不反感。

    我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像是要将眼前的烟雾赶走,又像是不屑一顾。

    “三四万块?小家子气了。要贷就至少贷十万,如果可能的话,贷二十万更好。”

    “啥?”

    “吧嗒”一声,五伯的大喇叭掉落在桌面上,好一阵手忙脚乱。

    张力也张大了嘴巴望着我,仿佛全然不相信这话是由一个十岁小孩嘴里说出来的。

    十万!

    这在一九七九年,绝对是一个让许多人没法子睡觉的天文数字。更何况我后面还来个二十万!

    这个小孩,对数字大约一点概念都没有吧?

    “怎么啦?”

    我笑着问。

    “十万?开玩笑呢。要是亏了,拿什么还?”

    五伯叫嚷起来,几乎要压过外边机器的轰鸣声。

    看五伯老脸涨得通红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好笑,心中也有一丝不喜。做生意讲究个好兆头呢,这还才开张,便说什么亏不亏的?若是换了旁人,一句“乌鸦嘴”说不定就脱口而出了。

    我微笑道:“五伯,就算是三四万,如果亏了,就还得起么?”

    五伯又是一怔。这才想起柳家山大队的家当。确实,四万和十万基本就是同一个概念,亏了的话,无非都是还不起。

    “所以,如果要扩大生产规模的话,就只能算赚不能算亏。前怕狼后怕虎,干脆趁早散伙得了。”

    五伯被我这豪气干云的话语激起了犟脾气:“好,十万就十万,那你说说,贷了十万块钱,怎么搞法?”边说边又去掏他的大烟袋。张力瞅了一眼,扔了一支飞鸽过去。

    “再增加一套机床……”

    “没必要。”张力打断我的话:“增加两台车床就够了,磨床和铣床暂时够用。”

    我一听大喜,他是技术总监,这么说必定有依据。

    “既然这样,那就要买新车床,老用人家的二手货,加工精度保证不了。”

    “好家伙,你是真要做大场面搞啊。”

    张力惊叹道,却也有点为我的豪气所折服。

    “那当然了。”我有些奇怪地瞥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说得真是没水平:“你以为我搞这个工厂做什么?我的目标是今年之内,机械厂的固定资产规模要达到二十万以上,净利润要达到三十万以上。”

    这话当真掷地有声,张力再一次目瞪口呆!胸中有如此丘壑,这,这,这还是一个十岁小孩吗?

    “而且,机械厂的产品也要由单一的制砖机向多样化发展……”

    “小俊,你慢点说,五伯老了……”

    五伯伸出手,有点口吃。

    张力呆了一阵,问道:“那……那你还要生产什么?”

    我嘿嘿一笑:“联产承包责任制一搞,最迟明年,说不定今年年底,全县的农业生产就要掀起一个**,对各种农用机械的要求必定大幅度增长。比如眼下吧,花生马上就要丰收了,我们为什么不生产一些小型的家庭用榨油机?还有碾米机、打稻机这些,都可以生产。”

    “好家伙,原来你是要抢农机厂的生意……”

    张力喃喃道。

    我不屑地扁扁嘴,说道:“你那个农机厂,一个礼拜倒有三四天休息。不客气地说,还有生意给人家抢吗?”

    张力苦笑。

    五伯一拍大腿,说道:“照这么说,这事情当真搞得!”

    他是老资格农村基层干部,自然知道我说的这些机器,在农村的市场有多大。

    “当然搞得!”

    我先给五伯下一个注脚,然后眼珠子一转,望向张力,露出贼腻兮兮的坏笑。

    张力大吃一惊,凭直觉就预感情况不妙。

    “表哥,我看你那个农机厂的破烂副厂长别当了,安心到这里来做算了,我再给你加一百块工资?”

    五伯再次一拍大腿:“是啊,小张,你要是肯来,我这个厂长让给你做。”

    这回轮到我大吃一惊了,眼望五伯,指望他老人家给个解释。

    五伯老脸一红,说道:“我不懂技术,当这个厂长有点不称职呢。我看,我还是做支书的好。”

    我大喜道:“五伯,你真是太伟大了。我对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我的妈,说的啥玩意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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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五峰老酒

    一百零六五峰老酒

    此番柳家山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统一了思想。五伯和张力一致同意扩大生产规模,张力虽然没有最终同意来腾飞机械厂任职,却留下一句话,说是要回去和爱人商量商量。而申请银行贷款的重担,自然是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本衙内稚嫩的“铁肩”之上。

    馊主意是你小子出的,可没人给你顶缸!

    我能有啥法子?自然是去蘑菇老爸了。

    大约十年之后,中央会推行地方上的党政分治架构。党委一把手管印把子,政府一把手管钱袋子。眼下还不曾如此明确分工。不过严玉成对老爸推心置腹地信任,而且党内分工,老爸也是主管经济建设,因而向阳县的钱袋子,目前是捏在老爸手头的。

    只不过这个钱袋子,却是又小又扁,似乎没得多少油水。

    好在我也没指望在县财政那口四处漏水的破锅里捞肉块子。

    老爸自然非五伯和张力可比,站在革委会主任这个位置上,经历过许多风雨,不会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只是脸色平静地听我说话。

    当然,我仍然很小心地将自己摆在一个说客的位置上,没有向老爸彻底交代腾飞机械厂的内幕。尽管老爸心里明镜似的——大哥柳兆时哪来那么多钱?不过必要的遮掩还是不可少的。你捏着鼻子说,我就捏着鼻子听。总比将最后一丝遮羞布扯掉要好一些。

    “自欺欺人”大约便是这个意思了。

    “二十万?”

    老爸嘴里重复着这个数字。似乎在计算此举地可行性到底有多大。

    “县里地银行怕是不敢向一家队办集体企业贷这么多款子。”

    “二十万太多。那就贷十五万。最起码要十万。不然地话。贷款就毫无意义。”

    老爸已经仔细听了我对机械厂前景地分析。对我地预测和即将采取地手段持肯定态度。

    “这样。我明天约农业银行地郑行长谈谈这事。探探他地口风再说。”

    银行是属于垂直管理地。不受地方制约。当然了。对于地方地领导。银行也还是要尽量给予尊重地。毕竟在人家地地头。不能太不近人情。

    “为什么不找工商银行?”

    在我的记忆中,工商银行是国有商业银行之中实力最为雄厚的。

    老爸淡淡一笑,说道:“酒厂整合之后,贷款的事都要着落在工商行刘行长头上呢。”

    啊哟,这段时间忙于自己发财,倒将酒厂这茬给抛到脑后去了。这可是老爸的一块心病,做儿子的当得效劳。

    “爸,酒厂的公开选拔搞得怎么样了?”

    “我正要跟你聊聊这事。”

    我点点头。老爸这话听着让人舒服,现在除了不能将我有多少家当这事公开告诉他之外,基本上无论大小事情,咱爷俩都能平等对话了。

    就我十岁的生理年龄来说,能有今天这个成绩很不容易。

    老爸端起茶杯喝一口,又点起一支烟,这才不徐不疾地开口道:“基本上,定了三个人选。”

    “哪三个?”

    我露出急切的神情。

    “胡家辉……就是你胡叔叔,以前来家里玩过的,文化局的……”

    我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本衙内眼光不差。胡家辉不但有能耐,而且是挺靠得住的人。老爸用他,理所当然。

    “第二个是周良生,酒厂生产调度室的主任。第三个是徐国伟……”

    “谁?”

    我好一阵诧异。

    老爸点点头,他当然明白我因何诧异。这个徐国伟,就是徐国昌的本家兄弟,前不久被撤掉的人民饭店的徐经理。

    “还有他的份?”

    我挠挠头,很是不解。

    老爸抽了两口烟,含笑望着我,不说话。

    摆出这个架势,是想考考我呢。

    我收起诧异,仔细想了想,问道:“这个徐国伟,有何能耐?”

    “从交的答卷上看,好似对你那个‘大销售’的理论理解得最透彻的就是他。比胡家辉还强一些。”

    我又是一阵诧异。倒真瞧不出,这个卑鄙小人,还有这等眼光。在几乎僵化了的计划经济框架内,能想到“大销售”的人,确乎要有几分本事。看来但凡小人,智商都不低呢。

    “如此说来,这家伙还当真可用?就是人品太差!”

    老爸嘿嘿一笑,还是不吭声。

    “人品差点就差点吧。不管全盘,不管资金,单管销售,勉强也用得……嗯,要用胡叔叔,好似也就要用他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

    老爸笑着喝一口茶,表情很满意。

    此番整合县酒厂,必定要得罪一大帮子人,都是些既得利益者。若胡家辉与老爸素昧平生,还则罢了,正因为他与老爸私交甚笃,启用他去酒厂掌舵,不可避免要授人口实,借机攻讦老爸任人唯亲。将徐国伟也一并扒拉过去,不说可以尽塞天下之口,起码也是一个很有效的挡箭牌。当然前提是这人确实可用。

    徐某人经过上回的撤职,怕也会安分守已一段时日。若到时旧病复发,再次拿下便是。

    上位者的用人之术,老爸也揣摩出一些心得了。

    胡家辉管全盘,周良生管生产,徐国伟管销售,酒厂新的领导班子,就算是搭建起来了。

    “那,酒厂的名字和苞谷酒的牌子都确定了没有?”

    “有。就叫向阳县五峰酒厂,酒的牌子叫五峰老酒。”

    我哈哈一笑。

    这个名字硬是要得。

    五峰山是向阳县有名的一处风景,山高林密,据说解放前闹过土匪。这个苞谷酒,原本就是五峰山的山民用苞谷自酿的酒,烈得很,后劲甚大。“五峰老酒”果然颇有豪气!一听就知道是大老爷们喝的。

    “爸,大致的方向,先头咱们已经谈过了。还有一些细节问题,倒是可以给他们提个醒……”

    “嗯,你说。”

    咱爷俩在我的小房间内窃窃私语,老妈进来过两次,一次是给我们送进来一大盘子水煮花生,另一次是给老爸续茶水。见父子两个聊得热火朝天,心下也自欢喜。

    要换了其他人家,十岁的孩子见到父亲,多数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哪能如这两爷崽般亲密无间?

    次日老爸在办公室召集胡家辉、周良生与徐国伟三人商讨县酒厂今后得发展思路。虽然尚未正式任命,大伙也知道酒厂易帅只是迟早的事情,基本的调子已经定下来了。

    总的思路自然是胡家辉来谈,其后徐国伟谈了销售方面的构想,周良生本就是酒厂的生产调度,对酒厂的生产管理非常熟悉,主要谈了人员重新组合方面的问题。

    因为是商讨,老爸并非一味的只听不说,亦不时插话,提醒他们注意一些疏忽的问题。

    “家辉同志,我看牌子确定下来了,首先五峰老酒的包装就要改。现在的包装太土气了。”

    三个人都是一怔,这个他们倒是没有想到。

    “请柳主任指点。”

    胡家辉很客气地道。私交归私交,如今是在办公室,便有了上下之别。

    “酒瓶要改成四方形状的,要做得比较厚实,另外,要加一个外包装盒……”

    老爸边说边拿起笔,在办公用笺上信手描绘出一幅图案。老爸是技师出身,机械制图颇为精通,虽说酒瓶子画得不是很精细,大致韵味不差。

    这自然是师法后世白酒类包装的故技。那种啤酒瓶形状的白酒包装,确实是太土气了。白酒要上得台盘,包装非常重要。老爸信手绘出的这个四方图案,深沉厚重,大气磅礴,与“五峰老酒”的牌子正好相得益彰。轻轻一个改动,档次就大不一样了。三人一见,自然钦服。

    “国伟同志,你的整体销售思路是不错的……”

    一听柳主任点到自己的名字,徐国伟自然而然挺直了身子,目光很热切地望向老爸。徐国伟参加这次公开选拔,其实压根就没抱什么指望,还存了个捣蛋的心思。倒要看看,县里标榜的“公开公正”是否真是那么回事。

    不成想县革委还当真就选中自己了。徐国伟诧异之余,立即敏感地意识到,这是自己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了,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牢牢抓住。

    眼见老爸脸色平和中带着鼓励,徐国伟又是激动又是感慨,觉得自己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前对严书记柳主任的种种猜测怨恨实在很要不得。这两位,是真心想要干实事的人。

    “为了支持五峰老酒迅速打开市场,扭转目前的被动局面,县里决定,今后一招待所的招待用酒,县里各类会议聚餐的酒水,一概使用五峰老酒。就是地区和省里的领导来视察工作,我们也会推荐五峰老酒。”

    老爸不徐不疾地说道。

    徐国伟连连点头,神情激动:“太好了太好了,有了县领导特别是柳主任的大力支持,我们的信心就更足了……”

    老爸摆摆手,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你的销售方案里,对广告宣传这一块重视不够,还有销售人员的提成奖励,也可以尝试一下嘛。”

    徐国伟连忙道:“柳主任教导得是。这些天我看了腾飞机械制造厂的挂历,大受启发,觉得我们酒厂也可以借鉴人家的经验……”

    老爸微微一笑,心说这人脑筋倒着实转得挺快的。

    “至于销售人员的提成奖励,我确实不大明白,还要请柳主任多加教诲……”

    看得出来,徐国伟这话不是奉承,而是确实盼望得到老爸的指点。这次能够挤进酒厂的领导班子,固然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但也仅仅只是一次机会而已,若自己不能做出令县里领导满意的成绩,那么被再次打发去坐冷板凳是必然的结果。

    “酒厂要发展,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打破大锅饭,能者上庸者下。销售成绩的好坏,决定整个酒厂的前途和命运,销售人员的大锅饭更是要坚决打破,工资实行与销售成绩挂钩的制度。你可以为每一个销售人员制定明确的销售任务,超额完成的给予奖励,没完成的只发基本工资。简单一句话,卖得越多的人,拿工资越高。”

    这一来,不但徐国伟,便是胡家辉和周良生也深受震动。

    看来县里这次是真的下了大决心。若是自己做不好,县里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再度换人。

    “同志们,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要只盯住向阳县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要走出去,走出向阳县,走出宝州地区,日后,甚至要走出N省,将五峰老酒推向全国的大市场!”

    老爸一席话,将三人鼓动得热血沸腾。

    以前大家都说,柳主任是靠三篇文章上台的,就只会舞笔杆子。如今看来,是多么荒谬。人家柳主任不但胸怀全局,而且精通管理。具体到一个酒瓶子的问题都考虑得如此细致。事事处处,都展现出卓尔不凡。

    眼见三人露出又是钦佩又是敬畏的神情,老爸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腹诽不已。

    好小子,真跟严玉成说的那样,要成精了!

    嗯嗯,不过,这个要成精的小子好像是自己的儿子哎!

    一念及此,老爸得意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妒忌起儿子来了?

    看来这个贷款的事情,一定得拿下郑行长,不然的话,怕是要被儿子腹诽了。

    PS:每逢周一,私营企业有N多的会要开,未曾为私人老板打过工的看官老爷当我没说,呵呵!这里集中交代了一下关于企业的事情,明天开始经商的情节会越来越少,诸位爷稍稍给在下一点时间铺垫,可好?强推一天,成绩超出了我的预期,顿首拜谢诸位大大的鼎力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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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三朝酒会(上)

    老爸找郑行长P,基本上就没我什么事了。出头露面的事情,得五伯这个厂长去做。设或郑行长得知要贷款二十万的人居然是我这个小屁孩,不当场抓狂,算他本事。

    放暑假了,照上辈子的记忆,我们姐弟四个是该回柳家山陪伴外公外婆的,但如今情形又自不同,大姐明年考大学,暑假期间,断然不可放松,江友信还是坚持每天来给她补课。他们之间是否有发生感情纠葛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大姐的成绩是明显进步了。上辈子大姐未能考上大学,因为没有江友信这个家庭教师出现。但这辈子情况起了变化,江友信提前介入,说不定大姐明年真能考上大学。老爸老妈要上班,江友信也是下班之后才来补课,白天就是三个姐姐在家。大姐认真学习,二姐三姐认真看小说和连环画。眼下家里各类连环画堆得像座小山,光是《西游记》便有四五个不同的版本。姐姐们对我购买这么多连环画甚是不解。我笑着说,以后送给她们做嫁妆的。等姐姐们笑过之后,我又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们,千万要小心爱护,不可随意丢弃毁坏。

    这些连环画,现今不过块把钱的价格,后世会涨到几千元一套。若果所有连环画都能完整保持下来,一二十年后将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至于我自己房间里收集的近百枚各式古钱币,那更是价值不菲。

    明年,一九八零年,猴票公开发行,没说的,最少买它两千块钱的收着。十年之后,那便是两千万。就算以后老爸官运不佳,在县处级位置上徘徊不前,就算我财运不佳,赚不到多少米米,有了这些积蓄,也够我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了。

    不要将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句浅显易懂的理财格言,我还是记得很牢靠的。一个人有了四十岁的人生阅历,总知道给自己留条退路。

    姐姐们在家里,至于我,毫无疑问,没事就腻在巧巧面包屋,眼瞅“祸水”巧儿在我眼前穿花蝴蝶般来来去去,心情不是一般的爽。

    面包屋生意大好,多请了一个帮工,却是七伯的女儿小青姐。小青姐和梁巧年岁相当,略大些月份,人比较瘦弱,不过身材也已经有展开的架势。小青姐五官端正,苗条秀丽,也是个美人胎子。当然了,不如梁巧那般耀眼夺目。

    向阳县历史上也并非美人窝,自也不能指望随便揪一个女孩子出来就是“祸水”级别的。

    青姐话不多,很勤快,对梁巧很尊重,便是看到我这个本家弟弟也还略有些拘谨。不过她们女孩子熟起来很快,三两天下来,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是内里有没有小隔阂,我便不知道了。

    我在巧巧面包屋,整个一甩手掌柜,巧儿坚决不让我做任何事情,悄悄在我耳边说:“你就是大老爷,我伺候你呀。”

    这话的时候,小丫头脸上有一点嫣红,吐气如兰,弄得我全身酸软了许久。

    对于巧儿地这个决定。梁秀菊心里做何想法不得而知。小青姐是完全无条件支持地。估摸着巧儿如果让我干活。小青姐得跟她急。

    面包屋里有一个竹躺椅。是我地“宝座”。我躺在椅子里头。旁边一杯浓茶(上辈子受老爸影响落下地毛病)。一碟零食。一碟时鲜瓜果。一碟新鲜出炉地面包。看看书。看看漂亮地女孩儿。看看来来往往地顾客。偶尔琢磨一下他们地心理。小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巧儿……”

    听声音。该是梁国成送蜂蜜来了。

    面包屋所用地蜂蜜。自然全由梁国成供应。如今他已养了四箱中蜂。足够供应巧巧面包屋地需求。比卖给陈立有他们农业局那个销售公司要划算一些。关键是能立即拿到现钱。这可比什么都强。

    不过今天似乎来得太早了些。才八点多。大约天一亮就上了路。

    以前梁国成是步行送蜜,见他每次都大汗淋漓的,巧儿于心不忍,掏钱给老子买了台二手自行车。那时节,会骑自行车的不多,梁国成四十好几的人,摔了无数次跤才算是勉强学会了这时髦玩意。

    我赶忙站起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只见梁国成穿了件崭新的浅灰色衬衫,下巴刮得精光,不觉笑道:“叔,今天要走亲戚啊?”

    “是呢,今天少兰的孩子做三朝酒。”

    梁国成接过梁巧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汗边答道。

    我眼前顿时浮现出梁少兰那张极其精致的脸和她男人那张布满“斑点”的脸,心里就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不过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也便轮不到我这个外人多嘴多舌。

    “今天吗?”

    梁巧问。

    “就是今天……巧儿,你有没有空,一道去呀……”

    梁国成眼瞅梁巧,瞧神情是希望她能一起去。梁巧如今出落得花朵似的,去哪里都能给他挣面子。家里藏着宝贝,总是忍不住想要拿出来显摆一下。也算是人们的通病。

    “哎呀,店里走不开……”

    巧儿犯开了犹豫。她兰心蕙质,对梁国成心里头那点小虚荣清楚得很,也挺想为父亲挣这个面子,店里偏又忙不开手脚,着实有些犯难。

    见她眉头微蹙的可爱模样,我笑道:“去啊,为什么不去?生意天天有得做,姐姐可只有一个……我和你一道去。”

    “真的?”

    梁巧喜不自胜,要不是碍着梁国成,说不定又要来摸摸我的脸了。

    我笑了。这傻丫头!

    梁国成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柳主任的少爷亲自去喝三朝酒,天大的脸面呢。

    “秀菊姐,小青姐,店里的事就拜托你俩了。”

    梁巧解下围裙,上楼去换衣服。

    这里紧挨五交化公司门市部,基本已出了老街的范围,算是新城区。新建的房子,一楼临街的是门面,二楼就是住房。我当初就是看这里住房宽敞才起心租下来的。若单以做买卖的眼光看,老街那边人口更密集,生意只有更好些。

    自然,如果向阳县这两年经济发展迅速的话,这里也很快会变得热闹起来。上辈子的记忆中,大约要到八十年代中后期,这里才成为县城的黄金地段。

    梁巧换上一件带红蓝两色小花的白衬衣和一条相同面料的百褶裙,脚上蹬了一**白色的小皮鞋,乌黑油亮的青丝瀑布般披洒下来,犹如出水芙蓉似的,清纯靓丽到极点。

    这套衣服,是我前几天带她去买的。如今百货公司的服装种类也渐渐丰富多样起来了。

    饶是试穿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一次,我仍然忍不住狂吞口水。

    梁秀菊见了,夸张地叫嚷起来:“要死了,梁巧……会迷死人的!”

    青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扭身进了操作间。

    梁国成看着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女儿,咧开嘴就是个傻笑。

    梁巧的出现在芙蓉区供销社主任曹斌家的三朝酒会上引起了轰动。

    芙蓉区离向阳镇约莫三十里地,紧挨台山区。区公所座落在芙蓉镇。供销社主任曹斌,也就是梁少兰的公爹,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上上下下都逢迎得不错。自打十年前一屁股坐到这个位置上,就再没挪过窝。开始那两年,他自己想挪窝,没挪动,接下来,就再不想动了。五十岁的人,仕途上绝了进步的念头,一门心思只想面团团做个富家翁。

    大凡体制内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位置上,呆了十年之久的话,若非特别潦倒落魄,便是特别念栈。供销社掌控着一地的物资流动大权,这个栈倒也念得有些道理。

    芙蓉镇与向阳镇之间,每日有四班车往来,上午两趟下午两趟,由此可见芙蓉镇在向阳县的地位颇为重要。我们赶的是第二班车,到达芙蓉镇大约是十一点左右。梁国成这个外公,做得也算敬业,满满挑了一担糕饼、花生、红蛋之类。

    曹斌颇为讶异。

    他是知道梁家的家底的,原本没指望梁国成会挑来满满一担东西,以为能带点自家种的花生,几个鸡蛋就算是很不错的了。不想梁国成还抖了起来。

    其实这个钱是梁巧掏的。或者说,是我坚持要掏的。

    自打梁巧去年到利民维修部帮工,每月二十元的工钱,最少要拿十五元回去帮补家用,自己异常节俭。梁经纬提干后,也基本上将每月工资都寄回家来。饶是如此,以前拉下的窟窿太大,一年半年要补上不容易。何况梁家爷爷卧床,每月要用药,固定开支少不了。因而梁家的日子依旧是过得紧巴巴的。蜜蜂养殖是个好门路,无奈时日尚浅,还没赚下几个钱。

    眼见梁国成有些下不来面子,我立马掏出一百块钱,偷偷塞到梁巧手里。虽说面包屋的帐都是梁巧管着,我也说了,这钱都是她的。但梁巧实诚得很,除了自己每个月的工钱和店里的日常开支,其他的钱都按时打进存折,一分钱都不曾动过。

    事关姑娘家的自尊,我知道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但凡我亲手给的钱,梁巧倒未曾拒绝过。

    见女儿一家伙拿出这么多钱,梁国成很吃惊。本打算要盘问清楚,瞧我背着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将话咽了回去。女儿大了,如今在县城做起了大生意,不再是以前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了。至于梁巧与我的亲密神态,他也瞧在眼里。不过没往心里去,小孩子家家的,在一道亲密一点也很正常。

    要让他将一个十岁孩子和男女情爱联系起来,难度有点大。

    到达的时候,曹家已经有了许多客人,大多是些三大姑六大姨之类的中老年妇女同志,在曹家堂屋里聊天。曹斌的房子,也建得有些特色,一楼是个八扇(向阳县方言,即堂屋两侧各有四间房子),二楼外边看和一楼一样,内里建的居然是两个套间,和县革委大院常委楼一般的格局,一水的红砖加水泥预制板,外墙还刷了水泥石灰,这样的房子,在芙蓉镇那是独一家。

    按后世的眼光看,这房子非驴非马,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还不如旁边的青砖土坯房,寒酸是寒酸点,起码“血统”纯净。不过在当地人眼里,特别是曹家大院子里的人看来,这就代表着富贵和权势。曹斌若没有能耐,能搞起这么大个场面?

    一个区供销社主任,拿固定工资的国家工作人员,搞起这么大的场面,恐怕不单是一个“能人”便能解释得了的。所幸我不是领导干部,暂时不想肩负起“反腐倡廉”的重任。明知这其中有些猫腻,瞧在巧儿面上,也不会去多事。

    梁少兰见父亲和妹妹都来了,很是高兴,抱着孩子出门迎接。那小孩粉团般的,睡得正香,倒是异常可爱。梁少兰只在医院里见过我一两回,一年过去,我长高不少,脸上也有些变化,稚气消减了几分,她一时不敢相认。

    梁巧悄悄告诉了她,不过招呼她不要跟别人讲,只说是朋友家的小孩。这是我在路上吩咐的,就是来喝个三朝酒,凑个热闹而已,不要搞得大家看外星人似的,没劲。

    那些中老年妇女同志一见梁巧,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开了。硬生生将本衙内挤到圈外,端的厉害得紧。我只好去跟梁国成说话。

    瞧得出来,曹家不怎么在意这位亲家,曹斌照了个面,敷衍两句,便自行去陪几个有份量的客人,估计是区里镇里的什么干部,或者是供销社的同僚。这犹罢了,曹家大小子,也就是梁国成的女婿,居然也只是敷衍了两句,就垮着个麻脸走开去了。

    走了也好,省得看见他那张脸太刺激。不过这个态度,着实让人生气。梁少兰便红了眼圈,泪水涌将出来。梁国成默默叹了口气,安慰女儿道:“第一胎生个女孩不要紧,过两年再生……”

    呵呵,原来是生女孩惹的祸。向阳县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不是一般的重,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情况也丝毫不见好转,因而数年以后,计划生育工作将成为向阳县各级干部最为挠头的事情,许多干部甚至因此栽了跟头,断送了政治前程。

    这个生儿育女的事情,本衙内现下年纪小着,可不大好发表意见。

    不一刻,孩子哭闹起来,梁少兰也不避讳,撩起衣服,露出极其壮硕的**,给孩子喂奶。这一下猝不及防,差点闹我个大红脸。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小屁孩,人家避我干嘛?

    瞧着梁少兰给孩子喂奶,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为何笑得这般贼腻兮兮?大约梁国成和梁少兰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我眼里看的是梁少兰,心里想的却是梁巧。

    日后,梁巧喂我儿子吃奶的时候,也该是这般关爱备至的神情罢?

    PS:诸位大大早上好,馅饼有礼了,呵呵,请诸位继续支持小的,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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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三朝酒会(下)

    曹家的三朝酒,居然喝出许多麻烦来,倒令我始料未及。

    第一个麻烦事梁国成的座次安排问题。照理,小孩子三朝,必定要请外公上座。这是向阳县的乡俗,想来全国各地,都是一般。谁知到了曹家,竟然要破一破这个例。原因在于来贺喜的干部多了些。其中颇有几个脑满肠肥之辈,头颅高高昂起,一般情况下基本用鼻子说话。曹斌露出谄媚的笑容,听他口中称呼,其中有两位是书记,只不知是区里的书记还是镇里的书记,也不知是正的还是副的。芙蓉区的主要领导干部,几乎都到我家里来坐过,但我大都没什么印象。只有其中一位,脸上有道疤痕的,以前是芙蓉区革委会的副主任,姓曾,还有几分模糊的印象。曹斌落力巴结的人物中,便有此公。叫他曾书记,料来党委会成立后,他进了一步,担任了副书记的职务。在一个区里,区委副书记堪称位高权重。尽管供销社是垂直管理的性质,曹斌老家便在芙蓉镇,自然不能得罪了父母官。

    另一位曹斌全力巴结的人,身材倒不是十分粗壮,中等个子,大热天的还穿个长袖白衬衫,瘦长脸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曹斌口称吴主任,力邀其上座。

    吴主任?料必是县供销社的吴主任了。早听说此人假模假式,喜欢附庸风雅,瞧这副装扮,可知传言确实不虚。

    属下一个区供销社主任的小孙女做三朝酒,居然能请动县社的一把手,曹斌果然好手段。

    其余一堆官员,都是些书记主任之类,曹斌的笑容便如同雕刻好了沾在脸上一般,一刻也未曾消失过。他那个麻脸儿子,梁少兰的丈夫,也一直在赔笑敬烟。只是那些官员们在接烟的时候,尽量避免不往他脸上看。

    点来点去,挺重要的领导一共是九位,加上曹斌自己,刚好凑足十人一桌,梁国成这个原本该上座的外公,就显得多余了。

    曹斌将这些领导一一延入座中,不经意间,却发现梁国成孤独地站在一旁,脸上神情又是尴尬又是羞愧。

    我和梁巧被安排跟几名年轻人坐在一桌,有男有女,都是曹家的亲戚朋友,一个不认识。好在我也没兴趣与他们聊天闲扯,只是在桌子底下与梁巧手拉着手,做些小动作,用指尖不住在她手心中抠着痒,梁巧轻颦薄笑,姿仪万方。

    待到主宾席坐定,我偶尔扭头去看,才发觉梁国成在主桌边站着,形单影只,好不尴尬。梁巧的注意力历来是随着我的注意力转移的,顺眼瞧去,顿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曹斌也觉得有些不妥,便朝麻脸儿子使个眼色。麻脸就对梁国成低声说道:“爸爸,你坐另外一桌吧。你看,都是县里和区里的领导……”

    我感觉到梁巧地手在不住发抖了。

    这姓曹地一家子。也忒不地道了。去年梁国成受伤住院。他们袖手旁观。愣是不肯伸伸手。害得梁巧差点被媒婆卖掉。我便已对他们很看不顺眼。今天竟然又当着这许多人地面打梁国成地脸。

    眼见得梁国成含羞忍辱。正要移到旁边一张桌子去坐。我淡淡地说道:“今天这是开干部大会还是喝三朝酒啊?还要排座次?干脆搞个主席台得了!”

    声音虽然不高。但童声清脆。附近几桌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叽叽喳喳地嘈杂之声立马平息不少。

    曹斌顿时就变了脸色。瞥眼瞅过来。见是一个小屁孩在做仗马之鸣。倒不好发作。麻脸也僵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事是做得有点亏心呢。

    主宾席上的官老爷们,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吴主任曾书记这几位,自顾嗑瓜子剥花生,谈天说地,眼皮子都不曾晃动半点,果然好修为好气势。另外几位官职较低的,修为就欠缺了些,也扭头过来看。其中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干部,便站起身来,为梁国成让座。

    曹斌忙道:“肖主任,你坐你坐,我来安排……”

    那肖主任兀自犹疑不决。

    毕竟是梁少兰的女儿做三朝,瞧在梁巧的面子上,我也并不想搅局。再说了,本衙内现在肚子已经感觉饿了,这时候搅局,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我年纪虽小,食肠宽大,饿饭的滋味特别难受。眼见成了僵局,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凑到梁巧耳朵边说道:“你去跟麻子说,叫他再搬个凳子来,大家挤一挤不就行了?”

    听我直斥“麻子”,梁巧“噗嗤”一笑,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钦佩之意。当即款款起身,就将自己坐的凳子往她姐夫面前一推,说道:“姐夫,加一个位置吧。”

    那麻子十足可恶,居然还要向曹斌望一眼,直到曹斌点了点头,这才接过凳子,向肖主任连声抱歉。肖主任却也平易近人,和旁边两名干部打个招呼,大家挤一挤,总算是将梁国成安置下来了。

    这一来,梁巧就成了站着的了,顿时引来无数目光。便连一直在旁若无人聊天说话的曾书记吴主任,也扭头过来,脸上露出惊艳之色,张大了嘴久久合不拢来。

    我雅不愿梁巧被人家这么盯着看。一众目光之中,有些实在淫邪,如果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怕是会有许多人忍不住要扑过来撕扯梁巧的衣服。

    “巧儿,你坐。”

    我站起身来说道。

    “嗯……还是你坐吧,我去拿凳子……”

    梁巧显然不同意让我站着。

    我眉头一蹙,提高了一点声音,说道:“坐下,我不喜欢人家这么看你!”

    呵呵,这话说得有点大了。席间响起一阵嗤笑之声。

    若是十年之后,本衙内长成一条标准壮汉,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这么说倒也有几分威风。奈何现在年岁小着,气势上就弱了些。不过也还是颇有俨然之色。

    梁巧连忙答应一声,乖乖坐了下来,偷眼瞧我,目光里情意绵绵,满心被人宠的欢喜。

    我瞅了麻脸一眼。

    我和那班干部们一样,穿着洁白的短袖衬衣,一条改小了的浅蓝色公安长裤,腰间系着皮带,尤其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中等型号的上海表,背着双手立在那里,很有些小大人的气势。那时节,普通的十岁小孩,哪有这般打扮的?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麻脸见我这副行头,倒也不敢怠慢,慌忙进到里间又拿出一张凳子来,请我落座。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接下来不断有贺客上门。曹斌家在芙蓉镇附近着实有些人缘,贺客陆续前来,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摆了怕不有三十来桌。这在当时,不要说是芙蓉镇这样的小镇,便是搁到向阳县,甚至搁到宝州市,也称得上排场阔气。

    见我不停地剥花生吃,梁巧低声关心地道:“饿了吧?要不我去我姐那给你拿两个鸡蛋吃?”

    如今已经十二点半,尚未开席。梁巧是知道我的饭量的,怕我饿坏了。要在店里,哪怕生意再忙,梁巧也必定会按时做好午饭。

    我摇头笑道:“不用了,也该开席了。”

    梁巧点点头,就给我剥花生,专挑个大的往我手里放。要是我双手不空,便直接塞到我嘴里。饶是我脸皮甚厚,也觉得如此当众亲热,有些不便。毕竟我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小孩。

    吵吵嚷嚷一阵,到了十二点四十分左右,门外响起爆竹声,随后酒菜上来,终于可以开吃了。乡下席面,没有太多的讲究,先就上来一大碗粉丝,油腻腻的,撒满红红的辣椒。梁巧不大好油腻,先为我盛了满满一碗,然后自己夹了一筷子,细嚼慢咽,吃相斯文无比。但凡每道菜上来,只要是带肉的,她都要先给我盛。

    席间一个年轻女子就好奇地问道:“哎,他是你弟弟么?”

    梁巧点头,应了一个“嗯”字。

    “你是少兰嫂子的妹妹吧?我怎么听说你家就三兄妹呢?”

    这女子年岁不大,长相也不惹人厌,就是有点八卦。

    梁巧只是笑笑,不答话。其实她大可以随便给我编排一个啥表弟的身份,都说一表三千里,难道人家还去搞社会调查不行?奈何她就是不肯,大约觉得表弟这个称呼,实在太生分了。

    年轻女子见梁巧不理她,很是不忿,撇了撇嘴,别过脸去,嘀咕了几句,瞧那意思,大约是在腹诽梁巧太傲气。

    对于女人的这种嫉妒,我也懒得理会。单以两人的外貌而论,梁巧确实具备傲气的本钱,不服不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的肚子里塞满了各种油腻食品,饥荒解除,便也一改狼吞虎咽的吃相,抹抹嘴,斯文起来,择着清淡的菜蔬夹几筷子。

    恰在此时,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穿着白衬衣黄军裤,脚下蹬一双乌黑铮亮的皮鞋,端着个酒杯走过来。这人梳着三七式分头,长相倒也不恶,只是一张脸上油光水滑,给人虚浮之感。

    分头径直走到梁巧面前,说道:“你是我嫂子的妹妹梁巧吧?我叫曹生明,是曹生勇的弟弟,在县供销社上班,来,我敬你一杯。”

    以前闲聊的时候,倒是听梁巧提起过,她那个麻子姐夫是叫什么曹生勇。再看看这个曹生明,脸部轮廓确实与麻子有几分相似。想来曹生勇少时不得那场大病,也算个英俊青年,配得上梁少兰。

    只是这曹生明十足讨厌,借机搭讪也不要端个酒杯子过来啊。

    给女孩子敬酒?亏他想得出来!

    梁巧脸一红,说道:“我不喝酒的。”

    “哎,没关系嘛,这是水酒,不醉人的。”

    曹生明脸上有些微醺之意,料必已喝了不少,举着杯子猛往梁巧面前凑。

    梁巧忙站起身来,往一旁闪避。

    席间便哄闹起来,一众无聊的男女叫嚷道:“哥哥娶了姐姐,这妹妹再嫁给弟弟,不是亲上加亲?”

    一听这话,我心中的火气顿时“腾”地点燃起来。

    娘卖X的,什么玩意?又来一个不长眼睛的家伙!

    曹生明甚是得意,一手叉腰,脑袋往后一甩,摆了一个“蒲士”,顿时又引来一片叫嚷声。细论起来,这曹生明身材挺拔,长相不恶,家世也不错,听他刚才自我介绍,在县供销社上班,是个吃国家粮的公家人,在小小芙蓉镇,称得上大好青年,平日里必然受到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的追捧,这般自我感觉良好,也在情理之中。

    曹生明做完秀,又要往梁巧跟前凑。我站起身来,淡淡道:“追女孩子,要有风度!”

    “小孩,你说什么?”

    曹生明斜乜一双醉眼,厉声喝问。

    我扭过头,不再理他。眼睛的余光却是一直瞥着的,一只脚就插在凳子下,只要他再往前凑,说不得要踢起凳子,磕在他膝盖上,让他大大出一个丑。

    随着梁国强练了一年多擒拿格斗,限于年龄体力,若与曹生明这般成年后生正面对阵,自是毫无胜算。但若借助器械,攻他个出其不意,却是十拿九稳。至于后果如何,在人家的地头会不会吃眼前亏,被海一顿,却也顾不得了。

    曹生明吃这一瘪,顿时大为不忿,目露凶光,握紧拳头,似乎想要动手。

    我瞥他一眼,冷冷道:“怎么,你们曹家,有打客人的习惯吗?”

    曹生明被我挤兑住了,进退不得。

    “生明,别胡闹。”

    曹斌慢慢走过来,身后跟着曹生勇和梁少兰。梁少兰手里抱着孩子,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情。原来到了“抱毛毛”的时候了。

    所谓“抱毛毛”,是三朝酒会的尾声,也是必不可少的节目。乃是主家抱着孩子出来答谢,客人们抱一抱婴儿,给个红包,闹腾一会,然后散席。

    “小朋友,对不住啊,他多喝了几杯。”

    我点点头,也不吭声,重新落座。

    以曹斌为人的精明,自然不会在宴席上与一个孩子生气。这要传出去,丢人丢大了。

    谁知曹斌也有八卦的时候,仔细瞅了梁巧两眼,笑着对梁国成说道:“亲家,要不我们再兑一回亲家,来个亲上加亲?”

    我顿时气歪了鼻子。

    梁国成搓着手,憨厚地笑着:“巧儿还小……”

    曹斌也就笑笑,不再提此事。曹生明见老子并不生气,又趾高气扬起来,瞥我一眼,忽然搞出两张“大团结”,塞到毛毛胸前的小兜兜里,说道:“来,叔叔抱抱。”

    照理,叔叔乃是至亲,原无必要当众掏这个红包,曹生明这是显摆呢。当时二十元钱可是了不得的大数目。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小子,也不知是多喝了两杯还是当真幼稚。

    “巧儿,做叔叔的抱了毛毛,你这个做阿姨的,也该抱一抱。”

    我自裤袋里随手掏出一把崭新的钞票,也不问多少,就塞到梁巧手头。自打有钱之后,我口袋里的现钞从未低于两百之数。

    这一手效果立竿见影,所有人“哗”地一声,都呆住了。

    料不到这小小孩童,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梁巧笑盈盈的上前,将一把票子交到梁少兰手里,抱过孩子亲了亲,正眼都不瞧曹生明一下。

    曹生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想要说什么,被曹斌狠狠盯了一眼,便焉头巴脑的,不再说话。曹斌可比他有眼色,试想一个能够随随便便掏出一两百元钱来的小孩,来头会那么简单么?

    “小同志,请问贵姓大名?”

    那时节,将“小朋友”改为“小同志”,就意味着极度的尊重了,表示双方之间有了同志式的平等对话地位。

    “我姓柳,就是和巧儿一道来喝酒道喜的。谢谢曹主任的款待。”

    我淡淡一笑,转头招呼梁国成和梁巧。

    “叔,巧儿,酒喝完了,饭也吃饱了,就不打扰了吧?我们走!”

    完,我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梁巧自然是紧紧相随。让曹斌吃惊的是,梁国成居然也没怎么犹豫,只是朝他笑了一下,点个头,就跟在我后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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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脓包

    “小俊啊,银行同意贷款啦……”

    五伯笑眯眯的,来到了巧巧面包屋。这个地点,是我告诉他的。机械厂建起来之后,我与五伯之间来往益发密切起来。五伯做厂长十分尽职尽责,除了生产技术那块插不上手,别的事都是亲力亲为。

    考虑到柳家山到向阳镇二十来里地,班车一天一趟,不方便,五伯年纪大了,骑单车往来太费力,我建议机械厂买了一台二手的边三轮摩托车,作为公务用车。由大哥柳兆时兼任司机。事实上,大哥要跑火电厂结账,要跑县城银行办理存取款手续,也确实是需要个车。如果机械厂效益好,明年该买小车了。

    机械厂这台二手摩托车,在贷款谈判的时候,还起了些作用呢。虽有老爸亲自出马,毕竟涉及到二十万的“巨款”,郑行长还是很小心的。待见到五伯自摩托车上下来,郑行长便有些傻眼。他这个堂堂行长的专车待遇,也就是一台边三轮摩托车罢了。看来柳家山这个机械制造厂还是颇有实力的。

    郑行长是个把细的人,当即坐上摩托车,亲自赶到柳家山去实地考察。这也就是一九七九年,若是后世,贷款金额再大,怕也难以请动行长大人的玉步亲临实地考察。

    到达柳家山,郑行长尚未走进厂部,就听到一阵争吵之声,却原来是好几个上门提货的客户,为了仅剩的一台制砖机到底该归谁在争执不下。郑行长饶有兴趣听了一会,与五伯进去给几个客户做工作。那些客户可不管你是行长不是行长,都说自己已经交了款子,就得提货。这边才说一句,那边就说了七八句,郑行长被吵得晕头胀脑,只得苦笑着自动放弃了“调解人”的身份。不过这一番争吵下来,郑行长对机械厂产品供不应求的情况也多少有了些了解。

    柳主任和柳支书果然并非大言炎炎,故作欺人之谈——这笔款子贷得!

    “贷了多少?”

    我一听忙问。

    “二十万。”

    五伯笑眯眯的。

    “不过……”

    我地心没来由地一跳。前世今生。我最烦地就是听到“不过”“但是”之类地词语。好好一件事。被“不过”“但是”一整。就面目全非了。

    “郑行长说。现在农行地资金也紧张。这二十万要分两次到账。今天先给十五万。下个月再拨五万过来。”

    我舒了口气。这个“不过”还不算太坏。有了十五万。许多事情便能立即整起来了。贷款到手之后。工厂要如何扩张。这些日子我早有成算。当即对五伯说道:“五伯。先进二十套原料。将这个月地订单完成再说……”

    和我交流过几次。对于“订单”这样地新名词。五伯也能听得明白了。

    五伯一怔。说道:“这个月没有二十台订单啊。只有十二台……”

    我微微一笑:“黑子,还有另外两个销售人员,都还没回来吧?他们一回来,怎么着也该有五六张订单。我估计,一次进二十套原料,还是少的,也就勉强顶过这一个月,下个月又是等米下锅的局面。”

    这时候,小青姐给五伯和大哥倒了茶水过来,梁巧端上来几个新鲜出炉的面包。

    我和五伯谈机械厂的事是在楼上的客厅进行的。面包屋不比其他店子,是卖吃食的,两个灰糊糊的人坐在店面里,算个什么事?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要讲的,不能自己砸招牌。

    “哈呀,小青啊,出落得水灵灵的,大姑娘家了……”

    五伯夸了一句。

    青姐就有些害羞,偷偷瞥我一眼,含笑下去了。

    待到见了梁巧,五伯更是惊讶:“小俊,这么俊俏的妹仔,是谁家的孩子?”

    我笑起来,怎么五伯也变得如此八卦了?问谁家的孩子。向阳县近五十万人口,每家你都认得?

    “小俊啊,我真是没想到,这个机械厂才建起来,生意就这么红火……我原以为,一个制砖厂这么赚钱,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五伯感叹不已。

    这其实没啥诀窍,不过是抢在人家前面站在起跑线上,占了个先机罢了。

    “五伯,我估计,下个月至少需要三十套原料才能对付得了。还有,就要挖花生了,榨油机项目也必须要立即上马。”

    “唔,这是啥玩意,真香呢……”

    五伯抓起面包咬了一口,赞叹道。听了我的话,几口咽下去,放下半截面包,皱起眉头。

    “嗯,还要买机床,要找师傅,十五万怕是还有点紧紧的呢……小俊,怪不得你一开口就要贷二十万,原来早在这里等着。”

    “这个月的订单全部完成之后,该有十几万的销售额,加上农行的贷款,差不多也就够了。”

    五伯在心里仔细算了算,觉得也是差不多,当即安心,惬意地吃起面包来。大哥便递上两本账簿。一本是机械厂的,一本是制砖厂的。我和五伯谈话的时候,他已经老实不客气,干掉了三个面包。

    尽管我对账簿之类的东西深感头痛,仍然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翻看。做甩手掌柜,账簿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再头痛也不能马虎。这不是对谁信任对谁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尊重制度。设或做老板的都不尊重这个财务制度,被底下人黑便是迟早的事情。很明显,企业再发展下去,五伯和大哥是不再适合担任财务工作的。以大哥的那点书底子,能厘清制砖厂的一摊子事,就算不错了。

    我一笔账一笔账地看,有疑义的当即动问,一一弄明白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合上账本交还给大哥。

    五伯是个凡事喜欢较真的人,对我认真对账的态度很满意——当面点钱不为小气嘛。

    我原本是想留他们吃饭的,五伯说了声“家里一堆事情”,就催着大哥急匆匆上车走了。瞧样子,大哥不是很情愿。他在利民维修部吃过几次饭,知道我这里尽是好菜,顿顿不断肉,馋呢。

    名义上,我给他的工资不低,但真正落到他自己手头的,只有二十元,其余的钱,我吩咐都要给大娘(向阳县方言,就是伯母)。大娘一家子六七口人要养活呢。不过我已经将利民维修部转给二哥,大娘家的日子,很快便会红火起来。

    顺利解决贷款的事情,我心情颇为不错。中午巧儿又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更是食指大动,一口气吃了四大碗饭,这才抹抹嘴,很是惬意地端起了茶杯。

    然后,我就看到了曹生明。

    曹生明这厮,依旧油头粉面,走到面包屋门口,先就抹了一下头发,动作夸张,令人发噱。除了曹生明,另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候,巧儿在厨房洗碗。那个“油头粉面”看到小青姐,马上便“啧啧”连声,对曹生明说道:“明哥,真是很漂亮呢。”

    想来曹生明必定是在他的狐朋狗友面前大夸特夸巧儿的漂亮,这混蛋便色色的同他一起前来看“美女”了。

    曹生明横他一眼,满脸不屑:“瞧你那点出息!这个算什么?”

    一开始,小青姐还以为他们要买面包,热情上前打问,听了这话,是说自己不漂亮呢,顿时就气红了脸,赏他们老大两个卫生丸子。

    “哟,小丫头片子还生气了?来,给哥笑一个……”

    那厮居然伸出手,想要摸小青姐的脸。

    “娘卖X的!”

    我“呼”地站起来,冲到柜台前,手里操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你再敢动手试试,老子把你的狗爪子剁下来!”

    青姐原本又羞又急,见我一副情急拼命的模样,还满口粗言秽语,顿时又呆住了。在她心目中,小俊一向是三好学生,斯文守礼的乖乖崽。不成想竟露出这般杀气腾腾的流氓嘴脸。

    那厮开始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一个小屁孩,顿时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见了我手头锋锐的水果刀,再瞧瞧我已经不算十分弱小的身躯,倒没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的神态明白无误地传达出这么一个信息:你小子真敢再伸出狗爪子,老子就真敢给你一刀子!

    “明哥,这小孩谁啊?那么凶!开下玩笑都不行。”

    “油头粉面”讪笑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斜乜曹生明,一脸的不爽神情。

    三朝酒会后,以曹斌的精明,一定会询问梁少兰关于我的来历。也不知道梁少兰有没有将我的身份漏给他听。以梁少兰目前在曹家不招人待见的情形来看,多半会告诉他们。

    借力打力,趁机抬高自己的身价,谁不会啊?

    “我嫂子的妹妹认识的一个朋友家的小孩……”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般拗口?绕口令似的!不过照此分析,梁少兰是真的没跟他们提起我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或许是梁少兰本身都不大相信吧——县革委主任怎能跟自家拉上什么关系?可能父亲和妹妹都搞错了,这小孩是县革委哪个下属单位的干部子弟。

    柳姓是向阳县的大姓之一,而那年头,头顶主任这个官衔的干部不在少数。某个县直机关办公室一个姓柳的副主任,含糊一点,对外边也可以自称县革委的柳主任。

    随便攀关系,要搞错了,传出去真的笑死人了。

    这是梁少兰这种老实人的想法。

    “哎,小孩,梁巧呢?”

    曹生明又拿手往后抹了一把头发。这个假模假式的臭毛病,也不知是不是跟供销社吴主任学的。

    这个时候,梁巧刚好从厨房出来,用毛巾擦拭着雪藕般的双臂,额头一绺刘海垂了下来。曹生明立马变得眉花眼笑。

    “梁巧,梁巧,我是曹生明啊……”

    而他身边的“油头粉面”,则是整个看呆了。

    梁巧抬头一看,立即蹙起眉头,别过脸去。

    这个不屑一顾的神态实在太打击人了,哪怕梁巧像我舞刀动枪的也好过现在这样啊。这样子,就是根本没将他曹生明当回事。

    在芙蓉镇上,曹生明也算得个“世家子”了,父亲是区供销社的主任,自己是县社的正式职工,家里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曹生明又一直自诩风流倜傥,虽然只有二十二三岁,玩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在少数,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人家女的主动送上门来。

    因了这个缘故,曹生明自我感觉不是一般的良好,几曾受过这般小觑?

    眼见他举起拳头,一副想砸柜台又不敢下手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个曹生明,就是那种典型的脓包纨绔,只想偷腥,却没半点担当。

    “滚!”

    我摆摆手,就像要挥去个苍蝇似的。

    这种人,我连跟他计较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你……你给我记着……”

    曹生明指着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滚!”

    我提高了声音。

    不待曹生明再有何反应,一团黑影骤然而至,只听得“砰砰”几声,曹生明和那个“油头粉面”大声惨叫,已然跌到了大马路上,哼哼叽叽的半天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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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拖远一点揍

    “黑子?”

    我一怔,才发现魁梧高大的黑子就站在面包屋门口,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晒得像个鬼似的,成了名副其实的黑子。

    黑子拍拍手,瞧着马路上的两个倒霉蛋,不屑地“哼”了一声。

    “娘卖X的,敢到俊少爷这里来搞事,欠揍啊!”

    曹生明两人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拳脚,爬起来想找回场子,一见黑子那身胚,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走了。

    黑子扫了一眼店里,目光在梁巧身上稍作停留,咧嘴一笑,朝我竖起大拇指。他是个不善言辞的,这个意思就是说,原来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你才那么下死力气修理赵强——值!

    这个动作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当真没将我当小孩子看。

    老实说,黑子这人非常讨我的喜欢。不管他是不是混混,也不管他能不能最终洗白上岸,哪怕一九八三年他真吃了花生米,我也一定去为他收尸。

    这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不需要理由,其实有时候男人喜欢一个男人,也不需要理由。看着顺眼就是了。

    “回来了?”

    “嗯。”

    “楼上坐。”

    黑子点点头。经过店面地时候。顺手拿了两个面包啃起来。一切都显得十分自然。毫无做作。大约在他心目中。也觉得我这个小屁孩很对胃口罢?

    我二话不说。一手抓起两个面包。带上楼去。

    黑子这身板。真要吃饱地话。也不知二十个面包够不够。

    “巧儿。还有没饭菜?”

    “饭有。菜没了。”

    “鸡蛋有没?”

    “有。”

    “那炒一盘鸡蛋,打饭上来。”

    “哎。”

    见梁巧如此乖巧,黑子又笑着朝我竖起大拇指。

    “怎么样,这趟跑下来,累死了吧?”

    我笑着问,丢了一包大前门过去。我现在生理上对尼古丁没依赖,短时间内也没打算去依赖这玩意。不过烟是要备下的,经常有客人来。程新建、五伯、柳兆玉、大哥这些人,都是大烟囱。

    “累倒不累,就是太阳毒点,脱了几层皮。”

    黑子可能真是饿了,不忙抽烟,先就狼吞虎咽将六个面包都塞了下肚。

    “拿了几单生意?”

    “十单。”

    我吃了一惊,这才出去几天?十单?赶上这个月后续的全部订单数了。

    “呵呵,黑子,看来你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嘛。”

    “预支的一百块用完了,不然,还多跑几个地方再回来。”

    我笑了。

    黑子和别的销售员是有点不同,又是烟又是酒的,还得是好烟好酒,开支自然比别人大。不过也可能正因为这个缘由,所以他的业绩比其他人加起来还好。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么抽好烟喝好酒牛B哄哄的销售员,也从侧面折射出机械厂的实力罢?

    “工资和提成呢,我可以先预支给你……”

    “别,预支工资报销车旅费就行了,提成还是等工厂拿到款子再说……不要坏了规矩!”

    凡事讲规矩,也不知是黑子的优点还是缺点。不过我想是优点的成分居多。

    我心中暗喜,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继续干下去了。

    “这次回来打算休息几天?”

    “歇两天就走……嗯,俊少爷,我打算再拉两个兄弟一道干,将咱宝州地区几个县都犁一遍,行不?”

    我大喜,想都没想就点头应承。

    “行,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什么不行的?”

    黑子就笑了,心说俊少爷年纪虽小,果然够意思。这话听着心里受用。

    “你呆会吃完饭,先回去歇着,明天叫上那两个兄弟,一道过来,我请他们喝顿酒。”

    黑子立马想起浓香扑鼻的茅台酒,笑得嘴都裂了。

    吃饭完,黑子道声聒噪,告辞去了。梁巧和小青姐就八卦,问起他是什么人,这等强悍。曹生明两人也是身强力壮的后生,愣是上不得手。

    实在的,黑子今天也是打了人家个措手不及,若果正面交锋,曹生明二人虽然不是对手,也不至于全无招架之功。

    想不到乖巧的巧儿也有八卦的时候,我只能感叹,八卦实乃女人天性,便是亿万年沧海桑田变幻之后,只要人类还存在,还有男女之别,这个天性恐怕就是改不了的。

    “一个朋友,是个把式。”

    我只是谈谈答了一句。和她们说道上的朋友,全无必要。

    考虑到明天要请黑子和他的兄弟吃酒,在曹家摆阔之后,口袋里所余现金不够,便叫梁巧和我一起去银行取钱。

    梁巧有些奇怪地道:“店里有钱啊,都是你的,要多少拿多少。”

    如今面包店每日销售额将近三百元,纯利润近一百五十元。零用是尽够了。

    我当然不能说那是你的钱,我不能拿。那也太假模假式了,简直和曹生明一个德行。

    “不一样的,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归一码,不能混淆。”

    这话也没错,面包店有面包店的账,眼下还在回本的阶段,不方便随意将盈利挪作他用。我的日常开支,都是自制砖厂的利润里支取。原因很简单,制砖厂属于本衙内的“独资企业”,而且运作了将近一年,很成熟了,无须再投入,不至于把账目搞混淆。

    梁巧便点点头,解下围裙,洗了手,和我相伴出门而去。

    自然,我没留意身后小青姐那略带点哀怨的复杂眼神。

    次日一早,大约是十点钟左右,黑子就带着两名弟兄,颠颠地跑来了。

    我不觉有些好笑:“三位,这时候喝酒也忒早了点。”

    黑子呵呵笑着:“他们两个,听我说了俊少爷好多次,都想早点来瞧瞧你。”

    这话听着受用。黑子当我面说些什么,做不得数。许多人当面说的话都做不得数,背后说的,才是真话。自然,黑子这人实诚,或许可以例外。

    黑子便给两位兄弟引见,个子略高的那个,叫赵成刚,外号大刚,略矮较为粗壮的叫林海仁,外号胖大海。听黑子说,收拾老林和康小刚,就是他俩领着一帮小兄弟干的。大刚家就住在青山岭附近的郊区大队,胖大海家里是老街的。

    我嘴里客气着,却保持着一份警惕。

    一九七九年,全国范围内都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黑社会,但是由于动乱结束没多久,大批下乡插队的知青回城,各处城镇的小混混激增,社会治安状况十分严峻。高层大佬们忙于筹划国计民生的大事,暂时尚还顾及不到治安方面的问题。这帮流氓阿飞干出不少坏事,对景时刻一算总账,吃花生米的多了去了。

    黑子这两个兄弟,假使没有杀人放火的案底,趁早洗白上岸,问题不大。若是犯了大事,可就得小心些了。这个事情,过后还得叫程新建好好查一查。不然懵喳喳踏进去,沾一身屎,洗都洗不干净。我年纪小,或许没事,就怕牵扯到老爸头上。

    大刚和胖大海,听黑子将俊少爷夸得天花乱坠,素知这位大哥甚少服人,得他如此推崇,可不知是何等了得的角色,怕不有三头六臂。一见之下,都有些傻眼。

    虽然黑子说过,俊少爷年纪不大,想来总也在十三四岁,再小也不成话了不是?哪知道竟然小成这个样子,倒是比普通十岁小孩高大一些,怎么看也不会超过十二岁。

    不过诧异归诧异,见黑子对我亲热中透出八分尊重,他们也便将满腹疑窦都收起来,不敢随口胡说。

    今天不是星期天,上午十点左右,面包店生意清淡,三个女孩子坐在店面里叽叽咯咯聊天。见我领着黑子三人进门,都站起身来,含笑招呼。

    见了梁巧,大刚和胖大海都有一刹那的愣怔。瞧我神情不愉,黑子严厉地扫了他们一眼,两人这才如梦初醒,忙将眼神收了回去,有些讪讪的。

    “去楼上坐会,喝口茶,吃几个面包,呆会再去人民饭店喝酒。”

    黑子点头。

    正准备上楼,只听得一阵脚步纷杂之声,一干人冲面包店而来,为首的正是昨日挨揍的曹生明和“油头粉面”,身后跟着四五个手持棍棒的泼皮。

    曹生明叫了人来撑场面,胆子壮了许多,“砰”地一声在柜台上拍了一掌,叫嚷道:“梁巧,叫昨天打人的家伙滚出来,向老子赔礼道歉,不然就砸了你的店子!”

    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惹人生气。

    有一个性急的泼皮,操起棍子就敲打墙壁,“哐哐”作响。

    黑子和大刚胖大海对视一眼,那两人心领神会,大刚操起了水果刀,胖大海左右一看,找不到趁手的家伙,只得双手握住了一张竹椅子。

    这几位反应超快,无须言语,一个眼神就搞定,可见素日打架的经验极其丰富,堪称久经战阵。

    有他们三个在,我就不用出头了,乐得清闲。

    黑子双手抱胸,冷冷的瞧着曹生明。

    曹生明神色一滞,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随即扭头叫道:“兔子,就是他,昨天就是他打我的……”

    “哟呵,好大的胆子,谁敢打我的朋……”

    随着这个四处漏风的古怪声音,一人自曹生明身后站到前头,忽然就张大嘴,没了声息。

    黑子依旧不说话,胖大海一声冷笑,骂道:“兔子,敢跟黑子哥这么说话,你TM的找死啊!”

    兔子?

    这个名字倒有几分耳熟。

    我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赵强那个小兄弟么?叫什么屠四军的,收拾赵强那晚,在收审所里被联防队员一顿老大耳刮子,打掉了七八颗牙齿的老街小混混。难怪说话漏风。

    他许是受了曹生明的什么好处,帮他来找回场子,万没想到,对手竟然是黑子和胖大海。且不管道上的名气,单论实力,他邀来的这四五个小混混,也远不是黑子三人的对手。

    “俊少爷,这混蛋什么来路?怎么老来搞事?”

    黑子指着曹生明问道。

    “呵呵,没什么,芙蓉区供销社曹主任的小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是来纠缠巧儿。”

    我淡淡地笑道。

    兔子刚才被黑子和胖大海吓傻了,没注意到我,听黑子叫俊少爷,这才看到我背着双手,施施然站在那里,顿时浑身一阵乱抖,想起收审所里那一晚的遭遇以及赵强放出来之后的惨状,不寒而栗,刹那间寻死的心思都有了。恶狠狠地盯着曹生明,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芙蓉区供销社?我呸!”

    黑子重重啐了一口。

    曹生明看看我,又看看黑子,再看看兔子那要吃人的目光,顿时意识到情形不妙,一双腿就有点发软。

    胖大海丢下竹凳,拍拍手,对兔子说道:“兔子,这混账东西得罪了俊少爷,是要黑子哥动手呢,还是你们自己动手?”

    兔子二话不说,操起棒子照曹生明肩膀上就是一下。

    曹生明大声呼痛,捂着肩膀就往地下出溜。

    “等一等!”

    我冷冷喝了一声。

    兔子高高举起的棒子就僵在空中,转头望着我,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是做生意的地方,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不要吓着了我的客人。拖远一点!”

    “是是……”

    兔子一迭声答应,吆喝一帮小混混,架起曹生明两人,拖死狗般拉过马路对面,好一顿拳脚棍棒,揍得曹生明二人杀猪般嚎叫。不过三两分钟,便没了声息。

    兔子远远朝这边点头哈腰,像是请示的意思。

    黑子瞧瞧我,我点点头,黑子就摆了摆手,兔子一伙如蒙大赦,飞也似跑了。只留下倒霉的曹生明和“油头粉面”抱着头蜷缩在马路对面发抖。

    一转眼,我看到面包屋的三个女孩子脸色苍白,梁巧更是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禁大是心疼,说道:“巧儿,不要怕,他以后不敢再来了。”

    巧儿摇摇头,担忧地道:“我……我是怕我姐……”

    我的脸色就狰狞起来,冷冷道:“如果他们敢把你姐怎么样,我就将他曹家连根拔起,一锅端掉!”

    :诸位爷,多支持一下哈!拜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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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曹家要倒霉了

    事实证明,梁巧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曹生明那狗日的没种,挨了一顿狠揍,再不敢来面包屋纠缠梁巧,却回家去在他老子和哥哥面前告状。自然不说自己如何混账,将所有罪孽都推在梁巧和我头上,说是梁巧勾结社会上的混子,其中不免添油加醋,将梁巧说得十分不堪。

    曹斌一共两个儿子,老大曹生勇幼时得病毁容,一贯不招他待见。老二曹生明生的唇红齿白,一张花旦脸,打小就被父母宝贝得什么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长那么大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高中毕业之后,曹斌就四处活动,将他搞进县社做了正式职工。

    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竟然被一帮流氓混混揍得满头满脸血肉模糊,曹斌气得暴跳如雷。见老子生气,曹生勇二话不说,也不顾老婆还在奶孩子,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揪住梁少兰就是一顿暴打。

    梁少兰受了这般委屈,投诉无门,又怕再挨打,瞅个空子,抱起小孩跑回了娘家。曹生勇次日便找到枫树大队,说了许多狠话,道是梁少兰不回去的话,便要如何如何。惹得梁国成这老实巴交的人也大为光火,将他赶出家门。梁少兰年纪小胆子也小,左思右想,怕连累家里,不得已,只好抱着孩子又回到芙蓉镇。结果又挨了一顿拳脚。曹生勇下手狠,打得她鼻青脸肿,身上到处是淤青。

    曹生明那小子色心不死,威胁嫂子说,假如梁巧不和他好,就要唆使他哥,每日往死里揍梁少兰。梁少兰吃打不过,只得委委屈屈答应,来做妹妹的工作。

    可巧梁国成陪同梁少兰来找巧儿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店里,去柳家山了。腾飞机械厂扩大生产规模,买回了两台新车床和一些其他辅助设备。我得去看看。顺便拉上江友信再做做张力的工作,希望他能丢掉那个劳什子的农机厂副厂长,全心全意留在腾飞机械厂。

    五伯已一再声明,只要他愿意来,立马便让出厂长的职位,自己担任机械厂党支部书记。我趁热打铁,一口气将工资加到五百元。

    五伯有些吃惊地瞄了我一眼,不过没有吱声。

    张力仍有点犹豫不决。

    看来一个公家人的身份,在当时人们心目中,实在有千钧之重。便是十倍的工资,亦不足以令他彻底归降!

    “柳支书,小俊,友信,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家里那个不肯,她……她担心以后政策再起什么变化……”

    我叹了口气。对江友信说道:“江哥。要不你看。让表哥打个报告。调到腾飞机械厂来。档案和组织关系还留在农机厂。但是工资由这边发。权当是支援农村经济建设好了。机械厂好歹也算个集体企业……”

    “对对对。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我二话不说就过来。也不要加什么工资……原先就已经很高了……”张力说着。热切地望着江友信。

    我不觉微微一笑。心说到底还是个老实人。

    江友信想都不想。连连摇头:“这怕是行不通。没这个先例。”

    我晒道:“那有什么关系。何必一定要有先例。路都是人走出来地。国家改革开放。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吗?”

    江友信奇道:“改革开放是摸着石头过河?这个提法倒也新鲜。”

    我这才意识到,不经意间,又将多年以后才出现的话语提前冒了出来。

    “你再好好想一想,看行不行?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可以吧?最多不过是不准,也没什么损失。”

    江友信仔细想想,犹犹豫豫地道:“嗯,试一下也行。不过干部去留的问题,最好是能通过严书记批准。”

    我信心满满:“那就先叫表哥打报告,我去找严伯伯念叨,磨他呗!”

    五伯和张力都鼓起眼珠。我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老爸的决定,这个他们相信,毕竟是父子至亲。但听我言下之意,似乎连严玉成的主也能做得了,未免骇人听闻。

    那可是县委书记啊,而且是如此强势的一个县委书记!

    江友信微笑不语。他同意张力试一下,我对严玉成的影响力这一节,自然早在算中。不然根本就不会赞成。毕竟尝试改变现行干部政策,非同小可。

    一切商量妥当,我心情大好,由大哥开车送我们回到县里,见天色已晚,考虑到江友信一个人独居,机关食堂已经关门,便邀请他去巧巧面包屋共进晚餐。

    江友信晚上还要给大姐补课,嫌自己回宿舍煮面条费事,也即欣然应诺。

    谁知一跨进店里,一片愁云惨雾,便扑面而来。

    “巧儿,怎么啦?”

    见巧儿坐在那里,珠泪涟涟,我不由大是心疼,一迭声动问。

    “没什么。”

    梁巧慌忙擦拭泪水。

    “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去做饭。”

    我这才发现梁国成和梁少兰父女都在,梁少兰更是眼睛都哭肿了。

    “巧儿,坐下!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隐隐约约猜到一点,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梁巧依言坐下,未语泪先流,抽抽泣泣说起缘由。随着梁巧的述说,我的脸色也一点一点变黑,到后来,基本就黑成了锅底。进店门就抓在手里的一个面包早捏成了一团,面包屑洒了满地。

    江友信不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亦能听出个大概意思,神情也很不好看。

    “这样搞还了得?”

    我尚未开声,江友信已经忿忿地说道。

    实话说,梁巧刚开始说那会,我气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即便冲到芙蓉镇,将曹家三爷崽都揪住暴扁一顿,以泄心头之愤。待得她说完,我反倒平静下来。

    不能冲动!

    不能在盛怒中做决定!

    我一再告诫自己。

    上辈子,我可是吃了不少冲动的亏。

    越是大事,越要镇定!

    “少兰姐姐,你怎么说?”

    我扭头问梁少兰。

    梁少兰是个毫无主张的人,只是个流泪,却拿不出半分主意。

    “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跟那个麻脸过下去?”

    梁国成吓了一跳,忙道:“小……小俊,你……”

    我伸手止住他,继续盯着梁少兰:“我就要你一句话,才好决定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我……我好怕……”

    “那好,我知道了。”

    江友信疑惑地道:“小俊,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我答应过巧儿,他们若敢这么做,我就要将曹家连根拔起,一锅端掉!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我淡淡道,眼里却透出浓浓的杀机。

    “一锅端掉?”

    这下子,连江友信也吓了一跳。

    “怎么端?”

    “怎么端?当然是借助国家机器了,我小孩子家,难道还上门去跟人家打架?”

    我越说语气越是平静。

    江友信便舒了口气。只要是借助国家机器,那就好办,对付这么一个区供销社主任,芝麻绿豆般的干部,无论是阳谋还是阴谋,至不济也就是无功而返,大碍是没有的。

    “江哥,我跟你说,这个曹斌一定有经济问题……”

    我当下便将曹斌家的情况向江友信介绍了一番,对他那栋楼上楼下,红砖水泥的大屋介绍得尤其详细,特别是听说二楼完全是仿照县革委常委楼的规制修的三室一厅的套间,江友信脸露讶异之色。

    “少兰姐,我说得没错吧?曹家除了曹斌有工作,曹生明前几年才进的县社,应该没存下几个钱……”

    梁少兰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呢,他还经常向我爸……就是曹斌……要钱花……”

    “那曹生勇呢?有没有工作?”

    梁少兰就有些难为情:“他那个样子,哪个公家单位会要他?”

    我点点头,眼望江友信。

    江友信就笑了:“这么说起来,这个曹主任还真不简单呢。在芙蓉区供销社做了十年主任,就攒下了偌大一份家当。”

    我也笑了:“XX党的天下,怕是不能容许有这样的蛀虫存在吧?”

    “行,这个事情,我找机会跟纪委魏书记反映反映。咱们县纪检委刚成立不久,魏书记也正想抓几个典型来树立威信呢。”

    魏玉华自从去年得到龙铁军当面表扬,干劲十足,今年四月份班子调整,他一个面临退居二线的老干部,居然被赋予重任,当选为大革命后向阳县首届纪委书记,也确实要做出点成绩来,才对得住上级领导对他的器重与人民群众对他的信任。

    “呵呵,那就麻烦江哥了。巧儿,做饭吧。”

    “哎。”

    梁巧便起身去忙活饭菜,梁少兰浑身不自在,将孩子交到梁国成手里,也跟着去了厨房。梁国成虽然不明白我和江友信商量的内情,大致意思却是明白的,知道他亲家怕是要倒大霉。有心要说几句,碍着江友信在场,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吃饭完,江友信起身告辞,对我说道:“这个事情,还是要按照正常程序走,你叫人写个检举信,直接寄给柳主任,柳主任批示之后,我再叫肖科长送给严书记看看。”

    我心领神会,点头应诺。

    待江友信走后,梁国成急忙说道:“小俊,那……那到底是少兰的婆家呢。”

    我一挥手:“这样的婆家,有什么可留念的?不要也罢!”

    梁国成张大了嘴:“那……那少兰……”

    我笑道:“少兰姐还年轻,以她的条件,今后怕找不到更好的对象?”

    “这……这怎么行呢?”

    梁国成真的急眼了。他是那种老派的思想,觉得女子就该从一而终,曹生勇丑是丑点,也混蛋,但女儿既然嫁了他,连孩子都有了,凑合着也得过下去。这个离婚的事,想都不能想的。

    我冷冷道:“少兰姐要想在曹家过安生日子,就得答应曹家的条件,让巧儿跟曹生明好,你也同意?”

    “我……”

    “叔,明白告诉你,就算你同意,巧儿自己也不会同意。巧儿,是不是?”

    “嗯!”

    梁巧点点头,神情坚决无比。

    我笑了:“叔,放心吧。曹家倒了势,少兰姐也不一定就要跟曹生勇离婚。这家面包屋是巧儿的,往后少兰姐也可以过来帮忙,算她一股红利就是了。有了钱,还怕曹生勇不屁颠屁颠跟在少兰姐后面像条狗似的?”

    其实真若走到那一步,梁少兰和曹生勇分手是必然的事情。

    男人会因为怜悯照顾女人一辈子,却绝少有一个女人会因为怜悯和一个男人厮守终生。

    上辈子四十年的人生阅历,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改革开放,改变的不仅仅是体制,不仅仅是市场机制,最重要的是改变了人们的思想。

    只是这个,眼下却不忙跟他们解释。

    “啊?”

    梁国成和梁少兰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他们一直以为,这面包屋是我的,巧儿只是在店里帮工,听我的意思,敢情巧儿竟然是老板。这才一年多点,巧儿就做起了这么大的生意?

    看着父亲和姐姐讶异的目光,巧儿红了脸,垂下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小心眼里满是甜蜜。

    PS:诸位爷早安!请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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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连根拔起

    虽说曹斌只是个区供销社的主任,兵头将尾的干部,毕竟参加工作几十年,上上下下也形成了一张关系网,能量还是不小的。既然要动他,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以赴,一家伙就将其拿下,不让他有转移赃款赃物,销毁证据的机会。

    当晚我便写好了检举信,叫梁巧抄写一遍,次日一早到邮局寄出。尽管当时的邮政很扯淡,同在县城之内,这信第二天也便到了县革委柳主任的案头。

    凡是寄给老爸的信件,只要不是私人性质的,照例由江友信先拆看,无关紧要的随手处置,要紧的才呈递给老爸处置。

    一见那封检举信,江友信就笑了。虽然我不了解曹斌贪污的内情,但单凭他那栋豪华大屋,便做出了许多文章。只不过梁巧的字写得太差,与这封检举信斐然的文采有些不大般配。江友信不清楚我找谁抄写的,暗暗摇头,觉得我不该这么整自家老爹。这不是故意让柳主任费眼神么?

    这封检举信,自然是让江友信郑而重之地摆在了诸多文件的案首,并且以他特有的方式提醒了一下老爸。对于江友信,老爸十分欣赏,尽管此前没有做秘书的经验,用了一年多时间,甚是顺手。见江友信这般重视,老爸便放下其他工作,专心致志地看起信来。

    老爸如今的修为是越来越深了,看着这封言辞激烈的检举信,脸上波澜不惊。看完之后,略略沉思,提笔批示道:已阅!呈严书记批示并转县纪委。

    这道批示很见功底,既充分表示了对严玉成的尊重,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县纪委应该查一查!

    江友信一言不发,拿起检举信就找到了肖志雄。

    因为一二把手关系极其融洽,两名秘书之间也便相处得很好。特别是上次江友信给商业局吴局长打过招呼,将肖志雄的本家哥哥肖庆安安排到了人民饭店经理这个肥缺上,肖志雄也很承情。

    江友信将信交给肖志雄,轻轻点了一句:“这个事情,柳主任很重视。”

    肖志雄会意,点头微笑了一下,转身进了严玉成的办公室。

    严玉成地性格。比老爸外向。看完检举信便黑了脸。当即批示道:请纪委魏书记查处!

    严玉成这个批示。可就厉害多了。点名叫魏书记查处。那就是说不能打马虎眼。

    肖志雄将检举信专程送达县纪委魏玉华书记地办公室去。这么做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如果不是严书记特别重视。肖志雄毫无必要专门跑一趟。就和普通文件一并移交过去便是。

    魏玉华浸淫官场几十年。焉能不知其中诀窍?况且他就任纪委书记数月以来。尚未正经查办过一件像样地案子。纪委居然变成了个无所事事地闲置衙门。弄得他在常委会上经常无话可说。也就是随着大众对一些无关紧要地议题举举手罢了。堂堂排名第五地县委常委。竟被边缘化了。这令得魏玉华大为不爽。自己这个纪委书记。眼见得就要变成“举手书记”了。

    身在官场。最为忌讳地便是“失声”!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封严书记和柳主任都亲笔批示地检举信。甭管它是不是鸡毛。且当了令箭再说!

    魏书记雷厉风行,立即便召集手下得力干将开会,摆开了“打虎”的架势。

    “同志们,先不说这封检举信的内容属不属实,就说人家反映问题的同志,将信寄给柳主任不寄给县纪委,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啊,咱们纪委,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没有份量啊……这样下去不行啊,同志们,党的纪律检查机关要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啊……”

    魏书记语气沉重,到后来简直就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了。

    一干纪委干部数月来无所事事,也甚是憋闷。听书记如此说话,个个心头沉重。

    “魏书记,如果这封检举信属实的话,这个曹斌就确实有大问题……”

    一名纪检干部说道。

    “嘿嘿,有没有问题,一查就知道了。那么大一栋房子摆在那里,又跑不掉。”

    另一人随即说道。

    “对!”

    魏玉华轻轻一拍桌子,神情激昂。

    “严书记和柳主任为何这么重视?就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房子它没长脚,跑不掉。马上成立专案组,立即开赴芙蓉镇调查曹斌的问题……这个案子,就由周志刚同志担任专案组的组长。”

    县纪委副书记周志刚站起来,语气铿锵地应了一声“是”。

    这位周副书记亦是部队转业干部,以前在县公安局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副局长,还保留着部队里坚决服从命令的良好作风。

    “志刚书记,要注意保密,不要走漏了风声。”

    魏玉华特意叮嘱了一句。

    周志刚嘿嘿一笑,说道:“魏书记,请放心!如果曹斌真有问题,我一定将他拿下!”

    言下之意,有点怪魏玉华小觑他。他以前在公安局干过两三年的副局长,办案经验之丰富,整个县纪委无出其右,魏书记又何必多此一举?

    曹生明挨了一顿臭揍,便借机赖在家里养病,不去上班。这也难怪,往日风流倜傥,潇洒不群的曹二公子,骤然之间变了猪头,走出去丢死人了。

    好在曹斌与县社科室的人都挺熟的,给儿子请个假的面子还是有的。

    曹斌的老婆心疼得什么似的,每日里鸡鸭鱼肉变着花样伺候着这个宝贝疙瘩,不住咒骂梁巧那个狐狸精害人不浅。

    曹斌瞅着她母子俩,笑道:“别骂了,我觉得梁巧那丫头挺不错的,往后娶回家了,叫她好好伺候你的宝贝儿子。”

    曹生明肿胀的脸上便露出向往的神情,一双眼睛色迷迷的。

    “呸!这个害人精,我家才不要她……”

    曹母兀自唠唠叨叨。

    正说话间,一台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了曹家大屋的门口,几个纪检干部走下车来,抬头望了一眼,周志刚脸色就沉了下去。

    检举信中果然没有讲假话。

    那时节,吉普车就代表着身份和权势。

    曹斌不知何方神圣驾到,慌忙起身迎出门去,满脸堆笑。

    “你是曹斌吗?”

    周志刚冷冷地问。

    曹斌心中便是一阵不喜,TNN的,连句“曹斌同志”也不叫。

    “我就是曹斌。”

    “我们是向阳县纪检委的,我叫周志刚。有人检举你贪污公款,请你跟我们回县纪委说明一下情况。”

    曹斌的笑容顿时便僵在了脸上。

    尽管当时纪委刚刚恢复不久,“请去纪委喝茶”对问题干部的震慑远不如后世之盛。不过曹斌心中原本有鬼,便容不得他不胆战心惊了。

    细论起来,曹斌其实不够格做一只“大老虎”,只是魏玉华一干纪委干部都快憋出病来了,不管他是老虎还是老鼠,逮住了就往死里整。这是县纪委第一次正式“亮剑”,若无功而返,自魏玉华以下,谁也丢不起这个人。因而曹斌的下场基本上也便注定了。

    纪委从立案到控制曹斌,速度极快,这就从根本上堵截了曹斌串供,销毁证据的可能——没准备,也没时间!

    不过事情也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曹斌混迹官场商场多年,是个成了精的人,平日里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处得不错,这一被“请去喝茶”,许多跟他有过利益往来的人便都坐不住了。

    曹斌被纪委带走的当天,他老婆就紧急行动起来,找到向日与曹斌来往密切的一些干部,就说一句话——我家老曹说,他哪天出事了,要拉几个人垫背。

    曹斌知道自己老婆没文化,上不得台盘,多的话也记不住,便只叫她记住了这一句!

    那些干部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严格来说,曹斌的话只有半句,剩下的半句没说出来——这几个垫背的人里头,说不定有您!

    当日晚上,纪委主要负责干部的家里便热闹起来,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特别是魏玉华和周志刚家,更是访客盈门。

    向阳县是个偏僻落后的农业县,便是在宝州地区,也是垫底的。地区各直属机关和其他兄弟市县的干部都将到向阳县工作视为畏途。偏僻落后、底子太差,不容易出成绩,累死也白搭。一听说调向阳县工作,说句“哭死”未免夸张,但心情绝对沮丧无比,认定是上级领导对自己有看法了。因而多年以来,向阳县的干部很少交流过,都是几个老面孔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尤其魏玉华,生于斯长于斯,一辈子在向阳县摸爬打滚,论到人头那是滚瓜烂熟。以前做惯了老好人的,如今忽然要当“包青天”,一时三刻也有些拉不下面子。一堆老熟人围着他“老领导老上级”的叫唤,又是拍又是哄的,日间在纪委会议上无比坚定的信心不免有些动摇。

    不过魏玉华也算人老成精,知道这事严玉成和老爸都在关注,软不得。催得急了,便往周志刚身上推,说他才是专案组长,自己不便插手过多云云。

    周志刚那是谁啊?向阳县公安局有名的黑包公,因为敢于坚持原则,在公安局一直被排挤,由分管刑侦改为分管治安再改为分管工会后勤,彻底边缘化。这次成立县纪委,严玉成指名将他调任县纪委专职副书记,行政级别调整为正科。为的就是弥补老魏性格方面的不足。

    虽说老魏性格软,听招呼,用起来顺手,毕竟纪委也不能成为一个摆设,那样不利于党的组织建设。有周志刚在,必须硬的时候也能硬得起来。

    情的干部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又去了周志刚家。谁知周副书记的爱人说,老周压根就不在家。从早上去上班,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该不是在连夜搞突击审查吧?

    照周志刚的性子,这样的事真干得出来。他以前在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时候就经常这样整。这事情整到“周黑面”手头,基本上就算砸了!

    晚上十点多钟,一干说情者焉头巴脑自周志刚家里出来,不成想在筒子楼下碰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不认识,大的那个,却笑眯眯地同他们打招呼。

    我的妈,竟然是柳主任的秘书江友信。

    至于小的那个,自然是区区在下柳俊了。

    我早料到逮了曹斌之后,会有一帮子人坐不住,吃完晚饭,哪也没去,就拉了严菲在大院里做游戏。这一向有梁巧相伴,有一阵子没陪严菲,小丫头几乎要同我生分了。

    厚此薄彼不好呢,做人不能太偏心。

    何况严菲也是足以一笑倾城的小尤物,我可没打算就此不理她。也不能据此就判断本衙内贪心不足,是个色魔,毕竟大家还小,往后还不知怎么发展呢。

    县委常委和县革委正副主任,住在一二号常委楼内,普通干部,住在县革委大院的普通宿舍楼。都在一个大院子内。

    我陪严菲游戏是实,暗中观察有些什么人去魏玉华和周志刚家拜访也是实。

    等江友信给大姐补完课,从我家出来,严菲也玩累了,赖在草坪上不肯起身,我只得提议背她回家。小丫头这才开心起来,慵懒地爬到了我背上。尽管她比我还大了一岁,身子倒轻,背起来不怎么费力。如果换成梁巧,估计够呛。送到家里,解英望着我笑眯眯的,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打楼上下来,叫住江友信说了这事。江友信就笑了:“那我们就在这再等一等,和他们打个招呼。”

    毫无悬念的,次日这个事情便传到了老爸和严玉成耳朵里。老爸恪守规则,不表示任何意见。严玉成当即抓起电话,打给了魏玉华和周志刚,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语气不是很平和。

    魏玉华挂了电话,擦了擦微秃的脑门上流下来的汗水,暗暗舒了口气——昨晚将事情推到周志刚头上的做法真是太正确了。这个“周黑面”,一定会将门把得死死的,倒不怕严书记追问!

    PS:原打算爆发的,这几天公司着实事情多,白天上班基本上只能稍稍忙里偷闲一把,看看书评,做做回复,静下心来构思写作很难。主要都是集中在晚上几个小时写新章,搞8都已经不大容易,再爆发真是很困难。诸位看官老爷多担待哈!顿首拜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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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工作研讨

    三天之后,案件便有了实质性的突破,曹斌在大量证据面前终于乱了阵脚,承认贪污公款三万多元的犯罪事实!

    三万多元!在当时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了!

    我原本只是要拿下曹斌,结果却有点出乎意料。被曹斌一案牵连进去的干部有七八个,其中包括县社吴主任和芙蓉区的一位主要负责干部,都一一被周志刚请去“喝茶”了。

    我知道,按照程序,接下来就是检察机关介入,开始启动司法程序了。三万多元这个涉案金额,足够曹斌将牢底坐穿!至少今后十年以内,向阳县再见不到这个人了。

    在曹斌招供的次日,曹生明亦被请去“喝茶”。当然他的问题倒不大,曹斌再胡乱攀咬,也不至于攀咬自己的儿子。纪委只是核实一下他招工进入县社的手续是否经过正规程序走的。结果也没啥悬念,就是一桩权钱交易。县社吴主任急于撇清自己,快刀斩乱麻,一纸文件将他清退回家了事。只不过吴主任这个动作还是迟了些,终究免不了被请去“喝茶”的厄运。

    贪污公款三万多元,这在当时,算得大案要案了,甚至惊动了宝州地区的领导。龙铁军和周培明先后打电话给严玉成,询问案情进展。

    龙铁军明确表态: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迁就。

    周培明的电话意思就丰富一些,首先当然也是表态支持向阳县的做法,对于混进干部队伍的贪污**分子,要坚决打击,决不手软。接着话锋一转,提醒严玉成,纯洁干部队伍固然很重要,但也不要搞得干部们人人自危。假如因此影响向阳县的主要工作方向,就得不偿失了。

    严玉成琢磨着周培明话里的意思,觉出一点怪怪的味道来,便很谨慎地回复周培明,说县里会把握好尺度,不会将打击面无限扩大。

    “周主任请放心,目前搞好县里的经济建设,让人民群众尽快脱贫致富才是主流嘛……”

    放下电话,严玉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脸色阴沉。

    看来这次处理曹斌。拔起萝卜带出泥。又刺痛了一批人地神经啊。

    严玉成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抓起电话拨通了纪委办公室:“老魏吗?我严玉成啊……曹斌那个案子。纪委尽早结案。移交检察机关办理吧……嗯嗯。好地。那就这样。”

    都说国内地官场上。县委书记这个位置。职务不高。麻烦不少。甜酸苦辣。五味俱全。严玉成担任向阳县地一把手一年多时间。算是领教过了。

    给魏玉华打完电话。严玉成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晋才。有时间吗?到我这里来一下吧。商量一下今后地工作。”

    虽说县委和县革委已经分开成两套相对独立地班子。奈何向阳县地办公条件很是一般。暂时也没有余钱剩米来大兴土木。县委书记和县革委主任地办公室还是与往常一样没有变化。就在同一层楼。一个最左。一个最右。

    老爸接到电话,很快便赶到严玉成的办公室。也不和他客气,径自在沙发上坐了。肖志雄给老爸沏了杯茶,退了出去。

    严玉成端起茶杯,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晋才,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事情,落实得怎么样了?”

    老爸微微一笑:“基本上,全县都铺开了。早稻收割之后,目前正在进行公粮收购。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一半的收购任务了。实行责任制之后,社员们的生产积极性大为提高,估计晚稻的插播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完成今年的公粮征购任务不成问题。”

    “这就好。”

    严玉成点点头,历年来向阳县的公粮收购任务都不能如期完成,年年都挨地区领导批评。如果今年能如期完成征购任务,无疑也算是他主政向阳县的一个政绩。

    老爸说话历来留有余地,既如此表态,那就说明基本没问题了。

    “这个生产责任制,早就该搞了……”

    严玉成喝了口茶,有些感慨。

    老爸却并不附和,说道:“地区和兄弟县市,好像有些不同的意见呢。”

    这个不同意见,严玉成自然也是知道的。对于是否应该搞生产责任制,特别是应不应该包产到户,地区领导中是有分歧的。不过周培明倒是倾向于支持实施生产责任制的,龙铁军的态度却不明朗,从未在公开场合表过态。

    宝州地区的其他县市,有的也已开始搞责任制,有的却坚决制止。原因皆在于一把手的这种暧昧态度,颇费琢磨。

    严玉成性格中敢作敢为的一面又充分显示了出来,他摆摆手,说道:“不去管他,只要对人民群众有益,能提高粮食产量,让大家吃饱肚子,这个事就该搞。”

    “嗯。”

    老爸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山北区的水泥厂,已经开始建设施工,估计到今年十二月份,一期工程可以竣工投入使用。全部竣工要到明年三四月份。估计全部竣工后,年产量能达到二十万吨。”

    年产二十万吨水泥的工厂,后世多如牛毛,不过在当时,算是很有规模的了。

    严玉成皱起眉头,问道:“能不能再加快一点?争取到十月份一期工程竣工?”

    老爸没有吭声,手指头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严玉成是老爸的知己,也不催他,知道他搞技术的出身,这是在脑袋里紧张计算呢。

    老爸这个习惯其实不好,严玉成固然了解他,若换成其他领导,还以为他故意拿大呢。

    “我组织两次大会战试试看,十月份不敢保证,十一月中旬之前应该可以。”

    严玉成笑了:“晋才啊,你说,小俊在柳家山搞了两个工厂,都是不声不响就搞了起来,很快投产出效益。怎么我们举全县之力,反倒落后那么多呢?”

    老爸微微一惊。心想怎么严玉成也知道柳家山的两个工厂都是小俊搞的?

    严玉成看出了老爸的疑惑,微笑道:“这其实没什么,不偷不抢,劳动致富挺光荣的嘛。”

    若是我在场,恐怕就要大吃一惊了。原以为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却根本逃不过严玉成的眼睛。不过估计他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恐怕也还不清楚。

    老爸笑了笑,说道:“他们工厂小,当然比较快了。”

    “我看也不尽然,这和联产承包责任制一样,关键还是思想观念的转变。什么东西,看准了就应该马上下手。拖来拖去,黄花菜都凉了。”

    严玉成手一挥,说道。

    “酒厂的情况怎么样了?”

    到酒厂,老爸就有些兴奋:“情况不错。第一批新包装的五峰老酒已经下线了,在一招待所和人民饭店的反应都挺好的,供销社的各门市部销售也不错,嚷嚷着要断货呢。”

    “哦?这样好啊,没想到这个酒厂真的搞活了。”

    严玉成惊喜之余也有些诧异。

    “晋才,有个时候我真是有点看不懂小俊呢,这孩子,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是每次出个主意,都能搞到点子上,真是怪了……”

    这一点,老爸倒是深有同感:“别说是你,连我也看不懂。”

    严玉成出了一会神,叹道:“有这么个儿子,是你的福气。”

    “也是你的福气啊,你不是说要招他做女婿?”

    老爸开了句玩笑。

    严玉成就笑了:“这小子,前几天晚上背着菲菲回家呢。小小年纪,倒会献殷勤!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学的。”

    “呵呵,你是书记,可不兴这样污蔑同志啊!”

    老爸就叫起撞天屈来。

    笑一阵,气氛活跃了些,严玉成道:“酒厂的生产和销售看来都可以搞上去了,今年年内可望打个翻身仗。不过,那些组合下去的职工要妥善安置,不能出乱子。”

    老爸笑道:“只要生产搞上去,效益好了,胡家辉他们几个自有办法。”

    严玉成略有些诧异地望了老爸一眼,夸奖道:“晋才啊,这样想就对了。做一把手的人,凡事不要太抓细了,否则下面的同志不好施展手脚。”

    也就是他俩的关系,一把手可以这么和二把手说话。既有点像老师开导学生,又有点像兄长教诲弟弟。

    老爸谦虚地笑笑:“这都是跟你学的嘛。再说,你才是一把手,我就是干具体工作的人。”

    严玉成笑道:“我们之间,你还跟我来这一套啊?”

    话是这么说,瞧得出来,严玉成还是蛮受用的。

    这也难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么!

    “这可不是奉承话,你也知道,我是搞技术的出身,凡事喜欢往细处想。这个酒厂的事,我就在想,要不要辛苦你去地区跑一趟,磨磨龙书记,让他同意在地区招待所也上我们的五峰老酒做招待用酒?”

    严玉成一拍茶几,兴奋道:“这个主意不错,地区招待所的用量是蛮大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宣传广告的作用很大啊。”

    老爸就含笑点头。

    “咦,晋才,这个事你自己就可以去嘛,为什么要我去?”

    老爸笑笑不说话。

    这个意思就很明白,你是一把手,去地区露脸的事,特别是和地区一把手面对面谈话,当然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晋才,你这就不对了,咱们俩真的用得着搞这么生分?”

    严玉成神色就有些无奈,难道官当大了,朋友就必定要越来越疏远吗?

    老爸摇摇头,说道:“你也知道的,我不是针对你。可是万一哪天你要是调走了,上面又给派一个新书记下来,人家还有这么好说话?或者我调去别的地方,跟一把手的关系还能搞得这么融洽?诸葛一生唯谨慎,小心无大错啊。”

    见老爸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严玉成倒不便再说什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场上人事异动很正常,他们俩确实也不可能永远搭班子。

    “嗯,这样说也对……那我过两天就跑一趟地区吧,给他们酒厂当一回推销员,呵呵……”

    “书记,这次曹斌的案子,牵扯到一些干部,特别是县供销社的吴主任,也出了问题……大棚种植蔬菜和蘑菇培育,以前一直是由供销社负责销售的,这可是个关系到许多公社和大队的大事情,须得尽早安排一个人去接手工作……”

    “嗯,这个事情我也正要同你商量,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一把手管干部,老爸原本不会在这事上多发言,不过刚才已经和严玉成交过心,现在倒没有太多的忌讳,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五交化公司的小孙倒还不错,人年轻,搞物资流通有一手,就是级别低了点,现下是正股级。”

    县供销社主任是正科级,差距有点大。

    至于孙经理能在老爸眼里留下好印象,自然是我不时提起的原因了。这个孙猴子,人是精了些,不过确实够朋友。人家这么巴巴的讨好我这个小屁孩,关键时刻,也该分润些好处。不然人家跟着你这狗屁衙内混个什么劲?你老子官大就了不起啊?

    严玉成沉吟道:“既然你觉得不错,必然是好的。这样吧,先调过去做副主任,主持工作。行政级别暂定副科级,等真做出了成绩,再扶正。”

    得,本衙内的班底里又多了一个重量级人物。

    自然,这还要经过一个程序,由组织部考察之后再正式推荐,然后在常委会上敲定。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一二把手通过气的事情,别人还能有啥意见?

    “那个‘向阳园’的事情呢,怎么样了?前段时间听说搞得蛮不错的。”

    “是蛮不错,陈立有挺有能耐,眼下咱们的蜂蜜都卖到省城的‘十一广场’去了。”

    所谓“十一广场”,乃是大宁市最大的百货公司门市部。能挤进那里面去的产品,至少在N省是呱呱叫的货色。

    “呵呵,瞧不出这个陈立有还有这一手。要不,直接把他调供销社去算了。”

    严玉成很是兴奋,思维一下子天马行空起来。

    老爸吓了一跳。农业局和供销社虽说都是正科级,毕竟有区别。农业局是正式的科级架子,供销社只是享受正科级待遇。将陈立有调去供销社,等于是变相贬谪了。可不兴这么打击做出了成绩的同志。

    “这个,有些不妥吧?立群主任那边怕会有意见。”

    蒋立群这个分管农业的副主任,怎么说也是地区农业局下来的干部,多少要照顾一下人家的感受。

    严玉成也就这么一说,并非真想将陈立有调过去,当即打了个哈哈,不再提起。

    PS:诸位爷早安,新章奉上!感谢诸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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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影子内阁新成员

    几杯茅台酒一下肚,孙经理不但激动得脸红了,连眼睛都红了。

    “小俊,没说的,我孙有道今后跟定你了!”

    孙经理大名原来叫“有道”,惭愧,跟他交往这许久,到今天才知道人家的名字。

    孙有道担任供销社副主任主持工作的议案,昨天县委常委会已经表决通过,并报地区供销社备案。理论上,供销社是垂直管理,和地区打个招呼,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照说,地区供销社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不过这次曹斌的案子整出一个窝案来,供销社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扒拉掉好几个,地区供销社脸上无光,又忌讳严玉成这位强势的县委书记,谁也不肯这时候跑到向阳县来收拾烂摊子。虽说是垂直管理,毕竟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里,拗了县委书记的意思,能有好果子吃?因而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便宜了孙有道。

    孙经理——不对,该叫孙主任了——孙主任今天便已走马上任。

    中午下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巧巧面包屋来,要拉我去喝几杯。我就笑笑,叫他稍安勿躁,晚上约几个朋友一起热闹热闹。

    所谓几个朋友,无外乎就是江友信、陈立有、程新建,这是我在向阳县的班底。陈立有原本打算叫上魏宏博,就是原农业局办公室副主任,现在的“向阳园”公司经理。被我拒绝了。他暂时还没这资格。

    这个班底主要是体制内的人,魏宏博眼下要算半个生意人了。若论生意场上的班底,那得叫上五伯、柳兆玉这些人,对了,还有梁巧,她可是面包屋的老板,呵呵。

    如果一定要算社会势力的班底,那就是黑子了,方奎勉强算一个。不过这些,我是不会摆到台面上来的。

    经常和体己的几个人聚会一下,交流一下心得,对于增进感情,加强凝聚力,是很有必要的。再好的朋友,三个月不往来也生疏了。

    这次聚会,我特邀了一个人——梁国强。他是我师父,若论亲近,在江友信尚未成为我大姐夫之前,他是最亲近的。若论在我手头得到的好处,也要算他最多。看似保卫科长和公安局长行政级别一样,实权那是天差地远。程新建连升三级,实际所得也不如他多。

    只是他生性沉默寡言。原则性又强。还兼着个师父地头衔。我对将他拉入我地“影子内阁”信心不足。这次特邀他参加。也有要试探一下地意思。

    我以后若想在向阳县稳稳占据“衙内第一”地位置。这个公安局长对我态度如何至关重要。尽管师徒关系已经很亲近了。我倒抱着一分野心。还想再进一步。

    孙有道喝了几杯酒。大声嚷嚷。江友信、程新建等人自然是见怪不怪。陈立有堂堂局长。前不久还这么嚷嚷过呢。

    梁国强却有些诧异。他诧异地不是孙有道地言语。诧异地是我地态度。竟然稳坐钓鱼台。一副居之不疑地模样。

    我偷眼斜乜。见师父并无不愉之色。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地来。原本也没指望他和陈立有、程新建和孙有道一般直截了当表忠心。师徒名分在呢。只要他接受我这个圈子。那就够了。往后有什么事。他首先想到地就会是我和这个圈子内地人。

    这和官场站队地情形。也差相仿佛。

    有了这么一个不为外人察觉的“影子内阁”,便是老爸和严玉成那边,若真有什么事情不好出面,关键时刻,这个班底也是能帮得上忙的。

    “孙哥,你到了供销社,要做两件事。”

    我喝了口茶,慢慢说道。

    “两件什么事?你说你说,不要说两件,就是两百件,我都听你的……”

    孙有道极是激动,话就说得有点满。

    我笑道:“这两件事,可都是你自家的事情,跟我没啥关系。我就是给你提个醒。”

    “对对,你瞧我,酒喝多了,胡说八道……”

    孙有道毕竟暂时尚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姿态放得比较低。

    “第一件事,你要利用现在供销社人心惶惶的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自己的班底,不听话的,不好使唤的,通通扒拉到一边去。省得他们老跟你捣蛋!”

    我微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气腾腾。

    陈立有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江友信不动声色。程新建因为有顶头上司在,倒是挺安静,除了按捺不住喝了几杯茅台,其余时刻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乱说话。

    梁国强先是稍稍皱了一下眉头,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对对,小俊说得对……”

    孙有道连连点头。

    “TNN的谁要是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给他面子……那第二件呢,是什么事?”

    我又吃了一口红烧鱼,慢慢吐出鱼刺,端足了架子,这才说道:“第二件事当然是大棚蔬菜的流通了。这可是县里领导十分重视的一件事情,关系到许多社员群众的切身利益。我在家里,经常听严伯伯和我爸聊起这事。以前吴主任掌权的时候,这事干得不错。你接手之后,千万不能搞砸了。”

    这句话的重点,在于“经常听严伯伯和我爸聊天”。表达出两个意思,其一是严玉成和老爸的关系,确如外间所猜测的那样,亲密无间;其二,我这个小屁孩是有资格旁听他们谈话的,那么偶尔插句嘴提个建议,也属正常。

    在座的诸位,可都是我这种“特权”的直接受益者。没有我的参与,江友信、梁国强、程新建和孙有道,都没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陈立有虽然不是靠我推上去的,却也在严玉成和老爸面前很出彩,焉知今后不能更进一步?

    “放心,我绝对不会搞砸的……”

    孙有道将胸口的几根排骨拍得“嘭嘭”作响。听在耳朵里怪碜人的。

    “来,大家干一杯!”

    名义上这次是孙有道做东,他自然要负责搞活气氛。

    梁国强不多话,酒量却是极宏,几杯53°的茅台酒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轮酒喝下来,孙有道脸更红了,大着舌头道:“小俊,你……你大少爷还有啥要吩咐的……”

    我笑道:“在座的,可都是领导,你还是向他们请教请教吧。师父,要不你再教孙主任一招?”

    梁国强是个实诚人,连连摆手,笑道:“这些道道,我可不明白。”

    我又对陈立有道:“陈局长必定有高见的了,孙哥不是外人,你可不许藏私!”

    陈立有端着酒杯,神情有些矜持,笑道:“高见是谈不上,不过呢,小孙主任眼下是副主任,虽说主持工作吧,总难免会有人盯着上头那个正主任的位置……”

    我笑道:“那怎么办呢?”

    “关键就要看小孙主任怎么表现了。供销社说起来是个业务单位,只要小孙主任业务上有一套,比前任的老吴干得还出色,去掉那个副字不就顺理成章了?”

    我鼓掌道:“姜还是老的辣,陈局长果然高见。”

    陈立有倚老卖老,一口一个小孙主任,孙有道嘴里不说,心里头可不舒服。听了这个话,才算是回嗔作喜,心想果然是自己人,说话不藏着掖着。

    到干业务,孙有道乃是五交化公司的经理,自觉业务水平甚高。

    见他颇为自得的样子,我决定再敲打他一下。五交化公司和供销社可不是一个层级的。五交化公司就是很单纯的一个企业,管着几个门市部而已。做好做坏无关大局。县供销社却管着全县的日用百货之类物资的流通,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日常生活。整好了功劳很大,整坏了过失却也不小。简单举一个例子:比如煤油,眼下还是向阳县许多农村家户必须的照明物品,很多大队没有通电,一到晚上就靠煤油灯照明。这个煤油如果不能及时供应到各个公社的合作社和代销店,就意味着许多家庭晚上要摸黑。社员群众就要将这个责任怪到县领导也就是严玉成和老爸的头上,怪这两个家伙官僚主义,高高在上,不关心民生疾苦。

    供销社管的就是这些玩意,一个小小的疏忽,可能会上升到政治层面来。孙有道若是得意忘形,捅出什么漏子来,他自己吃瘪尚在其次,却要连累本衙内背个“识人不明”的恶名,往后在老爸面前说话就不灵光了。

    “孙哥,前任吴主任定下的规矩,不要轻易去更改。许多东西,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贸然去改动,怕会出漏子。要想业务上有所突破,还得另辟蹊径。”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坐在我旁边的江友信慢慢咀嚼着这句话里的含义。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免微微蹙起眉头。别看孙有道这家伙点头不迭,瞧模样就是在敷衍,并未当真将我说的话当回事。料来他说要跟着我混,一则看在我是衙内的份上,在严玉成和老爸面前说得上话,是他以后官场进步的助力;二则因为我年少多金,慷慨大方,每月给他不少好处。除此以外,未必当真信服。

    这也难怪,要他一个三十出头的经理信服我这个小屁孩,不拿出点真东西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孙哥,对于大棚蔬菜,你有什么推广计划?”

    “呃,这个……大棚菜不是冬天才搞的吗?眼下正是出蔬菜的季节……”

    孙有道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糊涂!”

    我很不客气地呵斥道。

    满桌人就是一愣,孙有道更是神色尴尬,还略有点不服气。

    “谁说大棚菜一定要冬天才能搞?当初我给唐海天书记提这个建议的时候,可是很明白地告诉他,大棚菜最大的卖点就是反季节,冬天能吃到夏天的蔬菜,春天能吃到秋天的蔬菜,一年四季都有足够种类的新鲜蔬菜供应……怎么到你那,就变成冬天才搞的东西了?照这么说起来,你要当好这个供销社主任,还真有点悬乎呢。”

    我老气横秋一顿训斥,俨然就是孙有道的上级领导。同时在不经意间点了出来,这个主意是我给唐海天支的招,你别以为我仅仅只是个衙内那么简单。

    这一回,连梁国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不住打量着我,仿佛才认识似的,浑不似他教了一年有余的小徒弟,俨然学问高深的有识之士。

    孙有道被训得焉头巴脑的,有些丧气。不过他到底是个人精,马上摆正位置,露出虚心求教的神态,笑眯眯道:“那小俊你也给孙哥支一招?”

    我吃了块肉,笑道:“支招可以,今天你付账。”

    孙有道愕然道:“什么话?我请客当然是我付账了……”

    “得了吧!”我一挥手,笑道:“你拿死工资,能有几个钱?可别一上任就贪污**,还是老规矩,我付账。朋友们凑一起,就图个痛快。”

    孙有道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并不和我争抢付账的权利。

    “这个大棚菜,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反季节。如今宝州市和其他兄弟县,也已经跟上来了,地区一推广,没啥技术秘密可言……你要想做出名堂来,就要在反季节上多下功夫。这个方面,陈局长他们农业局的‘向阳园’公司就做得很出色,人家都已经把蜂蜜卖到十一广场去了,你怎么就不能把蔬菜卖到省城去?我就给你提个醒,具体怎么操作,不用我再教你吧?除了大宁市,临近的洪阳市也可以考虑打进去……”

    洪阳市是紧挨大宁市的一个地级市,在N省,也算是很知名的大城市。

    孙有道是个聪明人,而且当了多年五交化公司的经理,该当知道抢占市场先机的重要性。他听了我一席话,停住酒杯,仔细想了一阵,露出钦佩的神情来。

    PS:真是忙啊,诸位。下班之后,抽一点时间洗了衣服,洗了澡(睡觉前洗澡最起码两个小时不能入睡),当然,还抽了一点点时间吃了个晚饭,呵呵!将昨晚上写的两千字和今天中午写的两千字凑到一起修改了一下,这就发上来了!还得赶紧准备明天的更新(晚上六千中午两千),诸位爷多担待!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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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公安局长的权谋

    梁国强真是个老实人,明明有话要同我说,硬是憋了两个小时,直到我规规矩矩练完了他规定的所有晨练项目,包括跟肖武等几个成年师兄动手过招,被结结实实锁了两次喉,摔了一个大“背包”,整得七荤八素之后,才挥手叫其他人散了,单独将我留下来。

    “慢来,师父!有什么话你再憋一会,等我换了衣服,吃过早餐再说。”

    我一伸手拦住了他。

    别看我年纪小,在衣着打扮方面很在意。练功是练功的衣服,出门是出门的衣服,睡觉是睡觉的衣服,一般情况下从不乱穿。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硬是有道理。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怕是有点哄人。周先生何等才学?诗书满腹,衣着打扮邋遢点,就被人叫成“周癫子”。如今回去做了教授,衣冠楚楚了,周先生还是原先那个周先生,谁敢再叫他一声“周癫子”试试?

    梁国强一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这个小徒弟,还真端出了衙内的架子。

    自然,我对师父还是蛮尊重的,咱不是那种阔了就变脸的家伙。飞快的跑回家,飞快的换了一身行头,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抓了几个包子就急匆匆出了门。

    衙内的架子是要端,不过将师父晾得太久也不是个事。

    县革委大院与公安局不过五六百米的距离,来回小跑,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虽是酷暑时节,早上太阳还不毒,一路小跑尚不至于汗流浃背。

    梁国强背着手在公安局的操场上慢慢来回踱步,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焦虑之色。

    我不由心里微微一惊。

    梁国强地养气功夫。我是素知地。什么事情。令他如此难以决断?

    “师父。吃包子。”

    我递了两个包子过去。梁国成也不客气。接过就吃。师徒俩都是习武之人。饭量极大。四个包子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拍了拍肚子。笑道:“师父。走吧。去巧儿那里。再搞几个面包……有什么话。在她那里说也是一样。”

    梁国强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一下。

    “怎么,有行动?”

    “没,迟到不好。”

    我晕!

    还真不是一般的老实,这年头,有几个公安局长会考虑迟到早退的问题?便是将全国县级公安局长全都拉出来一个个点人头,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行了,师父,偶尔迟到一次怕啥?做局长就该有局长的派头。走走走,吃早餐去。”

    我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

    梁国强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随我去了。几个正赶来上班的民警边和我们打招呼边抿着嘴偷笑。梁局长平日沉默寡言,神情严肃,却原来也有这般无所措手足的时候。

    我平日里很少有这么早去面包屋的,通常晨练之后,吃过早餐要看一两个小时的书,周先生虽说去了省城,读书的事也不能全搁下。而且有选择的读书于我而言,也是一种享受。到得十点左右,估摸着巧儿她们也闲下来了,这才慢慢踱过去,享受巧儿快乐地为我端茶倒水的过程,趁梁秀菊和小青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拉拉巧儿柔滑的小手甚至亲亲她香嫩的俏脸,实乃赏心乐事。

    这个时候过去,正是面包店最忙碌的时候,顾客盈门。

    饶是如此,梁巧一见到我,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计,准备给我泡茶。

    “别急,我跟师父有话说。你去忙你的。”

    我笑眯眯地道。

    梁巧“嗯”了一声,这才朝梁国强打招呼。

    梁国强装出郁闷的样子,说道:“看来国强叔是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

    梁巧俏脸微红,轻轻一跺脚,嗔道:“国强叔……”

    梁国强难得哈哈一笑,随在我身后上楼去了,自然,我手头抱了一筐子面包——是真的一筐子,怕不有一二十个。我可能再吃三四个就饱了,谁知道梁国强要吃多少?说好了请客,可不能管人家个半饱不饱的,丢人!

    上得楼来,才发现梁少兰也在。

    自打曹家出事,她大约一直都没回过芙蓉镇。倒不是她没良心,这时候跑回去,铁定是自讨没趣。没的还要忙里忙外照顾那几个浑人。

    穿着棉质睡衣睡裤的梁少兰,比梁巧要丰满一些,两截雪白的手臂上还残留着淤青。和梁巧一样,留的披肩长发,乌黑油亮,举手投足间,颇有妙龄**的风韵。

    见我和梁国强上来,梁少兰有些意料不到的羞涩,和梁国强是很熟的,和我就还比较生疏。看我的眼光里明显的多了许多敬畏。

    这个男人,某种意义上已经整得她家破人亡了。尽管那个家对她很差!而且这男人是为了她才出手的。

    对于一个谈笑间便将曹家连根拔起的人,年纪再小,怕也不能再冠以小屁孩的名头了。况且她是过来人,由梁巧对我的神情中也能察觉些许异常来。

    对曹家的变故,梁国强身为公安局长,焉能不知?因此在这里见到梁少兰也便正常得很,笑着打了个招呼。

    梁少兰见我抱着一筐子面包,慌忙说道:“我去给你们开个汤来,鸡蛋汤好不?”

    我点点头。

    梁少兰忙即跑厨房去了。

    “师父,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师徒俩围着圆桌落座,我递过去一个面包,问道。

    梁国强接过面包,撕了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瞧这模样,新鲜出炉的面包固然香甜,他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俊,你昨天和孙主任他们说的话,谁教你的?”

    又是这个问题,真是头痛!

    碍着他是师父,我叹了口气,说道:“师父,许多事情,不用人家教的,自己看在眼里,再想一想,也就明白得差七不差八了。”

    “是这样……”

    见他一副不知如何启齿的样子,我也就不打太极拳,直截了当问道:“是不是现在公安局内部,有人不听招呼?我听程新建说,以前颜松柏那些亲信,都有点阳奉阴违。”

    梁国强点点头,如释重负。

    我冷冷一笑:“那好办呐,哪里凉快叫他们哪里呆着去。”

    梁国强默然不语。

    “师父,做公安局长和做保卫科长是不一样的。光你个人行得正站得稳远远不够,手下人多了,什么鸟都有,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不能含糊。”

    我推心置腹地道。

    梁国强沉默一阵,说道:“林主任前几天找我谈过话……”

    “林云?”

    梁国强点点头。

    这个林云,乃是县革委老资格的副主任,王本请的嫡系,一直分管政法系统。当时的政法委员会尚不如后世的地位那么高,只是县委的一个普通下属部委,正科级架子。因而四月份的领导班子大调整,兼任政法委书记的林云并未能进入县委常委会。仍然是县革委副主任,排名在马智宽之后。

    我微微蹙眉:“他怎么跟你说的?”

    “嗯,他说,我刚刚上任,要注意团结同志,维护公安队伍的稳定,不要搞一朝天子一朝臣……”

    “嗤……”

    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就是对我师父,这种屁话才能产生作用。换作是别人,甩都不会甩他。你林云分管政法口这没错,那也得看你自己的根基牢不牢靠。以前王本清在位,林云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换了严玉成和柳晋才话事,你手里头没了实权,连参加常委会的资格都没有,捏不住公安局长这个官帽子,试想哪个局长会真的在意你说的话?

    “不要理他。”

    我挥挥手。

    “你这个公安局长,是县委任命的,又不是他林云说了算。你不听他的,他能怎样?最多也就是在背后发发牢骚,都还未必敢去严书记面前说呢。”

    面对师父这个老实人,我不得不一点一点掰开来跟他说。想想也是,梁国强由县革委的保卫科长骤然调任公安局长,又没一个真正信得过的官场前辈指点他,难怪这么小心翼翼了。林云名义上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对这个部队出身习惯服从上级的人来说,林主任发了话,他能没压力?

    看来昨天请他去吃那顿酒,实在是太正确了。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该憋到什么时候。时间一长,让严玉成和老爸察觉他没能力掌控公安局的局面,必定会考虑换人。那我好不容易给他争取到的这个前程,也便到此为止了。

    “真的不碍?”

    梁国强还有些不放心。

    “真的不碍。师父,我跟你说,你得马上动手,刑侦大队、治安大队、交警大队这几个要害部门,还有向阳派出所、石马派出所、芙蓉派出所这些个重要的派出所,都得换上你信得过的人。”

    梁国强苦笑道:“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我才上任几个月,哪知道谁信得过谁信不过?”

    这倒也是,总不能见谁平日里马屁拍得多就将他当自己人吧?真这么用人,估计这个公安局长也做不长久。

    “那也容易……”

    我依旧是很不在意的口气。

    梁国强吃惊了,这个小徒弟,好像就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难不成真有一双慧眼,能识辨忠奸?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我又不是身怀异术,内裤外穿的超人。

    “咱们先说治安大队,程新建是自己人,完全可以放心,索性这个治安大队长的位置,就给了他算了。他也是在严伯伯那里挂了号的。”

    梁国强想了想,点头应诺。

    “接下来,向阳镇派出所,我妈现在是指导员,她是老资格的国家干部,参加工作十几年了,上个副科级完全应该,我看你可以打个报告,让我妈以公安局副教导员的身份兼任向阳派出所的指导员。如此一来,基本上向阳派出所你就不用担心有人跟你捣蛋了。”

    这个建议,梁国强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得答应的。

    我原本要提议让老妈担任派出所长,转念一想,所长的工作太繁杂了,还是别叫老妈太辛苦的好。以公安局副教导员的身份兼任指导员,职务上压了所长一头,又不必事事冲到第一线,有功劳跑不掉,若有过失的话,自然是别人去扛了,端的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一着妙棋。

    为此我一口气吞下一个面包,权当是给自己的奖赏!

    梁国强目光烁烁盯着我,等着我继续支招。

    这个时候,梁少兰端了鸡蛋汤上来,面上漂着清脆的葱花,香气扑鼻。看来这位少兰姐姐做菜的手艺,不在巧儿姐姐之下。

    梁少兰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汤,就默默地进了房间,挺守规矩的。

    我喝了两口汤,说道:“其他的人好办,咱们给他来个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

    “八大军区?”

    梁国强脑子又短路了。

    呵呵,这要怪我,一九七九年,全国是十一个大军区,数年之后才裁减到剩下八个的。我提出在公安局内部将重要岗位的头头对调,也是师法伟大领袖和南巡首长的妙招。

    “咱们搞个乾坤大挪移……”

    不经意间,又冒出一句梁国强听不明白的话。不过我也没打算解释。

    “让这些老爷们都挪挪位置,至于具体怎么挪,我就不知道了。师父你自己看着办。大凡一个人到了新单位,总得熟悉情况,失去了原先那帮铁杆兄弟的支持,想捣蛋怕也没了本钱……”

    “对,就是这么办!”

    梁国强一拍大腿,豁然开朗。

    他只是老实,并不笨。相反,脑袋好使得很。

    见师父开了窍,我自也欣喜,笑道:“还有一点,调动了新单位之后,不用你亲自动手,原来那些刺头,他们会帮你修理。一来二去的,谁能干谁草包,谁正直谁扯淡,不就清清楚楚了?颜松柏就算留下的是一块铁板,咱也给他砸碎了。”

    梁国强长长舒了口气,再看我的眼神里,就充满感激之情了。

    我慌忙摇手:“师父,你可别说啥客套话。你是我师父,做徒弟的怎么帮你都是该的!”

    梁国强哈哈一笑,就着一盆子鸡蛋汤,一口气干掉了五六个面包。

    看来我的班底里,又稳稳增加了一个公安局长。

    “你走啊,我姐不想见你!”

    正欣喜间,楼下店面里传来梁巧气愤的呵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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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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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龙铁军啥意思

    曹生勇早没了捶打梁少兰的气势,一颗头垂得低低的,不住向梁巧求情。

    “小妹,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打少兰,你就让我见见她吧……”

    “打都打了,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梁巧小脸涨得通红。

    “小妹,你就行行好吧,我……我想看看孩子……”

    这家伙倒也狡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拿孩子说事。

    梁秀菊在旁插话道:“快走快走,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曹生勇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梁秀菊,脸上肌肉抽搐,满脸大麻子急剧地抖动着。

    “我家的事,要你这个外人插什么嘴?”

    梁秀菊吓得连退了两步。

    我原本见他说得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觉得没必要跟这么一个有残疾的人计较。谁知他竟然露出如此嘴脸,可见低声下气的哀求梁巧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真将梁少兰哄了回去,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旧病复发。

    我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他地麻脸。然后朝旁边挥动了一下。

    “曹生勇。你要不想和你弟弟一样挨揍。马上滚蛋!”

    曹生勇一怔。待看清楚是我。立即露出又恨又怕地神情。虽然曹生明挨揍地时候。他不在场。但曹生明回家却是说了大概情形地——梁巧店子里那个小孩。非同一般。老街地混混看到他就吓得腿软。

    这里可不比芙蓉镇。再说现在地曹家。在芙蓉镇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再看清楚了我后头魁梧粗壮。如同铁塔般结实地梁国强。曹生勇咽了一口口水。悻悻地走了。起码等他走了二十分钟之后。梁少兰才敢抱着孩子下到店面里来。兀自脸色苍白。

    料来这个曹生勇不会就此罢休。这也很正常。如今曹家失了势。他一个麻脸。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地老婆。焉肯就此放手?

    梁少兰终归是他老婆,儿子都生下了,也不能躲一世。

    这个事情倒着实有些头痛。也不能把人逼得太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且看看再说吧。

    严玉成受了老爸的托付,倒也尽心尽责,带了满满一吉普车的“五峰老酒”,兴冲冲跑到地委书记龙铁军那里蘑菇去了。

    见严玉成提了两瓶包装精美的酒进来,龙铁军原本就威严的脸孔更是拉下老长。

    “严玉成同志,你搞什么名堂?歪门邪道搞到我头上来了?”

    “嘿嘿,龙书记,为了咱向阳县的经济建设,这个歪门邪道就得搞一搞。”

    严玉成有点嘻皮笑脸。

    龙铁军位高权重,又是长者,对严玉成有知遇之恩,提携之德,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无赖形状,也不失严玉成的面子。

    “少跟我嘻皮笑脸,向阳县的经济建设和你手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龙铁军何等人物?一听这话就知道误解了严玉成的来意,语气和缓下来。无论如何,严玉成也是他很看重的得力干将。

    严玉成笑嘻嘻的将两瓶酒摆到龙铁军桌面上,打开纸盒,取出里面四方形状,显得很大气的酒瓶子来。

    “龙书记,这是我们县酒厂最新出品的‘五峰老酒’,特意带给您尝个鲜。”

    “你们县酒厂出的?”

    龙铁军顿时来了兴趣,抓过酒瓶仔细打量起来,边看边微微颔首。

    “嗯,这个瓶子不错,很大气,显得高档……嗯,‘五峰老酒’这个名字也不错……”

    龙铁军这般身份的领导干部,不会对什么事情轻易表态。不过那只是关乎原则的重大问题,像酒厂出产新产品这样具体的问题,倒不吝赞誉之词。

    “玉成啊,包装改了,酒的配方有没有改变一下啊?”

    严玉成摇头:“这倒没有。”

    龙铁军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呵呵,这么说,是新瓶装旧酒了?”

    严玉成就有点尴尬,陪笑说道:“酒厂的工艺改进,不大简单……”

    龙铁军摆摆手:“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们县酒厂的苞谷酒,我尝过,味道不错,有劲。就是以前的包装太土气了,像个乡下作坊里出来的东西……”

    “龙书记一语中的,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所以这次,我们对县酒厂动了大手术,柳晋才同志亲自主持……”

    严玉成当下将“五峰酒厂”整合的事情做了个简单汇报,突出老爸的功劳。

    龙铁军微眯双眼,静静地听着,缓缓点头:“这个整合搞得不错,你们县酒厂扭亏为盈应该大有希望。”

    严玉成心里便有些不大踏实了。照说,龙铁军肯定了酒厂的成绩,就是肯定了晋才的成绩,自己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这事全是柳晋才一手操办的。然而龙铁军单提酒厂,不提柳晋才,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玄机?

    当然这话,是决不能开口询问的。

    严玉成甩开脑子里的疑惑,轻轻舒了口气,继续他的说客行动。

    “龙书记啊,我们县里的意思,为了五峰酒厂发展壮大,迅速扭亏为盈,光靠我们县里的力量不够啊……”

    “怎么,想要地区财政支持?这事你去找培明同志汇报。”

    龙铁军以为严玉成伸手来了,立即将门堵得死死的。

    眼下地区财政也不宽裕,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想揩油?趁早死了这条心!

    严玉成笑道:“龙书记,我今天来,不是打秋风的。”

    听说不是要钱,龙铁军的脸色马上好转许多。

    “我是想请您发句话,让五峰老酒成为地区招待所的招待用酒。”

    “呵呵,玉成啊,你这家伙也太精明了吧?广告宣传的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龙铁军笑了起来。

    严玉成见龙书记心情大好,本要趁机加一句“这也是晋才同志的主意”,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既然龙书记有意避开柳晋才不谈,自己还是不要多嘴多舌,免得弄巧成拙。只不过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嗯,这个事情我可以跟办公室的同志打个招呼,不过人家招待所愿不愿意,就不得而知了。”

    招待所归办公室管,以龙铁军的身份,自也不必直接去找招待所所长。不过话语说得极客气,可见龙铁军的威严主要是针对领导干部,对普通干部和群众,却很平易近人。

    严玉成大喜。龙书记亲自打了招呼,招待所敢不给这个面子么?

    自然,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求。龙铁军发了话,招待所是必定要上“五峰老酒”的,但也只能管得了面上的事——摆我是给你摆上去了,奈何人家不喝?要真让招待所实心推荐,后续的一些小动作还是要的。不过这个小动作当然不能由严玉成这位县委书记来做,酒厂那帮子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龙书记,您看,这个基层的同志到您这来了,您怎么着也该管顿饭吧?中午请我喝两杯?”

    严玉成继续嘻皮笑脸。

    这可真叫蹬鼻子上脸,打起龙铁军的秋风来了。

    “行,就请你喝两杯……”

    龙铁军明白严玉成是想趁热打铁,哈哈一笑,随即抓起了电话。

    “培明同志吗?是我啊……嗯嗯,是这样的,向阳县的严玉成同志带了两瓶酒过来,在这里打我的秋风啊……哈哈,是啊是啊,我看咱们中午就在一招待所吃个便饭,也招待一下基层的同志嘛……嗯嗯,那好那好,你看着办吧……”

    严玉成不由感叹龙铁军其实也是个实诚人,为这个事还要将地革委主任周培明也拉上,看来但凡是对基层有利的事情,龙铁军都是实心支持的。只是怎么对晋才忽然不感冒了呢?

    严玉成本就是踩着点来的,算好时间在龙铁军办公室呆半个小时左右,就赶上饭口了。要是来得太早,人家龙书记难道还能在办公室陪你聊一两个小时?

    定下吃饭的事,龙铁军又问了问县里其他的情况,严玉成一一做了简单汇报,包括大棚菜、蜜蜂养殖和山北区水泥厂的建设。

    “听说柳家山大队搞起了一个机械制造厂,生产制砖机,是怎么一回事?”

    龙铁军像是随口问道。

    严玉成一怔,很小心地回答道:“这是柳家山大队自己筹办的一个集体企业,没花县财政的钱,听所效益还挺不错……”

    “是吗?据说县农行还贷了二十万元给他们,有这回事吧?”

    龙铁军依旧很随意的样子。

    但在地委书记办公室谈话,如果真有谁将这当成闲聊,只能说是脑子进水了。严玉成更是小心,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限定一年之内,必须本利归还的。”

    “这个事情,听说是柳晋才同志找县农行的郑行长谈的?”

    龙铁军说道,两道目光如冷电般盯在严玉成脸上。

    严玉成心里“砰”地一跳,意识到这笔贷款或许有问题,但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不过这时候他也没空想得更细,龙铁军等着回话呢。

    “贷款的具体操作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严玉成很小心地答道。

    龙铁军微微点头,说道:“玉成同志,县委书记是管全盘工作的,这没错。不过原则问题上,也要过细一些,不能犯官僚主义,明白吗?”

    “是的是的,龙书记批评得对,这个事情,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了解一下……”

    严玉成背脊上有点湿湿的了。

    “嗯。”

    龙铁军点点头,看了一下手表,不再提这个事情。

    “走吧,玉成同志,一起去喝两杯,呵呵……”

    地区一招待所的小包厢内,不但周培明应邀而至,地区分管工业工作的革委会常务副主任刘江南也一并到了。料必是周培明邀请的。

    周培明是地区二把手,革委会主任,主管全区的生产建设工作。对具体的事务比龙铁军了解得更详细。龙铁军一和他说起严玉成带了两瓶酒来,马上就想到向阳县的新产品“五峰老酒”。

    徐国伟主管酒厂的销售工作之后,干劲很足,有样学样,弄了一些美女挂历做广告宣传,周培明却也是收到了这种挂历的。他爱人还挺宝贝的糊在了家里显眼的地方。

    那时节,商家基本就没啥广告意识,一份粗糙不堪的挂历,在地革委主任的爱人眼里都是稀罕东西。

    待看到桌面上摆放的“五峰老酒”,周培明与刘江南都是眼前一亮。周培明一贯阴冷的脸上居然也难得地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错嘛,玉成同志,这个包装搞得蛮耀眼的。”

    周培明夸奖道。

    刘江南也随声附和。

    龙铁军便兴致勃勃说起了向阳县酒厂整合的事情,并且出乎严玉成意料地点出是“柳晋才同志主持搞的”,与在办公室的态度迥异。却不知龙铁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把手如此兴致,周刘二人自然不会乱泼冷水,均是连连点头。听到龙铁军说起严玉成要借地区招待所的大庙为“五峰老酒”做宣传,周培明便笑了起来,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说道:“玉成同志,你们倒蛮会打主意的,生意经念得不错。”

    严玉成便连声谦逊。

    尽管周培明从未对严玉成疾言厉色,严玉成在他面前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或许是因为站队的原因,宝州地区上上下下都知道,严玉成是龙铁军线上的人。

    地区一二把手之间面和心不和的现象,十分正常,全国各地比比皆是。因而这么件小事情,严玉成撇开主管生产建设工作的周培明直接找到了龙铁军,也就不足为奇。大家都心照不宣。周培明也不会因此对严玉成有啥看法,各为其主罢了。

    席间,周培明略略提了一下向阳县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话题,严玉成回答说是基层大队自发行动,县里既未鼓励亦未阻拦。

    “先看一看,如果有问题,再收!”

    严玉成偷眼觑着龙铁军的脸色,谨慎地答道。

    龙铁军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周培明点点头,亦不再提起此事。

    这一席酒倒是尽欢而散,一招待所所长当着几位地区领导的面拍胸脯表态,一定坚决执行领导的指示,为基层经济建设增砖添瓦,尽一份绵薄之力。

    严玉成回到向阳县的次日,老爸便接到通知,要他赶到地区去一趟,地纪委要请他“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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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纪委喝茶

    这个消息来得十分突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人有些发懵。

    电话是地区纪检委副书记高宏强亲自打来的,言语说得倒是平和,言道有一些情况,要请柳主任来地纪委核实一下。

    老爸放下电话,镇定了一下心神,向严玉成办公室走去。

    书记办公室内,正有两名区里的干部在汇报工作,见柳主任忽然推门进来,慌忙起身问好。老爸点头还礼,倒还镇静,随即望了严玉成一眼。

    他俩是知己,默契很好。

    严玉成便咳嗽一声,那两名干部就知道两位领导有重要的工作要商讨,识趣地告辞而去。严玉成起身,亲自为老爸泡茶。

    “刚才,地纪委高副书记打电话来,说是有些情况,要我去地纪委核实一下。”

    老爸慢慢说道。

    严玉成提暖水壶的手微微一抖,洒了些水在桌面上。

    老爸走过去,拿起抹布擦干净水渍,端起茶杯,自己抓了一撮茶叶放在杯子里,再回到沙发上坐下。

    “具体没说是什么事?”

    “没有。”

    严玉成放下水壶。沉思一下。说道:“可能是两个事……第一是柳家山机械厂贷款那事。第二可能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地事情。”

    “机械厂贷款地事?”

    “对。”

    严玉成便将昨日在地区与龙铁军以及后来跟周培明刘江南地谈话简单说了一下。

    听说地纪委要请老爸去“喝茶”。事关自己最好地朋友和搭档。严玉成地震惊一点不在老爸之下。边说边紧张地思考。冀图找到一些内在联系。怪不得昨天自己给晋才表功。龙书记不接茬。原来在这等着呢。龙铁军想必是得到了纪委地汇报。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自然不好表态。

    但是,等一等……

    为何中午吃饭的时候,龙书记又当着周培明和刘江南的面夸奖晋才呢?

    一念及此,严玉成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嗯,龙书记这话,是特意说给周培明听的呢,看来龙铁军还是信得过晋才的。

    “没事,你去吧。行得正站得稳,谁来都不怕。”

    见严玉成说得笃定,老爸心里便即安定下来。也是,自打担任这个县革委主任以来,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俯仰无愧,怕什么“纪委喝茶”?

    于是老爸回到办公室,交待江友信几句,便叫上吉普车,奔宝州市去了。

    老爸前脚走,江友信后脚便找到了我。当时不到九点钟,我正在常委楼下的树荫中看《新唐书》,严菲则穿个蓝色的连衣裙,静静地坐在我旁边看小人书,穿着白色袜子和宝蓝色凉鞋的两只小脚交织在一起,有节奏地一摆一摆的,煞是爱人。严菲的小人书大都是我送的,快堆满她的小书柜了,搞得解英直埋怨我,说是她家菲菲都快不记得做功课了。

    我偶尔扭头,见了严菲专注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红的脸蛋。严菲就白我一眼,噘了噘嘴,然后甜甜一笑,将柔软的小身子向我身上斜斜靠过来一点。

    她年纪比我大一岁,但我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发育比她快,眼下已经高她差不多五公分了。加之我少年老成,任谁见了,都会认为我比她大。

    呵呵,在大院里有严菲相伴,去面包屋有巧儿相陪,这日子倒过得惬意。

    我色色地想着,有点心猿意马。

    然后便见到了神色惶急的江友信,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江友信年纪不大,行事却是沉稳异常。如今露出这般神情,定是出了大事。

    “地区纪检委请柳主任去核实一些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我大吃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吓严菲一跳。

    “不清楚,电话是地纪委高宏强副书记亲自打来的,只说是核实一些情况。”

    “那严伯伯知道吗?”

    “嗯。柳主任去地区之前,去过严书记的办公室。”

    “我爸已经走了?”

    “是,刚走了大约五六分钟。”

    五分钟后,我便出现在公安局治安大队办公室。时间还早,治安大队没啥事要忙,新任大队长程新建正悠悠地喝茶看报。

    “程叔,快,弄个车,跟我去地区。”

    见我火急火燎的样子,程新建一跃而起,叫道:“去地区?摩托车行不?”

    “行,只要不是单车就行。”

    这当儿,管他什么车呢。

    以前公安局有一台吉普车和几辆边三轮,梁国强就任公安局长,打了个报告要车,老爸支持公安工作,从财政里挤出了一点,给他们添了一台吉普车,一辆边三轮摩托。梁国强将两台吉普车给了刑侦大队和交警大队,摩托车给了治安大队,自己还是踩单车。几名副职腹诽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小俊,你往后别叫我程叔,叫我程哥吧,人家孙有道有意见呢。”

    程新建边往外走边说道。

    他和孙有道年岁相当,一叫程叔一叫孙哥,孙猴子自然觉得贬低了身份,如今人家好歹是话事的供销社主任了。

    “行。”

    这时候我可没心思去理会这些称呼上的枝节问题。况且叫程哥确实比叫程叔透着亲热。

    动摩托车,我上了边斗,程新建这才问道:“去地区有事?”

    “嗯,你快点,急事。”

    程新建便不多说,加了把油门,摩托车轰轰地冲出了公安局大院。

    去宝州市的路是省道规格,不宽,铺了沥青,不过养护很差,到处坑坑洼洼的,吉普车开不快,倒是摩托车轻便,大约半小时左右,便远远看见老爸的吉普车尾巴了。

    程新建眼尖,一瞄说道:“柳主任的车?”

    其实便是严玉成也没有专车,不过大家看到二号牌照,习惯称呼为柳主任的车。

    “是,我爸去地区有点事,我不放心,跟去看看……跟紧他,别靠太近。”

    程新建这人有个好处,不该问的事绝不乱问。何况柳主任去地区,必定是大事。当即专心驾车,若即若离的保持了大约五六百米的距离。

    反正去宝州市就这么一条路,也不用担心跟丢了。

    在地区纪委的一间谈话室内,老爸见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高宏强。

    高宏强四十多岁,面容刻板,神情严肃,伸出手来礼节性地和老爸握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柳晋才同志,你好。”

    老爸不动声色,淡淡地回了一句:“高书记,你好。”

    高宏强见老爸这个态度,便有些不悦。论级别,他也是正处,而且是老资格的正处,资历远非老爸这个新贵可比。再说纪委的专职副书记,任谁见了不怵三分?柳晋才这家伙,还蛮有个性。

    高宏强索性将皮上的那点笑容也收了起来,板起脸,转身进了谈话室。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几张椅子,摆放的模式有点和公安局的审讯室相类。三张椅子摆在桌子的一头,自然是主持谈话的纪委干部的座位,另有一张椅子,孤零零地摆在桌子对面,与审讯室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张椅子离桌子的距离比较近而已,审讯的意味不是十分明显。硬要说成平等谈话也勉强可以。

    “柳晋才同志,坐吧。”

    高宏强指了指那张椅子。

    老爸很坦然地坐下来,头微微往后一靠,枕在椅背上。

    高宏强的眼睛又眯了一下。

    除了高宏强,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纪检干部,高宏强介绍说是地区纪委监察一科的副科长小秦。小秦倒是比较有眼色,给高宏强泡了一杯茶之后,给老爸也泡了一杯。

    老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叶的味道很一般,难怪没几个人乐意来纪委“喝茶”。

    待小秦在一旁坐下,高宏强咳嗽一声,小秦便即挺了挺腰杆,抓起笔,准备记录。

    “柳晋才同志,今天请你来,是因为地区纪委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以权谋私,为向阳县红旗公社柳家山大队腾飞机械制造厂违规拉贷款,请问有这么一回事吗?”

    高宏强刻板地问道,不带一点感**彩。

    只这一句话,便让老爸提高了警惕。

    这姓高的不是个好鸟,一句问话看似寻常,却是暗藏陷阱。什么叫“违规拉贷款”?拉贷款的事是有的,违不违规就要两说了。一不小心点了头,便是连违规也承认了。

    老爸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停了一下才缓缓道:“高书记,为腾飞机械制造厂联系贷款的事情,是有的。但是不违规。”

    高宏强微微“哼”了一声,说道:“违不违规,要等我们调查清楚才能做结论。”

    老爸抬起眼皮瞅他一眼,神情有点冷。

    “检举信上说,腾飞机械制造厂,是由你的侄子柳兆时和你的五哥柳晋文,也就是柳家山大队的支书,合伙办的,打的却是队办企业的招牌,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老爸淡淡道:“这个情况我就不清楚了。你们纪委可以去调查嘛。”

    高宏强眉毛一扬:“柳晋才同志,我提醒你注意你的态度。这个腾飞机械制造厂开张的时候,你可是亲自去剪了彩的,怎么这个情况你都不清楚吗?”

    听高宏强起了高腔,老爸也不示弱,口气冷了下来,说道:“高宏强同志,我身为向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发展地方经济,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是我的职责。我去为腾飞机械厂剪彩,有什么不应该吗?”

    高宏强就是一滞。他是纪委副书记,指导县级政权一把手如何开展工作,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举报信还说,腾飞机械制造厂的合股方,其实不是你的侄子,而是你的儿子……”

    老爸就笑起来。

    这个时候,在门外偷听的本衙内也笑了。尽管我年岁大了些,实际上已经不大适合干“听墙角”这样的营生。不过事关老爸的前程,说不得,只好重操故技一回了。所幸并未有人起疑。自然,纪委这地方一般人不敢过来也是原因之一。

    举报信上如果真的这么说了,那就没啥好担心的啦。那位举报者大约认为,光一个叔侄关系尚不足以扳倒老爸,毕竟在法律上,叔侄关系不是直系亲属。日后中央三令五申,领导干部子女不得经商,也没涵括叔侄关系在内。

    但是,高宏强却不知道,只要这件事真牵扯到我身上,老爸便撇清了。

    “既然如此,这个事情我就该回避了。高书记,请地区纪委派调查组下去调查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老爸说完,便站起身来。

    门外偷听的小坏蛋慌忙跑掉了。爬上程新建的摩托车,叫道:“快,回向阳,去柳家山大队!”

    程新建二话不说,启动车子就出了地委大院。

    高宏强怔了一下,这谈话也结束得忒快了点,照以往的惯例,这“茶”才刚喝了个开头呢。然而仔细一想,却又没啥理由可以将老爸留下来。

    和老爸握过手,高宏强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柳晋才同志,你最好是考虑清楚。”

    老爸眉毛一扬,声调略微提高了一些,说道:“高宏强同志,地区纪委仅凭着一封捕风捉影的匿名信,就将一位县革委主任召来谈话,也太草率了吧?对于此事,我保留意见!”

    老爸说完,甩下黑着脸的高宏强,径自走了。

    PS:不好意思诸位,起床迟了。实在太长时间没睡过懒觉了,见笑见笑!新章奉上,请诸位多多指教!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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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从实招来

    地区纪委的调查组三天之后才派到向阳县。看得出来,地区对这件事的分歧也是蛮大的。如同老爸所说,仅凭一封捕风捉影的匿名信,就对一位现任的县革委主任大张旗鼓地调查,确实不大合适。

    地区纪委内部开会讨论此事,分歧就十分明显,部分纪委常委力主持重,不能轻易怀疑自己的同志,其中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常委甚至痛心地说道:“过去的那些年里,随便怀疑一切,给我们党的事业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给自己的同志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难道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但是高宏强坚持要派出调查组,理由是:“既然此事涉及到柳晋才同志的子女,本着对党内同志负责的态度,也必须调查清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柳晋才同志当真是清白的,我们地区纪委自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双方意见相持不下。

    地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刘文举将此事上报给龙铁军和周培明。

    周培明的态度很明朗也很圆滑:“党内事务,请龙书记定夺。”

    龙铁军听了刘文举的汇报,特别是听了刘文举转述了高宏强的理由,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查一查也好,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挫伤了基层同志的积极性。”

    于是调查组派下来,但是规格不高,带队的是地区纪委常委兼监察一科的科长老孟。

    孟科长倒是很尽职尽责地进行了调查,只不过柳家山那边,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机械厂确实是由大队和社员柳兆时合股的,而柳兆时的资金来源就是制砖厂的盈利。至于制砖厂,都是招的临时工,大队的壮劳力农闲时节来赚个工钱,符合国家法律。一切都滴水不漏。

    不知道孟科长是不是不甘心一无所获,还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示,紧紧咬住柳晋才的儿子参与经营这事不放。假设能查到柳晋才的儿子与此事有关联,地区纪委就不算无的放矢。

    于是,孟科长在县革委大院常委楼的家属区见到了被指责成“利用父亲的权势以权谋私”的柳俊同志。

    这些日子。本衙内也顾不得个人形象。将显摆地白衬衫蓝警裤黑皮鞋上海手表这类行头全都收了起来。穿着棉布背心。大裤衩子。一双五毛钱地廉价塑料凉鞋。抱着小学三年级地课本看个没完没了。见到孟科长一行人时。一双天真无邪地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

    地区纪委调查组地人员瞠目结舌地神情煞是有趣。

    听取调查组人员地汇报后。龙铁军发了大脾气。随即召开地委会议。将这个脾气发到了会上。

    “怀疑一个十岁地孩子以权谋私。当真是天大地笑话!”

    龙铁军拍着桌子。怒气勃发。

    “我们有些同志。一天到晚正经工作不干。尽搞些莫名其妙地事情!”

    地区的头头脑脑们,谁不知道龙铁军的火爆脾气?由得龙大炮发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般,不发一言。

    刘文举更是低垂着头,一双手扶着水杯不断摩挲。

    好不容易龙铁军的火气消了一些,周培明才咳嗽一声,慢慢说道:“这个事情,纪委的同志确实考虑欠周。事先不做个调查,冒冒然的将人家柳晋才同志叫来谈话,还闹出个十岁孩子的笑话来……是应该好好反省一下……”

    一二把手相跟着敲打,刘文举摩挲水杯的手都僵住了。

    “……不过,纪委的同志也是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开展工作……我看,关键问题还是出在那封匿名的检举信上。正是这封检举信,误导了纪委的同志……龙书记,我有个提议……”

    龙铁军眼望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搭档,点了点头。

    “我看今后只要不是涉及到特别重大的原则问题,对这种匿名信说的问题,应该采取谨慎的态度。”

    一干地委委员纷纷点头附和。

    地委委员,地区革委会常务副主任刘江南说道:“周主任这个建议我很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把全党工作着重点和全国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战略决策,我们宝州地区,应该坚定不移地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将精力集中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不能被一张八分钱的邮票捆住了手脚……”

    龙铁军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江南同志说得好啊,培明同志的建议也很有道理,我们就是不能被一张八分钱的邮票捆住手脚,不能被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投机分子牵住鼻子……”

    龙铁军发表了一番高瞻远瞩的讲话,大家报以热烈掌声。

    在会场上,人人犹如老僧入定,散会之后,便即神态各异了。不过细细打量起来,倒并不是刘文举的脸色最难看呢,似乎还有人比刘文举更郁闷。

    至于是何种原因,这些地区的老鸟,谁不是心知肚明?

    调查组回去的当晚,还是在我的小房间里,老爸和我再次进行了一回长谈。

    “小俊,你说吧,柳家山的两个工厂,到底怎么回事?”

    老爸问道,语气依旧比较平淡,并不显得特别激烈。

    嘿嘿,这事哄得了调查组,可瞒不了老爸。连严玉成都有所察觉,又遑论朝夕相处的父子?

    我叹了口气,说道:“制砖厂基本上全是我的,机械厂有我一半。”

    既然老爸摆明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我再瞒着他,就非为子之道了。

    老爸深深吸了口气,尽管他基本能猜到个大概,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得我亲口证实,仍然免不了大受震动。机械厂如今效益如何,他不大清楚,农业银行的二十万可是他亲自谈下来的。

    二十万啦!

    这小子真敢整!

    老爸吸了一阵气,盯着我看了老一阵,又点起一支烟,忽然笑了起来。

    真是的,有这么一个能整的儿子,他干嘛不笑?

    见我眼睁睁地盯着他的烟,老爸有点促狭地将烟收回口袋,笑道:“你再是大老板吧,现在也还不能沾这个东西。”

    记得上辈子,我外出打工一年之后,回家过春节,老爸得知我学会了抽烟,倒是主动递了一支给我。

    我讪讪地一笑,拉开抽屉找糖吃。

    “钱呢?”

    老爸伸出手。

    我突然警惕起来,问道:“爸,你想干嘛?充公可不行,那是我的血汗钱!”

    汗!

    汗水就流了一些,血却未必。

    “瞧你那点出息,我就是看看,验证一下真假。”

    我掏出存折,有点犹豫地递过去,仍然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不许充公啊,要不不理你!”

    要是充公给老妈,还则罢了,就当报答养育之恩。倘若老爸头脑发热,给支持了四个现代化建设,本衙内再拿什么摆阔气充大款……呃,包小蜜?

    老爸不理我的威胁,接过存折一看,三万多的数字又让他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好在他身为革委会主任,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倒也不占儿子的便宜,又将存折还给了我。

    我接过存折,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晕!

    不愧是县革委主任啊,居然讲出如此大气的话来。

    “这是制砖厂前两个月的收入,机械厂如今还在负债经营,没有盈利。”

    这倒是实话,有了盈利要先还贷款,然后再还投资,最后才是净利润。不过考虑到往后还要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今年之内估计没有净利润产生,就算有也不会很多。

    “你也太小气了,兜里揣着大把票子,每个月才给你妈四十块钱。”

    老爸呵呵笑着,继续调侃我。

    饶是我脸皮厚实,这当儿也难得脸红了一回。

    “只要你们敢要,我每个月给四千块。”

    “得了,拿那么多钱没用。”

    老爸一摆手。

    “你妈过惯了紧日子,一下子给太多的钱,怕是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老爸这话也对,不过最要紧的是,人家地区纪委调查组前脚才离开向阳县,后脚柳主任就整出个大款儿子来,恐怕难塞天下之口。

    “我看这样好了,我妈呢,就只管家里的日常开销,大件家具电器的购置,都归我了。好歹有个利民维修部摆在那呢,人家也没啥话说。”

    我计划起了家庭建设的事。这事虽然不忙跟老妈说,压力总是该帮她分担。

    老爸点点头,问道:“那个利民维修部的内情,又是怎样的?”

    眼瞅他水杯的茶见了底,我站起身,端起茶杯,笑道:“我去给你续点茶水,等会从头至尾,原原本本做个汇报。”

    老爸惬意地点点头。

    不管多大的老板吧,终归是自己儿子。

    续好茶水,我顺带给自己也浓浓泡了一杯俨茶,爷俩对坐,摆开了彻夜长谈的架势。

    基本上,我对老爸没做什么隐瞒,自利民维修部开始,一直到腾飞机械厂,来龙去脉,如实交代了。自然,巧巧面包屋是要瞒下来的。

    梁巧的事情若是被他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再大的老板也一样玩完!

    老爸一直很认真的听着,要紧处插嘴问一两句。

    “这些事情,你到底怎么想到的?”

    老爸有些疑惑地问。

    嗯嗯,又是老问题!

    “触类旁通,学以致用。”

    没奈何,我只得给出这么八个字来敷衍塞责,然后,又洋洋自得地加了一个补充说明。

    “前些年某人不是搞了个天才论么?可正应了赵翼那句诗,叫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见我厚起脸皮胡吹,估计老爸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控制住打我一个爆栗的冲动。大老板的牌子多少还管点用,这么一个牛皮哄哄的儿子,还是不要轻易敲打的好。

    老爸再抽一支烟,吐着烟圈,慢慢说道:“手段是不错,但是要再小心些,如今政策还不大松动。”

    我点点头,觉得老爸的政治敏感性又提高了不少。

    “今后机械厂盈利了,再想做点什么?”

    “扩大规模,在柳家山再建几个工厂。”

    我毫不犹豫地道。

    “为什么一定是柳家山?”

    老爸追问。

    “第一,柳家山保险,有五伯压阵,翻不起大浪……”

    老爸微微颔首,地区先后派下来两个调查组,不都给五伯应付了过去?

    “第二,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将柳家山建设成N省乃至全国的首富村?我说过的话,可不敢忘记。”

    老爸露出赞许的神情:“嗯,这就好。我还真有点担心,你有了钱,变成纨绔子弟。”

    我笑道:“会不会变成纨绔子弟,跟有没有钱关系不大。我倒担心,我以后有了儿子,会变成纨绔子弟。”

    “臭小子,才多大一点,就想儿子的事了?”

    老爸终于忍不住打了我一个爆栗。

    龙铁军在召开地委会议不久之后,亲自打了一个电话给老爸,含蓄地表示了慰问之意。老爸自然要谦逊几句,总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去抱怨上级党组织吧?

    龙铁军问了县里生产建设的一些情况,老爸如实做了汇报。

    “晋才同志,工作做得不错,不过要戒骄戒躁……”

    “是的是的,龙书记,我的工作尚有许多不足之处,请龙书记多批评指教……”

    “哈哈,晋才啊,有这个态度就很好嘛……嗯,你们县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情况怎么样了?”

    龙铁军话锋一转,又说到了责任制的事情上。看来这着实是他的一块心病。这也难怪,毕竟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

    “是这样的,龙书记,我们县里的部分社员群众,自发搞起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对对,是自发的……嗯,龙书记啊,据说四川省和安徽省都已经搞起来了,我和严玉成同志商量过,如果地委允许的话,我们想组织部分干部去那边实地考察一下……”

    “实地考察……唔,去看看也好……这个事情,你们向阳县委打个报告上来吧。”

    “好的好的,龙书记,我们一定会遵照您的指示办理……”

    放下电话,老爸有点兴奋,毕竟龙铁军亲自给自己打电话,这还是第一次。以往有什么指示,都是通过严玉成代转的。虽说这个电话,带有一定的抚慰之意,总归是一个不同的信号。起码在龙铁军心目中,终于将自己看做是独当一面的角色了。

    往大里说,也可以算是一个全新的**呢。

    PS:强推结束,落差挺大的。这一周眼瞅着点击、推荐猛往上涨,心里那叫一个爽!得,咱也知道喧嚣过后是平淡,印版日子清汤寡水的,全靠诸位爷给小的撑起来了!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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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衙内介绍:
一个终日梦想穿越的打工仔终于梦想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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