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重生之衙内TXT下载重生之衙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之衙内全文阅读

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     重生之衙内txt下载     重生之衙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盗采事件(一)

    严玉成和老爸自省城载誉归来不久,遭遇了一次小小不顺。

    枫林公社一些社员盗采煤碳出了事故。

    枫林公社紧挨红旗公社,也是台山区管辖。属于七一煤矿三采区。这里的煤层比较浅,储量丰富,给盗采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几乎不要太多的现代化工具,纠集十来个壮劳力,携带几把锄头镐头,几担簸箕,便可以开工了。最省力最方便的做法是找一个隐蔽的地点,挖通三采区的掘进巷,到达不常用的掌子面,利用现成的矿井坑道,直接出煤。

    选址正确的话,每人每晚出个一两百斤柴煤轻而易举,那可是好几块钱呢。

    当然,这样搞法隐藏很大的风险,一般来说,不常用的掌子面都是准备放弃的,存在许多安全隐患,甚至一些坑道里面用以支撑的矿木都被偷走了不少,一不小心就会塌方。

    这种盗采行为,宝州矿务局每个煤矿都不同程度存在。七一煤矿受害尤烈。矿里保卫科专门组织了一支护矿队,常年巡逻。只是煤矿所辖采区众多,地域广大,当地社员又熟悉地形,护矿队人少,顾得头来就顾不得尾,常常是护矿队一过去,屁股后头就响起了挖掘的声音。

    每年都要为盗采的事情发生几次小规模的械斗,处理一批屡教不改的涉案社员。差不多成了向阳县的痼疾,每一任领导都为此头痛不已。

    但是这次,动静似乎稍微闹得大了些,好几个人受伤,还有一人伤势较重,送进了台山区医院。

    盗采大多在晚上进行,械斗和伤人事件自然也就发生在晚上。

    严玉成得知消息是早晨上班之前。受我的影响,两位主任居然也会偶尔早起,锻炼半个小时。说是锻炼,其实多数时候是站在旁边看热闹。严玉成尤其喜欢看我被梁科长“虐待”。

    照他的说法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话一家伙将我和梁科长都扫了进去。咱师徒俩自是十二分地不爽。只不过人家乃是手握印把子地大佬。咱们这些个小虾米只能敢怒不敢言。

    我便是不明白。本衙内温良谦恭。谨慎守礼。何时成了“恶人”了?岳父大人给出如此考语。当真令人好生不服!

    除了马步冲拳。一百个俯卧撑和一百个仰卧起坐。梁科长又给我加了码——运息二十周天。这个所谓运息一周天。乃是双腿平肩站立。双目微闭。双手握拳夹腰。用鼻孔吸气。顺胸口而下丹田。绕过泥丸宫自脑后回到下颚。由嘴里呼出。

    此谓之小周天。

    照武侠小说里地说法。这是内功入门地基本法门。

    当然。我不至于如此八卦。相信诸如内功练到深处“飞花落叶亦可伤人”地鬼话。每日早中晚各运息二十周天。除了肚子有时会咕咕乱叫一通之外。暂时看不出什么奇妙之处。但梁科长坚持要我这么做。自有道理。

    人家一拳打碎三块红砖,肉做的拳头丝毫无损,乃是我亲眼所见,说的话总不会太离谱罢?

    吃完早餐,严玉成和老爸拿起公文包前去上班,我随在屁股后头一起出门。

    利民维修服务部那头,方文惕又进了十套电视机配件,不过这次是在南京和广州进的。老跟天津和上海进货,数量多了会引起人家的怀疑。这时候搞个体经营,犹如在钢丝绳上跳舞,小心无大错。到得明年,情况就会为之一变,可以正式领下营业执照来,顾忌便不是那么多了。

    我得赶紧去装配,充分利用暑假这段难得的自由时间多赚几个钱,说不定这就是我日后创业的第一桶金呢。

    见我急匆匆跟在后头,严玉成就有些奇怪:“小俊,今天又不上课,这么大早急着去哪?”

    我在利民维修部赚些小钱,老爸多少知道一点(自然他也不明白我如今已是向阳县一等一的阔佬)。但严玉成却不清楚。尽管两家交好,也不见得要事事禀报。

    “去老街跟人家学无线电维修。”

    我随口答道,半真半假。

    这个严玉成倒是相信,老爸以前就是搞技术的出身,让儿子传承衣钵也属正常。

    “哟,你还用学吗?都会修电机了。”

    我便扁扁嘴,打击道:“伯伯,你和周伯伯一样,是个技术盲。电机和无线电根本不是一回事。”

    严玉成脸皮一贯厚实,这时候也难得脸红一回。好在我拉了周先生绑在一起,多少让他心里舒坦一点。

    老爸笑骂道:“这小子,没大没小的。”

    严玉成正要想法子让我也难堪一下,就见他的秘书肖志雄急匆匆跑过来。

    “严主任,柳主任,枫林公社昨晚又发生盗采煤碳的社员与七一煤矿护矿队械斗的事情,有好几个社员和护矿队员受伤,其中一个伤势挺重,送到台山区医院抢救去了……”

    “啊,伤得那么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严玉成吃了一惊。

    《论语•乡党第十》记载:厩焚。子(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我暗暗点头,严玉成不问盗采,先问伤情,果然有圣人遗风。

    “现在还不知道。”

    “你马上叫司机开车过来,我们去台山区医院看看,要不行的话,就转到县人民医院来。”

    “好的……”

    肖志雄又急匆匆转身跑了。

    严玉成与老爸对视一眼,都是神色凝重。

    不一刻,吉普车到了。老爸说道:“要不,我也一起去看看,顺便了解一下台山区‘大宣传大讨论’的进展情况。”

    “嗯,也好。”

    吉普车绝尘而去,我倒并未十分在意这事。所谓靠山吃山,作为一个煤碳资源丰富而社员又贫穷的农业大县,发生这种事不足为奇。在我的记忆中,盗采的情况只有越来越严重,到九十年代后,小煤窑更是遍地开花,每年死于各种煤矿事故的人都在两位数以上。如今这个事,放到十几年后,几乎是毫不足道,根本就无人会向县里一把手报告。是不是需要惊动乡政府的头头,都还要两说呢。

    我匆匆赶到老街,一个顾客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人儿子要结婚,女方提出要一台电视机做彩礼。他昨天就来过,很不凑巧的是,店里没有存货。他便说好今天一定要装一台给他。怕又给人家捷足先登,早早就来坐等。

    这段日子方文惕和二哥被我逼迫恶补理论知识,也有些进步。毕竟时日尚短,还上不得台盘。操刀的工作还得我亲自动手。

    他俩怕我端师父架子训斥,倒是勤快得紧,昨晚上就将一应配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只等我动手装配。

    那客人见操刀的居然是一个小孩,不由大是奇怪。

    “这是我表弟,跟我学修理,让他练练手。”

    方文惕如此解释。一边说一边望我。虽然是我交待他这么说的,毕竟将师徒名分颠倒过来总是有些心虚。

    “他行吗?”

    客人不无疑虑。

    “放心放心,一定行的。装好后我们会调试,调试没有问题你才搬走。”

    我不去理会,操起家伙就上。自然一切顺利得紧。

    “爸,那个受伤社员的情况怎样?”

    晚上回到家里,我随口问起。

    “嗯,比较严重,已经转到县人民医院来了。”

    “有生命危险?”

    “那倒没有,只是左腿骨折。”

    “到底怎么回事呢?”

    左右无事,老爸便索性和我多说了几句。

    受伤住院的社员姓梁,叫梁国成,四十来岁年纪,枫林公社枫树大队社员。昨晚和本大队几个社员一道在三采区盗采。凌晨时分在搬运“赃物”时正巧被护矿队的一个巡逻组碰上。通常情况下,盗采的社员碰到护矿队会作鸟兽散,先逃了再说。等护矿队的离开再想办法将煤运走。这回护矿队存心要抓几个“贼牯子”立威,隐蔽接近,等社员察觉有异,已落入人家包围之中。

    护矿队这一手“铁壁合围”诚然极妙,无奈漏算了一条,那就是枫林公社的民风!

    枫林公社民风极其强悍,颇有“蛮子”遗风。境内练武之风盛行,出了许多名头响亮的“武把式”。我的师父梁科长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盗采的这几个社员倒不是武把式,没有身怀绝技。只不过既然身为枫林公社的一员,性格方面多少受了些影响,不肯束手就擒,当即挥舞锄头扁担与护矿队硬干起来。

    护矿队到底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正经单位,成员大都年轻力壮,训练有素,一番交锋,盗采者抵敌不住,虚晃几扁担,觑空走脱了事。这个梁国成却是倒霉,年岁大了些,手脚不太利索,争斗中吃了不少拳脚棍棒,左腿更遭到重击,“喀嚓”一声,折了骨头。

    无论“正采”还是“盗采”,挖煤都是极耗费力气的重体力活。挖了一个晚上的煤,梁国成本就又累又饿,兼且担惊受怕,再加上这一顿拳棍,登时就晕死过去。

    情形乱纷纷的,护矿队以为闹出了人命。虽说维护公家财产不受损害师出有名,毕竟偷挖几担煤罪不至死,当即不再追赶其他盗采者,扛起梁国成送到了台山区医院,又急匆匆向矿里汇报了此事,矿里又和县里取得了联系。

    “那,县里打算怎样处理这个梁国成呢?”

    “这个要看严主任的意思。不过梁国成做贼在先,拒捕于后,处理轻不了。闹不好要判刑。”

    我顿时对这个倒霉的社员起了同情之心。那会子的社员,起心去做贼的话,家庭条件必定好不了。人都好个面子,大凡活得滋润些,谁愿意背个贼名声?不比后世,笑贫不笑娼。只要能来钱,什么坏事都敢干。

    “爸,那你和严伯伯有没有了解一下,他们为什么要做贼?”

    老爸摇摇头,说道:“不管怎么样,做贼总是不对的。什么理由都不成。”

    我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多了解一下实际情况总不是坏事。所谓‘仓廪足,知礼仪’,其中或者有利欲熏心之徒,也不能排除极个别因为家庭生活困难铤而走险的。这个梁国成说不定就是这样。”

    “小俊说得对呢。你们做县领导的,不能太官僚。”

    老妈本来在看电视,听我们爷俩聊这些事,忍不住旗帜鲜明支持了我一把。也不知是正义感膨胀还是看在电视机的份上。

    老爸不高兴了:“我官僚?我天天跑基层呢。关键这个事不该我管,是公安局的事。”

    “行行行,你辛苦了……我不和你争,我看电视呢。”

    老妈高挂免战牌。打从老爸当上县革委副主任,老妈就很自动自觉摆正位置。

    我心中惕然而惊,倒是忘了老爸做技术出身,思维方式与一直干行政工作的领导干部有些不同,是线性的思维。而老于行政的人思考问题是网状思维,会将事情的方方面面考虑周到。

    照说老爸这个想法也很有道理,假设他是排名靠后的副主任,说白了就是专职的宣传部长,这个事情自然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也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官场挺忌讳手长捞过界的现象。问题他是仅次于严玉成的二把手,如果仅将自己定位为宣传部长就不大对了。

    目前整个宝州地区都是实行革委会一元化领导,党政不分家。但据我所知,最迟到明年,县级党委会一定会全面恢复,党政分家是必然的,革命委员会将成为单纯的政府机构。也就是说,会多出一个政府一把手来。老爸如果总将自己限定在主管宣传这个范围内,很不利于他争取政府一把手的职位。

    如今是严玉成当家,老爸偶尔过界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爸,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如果确实事出有因,和严伯伯商量一下,给他提供些参考意见,也是好的。”

    我暂时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自居“神棍”,去预测后世事情罢?

    老爸想了想,默默点点头。

    PS:第三更奉上,请诸位看官老爷指正。在下这便去为诸位爷准备明早的更新。呵呵。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章 盗采事件(二)

    梁国成盗采受伤事件,我原先并不十分关注,只是抱着一些普通的怜悯之情给老爸敲了敲边鼓,结果如何,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但次日早上结束晨练之后,梁科长出乎意料地叫住我,跟我说起这件事。

    “小俊,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梁叔叔,什么事?”

    我有些奇怪,梁科长基本上属于比较沉默寡言的那种类型。相处一两个多月来,除了督促我保质保量完成既定任务,师徒俩很少有其他沟通。我也习惯了,其他几个师兄(保卫干事)似乎和梁科长也没啥多话。

    “嗯,是这样,枫林公社发生了盗采煤碳伤人的事件,你知道吗?柳主任……有没有在家里谈起这件事?”

    梁科长沉吟着考虑如何措辞。毕竟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普通的九岁小孩,跟我说这种事有些不大对劲。

    我心中一动,倒是想起来了,梁科长也是枫林公社的人呢,也姓梁,莫非与那个梁国成有什么关联?

    一文一武两个师父,我跟周先生很亲近,几乎可用“情同父子”来形容。但对梁科长,自然暂时没有这种感情,不过敬畏却更甚。

    “嗯,昨晚上说起过呢。”

    “那,他有没有说县里打算如何处理?”

    “他说性质好像还挺严重的,要公安局来处理呢。闹不好要判刑。”

    “啊。这么严重?”

    梁科长顿时脸色一变。搔了搔头。

    我笑起来。这时候。威严地梁科长才露出普通人地本性。也是个蛮可爱地直爽汉子。瞧样子有心想要帮梁国成开脱一下。却又不愿直接去求人。这才将主意打到了我这个小屁孩头上。想想也够难为他地。

    笑容一闪即逝。我认真说道:“师父。这个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原原本本说给我听。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真地?”

    梁科长眼睛一亮。没有注意我称呼上地变化。

    我笃定地点点头。

    “唉,国成哥也是个可怜人呢……”

    梁科长长长叹了口气。

    见这么长大的一条汉子如此叹息,我真有些骇然的感觉。听梁科长对梁国成的称呼,可能两家关系还真挺近的。

    “国成哥和我一个大队的,房亲。”

    我便即恍然。

    这情形和柳家山大队一样,同村同姓的人都是族房亲戚。梁科长说明是房亲,就不是直系亲属,和我预料的有一点距离。

    据梁科长介绍,梁国成是独子,父母在堂,俱已高龄。老父前年中风,为给老人家治病,将一个原本勉强过得去的家庭搞得债台高筑。老人家命是保住了,却落下偏瘫的毛病,长期卧床。对靠工分维持的普通社员家庭来说,这等于是一个不住吸钱的巨大黑洞。

    梁国成有三个小孩,一子二女,长子前年参军去了,眼下还在部队。大女儿十七岁,去年就出嫁了。小女儿刚满十四岁,前年辍学在家务农。想必是负担不起学费了。

    向阳县农村流行早婚,十六七岁出嫁的现象不少见。不过听梁科长说,梁家大女儿生得十分水灵,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美人,却嫁了个大麻花。只因为那麻花的老爸是在区供销社做主任的,出得起彩礼钱。

    这跟卖女儿也没多大区别,其中委屈可想而知。

    “唉,可怜啊……”

    梁科长再次叹了口气。

    “国成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要不是家里太难,哪会去做贼?谁知道第一次就碰到这种事情?这人要是背时,喝凉水都塞牙齿。”

    我心中大是恻然。上辈子一世草根,虽然不及梁家这般凄惨,却颇能体会草根阶层的难处。

    都是贫穷惹的祸啊!

    便是一二十年之后,人民的生活水平呈几何级数增长,“病不起”都是困扰每一个普通人的巨大难题。

    “梁国成是第一次?”

    我问道。

    “是啊。国成哥最好面子的人。”

    如果真是初犯,那就好办些。党的政策历来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于初次犯错的人,只要不是罪无可恕,通常会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师父,要不,等我换过衣服,你带我去县人民医院看看?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你去?”

    梁科长大惑不解。

    我笑道:“师父信不过我?假设情况真如你说的一样,我不但在我爸面前敲敲边鼓,就是严伯伯那里,我也担保去求情说好话,怎么样?”

    梁科长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信不过,只是……”

    “只是我太小了,怕说话不灵光是不是?”

    我笑着反问。

    梁科长倒也直爽,点了点头。

    “那没关系,小孩不说假话。说不定严伯伯和我爸真信我的话呢?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我是小孩子嘛,没人会怪我的。更不会怪到你头上。”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梁科长的心坎里。他军人出身,性格爽直,最好面子,开口求人的事情实在干不出来。哪怕不亲自去求人,只让人家怀疑一下,说他走后门包庇亲戚朋友,都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线。我这么说,就是不论成功与否,都牵扯不到他头上。

    难为我想得如此周到,顿时让他觉得这个小徒弟没有白教。

    向阳县人民医院骨科二病室的一间病房里,梁国成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穿着一件打补丁的小褂,露出胸口清晰可见的两排肋骨。脸上也有好几处青肿,嘴角也裂了,胡乱涂抹了些红药水。

    那会子的人民医院和我记忆中的人民医院一模一样,破败得厉害。一间小小病房里挤了六张病床,窗户上许多玻璃都脱落了,想来原先是用薄膜钉着的,天气热,薄膜也扯去了,就这么豁着口子。

    病房里的气味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所幸是外伤病人,不然气味还要更糟。

    两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人员正坐在病床前询问笔录。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清秀的女孩子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紧紧张张地站在一旁。眼睛红肿,显见得刚刚哭过。

    估计那妇女该是梁国成的爱人,脸上很多皱纹,头发已有些花白,生活的艰辛明显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果不是梁科长老早告诉了我梁国成的年龄,乍见之下,任谁都要以为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倒是脸型轮廓十分协调,五官也端正,年轻时想必是很好看的。这一点,她身边的小女儿便是明证。

    女孩儿和她长得很像,瓜子脸,柳叶眉,模样精致,纵使愁云满脸,尚在抽泣也掩饰不住天生丽质。偶尔**的双肩和清澈双眸里流露的哀愁,让人不自禁的心生怜惜。虽然只有十四岁,身材也已有几分婀娜的意味。想想她的姐姐被迫嫁给一个大麻花,我就不禁摇了摇头。但愿这样的命运不要再落到她头上。

    “梁国成,你要老实交代问题,不要想蒙骗政府。”

    一名年岁略长的公安人员板着脸训斥,丝毫不为梁国成的伤情所动。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国成怯怯地道。

    “是不是真的,我们会调查清楚。要知道,我们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住院这段时间,要好好反省。”

    “是是……”

    梁国成唯唯应着,满脸羞惭与谦卑之色。

    “张队长……”

    梁科长上前两步,与那年长的民警打招呼。

    “哟,是梁科长啊。你好你好。”

    张队长立马换了一副神情,起身和梁科长握手。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梁是我老家枫树大队的房亲,听说他受伤了,来看看。”

    张队长先是微感诧异,随即恍然,笑道:“原来是这样。”

    “张队长,你们先问吧,我不妨碍你们办案。”

    “没事没事,已经问完了。你们聊吧……这事也是,唉……”

    我暗暗撇撇嘴,这张队长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明明刚刚还疾言厉色训人,这会子又装出同情的样子。也就是看在梁科长是县革委上班的人,卖个乖巧罢了。

    梁科长话语不多,但侦察兵出身,人却是极灵慧的。哪里看不出张队长口是心非?既然已准备走“高层路线”,便无需和他饶舌,只点点头。

    梁国成自然没这眼色,见张队长对梁科长很客气,不免又起了几分希望,求恳道:“张……张队长,你们怎么处理我都行,千万……千万别告诉部队……”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都自身难保了,还在一门心思为儿子担忧。

    张队长装作没听见,和梁科长握了下手,就出门去了。

    那个时候的部队,特别讲究政治过硬,强调出身成份。家里出了做贼的老子,他儿子在部队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只怕会提前复员也说不定。

    见张队长不应,梁国成的情绪一下子沮丧到极点,拼命揪扯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

    其他病床的病号和陪护,都投过来鄙视的目光。觉得自己和一个“贼牯子”同房,实在晦气得紧。

    梁科长心里很不好受,走到床边按住梁国成的手,说道:“国成哥,不要这样。只要经纬在部队表现好,也不一定会受影响。”

    “经纬”想必是梁国成儿子的名字了。

    “真的吗,国强?真的没事吗?你是部队出来的人,可不要哄我啊!”

    梁国成慌忙抓住梁科长的手,满脸期盼的神情。

    梁科长大名“国强”。他拍拍梁国成的手,以示安慰。却轻轻别过头,不敢和梁国成双眼相对。这个老实人,就是善意的谎言说起来也会脸红啊。

    梁国成哪里看不出来?

    “完了完了,经纬上回写信说他们部队的首长说了,下个月就给他提干,这下子全完了,都怪我啊……”

    完,泪水又夺眶而出,止不住呜咽起来。男子汉压抑的呜咽在窄小的病房里尤其显得碜牙。

    “不会的,只要经纬表现好,不会的……”

    梁科长无力的安慰道。

    梁国成的女儿走到床前,蹲下来拉住梁国成的手,哭道:“爸,你别哭了,哥哥回来也好,你太苦了……”

    我却在紧张地思索着一个问题——梁经纬,好熟悉的名字!

    在我前世的记忆中,一定听说过这个名字。自打高中毕业,我离开向阳县去读大学,然后出门打工,可以说,一九八八年以后,向阳县留在我记忆中的更多只是“故乡”两个字。听说这个名字,该当是在高中毕业之前。

    梁经纬——部队——提干!

    我在脑海中努力搜索和这几件事相干的信息,忽然灵光一闪,我记起来了!

    在向阳一中上高二的时候,学校里组织了一次杰出校友的报告会。其中就有梁经纬。是作为“自卫反击战”的战斗英雄被邀请的。

    在明年,也就是一九七九年二月即将展开的那场扬眉吐气的自卫反击战中,作为某部尖刀连突击排长的梁经纬将荣立特等功,成为战斗英雄。整个向阳县,只有他一人获此殊荣!

    我还隐约记得,一九八七年,梁经纬来向阳一中做报告时,胸前别了三枚勋章,校长亲自介绍,说是某部副团长。

    那时节,年轻俊朗、英姿飒爽的梁副团长是一中所有男生的偶像和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

    只不知,那个战斗英雄梁经纬和眼前偷煤的“贼牯子”梁国成的儿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他却又是如何逃过眼下这一劫难的呢?

    据我所知,只要梁国成这件事定案之后,地方公安局是一定会知会部队的。假设梁经纬尚未提干,不管他的表现多么出色,部队铁定会重新考虑。没有了现在的提干,自然也就没有尖刀连突击排长。梁经纬是否还能再次成为战斗英雄、特等功臣,那可难说得很。

    又难道,在我的前世,并未发生梁国成偷煤的事情?那历史,又是如何会发生这种偏差呢?

    真是不明白!

    “国成哥,你别急,这事我会给你想办法。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柳俊,我的……小朋友!”

    许是梁科长见梁国成止不住悲戚之情,无奈之下,只得将我推到前台。尽管我只是个小屁孩,但县革委柳主任的牌子够大,或许能给梁国成一点信心。

    瞧这架势,他连死的心也有了!

    PS:诸位看官老爷,抱歉抱歉,昨晚停电了,一直到刚才方恢复供电,这便将新章节奉上。这个天要下雨,电力局要停电,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还请诸位爷见谅!晚上如期更新。分类强推期间,会争取多更新一些,只是在下目前仍是端别人饭碗的打工一族,有时身不由己,只能尽量争取。尚请诸位爷多支持鼓励!拜谢!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一章 盗采事件(三)

    “啊,柳主任……”

    梁国成立即止住哭声,一把拉住我的手。

    汗!

    真是糊涂了,直接把儿子叫成老子了,我可不敢如此僭越。

    “梁师傅,我叫柳俊,是柳主任的儿子,也是梁科长的徒弟。”

    “是是,柳主任可好了,昨天还来看过我……”

    梁国成有些语无伦次。

    我微微蹙眉,问道:“梁师傅,你儿子是叫梁经纬?”

    “对对,叫梁经纬……”

    “在哪个部队当兵?当的什么兵?”

    “在南方当兵呢。”

    看来梁国成也不知道他儿子地部队番号。

    梁科长说了一个部队番号。我也不清楚这支部队是否有参加“自卫反击战”。不过却是赫赫有名地王牌部队。上辈子还看过介绍这支部队地传记。

    “经纬是步兵。正规野战部队地。去年他们师里大比武。他是个人全能第二名。部队很看重他地。要给他提干。”

    梁科长又加了一句解释。

    这就对了。也要这样地猛士。才能在即将到来地作战中脱颖而出。成长为战斗英雄。成为咱们向阳县地骄傲。就冲这点。咱也一定得帮一把。不是帮梁国成。而是帮梁经纬。

    “你放心。梁叔叔。这个忙我帮定了。”

    梁科长露出欣喜神情,不过仍是有点不放心。

    “我去磨我爸就是了。要再不成,我就直接去磨严伯伯,磨得他们没法子,非得听我的不可。”

    我嘿嘿一笑,露出小儿女的狡黠神态。如此一来,竟然让梁科长安下心来。倘若告诉他我早就有资格与严玉成和老爸坐在一起商讨县里的大事,任谁都不会相信。反倒这样说,能让人相信。

    既然决意要插手此事,这时却不必饶舌。

    “梁师傅,骨折的情况严不严重?医生说要多久才能出院?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梁国成目瞪口呆,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出。昨天到今天,他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自己这条腿倒一点都没在意。

    “很严重呢,医生说,要一两个月才能下地……”

    梁家小女儿怯生生地插口道。农家女孩害羞,就算跟我这样的小男孩说话,脸上也飞起两片红霞。满怀愁绪里突然显露出一丝娇羞之态,别有一番风韵。

    我点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两个月能下地算是好的。”

    梁科长诧道:“小俊,你知道的真多呢。”

    我搔搔头,笑道:“都是听大人们说的。对了,小梁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见面没几分钟就记挂着问人家漂亮女孩子的姓名,看来上辈子那点“色色”的性子一直不见好啊。所幸年纪小着,倒不令人生疑。

    “我……我叫梁巧。”

    梁巧的脸更红了。

    嗯,还好,虽然也很俗,总归比“春花”、“丽丽”之类的要好得多了。

    “国成哥,来得急,没买什么东西,这点钱,你拿去买点吃的。”

    梁科长掏出十块钱放到病床上。梁科长这种级别的干部,月工资也就在三十元至四十元之间,要养家糊口,一次拿出十块钱算得很大方的了。

    梁国成慌了手脚:“这,这哪成呢,都已经很麻烦你了。国强你自己家里也不宽裕……”

    “是啊,国强兄弟,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梁国成的爱人也插嘴说道,拿起那十块钱往梁科长手里塞。

    “哎呀,嫂子,你们的家底我又不是不知道,三伯(梁国成老爹)还在吃药,眼下又摊上这种事……医药费的事情,七一煤矿怎么说?”

    梁科长坚决不收,倒问起医药费的事。

    其实这话纯粹多余,不过是转移一下话题罢了。梁国成是盗采煤矿资源的“贼牯子”,被护矿队抓了现行还武力对抗,打伤了那叫作活该,七一煤矿怎可能给他出半分钱的医药费?便是昨日凌晨送到台山区医院先行垫付的一些费用,那也是要追讨的。

    至于是不是追讨得到,就要两说了。

    梁国成当即垂下头,很是羞愧。

    梁国成的爱人又抽泣起来:“说是要两三百块呢,已经交了五十块了,刚才又来催过……”

    梁科长显出为难之色。且不说他家里并不宽裕,就是很有钱,也要讲究个亲疏远近。一两百块在当时绝对是个大数目。普通的双职工夫妇带一个小孩的三口之家,除去日常开支,一年下来也就能积蓄个两百来块钱。那全年的积蓄去帮助一个“贼牯子”,纵算是房亲,怕也难能。

    “巧儿姐姐,你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我问梁巧。

    梁巧抽泣着,摇摇头:“她……她没来……”

    我看着梁科长。你不是说梁家大女儿嫁了个有钱人么?岳父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不见露个面?梁科长明白我的意思,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内情。

    梁国成爱人咽了一口吐沫,艰难地道:“大丫头怀了毛毛,身子重。”

    正说着,一个肚子微微凸起的女人嘴里叫着“爹”,急匆匆闯进来。

    这女人和梁巧很像,一般的瓜子脸,模样精致,可能因为怀孕的缘故,肤色要白净一些,也显得比较丰腴。只是凸起的肚子和脸上残留的稚气对比起来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美女就是美女,决不因为怀孕而稍减颜色。但眼前一亮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惊讶和错愕。

    原因在于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称得上高大挺拔,穿件短袖白衬衫,如果从后面看,倒也算一表人才,像郭德纲先生说的——这小伙子长得,把脸遮起来,跟演员似的!

    问题正在于,他的脸没有遮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橘子皮勉强用得上,但必须是风干的橘子皮,刚剥开挺水灵的那种不算。

    很显然,这是天花留下来的后遗症。

    咋见之下,任何人都会猛地一愣,心里先打个寒颤。

    只不知梁巧的姐姐日日夜夜面对这张脸,日子该是何等的难熬难过。

    我心里忽然对梁国成起了一丝厌憎,无论如何,都不该将女儿卖给这么一个人。何况还是那么稚嫩的女儿。这个麻花,实际年龄看不出来,总也不会小于二十六七岁。

    梁家大丫显然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进来之后趴在床边就是个哭,连话都没一句完整的。

    梁家女婿倒是走到床边,放下手里提的一些东西,叫了声“爹妈”,对梁巧叫了声“小妹”,又对梁科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梁巧似乎也很害怕他,紧张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不过还是顾到礼数,怯怯地叫了声“姐夫”,只是那声音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

    人越来越多,我不愿意继续呆下去。毕竟梁国成是“贼牯子”,我作为县革委副主任的儿子不便涉入过深,至少面子上要撇清一下。这也有利于背后运作。国内的事情就是这样,冲到太前面去,往往会丧失话语权。

    尤其是,我不愿意老看梁家女婿那张脸。尽管我知道这不能怪他,说起来也是一桩童年的不幸,应该给予同情才对。无奈人都是爱美厌丑的,心里的感觉光靠理智有时确实扭转不来。

    “梁叔叔,咱们先回去吧。”

    梁科长点点头,和梁国成打过招呼,也冲梁家女婿点下头,起身往外走。

    梁国成的爱人和梁巧一直送到二病室外。

    “国强兄弟,请你千万要帮忙,不要……不要影响经纬……”

    怎样去给老爸说梁国成的事情,我颇费了一番思量。面上,梁国成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我也想过找周先生聊聊这事,透过他去向严玉成说,或许更有效。然而最终的决定却是直接找老爸当面锣对面鼓好好谈一谈。

    在我心里,也很想知道,到底我现在可以多大程度影响老爸和严玉成的决定。虽然我一开始就有资格参加严玉成书房里的“密议”,总归有点敬陪末席的味道。有什么建议也总要拐弯抹角,因势利导。

    直截了当和他们谈事,便是老爸,恐怕暂时也不认为我有这个资格罢?

    从人民医院回来,我直接去了老爸的办公室。

    老爸在批文件,江友信则给他整理些资料,难得没见到其他人。当时县级革委会的办公室,不可能有套间,江友信也就不是一天到晚都跟老爸在一起,帮老爸整理完资料,还要回到办公室秘书科上班。好在这个秘书科的办公室也是在同一层楼。自然,回到秘书科江友信也不会有别的事,除了完成老爸交给他撰写的一些发言稿,就是等老爸的电话吩咐。他的科长乃至办公室正副主任,都不会傻到分派他去做别的事情。

    我探头进去,江友信很警醒,马上就发现了,立即笑着招呼。

    “小俊,来了。”

    起来江友信这时也还是外人,但听他叫我小俊,却十分自然。上辈子,他已经这么叫了二十多年了。

    我笑着叫了声“江哥”,就冲老爸说道:“爸,我有事要和你说。关于梁国成的。”

    “哪个梁国成?”

    老爸一时回不过神。

    我老实不客气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里一坐,正要解释,却发现犯了个错误。办公桌很高,又堆了厚厚一摞文件,而我个子太矮,这一坐下去,无论怎么努力伸直脖子,都望不到老爸的脸。

    老爸笑起来:“有什么事,到我面前来说。”

    江友信恭谨地对老爸说:“柳主任,那我先出去了。”

    老爸尚未回答,我已经抢在头里说道:“没事,江哥你正好也可以参考参考,看这事该怎么办。”

    老爸神情就严厉起来,站起来瞪我一眼:“是公事?”

    “当然,我不会在办公室跟你说私事的。”

    “好。”

    老爸移开桌面那摞文件,很认真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事?”

    “梁国成,就是昨天被七一煤矿护矿队打伤的那个社员,家里情况特别困难……”

    我开始叙说今天在医院了解到的情况。

    越往下听,老爸的神情就越严肃,当听到梁经纬获得了部队师一级大比武的个人全能第二名,马上就要提干时,老爸耸然动容,止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他是哪个部队的?”

    我说了部队番号。

    老爸更是讶异,自言自语道:“是我的老部队呢。”

    我心中大喜,这可是意想不到。

    “这么说,他还是你的战友呢。爸,你的老部队那可是有名的王牌部队啊!”

    这支王牌部队在解放战争中由最北打到最南,席卷全国,威名赫赫,乃是当之无愧的精锐主力。凡在这支部队里当过兵的人,无不引以为荣。

    老爸吸了口气,说道:“能在老部队师级大比武中拿到个人全能第二名,这个梁经纬还真是不一般。”

    我趁热打铁:“爸,那你帮他一下?最起码,不要把梁国成的事情通知部队。梁经纬……可是他家里最后的希望了。”

    这话不但听得老爸微微点头,江友信的神色也有些激动。他做秘书不久,尚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出身农家,都知道梁经纬的前途对这么一个农民家庭意味着什么。

    老爸抬眼望向江友信,江友信微微点头。

    这又是个新发现,他们配合不过一个月时间,居然就有了这种无声的默契?瞧样子,老爸很看重江友信呢,在这种事情方面也会征询他的意见。这可不是普通秘书能享有的待遇。

    “这个事情,我不好擅自作主。”

    老爸还是有些犹豫。

    “那严伯伯呢?他总能作主吧?你去跟他说,他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跟他去说呢?”

    老爸淡然一笑。

    “我去说有用?”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用?”

    其实只要说服了老爸,对于说服严玉成,我倒是挺有信心。严玉成年纪虽然比老爸大,经验比老爸丰富,但有时候却比老爸更冲动,更容易动之以情。

    “爸,我可以跟严伯伯去说,而且估计也能说服他。不过,另外一个人那里,却要你去说。”

    老爸一蹙眉:“谁?”

    “到时候再告诉你。”

    我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

    PS:糟糕糟糕,今天上午忙中出错,发错了章节,汗死!给私人老板打工,星期一事情多点,又恰逢停电,诸位看官老爷多体谅吧。今晚八点前再更一章。汗……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二章 医院提亲

    到医院宣布处理决定的依旧还是张队长和那个民警,只不过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眯眯的客气得很,似乎不是来处理梁国成而是来看望伤员的。

    当时严玉成听了我叙说的情况,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抓起电话接通了公安局,直接找到局长颜松柏,询问案情。因为严玉成和老爸曾经亲自到台山区医院了解过情况,颜松柏很关注这个案子的进展,对案情了解得比较清楚,基本和我说的情况一致。

    “既然是初犯,我看还是应该给人家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一棍子打死。而且那个梁国成家里的情况,也确实值得同情。我建议公安机关谨慎处理。”

    严玉成一席话说得中规中矩,没有丝毫偏袒之意。但颜松柏自然是心领神会。

    我站起来看着严玉成,眼里露出明显的钦佩之意,竖起大拇指。

    “臭小子,你倒成我的上级了!”

    严玉成笑骂一句,将我赶出了办公室。

    有了严玉成的亲口指示,张队长的态度转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原本是不想再来人民医院——听不得人家说感谢的话。却架不住梁科长生拉硬拽,他是真正的武把式,我可不敢和他较量拳脚功夫。

    他还是不放心。倒不是怀疑我撒谎,只是有些担心严玉成的指示到公安局执行时变味。有我在场,万一事情有变,也能及时想办法补救。

    其实这个担心实在是多余,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严主任亲自关照,颜局长焉敢怠慢?

    “……鉴于梁国成认识态度较好。又是初犯。向阳县公安局决定对梁国成予以治安拘留七天……梁国成同志。你对这个处理有什么意见吗?”

    梁国成茫然地看看张队长。又看看梁科长。不知道治安拘留是个什么意思。

    梁科长长长舒了口气。对梁国成点点头。向张队长道:“张队长。你看。他地腿还没好呢……”

    张队长笑道:“梁科长。你就放心吧。颜局长交待了。治安拘留可以暂缓执行。等老梁地腿伤好利索了再说。”

    “谢谢。谢谢!”

    梁科长大喜。这个不多话地人也不禁一连说了好些感谢地话。

    梁国成见梁科长这个样子,也知道事情基本过去了,消瘦的脸上露出极其欢畅的笑意,只是仍有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部队那头……”

    张科长笑眯眯地道:“放心,这个颜局长也有交待……梁科,真有你的,为这个事严主任、柳主任都亲自给咱们颜局长打过电话。柳主任还特别交待,不能把这事捅到部队去。说那是他的老部队,可不要给咱们向阳县抹黑,哈哈,给县里抹黑的事情咱们当然不会做了……”

    在张队长想来,这自然都是梁科长的功劳。倒没想到老梁一个保卫科长,那么吃香,在县里一二把手面前都说得上话。看梁科长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敬畏。

    梁科长就有些尴尬,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有点慌乱地瞧我一眼,那是求援的意思了。我忍住笑,背过身去。梁科长无奈,只得硬起头皮敷衍几句,将张队长打发走了。

    “国强,真是多亏了你啊……”

    梁科长更是尴尬,连连摇手,说道:“国成哥,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这是……”

    我转过身来,竖起中指压到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师父,你要是说一句感谢的话,那就不当我是你的徒弟了,我马上就走!”

    梁科长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果然不再说。

    公安局如此结案,问题也并未全部解决。巨额的医药费,依旧像一座大山般沉重地压在梁国成一家头上。只是这个事情,梁国成无论如何是不肯再麻烦梁科长的。

    梁科长有心帮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四天早上,我去“利民维修部”,在县革委大院门口意外地碰到了梁巧。她一直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显见得来了好久,只是不敢进门。

    “巧儿姐姐,怎么是你?”

    我有些意外的惊喜。

    梁巧展颜一笑,快步过来,将几个鸡蛋塞进我手头,红着脸说了声“谢谢”,然后飞也似的转身跑掉了。我愣愣地看着手里几个兀自温热的鸡蛋,心里极其感动。

    那时的乡民就是如此可爱,只要你帮过她,她总是会记得你的,千方百计,竭尽所能来报答你。这几个鸡蛋,想来是自家母鸡下的,原本可以换几个钱,给她爸爸交医药费,或者补充一点营养,她却在县革委门前徘徊良久,硬塞进了我手里。

    “爹,都怪我没用……”

    梁家大丫坐在病床前,伤心垂泪。

    梁国成摇摇头,难过地道:“爹不怪你,是爹委屈你了。”

    梁国成的爱人却有些气急:“他们也忒没良心,还说是亲家,这个样子了都不肯帮一把……”

    “唉,你就别怪孩子了,她也够难的,人家家里头,也没有栽摇钱树。”

    我来看望梁国成,正好在门外听到这么几句,想来是梁国成的医药费,那位做供销社主任的亲家不肯帮忙。这也难怪,儿媳妇已经买到手,肚子都翘起老大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往这黑窟窿里扔钱。

    梁国成说得对,谁家也没有栽摇钱树。

    “梁师傅,好点了没有?”

    我走进来,将一个竹篮放下,里面装了些鸡蛋、面条和两斤猪肉。因为梁国成抽烟,还买了条火炬烟。

    “啊呀,是柳……柳……”

    这个称呼可真难住了梁国成,直呼柳俊自然不成,叫柳少爷亦不合规矩,称“小俊”又显得托大,而称呼柳主任更是僭越,因此“柳”了好一阵子也没“柳”出个名堂来。

    “梁师傅,你就叫我小俊好了。”

    “那怎么成?”

    “有什么不成的?我是梁叔叔的徒弟,你是他的堂哥,说起来也就是我的长辈。”

    “这可真不敢当,柳主任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梁国成的爱人见我提这么一大篮子东西,更是过意不去。

    “哎呀,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可怎么当得起呀?”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哎呀呀,国成兄弟,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

    正说话间,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旋即如同旋风般刮进一个人来,嘴里一迭声地嚷嚷。

    “国成兄弟,他婶子,大喜事啊……”

    好端端的,突然杀进这么一位,非但是我,满屋子病人、陪护都目瞪口呆。定神细看,才瞧明白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满脸油光,颧骨高耸,嘴唇薄薄,一见就知道是那种极其能言会道的角色。

    一见到她,梁国成脸色大变,勉强笑道:“桂花嫂,什么大喜事啊?”

    梁国成的爱人却有点心虚地撇过头去。

    “哎呀,国成兄弟,你不是要给巧儿寻个婆家吗?这事能成啊!”

    我顿时一阵眩晕!

    梁巧?婆家?这都哪跟哪呀!

    梁国成更是脸色铁青。

    “谁说的?谁我我家巧儿要找婆家?”

    桂花嫂甚是不解,扭头对梁国成爱人说道:“他婶子,不是你前两天跟我说的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么好的人家。”

    梁国成逼视着老婆,压着嗓子问:“是你?”

    他爱人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他爹,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

    梁国成就是一阵沮丧,赌气道:“我不住院了,死了干净。”

    着就伸出双手去搬那条打着石膏吊起来的左腿。

    他爱人吓了一跳,忙起身按住他,泪水涌了出来,呜咽道:“你死了,咱爹娘怎么办?经纬和巧儿怎么办?我怎么办?”

    梁国成双手僵在那里,作声不得。

    桂花嫂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笑着打圆场:“瞧你们俩,什么死呀活的,跟你们说,嫂子我这次真给巧儿找到一户好人家。你们先听我说嘛。”

    也不等梁国成夫妇有何言语,当即说道起来。

    却原来男方竟然是九里铺公社的一个老光棍,据桂花嫂说不到三十岁。我冷眼旁观,心知媒婆的话就如同后世房地产开发商的广告信不得,在臭水沟旁边建栋房子,愣给说成“尊贵水岸生活”。桂花嫂闪烁其辞,这男的纵算没满四十,怕也差不离。

    这个光棍平日里不务正业,屠牛宰狗,做些“投机倒把”的生意,打牌赌博,花样翻新,手头倒也积蓄了几个钱。只要梁家应承这门亲事,立马就掏四百彩礼钱孝敬老岳父。

    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老光棍,就是农村说的“二流子”,而且是个老二流子,人厌鬼憎的家伙,到桂花嫂口里居然变成了难得一见的好人家。

    “这人好本事,会赚钱,无父无母,一点负担都没有。巧儿嫁过去,可享福了。关键是,他能够马上拿出四百块钱来……”

    “别说了!”梁国成声音低沉,额头上青筋暴涨,盯着桂花嫂一字一句地道:“我绝不答应!”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家属这几天下来,也大致了解了梁家的情况,很是同情,不再因为他是“贼牯子”而有所歧视。这时候就有人帮腔。

    “是啊,这哪成呢?人家小姑娘今年才十四五岁……”

    “就是,造孽呢……”

    桂花嫂见犯了众怒,也不怯场,笑着说道:“啊呀,国成兄弟,你不答应难道还有谁能按着你答应?我也就是看你眼下有些作难,想要帮你一把。”

    “多谢好意。不要说左腿断了,就是两条腿都断了,我也绝不卖女儿……我已经对不起少兰了……”

    梁国成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梁家大丫更是哭出声来。大约少兰是她的名字。

    父女俩这一哭,引得大家心里都酸酸的,几个陪护的大妈大婶,更是抹开了眼泪。

    “三十四床,缴费!”

    一名胖大护士雄赳赳进来,语调铿锵地吼了一嗓子,直吼得梁家夫妇父女胆颤心惊,脸色大变。这名护士之雄壮,着实叫人叹为观止。先贤王小波先生,在他的大作里记述过小学时的一位老师,说是浑身瓜果蔬菜,胸部像西瓜,屁股像南瓜。这位护士,正好生动地诠释了小波先生的描述。

    “医师,要……要交多少……”

    梁国成和他爱人都没有吭声,倒是梁巧怯怯地问了一句。

    “两百。”

    “啊,那么多?”

    梁巧轻轻惊呼一声。

    胖大护士鄙夷地扫视一眼,耸了耸胸前的两个大西瓜,昂首挺胸走了出去,临走撂下一句话:“再不缴费,明天就停药。”

    病房里忽然变得十分寂静。大家脸色都很难看,唯独桂花嫂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梁巧低头沉思一会,秀美的小脸上露出决然神色,对桂花嫂说道:“婶,我答应。”

    梁国成脸色大变。

    “我不答应。”

    桂花嫂满脸笑容,尚未答话,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

    不用说,这时冒出来做仗马之鸣的正是区区在下柳俊先生了。

    桂花嫂愕然,随即露出鄙夷之色,撇撇嘴,挥手说道:“谁家的孩子,在这里胡乱说话?你懂得什么?去去,一边玩儿去。”

    这还是她见我衣着光鲜,以为是病房里某个病人的小孩,这才没有厉声呵斥。

    我冷淡地看她一眼,说道:“谁家的孩子,你管不着。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哟,小孩,口气挺大的。你爸是严玉成还是柳晋才?”

    桂花嫂冷嘲热讽,倒难为她跑江湖的媒婆政治觉悟这么高,一下子就将新任的两名主任都抬了出来。这也从侧面证明一件事,开展“大宣传大讨论”之后,严玉成和老爸的威信空前高涨起来,至少已经很成功地在民间消除了前任王本清郑兴云的影响。至于要消除干部中间的影响,怕是还要段时间。

    “你猜对了,我爸就是柳晋才。”

    第一次来的时候,梁科长已经介绍过我的身份,也没必要刻意隐瞒。

    桂花嫂就是一滞,眼神里疑问夹杂着敬畏。

    “桂花嫂,小……小俊真是柳主任的儿子。我的事情,柳主任帮了大忙。”

    梁国成适时插话。

    桂花嫂立即满脸堆笑:“哟,真是柳主任家的少爷,老婆子这可是看走眼了,罪过罪过……”

    我雅不愿与这种人多所纠缠,扭头对梁国成道:“梁师傅,你的医药费问题,我爸已经找七一煤矿的张矿长谈过,应该有希望解决一部分。”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三章 梁巧的新工作

    梁国成盗采事件,我本来的意思是要老爸独力解决问题。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偷了点煤,给人打断腿,用很法盲的观点来看,也算是扯平了。假设是偷了点煤,再打断护矿队员的腿,那才比较麻烦。

    谁知老爸恪守官场规矩,不愿捞过界,硬推给严玉成。那也没啥,不过是多费了我一番口舌。我对严玉成的影响力,一点不比对老爸的影响力小。

    但解决医药费,就没必要再麻烦严玉成。

    老爸原本就和张矿长有点交情,如今身为向阳县二把手,张矿长人精似的,焉能驳老爸的面子?七一煤矿财政再拮据,几千人的大单位,也不少这三两百块钱。

    细论起来,不管是县里出这笔钱还是矿里出这笔钱,都名正言顺,也都有不便之处。县民政局可以透过困难补助的名义掏一点,政府终归不能见死不救。怕的是助长盗采分子的嚣张气焰。而七一煤矿也有这个顾虑。如今老爸亲自出面协调,矿里自然要顺坡下驴。

    七一煤矿到底是在向阳县的地盘上,今后再有类似事件,还得指望地方政府支持呢。诸如粮食供应,子女入学之类问题,更是离不开地方政府帮忙。

    正当桂花嫂眼珠乱转,想要扳回些面子,七一煤矿保卫科和财务科的人就到了医院,承担了70%的医药费。留下这30%的尾巴,也有个说法。毕竟梁国成犯错在先,不能不接受一点教训。不然的话,盗采份子的嚣张气焰还真不能打压下去。不一刻那位浑身瓜果蔬菜的胖大护士和另外一名娇小玲珑的同事就拿了点滴瓶过来给梁国成挂上。

    桂花嫂甚是无趣,招呼了两句场面话,讪讪的走了。

    梁国成全家自是感激不尽,便是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家属,也都交口称赞,说咱向阳县出了两位爱民如子的好领导。

    我这人脸皮时厚时薄,但只是听不得别人对我自己说感谢的话。人家要夸赞严玉成和老爸,我却没有理由不好意思。

    老爸是个好官,咱这做“衙内”的,也与有荣焉。

    当下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将潮涌而来地赞誉照单全收。颇有点洋洋得意。直到梁国成终于将“矛头”对准“小俊”。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慌忙摇手止住。

    “梁师傅。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看。还是商量一下日后地事情吧。”

    到日后。梁国成狂喜之情渐去。忧虑之心暗生。

    “唉。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瞟了一眼梁巧。小姑娘刚才毅然决然要“卖身救父”。如今事情解决。却又像受了惊吓地小鹿。缩在一角微微发抖。让人不自禁地又爱又怜。刹那间激起了我地侠义情怀。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尽管七一煤矿承担了70%的医疗费,梁国成自家要掏的还得上百块。家里还有一个偏瘫的老父亲,加上他自己最起码要卧床三个月,他爱人必得要留下来陪护。便是颇有积蓄的家庭,这么一整也要大伤元气。何况他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境况之窘迫,可想而知。

    瞧桂花嫂离去时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真担心这女人不肯善罢干休。只要梁家的境况得不到改善,梁巧又已经辍学,被“卖掉”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我又如何来帮梁巧呢?

    我一个小屁孩,打着老爸的招牌吓唬吓唬别人没问题。倘若直接掏钱出来帮补梁家,怕是要吓坏一帮子人。尤其头痛的是,梁巧也还是个孩子,尽管桂花嫂认为她已够资格嫁为人妻,但真正让她去工作,怕是得不到人家的认同。

    真是伤脑筋。

    一时三刻没有好办法,只得告辞而去。

    上一次沾梁科长的光,梁巧母女都送到门外,此番本衙内面子不够,只有梁巧一个人送。走到门口,梁巧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我回过头,征询地望着她。

    姑娘满脸红晕,垂下头,极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都说女人是祸水,这话看来没错。梁巧眼下尚未达到“祸水”的级数,不过瞧发展趋势,过得几年,只要能长得和她姐梁少兰不相上下,最起码也能达到“准祸水”的级别。

    就这么一句没多少营养的“谢谢你”,搞得我一整天都毛毛乱乱的,一连出了好几回错。方文惕和二哥诧异不止,却又不敢问。自打教他们理论,我的师父架子端得很足。这也是台资厂整出来的坏毛病,我做工务主管的时候,时常将新进的小师傅骂得狗血喷头。

    这人还真有点贱骨头,你越骂他对你越服贴。

    中午饭照例去附近一家小饮食店打过来吃。这活以前归方文惕,现今自然轮到二哥跑腿。方文惕怎么说也是老板,又是残疾人士,该当享受照顾。

    跟梁科长练了两个月基本功,力气长了不少,饭量也跟着大增。胃口几乎和半大小伙子的二哥一般,超过方文惕这瘦猴许多。我对吃的东西不挑剔,有肉,管饱就成。维修部效益大好,我成了“腰缠千元”的阔佬,倒是可以好好治疗一下馋肉的毛病。

    不成想这天中午的饭菜还真有些难吃,可能大师傅感冒了,舌苔厚,尝不准味道,盐下得太重。我还没开骂,方文惕先就受不了,一连呸了几口,掏出钱来,叫二哥去买包子。

    “TM的,这饭菜又贵又难吃,服务员一个个还板着个死人脸,好像他们是老子咱们是孙子……麻皮,老子赚几个钱,都把去喂了狗……”

    我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是盐下得重点,这小子便骂得这般恶毒,看来还是心痛买饭的钱。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看得方文惕浑身不自在。

    “怎么啦怎么啦,我身上哪不对了?”

    “哪都不对。你小子,都那么有钱了,怎还像个小气鬼一样,死抠门?”

    方文惕倒不忌讳,笑道:“我这不也是穷怕了?有时常做无时想,省着点好,经得长久。”

    我撇撇嘴,不屑地道:“小农思想!我问你,钱赚来做什么的?”

    “这个……我倒没想过,应该是赚来花的吧?”

    “对啊!就是赚来花的。赚了钱不花掉,跟没赚有什么区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只要你有能耐,只管花,花得多赚得更多。”

    这倒不是故意在方文惕面前充大尾巴狼,上辈子我虽然是个工薪族,花钱可不小气。基本上赚多少就花多少,四十岁一觉睡过去之前,身无余财。这大概就是二十一世纪消费观念和二十世纪消费观念的区别吧。

    方文惕嘿嘿笑着,眯起小眼睛:“大少爷,你有啥话就直说,别挤兑我!”

    我顿时闹了个红脸。

    这死瘸子,机灵似鬼,还真能看透我的心思。

    “是这样,我想找个小女孩来给咱们做饭。”

    我也不瞒他,开门见山。

    “啥?”

    方文惕虽然有些吃惊,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看来“女孩”这个字眼刺激了他。

    见方文惕这个模样,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犹豫起来。这死瘸子,今年该有二十岁了吧?也许二十二也说不定,倒没问过他具体的年龄。总之很危险,正是骚得厉害的年纪。将梁巧那么水灵的小姑娘弄到这来,该不会“羊入虎口”吧?

    那可真糟糕透了。

    “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我有些烦躁地挥挥手。

    “别别别,大少爷,你说,我听着呢。”

    我看了看他,神色严肃起来。方文惕见我认真,也收起嘻皮笑脸,问道:“正经事?”

    “对,正经事。”

    于是我便将梁家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着重点了梁经纬“全能第二名”的衔头。果然方文惕听了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乖乖,那可不得了!”

    他腿脚不利索,对那些身手矫健的人充满敬畏。

    “你是想帮他们一把?”

    “怎么,不该帮?”

    “该,当然该。就冲着人家在部队就要提干这点也该帮。往后那个梁什么……对,梁经纬出息了,还不得记着你的好?”

    我笑骂:“去你的蛋。本少爷是那么势利的小人?再说了,我有我老子呢!”

    “对对对,有柳主任这样的老子,你还用别人记着好吗?”

    提起老爸,方文惕就羡慕得要流口水。

    “梁巧她妈要留在医院照顾梁国成,梁巧倒可以做点事。我想啊,就叫她来店里当个学徒,给咱们做个饭什么的,也改善一下伙食。她自己学了门手艺,以后也能从农村出来了。”

    跟方文惕说话,我已经完全用上了成年人的语气,多多少少还带点教训。方文惕也习惯了。

    “嗯,还可以给我洗洗衣服!”

    方文惕腆着脸。

    我警觉起来:“衣服可以洗,但你不许打别的主意,人家可还是小孩子。”

    “放心放心,我有那么坏吗?再说你看中的女人……”

    到这里,方文惕张大嘴没了声音。虽说他早不拿我当小孩看,这话也未免太“成年”了。

    “放屁!”

    我又好气又好笑,严玉成说我是“恶人”,如今方跛子又来这么一句,难道本衙内当真这么不堪?小小年纪就“色”得如此过分?

    “要做好人,就该做个真正的好人,你小子假设真敢起什么歹心,我铁定叫公安局的人治你。不扒下你几层皮我就不姓柳!”

    方文惕吓了一跳,记起我整治赵强的手段,讪讪地道:“不会不会,我不是那种人……那,她来了住哪啊?”

    我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你是老板,安排工人住宿是你的事,问我干嘛?这附近没有房子出租?”

    我是什么狗屁老板了,还不是事事都由你作主?

    方文惕腹诽不已,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点头不迭。

    “楼上二婶家还有空房子,我呆会就去跟她商量。”

    跟方文惕说好,这事只成了一半,梁国成答不答应还两说呢。我直接去提指定不行,人家高看我,是瞧在老爸的面子上。本衙内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一个小屁孩牛哄哄的帮人家闺女安排出路,不得笑掉大牙?

    我先跟梁科长说了这事。

    “什么,每个月给二十块钱的工资?”

    梁科长不大相信。

    县里也有个别国营单位或者集体单位请临时学徒工的,大都是管吃管住,不开工资。好点的每月给几块钱零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家伙开出二十块的工资,比集体单位的正式学徒工还高两块。也难怪梁科长要大吃一惊。

    “嗯,方文惕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人不错,挺本份的。技术也好。”

    这话有点昧良心,方文惕在红旗公社的时候,差不多是个准“二流子”。说到技术,更是连“三脚猫”都还谈不上。

    我说到做到,不但免除梁国成的牢狱之灾,保住了梁经纬这个未来的战斗英雄,还解决了70%的医疗费。在梁科长心目中,再也不是个小顽童那么简单。我说的话,相当有分量。

    不过梁科长为人精细,与我一道专程去“利民维修部”看了看。方文惕连住房都已经号下了,床铺桌凳等简单家什也一应俱全。梁科长与方文惕聊了聊,这跛子早和我对好了口供,自然答得滴水不漏。梁科长大为满意,当即跑人民医院去了。

    梁科长在梁国成心目中,可不是一般的地位,那是整个枫树大队第一位的能人。几乎想都不想便应承下来,还没口子称谢。

    我站在旁边,见梁巧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心中也自欢喜。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四章 大辩论升级

    梁巧的到来让方文惕和二哥兴奋莫名。方文惕年纪稍大几岁,也没正经谈过恋爱,二哥更是青涩小后生,对女孩子感兴趣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何况梁巧又是这般漂亮。

    听说方文惕是老板,梁巧就很拘谨,恭恭敬敬叫了声“方老板好”。将这死瘸子乐得小眼睛都眯缝起来,嘴咧开到耳朵根上,拖着条残腿奋不顾身地要为梁巧提溜行李上楼。

    我上前一步拦住,打掉他伸得老长的手,瞪了一眼。

    “一边去,少在这献殷勤。”

    方文惕就讪讪地收回手,搔了搔头。

    梁巧见方文惕吃瘪,有些不大好意思,轻言细语地道:“方老板,我自己拿就好了,也没什么东西。”

    这倒是实话,梁巧的全部行李也就是几件换洗衣服,用一块蓝色印花布打成个小包裹,另加一床小被子。

    有了方文惕的前车之鉴,二哥就没敢往前来献殷勤。况且他还只有十五岁,脸皮远不如方文惕厚,对女孩子也只是有些好奇。

    住房就租在铺面的三楼,一间小小的偏房,大约有七八个平方。房东二婶是个热心肠,早将房间收拾干净了,里面摆了张小木板床,一条木凳和一张自制的小方桌。

    临河的一面开了个窗子,采光和透气都还可以。

    卫生间是公用的,就在临河的走廊上隔出来,倒是装了自来水。走廊的另一头是厨房,用煤球炉。房东二婶说暂时没人用,也可以给我们。自然水电煤球钱得自己掏。

    方文惕和二哥却是住在店面里隔出来地那个小房间内。

    我在房间里打量一下。说道:“方老板。你请人帮工。不置办床单被褥也就算了。叫人家煮饭给你吃。却连个锅碗瓢盆都不买。拿手掌心当铁锅啊?”

    “买买买。马上就去买……哎。不也是太急了吗?”

    “急你个头。跟你说好都两天了。买个煮饭家伙要多久时间?”

    “行行行。大少爷。你教训得是。我这就去买。”

    见我小小孩童教训方文惕像模像样地。梁巧就抿着嘴笑。方文惕嘻皮笑脸。倒也没觉出有何不悦之色。

    “得,你去买煮饭家伙,我带巧儿姐姐去买点日常用品。”

    “凭啥?”

    方文惕背过脸小声嘀咕一句。

    “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没什么,早去早回,还有几台机子等着修呢。”

    什么话这是?这小子还真跟我吃起醋来了,当真好没来由。得提醒提醒他,免得他真的一时冲动做下什么蠢事,毁了他自己那叫咎由自取,连带把我一番努力也全白瞎了。

    “哎,方老板,二哥,给你们立个规矩——往后,不许进巧儿姐姐房间里来。谁要是不听,我就告诉我师父,就是县革委保卫科的梁科长,你们都见过的。可要当心了!”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叫你是大少爷呢?不过你自己,也不能进吧?”

    “我当然没关系,我是小孩嘛。”

    我得意洋洋。

    方文惕气得直翻白眼,却无话可说。

    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买锅碗瓢盆,我却悠哉游哉带女孩子逛起街来,心情十分之爽。要说向阳县的街,确实没啥逛头。拢共就这么几条灰扑扑的烂水泥路,脏水横流。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从未如此阔气过。

    上辈子同老婆谈恋爱时,大学毕业才几个月,口袋里经常闹空城计,多数时候不过是手拉着手出去再手拉着手回来,买几块钱的小吃解一下馋罢了。如今“腰缠千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得有后世好几万块那么多吧?哄一下女孩子开心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得感谢,要没“穿越”这回事发生,怕是难得有这种“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风光了。套用赵本山在2009年春晚小品《不差钱》里说的话,连“穿越”的八辈祖宗都得感谢!

    我只顾摆阔,买了香皂、洗发膏、梳子、小圆镜、雪花膏之类用品,才花了不到三块钱,心中不爽,待到县百货公司一门市部的架子上取下一条标价六块钱的鹅黄色碎花连衣裙要梁巧试穿时,却发现她紧张得额头冒汗,小脸通红。

    “怎么啦?”

    我大是奇怪。

    “太贵了。”

    梁巧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你不要管,穿上好看就行。”

    “不行的……我,我还不起的……”

    我更加奇怪:“谁说要你还了?”

    “那,那更不行,我不能花你的钱……”

    营业员已经给搞得满头雾水,开始以为咱们是姐弟,本就在奇怪姐姐怎么啥都听弟弟的,要都是成年人,倒也罢了。这个弟弟也忒小的离谱了点,偏偏作主的是我,掏钱的还是我。如今听梁巧这么说,就更加猜不透我们的关系了。

    “没关系啊,我喜欢给你花钱……”话一出口就觉得太过暧昧,我还是小屁孩,不该说这么暧昧的话语,于是又加了一句:“等你以后赚了钱还给我就是了。”

    梁巧脸更红了,漂亮的丹凤眼里漆黑如墨的瞳仁闪动着瞟了我几眼,就垂下眼睑,拿起连衣裙进了试衣间。

    等再从试衣间出来,连同是女人的营业员都看得目瞪口呆,至于自我感觉良好的柳衙内,更是很没出息的差点当场流下口水。

    这……这也整得太漂亮了些!

    诚然梁巧的容貌极其精致,不过前后对比反差太大也是一个原因。眼见得一个穿着补丁粗布衣服的乡下丫头眨眼之间变成婷婷玉立的城市美少女,还真让人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

    起来我好歹也算二十一世纪穿越回来的,在沿海城市打工多年,也见识过不少靓丽迷人的“祸水”,多少有些抵抗力,不至于当场出丑。方文惕就差远了,才乜一眼,当即摔了电烙铁。所幸没有砸脚上,但纵算砸到脚上,估计一时半会也觉不出痛来。

    惹得梁巧又是一阵羞涩的轻笑。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心情大好,嘴里哼起了小曲。转眼却见老爸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份《N省日报》,正在逐字逐句读一篇文章。

    莫非上头政策又有了变化不成?

    我凑过头去瞟了一眼,发现标题是《当前政治宣传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嗯,口气很大呢,作者该当是大有来头。眼睛自然而然往下一瞅,“文毅”两个字赫然在目,心里不由“咚”地一跳。

    果然好大来头。

    这是署名文章,文毅乃是某大军区的副政委,该大军区管辖着包括N省在内的四个省的驻军,实权副政委堪称威风显赫的大人物。

    照说文毅的文章,该当发表在军报上,想来《N省日报》只是转载。

    我索性站起来,靠到老爸身边,一同看那篇文章。越看越是心惊。却原来文副政委字里行间,分明是在指责目前N省的宣传导向很不正常,是和中央既定大政方针对着干。在文章中间,甚至还点了向阳县和严玉成、柳晋才的名,言辞甚是犀利。

    我正要和老爸说话,电话机响了起来。县革委副主任的宿舍,也都装了电话的。

    “喂……哦,严主任……好,我马上过来……嗯嗯,小俊也在,好好……”

    我问道:“严伯伯叫我们过去?”

    “嗯。是去周先生那里,你严伯伯一起去。走吧。”

    还是安步当车,没有惊动司机和别的人。来到县剧团的职工宿舍,周先生一壶清茶,半躺半坐,怡然自得在看书。

    “老师,好兴致。”

    “周伯伯好,师母好!”

    “呵呵,你们来了,坐,坐!”

    严玉成也不废话,甫一落座,便递过报纸。周先生接过,仔细读了一篇,眉头微蹙,慢慢将头往后靠到竹躺椅的后枕上,闭起眼睛。

    严玉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慢慢品茶,甚是好整以暇。老爸却是正襟危坐,神情略显紧张。

    “玉成,你好像很悠闲啊。”

    周先生睁开眼睛,微笑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是讨论,自然会有不同意见。”

    我笑道:“严伯伯,好气魄。”

    “臭小子,倒会拍马屁。”

    “不是拍马屁,是真的很有气魄。”我扁了扁嘴,“我拍马屁也有原则的。”

    三个大人都不禁莞尔。

    周先生说道:“小俊,那你说说,你严伯伯怎么个有气魄法?”

    “文毅可不是一般人,来头那么大,大军区副政委,级别比咱们省委第一书记不低呢。”

    周先生三人面面相觑,老爸迟疑地问:“这个也是周先生教你的?”

    周先生连连摇手:“别赖我身上,我可没教这个。”

    严玉成就盯着我,似乎要从我头上看出两只角来。

    嘿,一不小心把这茬忘了。普通人哪知道文毅是谁啊?更别提什么级别的事了。

    我咳嗽几声,讪讪的起身给他们续茶。打定主意他们要再纠缠这个话题,咱就来个闷声大发财,叫他们老虎吃天,无从下嘴!

    所幸他们没有继续纠缠。我给的惊奇太多,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嗯,小俊说得有理呢。以文毅的身份,断不至于胡乱说话的。尤其是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他们这种级别的干部通常是慎之又慎。”

    周先生说道。

    “可他偏偏写了这篇文章,而且旗帜鲜明,看样子是要做急先锋呢。”

    严玉成皱起眉头。

    周先生冷笑一声:“急先锋?我看未必。他说的东西又不新鲜,都宣传快两年了嘛。估计是近来N省闹得太厉害,已经走在全国其他省市的前面了。再不反击,怕是要席卷全国了。”

    “你是说,文毅是那条线上的人?”

    “那还用说,你查查他任职的简历就知道了,要不是靠在那条线上,能升得那么快?”

    前世有一阵子我是军事发烧友,特别对国内高级将领的事迹比较感兴趣。这位文副政委的履历倒也知道一些。和大多数处于他现今这个职位的将军不同,文毅战争年代的功勋并不显著,建国后的地位也不突出,似乎是师一级的干部。到六十年代后才逐渐崛起,去年升任大军区副政委,并且握有实权。要说升迁也不算太快,只不过开国将军中比他资历老功劳大的大有人在,这才显得比较突兀。

    那边选择他来展开第一波反击,很有道理。以他的地位,足可以代表高层意见。倘若万一反击失利,折损却也并不太可惜。毕竟他在军中尚属于新贵,不是元老级别的。失利不至伤筋动骨。事实上,照历史轨迹,文毅明年就会被调离大军区,具体去了哪个单位,我却记不得了。

    对文毅的升迁轨迹,老爸很熟悉。毕竟他是军人出身,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

    “嗯,将文毅推到第一线,证明他们也很担心,并无必胜把握,是在试探。”

    周先生一拍巴掌:“对了,晋才这个分析非常有道理。”

    “那我们怎么办呢?”

    严玉成问。

    周先生笑道:“玉成,故意哄我呢。你心中早有成算了。”

    严玉成抓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成算是没有。我看可以不必理他。反正我们级别差得太远,他点我们的名,只是指桑骂槐。哪会真跟我们来计较?”

    “他职务虽高,体系不同。军队管不到地方。我看这场大辩论要升级了。”

    我暗暗点头,却再不敢胡乱显露出来。

    在此之前,真理标准的讨论还只是在理论界展开,向阳县属于特例,因缘际会提前参与其中。闹腾了个把月,也该到升级的时候了。

    文毅开了这个头,随之而来的就是和他地位相当的高层大佬会纷纷发言,表明态度。

    “你们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甭管他。”

    周先生下了结论。

    此后情形一如周先生所料,辩论逐渐升级,一些大军区、省、自治区、直辖市的重量级人物纷纷出场,或发表言论,或撰写文章,表明态度,大多数是支持“实践检验真理”的。

    虽然我早知这个结果,毕竟有些患得患失,也与严玉成和老爸一道,密切关注辩论的情势,每日的《N省日报》那是必修课程。情势明显对严玉成和老爸有利,我也就松了口气。

    在八月十七日的《N省日报》上,意外看到一则消息,让我又动开了心思。

    PS:感动!这几天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感动!诸位兄长对我的支持与鼓励,让我感动莫名。一名新人,在**这片汪洋大海里,因为码了几个字,得到如许之多诚挚的关心,是我始料未及的。“**的读者是最宽容最善良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写作的动力是什么?上架?VIP收费章节?都是,也都不是。我觉得,最大的动力就是得到认同,特别是得到未曾谋面的朋友们的认同。诚如我回复闲风孤云兄的话:哪怕这书永远是公众作品,只要还有大大在看,我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以此为誓!再次感谢诸位兄长的支持!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五章 火力发电厂

    八月十七日的新闻报道说,大型火力发电厂“大坪火力发电厂”已经破土动工。地址就位于向阳县石马区大坪公社。

    我记忆中上辈子在大坪乡是有个火力发电厂,但没去看过,也不知道居然一九七八年就在建了。宝州地区煤碳资源丰富,被称为N省的能源供应基地。此前已经在其他县建了两个火力发电厂,大坪是第三个。将煤碳资源转变为电能,可以弥补水电站发电量的不足。

    倒不是我对这个火力发电厂有啥想法,那是国家投资的大型项目,只不过选址在大坪乡,不要说向阳县,便是宝州地区也管不到人家。我小屁孩一个,能染指什么?

    我想的是另一回事。

    向阳县物产不丰,除了煤碳,值得一提的大约就只有粘土了。粘土乃是制砖的好材料。一些社员农闲时节搞点副业,就是制砖制瓦。当然是纯手工的,很累人,所获也不多。限于体制,也没人搞大型的制砖厂。其实就算是体制允许,以向阳县的经济状况,消费得起红砖(烧制砖)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缺乏大型制砖厂的生存基础。

    如今火电厂动工,无疑需要大量的红砖。

    这可是个好机会。

    我年龄太小,走不出去,最近几年要想赚点钱零花,就得立足向阳县想办法。这个好机会可不能错过。我没打算组织一批农村壮劳力手工制砖,一则政策暂时还不允许,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国家规定个体户雇工人数不得超过六人。二则这么原始的方式也有点委屈我这个机械方面的长才。

    我打算整个制砖机来玩玩。

    大型真空液压制砖机技术难度太高,工艺要求也太高,向阳县这点工业基础,完全不够用。整一台小型的,每天出五千块砖坯,难度应该不大。材料可以废物利用,有车床和刨床就可以搞定了。

    使用这些设备,我不是很在行。但那没关系,咱就负责出设计图纸和材料,偌大一个向阳县,找加工的技术工人还是不难的。

    其实制砖机也有得买。只是考虑到成本。似乎还是自己动手要划算些。

    本衙内现在手头不宽裕啊。人脉也不广。没办法解决资金问题。必须立足现实来想办法。

    “方哥。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在维修部吃过中饭。我拉方文惕到一旁说话。

    梁巧做饭地手艺挺不错。大家都吃得很满意。至于帮工。眼下还在学徒。不过小姑娘尽管只读了个小学毕业。却是心灵手巧。学得也认真。已经能帮上一些忙了。

    梁巧见我和方文惕在一旁说话。很懂事地避开去。和二哥一道清理回收地旧机器。拆零件。

    “一千多吧,怎么啦?”

    “一千多少?”

    “咦,你不是知道吗?数数你自己的钱不就清楚了?”

    这话在理。咱们是对半分账,理论上我有多少钱他就有多少钱。

    我笑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去打牌!”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到街上之后,我就没打过牌……嘿嘿,每天忙得跟个鬼似的,那还有哪闲工夫?”

    方文惕连忙撇清。

    他是真的有点怕我。

    “那你手头,应该还有一千三四百块吧?”

    “差不多。怎么啦,想借钱啊?”

    方文惕就警觉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紧张得很。

    我骂道:“TM的,别那么没出息。就算想借钱,你也不用防贼似的看着我吧?怕我赖债不还?”

    方文惕搔搔头:“这倒不是。你真要借,我敢不给吗?”

    “说敢不敢的,多难听?好像我就是个恶人,老欺负你似的。”

    方文惕不说话,给我来个默认。

    我又好气又好笑,打了他一拳。只是他比我高多了,这一拳却捅在腰眼子上。随即正色道:“跟你商量个事,我想整台制砖机。”

    方文惕立即满天小星星。

    “我说大少爷,你怎么老是有那么多古怪想法啊?这维修部搞得好好的,又整什么制砖机?整那玩意干嘛?你要建房子?”

    “我说你怎么越来越笨呢?脑子进水啊?”

    “啥叫脑子进水?”

    晕死!

    十几年后的流行语,这会子说出来还真有些超前。

    “笨蛋。自己建房子就要整台制砖机,那是不是还要建个水泥厂啊?”

    “就是嘛,我就不明白了。”

    我叹了口气:“卖砖啊!现在一块砖卖三分八厘到四分钱,我算过了,除去人工开支,烧碳的钱和运输费用,每块砖能尽赚两分钱。假设一天出五千块砖,你倒是算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方文惕掰起手指头来。

    “一块砖赚两分钱,十块两毛……一天五千块就是一百,一个月……三千!”

    “明白啦?”

    “明……明白了……”

    方文惕嘴张得老大。

    “这还只是刚开始的算法,等买卖做顺畅了,可以扩大生产规模。这样吧,你要害怕,我就一个人干,你借钱给我,一分的月利。一年到期结清。要是不怕,那就还是咱俩合伙干,不过分成方面要改一改,四六开,你四我六,怎么样?”

    “合伙合伙,当然合伙!”

    方文惕想都不想,马上就嚷嚷起来。

    起做买卖,他也知道自己的脑水根本不够跟我比。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猛点头!

    “对了,大少爷,谁去干这个呢?维修部也要有人才行。”

    我笑起来:“做机器也分几个步骤,设计图纸我来弄。整好图纸之后我还得去找加工的师傅……这些事情要叫你去做,你也做不来是不是?”

    我这么直白,可以想见方文惕心里是何等的不爽,但事实如此,也只得点头。

    “等机器做出来之后,找地方组织人员生产,就都是你的事了。我小孩子家,也指使不动那么多人。”

    “那卖呢?砖烧出来卖给谁?”

    “这个不要你操心,我来找买家。”

    方文惕点点头,看得出来,他兴致不是很高。这也难怪,现今守着棵摇钱树呢,修理费加上组装机出售,每月最少也赚三千。还是人家找上门来要货,轻轻松松。我却偏不安生,要去整什么制砖机。

    烧砖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方文惕腿脚残疾,没做过砖坯。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走路呢,瞧人家一天到晚泡在泥巴里,累得像狗一般吐着舌头喘气,想想都头皮发麻。他习惯于听我的安排,无奈之下应承下来,兴致自然不高。

    做设计图纸不容易。最简单的机械制砖机,立体图、平面图、剖面图、转动结构图,大大小小得一二十张图纸,还都得一丝不苟标明尺寸,工作量不小。维修部里内外两间房,到处堆满了废旧电器,工作台上更是如同混战之后的战场,想做图纸都没地儿。

    “巧儿姐姐,借你的房间用一下,我画几张图纸。”

    我指指背的书包,举凡作图要用的工具,纸张都买好在这里了。

    梁巧来了这些天,观察之下,也早已明白,这个维修部名义上是方文惕的老板,实际是由我作主的。当即轻轻抿嘴一笑,脚步轻盈地随我上楼。

    工作的时候,她还是穿着补丁衣服,权当工作服了。那件漂亮的连衣裙,只穿过一两次,珍惜得很。尽管如此,仍然难掩丽质天生。方文惕和二哥见我如此假公济私,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上午太阳不毒,临河的老式木板房,倒也阴凉得紧。房间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透出淡淡的香味,相当好闻。梁巧手脚麻利地将小方桌移到窗口下,支好凳子。

    我冲她甜甜一笑,坐下来,掏出纸笔开始作图。

    “小俊,这是什么呀?”

    梁巧给我倒了一杯茶过来,用的是她自己的水杯,见我画出一个立方体,有些好奇。

    “制砖机。”

    “制砖机?做什么的呀?做红砖的吗?”

    “嗯,做砖坯的。做好之后直接上窑里烧成红砖。”

    梁巧轻轻“呀”了一声:“做砖坯还用机器的吗?”

    “是啊,用机器做砖,速度快,产量高,质量好,比起手工制作,成本要低很多,还轻松。”

    “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抬起头,望着她漆黑的瞳仁和红润的瓜子脸,心头又是一荡,微微点了点头。

    梁巧就露出极其钦佩的神情:“小俊,你真了不起呢。”

    我脸皮薄,听不得奉承话。但这话自梁巧嘴里说出来,十分自然,毫不做作,我听得心花怒放,竟破天荒的没有不适之感。

    “没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梁巧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显然不明白“雕虫小技”的意思。这可怜孩子,才读完小学就辍学了。

    “巧儿,想读书吗?”

    梁巧听我没叫“巧儿姐姐”,略有些奇怪,还是点点头:“想读。”

    “那,等暑假过完你还是去上学吧,不用在这里帮忙了。”

    “你……你不要我了吗?”

    梁巧大吃一惊,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见她这样,我比她还吓得厉害,心里一阵阵生痛。有些女人,天生就是让人无限怜爱的呀。

    “不是,我怎么会不要你?你那么乖巧,是男人都会喜欢你呢。”

    这话暧昧意味就重了。梁巧脸一红,水盈盈的大眼睛却十分专注地望着我,咬了咬嘴唇,轻轻道:“真的呀?”

    我笃定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放心,读书的钱我给你出,生活费也算我的……等你以后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了,再还给我好了。”

    “呀,考大学?我哪里考得上大学啊。我笨死了!”

    梁巧嘴里这么说,脸上却露出向往的神情。对一个农村小女孩来说,考大学,参加工作,做体面的城里人,只要想一想,都让人开心得睡不着觉了。

    我笑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梁巧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行,我爹我妈都不会答应的。”

    “我去跟他们说……我叫梁科长去同他们说。”

    “可是……可是……”

    姑娘眼睑垂下来,脸颊上两团嫣红更甚。

    “可是我喜欢留在这里呢,我想跟你学技术……”

    我哈哈一笑,没准这小姑娘喜欢上我了呢。想想又觉得太扯了,她十四岁,我九岁,就说喜欢不喜欢的,实在有些离谱。

    “其实这个技术不合适你的,女孩子不该干这种活。特别是你,那么漂亮,通天下大约也找不到你这样漂亮的维修技师。”

    “嘻嘻,就你嘴巴甜,哄人家开心。”

    “我没哄你。我觉得你呀,就应该坐在带空调的办公室内,泡一杯咖啡,打几个电话,指挥一大帮子手下去给你做事……”

    我这是给人家分派了一个大公司高管的职位。

    “我才没那么命好。你说的这些事,我听都没听说过,哪里做得来?”

    我笑笑。其实这个什么高管,也不是我希望她将来做的。像她这样的“祸水”级美女,顶好就是养在家里,养养花草,逗逗猫狗,练练瑜伽,做做保养,逛逛超市,打打麻将,偶尔出去度个假,观赏一下风景。当然,如果和老公商量好,也不妨生生儿子。

    自然这个现在却是不能跟她说的。

    “没关系,谁也不是生而知之,是学而知之。以后你慢慢就会了,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

    梁巧喜不自胜。

    “你可不许哄我。”

    我笑道:“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梁巧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真的呢,你真的没哄过我呢。”

    “梁巧,梁巧,在干嘛?快下来干活了……”

    这死瘸子,真不识相,鬼叫鬼叫的!

    “方老板生气了。”梁巧吐吐舌头,转身出门,到门口又回头问道:“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红烧肉,补脑。”

    完自己也有些好笑,馋肉就是馋肉,还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整得好像跟某位伟人似的。

    “嗯,我知道了。”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六章 江友信的表哥

    设计图纸整整搞了两天才算完工。

    技术上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每张图纸都画得规规矩矩。见到如同印版般精致的图纸,方文惕目瞪口呆了好一阵,由衷地道:“大少爷,这次我是真服了你!”

    “敢情以前都是假服?”

    “不是不是,真服真服,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

    方文惕谀词潮涌。

    “嘿嘿,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了……这样啊,这几天我要去找人加工这玩意,没时间呆在店里。你们几个多辛苦些吧。”

    “没事,你放心去弄吧。”

    方文惕拍着胸口的排骨信誓旦旦。

    这小子如今长进了,除了电视机的一些毛病有时会抓瞎,收音机、收录机基本弄懂了。至于组装,二哥已经很熟练,梁巧也能帮上忙了。虽然组装电视机比较赚钱,不过量还是小了点,就是七折,也要四百多块,一九七八年的向阳县,能掏出这么大笔钱的人不多。倒是二手的收音机、收录机,市场比较大,单机利润稍低些,靠的是“薄利多销”,所得不比电视机那块少呢。

    利民维修部的二手机,组装机,主要零配件都是正宗货,质量方面很不错。又打着五交化公司的牌子,有保修承诺,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然名气在外,口碑挺好呢。甚至临近的宝州市和青安县,都有人慕名前来提货。这棵小小的摇钱树,交给方文惕,基本也能放心了。

    加工制砖机,我打算找县农机厂。不过怎么找法,又是个头痛的问题。总不能直冲进去,逢人就说鄙人乃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叫你们老大出来说话?

    这么整。还真是糟蹋了“衙内”这个金字招牌!

    想了想。还是老套路。借力打力!

    这个力。找江友信去借。他如今是县革委地正式工作人员。又是老爸地秘书。说话管用。最要紧地。他是成年人。不会被人家当成发神经地小屁孩给赶出来。

    “江哥。下班没事吧?”

    下午在老爸办公室外。我堵住江友信。

    江友信原以为我来找老爸。见我突然问起下班地事。略觉奇怪。

    “没事。你……”

    “我请你吃饭。”

    江友信笑起来:“你请我吃饭?还是我请你吧。欠你一个人情呢。”

    这倒是实话,他要不能成为我姐夫,这个人情可欠得有点大。若不是我揭出剽窃那事,他铁定还呆在石马中学教书。若不识相,说不定还会开罪徐国昌。

    我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

    “想吃什么?”

    我笑了笑,有点馋一招待所的红烧肘子了。但我和江友信却是不方便去那里。那个一招待所的所长王友富,因为严玉成要借他安抚底下的干部,暂时还呆在所长的位置上。我和江友信,一个是柳主任的儿子,一个是柳主任的秘书,让他瞧见在一起大吃大喝,影响不大好。谁知道这个小人会借此做啥文章?

    “人民饭店吧。我先过去点菜,一会你过来。”

    “好。”

    人民饭店的餐桌上,我铺开了设计图纸。

    “这是什么?”

    江友信有些好奇地问。

    “制砖机图纸。”

    “制砖机?谁画的?”

    我笑笑,倒也没瞒他:“我自己画的。”

    江友信眉毛一扬,随即就笑了:“早知道你非同凡响。”

    他性子原本就沉稳,做了领导的秘书,益发稳重,换了别人一定大惊小怪。不过这也和上次剽窃事件有关,他见识过我的不凡。

    “你要请我吃饭,就为了这个东西?”

    我笑道:“是你请我吃饭。”

    江友信也笑:“不管是你请我还是我请你,总归是我付账。”

    “那可不一定,我现在比你有钱。”

    决定找江友信帮忙,我就打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他。要想在向阳县将生意做开,我自己不方便出面,总得有一个够份量的人去疏通各种关系。我原先想过孙经理或者王学文,又一一否定。孙经理势利,王学文混账,均非可托付之人。况且关系也远了些,靠不大住。

    而江友信却是我最了解的人之一,不管日后成不成一家人,都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饶是江友信沉稳非常,听了我说的事情,也大为讶异,伸手敲打着桌面,镇定自己的心神。这也难怪,一个九岁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出格了些。

    “这么说,我今天还真要赚餐饭吃了?”

    江友信勉力消化完我的话,开起玩笑来。

    “也就赚餐饭吃,烟啊酒啊什么的,可不敢给你。你如今可是干部,身份不一样。”

    “你敢给我还未必敢要呢,怕你爸收拾。”

    这时候菜上来,江友信一看就头大——焖羊肉、回锅肉、红烧鱼!全是肥得流油的。江友信精瘦,是素食主义者,跟我刚好相反。

    这倒不是我的恶趣味,是真想要他增加点营养。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就没点素的?”

    “有,青椒炒鸡蛋。”

    江友信松了口气:“还行。”

    不然的话,枉担一个吃饭的名声,眼见我大快朵颐,自家在一旁喝汤吃白饭,味道不大好。

    “江哥,农机厂你有没有熟人?”

    我夹起一大块焖羊肉,猛咬一口,含含糊糊地问。

    “有。农机厂的副厂长张力,是我表哥。”

    我眼睛顿时就亮晶晶的,这可真是凑巧了。上辈子倒没听说过他有这门表亲。

    “太棒了,正好给我加工这个制砖机。”

    “没问题,他本来就是车工出身。以前洪山机械厂的技师,后来才调到农机厂的。”

    洪山机械厂我知道,那是部队的工厂,生产枪炮的。五九年那位著名的耿直元帅主持建设大三线的时候,一些部队工厂建到了向阳县的山沟沟里。技术力量远比农机厂雄厚。

    在洪山机械厂做过技师的人,加工个制砖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今天星期六,他该在家。索性咱们吃完饭去他家玩一会。”

    “行,你是大哥,全听你的。”

    我一副江湖口吻。

    江友信笑笑,又摇摇头。料来也在诧异我和年龄甚不相符的成熟。

    这一顿饭吃得分外惬意,肚子里装满了各种肉类,走出人民饭店时撑得直打嗝。不免又被江友信笑话一番。他那么沉稳的人,偏是在我面前不拘形迹,和严玉成相类。大概也是觉得和我投缘吧。

    “江哥,张厂长喝酒不?”

    “喝。”

    “抽烟不?”

    “抽。”

    “太好了。”

    江友信奇道:“烟酒俱全,好什么好?”

    “他要不抽烟不喝酒,我还真不知该买点什么进门礼。”

    一九七八年不比以后,天一擦黑,店铺基本关门,又没超市可逛,想买个啥“大礼包”连门都没有。县革委门外有一个供销社的门市部,关门倒比较晚,可以买到烟酒。

    向阳镇独有这么一家公家的门市部是晚上还营业几个小时的,原因不言自明,紧挨县革委嘛。总得让那些临时起意送礼的人有个地方买去。虽说是计划经济,供销社无论盈亏都不影响工资发放,买卖兴隆一些总归不是坏事。

    江友信晒道:“自家亲戚,不必搞这些名堂。”

    我笑道:“是你的亲戚,暂时还不是我的亲戚。求人办事,没有空着手进门的道理。”

    “嘿!要是给柳主任知道,还不知怎么生气呢。”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帮他搞活县里的经济,他还得感谢我呢,生什么气?”

    我嘻皮笑脸。

    江友信连忙正色道:“小俊,别乱说话,当心被人家批成唯生产力论。”

    我撇撇嘴,也不置辩。

    过得几年,你就知道这句话的来头有多大了。

    我买了两瓶西凤酒,两条大前门烟。原本要买四瓶酒四条烟,愣给江友信拦住了。虽然我告诉他我现在很有钱,一时半会他还是无法接受我的“奢侈”。

    这个九岁小屁孩也实在太能折腾了。将他一个月的工资不当回事呢。

    张力家里住在老街,没有路灯。要不是临街的铺面和住房门缝窗户里漏出一点灯光,咱俩得摸黑走路。东西都是江友信提着,腾出一只手来拉住我。可见在他心目中,我也还是个小孩子,至少走夜路怕我摔着。

    八月中旬,天气已经并非最热。一九七八年,全球温室效应还不是很明显,天黑下来后,比较的凉爽。老街的房子外边是砖瓦结构,内里是木板楼梯。水泥预制板眼下还远未成为建筑的必须材料。走在木制楼梯上,发出空空的声音。

    张力家住在二楼,因为是热天,房门是敞开的。

    “表哥?”

    江友信叫了一声。

    “啊,是友信啊?快,进来坐!”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应声而出,五短身材,甚为健壮,面容倒是很和善,瞧样子是老实人。

    “友信,你可是稀客,有阵子没来表哥家玩了吧?是不是换了工作,在县革委很忙啊?”

    听到声音,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从里间出来,见到江友信,满脸堆笑。大约就是他的表嫂,张力的爱人了。嘴里一迭声说着话,挺伶俐的样子。

    我心里又多了几分喜欢。

    这有个说法,凡是这种伶俐的女人大都精于算计,说得贬义一点就是贪财好货。我找张力帮忙,正需要她在一旁敲边鼓。要知道公家人帮人干私活,在当时比较犯忌讳。两口子都太老实的话,纵算我打出县革委柳主任的牌子,怕也不大管事。

    “晚上不加班,就过来了。”

    江友信话讲得十分平淡,仿佛随口聊家常,却透出了十足亲切的意思。只有真正的一家人,说话语气才会这么平淡,不刻意修饰。

    我大感佩服,想不到“大姐夫”还有这般说话的技巧,上辈子倒没留意。

    这时候张力已经看到江友信带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友信啊,怎么回事?”

    虽说是表亲,既不逢年过节,又不是过生日,整这么贵重的礼物,难怪他愕然不解。

    “有点事请表哥帮忙。”

    “哎呀,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要我帮忙,只管开口就是,何必弄这些?”张力摇摇头,又加上一句:“再说了,你如今都是柳主任的秘书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

    “是啊是啊,友信你也太见外了。”

    表嫂眉花眼笑,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茶水、瓜子。

    “友信啊,县革委上班紧张不?柳主任难伺候不?”

    江友信笑笑:“表嫂,都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罢了。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要是让别人听到了,传出去不好。还以为我们背后议论领导呢。”

    “对对对,你瞧我这张嘴,就知道瞎说八道……友信啊,这孩子是……”

    汗!

    进门多久了才注意到我,本衙内还真是不显眼呢。

    “这是柳主任的小孩,叫柳俊。”

    江友信语气还是很随意,张力和他爱人却愣住了做不得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江友信会将柳主任的儿子领到自己家里来玩。

    “表哥表嫂,你们好,叫我小俊就行了。”

    我开口打招呼,随了江友信的称呼。照说这两位三十出头年纪,比老爸小不了几岁,这么叫有点折了辈份。不过我叫江友信江哥,叫他们叔叔阿姨的话,更加乱套。

    “哎呀哎呀,真是,柳主任的小孩,这可真是……张力,你陪客人坐一会,我去买点糖果……”

    表嫂慌了手脚。

    “表嫂,别忙乎了,我和江哥刚吃完饭,肚子胀得不得了,这会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江友信笑着止住表嫂:“就是啊,表嫂,别忙乎了,这不是有瓜子呢。”

    “哎呀,这怎么行呢?太失礼了……”

    我笑道:“表嫂,真的不用麻烦,我和江哥亲如兄弟,你要这么客气,我下次还不敢登门了。”

    “瞧这话说的,真不愧是柳主任家的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真有水平。”

    表嫂啧啧称奇。

    江友信笑笑,不再理会表嫂唠叨,掏出图纸来,说道:“表哥,这是小俊的一个亲戚画的图纸,想麻烦你看看,能不能帮忙加工一下。”

    这个话,是我们在路上就“串供”好的,推到了一个莫须有的“亲戚”身上,为的是不让太多人知道我的“天才”。以目前的大环境,我也不便事事都冲到前台,免得授人以柄,影响到老爸。

    接过图纸,张力马上精神一振。他是搞技术的,机关里头的事情不大明白,就觉得和江友信之间有了距离,没啥共同言语。说到技术,那是得其所哉。

    “唔,这是……制砖机?”

    我立即大为振奋。看样子找对人了。

    “对对,我那亲戚说,就是制砖机。”

    张力边仔细看图纸边点头赞叹:“画得真漂亮,你那亲戚做什么的?设计水平很了不得啊!就是我们厂里的技术员,我看也还没这个水平。”

    江友信听了这话,就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偷偷朝他扮个鬼脸。

    “表哥,这东西你们厂里能加工吗?”

    “加工是没问题,就是材料不好找。特别是这上下两个模块的模具钢不好找……其它的倒还好办。”

    “那可得拜托你想办法,你是行家嘛。”

    “行家不敢当……”

    张力微笑着谦虚了一句,随即皱起眉头。

    “嗯,我以前工作的洪山机械厂,应该可以找到这种模具钢,不过……”

    “不过怎样呢?”

    我问道。

    “就是价钱比较贵,估计得好几百块。”

    江友信暗暗心惊,几百块在当时绝对是个大得吓人的数目。

    我说道:“钱没问题。我那亲戚拿得出来。表哥,你给大概算一下,全部加工完毕,得要多少材料费,多少加工费,电机的钱不用算。我……我亲戚自己会去买。”

    张力笑道:“加工费就不说了,我自己抽空搞几天……这个材料费,我看差不多得要一千块左右。”

    “加工费也不能不说,总不能叫表哥白干。我看这样吧,我回去跟我亲戚说说,材料费之外,就算两百块加工费,表哥觉得怎么样?”

    我一开口就许下两百块的加工费,张力尚在犹豫,表嫂已经喜上眉梢。

    “都是亲戚朋友,帮个忙怎么好收钱呢?”

    话是这么说,瞧她的意思,巴不得我马上就下定金,能够两百块一次付清那是再好不过。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吧,明天我叫我那亲戚给表哥送钱过来,先给一千二,要不够再加。”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七章 梁经纬来信

    钱还是托江友信给张力送过去的。一个九岁小屁孩,就算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吧,揣着一千几百块到处乱跑,总归过于惊世骇俗。招摇也该有个限度不是?

    本想要方文惕去,想了想还是算了。方文惕格局不高,未必能堪大用,许多事情不必让他涉入太深。

    制砖机交给张力加工,可以放心。动力部分是由我自己负责的。

    我在废品公司弄到一个废电机,外壳、底座、轴瓦都还能用,就是线圈全烧坏了,需要重新绕过。十千瓦的电机,绕线圈的活计不轻松。这些日子,我的时间基本耗在这个电机上。维修部的事情都交给方文惕打理。

    绕线圈是个细活,我名正言顺躲进了梁巧的小房子里,美其名曰不想被人打扰。方文惕自然要啰嗦几句,不过也不是当真吃醋。梁巧还小,他也不至于当真打人家什么主意。

    他啰嗦只是因为经常受我“压迫”,找个借口小小反击一下罢了。

    这天吃饭中饭,我没有马上摆弄线圈,而是坐在桌子边喝茶,略略歇息一下。

    梁巧收拾完碗筷,乌溜溜的眼睛老往我脸上瞟。

    我笑道:“有什么事说吧,别憋着。”

    梁巧就露出兴奋的神情,说道:“我哥来信了,信中说很感谢你。”

    “他感谢我干嘛呀?我小孩子家的,又没做什么,哪值得他感谢?要感谢的话,该当感谢我师父。”

    “我知道呢。都是你帮地忙……”

    梁巧轻轻咬了咬嘴唇。神态十足撩人。美丽女孩子这种不经意地小动作。最是让人心动。

    “国强叔都告诉我爸了。公安局和七一煤矿那边。都是你让柳主任去打地招呼。”

    我笑笑。摆手止住她:“巧儿。别说了。都过去了。哎。你哥哥信上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就要提干了。材料都报上去了。小俊。提干就是当干部。吃国家粮是不是?”

    看样子。这小丫头是真把我当成什么都知道地大能人了。一点不在意我比她小了五岁。

    “对。经纬哥是全师的大比武亚军,只要材料报上去,提干是肯定的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军官了。恭喜你啊,巧儿。”

    梁巧兴奋得小脸通红,羞涩地道:“那敢情好。要不,你帮我给他回封信好不?”

    “你自己不会回信?”

    “你知道的,我只读过小学呢……”

    我笑道:“至少你已经小学毕业了,我才上二年级呢。”

    梁巧怔住了,好像才刚想起这个问题。

    眼见得一个含羞带娇的小美人很不好意思地搓弄着衣袂,我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恶趣味。人家那是真把你当成个人物才相求的。

    再说这些日子我在梁巧面前的表现,哪有半点小屁孩的模样?

    “这样吧,你把信给我看看,好不?”

    “嗯!”

    梁巧使劲点头,高兴得不得了。

    信叠得整整齐齐,可见在梁巧心目中的分量。这信是写给梁国成的,估计梁巧去医院看望老爹的时候,顺手带了回来。

    梁经纬的字写得不算漂亮,但很有力道,用一句老套的话来形容就是铁划银钩,力透纸背,颇有军人的气势。一个获得全师大比武亚军的猛士,设或写一手漂亮的瘦金小楷,也委实让人心里别扭。

    梁经纬在信里说了自己即将提干的事情,却并未透出任何骄傲的意思。这一点令我好感陡增——是个实在人。更多的是表示对梁国成的关心和对家里境况的忧虑。有一整段是专门感谢的话,除了说要好好感谢县里的领导,感谢“国强叔”,还特意提到了“柳主任的小孩”。大约梁国成盗采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梁科长曾给他打过电话,对整个过程比较了解。

    信中说到他会在部队好好干,叫梁国成不必担忧,所欠的债都由他来还。已经委屈了大妹,千万不能再委屈了小妹。

    看得出来,他对这两个妹妹很是关心。

    “巧儿,经纬哥叫你再回去读书呢。学费他会负担。”

    “我不。”

    梁巧微微摇头,语气虽轻,却异常坚决。

    我征询地望着她。

    “家里负担那么重,也不能指着我哥一个人。日后还要娶嫂子呢。”

    我点头称是。这个问题已经和她讨论过一次,没必要再讨论了。

    “你有纸笔吗?我给你写个回信吧。”

    “有呢,我买好了。”

    梁巧高高兴兴拿出新买的信纸和钢笔,小心清理了一下桌面,在我面前讲信纸铺开来,又拧开钢笔的笔帽,放到我手边。自自然然透出她办事的细致来。

    回信是以我的名义写的,主要是告诉他梁巧在利民维修部的情况。为了符合我二年级小学生的身份,信写得很直白,没有过多的客套寒暄。只是叫他放心,梁巧在这里很好。又告诉他,如果愿意,回信可以直接寄到县革委,由我代转,会比较方便一些,也比较快捷。

    当时的邮政网络,远不如后世方便快捷,一封信从部队跑到县里,大约需要七天,如果要寄到枫树大队梁国成手头,怕是半个月都不止。

    短短一页半纸的信,几百个字,梁巧看了又看,宝贝得什么似的,良久才念念不舍地装入信封。

    我写好封皮,笑道:“快去寄信吧,我还要赶工呢。”

    “哎。”

    梁巧很乖巧地答应一声。

    “小俊,你那个制砖机做好之后,打算在那里烧砖?”

    “柳家山吧。那是我老家。”

    “哦……”

    梁巧欲言又止。

    “咱俩是好朋友,有什么话就说嘛。”

    “好朋友”这个定语让梁巧有些喜出望外,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衙内”,和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嗯,我爹是个烧砖的好把式呢。可惜伤了腿。”

    “原来这样啊,那没关系,过两个月,等他腿好了,我再做一台制砖机,就交给你爹去用。”

    “真的?”

    “傻丫头,以后不许这么问。我还会哄你吗?”

    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前世四十岁的语气,充满了怜爱之情。

    梁巧又羞又喜,俏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张力做事很卖力气,一个星期就加工完毕,略微有点超过预算。但全部组装完毕,加上电机,也不过花了两千来块钱。比起直接到厂家提货,加上运费什么的,差不多要节省一半的资金。

    在农机厂的车间内,接通电源,眼见那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我心中涌起一股难得的成就感。也许在后世,这样一台粗糙不堪的四不象制砖机,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可能成为一个笑柄。然而在当时,在向阳县这样偏僻闭塞的山区穷县,这却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堪称“重工业产品”了。

    制砖机空转了几分钟,我切断电源,上前检查各个部位的磨合情况。

    张力的技术水平非常不错,基本上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现在看上去还可以吧,就不知道真正投入使用之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张力很谦逊地道,言语里却多少有些得意。

    “原理正确,设计正确,加上表哥你的技术完美无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操起机油壶往结合部位加注机油,笑着说道。

    张力见我选点正确,动作熟练无比,很诧异地道:“小俊,你怎么懂得这些东西?”

    “嘿嘿,设计这个图纸的亲戚是我师父呢。我放了假没事,跟他学的。”

    张力笑道:“你是柳主任的儿子,用得着学这些东西吗?日后大学毕业,还不是舒舒服服坐在大机关里做领导?”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我爸说了,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傍身。像表哥你这样难得的技术人才,无论什么时候都吃香得很。”

    这话轻轻巧巧,不着痕迹地捧了张力一记,张副厂长笑得嘴都裂了。

    “呵呵,瞧你说的,真不愧是县里大领导的儿子,教养就是不一样,普通家小孩子哪比得上?”

    “表哥,假如一切顺利的话,过两个月,可能还要麻烦你再做一台。”

    “那没问题。你什么时候需要,说一声就得了。”

    当初我说让方文惕负责去组织烧砖的人员,其实考虑欠妥。方文惕虽说也是红旗公社的社员,长期在外,呆在农村家里的时间很少。在人家眼里,基本上也属于不务正业的那种人。不过因为他有残疾,别人倒也并不苛责,觉得他能养活自己,不拖累父母,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很显然,他缺乏组织这种“大规模生产”的能力和基础。

    于是我又再和他商量,还是由我单干,钱算是我借他的,一分的利息,每月由我在利民维修部的分红中扣出五百元。分三个月还清。

    方文惕本就对这事不大热心,又没亲眼见过制砖机,总觉得不太靠谱,叫他放下现成的摇钱树去伺候泥巴疙瘩,实在不很乐意。当下也没多少犹豫,痛痛快快就答应下来。

    在他想来,赚钱还是要看得见才比较让人放心。

    火力发电厂已经破土动工,正在下基脚,大坪公社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县里的领导包括严玉成和老爸都亲自去过两趟,对工程建设的进度很关心。

    电厂建设直接由国家拨款,N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承建,专款专用,县里和宝州地区都插不上手。严玉成和老爸如此重视,也只是表示个意思。总不能让别人说他们不关心国家的重点工程建设。当然,那么大一个工程,需要用到许多临时工,倒是给向阳县特别是大坪公社的社员提供了一个农闲时节搞副业的好去处。从这一点上说,县里领导关心也并不纯粹是做样子。

    赶在开学前几天,我回了一趟柳家山,直接找到五伯。

    我原来打算要大堂哥柳兆时来负责这事,仔细思量之后又放弃了。放弃大哥的理由和放弃方文惕的理由是一样的。大哥十九岁,与小舅同年,法律上算得成年人。不过在农村,也就是个半大的青皮后生。伯父去世早,失了教养,大哥有点游手好闲。农村青年,沾上了这么个毛病,通常都不会被人看好。

    而且大哥的身体又不大好,时常闹个头痛脑热的。虽说有制砖机,但举凡松土、上土、码坯、箍窑、出窑可都是重体力活,大哥根本吃不消。

    若论组织能力和在群众中的威望,通柳家山无人能出五伯之右,如果能说服他亲自主持,那是再好不过。这事既不能告诉老爸,也不能让江友信出面,说不得,本衙内只好赤膊上阵了。好在五伯对我印象颇佳,又有“七一煤矿修电机”、“稻田养鱼”、“栽种金银花”等一系列“先进事迹”垫底,再整个制砖机,想必也不至于让他老人家吃惊过甚。

    但是一踏进五伯的家门,我心里又不托底了。

    五伯叫了一声“小俊”,马上就起身出门张望,然后大惑不解。

    “小俊,你爸呢?”

    晕!

    敢情在五伯心里,我还就是个小屁孩!上他家一趟,理所当然都得有大人陪伴。

    “怎么,五伯,我自己就不能到你家来玩,非得要我爸带我来?”

    所幸我并非真正的小屁孩,四十年的人生阅历,总不能完全白瞎吧?边和五伯油嘴滑舌,边将手里的烟酒摆到了桌面上。

    五伯一怔:“能来能来……小俊啊,这是什么?”

    “孝敬你老人家的。”

    “谁带来的?”

    五伯疑惑地问。

    “我啊。你侄儿我孝敬你的。”

    “你?”

    五伯更加不解了。

    “好了,五伯,我来呢,就是有件事想跟你老人家商量商量。”

    “你有事和我商量?你爸叫你来的吧。好,你说吧,什么事?”

    我差点彻底被五伯打败,绕来绕去,他就是不肯接受我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想了想,我决定模糊一下背景,要不然,光这“资格”问题就够五伯和我绕上老半天的。

    PS:今天是七夕节,又逢许多新的看管老爷上来夸奖,在下是个不经夸的,觉得前几日承诺要爆发,都已经三天了,没行动,食言而肥,不是个事。没说的,将刚赶出来的一章也传上来,今晚拼老命,再磨三个小时,赶明早的更新!希望诸位老爷喜欢!拜谢!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八章 制砖厂上马

    “五伯,金银花长势还好吧?”

    “好呢。”

    一说起金银花,五伯就很兴奋。

    “照你上次说的,大队又育了两千株苗子,长势都很不错。”

    “那就好。明年要是能收三茬花,搞不好能有五六千块钱的收入。”

    五伯笑眯眯地点头:“就是呢。这可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看来读书读得好就是有出息。”

    正说话间,五伯母打外头进来,见我在座,惊喜地道:“小俊来了呀?晋才和碧秀也回来了吧?”

    “五娘好。”

    我忙站起身,恭恭敬敬问过安好,这才回答。

    “我爸我妈都没回来,他们事情比较多,抽不出时间来。就我回来看看外公外婆和五伯。”

    “好孝顺呢,小俊。”

    五伯母连连点头。看见桌上地烟酒。就望五伯。

    “小俊带来地。你收起来吧。”

    五伯淡淡地道。

    “哎呀。真是。又不是逢年过节地。窜个门还带什么东西……老倌。你也真是糊涂。就让人家小俊这么干坐着。茶水都不倒一杯……”

    我笑道:“五娘。我不渴呢。要渴了。自己会倒茶。不敢劳动五伯地大驾。那可折杀我了。”

    “这孩子。嘴巴真甜。”

    五伯母念叨着,颤巍巍端上凉凉的茶水,摆出一碟自家炒熟的南瓜子,又急匆匆跑到里间拿出几个鸡蛋,捅开灶火,用一只陶罐装了半罐清水煮起鸡蛋来。

    我正要客气几句,五伯摆摆手,笑道:“小俊,别理她了,咱们继续说话。你爸叫你来有什么事?”

    唉,怎么说都是老爸叫我来的!郁闷一把先!

    “五伯,今年一年,咱柳家山大队的人均收入能有多少钱?”

    五伯不妨我问起这事,奇怪地看我一眼:“你爸叫你问这个?”

    我差点要抓狂!

    “……嗯,现在才过去半年多点,不好说。去年是每个人能分到三百五十斤口粮……十五块六毛钱……今年养了五十亩鱼,估计得有六千多斤,分掉一半,留下一半,能卖一千多块钱……”

    我倒抽一口凉气。

    上辈子尽管经历过这个年代,不过那会子是真正的小屁孩,对这些数据一无所知。只是当作历史在书上了解过一星半点。虽然早知道社员收入不高,但人均“三百五十斤口粮”和“十五块六毛钱”,还是让我头晕目眩。

    “那,柳家山总共有多少社员?”

    “男女老少通算下来,八百五十几口子吧。”

    也就是说,养五十亩鱼,人均不过增加了一块多钱的收入。

    “那,柳家山大队总共有多少集体积余……只说现金。”

    五伯苦笑一下,有些难堪:“四百五十二块七毛三分。”

    我一把抓住桌子角,以防突然晕厥摔倒。

    “五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五伯眼望着我,有些莫名其妙。大集体的生活过了二三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五伯早已经习惯了。不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找五伯,原本只想简简单单和他商量一下制砖的事情,现在看来,得先谈谈日后柳家山大队的发展方向。五伯观念正统,不解开这个疙瘩,今天这趟说不定就是白忙乎。

    “集体没有积余,社员手头更是紧巴巴的,一有个什么要紧事,都应付不过来。比如上回七伯家的小青姐生病,就连个医疗费都掏不起。”

    五伯脸色郑重起来:“小俊,是不是县里有什么新搞法?你爸叫你来探我的口风?你放心,只要是严主任和晋才要做的事情,不管做什么,五伯我和柳家山大队都举双手赞成。”

    我沉吟着,说道:“五伯,确实不是我爸和严主任叫我来的……大坪火力发电厂的事情,你听说过了吧?”

    “这么大动静的事情,五伯我能没听说过?怎么跟火力发电厂扯上关系了?”

    “当然有关系了。那么大一个工厂,得用多少红砖啊?我们柳家山大队,不是年年都有人出去搞副业,给人家打砖坯?”

    五伯有点明白了。

    “有倒是有,都是小打小闹的。人家那么大工厂建设,听说是中央直接拨款的,能用咱们的红砖?”

    我笑起来:“五伯,是中央拨款没错,难不成红砖也从中央运过来?”

    五伯不禁也笑了。

    “是这么个理呢。”

    “五伯,不瞒你老人家说,我有个朋友,买了台制砖机,想到咱们柳家山大队搞个小制砖厂,你看行不?”

    五伯问道:“你的朋友?”

    “怎么啦,五伯。我年纪是小,可也没谁规定我的朋友都是小孩啊?他买的制砖机,每天可以出五千块砖坯呢。只不过他在街上有工作,没时间来搞制砖厂,这才要你老人家出面帮忙。”

    “有这种好事?”

    我一听心中大喜,趁热打铁:“是啊,我那朋友原本要将制砖厂搞到大坪去,离电厂近嘛,运费便宜。是江友信跟他说了,要搞到咱们柳家山来。”

    “江友信是谁?”

    我淡淡一笑:“我爸的秘书。”

    这个时候将江友信抛出来,也有个说法。让五伯以为这中间有老爸的影子。这个就叫作扯起虎皮当大旗。

    果然五伯的神情就有变化。

    “这样啊,那怎么搞这个制砖厂,你那朋友有什么章程?”

    呵呵,绕了半天弯子,总算是点到正题了。我嗓子眼都快讲干了,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这才说道:“五伯,这又两个方案可供选择。第一个就是合伙干,我那朋友出制砖机,算是他入伙的,小四千块钱。其余的由柳家山大队出,包括社员出工的费用,都由大队负责,分红对半开。”

    五伯皱起眉头:“小四千块钱呢,这要对半开的话,咱们也要掏这么多,就算出工的费用可以先欠着,等赚了钱再支付,其他买煤的钱,雇车的钱,也不是小数目……你说说第二个办法……”

    “来了来了,小俊,饿了吧,先吃个鸡蛋。”

    我正要说话,五伯母煮好鸡蛋拿过来,剥好一颗递到我手里。

    “谢谢五娘。”

    折腾了这许多时候,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五伯,第二个方案是所有资金都由我那朋友出,大队只管组织社员出工,烧窑,装车,赚个工钱……嗯,工钱一个月一结,现金……你看怎么样?当然,为头负责的人,另外开一份工钱,我那朋友的意思,每个月给一百块。”

    我边吃鸡蛋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多少?”

    五伯“呼”地站了起来,满脸不信。五伯母刚巧听到,也惊呆了。

    每月一百块!

    我爸这个县革委副主任,每月工资满打满算也就五十块出头。而五伯做大队支书,每年的补助还不到一百块。

    “小俊,你说的是真的?”

    我装出很委屈的样子:“五伯,我会哄你吗?”

    五伯母帮腔道:“是啊,人家小俊小孩子家,哪会撒谎哄人?”

    “小俊,你那个朋友,做什么的?这么有钱?制砖机都能买得起?”

    “嘿嘿,这个你老人家就别问了,总之人家是有门路的人。要不我也不会来帮他说这事了。”

    五伯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在他看来,街上的能人多了去了。眼前这个九岁的侄儿,不也是一位小能人么?年纪小小,懂得事情可多。

    “那敢情好。农闲时节,大队的壮劳力都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呢。要能赚个工钱,确实是好事情。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政策不允许呢。这可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我笑道:“五伯,您的政治觉悟还挺高的。可是你也想想,咱们烧砖是卖给谁?卖给火力发电厂啊,那可正经是国家支持的大型项目。咱们啊,这叫给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又不是卖给外国人,怎么就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其实我知道五伯的担忧很有道理,一九七八年搞这个,确实是违反现行政策的。不过火力发电厂的建设可不等人,咱们不卖砖给他,自有别人卖。

    我是想钻个空子,利用一下时间差。只要遮掩着扛过这几个月,等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中央政策自有新的变化。到那时就算仍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搞私营经济,环境也必定比现在要宽松得多,断然不至于动不动就给上纲上线。

    关键是怎么遮掩。这才是我要找五伯的主要原因。

    “就你能说。”

    五伯展颜一笑,随即又微微蹙眉。看来他心里头的疙瘩一时半会还解不开。这也难怪,毕竟搞了二十多年的集体经济,总不能让我一个小屁孩几句话就给忽悠住。

    五伯母倒是极聪慧的,说道:“老倌,这可是大好事。你不好出面,就叫兆玉出面好了。”

    兆玉乃是五伯的长子,大约三十岁出头,是个能干人。由他挑头,确实比五伯赤膊上阵更合适。

    我一拍巴掌,笑道:“五娘说得再对也没有了。五伯您是支书,怕人家说闲话,兆玉哥可没这个顾虑。”

    “就是,他一个农民,连生产队长都不是,怕啥闲话?”

    五伯母继续怂恿。

    “每个月一百块呢,到哪找这种好事去?”

    饶是五伯政治觉悟再高,涉及到亲生儿子的前程,也不禁怦然心动。

    “那,你去把兆玉叫回来,咱们再合计合计。”

    我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往椅背上一靠,极其惬意地舒了口气。

    “爸,叫我什么事?呀,小俊来了?”

    柳兆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人还没进堂屋,大嗓门就嚷嚷起来了。

    我忙站起来:“兆玉哥,你好。”

    “好呢。哈哈,小俊,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十二叔还好吧?”

    “我爸很好。他也时常跟我说起兆玉哥你呢。”

    我顺手给他吃了颗糖。

    “兆玉,你坐。”

    五伯指了指我身旁的椅子。

    柳兆玉依言坐了,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爸,什么事?”

    “是这样,小俊有个朋友,要在咱们大队搞个制砖厂,制砖机都已经买好了……”

    五伯望望我,将事情简单复述一遍。

    “有这种好事?那太好了,爸,我看能行。”

    柳兆玉喜形于色。

    “好是好,就怕不合政策!”

    “咳,这怕什么?咱们对外就说是大队的制砖厂不就行了,谁吃饱了撑的来管这闲事?就算上头有意见,不还有我十二叔在县里吗?”

    柳兆玉毕竟年轻气盛,没那么多顾虑。再说每月一百块的工资也确实诱人得很。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再和那朋友说说,除了社员的工钱,也给大队交些管理费,多少五伯您说个尺码。”

    柳兆玉一拍大腿:“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只要公家不吃亏,任谁也没话说。”

    五伯也被儿子的态度激得心痒痒的,说道:“嗯,要这样的话,我看能行。就是这个……这个管理费,我倒是不大好说呢……”

    “每个月也是一百块,您看够不?”

    我试探着说了一个数,心里打算五伯要嫌少的话,再给加两百也成。

    柳兆玉忙道:“够了够了,什么事不做,每个月干得一百,还有什么讲的?”

    五伯不乐意了,瞪他一眼,骂道:“怎么叫什么事不做?咱大队的人你能叫得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是是,要论这个,咱大队还真没人能比得上你老人家。”

    眼见得有大笔进项,柳兆玉挨了训一点都不在意,笑嘻嘻地拍起了老爹的马屁。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六十九章 火电厂推销

    九月,所有学校如期开学。虽然和谢老师有秘密协定,新学期才开始没多久,总不能一个照面都不打。这个小学三年级,对我而言上不上毫无区别。但老爸的面子多少要遮掩一下。要让人家背后指着说,这个一天学都不肯上的小纨绔就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总归不太好。

    开学之前,老爸倒是正经八百和我商量过一次,问我要不要跳级,直接上四年级,明年上初中。我想了想没应承。什么时候上初中,什么时候上高中无所谓,也就是个学籍问题。当时没有社会青年考大学这一说。等年纪再大得几岁,瞧着差不多了,高中混个一年,直接考大学得了。我考虑的是制砖厂这个摊子刚铺开,利民维修部也还不能完全甩手,继续呆在谢老师班上比较自由。换一个班主任的话,难不成再来一次《陈情表》?这种装B的事情做多了,味道不咋样。再说谢老师是老爸的同学,可以无所顾忌地上我家和老爸商量让我跷课的事情,其他班主任未必有这个胆子。说不定为了不辜负柳主任的“重托”,对我严加看管,可就惨了。

    老爸见我自己不同意,也就不勉强。

    严玉成都正经拿我当盘菜,他是我老子,自然要比外人更信赖我一些才合道理。

    因此上我偶尔也会在民主小学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露个面。只是包括谢老师在内,谁都不知道这个在课堂上猛看《战争与和平》的小家伙,实则已经是向阳县一等一的“大阔佬”。

    事实证明,挑选柳兆玉来负责制砖厂是非常明智的作法。和我说好的次日,就迫不及待将制砖机拉回了柳家山。一村人都来看热闹。听柳兆玉说那方头方脑的铁疙瘩能将粘土吃进去,直接吐出砖坯来,还不用和泥,都摇头不信。自古以来,做砖坯都要和泥,牵一头大水牛来,将泥巴踩“糯”了,做出来的砖坯才结实,不至于放到窑里一烧就散架。

    这铁疙瘩真能有那本事?

    柳兆玉此前没用过制砖机,心中也不托底。当即接好电源,启动机器,铲几铲粘土试验了一下。结果让大家吃惊,当真吐出四四方方的砖坯来了。

    大伙用手捏了捏,平整结实,并不散架子。

    “不知道进窑里烧过之后会怎么样?”

    大伙还是将信将疑。

    七伯是柳家山老资格地制砖师傅。拿起一块砖坯掰开来仔细看。点了点头。说道:“粘得结实呢。可以进窑烧。应该没问题。”

    有七伯这句话。柳兆玉信心大增。七伯不但制砖技术好。而且轻易不乱说话。他说行。那就**不离十。

    接下来事情就多了。要安排几个人挖土。几个人码坯。几个人买碳拍成碳饼(砖窑里通常是砖坯和碳饼插花般排列。如同三明治)。还要安排人箍窑。

    箍窑这活。自然要交给七伯。交给别人也不能放心。这是红砖烧制最紧要地一步。火候把握不好地话。烧出来地全都是废品。

    柳兆玉分派人手地时候。五伯来到了现场。一声不吭。就这么杵在那里。然而就是管用。一些青皮后生本还有点不服柳兆玉指使。看见板着脸地五伯。一个个都老实了。

    在柳家山。五伯就是权力地化身!

    大伙也放心,既然柳支书到了场,说明这事他同意搞。就不必担心拿不到工钱。

    不到两个小时,一切分派妥当,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一块块溜光水滑的砖坯从制砖机里吐出来,柳兆玉吆喝着大家码坯。

    整个柳家山都响动起来了。

    如果将柳家山的制砖厂比喻成一家公司的话,我就是幕后老板,柳兆玉则是总经理,而七伯是技术总监。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组合,只是老板太年轻了些,年轻到连总经理柳兆玉都不知道原来大老板就是他这个排行最小的族房兄弟。

    第一回担当“重任”,拿一百元的高薪,柳兆玉很上心。第一窑砖箍窑前,专程跑到街上找我。

    “小俊啊,马上就要箍窑了,要不要跟老板说一声?”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老板就是我口中那个莫须有的“朋友”。

    “这么快?”

    “当然了。那机器出坯可快了,一天能出五六千块,几天就够箍一窑的。”

    我饶有兴趣地问:“箍窑的师傅是谁?”

    “七叔。”

    我一听便即放心。上辈子我就知道七伯是烧砖的老把式,一直到我上大学他还是操持这个营生。

    “你怎么给七伯开的工钱?”

    “跟松土码坯的人一样,一块钱一天。”

    一块钱一天!

    尽管已经穿越回来两年,我的思维很多时候还是停留在二十一世纪。听到这种工价,免不了微微愣神。

    “兆玉哥,七伯是技术人员,工钱不能和别人一样。我看,给他开一块五毛钱一天吧。”

    “好咧。”

    兆玉哥一口应承,随即犹豫起来。

    “这个,要不要跟老板说一下?要不,他以为我乱花他的钱呢。”

    “没事的,我那朋友是个大忙人,有什么事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往后制砖厂的事,你也都直接找我说,不用找他。”

    我随口撒谎,脸都不红一下。

    柳兆玉将信将疑,见我口气笃定,虽是小孩,自也有一股凛然的气势。当即点头答应。

    “兆玉哥,我大哥,嗯,柳兆时,你有没有安排他做点什么事?”

    “这个啊,倒没有……他那身体,能做什么事?”

    柳兆玉抓了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这倒是实话,砖厂的事情,大哥确实做不来。当然,这也是因为柳兆玉不知道砖厂的幕后老板就是我,要知道的话,怎么着也会给大哥派份活计,哪怕是纯粹点个卯也行。嫡亲堂兄弟,我要给他点照应也说得过去。

    我想了想,说道:“那你回去之后,叫他明后天到我这里来一趟,你也一起来。”

    柳兆玉微微一愣:“和他一起来,有事吗?”

    我顿时有些不悦,淡淡道:“嗯。”

    倒不是我真有多生气,但这点架子是必得要摆一摆的。制砖厂不但投入了我的全部家当,而且还预支了今后数月的进项。我自己又不能亲自去看着,还不能让人家知道我就是老板。全都托付给柳兆玉,虽是自家兄弟,总也要立起个体统。这个主次之分,倘是搞错了,就有大大不便。

    这和日后流行的委托“职业经理人”管理公司事务差相仿佛。

    柳兆玉见我不悦,心下惕惕,竟然有几分紧张,忙即点了点头。

    “赶早一些,晚了不好办事。”

    “好咧。”

    柳兆玉应着,就要往家赶。

    我笑了笑:“兆玉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既然来了,总得吃完饭才回去……巧儿,今天中午加一个菜……兆玉哥,你喜欢吃什么?”

    柳兆玉憨厚地笑笑:“饭就不吃了,事情太多,也吃不踏实。”

    “不忙不忙,既要会工作也要会生活。就回锅肉吧……巧儿,炒个回锅肉,肥一点。”

    “哎……”

    梁巧欢快地答应着。

    见我小小年纪,指挥若定,柳兆玉暗暗慨叹,倒也不敢轻忽了。

    看到大哥柳兆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就有点生气。人家柳兆玉生龙活虎,他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整日迷迷糊糊的,总也打不起精神。不知道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负责,到底合不合适。只是来都来了,也不能再打退堂鼓。

    “会骑单车不?”

    我问大哥,语气有些冷淡。

    昨晚柳兆玉红光满面来叫他一道上县城,大哥反复问了柳兆玉几次,柳兆玉也说不清是什么事。大哥就有些睡不着,不知道我叫他去做什么。他是那种没正经见过世面的,平日在大队胡混,上个县城就有些畏首畏脚。

    “会呢。”

    大哥底气不足地应了一声。

    我不觉微感诧异。料不到大哥居然学会了骑车,那会子的自行车和日后的小轿车差不多金贵,也不知他跟谁学的。

    “兆玉哥你呢?”

    “我当然会了,兆时还是我教会的。”

    我便恍然。

    “这样,我们去大坪公社一趟。你们骑车,兆玉哥带我吧。”

    “去大坪公社?”

    “对,火力发电厂。咱们的砖烧出来,就是要卖给他们。总得先去探个路。”

    承建火力发电厂的虽说是省里的建筑公司,县里插不上手。毕竟是在大坪公社的地盘上,因而我事先已要江友信给大坪公社的熟人打过电话。正经事插不上手,引见一下总是可以的。不然懵喳喳跑过去,连找谁都不知道,怕是要闹笑话。

    那两台二手永久牌自行车,却是五交化公司孙经理给我搞到的。二八规格的载重自行车,破得可以,不过修理一下还能用,从人家手里转过来,也就花了四五十块钱。

    往后柳兆玉要经常与我联系,来来回回的没个交通工具不行。那会子的公交车可指望不上,一天才一趟,还经常放鸽子。

    柳家山到县城二十几里地,骑单车一个多小时也差不多了。

    而另一台单车,是打算给大哥的。我想要让他负责红砖销售的事。这个事情虽说也不轻松,总比松土码坯箍窑要好得多。叫他时常出门跑动跑动,也适合他的性子。

    县城到大坪公社也是二十几里,和柳家山正好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但是路比较好走,已经入秋,太阳也不毒,十一点多钟就到了大坪公社。一路上都是柳兆玉带我,他身体远比大哥强壮。骑到大坪公社时,柳兆玉还行有余力,大哥倒有点精疲力竭了。

    有了上次“搭乘”老爸的自行车的经验,这回我长了个心眼,特意叫梁巧在后座上给我装了个棉布垫子,不然二十几里路下来,非得将屁股磨破不可。

    江友信给介绍的是大坪公社的民政助理员,叫童善行,年纪比江友信大点,倒是满结实的一个后生。

    “你好你好,你就是江秘书的朋友柳兆玉吧?我是童善行。”

    童善行握住柳兆玉的手连连摇晃,很客气。也不知道江友信跟他是什么关系,不过料必柳主任秘书的招牌在小小的大坪公社该当十分好使。

    在来的路上,我就跟柳兆玉说好了,由他出头,不要说是柳主任的侄子,更不要将我推到前台去。

    柳兆玉也确实精明能干,应酬场面很有一手,寒暄几句就塞了一包大前门到童善行口袋里。相比之下,大哥就有些呆头呆脑,上不得台盘,站在一旁光知道傻笑。

    “这是我的两个堂兄弟。”

    虽说我有吩咐,柳兆玉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

    大哥还是个青皮后生,我更是小孩子,童善行也没怎么在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听江秘书说,柳家山大队办了个制砖厂?”

    “嘿嘿,刚刚起步,还要童干部多多支持。”

    童善行矜持地一笑:“我一个小助理员能帮上什么忙?也就是给你们介绍一下。”

    柳兆玉笑道:“童干部谦虚了。这是大坪公社的地头,谁敢不给你面子?”

    “柳哥可给我面上贴金了。也不过是凑巧认识省建公司的采购员,人家给不给面子,就不好说了。”

    “瞧你说的,这种小事情,还不是童干部一句话的事?”

    “可不敢这么说。”

    童善行连连摆手。不过瞧他怡然自得的神态,可能还真跟人家采购员比较熟。

    省建公司大坪电厂项目部的采购员叫戴盛,三十几岁,肥头大耳,牛哄哄的,一开口就打官腔。看来无论何时,只要是手里握着财权的家伙,都是这个德行。

    柳兆玉袋子里揣着我给的五十元活动经费,底气足得很。当下也不多说,拉了戴盛和童善行就在大坪公社唯一的一个饭店里坐下,大鱼大肉叫上来,又上了两瓶竹叶青,吃了个酣畅淋漓。

    “红砖啊,没问题,只要质量好,有多少我要多少……呃……小柳,瞧你也是很上道的人,咱老戴交你这个朋友……呃……别处都是一块砖三分八厘,我给你四分……呃……每月一结,现款现货,绝不拖欠……”

    戴盛喝得醺醺的,打着饱嗝,拍着柳兆玉的肩膀,满口应承下来。

    我微微一笑,这顿酒挺划算的。一块砖多两厘,一天五千块砖就是十块钱,一个月三百块。一顿酒才花几个钱?

    至于每月结帐的时候,给老戴的好处,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不消说得。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七十章 陪巧儿逛街

    生产和销售的环节基本摆平,却不见得从此以后就财源滚滚,坐在家里收钱,面团团做富家翁。搞企业没那么简单,制砖厂虽小,也是五脏俱全,要梳理的关系多了去了。

    拜访完电厂的采购员戴盛,我又琢磨着要去看看张矿长。

    眼下制砖厂规模不大,用不了多少煤。但只要产销畅通,规模会日益扩大。我预计只要拿下电厂一半的红砖供应,等它竣工,少说也要赚几万块。在当时,这绝对是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天文数字。

    提前与张矿长搞好关系十分必要,总好过求人时临时抱佛脚。等制砖厂的产能扩大到日产砖坯两万块左右,张矿长那里批个平价煤的条子,日积月累下来,能省下上千元人民的币!

    况且,我还真欠了人家好大的一个人情。虽说是老爸的面子,总归是由我起的头。梁巧如今日日帮我做饭,吃得油光水滑的,这个人情,我得代她去还。

    “巧儿,今天请一天假吧,跟我去办点事。”

    “哎。”

    梁巧点头。这孩子乖巧,都不问什么事。反正打定主意,只要是我说的,绝不会是坏事,照做就是了。

    不料方文惕却刨根究底。

    “什么事啊?店里忙不赢呢。”

    这倒也是实话。没有竞争对手,利民维修部的生意越来越兴隆,隐然有“垄断”的味道了。前些日子我忙于制砖厂的事情,店里就有点落下,搞得方文惕和二哥加班加点,累得不行。如今见我不但自己要开溜,连同梁巧都要拉走,自然有意见。

    我眉头一蹙。就要发火。想想人家也不背理。说好是合伙。一人一半。凭啥我就如此自由?

    “是这样。我想带她去七一煤矿张矿长家走一趟。人家帮了大忙。还没感谢呢。做人不能太不地道。”

    方文惕就有点脸红。

    奇怪。他脸红什么?

    我微微一怔。便即恍然。敢情他以为我拿话敲打他呢。提醒他别忘了我地“恩情”?真是地。本衙内何至如此浅薄?只是因为梁巧家地事。他都很清楚。我就没提防他想到别处去。

    “方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要不。分红地方式改一改。你六我四。你多占一成?”

    我拉他到一边,低声说道。

    见我这么说,方文惕倒有些不好意思。店子是我叫他开到街上来的,回收废旧电器组装二手机出售的主意也是我出的,技术难题都要我解决,连赵强这样的地痞流氓都要依靠我去摆平。一个月赚一两千,以前他做梦都意想不到的,如今我不过“上班”懒散了些,便要改变分红比例,却是真的不地道了。

    “你想多了,我真没那个意思。你带梁巧去吧,店里有我们呢……就是派出所送过来的那台北京牌电视机,怕是要你才能修得好了。”

    向阳镇派出所的程新建昨天送了台老古董“北京牌”12吋黑白电视机过来,还是好几年前的型号,破烂得厉害。方文惕和二哥这段日子也长进不少,试着捣鼓了一阵,全无效果。

    我还没来得及看,估计问题小不了。不过就算要全给换新的,也得换。我这人,最欠不得别人的人情。好在这么点小钱,如今也不放在我眼里。

    上辈子的经验表明,今后要想日子过得惬意,关系网往往比赚钱更重要。程新建虽说是老妈的手下,办事老到,值得一交。有些事情,能够不劳动老爸老妈亲自出马还是不要劳动的好。

    “嗯,先放下,等我回来修。巧儿,打扮好了没?”

    女孩子就是麻烦,不管年龄大小,出门前梳妆打扮一番是必备功课。少于半个小时的,已经算是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就来就来……”

    等梁巧姿仪万方地从楼上下来,方文惕“咕”地咽下一口口水,我却全身打了个寒颤。无他,为梁巧的妆扮耳。

    她还是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鹅黄色碎花连衣裙,漂亮倒是漂亮到了极点,奈何有点不合节气。如今已到阳历九月底,阴历八月中,仲秋时节了。身体强壮如我,也换上了长衣长裤。小姑娘如此妆扮,颇有点三九天穿裙子——美丽冻人!

    这也怪我,这些日子忙于整砖头赚钱,愣没想起给人家买套秋装。

    买衣服的念头且不必当众提起,没的又惹方文惕大吃飞醋。

    “巧儿,你爹应该可以出院了吧?”

    “已经出院了,在家里将养呢。差不多可以下地走路了,不过还要拄拐杖。医生说,骨头要完全长好,还要一两个月。”

    梁巧在别人面前甚是腼腆,不大说话,往往是人家问她三句才回一句。唯独在我面前放得开,话也多,叽叽咯咯的,如同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那就好。”

    “小俊,咱们去哪?”

    我和方文惕说话时,她躲在房间里梳妆,没听到。

    “嘿嘿,要去的地方多了。先去百货公司。”

    “去百货公司?”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

    “哦。”

    去百货公司是要给梁巧买衣服。整个向阳镇,只有三处所在有衣服卖——百货公司一门市部、二门市部、三门市部!不像后世,满大街到处挂的衣服,似乎人们都不用做事,天天换衣服就行了。

    其中一门市部规模最大,挨近老街。

    所谓规模,倒不是纯粹指的占地面积。一门市部是最老的,后来扩建的二门市、三门市部占地都要广,但商品不如一门市部齐全。举凡农村来街上的人,都喜欢逛老街。青山岭那头,机关单位多,商业却不繁华。广大社员群众,没事不会去那边转悠。

    到了一门市部,我拉上梁巧直奔衣帽柜台,然后在那里发呆。

    焉得不发呆?

    清一色的大翻领干部女装,只是颜色略有不同罢了。

    用二十一世纪的眼光去看这些衣服,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雷!

    简直雷死人了!

    梁巧还是规规矩矩跟在我身后,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眼神不可避免要在那些衣服上头瞄几眼。她拿不准我是要为自己买衣服还是为她买衣服。

    了一阵呆,我实在拿不准主意,只得丧气地对梁巧说道:“巧儿,你自己挑吧。”

    “我有衣服……”

    梁巧脸就红了,嗫嚅道。

    我眉头微蹙,露出不悦之色。我觉得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该当能坦然接受我给她买衣服这件事。

    “那……这件吧……”

    梁巧见我蹙眉,马上就紧张起来,抬手指着其中一件草绿色的女装。

    我点点头。这件颜色还过得去,不太老气也不张扬,还是当时流行的军装色。

    “行,就这件。还有那件……月白色带灰点的那件,也要了……”

    营业员吃了一惊,虽然眼见我气度俨然,梁巧衣着打扮也很青春靓丽,不像乡下来的。毕竟年纪太小,当即提醒道:“小朋友,两件衣服十五块多呢……”

    “嗯,我知道。巧儿姐姐,你先去试一下,看大小合不合适……连裤子一道试……”

    见我满不在乎的神情,营业员不敢怠慢,取下衣服递给梁巧。梁巧轻轻咬了咬嘴唇,乖乖地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自然,这种中规中矩的干部装无论如何穿不出连衣裙的韵味,却也只能将就了。

    两套衣服,再加两件内衣,一共三十四块六毛钱。我掏出四张“大团结”付账,本想说不用找了,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一九七八年给营业员小费,会被人家赏赐老大两个白眼球的!

    尽管我认为这种衣服十分凑乎,在梁巧眼中却是好看得不得了,兴奋得小脸流光溢彩,挺起略略开始发育的胸部,走路都带弹力的了。

    “我们去七一煤矿看看张矿长。”

    我在烟酒柜台买了两条烟两瓶酒,对梁巧说了今天的目的地。

    那时节物质缺乏,连送礼都没得太多选择,除了烟酒还是烟酒。总不能抓两只鸡,再提一篮子鸡蛋吧?送礼也讲究个气度身份。我年纪虽小,与张矿长却算得有点交情。况且我代表着老爸,不能自贬身份。

    再小的衙内,终归也是衙内。

    梁巧这才知道,依旧还是为了她家去还人情,轻轻“啊”了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却不多话。

    七一煤矿机关所在地是渡头镇,离县城大约三十来里地。

    渡头镇仅次于向阳镇和芙蓉镇,在向阳县也算一个大去处,兼之是七一煤矿机关驻地,人烟稠密,县汽车站每天有三班车往返,交通还算便利。不然的话还真的不好解决。梁巧铁定不会骑单车,我自然是会,奈何人小腿短,坐着够不着脚蹬子,站着蹬三十里地,绝对是抽疯。更何况还要带梁巧,简直形同自杀。

    那一瞬间起了购置台小车的念头。当然也只是想想。人家县革委才两台吉普,我算哪颗葱?

    上了去渡头镇的班车,才想起没提前预约,也不知道张矿长在不在矿上。这也是没法子,当时电话都是带摇把的,要经过总机转接,还稀罕得不得了,等闲人碰不到。穿越回来两年,早习惯了这种误打误撞的生活。

    且不管他,既然上了车,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七一煤矿机关我上辈子去过几回,记不得是为啥事情,总之还有些印象。其实也不是正正在渡头镇上,而是略微偏西一两公里,有点自成一体的意思。矿机关建在半山腰上,山脚下有停车场,班车拐进去停靠一会,下了人继续往渡头镇去。

    下了车,梁巧的兴奋劲尚未过去,全身上下精力弥漫的样子。我抬头望了望蜿蜒而上的数百级台阶和四周黑乎乎的房子,暗暗吸了口气。

    感觉肚子有些饿,抬头看看天色,好像快中午时分了。当时手表也是一等一的奢侈品,列为七十年代结婚四大件之一的。而且还得是城里的四大件,不是乡下的。能带手表的不是干部也得是工人,反正是吃公家饭的。我一个小屁孩,哪怕老子是县革委副主任,就牛哄哄的在腕子上套块表,显摆得也太过了些。先不说人家,便是老妈也饶不了我。

    这当儿正是饭口,不速之客上门去挺招人厌。我便招呼梁巧:“巧儿,先吃点东西再上张矿长家吧。”

    “哎。”

    梁巧永远是那么乖巧,对我安排的一切都无异议。

    停车场旁边倒是有家小饭店,毫无疑问也是国营的。黑乎乎的房子,黑乎乎的地板,黑乎乎的桌凳,仿佛一切都沾满了煤灰似的,看着就让人腻歪。好在我没有洁癖,两辈子为人,对吃食也不挑剔。就是梁巧这么漂亮白嫩的一个女孩儿,走进这间黑乎乎的饭店,未免太埋汰了些。

    梁巧自家倒一点不在意,她可没觉出自己有啥金贵的。

    矿上的小饭店,想都想得到没啥美味佳肴,这会又不逢节假日,客人本来就少。饭店又没冰箱,菜也不敢买多了,怕浪费。

    问了问,果然只有包子面条供应,还没有肉丝面,只有油渣面。

    油渣面!

    呵呵,好东西。后世的人一点不知道油渣的美味,也只有我这般天生的肉食动物才食髓知味,那种既油腻腻又有嚼头的油渣吃到嘴里,实在是天下一绝。

    当时的饭店,花样虽少,胜在货真价实。五毛钱一份的油渣面,满满一大钵子,上头厚厚铺了一层黄澄澄的油渣,再撒点红艳艳的剁辣椒,让人只一看便口水直流。

    见我吃得香甜,梁巧轻笑着,将自家碗里的油渣夹了一些到我碗里。我斜眼一瞟,小姑娘脸红了一下,含羞带娇别过头去。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七十一章 阔气了

    打听张矿长的住址不是什么难事。当时大家的心思比较单纯,也不把泄漏领导的住址当回事。不像后世,整的跟秘密工作似的,打听个住处说不定还要出一次血。

    再说瞧我们俩,小屁孩,也不会对人家矿上领导不利呀。

    矿山虽然寒碜一点,副矿长的居所也差不到哪里去,与向阳县革委大院里的常委楼一般,三室一厅的套间,就是地势高点,足足爬了几百级台阶,饶是我人小轻快,来到张矿长家门前也有点气喘不已,额头微微见汗。

    梁巧就掏出洁白的小手绢,给我擦了擦汗,有点嗔怪地道:“都说了,上山的时候不要走太快。”

    其实她自己,汗水比我还多。

    我咧嘴一笑,举手敲门。

    “谁啊?”

    里面边答应边打开了门。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长相周正,料必是张矿长的爱人。

    “阿姨好,请问这里是张矿长家吗?”

    “是啊,你是……”

    “我叫柳俊。是向阳县革委会柳晋才地儿子。来看张矿长。”

    “柳晋才……啊呀。是柳主任地儿子呀。快请进来。”

    张婶反应蛮快地。严玉成和老爸地崛起。估计早被当作一个传奇在向阳县地地域内流传。张矿长这般与老爸有些交情地。在家里茶余饭后说道这个事情也属正常。

    我运气不坏。张矿长刚巧在家。

    “小俊。呵呵。是你!”

    张矿长不愧是个人物。面对我这个九岁小屁孩。居然像见到老熟人般。不但笑容满脸。而且亲自起身相迎。伸出手来要与我握手。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后台。三十几岁便混到副县团级。单这一手也能瞧出些端倪。

    张矿长的隆重搞得张婶都有些诧异。虽说柳晋才是县革委副主任,他的儿子也当得认真接待,只是这般年幼,整得跟柳主任亲临,貌似是太过了些。所幸张矿长对有点头脸的客人都十分热情,张婶倒也见惯了的。眼睛瞟了一下我带来的烟酒,笑容更欢畅了。

    张矿长发达甚早,久居领导之位,家中时有人客往来,礼轻礼重,张婶过眼便知。当下暗暗点头,心说不愧是县革委副主任,出手倒不小气。便即端茶倒水,摆出瓜子花生飨客。

    “邱琳,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给三采区修电机的小俊,呵呵,少年英雄啊。”

    张矿长给他爱人介绍我的“丰功伟绩”。只是“少年英雄”这个考语,实在太抬举了些,让我有点如坐针毡。

    “张叔,你太夸奖了,侄儿担当不起啊。”

    既然登门造访,我自然放低姿态,嘴里透出亲热。人家级别和年龄都摆在那里,我以子侄辈自居,也不低了身份。

    邱琳笑道:“瞧这孩子,又谦虚又懂事,真不知道柳主任怎生调教的……哎呀,这位是你姐姐吧,生得这般俊俏,通我们七一煤矿,都找不出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来……”

    “阿姨好!”

    梁巧未语脸先红,轻咬嘴唇,低下头摆弄衣角。

    我笑道:“邱阿姨,她叫梁巧,心灵手巧的巧。上回那个……嗯……枫树公社和护矿队闹了点小矛盾的梁师傅,是她爸爸。”

    “哦?”

    邱琳的脸色就有几分尴尬。

    “张矿长,邱阿姨,谢……谢谢你们……”

    梁巧结结巴巴地说道,小模样儿挺惹人爱,邱琳立即将那点尴尬丢到九霄云外,拉起她的手,爱怜地拍打着。

    “张叔,那个事情真是麻烦你了。”

    张矿长哈哈笑道:“小俊,你也学会跟张叔玩这套虚的了?”

    我也跟着笑:“张叔,我爸在家里老拿你做榜样教导我们呢,说你为人最讲仁义,要我们跟你好好学习。”

    这一记马屁拍得直白,却甚有技巧,很是符合我小小孩童的身份,恰恰又搔到张矿长的痒处,他平日也是每每以此自豪。若是别人说来,张矿长亦只微微一笑,不会当真。由我说来,却是轻轻受落,心里十分受用。

    孩子不说假话,柳主任在家里说起自己,而且赞誉有加,那是真心将自己当朋友了。

    “小俊啊,你爸爸近来挺忙吧?”

    如果说一开始他尚有点习惯性的敷衍在内,眼下却是真透出亲近,语气也更随和了。

    “有点吧,好像是在搞大宣传大讨论的事情,每天下班都挺晚的。就是晚上回到家里,也经常去严玉成伯伯那里说话。”

    张矿长笑问:“严主任和你家住得很近吧?”

    “是啊,一层楼,几步就走到了。”

    张矿长笑着点头。

    邱琳问道:“你看看,光顾着说话,倒把正事忘了。小俊啊,你们俩都还没吃饭吧?阿姨给你们弄去。”

    我不觉好笑。在内当家眼里,吃饭当然是一等一的正事。

    “阿姨,别麻烦了。我们都已经吃过了,在山下吃的面条,可好吃了。”

    邱琳就大惊小怪的:“小俊,你这么见外?下次到阿姨这里来,可不许在别处吃饭。山下饭店的水平我还不知道吗?就是个包子面条。下次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阿姨。”

    我雅不愿在此事上多所纠缠。

    “张叔啊,我们柳家山大队搞了个红砖厂,你听说过吗?”

    张矿长很有兴趣:“红砖厂?好事啊。给叔叔说说。”

    我便将制砖厂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张矿长耸然动容:“用制砖机制砖坯?那产量很高啊。质量怎么样?”

    “还行吧,我听兆玉哥说,火电厂那边大量收购呢。”

    “呵呵,火电厂那可是大用户,这一定又是你爸爸的主意了。柳老师就是看事情看得准。”

    张矿长哈哈笑着,很轻松的样子。他不是地方上的领导,也就闲谈般看待这事。要换成老爸或者严玉成,怕是要在脑袋里多转几个圈圈,想清楚前因后果才行。

    在张矿长家闲扯了个把小时,气氛融洽得很。我也没提批条子给平价煤的事,现在暂时还用不着那么多煤。先把基础打好,需要的时候自然水到渠成。倒是临出门的时候,张矿长笑着说了句:“明年矿上也要搞些建设,不愁没地方买砖了。”

    从七一煤矿回来,大哥已经在店子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他是来给我送存折的,存折装在一个密封好的信封里,我一看就很满意。

    料必是柳兆玉教他这么做的,以大哥的性子,怕是做不到这般细致。

    存折里是制砖厂的第一笔收入。我跟柳兆玉说了,与我那个买制砖机的“朋友”联系,都要过我的手,制砖厂的盈利就让大哥直接存进银行,将折子交给我就行了,我会转交。

    唉,年纪小点,收个钱都要这么拐弯抹角。这还是自家的钱呢!

    我接过信封,也没开拆,随手塞进裤兜。

    方文惕和二哥光顾着盯住梁巧猛瞅,也没抽出空来理会我的小动作。倘若他们知道这信封里有好几千块,怕是也要将目光自梁巧身上稍稍移过来一点。

    见我收下信封,大哥如释重负,似乎完成了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办事,办的还是几千块钱的“大事”,表面看来挺简单,转交一个信封而已,但这个信封给他的压力有多大,由他现在的神态来看就可以想见。

    听说大哥等了好几个小时,我心中一动,对他的观感有所改变。不管怎么说,没有将信封交到二哥手头拍屁股走人,这份小心还是很不错的。看来由他负责与火电厂结帐这个决定还算正确。

    “我走了啊。”

    大哥转身就去推那辆破破烂烂的二手单车。

    “大哥,吃完饭再走吧,我这就去弄。”

    梁巧难得主动打招呼,叫大哥也叫得很顺溜,没一点拗口的意思。

    “不了,家里还有事呢。”

    大哥头也不回,逃也似的骑车走掉了。

    我不觉有点好笑。

    大哥其实是那种很胆小的人,比起二哥三哥的胆子差远了,就是有点懒。见我场面搞得“大”,在我面前挺紧张的。浑不在意我比他小了十来岁这个事实。

    回到梁巧的小房间,我撕开信封拿出存折一看,三千二百零七块钱,比我预计的要略多一点。想必是兆玉哥实心办事的结果。这个制砖厂刚开张,给的工钱合理,大伙加班加点多出点坯实属正常。当然,戴盛那里每块砖给加了两厘钱,也是一个原因。

    嘿嘿,一个月时间,将成本全部收回还有许多盈余,缺乏竞争的买卖真是做得过,“暴利”啊!

    我心情大好,也没留下来吃饭,招呼一声抬腿就往家去。惹得方文惕在后面猛嘀咕,大意是派出所那台电视机还没修呢,明天人家来要了怎么办之类。

    起来,我依旧是那种草根心态,赚了点钱,第一反应就是往家跑,要和家里人分享成功的喜悦。浑不似电视和小说里头的成功人士,发财之后忙着喝酒庆祝,醉醺醺的会情人找小蜜,全然将家人丢脑后去了。虽说再世为人,这种潇洒作派还是学不来啊。

    当然我也知道,这事情眼下是不能和老爸老妈说的。他们两位思想正统,老爸又刚上位,仕途上劲头十足,这会子家里出个小资本家,怕是不招两位老人家待见。

    不能完全露底,小小帮补一下还是可以的。

    回到家里,正赶上饭口,没见着老爸,姐姐们已经开吃了,老妈尚在厨房里张罗一碗蛋花汤。我偷偷溜了进去,拿出三十块钱交给她。

    老妈疑惑不解地接过,问道:“哪来的?”

    我笑道:“帮人家修理电视机赚的,每个月给我三十。”

    老妈是当家人,家里的经济压力都在她身上。老爸当上这个县革委副主任,工资没涨多少,家里开支却是大增。老妈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施展浑身解数,左右腾挪。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他俩的工资,没别的来源,着实不易支撑。两三个月“官太太”做下来,老妈早就有苦难言。

    假如我能按月交给家里三十块,对老妈可是巨大的支持。

    “能帮妈分担子了,好崽呢!”老妈眉花眼笑地接过去,摸了摸我的头,又像是欢喜又像是叹息的说道,随即想起一事:“人家给你三十,你都给了我,自己不留一点零用?”

    “我小孩子,拿钱没用。”

    我索性装乖乖仔,当面撒谎都不带一点脸红的。

    老妈点点头,倒觉得这个回答天经地义。眼见得老妈安之若素的模样,我心里不禁小小郁闷了一把。若果真将全部家当悉数捐出,仍然得不到一句表扬,可就比盖茨还冤了。

    “哎,小俊啊,你那个修理店,那么赚钱吗?你帮个忙每个月都能领那么多?”

    吃完饭,老妈问道。

    嗯,看来高兴劲过去,人民警察怀疑一切的细胞又回到了老妈身上。

    “妈,不是我的修理店,是人家方文惕的修理店。生意可好了,每个月领他三十块,我还亏了呢。要没我,很多电视机他都修不好,还不给人家砸掉招牌?”

    我嘻皮笑脸的。

    老妈就笑了,儿子能耐,她当然高兴,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个方文惕,做生意规矩吧?你小孩子家,可别跟着他瞎胡闹,让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我笑道:“放心,他一个残疾人,老实着呢,哪敢瞎胡闹。上次工商所的人都去查过,都没查出什么问题。”

    听说工商所的人上门查过,老妈立即便安心了。老妈自家是执法机关的人,对执法机关很信任。工商局作为该管单位都没发现问题,自然就是没问题了。

    “往后不用把钱都给妈妈,留两块钱自己买糖吃。”

    老妈加上这么个注脚,这事就算板上钉钉了。能够帮补家用,减轻一下老妈的负担,可着实让人高兴。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七十二章 唐海天登门

    吃完晚饭,我没有急着弯起舌头去念老毛子话,先拿起《N省日报》。这是个必修功课。自然,老毛子话也不能放下。周先生这些日子抓得挺紧,逼着要将俄语水平上一个档次。先生大约也有预感,在向阳县呆不太久了。文史知识我有基础,日后可以慢慢长进。老毛子话他一走,通向阳县只怕再找不出像样的老师,怕是要荒废了。这个外语口语的事情,没有老师教,也没有复读机,想要自学成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想先生也是一片苦心,我也挺自觉,每晚自己给自己加些压力。

    看党报,主要是看舆论导向。自八月份文毅将军公开撰文指责N省的宣传工作,许多与他级别相当的大佬纷纷表态,只不过大都是和他唱反调的。基本上,两个思想体系的碰撞已经分出了胜负。严玉成和老爸,稳稳得了一分。

    我放下报纸,暗暗舒了口气。看来没有外力的干预,历史仍然会按照固定的轨迹前进。

    大约七点钟左右,老爸回来了。还有一个人与他一起来的,见到这个人,我不由露出诧异的神情。和老爸一道来的,乃是县革委主管农业工作的副主任唐海天。

    老妈一愣之后,立即笑着起身招呼,多少有点激动。搁三个月前,唐海天也还是需要咱们仰望的人物呢。以前唐海天与严玉成在县农业局搭过班子,貌似严玉成还是唐海天的上级。如今再次成为上级,唐海天不至于对严玉成有太多的不服气。然则老爸的资历就差远了,所以老妈和我对唐海天主动登门感到意外也就理所当然。

    唐海天笑呵呵的与老妈打招呼。

    他年岁略长,叫的是“弟妹”。这声“弟妹”可很有文章,最起码是在显示一种亲近。以唐海天的资历能有这个姿态,很是难得。

    瞧老爸的样子,似乎也很随意,对唐海天的称呼是“老唐”,而不是正经八百的“唐主任”。唐海天点头答应,没有丝毫着恼的意思,顺口叫一声“晋才”。

    这个戏法如何变的,倒是让人费解。

    我看老爸的眼神就带了点仰慕。都说咱老子技术干部出身,思想单纯,如今看来,起码这笼络人的手段很是了得。王本清、郑兴云、崔秀禾调走之后,县革委所有副主任之中,唯有唐海天颇具实力,平白无故的被异军突起的老爸抢了“第一副主任”的排名,心里的憋气可想而知。短短三个月,老爸能和他处到这个份上,不管是不是有表面现象的成分在内,都是很了不起的成绩。

    老妈忙乎了一阵,茶水瓜子糖果上得齐全,临了问一句:“唐主任吃饭了没?要没吃的话,在这里将就一下?”

    唐海天摆摆手:“不必麻烦弟妹了。咱们下午开了个农口地会议。有些事情没讲透。和晋才在机关食堂对付了一下。边吃边聊来着。”

    我不觉有些奇怪。农业口是唐海天负责地。关老爸什么事?散了会还上食堂边吃边聊。聊不完还跑家里来继续聊?唐主任有找错对象地嫌疑。这事要聊也得找严玉成这个一把手聊。如今撇开严玉成。他们二三把手凑一起嘀咕。可是很犯忌讳地。老爸该不会中了人家挑拨离间地计策吧?

    照说这么明显地错误。老爸是不会犯地。怕就怕他对与严玉成地关系过于自信。有时候疏忽了细节。我决定提醒一下。

    “爸。严伯伯呢。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老爸随口答道:“你严伯伯去地区开会去了。”

    “哦。”

    唐海天看了我一眼,含意颇深。

    “晋才,目前全县农村的情况很不乐观啊。一九五三年全县人均产粮就超过了一千斤,而去年下降到不到七百斤,减少三分之一。去年人均口粮仅有三百三十多斤,五三年人均生产油品十斤五两,去年下降为三斤二两,这样下去不行啊……”

    唐海天一瞥过后,就将我这个小屁孩丢到了一边,继续与老爸交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爸点点头:“是啊,社员收入太低了。”

    老爸虽然是农村出身,但参加工作多年,对农村的情况谈不上熟悉,只是随声附和。

    唐海天说道:“岂止是太低,简直就是难以为继了。每个劳动日只值三四毛钱,每户平均现金收入不到五十元,超支欠款的户数达到近两千户……你知道吗,晋才,去年全县欠国家贷款一千三百多万元,人均欠款近三十元呢……”

    “资不抵债!”

    老爸尚未回过神来,我已经脱口而出。

    唐海天、老爸老妈六只眼睛一齐盯住了我。

    我这时候没心思去理会他们怪异的目光,而是被唐海天报出的数据深深震惊了。粮食产量和油品产量下降,那还是大面上的数字,没有直观的感受。而后一组收入和欠款的数据就太直观了。户均现金收入不到五十元,按每户四个人计算,人均现金收入只有十二三元,记得五伯跟我说,柳家山大队是人均现金收入十五块六毛,应该是高于全县平均值的,而人均欠款近三十元。这就是说,整个向阳县已经资不抵债。全县人民辛苦劳作一年,所得竟然是负数。

    利民维修部这些日子生意兴隆,貌似人民生活水平挺高的,家用电器的消费要求挺旺盛,让我产生了幻觉,觉得上辈子对于这个时期的记忆出了偏差。感觉上生活还过得去,比较起后世来,是简单了些,也不是特别的缺衣少食。

    现在听了唐海天的数据,才察觉这是个残酷的幻觉。一则向阳镇是全县的政治经济中心,全县一半以上吃皇粮的工作人员集中在这里,其生活水平绝非普通乡镇能够比拟。二则我拥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和电工维修的技术,钻了体系的空子,属于“先富起来”的人。以我眼下的财富,绝对堪称向阳县的大“富豪”。离真正的普通社员过的生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哪里能体会全年现金收入十二三元的苦楚?

    我边想边摇头。

    “这样下去,整个向阳县都要破产了……”

    “小俊,别乱说。”

    老妈连忙喝止,又警惕地看了唐海天一眼。理论上说,这个人该是老爸的政敌,谁知道他会不会将这话传出去?更不知道他会怎样传出去。若是我在其他场合说这种话,或许还不要紧。然而在家里当着老爸的面说出来,给人家传出去的话,就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别有用心的家伙一定会将矛头引向老爸。

    “弟妹,小俊说得对啊。”

    唐海天长长叹息一声。

    “如果将向阳县比喻成一个大工厂,我们确实已经破产了……解放了快三十年,我们的社员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尚未解决,我们这些领导干部,问心有愧啊……”

    老爸默默点头。

    突然之间,我理解了老爸为什么能和唐海天处理好关系了。这位唐副主任和严玉成一样,身上流淌着忧国忧民的血液,与老爸正是同道中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心里装着老百姓的党员干部,终究是会走到一块来的。排名先后,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我从不怀疑严玉成和老爸的党性与人品,觉得向阳县在他们两位的领导之下,必定能起一个大的变化。如今再加上唐海天,向阳县的社员群众有盼头了。

    上辈子高中毕业后就基本离开了向阳县在外头闯荡,大学时寒暑假还回来住两三个月,打工之后,每年在向阳县呆的日子,没有细算,大概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吧。但向阳县始终是我的故乡,是我心灵深处最后的港湾。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富强起来的。

    既然有幸穿越一回,在这件事上头,总归要尽自己的力量。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了几分激动。

    “既然看到了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解决呢?”

    唐海天微笑着问。这一刻,他又恢复了革委会副主任的身份,语气沉稳,不徐不急。

    我瞧瞧老爸,又瞧瞧唐海天,也微笑着道:“解民疾苦,乃是上位者之事。唐伯伯其实已成竹在胸,又何必问计于小小孩童?”

    “小俊……”老爸笑着呵斥一声,又笑着对唐海天解释道:“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这样和我开玩笑,老唐你别见怪。”

    唐海天没有领教过我的“天才”,刚才那话也就是随口一问。见我出口成章,自然是颇感诧异。不过以他的年纪身份,也不能老和一个小屁孩磨菇。

    “没事没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嘛。晋才啊,你也别嫌我啰嗦,咱俩先随便聊聊,看能不能理出个思路,等严主任回来,再向他汇报,请他定夺。”

    这话甚是得体,老爸笑了笑,点头称是。

    “眼看到了农闲季节,许多人家就要断粮了,去年中央号召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我看今年也还是可以再搞一搞,起码……让大家有个吃饭的地方。”

    据说对金字塔的起源,有这么一个解释:说是当权的法老为了让老百姓闲下来的时节有饭吃,找一个大工程将国库里的存粮给发回去。

    且不论这个说法经不经得起推敲,唐海天眼下就有这个意思。

    老爸说道:“这个办法好是好,却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总不能年年发救济粮吧?县里的粮库,也不宽裕。”

    唐海天苦笑道:“岂止是不宽裕?晋才,你刚到任没多久,不知道县里的家底。去年全县一共拖欠征购粮一千多万斤呢,差不多等于县里公粮征购任务的一半。”

    “啊?”

    老爸满天小星星了。

    王本清郑兴云这两个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斗角,正经工作都做了些什么?拖欠一半的征购粮任务!

    唐海天点点头,意即自己没有报虚假数字。

    “我也知道,这等于是发救济粮呢。可是不发不行啊,搞不好,眼下山北四个公社,就有许多户人家揭不开锅了。”

    山北地区,是向阳县最大的包袱。全区辖四个公社,全是石头缝里刨食。红旗公社在山北地区有几个大队,没让严玉成少操心。那还是在山北地区的边缘,比起中心地带的几个公社,又要好得多了。凡是犯了错误或者与当权者不对路的干部,只要听到一句“调任山北区”,就得当场晕死过去。

    那是真正鸟不拉屎,有钱没处花的地方。

    我一听也皱了眉头。饶是本衙内天生“睿智”,碰到这么一个二十年后尚未解决温饱的地区,也有老虎吃天无从下嘴的意思。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嘛,而我农业方面的知识又是如此贫乏。

    想来想去,我脑袋一热,就想要将制砖机捐献出去。还好悬崖勒马,及时忍住了。这个东西,眼下还不到露底的时候。不过由制砖机倒是启发了我的思路。

    “唐伯伯,山北区是不是全是石山啊?”

    “是啊,石多地少,人均耕地不到七分,年年要救济,是个大难题啊。”

    “也不知道那里的石山是什么颜色的?”

    我轻声嘀咕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青色的,怎么啦?”

    “青色的,那就是石灰岩了。”我眼前一亮:“现在大坪火力发电厂不正在建设吗?可是需要许多的水泥和石灰呢。打基脚也用得上石灰石。”

    石灰岩可制造水泥、烧制石灰,这个知识唐海天和老爸都是知道的。要知道山北区的石山大部分是石灰岩构成也不难。关键是唐海天管农业,老爸管宣传,都没往这方面动心思。不管怎样,这个造水泥石灰,总归是属于工业范畴,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至于一下子就将山北区的石山与大坪火力发电厂的建设联系起来,更是匪夷所思。

    老爸与唐海天面面相觑,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第七十三章 全盘筹划

    “嗯,晋才啊,这个事情好像是可以搞呢。”

    唐海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兴奋地说。

    老爸笑道:“我看也是可以。山北区建个石灰厂,就当是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出工了。一样的算工分,一样的给口粮。等到石灰厂建成投产,就可以换回票子了。”

    我不禁扁了扁嘴。

    这成了我的招牌动作,知子莫若父,老爸见了我歪眼扁嘴的模样,就知道我小心眼里颇为不以为然。

    “小俊,想到什么就说嘛。”

    “爸,大宣传大讨论全县展开,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果然是大手笔。怎么轮到建工厂,就这么小家子气。偌大一个山北区,建一个石灰厂顶什么事?”

    老爸又好气又好笑,手痒痒的想要打我一个暴栗,终于还是忍住了。

    “小子,就会抓老子的语病。我说的是一个模式。”

    我笑道:“这么说就有点道理了。其实就是建一个水泥厂,我看问题也不大。向阳县穷是穷点,还可以向上级请求支援嘛。大坪火力发电厂是国家投资的大项目,建一两个配套项目,也是该的。这么大一块肥肉摆在眼前,不揩点油水,真是说不过去。”

    唐海天指着我的鼻子,呼呼喘息。

    “这个。这个……晋才。我看咱们还是让位得了……”

    我微微一笑。唐海天地反应有点过了。也不是说他们有多迟钝。实在是那时节地干部。满脑子都是服从上级组织。满脑子大局观。“雁过拔毛”这种小阴招。压根就没想过。鄙人上辈子虽说只是个打工仔。社会底层摸爬打滚二十年。别地没学会。见油就揩。见便宜就占倒成为生存地本能。

    连严玉成那般狠角色。都时常被我摆上一道。对唐海天地惊讶。老爸见怪不怪。倒是被我支地招弄得有些兴奋。

    “老唐。小俊这个说法真有几分道理呢。”

    “大有道理大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山北区的交通状况太糟糕,就是有水泥石灰也运不出来啊!”

    原来是这!

    我笑道:“那敢情好,顺带着连路一块修了——要想富,先修路!”

    一不小心,将十几年后一条耳熟能详的政府公益广告先掏出来了。

    “要想富,先修路。嘿嘿,又是一个大有道理啊——晋才,你这个儿子生得让人妒忌!”

    嘿嘿,唐副主任,您还是去妒忌老天爷吧,没他老人家赏赐在下一个“穿越”,您唐副主任哪个儿子都比在下混得强上一百倍。我隐约记得,貌似上辈子接任严玉成县委书记职务的人,就是唐海天。他的儿子,在向阳县那是正宗衙内。

    一念及此,心里又有点愧对唐海天。要不是老爸横插一杠子,他的仕途该当要顺畅得多的。

    老爸想了想,说道:“这个事情,是不是请魏主任过来商议一下?毕竟工业口是归他分管的。咱们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县革委八个正副主任,加上前不久增补的,负责组织人事的吴秋阳,我都私下有所了解。老爸说的魏主任,乃是分管工业的魏玉华,目前县革委副主任中排名第五。

    向阳县是个农业大县,基本没啥工业基础,魏玉华没在副主任排名中垫底,已经算是很能耐的了。

    唐海天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魏玉华这个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叫他来也是白叫。”

    这却是的评。魏玉华今年五十岁出头,一辈子谨小慎微,随着王本清亦步亦趋,三年前才上到这个副主任的台阶,就连王本清,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考虑到主任会议表决时,他有那么一票而已。

    老爸笑笑:“程序上,还是该他提出来。”

    言罢,也不等唐海天有甚言语,抓起电话就要通了魏玉华的家里。

    当时的向阳县,一无歌厅二无舞厅,连个屁大的公园都没有,电影院翻来覆去放的是样板戏,最多上级领导来视察时,在县革委一招待所搞个小舞会,天黑之后人们基本就没地方去。魏玉华身为县革委副主任,下了班也就乖乖在家呆着,看个电视而已。了不起隔三岔五的叫上几个靠得住的下属在家里打个扑克牌。

    电话要通,老爸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魏玉华。

    “魏主任吗?我柳晋才啊……哈哈,在看电视呢……是这样,我和海天主任有些想法,是关于工业上的,对对,你要是有时间,就请过来一下……对对,在我家里呢……好的,我们等你。”

    我看向老爸的眼神里,就多了些欣赏(儿子也可以欣赏老爸,不算僭越啊,呵呵)。

    既然坐到了第一副主任这个位置上,该强势的时候就得强势,可不兴胡乱讲客气。官场上有时就讲究个气势。

    魏玉华来得比我预料的要快。

    他三年前就当上了副主任,理所当然住在一号楼。两栋楼房之间相距二三十米,以魏玉华的年岁,下楼上楼,走个两三分钟不为过。谁知道也就是分把两分钟,魏副主任那颗已经有点谢顶的硕大头颅就笑呵呵地出现在我家客厅里,边笑边微微喘息。

    魏玉华是个胖子。这也难怪,当上了县革委副主任,待遇不错,吃得好喝得足,每日里除了看看文件读读报纸,没啥要操心的,睡得也足,想不胖都困难。

    “晋才主任,海天主任,两位都在呢,呵呵……”

    魏玉华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老妈赶忙递凳子,端茶倒水。安顿好魏玉华,就退到房间里去督促三个姐姐做功课。至于我这个不上学也随随便便考第一的儿子,功课不做也罢。

    老爸和唐海天说话的这段时间内,感觉上客厅外已经晃悠过好几拨脑袋。料必都是些想来窜门子拉近乎的干部,见两位主任商量大事,没敢贸然进来打扰。

    待魏玉华坐定,老爸与唐海天交换一下眼神,也不废话,直接就把要在山北区建水泥厂和石灰厂的事情说了。

    魏玉华愣怔一阵,这才合上大张着的嘴巴,“吧轧吧轧”的响了几声。

    “这个这个,好是好,要不要先向严主任请示一下?”

    老爸和唐海天顿时微感羞愧。

    要说这老同志的觉悟就是高啊,听了建工厂的事,先就想到要向一把手汇报。比较起来,柳唐二位的组织纪律性还真有待加强。

    “严主任那里,自然是要请示的。等他从地区回来,我就去汇报。”

    老爸笑着说道。

    魏玉华笑眯眯地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说老爸不管工业,但作为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又是公认和严玉成共进退的死党,由他去汇报自然再合适不过,也不会有人觉得僭越。

    “魏主任,你是分管工业口的,经验丰富,这个水泥厂和石灰厂怎么建设,山北区的路怎么修法,都要辛苦你拿出具体的计划来,我们才好向严主任汇报,你说呢?”

    “当然当然,建工厂是我份内之事。不过,这个修路……”

    老爸微微一笑:“我知道,道路交通那一块,归马主任管呢。不过总要等你们工厂的事情大致定下来,才好商量修路的事情。”

    “是的是的。”

    魏玉华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很是虚心受教的模样。论年纪,他比老爸大十好几岁,论资历,他公社主任、区主任、县工业局局长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老爸没得比,论职务,都是副主任,区别只是一个排名,级别完全一致。怎么这老魏就好像在上级面前一般小心翼翼?

    细想一想,大约是在王本清手下,哼哼哈哈惯了,积习难改。

    唐海天问道:“柳主任,要不要请马主任也来商议一下?”

    有魏玉华在,唐海天就很注意,不叫“晋才”而称职务,而且也带有请示的味道,很是得体。

    分管道路交通的副主任马智宽,原先是排名在崔秀禾之后的,崔秀禾调走后,自动向前升一位,紧挨唐海天,属于郑兴云的嫡系。以前郑兴云就想将县革委办公室副主任陈颂华放到交通局去任局长,也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内培养骨干的意思。

    老爸摆摆手:“建工厂的事都还没向严主任请示呢,修路的事情,缓一缓再说。”

    “嗯。”唐海天点点头,沉吟道:“如果工厂建起来,至少火电厂竣工前水泥石灰都能找到销路。山北区总算是有了个走出大山的契机。其它的区呢?农田基本建设也就一两个月,这个大冬天的,劳动力都在家里闲置着。”

    我对唐海天好感激增。这人真是个实心办事的。只此一点,就足以令人起敬。

    “种点菜吧。”

    我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三个主任都笑了。魏玉华甚至还摇了摇那颗硕大的光头。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只是猜测我该是柳晋才的儿子。我的那些“天才”表现,他也尚未领教过。大冬天的种菜,自然只能当作是小孩子胡说八道。

    我的意思是种点大棚菜,什么豆角、茄子、西红柿之类的。这东西我没具体操作过,想想挺简单的,篾条加塑料薄膜而已。不过上辈子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见过,说是一个大棚差不多要五千块钱。当然那是后世的价格。眼下的猪肉才五毛六分钱一斤,一个大棚料必要不了那么多钱。

    见了三位主任晒笑,好一阵心虚气短。但想想自己的年龄,九岁,说错话也没关系,谁会计较?

    “是这样,四边各打好土坯墙,大约两三尺高,再用结实的大篾条先搭起架子……”

    我双手比划出一个圆弧形状。

    “……然后用塑料薄膜覆盖。冬天气温虽低,却不常下雨,阳光充足,大棚可以吸收太阳的温度,大棚里面的温度比外边高,豆角、西红柿、茄子什么的,都能生长……”

    三个主任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惊诧之意渐浓。

    我比划完了,魏玉华是诧异,老爸和唐海天却不约而同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小俊,这又是谁教你的?”

    沉思一阵,老爸问道。

    “书上说的。有些道理可以由基本原理推论出来……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用在这里有些牵强,好在三位主任也没来计较这小小的牵强附会。他们都被我的构思吸引住了。呵呵,这个东西后世遍地开花,是被事实验证了的。倒不怕他们不信。

    老爸望了唐海天一眼,唐海天微微点头。

    “听起来似乎是行得通呢。”

    “不管行不行得通,我觉得可以先做个实验。实践出真知嘛。”

    “实践检验真理”这个思想,在向阳县是牢牢扎下了根,老爸随口说来,唐海天与魏玉华都点头附和。

    唐海天是分管农业的副主任,在这事情上颇有经验,又再仔细想了想,自家肯定地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个事情要真行得通,就是个大事情,不但向阳镇冬天的蔬菜能够供应充足,就是宝州市,我看也能受惠不浅。”

    八十年代中期,解决城市居民菜篮子的问题可是成为各级政府的大事,作为“工程”来抓的。尽管后来工程泛滥,建个公共厕所也能以“工程”命名。“菜篮子工程”却是实打实的政绩,许多官员因此得以高升。本衙内提前十来年搞这么一出,要是成了,也是实打实的政绩。虽说前有严玉成这个一把手,后有唐海天这个分管副主任两头顶住,老爸未必能分润多少好处。但是现阶段帮助严玉成出政绩,也就等于是在帮老爸。

    “大宣传大讨论”已经让老爸名闻遐迩,别的功劳,也不能一把抢尽。“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爸,唐伯伯,魏伯伯,咱们向阳县,不是挖了许多防空洞吗,也可以利用起来呢。”

    得到唐海天的肯定,我大为兴奋,不由得再接再厉。有一段时间,国内的防御思想比较激进,“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全国到处挖防空洞,向阳县亦不例外,挖了数不清的防空洞,自然敌机是一次都没敢来过,这些防空洞也就沦落成为顽童们戏耍“探险”的所在。

    “防空洞怎么利用啊?”

    唐海天现在可是一点不敢轻视我的言语。

    “防空洞能保持恒温,这个原理和大棚的原理是一样的,区别在于没有阳光。”

    “是啊,没有阳光,农作物怎么生长呢?”

    “普通的农作物不行,不过蘑菇可以。”

    “蘑菇?”

    老爸和唐海天一齐问道。

    “就是蘑菇。蘑菇性喜阴暗潮湿,没有阳光,可以用白炽灯照明。只要保持通风透气,防空洞里应该可以培育出蘑菇来。栽培的原料可以用麦秸和稻草,拌合鸡粪或者猪粪,加生石灰,石膏粉、草木灰等东西搅拌,进行发酵。”

    好像发酵还分一次二次的,具体的操作方法我不大清楚了。但是我相信有了这么个提示,唐海天这个实干家,一定会组织相关农业科技人员进行技术攻关。再不行还可以向省农科院求助。

    “这个,这个,真是奇思妙想,奇思妙想……”

    唐海天的兴奋远在我之上,甚至站起身来,在客厅内踱来踱去,不住以右拳拍打着左掌心。瞧这个架势,似乎今晚就忍不住要去试验了。

    老爸笑道:“海天主任,也不必太高兴,成不成还要看试验结果呢。明天严主任就回来了,咱们找他汇报之后再动手不迟。”

    “晋才啊,要是这事情能办成,咱们县里的农业格局,要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PS:诸位看官老爷在上,小的有礼了!接**编辑部老爷的通知,8月30日将在二级分类频道推荐拙作,十几天来,承蒙各位老爷看顾,《衙内》的点击和推荐均有稳步上升,尽管前路漫漫,但是曙光已经初现,在此多多拜谢。还望诸位爷一如既往的关照在下!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给个收藏,呵呵,别砸砖,在下怕痛!顿首!

    。
(快捷键:←) 上一页返回目录(快捷键:回车下一页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72/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衙内最新章节! 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所写的《重生之衙内》为转载作品,重生之衙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之衙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之衙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之衙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之衙内介绍:
一个终日梦想穿越的打工仔终于梦想成真了。
一个羡慕衙内生涯的草根阶层终于成为衙内了。
一个前世穷得响叮当的卑微小人物终于有发财的机会了。
一个对官场望而生畏的人逼不得已进入官场了。
一个终日对着“祸水”流口水的家伙居然后宫了!
只要穿越,一切皆有可能!
重生之衙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衙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衙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