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入套
马车走得很快,走完京中大道,便开始在更加平整的街巷上穿行。
哑姑悄悄掀开帘子打量外头,只见街道两边宽阔繁华,屋宇层层,建筑整齐,街巷上行走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穿戴打扮比灵州、清州等地的百姓华贵整洁,行人稠密,店铺阔大,货品齐全,一看就是京都到了。
“相当于我们那里的北京城吧——王府井!或者是金融大街!”她悄悄比较。
马车停下了,一个声音在外面喊:“大夫,请下车,我们换轿子。”
自然没有兰草、浅儿一样的小丫鬟随时伺候,哑姑自己下车,目不斜视,钻进一顶早就候在一边的轿子里。
轿子悠悠起身,抬着她快步小跑,不知道要去哪里。
肯定是入宫。
竟然来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闭上眼,深呼吸,抬手抚摸着心口,暗暗说不怕不怕,大不了看病不好,要命一条!不不,万一能看好呢,说不定会换来好多好多的好处呢,比如赐我一马车金银,还有一车绸缎,还有一车珠宝,还有一车帅帅的美男子……唉唉,怎么还是有点害怕呢,这样美好的想象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忐忑。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她还是第一次坐轿子,原来轿子和马车的感觉不一样,这轿子有一种四脚悬空的感觉,所以颠簸颠簸着,她有点头重脚轻犯晕恶心的感觉。
还好这时轿子落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口说话:“请大夫下轿,我们沐浴更衣,皇子病情紧急,我们得麻利着点儿。”
还得沐浴更衣啊——哑姑有一点点吃惊,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也觉得这样更好,最近连续赶路,都没好好洗澡,浑身真的都要馊了,难道能臭烘烘去见东凉国堂堂皇子!
一个中年妇女低眉顺眼等在轿外,见哑姑下来,伸手搀扶,这搀扶的手势远比兰草、浅儿等人别致老练,一个手托浮着哑姑一般,快步走向一间屋子。
这屋子不像皇宫啊——倒像是一个建在外头的客栈。
“京南驿站。”哑姑看到了墙上的一块木牌。
原来才到驿站,而且只是京都南边的一个驿站。
既然是驿站,一切设备也就相对简陋,哑姑进去,已经有几个妇女在一个木盆里兑好热水,帮助哑姑宽衣,一直帮助她把身子泡进去,才四面拉上帷幔,退出去了。
哑姑舒舒服服地泡着,一颗心在慢慢地往下落,她感觉自己真的放松了,想通了——能治好,自然是好事,如果万一治不好,那就听天由命吧,毕竟我不是神医,也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辅助医疗器械,我只能尽力吧。
与其胆战心惊惶惶不安地担忧着会死,还不如踏踏实实去面对。
反正都是一死。
她想通了。
洗完,已经有侍女拿来新衣裳,也不是是什么名贵好料子的衣裳,看上去也就是市面上一般的绸缎所做,针脚甚至都不如浅儿深儿做的好。勉强凑活穿吧——她嘴角浅笑,这段日子在外头带着几个小丫头乱跑,虽然看似风餐露宿,其实也挺享福的,她们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梳洗之后,是简单的用餐。白米饭,青菜,炒蛋,哑姑也不挑食,大口大口吃了个饱。吃完一抹嘴,“走吧,送我进宫。病不等人。”
一个官吏模样的人出现了,拿着一个登记簿,“大夫,您得登记一下。”
哑姑一笑,登记,那是应该的,说明人家挺重视这个事情嘛。
这时候官吏问:“请问您尊姓大名,年龄,祖籍何在,现住什么地方,家里都有什么人口?行医多少年,是家传医术还是半路拜师学艺?身上可曾带着当地官府开具的户籍说明?”
“……”头一阵大。
感觉眼前有好多好多的洞,在黑乌乌等着自己一头扎进去。
这是和官府打交道,甚至是在和东凉国朝廷打交道,所以,登记,备案,都是应该的吧!
可是,这些提问也太苛刻了吧,把姓名、祖籍、家庭住址、家中人口都登记上去,甚至再拿出一个本地官府出具的证明,那说明什么?说明等于用这这些条框把自己完全地套起来了。
回头看好了皇子的病,一切好说,皆大欢喜;可要是看不好呢,甚至把人家皇子给看死了呢?
那时候想逃?逃哪儿去?本人逃了,家中亲人逃得了吗?
还有,有户籍所在官府出具的证明,你就是逃到天边去,估计也会被抓回来。
看来这皇榜还真是不好揭啊,一把下去,撕下来的岂止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是一串人的性命啊。
还好,她有所防备。
哑姑微微抬起头,含笑去看这官吏,大大方方地回答:“小女子姓白名玉,今年应该十五岁了吧,家在哪里,已经记不得了。因为从我记事起,便在清州府街头跟着师父流浪。师父是江湖游医,靠给人看各种疑难杂症换取几个小钱养活我们师徒二人。今年五月份,师父忽然一场病死了,小女子葬了师父之后,便成了孤身一人,所以,大人您问的这些问题,我都没法回答。”
官吏的脸色变了,他有些诧异地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姑娘。还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吧,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看样子确实是常年在外头流浪吃不饱穿不暖才这么单瘦吧。可是……可是……这样的人,会看病吗?一个跟着江湖游医混大的女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可是,人是朝廷专门张贴告示寻访民间名医的官差送来的。他这里只是帮助做下进宫前的接待而已。至于这姑娘会不会看病,他决定不深究了,因为这和他没关系。既然人家已经把人送来了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他埋下头写:白玉,十五,祖籍不祥,亲属不祥,在清州府拜江湖游医为师,师父已死,现独身一人行走。
哑姑看着他写完,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人没有多问,真要追问,自己这慌可怎么圆呢。
“白玉姑娘,我们请吧。”官吏前头带路。
哑姑站起来,深呼吸,感觉一口气把自己的身子撑足了,心里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能不能看得了病先不说,这精神架子首先不能倒是不是。
她精神饱满地跟上官吏出门,上轿,启程。
官吏看着轿子被几个太监抬走,他也悄悄长出一口气,我的个娘呀,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自从皇榜一贴出去,揭榜治病的所谓民间神医还真不少,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入京,为了便捷省事,四个城门外的驿站临时承担起了接待中转的任务。他这里每天都会送来几个进京的名医。奇怪的是,人家个个都是七八十岁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一看都是神仙级的人物,不由得人不相信那就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可像今儿这个小姑娘,他还是第一次接待。太年轻了嘛,吃的饭还没人家吃的盐多,就敢揭了皇榜进京治病?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事有点玄乎。
唉,小姑娘,没有父母家人,师父又死了,自然没人疼,所以也就没人告诉她这其中的厉害,才傻乎乎不知天高地厚地揭了皇榜要进京!唉,她肯定以为进皇宫是很简答的事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一回她注定要吃大亏,搞不好得掉脑袋!
“我叫白玉。这名字挺好听的。以后就一直叫白玉吧。比哑姑好听得多。而且,和他是一个姓。”轿子里,哑姑一个人默默自语,她在用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这样她就不紧张了。
皇宫,大内,皇子,重伤,危在旦夕,要不是很凶险,人家太医院又不是吃干饭的,用得上全国张榜寻人。所以,这次的决定,她不知道自己前方的路会是什么样,一帆风顺,还是陷入泥潭?
没人能够告诉她。
要面对的是,不是柳丁卯那个单纯的读书人,不是陈氏那个深宅大院里玩弄小手段祸害姨太太小妾们的妇道人家,这次要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机构中最核心的人物,皇帝皇后皇子。从揭下皇榜的那一刻起,说她已经是步步惊心步步凶险,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从听到白家面临的险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如果有机会,自己会选择铤而走险的棋路。恰好这一步棋出现了。她不愿意失去机会。
抬轿子的人脚步轻便,细碎,小跑着,轿子在起起落落地颠簸。
她不再掀开帘子偷看外面。外面是什么世界,都有什么人,在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自己?她忽然不想知道,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平心静气地去面对就是。
“回禀李公公,又一个神医到了。”抬轿子的一个太监说。
“扬大闻,这是今儿第九个了吧,唉,但愿这位神医真是位神医,真的能为我们皇子殿下治伤。”一个公鸭嗓子在感叹。
哑姑默默静心,心里说我是第九个,看样子每天揭榜来看病的不在少数啊,只是这些没能起作用的所谓神医,最后不会都被杀头了吧?
“白玉姑娘请——”
哑姑缓缓抬脚,下地,走出轿子。
一座殿堂出现在眼前。
她只用余光扫了扫,装作不感兴趣,低眉顺眼,跟着太监脚步走。
一个大太监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看着,他的双眼已经瞪得鸡蛋一般大。
今儿的第九位神医,竟然是个小姑娘?!
大太监不甘心,看轿子,又看门外,“扬大闻,这姑娘是哪位神医带来的丫鬟吗?神医本人呢?”
叫扬大闻的太监苦笑:“李公公,这就是神医本人呐,城南驿站送过来的。”
李公公冷笑:“扬大闻,你猴儿崽子越来越会当差了啊,这可是给五皇子殿下看病,你随便弄个小姑娘来就想交差?回头我先办了你个不长记性的,再告诉陛下,陛下肯定连那糊弄了事的城南驿官也给一并砍了。”
扬大闻又气又委屈,“李公公明鉴,这事真和咱们宫里没关系,是外面送进来的,名册上都登记了,确实是自行揭榜要求进宫为皇子殿下治病来的。”
李公公看扬大闻说得信誓旦旦,还递上了名册。他不接名册,再次看这小姑娘。小姑娘倒是很镇静,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既不愤怒,也不紧张,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世上真有这么小年纪就学了一身本事的姑娘?
李公公还是不放心,“姑娘,你真的能……这可是宫里啊,你没有足够的把握……”
姑娘轻敛衣袂,盈盈施礼,“李公公,病不等人,带白玉去见五皇子吧。”
李公公吓了一跳。
感情自己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低估了这姑娘?
他毕竟是宫中历练出来的老太监,早就练出了一身见风使舵的好本事,一看这情况,马上闭嘴,前头带路,向着哑姑客客气气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哑姑置身一帮太监宫女之中,一步一步走在青砖铺设的甬道上,迈过门槛,就是五皇子的寝殿了吧,真是富丽堂皇,虽然不大,但是一种古色古香的美扑面而来。
要是有机会在这里好好流连流连,游玩游玩,肯定感觉不错。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不想了,心里喊:“白子琪,为了你,为了你们白家,我可是心甘情愿地眼睛巴巴地一头钻入了一个圈套啊——万一我进去套死了,被活活勒死,你拿什么回报我?真爱不需要回报?呸呸呸,那都是哄傻子的好不好,我可要回报的——可是,我都已经死了,我还怎么要回报?你又能给我什么样的回报呢?”随着低低语声,哑姑眼里有了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真的从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前路迷茫,她看不到光亮所在。
一道朱红深门出现眼前,屋檐下齐刷刷站满了红衣白裤的太监和绿衣白裙的宫女。
她断了一切杂念,轻轻抬步,进门,走进了五皇子乾儿的寝宫。(未完待续)
434 无家
白马在大风中奔驰如风。
马上的男子身姿修长,姿态俊逸。
马上白子琪放开了缰绳,任由白马奔跑,他已经完全能驾驭这匹马,并从这飞驰中感受到一种热血沸腾的体验。
他跑得太快,苦了身后一匹灰马背上的小九子。
小九子屁股一点一点地骑着马,“公子爷——公子爷你等等——等我一等——”
白子琪回头一望,马不停蹄,笑:“人家归心似箭你懂不懂,照你那乌龟速度,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驾——”
白马狂奔,四蹄翻飞,转眼之间一人一马已经从小九子的视野范围内完全消失。
小九子苦笑着打马去追。
白子琪跑过一个村落,又跑过一个村落,这沿途的风景流水一样在眼前飞逝,这里他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记忆里全是这里的风物人情。
陌生是因为他的身体里后来发生的变故,这是秘密,只有他和王亚楠知道。
本里,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打算,在王亚楠面前赎罪,然后和她一辈子厮守,找一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但是,当听到白家面临危机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回来,想和白家人在一起,尤其那个对他无微不至地疼爱的母亲陈氏,还有那个好色的爹爹白玉麟,别看他德性不好,但是对儿子没得说,可以说百依百顺,儿子要星星他从来不会给月亮!还有爷爷,那年岁已高的老头儿,可爱又幽默,智商和情商绝对双百,对孙子溺爱又保持理智,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是在他的严格要求下,训练再训练,白子琪才有了这副结实的身板,和一身不错的武艺。
所以他决定回来看看,提醒爷爷早点提防朝廷,历来皇权威武,但是也肮脏而残酷,手握大权的高高在上者是最不可信的人,所以白家何去何从得赶紧想办法拿主意,决不能再拖延。
其实他可以不回来,小九子带来那么多银票,足够他随便找个富庶地方隐姓埋名躲起来吃喝一辈子,但是当接过那些银票的时候,当听到小九子转述的爷爷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已经萌生了不走的念头,后来当哑姑毫不犹豫地赞同他回去,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回来。就算已经算不上真正的亲人,但是这具身体的骨子里还是流着白家的血脉,这一点他不能否认。还有,身为男儿,在一个时代就得遵守一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受了人家不少恩惠,到了生死关头就不能撒腿独自逃命,得共同面对和承担。
他是男人,他来承担男人需要承担的那一部分。
白府渐渐地近了。
白子凡心里涌上一股暖暖的热流,他是幸运的,自从来到这里,那座大院子里的人,留给他的全都是美好温暖的记忆,爷爷和父母溺爱,下人们敬着,小丫鬟们更是一个个对他芳心可可地暗恋着,就算父亲的那些姨太太小妾们,还有庶出的弟妹们,也都对他这个嫡长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他在这儿的日子真的是活色生香锦衣玉食。
“爷爷我回来了——”他喊,同时俊美的眼里漾起好看的笑意,那几个春*心荡漾情窦初开的小丫鬟,见到自己该有多惊喜呢,一个个争抢着扑上来照顾他这个公子爷,呵呵,那如花的笑颜,如水的姿势,娇嫩的小手,总是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要不是怕亚楠知道后醋意大发,他有时候真是有点把持不住就要沦陷的危险念头……传说中的温柔乡大概就是这样吧。
“咴咴——”白马忽然收蹄,仰起头长啸。
差点把毫无防备的白子琪摔下去。
白子琪惊诧,顿时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勒住马缰扬目远看,愣了,眼前是一片废墟。
不应该是占地百亩,树木环绕,房屋连绵,白墙红瓦的白府吗?
怎么成了一片废墟?
红木大门不见了,门洞敞开,大门柱子倒在地上,墙面四处塌陷,院子里全部都是灰烬,昔日车水马龙欢声笑语的景象再也不见,只有几个乡民正弯着腰在灰烬里扒拉,砖头,瓦片,或者烧残的木头,他们扒拉出来就赶往自己家搬运。
看来大门就是被这些人卸下来搬走的。
白子琪觉得恍如昨梦。
好好一个大户人家,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看样子是毁灭在大火当中。
哪里来的火?官府杀人灭口?强盗劫掠之后消灭罪证?还是不小心走火?或者是……白家自己放火逃遁?
万千念头在心头交织。
这时候一个乡民看到了白子琪,他认识这是白家的小少爷,赶紧跑了过来:“白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你们家都遭祸了,你也看到了,大火,好大的一场火啊,把我们从梦里惊醒了,可惜我们都惊醒得太迟了,等大家伙儿赶来,这里已经成为平地了。你的爷爷父母亲人,没见一个逃出来,估计全都在睡梦中葬身火海了。”
白子琪怔怔,望着大火之后的一片狼藉走神。
乡民以为这青年被眼前骤然看到的惨景吓呆了,一个个围过来,感叹:“你也不要太伤心,节哀顺变吧——”
“你们白家都是好人,这些年住在这里对我们四面相邻没少照顾——”
“孩子,家没了,今晚你就去我家吃住吧——”
“官府的人也来过了,黑压压几十号人呢——”
……
白子琪似听非听,陷入沉思。
如果真是乡民所说那样,就真是太残忍了。
可是,依爷爷的聪慧,他会眼睁睁看着大火把一家人都烧死?
脑子里想起小九子的话:“老太爷叫你不要回去——,一定不要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多娶几个老婆,多多地生些儿女,把白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兜里还揣着那厚厚一叠银票呢。
看来一切都在爷爷预料当中上演,所以,这场火,不是天灾,也不是**,而是爷爷临走放的烟雾弹。
白子琪从兜里摸出几十两银子,向着乡民丢去:“大哥们,拿去置办点田产好好过日子吧,不用扒拉这灰烬了,都烧完了,没什么值钱东西了——”
说完也不滞留,跳上马背转身就走。
他不是傻子,虽然真相还不明了,但是在这里滞留绝对没有好处,还是早点消失为妙。
骤然银子砸头的乡民们惊呆了,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
白家的孩子真是懂事,丢来的银子分配很均匀,每人面前一锭,所以也不存在大家争抢打架的事。几个人抓起银子欢喜得要哭,想喊娘,这要比他们扒拉完整座灰烬的收入都多啊——一个老者忽然跪在地上,向着废墟磕头,喊:“白峰白老将军,您地下有灵,好好保佑你们白家唯一存留在世的骨血吧——这孩子有一副好心肠——”
白子琪一边疾驰而去,一边脑子里乱乱地撕扯,他们究竟去哪里了?自己怎么办?下一步去哪里?看来摆在白家面前的局势,凶险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开始的预料。(未完待续)
435 病情
哑姑一步一步走着。
鼻子里满满的都是药草的味道,看来这段日子这皇子就是靠着不断地灌药汤才吊住了性命。
寝宫不大,但是布置得精巧而温馨,四壁挂着书画,桌上堆着文房四宝,一面书柜上满满镶嵌的都是古色古香的线装书。
看来是个爱读书爱学习的好孩子。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遭遇横祸的?他自己也爱舞枪弄棒玩耍匕首?刺客怎么偏偏找中他下手?
还是,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呢?目前最要紧的是,救命,把他救活。
终于走到卧榻前,这短短的几步路的距离,她好像走了几里路一样费劲。
软缎被窝,软缎枕头,锦衣包围中,露出一张苍白无血的脸。
好俊的脸!
哑姑瞬间犯了花痴,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不过,还好,她不是百分百花痴,也知道把握分寸。
只是个少年,比白子琪还年幼。
瓜子脸,剑眉,大眼,薄唇,唇边露出一点点细细的胡须茬儿。
她望着这脸不由得走神,说实话很俊,不亏是皇家血统,虽然身陷昏迷当中,但是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来。
她忽然有种**,救活他,一定救活他,和他说话,看他笑,看着他健健康康地长大,托举他稳稳地走上东凉国的皇位,做一个清明有为的君王,给百姓一份安稳舒适的生活。
“白玉大夫,请看伤势——”李公公提醒。
哑姑收回心神,轻轻坐落床榻边,看着两个宫女轻轻掀开被子。
一片血痕出现在纯白衣衫上。
“又出血了——”一个年长点的宫女低低叹息,“总是止不住啊。”
哑姑靠近,完全揭开被子和衣衫看。
少年身躯修长,肌肉雪白,就算已经失血过多,但是这具身子露出来,还是显得那么修长俊逸。
全身完好,只有左胸口下方,一把匕首赫然插在腹中。
这匕首入肉很深,不见匕刃,只有刀把留在外头。
哑姑伸手,“别啊——”老公公忽然叫。
吓得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打寒战。
“太医说过的,不能碰这个匕首,更不能贸然拔出来,拔出来殿下的命肯定保不住了。”
哑姑抬眼看。
老公公眼神焦灼,是确实为殿下担忧的心情,“还有好多民间来的神医也都说了,这匕首万万不敢拔出来,插在最要害的位置,只要拔出来肯定血流不止。现在唯一最有用的办法是靠最好的神药吊住殿下性命,然后等这刀口的肉一天天自己化脓流淌,最后匕首自己褪出来。”
哑姑叹了一口气。
开始把脉。
闭眼,凝神,全副身心投入,同时冥想,拼命回想当年跟着师父时候经历的那些病例,师父生在当代但是最不赞同西医动辄手术和滥用抗生素,师父说每个人的身体都天然地具备着抗击疾病和感染的能力,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给身体系统这样的机会,我们总是在这个系统还没完全启动和病毒抗击功能的时候,就使用了外力去干扰,所以,我们的身体机能是越来越差。
师父曾经给一个必须剖宫产的妇女接生,坚持没有手术,顺利生产,并且没有侧切,产妇也没有十分疼痛。
师父是怎么做到的呢?
好像是……唉,想不起来,都怪那时候的自己对西医太信赖,总是喜欢拿“既然有现代化的科学技术辅助医学治疗,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中医太麻烦,辩证的东西太多,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去钻研。”那时候总觉得师父就是食古不化,太守旧的一个人。
现在想起来只有后悔的份儿。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早知道命运会把自己抛弃到这里,会回到这样的环境里,她那时候就该把师父的本事学得**不离十才对。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脉象很弱,细细的一根线,在少年的手臂上若有若无地跳动。
真让人担心,跳完这一下,接下来就会停止,再也无力重新弹动。
但是他活着,他在费力地维持着一丝呼吸和心跳。
血沿着匕首周围慢慢地往出渗。
宫女用雪白的绫绢擦拭,擦掉一层,又冒出来一层。
“神医,您看还有办法吗?殿下他已经昏迷五天五夜了呀——王太医说这是奇迹,一要是一般人早就……”年长宫女望着哑姑,问。她的脸上流满了泪。
哑姑心里一动,这大宫女的神情很自如,眼神里的悲惨绝不是装出来的,说明这位昏迷的皇子平日对她不错,所以她才这样难过。
再看周围守候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垂手而立,肃穆庄重,神情也都悲戚无比。
一个昏迷五天五夜的皇子,皇帝皇后太后等至亲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吧,已经觉得没有生还的希望所以也就不用守着了,连太医也都不再长守,只有身边伺候的人还这样认真地坚守,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平时为人还不错,对下人好,所以下人们在他危难时刻舍不得丢下他。
这样的人,自己真要能救活,以后做了皇帝,那么对白家,会不会手下留情呢?尤其对于白家的子孙后代,会不会换来一个相对宽松优渥的生存环境呢?
雪白的牙齿咬着单薄的红唇,简直要咬出血来。
她望着匕首反复打量,应该是一把不长的匕首,也不锋利,但是很厚,体积比较大,这样拔出来的时候创伤面也会大。
她努力回想,师父,啊师父,你老人家要是在眼前该有多好,仅仅依靠中医,你也会把治好他的对不对?
可是现在她只有孤身一人。
她抬头:“你们用什么给殿下吊命?”
“上好的参汤,还有王太医开的几样药材。”
“殿下除了吃药,还能吃进去食物吗?”
宫女摇头:“一直昏迷着,药汤也是我们一点一点灌进去的。”
一直候在一边静静观察的李公公终于不耐烦了,“白玉姑娘,你究竟能不能治好殿下呀?能不能的你给个准话呀,不要总是这么发呆,你进来都一个时辰了,可不要耽误了殿下的病情呀。”
哑姑站起来,“给我笔墨,我需要你们给我准备材料。”
笔墨桌上自然有,哑姑写了一个单子,李公公接过看,一看急了:“需要王太医来配合?这,这,不知道人家王太医愿不愿意来配合呀?这几天我们不断地四处寻找民间神医,一个个的,牛逼哄哄地来了,最后还不是都束手无策,惹得太医院那帮太医都不高兴了,公然抱怨说我们就是乱折腾,他们判定的无救,就是大罗金仙也没有办法。”
大宫女抹泪:“快去禀告皇后娘娘呀,让陛下发命令,陛下发话,王太医自然就来了。”
李公公有点不太情愿似的走了。
哑姑拉被子重新盖住五皇子身体,回头看大宫女:“你们前后请了多少神医了?都怎么说?”
大宫女抹泪:“加起来足有二十来个了吧,一个个的说得倒是差不多,就是很简单的外伤,说要是插在任何一个别的地方都好办,拔出来不太碍事,可我们殿下偏偏伤在这样的要害部位,唉唉,姑娘,你究竟有没有把握救活我们的殿下?你不要像那些神医一样,一味地哄弄我们,最后一个个的又都说没办法了。”
哑姑忍不住抬手,给大宫女擦了腮边的泪,轻轻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好吗?”
大宫女听着这话愣了。
怎么说呢,这女子看着年纪轻轻,第一眼看到她就很失望,那么多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最后都没有办法,难道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要知道作为一个大夫,经验可是金不换的本事呀。
但是这女子进来后的反应,又让这宫里的所有人不由得对她重新看待,她没有像那些神医们一样一来就夸夸其谈地背诵一大串古奥难懂的医书典故,也没有屁滚尿流地磕头如捣蒜说自己不能治,她的反应很安静,静静地靠近,观察,把脉,询问,看完之后也没有很惊讶,似乎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病例,她见多了,所以见怪不怪。
“姑娘,你一定要救活我们殿下好吗,他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他不能死——”大宫女恳求。
哑姑神情怔怔,身在这里,脑子其实一直都在费力地搜寻,跟随师父时候经历的那些病例,有哪一桩和眼前这一例很相似呢?
王太医来了,但不是一个人,而是呼啦啦跟了好几个,看来太医院皇家供养的医学高手们倾巢出动都来了,是帮忙还是看稀罕?
哑姑在心里笑笑,肯定后者比例大,这是人之常情。
忽然来个小姑娘,要动手治疗一个无可救药的将死之人,他们这些曾经给伤者宣布了死亡命令的人,不来亲自看看自然心里好奇难忍,这小姑娘是神仙下凡还是伪装到极致的江湖骗子?
“这就是那小丫头?你们请来的民间神医?”王太医迎头就问。
李公公苦笑,“可不是我们找来的,是外面贴皇榜的人送来的,我也说呢,怎么把关的——”他不能多说了,这小姑娘就在眼前,好歹得给人家留点情面不是。
王太医冷眼打量,把眼前的小丫头看了一圈儿,似乎还没看真切,从兜里摸出石头眼镜从脑后套上去,戴好了,透过眼镜片再看。
确实是一个小丫头。也就十来岁模样吧,生得单薄瘦削,相貌没有什么十分出众的地方,唯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眸,眸子深处似乎含着两包水,真湿漉漉地望着他看。
王太医毕竟是经久世故的老人,撞上这眼神,不由得心里一动,把本来就要喷口而出的质疑和嘲弄强压下去,抱拳:“姑娘,你真有把握治好皇子?”
“我没有。”眼前的小姑娘显得很老实,规规矩矩地回答,“我只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尽力。命,是苍天给予的,这命最后能不能留下,谁说了都不算,要看命的主人有没有活下来的毅力和勇气。”
身后一个中年太医翻白眼:“你这不等于没说嘛,殿下他肯定想活下来的,可……”
王太医给身后摆手,再看眼前的姑娘:“孩子,你让老朽想起少年时代刚开始学医时候,师父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命是苍天给的,同时也是自己把握的,苍天不给,自己想活也留不住,自己不想活的,苍天就是强给,也活不了。”
哑姑眼神忽然清亮,闪过一丝惊喜,她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有过这样的病例,师父曾经把一只中枪的兔子,在不用动手术和西药消炎的情况下,采用中药麻醉、中药消炎、中药清创、中药续命的情况下,取出了子弹,救活了兔子!
她那时候太爱玩,对师父救人一点不感兴趣,但是对救治小动物好奇,她亲眼看着师父一味一味地配药,上药。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拿这个将死的皇子试一试了。
她站起来,给王太医施礼:“小女子只是小时候受过师父一点教诲,略微懂一点点医学皮毛,在太医院的各位叔伯爷爷面前不敢班门弄斧,但是,皇子殿下危急,我只能冒险试一试了。想请王太医帮忙,尤其有些药材药理药性方面,得劳驾王太医。”
这话还算懂礼貌吧,几个太医们顿时觉得有一点点的舒服。这些日子他们真是寝食难安,一方面为皇子的安危着急,一方面又担心真有一个民间神医冒出来救好了皇子,那么在他们这些吃太医饭的皇家医官也就脸上不好看了,说不定太医院从此要换人了呢。
想不到这小女子人看着挺小,说出的话却顺耳。
王太医马上表态:“姑娘,治好殿下是我们共同的心愿,我们太医院这帮老朽没什么别的本事,但是给姑娘打打下手还是很乐意的。”
哑姑不动声色,递上一张单子,“这上头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快着人准备吧。”
王太医细看,需要王太医的药箱,这个简单,王太医已经带来了;需要灯火,这个也简单;需要两把锋利的匕首;需要的药材列了一串……
王太医隐隐猜到这病要怎么治,但是有点不敢相信,因为这样太冒险,他也曾经设想过,最后因不敢冒险而放弃了。
哑姑抬头看外面,“药材来了先熬起来吧,得麻烦各位太医院的叔伯们亲自动手,因为你们更专业。再过一个时辰,午后我们开始治疗。”(未完待续)
436 小兵
西南大营外,乱哄哄挤满了人。
大帐门口,临时设立了一个招兵点。
“凡年满十八,身体强壮,男性,都可入伍参军。”一片白木板做的牌子上用墨汁写得明明白白。但还是有人不断地簇拥过来询问情况。
“军爷,我这样的要不要?”
“军爷,我眼睛有点斜,可以参军吗?”
一个军官一边看着排队登记的人群,一边一遍遍给询问者做解释。
人群里,一个矮墩墩的黑脸小伙子也挤在队伍当中,他穿得很破烂,已经是初冬天气了,他壮硕的身躯上只套着一件露胸的破褂子,脚上没有鞋,裸露的脚板又大又粗。
他排了一会儿队,念叨:“我家里穷,也能报名吧,不需要交什么银子吧?”
没人回答他。
他不安心,左右前后看看,身后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同龄人,黑脸小伙看了几眼,感觉这小伙子还算面善,别人都是不耐烦的表情,吵吵嚷嚷的,这小伙子倒是显得很安静,穿着也很普通,一身粗糙的灰布衣衫,站在人群里很不起眼,黑脸小伙子顿时心里有了好感,试着搭讪:“哎,你说,这次招兵跟上次会不会一样,还是要给当官儿的偷偷塞银子走门路,才能有个好去处?”
身后的伙伴摇摇头,轻轻一笑,“我也不知道。”
黑脸小伙一看这人比自己还老实胆小,顿时心里觉得两个人距离更近了,“我叫周三,你呢?交个朋友呗。”
“黑小白。”身后的小伙子还是很平静。不过声音很有磁性,挺好听。
周三丝毫不介意对方那轻微的冷漠,他见人就熟,很活络地拉一把黑小白的胳膊,“名字真有意思。你这姓不好,黑,你一点都不黑,倒是我才应该姓黑呢!不过你名字挺好,小白,嗯,你肤色确实比我白。”
叫黑小白的小伙伴轻轻从周三手中挣脱自己的胳膊,摸一把脸,“姓名是爹娘给的。既然给了,我们就没道理再变了。”
“那是。”周三觉得很有道理,他很高兴短时间就交到了一个虽然有点冷面,但似乎不嫌弃自己的朋友。
轮到了周三。
报过了姓名、籍贯,接着是查验身体。
几个老兵过来,围着周三摆弄胳膊和腿,用拳头捶捶胸口,“身体还行吧,就是个头矮了点儿。”
周三着急:“矮小不妨碍上阵杀敌吧,我全身可有力气了,杀死一个摩罗兵眼都不眨。”
检验军官冷笑:“就你这尺寸,只怕还没冲到阵前,就已经做了炮灰。走吧,下一个。”
黑小白稳步上前,伸出手,手心里露出一张纸。
检验军官一看眼前一亮,银票。
这个他们很熟悉,自从担任了招兵验收官这一差事,一天到黑看似和参军者打交道,其实真正还是和银子打交道。
但是眼前这位叫黑小白的小哥看身体条件应该一样不差,肯定能入伍,为什么还要送银子?
黑小白努嘴,“军爷,那周三,我哥,行行好,收下他吧。”
检验军官心里一乐,这就对了,原来是给周三买路。
他很熟练地收了银票,喊:“那个周三,过来!”
周三本来已经失望,沮丧地退在一边看别人乐呵呵排队。他心里想着回去怎么跟老娘交代,没本事的儿子,参军人家都不要。
想不到军爷再次喊自己,周三吃惊,飞一般跑过来。
“你,站那边去。”军官指一道门。
周三恍如做梦,迷迷糊糊一路通顺进了辕门后,回头再看一条长蛇一样排队等待验收的人群,他才确信自己真的中选了。
他喃喃:“我居然参军了,要吃军粮了,能挣军饷了,娘,以后儿子就年年寄军饷回去给您买米买面吃。”
等走进辕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其中,“黑小白,你也中啦?好事情,你本来应该中的——以后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啦!”
黑小白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捏了一把周三的肩膀。
进入军营后,首先是扒拉下做百姓时候随随便便五花八门的穿戴,统一的军服很快发下来,周三最兴奋,赶紧穿戴起来,从此也不用光脚板了,他有军鞋穿了。他乐滋滋打扮好,回头看黑小白,黑小白一点都不激动,慢吞吞的。
周忍不住叹气:“唉,看着你跟我一样是穷人家孩子,但是你家里条件肯定要比我好,至少你还穿过鞋,我大冬天的都没有鞋穿。光着脚丫子在雪地里跑,脚趾头都冻裂了。”
周三的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接下来是分队。
有人拿着名册,一个一个喊名字,喊到名字的站了出去。
“依据什么分队呢?为什么喊出去的都是看上去家境富裕的?”周三嘀咕。
黑小白懒得四处查看,闷头站在队伍里。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西南大营里这些年惯玩的猫腻,官老爷们平时靠克扣军饷发财**,到了战乱年代需要扩军招兵的时候,自然不放过从每一个参军者身上搜刮的机会。
周三两眼巴巴地看着,眼看那些面白的,富态的,明显家里吃得好穿得好的,没受过什么罪的,有钱人家的子弟都给挑出去了。
身边剩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送不起银子的穷棒子。
“黑小白,这什么意思呀,想不到军营里比外面传说的还黑,我以为进来了就就能吃饱饭,就能穿暖衣,只要能上阵杀敌就行,你看看,这明显是欺负人嘛。”
黑小白还是蔫蔫的,“我们是甲子队,他们是乙丑队。”
果然,有军官宣布:“左边的,编入乙丑队。剩下的,全部编入甲子队。”
“你神了啊——你怎么知道的?”周三悄悄喊,同时不由得用佩服的目光打量这个蔫不拉几的黑小白,看着挺闷一个人,还知道的挺多啊。
分完大队,接着是小队,黑小白被指定做一个什长。
黑小白还没表态,周三就举两个胳膊赞同。
黑小白也不推辞,慢吞吞出列,领导起属于他的一队人开始了训练。
军营的生活刚开始新鲜,只是过了一天,周三就受不了了,悄悄给黑小白嘀咕,“肚子倒是勉强吃饱了,也有鞋穿了,可是一天这么训练,太苦了,最重要的是不自由哇。”
黑小白拿好看的眼睛瞪着周三,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多事。”
周三骚着后脑勺子,“黑小白,我发现你小子长得真好看,你其实是美男子对不对?像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干别的事情,跑来像我一样混一口军粮呢?”
黑小白不理睬他,蹲在地上望着头顶高远的天幕,嘴里喃喃:“爷爷,你们究竟去了哪里?”(未完待续)
437 归来
“吁——”老钟叔拖长的声音喊,喊声里的喜悦在飞扬。
柳万一把掀开帘子,探头瞅外头,这一路上可把人憋闷坏了,老钟叔总是告诫说外面兵荒马乱的,沿途难民成灾了,盗匪混杂在人群里趁机打劫的屡见不鲜,叫大家不要随便乱跑乱看,一路上乖乖蜷缩在车厢里呆着,他和车夫快马加鞭赶路。
浅儿、长安自然很听话,柳万自从哑姑走后就变得蔫蔫的,再也提不起精神,所以一路上大家都在车里闷着。
“到家了!”柳万喊,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跳脱和欢快。
说着跳下马车,蹬蹬蹬往门口扑。
身后浅儿和长安拎着包袱下车。
柳家大门口聚着几个下人,到了冬天清闲下来了,大家没事在闲坐说家常。
一抬头看到一个男孩飞快地跑来,嘴里喊:“老乔爷爷,于家叔叔,安大哥,小惠子哥哥,我回来了!”
大门的老乔,二门的于叔,车马行的安大哥,前厅的小惠子,齐刷刷站起来,老乔首先喊:“呀,这不是我们的万哥儿吗,你、你大变样了呀?”
“长高了,也胖了!”安大哥喊。
小惠子最高兴,迎上来,“万哥儿,真是你?你看上去很健壮啊,和过去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后面老钟叔笑呵呵把马缰绳丢给安大哥,走向老乔:“老东西,快一年时间没见,你还是那么硬朗啊——没被抓去当兵吃炮火?”
当日一起出门,现在又一起回来的两个车夫,也都笑呵呵的,他们身上穿的新衣,兜里揣着挣来的一笔份例银子,见面就乐呵呵向大伙儿宣布,他们攒够娶媳妇的钱了,大家看哪家有合适的姑娘,赶紧给他们说媒吧。
早有人把消息飞报进大门里头。
柳丁茂正好在家,一听亲自跑了出来。
“老钟大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去就脱缰的马一样,我再也控制不了嘛,只能收到你们的来信,面是好歹见不到!这战乱一天天严重起来,我心里正着急惦记你们呢,想不到就回来了!”
柳丁茂嘴里嚷嚷,抬头打量,老钟,笑眯眯地站在自己眼前,两个车夫也在,浅儿也在,但是也少了四姨太和兰穗,兰草、深儿,还有那个童养媳妇哑姑,她也不在?还有柳万,柳万呢?
“万哥儿,还不见过老爷。”浅儿丢下包袱去拉柳万。
柳万和小惠子说完了亲热的话,蹬蹬蹬跑过来,咕咚一头扎进柳丁茂怀里,“爹——”
吓得柳丁茂只颤抖,“慢点,你慢点——这孩子!”
柳万站起来,拍拍胸脯:“老爷以为我还是那个见风就倒,动不动抽风的柳万?嘻嘻,早就不是了,我好了,我的病全好了!不信你打我一拳试试看!”
柳丁茂哪里舍得真打,大手在儿子额头摸摸,再查看他的神态和气色,发现这孩子长高了,也明显比过去壮实了一点,最重要的是,小脸上有了活泼的气息,一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带着健康孩子才有的神采,过去眼里的那种无精打采和痴呆气息,竟然再也看不到了。
真的好了?!
大门口听闻消息的下人们呼啦啦围过来一大圈,大家都用好奇、惊讶、探究、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柳万。
这孩子真好了?
病那么严重,出去将近一年,就能好转?是遇上神医了还是遇上神仙了?
那样的重病,哪能那么容易就好起来呢?
这时候柳万不笑了,板着小脸儿,双眼瞪得溜圆,目光单板,定定地挨个儿看每个人,出现在大家眼前的嫣然还是那个以前经常发病的万哥儿。
有人开始摇头,谁说这孩子的病好了,看看吧,还是老样子,这一趟远门之行看来还是白折腾了。还亏的老爷听信那个小童养媳妇的话,既是派人又是派车,亲自护送去寻访什么慈母塔祈福,仅仅当时拉去的渗色釉瓷器、九紫稠缎等就有不少,现在在外头挥霍完了才回来了吧!
柳万却忽然冲着大家咧嘴,小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喊:“我的病好了——已经三个月都没有犯病了!”
说着伸开胳膊,踢踢腿儿,笑嘻嘻瞅着大家。分明是一个既调皮又活泼的健康孩子。
柳丁茂心情激动,禁不住眼眶发酸,一把拉住老钟胳膊,“都是老哥哥的功劳啊,你辛苦了——”
老钟叔等老爷情绪平稳下来,才咳嗽一声,“老奴可不敢居功。万哥儿病情好转,一来是老天开眼,菩萨保佑。二来么,老爷您得感谢一个人。要不是她,她带着我们大家一路折腾,颠簸,历尽艰苦,她为了配置药材,常常整夜不睡地熬着,谁也不知道万哥儿今日会是个什么情形!”
柳丁茂抬头看人群,人群里少了好几个人,多出来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那是长安。
他自然知道人群里少了张氏主仆,少了兰草和深儿两个小丫环,另外,人群里明显少了童养媳妇。
“她呢?”他有点吃惊。
柳万本来笑呵呵的小脸瞬间一呆,眉毛下垂,小嘴嘟起来老高,说:“臭婆娘她走了——被我休掉了,不守妇道到处乱跑,这样的女人,我们柳家不能要。”
柳丁茂有点吃惊,看看眼前这些刚刚一起归来的人群,长安、浅儿眼圈都红了,老钟叔也点头:“其中的原委,老奴倒是清楚一点,确实是我们万哥儿写了放妻书给人家。所以人家走了。”
柳丁茂摇摇头,苦笑:“你们这些小孩子都胡闹什么呀,以为过家家呢,说放妻就放妻,那哑姑也怎么不懂事了,人家放,你就真的走啊,为什么不回来见我呢,好歹我是当爹的,这个家里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万儿一个小屁孩当家做主了?”
柳丁茂刚刚抱怨几声,蓦然看到老钟叔在看他,给他微微点了点头,柳丁茂心里一动,便不当着大家的面追究这事了,挥手:“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是好事,平平安安地出门,顺顺利利地归来,万哥儿的病也大好了,这是大好事!快去告诉厨房,今晚咱好好准备一桌饭菜,大家好好吃喝吃喝。”
柳万听到好吃的却没有跳起来欢呼,而是轻轻给浅儿嘟嘴吧,“你说臭婆娘这会儿到哪儿了?不会被人欺负吧?有饭吃吗?不会饿着吧?”
浅儿迷茫,“估计不会欺负吧,我们小奶奶那么聪慧,一般是只要她不欺负人,人家就不敢欺负她吧。”
柳万这才高兴起来,“那是,臭婆娘还真不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人——只是,她一个人在外头,身边又没有你们伺候,没有我保护,我这心里还是挺不放心的。”
浅儿悄悄吐舌头,“万哥儿,你觉得小奶奶真的需要你保护?你真的能保护得了她?我们出去的这些日子里,你真的保护过她?”
柳万顿时无语,气得瞪圆眼睛,这个浅儿没看出来啊,小妮子跟着她小奶奶混出大出息了,敢对他热嘲冷讽了?
等进了大门,转过屏风,柳丁茂忽然收住脚步,看柳万,“快去见见你母亲,她病倒在床——”本来想说你走后她一直念叨你呢,但话到嘴边才想起来其实柳万走后,大太太陈氏好像从来都没有念叨过,柳丁茂也就不好意思撒这个谎了。
柳万一听提到母亲,顿时神情一僵,本来和浅儿斗嘴的人,脑袋耷拉下来了,但是又不敢明显表现出来,恭恭敬敬给柳丁茂点头:“好的,万儿这就去。”
柳丁茂有话和老钟说,所以拉着老钟匆匆进书房去了。
柳万站在屏风下,脚步滞涩,抬头看了看屏风上雕刻的松鹤图,这砖雕手艺确实好,那白鹤好像要振翅飞起来一样。柳万忽然甩了甩胳膊,自己给自己吐舌头,做个鬼脸,心里打定主意,像个大人一样严肃着小脸,大步向中院走去。
中院里,兰梅早就把柳万等人归来的消息告诉大太太了。
“都回来了?万儿好了?这怎么可能,病得那么严重,难度出去走走就能好?那小丫头还真是有本事啊——”陈氏似乎不愿意相信,喃喃念叨,但是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你派人去多打听打听,看他们都在和老爷说什么?还有,各屋各院都是谁去见那个童养媳妇了!”
为了稳妥,兰梅亲自去查看,她赶在柳万前头跑回中院,“万哥儿确实好了,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老爷很高兴呢。兰草和深儿没有回来,说是留在外头新开的店里了,胡妈等人也没有回来,好像是被卖掉了。四姨太和兰穗也没有回来,说把四小姐葬在一个很灵验的塔旁边,然后四姨太和兰穗就出家做了尼姑,再也不回来了,要年年世世守着四小姐的坟墓,同时为我们家里祈福积德,保佑大家平平安安的。”
兰梅为自己能一口气打听来这么多消息而有点自豪。这些日子大太太身体不好,心情更恶劣,所以中院的下人们没有好日子过,今儿好不容易万哥儿回来了,兰梅以为这对于大太太来说肯定是好消息,大太太从前不是最疼万哥儿吗,再说四姨太永远不回来了对于大太太也是好事一桩,毕竟这院子里跟大太太争宠吃醋的女人少了一个。
没想到大太太似乎一点都没有动心,而是撩开眼皮,懒懒地问;“她呢,这回她该是最得意的一个人吧!万儿的病好了,说明她当初提出的办法见效了,她把老爷的长子给治好了,她不就在老爷面前立下大功劳了,她没跟老爷提什么条件吧?”
兰梅有点吃惊,她为大太太的冰冷反应吃惊。同时也隐隐地察觉到,他们回来,万哥儿病好,这些事其实不能让大太太高兴。
大太太为什么不高兴呢?
兰梅想了想就明白了,因为大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唉,想想也应该是这个原因,好不容易怀上了,本来盼着生个大胖小子,没想到最后流产了,现在连万哥儿都好了,人人事事如意,只有大太太这里不如意啊。
本来兰梅曾经在心里千百遍地想过,大太太能怀上,是哑姑调理治疗的结果,现在只要哑姑回来,再给大太太调理调理,说不定又能怀上一个呢。但是那个童养媳妇她竟然没有回来。
兰梅只能跟大太太说实话:“她没回来,说我们万哥儿写了放妻书,把她给休了。”
陈氏瞪大了眼睛,“什么?把她给休了?”
门口柳万慢慢地走进来,却不十分靠近,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头扑进陈氏怀里,他只是怯怯地站着,喊:“母亲,我回来了。我把她给休了,她不是个好女人,穷佃户家出来的小女子,小里小气的,不适合给我们这样的人家做媳妇。”
“你说什么?”陈氏竟然坐了起来。
柳万不怕,点头:“哑姑,我休了她。”
“万儿——你过来——”陈氏喊。
柳万靠近。脸上很镇静。其实他手心里攥满了汗。
“啪——”跟预想中的一样,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柳万不哭,也不喊疼,他慢慢退远,给陈氏鞠躬:“母亲,万儿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万儿感谢母亲这些年对万儿的养育之恩,但是放妻是万儿自己的事情,希望母亲不要干涉。”
说完,不再停留,也不看陈氏,转身大步走出中院。
身后,陈氏慢慢睡倒,气得浑身颤抖,喊:“这就是我喂养的白眼狼啊——”(未完待续)
438 希望
“午后治疗?她真这么说的?也就是说,终于来了一个敢答应治疗我们乾儿的神医?”
太后本来病恹恹躺着,听完李公公的话,吃惊得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李公公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能不能真的治疗呢,李公公心里没底儿,他至今都不愿意相信,那个小姑娘真的能治好殿下。
他甚至担心,她只是少年无畏,为了挣赏金而跑进宫里来行骗的。如今这世道,骗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胆。
前头就有几个骗子混进宫里来了,等见了昏迷的五皇子,再被王太医询问一番治疗的设想,骗子就乖乖承认自己没本事治,灰溜溜地离开了。难得陛下这次慈心大发,没有动杀心,要是放以前啊,这些胆敢进宫来行骗的江湖游医肯定早就被陛下一个个砍了狗脑袋。
但是既然这事太后亲自关心,喊他来问话,李公公只能忐忑不安地来了。这段时间五皇子昏迷,太医和外面招来的江湖郎中一天到黑流水一样进出,真是闹得人仰马翻,太后心里也天天惦记,虽然自己病着,却还不断地唤他来询问进展。但是很遗憾,目前没有一个人能救治五皇子。
今天这个是唯一一个见了五皇子之后没有马上摇头要走人的郎中。
所以,尽管李公公心里还是断定那小姑娘可能不会有望救治五皇子,但是面对太后盈盈的关切目光,他真是不忍心马上叫她失望啊。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呀?”太后等不见李公公说话,早一脸着急。
李公公干脆跪下:“太后,奴才说了实话您不要失望。这次请来的这个郎中,怎么说呢,虽然她没说能治好,也没说治不好,她是所有揭榜进宫来的郎中当中唯一一个看了五皇子伤情后没有吓得逃跑的人。她甚至还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给她帮忙打下手。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医治了。但是太后,奴才是真担心啊——”
“你究竟担心什么你倒是说呀,这吞吞吐吐的是要急死人吗?”太后不耐烦了。
李公公仰起头:“奴才觉得这个郎中太、太……”
“太什么了你倒是说呀——大不了又是个骗子伪装的罢了,你不要怕哀家听了受打击,这几天哀家受到的打击还少吗?这世界大了,什么样的奇人怪人都有,尤其看到皇榜里说的赏赐那么丰厚,谁看了不心动呢,难免有心术不正的人乔装了来宫里行骗。不过不要紧,哀家也已经嘱咐皇帝不要追究,不能看的,一律放他走人就是,哀家这是行善积德,只祈求老天爷看在眼里,能感念哀家这一片良苦用心,真的保佑我的乾儿遇上一个能救活性命的良医。”
李公公干脆朗声回答:“这个郎中太年轻了,简直还是个小姑娘呀,她自己说十五岁,奴才看她瘦瘦弱弱的模样,也就十三四吧。唉唉,依奴才看来外头张榜的人也太不负责了,只要是个敢揭榜的,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就敢都给送进宫里来。”
太后本来抱着很殷切的希望,一听这样,也顿时凉了,喃喃地念叨:“你说是个小姑娘?才十来岁?哎哟,这可不是闹着玩嘛,十几岁的人,不要说经验丰富见过的疑难杂症多,只怕连基本的医术也没掌握多少吧,除非是个……”她忽然不念叨了,停下来怔怔看着李公公。
太后的目光有点直,吓着李公公了,他一动不敢动地跪着。太后生气啦?这是肯定的,一听是小姑娘,谁不生气呢,这是给皇子救命,是天大的事,寻求民间神医的那些张榜的卫士也太过分了,一个个的只是想早点交差吧,居然敢弄个小孩子来糊弄事。这回踩上雷了吧!
太后挣扎着站起来,“走,哀家去看看这个小姑娘。”
李公公猜不透太后心思,只能屁颠屁颠地跟上领路。
太后被拒绝在了门外。
五皇子乾儿的寝宫门紧紧关闭。
只有几个太监和宫女守在门口。
李公公冲上前:“让开让开,扬大闻,干什么这么没眼色!太后驾到,也敢拦着?太后可是带病来的——”
扬大闻跪下磕头:“白玉姑娘吩咐了,谁来都不能进,里头开始治疗了。请太后耐心等待。”
李公公气得跺脚:“什么白玉姑娘,是个骗子好不好!太后老人家火眼金睛看什么不准?她就是为揭穿这个骗子亲自赶来的——快让开——”
扬大闻不让,死死跪着:“太后,白玉姑娘郑重交代过,除非天塌下来,这门都不要开。除非有人从奴才的脑袋上踩着脑浆踏进去。”
李公公抬脚去踢:“她给你灌什么**汤了你对她这么忠心?踏破你的狗头那又如何——”
太后伸手,一把拉住李公公胳膊,吓得李公公赶紧后退,太后摆手:“算了,人家不让进哀家就不进,我们在门口等吧——但愿乾儿吉人天相。”
李公公飞奔着去抱来一个软垫座椅,扶着太后落座。
消息飞一般在东凉国的皇宫里传播开去,红衣白裤的内侍和绿衣白裤的宫女们一直在宫里过着枯燥乏味的日子,现在可算是有个可以传播议论的好新闻了,于是大家纷纷议论着传播着。
皇后也赶来了,李公公又搬一把座椅请皇后坐下等。
各宫的主子和下人也都闻声一个个赶来了,有只为瞧热闹的,有真心牵挂着五皇子安危的,也有人只是听说太后和皇后都亲自来这里了,便也赶过来,至少可以让太后皇后看到自己也来了,也在牵挂着五皇子。
青云宫里,端仪娘娘在地上狂躁地走动,一边走,一边万分焦虑地张望窗外,“真的都去了?这是要干什么呀?难道真的相信一个小姑娘真能治好将死的人?我看一个个都是做梦!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王太医都宣布无救了,哪里弄一个所谓的民间混混就能治?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如今这宫里都是怎么啦,一个个的,越来越没谱儿。居然相信一个小姑娘是神医?”
身后一个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开解:“要不怎么说是有病乱投医呢,至多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娘娘您不要担心,肯定没希望的——”
端仪刹住脚步,“既然人家都去了,本宫不去也不合适,显得本宫对太后不敬!”
端仪脚步匆匆出发,身后跟着一串宫人。
五皇子的寝宫依旧大门紧闭,若大的宫殿门口,虽然黑压压聚集了好几十口人,但是大家都静悄悄的,只有太后闭着眼在一声声念佛,她在祈求各路神仙能保佑皇孙一命。(未完待续)
439 芳意
书房里,柳丁茂看着桌上的博山炉,炉罩下,一缕淡烟缓缓盘旋,在空气里弥散出一股好闻的香气,这是上好的绿泥香。
老钟有点胆怯地站在门口,作为一个老仆人,他很少有机会直接进到老爷的书房来。
柳丁卯亲手搬一个坐凳给老钟,开门见山就问:“她,究竟咋回事?肯定不是万儿一纸放妻书就能决定得了她的去留的,这个女子虽然看着年纪小,出身低微,但是人小志不小,本事不小,她在府里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一桩桩,哪是一个一般小姑娘能做出来的呢!”
老钟沧桑的脸上显出一丝担忧,点头:“老爷,她这次的祸可能闯大了,弄不好是天大的祸。”
柳丁卯顿时变色,他深知老钟是个厚道稳重人,绝少一惊一乍说那没种依据的大话,既然他能这么说,肯定有如此说的依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要绕弯子了好吗?”
老钟的手拍着膝盖,叹息:“这孩子啊,这么说呢,老奴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聪明有心计的孩子,这一路上出去啊,老奴真是对她越来越佩服!有时候老奴甚至暗暗觉得啊,这孩子简直就不是人,而是一个神仙来到了凡间。”
柳丁卯摇头,“她是比别人聪明点儿,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老钟笑了,“是我说得有点过了,不过她的聪明,老奴我早就佩服到骨子里了。她一路带着我们走,一路赚钱,接生,看病,开铺子,广交朋友,老爷您不知道,她甚至还把梁州府知州一个就要病死的女儿给带到忘世塔里一起养病,最后硬是给治好了。她从知州大人那里赚到了一万两银子,修葺了塌废的忘世塔,还又开了几个铺子,万哥儿我们大家跟着她,这近一年来一点苦没吃,相反,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唉,老奴这次出去啊,真是享大福了。”
柳丁卯打断他,“这些你前面已经托人写信告诉过我了,现在我想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就冒出来个放妻书?难道万儿忘恩负义,要休了治好他的哑姑?”
老钟苦笑:“老奴也没弄清楚咋回事,本来好好地赶路呢,晚上她忽然要找一个热闹地方走走,老奴看出她是有意要去打探什么重要事情,就没敢阻拦。但是老奴又不放心,就派了两个人远远跟着,随时照应。他们出去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吧,万哥儿几个人回来了,万哥儿哭成了泪人,说媳妇儿走了,揭了一个皇榜,跟上官差走了。”
“皇榜?官差?”柳丁卯大吃一惊,但是很快反问;“这皇榜是不是朝廷张贴出来的,向全国寻求民间良医的?我听灵州府衙也有人在议论这事,好像是宫里哪个皇子病了?”
老钟点头:“就是这桩事。唉唉,都是老奴失职,没有紧紧跟着他们,没有及时劝住她,等老奴知道,人已经被官府带走连夜送往京都去了。老奴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万哥儿回来见老爷。据说她临走的时候有过交代,说她已经和我们柳家没关系了,她是自由身,她去哪里,去干什么,以后的生死,都和我们柳府没有关系。”
柳丁卯听呆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在地上来来去去地踱步,“她忽然去皇宫里为皇子治病了,这是好事啊,就算我知道后也会支持的,为什么非得先跟我们划清界限呢?”
老钟深感苦恼:“我也想不通呢,路上几个伙计就悄悄跟我嘀咕,说她难道是怕真的治好了皇子的病,为此会飞黄腾达。然后就怕我们大家沾她的光?”
“不——”柳丁卯摇头,“依我对她的了解,她虽然年纪小,但不是这种势力小人。”
老钟叔也摇头:“其实老奴也觉得这不可能。她是个心肠很善良的女子,这一路上真是帮助了不少人呢,尤其那些没钱看不起病的妇女,她可以免费给人家接生、看病。长安就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她二话不说就留在身边了。所以,她临走和我们断绝关系,是……”
“她怕连累我们。”柳丁卯脱口而出。
老钟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担心:“老奴也曾想到过这一层。既然我们能猜到,那么她肯定早就有所考虑了。”
柳丁卯点头:“是啊,依她的聪慧,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些,她是怕万一治不好皇子的病,皇帝肯定要治罪,如果她是我们家媳妇,到时候我们全家都会跟着吃牵连。”
老钟叔叹息一般感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怕连累别人,难道就不担心她自己?如今她可是孤身一人去了深宫啊。”
柳丁卯使劲地摇头:“真是奇女子啊,能不计得失地为他人设身处地考虑的女子,又那么小年纪,真是天地之间少见的奇女子也!”
老钟一脸担心:“那我们怎么办呢?就这样从此和她断了关系?再也不去相认?”
“不,”老钟看道他的老爷摇头:“我要马上通过灵州府衙上书,恳请朝廷放还她回归我家,她是我柳家的媳妇儿,就是走到天边也是我家媳妇。”
“老爷,万一她真治不好皇子,陛下生气治罪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搞不好可是大罪!”
柳丁卯俊朗的脸上显出一个老书生才有的单纯和固执:“不,人家一个小女子都能把事情做得这样仁至义尽,我们堂堂柳府,我柳丁卯还是读书人呢,我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装糊涂。我得上书。哪怕落个死罪,我也认了。”
听到这话,身后老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他感觉这一路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只要老爷出面去周旋,说不定那小奶奶还有重回柳家的一天。
韵厅内,七姨太在弹琴,弹的是一首《芳意歇》,悠扬的曲调,一遍遍重复,像一缕忧伤的清风一直在留韵厅回旋。
小丫鬟坐在软登上,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乐曲。
许久,小姑娘仰起头看她的主子:“她没有回来,据说是万哥儿写了放妻书把她给休了,为什么要休了呢,那么好的人,万哥儿这么做不是有眼无珠了吗?”
七姨太手指忽然颤抖,琴音滞涩,她有些艰难地弹着,直到把一首曲子重复七遍,才停下来看着花格子窗外幽蓝的苍空,叹一口气:“本来盼着她来了给我看看,都服药那么久了,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呢——想不到她竟然就这样走了——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任何希望了?”
主子这样苦恼,小丫鬟不敢接口,只是呆呆出神。
(想早点写完这个,好一心一意写新文。)(未完待续)
440 配合
空气停止一般凝重。
王太医看着对面的一张小脸。
这张脸太年轻了,年轻得给人感觉只要伸手捏一把,能溅出一缕清凌凌的水来。
乌黑头发,烘托出一张小巧的脸,脸上肤色细白,眉毛浓黑,眼睛不算大,但是挺好看,鼻子下面那张嘴微微翘着,几颗珠玉般的贝齿咬着嘴唇,真让人担心再用一点点力气就会咬破薄唇溅出殷红的血来。
一切东西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准备齐全,齐刷刷摆在眼前。
五皇子宫里的几个宫女被留下之外,其余人都被赶出去了。
还有几个太医,也被留下了。
但是,所有人都不能靠近五皇子卧榻,一道白粗布拉起一道帷幔,把卧榻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她还麻利地用剪刀剪出几件白粗布衣裳,来不及缝制,她撕扯出几根布条,拦腰一捆,一件简易布衫外罩穿在了身上。
她身材娇小,忽然裹一个宽大的粗布褂子,顿时那模样越发小巧了。
王太医望着这小小的身影,心头感觉一阵荒诞。真是荒唐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起来都是荒诞不经的。
但是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先是张榜的宫廷卫士和地方的官员荒唐,他们竟然把一个这么小年纪的姑娘当做神医送进了宫来——这个其实不难理解,可能那些办事的人只是实在急于交差,所以将凡是胆敢揭榜的人都给送进来了。
第二个荒唐的地方是这个小女子本人,她好奇心作祟,或者少年无畏,跑进宫里来撞大运也就算了,现在见了五皇子,也算是知道利害了呀,为什么还不快点跑路呢,难道还真的敢动手治疗?
第三个荒唐的地方是,自己,东凉国堂堂太医院掌院,可以说东凉国目前医术最高明的人,他竟然也听从了这个小女子的调遣,乖乖留在这里准备给她打下手!要说,他来这里是陛下口谕命令他来,他不得不来,那么来了看看,也就可以走了吧,去陛下那里揭穿这个小女子,及时阻止她开展治疗,把她赶出宫去。
但是,他来了,还留下了,而且还命令所有的太医也留下来了。
是什么让自己不能及时作出决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他说不清楚,他已经活了七十多岁了,这么大年纪的人,早就久经人世磨砺,难道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但他真的留下来了,而且答应配合这小女子对五皇子救治。
“来,你也穿上吧。”小女子麻利地撕扯完另外一匹粗布,撕扯出一件衣裳的模样。王太医没有犹豫,动手穿在身上,小女子已经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一条布带子束在他腰里。现在他也变得跟这穿着布口袋一样的小女子一样了。
“几样药都熬好了吗?”她高声问。
粗布临时拉起的帷幔外头,大宫女回答:“好了,五个火炉同时扇火熬煮,第一罐药已经按你的要求熬出金黄色的颜色了。”
“好,”叫白玉的小女子说,随手把一些白粗布剪出几张布片,递出去:“用清水把这些好好煮煮。”
又从内侍准备的物品里翻出一包新棉花,随手看看,点点头,“挺好的。酒呢,叫你们准备的酒端来了吗?”
“来了来了,就个坛子里呢。宫里最好的酒。”大宫女在帷幔外头回答。
她蹲下去看王太医的药箱,那里头摆满了常用的出诊用品,什么坛坛罐罐,药枕药笺。
“没有刀子?”她忽然问。
王太医摇头,他这样医术水平的郎中,一般看的都是疑难杂症,那些跌打损伤需要用到刀子的那些小儿科他很少接诊。所以药箱里不带刀子。
她不甘心,依次去翻别的太医的药箱,还真翻出大大小小几把刀子,她捏在手里轻巧地转个圈儿,抱怨:“太笨了,还沉!”说完把刀子交给大宫女,“再腾出一个火炉,把这些刀具煮煮,记着,好好煮,反复煮。”
王太医搬一个宫凳,在五皇子卧榻前坐下,这小女子的动作麻利,看得他有点眼花,不过他心里已经后悔留在这里了,一个时辰前,应陛下口谕来这里之后,他就应该带着太医们离开,却神使鬼差地留在这里了,留下了,就得看这小女子捣鼓所谓的治疗了。
但是,随着眼看她一步一步着手准备,他忽然心里有些没底儿了,从目前的迹象来看,她要采取的治疗方法是开腹,她要动刀子,隔开五皇子的胸膛,把匕首取出来,然后缝合,所以刀子,棉花,都是必须用到的,熬煮的那些药,有止血的,有补血的,有麻醉的,有续命的。
其实这个方法,作为经验丰富医术高超的太医院掌院,他一开始就想到过。
但是他没有这么去做,因为根据五皇子的伤势,他知道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是,五皇子不但不能活命,还会马上死掉,到那时候,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哪怕不救,就这样看着五皇子自己死掉,也要比动手开腹死掉的后果好。伤势凶险不能救治而死,是天意,是天不假命,是五皇子的寿命就这么短,那时候整个东凉国都没话说,难道谁有本事改变天意?谁有本事从死神手里把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给拉回来?
而如果真是由自己的手把人开腹开死了,那么,事情就不是自己医术有限这么简单了,只怕那时候整个东凉国都会指责他没有本事,活活把一个皇子救死了。
身为郎中,又是在一个国家最核心的太医院混饭吃,他这半辈子不断提高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为人处世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他就走不到今天。
现在这个叫白玉的民间小女子要采用开腹的办法取出匕首。
王太医心里忽然有了恐惧,这里不能久留,得马上离开。
不然等会儿真的开腹以后,人死了,这小女子大不了一死,到时候陛下火气发作,自己甚至所有在场的太医,也得跟上陪葬。
就算她是骗子,是江湖游医,不计后果地要开腹,难道你王太医是吃干饭的,你为什么不阻止呢,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开腹,还居然给她做帮手?你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陛下只要这么一句话,就能活活把整个太医院陷进去,给五皇子陪葬。
不,此地不能久留,得马上离开,找陛下,让陛下阻止这个小女子所谓的治疗。
王太医站起来,动手脱身上的粗布褂子,要走。
“你做什么?”白玉察觉了他的动静,跑了过来。
“姑娘,请恕老朽不能跟着你冒险。老朽还有一家老小靠着老朽养活呢,老朽不能冒这个险。”
“你想置身事外?”
王太医老脸黑了:“这不是置身事外,而是根本就不能趟这浑水。”
“你不能走——”小女子拉住了王太医胳膊,“不就是怕我把人治死了,你跟着吃挂落嘛!如果我说,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你,还有你的太医院没关系呢?”
王太医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怎么会没关系,你自己不怕死,要犯傻,那是你的事,我们太医院没必要跟着你送死。”
白玉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看吧,早就知道你这老狐狸会临阵抽身,上头都给你写清楚了,这件事和你们无关,是我一个人治疗,一切责任后果我承担。而你们,只是在这里做了点粗活儿。”
王太医接过来看,“本人白玉立下字据,治疗五皇子是我一个人的事,所有闲杂人等包括太医、内侍、宫女、卫士,都和此事无关。如发生意外后果,我一个人以命还命,和别人无关。立字人,白玉。”
“这回安心了吧。”她指着白纸,忽然把手放进嘴里,咬破指头,对着纸张狠狠按了下去,一个鲜红的指印赫然出现。
“指印都按了,你还不相信?”
王太医拿着纸业,不由得点头,他不走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毕竟你老经验丰富,吃过的盐远比我吃过的饭都多。”她说,一张小脸扬起来,眼神亮晶晶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真诚。
王太医再一次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点了点头,还冲帘子外头喊:“你们都用点心,汤药尤其要用心盯着。”
太医们应声答应,但是几个人互相瞅瞅彼此,眼神里是不可思议。老掌院今儿怎么了,怎么对一个小姑娘言听计从的?
粗布帷幔内,白玉自己动手掺半盆热水,又倒一点酒,泡了一会儿手,提出来,开始为五皇子剥衣裳。
五皇子昏迷之后衣裳穿戴很松散,她很快就剥光了。
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女看到殿下身子光溜溜露出来,顿时红了脸不敢看,她偷偷看这个叫白玉的小姑娘,人家竟然不慌,殿下的身子刚脱光,她已经顺手一揭,一大片刚刚开水煮过又拧干的白布已经盖住了殿下的身躯。
王太医越看越断定这是要用刀子挖开殿下的腹部取出匕首了。
尽管有字据把他和太医院都开脱出来,但他还是担心,忍不住提醒:“姑娘,这匕首插入太深,位置又凶险,你真准备破腹?”
小姑娘从大宫女递进来的一叠煮好的粗布片里取一片,往自己嘴上一捂,又撕一根布条几下缠绕,堵在了嘴上。这是怕唾沫溅出来吧,这个道理王太医自然懂。只见她又挑拣两片布缠裹自己的小手,缠裹好了,取一点棉花用药汤蘸湿,跪下去开始擦拭伤口。
她不抬头,声音从捂住的嘴里冒出来,“不开腹。我们的条件达不到,没有消炎用药,这个险我们冒不起。我想采用传统办法,匕首怎么进去的,我们顺远路拔出来。”
拔出来?王太医吃了一惊。“不开腹,只是拔出来这么简单?”
她手法真是娴熟,虽然裹着布,那手依然显得灵巧,棉花很快把伤口擦拭几圈,这时候五皇子忽然动了一下,肯定是疼醒了。
“第二个药罐里的药汤,端半碗来。”她说。
一个太医亲自端了递进来。
她亲手给五皇子喂。要给一个昏迷的人喂进流食是困难的。
“哪些穴位按揉可以辅助进食,麻烦您了。”她看王太医。
王太医也不推辞,上前帮助按摩。
她配合王太医,一勺一勺地往五皇子嘴里灌药。
可是那汤药总是灌不进去,只是顺着嘴角缓缓外流。
“真是怀念注射器啊——哪怕有根皮管子都好。”她感叹。
王太医听不明白她在念叨什么。
她望着药碗怔怔,忽然张口自己喝了美美一大口,双手掰开五皇子的嘴,嘴对着嘴,开始为五皇子喂药。
王太医惊诧得老手颤抖,这个、这个、这个小女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白玉丝毫不拖泥带水,顺顺利利把半碗药汤喂进了五皇子的嘴巴。
她漱了口,才舒一口气,喊:“好苦!”
王太医心里嘀咕:良药苦口,既然是药哪有不苦的!
蜡烛点起来了,一排溜儿五根,等火苗燃烧稳定明亮,她再一次热水掺酒液洗了手,用白布裹手,捂住嘴巴,给王太医点头:“开始吧,麻药起作用了。待会儿,补血的,续命的,清创的,这些药汤就麻烦您老盯着了。”
这一刻王太医竟然有一种错觉,这小姑娘一点都不小,他给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听从调遣。
气氛骤然紧张。
就连帷幔外的几个宫女和太医也都知道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不敢进来,齐刷刷隔着帘子静等里头消息。
“得割开——”白玉挑最小巧的刀具,在酒液里泡过,又在火上烧了一会儿,看看刀刃凉下去,她捏起刀子,对着五皇子腹部匕首插进去的位置开始下刀。
王太医赶紧准备棉花,蘸着药汤,她割一刀,他跟着在刀口上擦拭一下。
“但愿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匕首没有插进心脏。”白玉忽然念叨。
吓得王太医一哆嗦,我的娘呀,难道这小女子到现在都还没能断定这匕首究竟插入在哪里?既然不清楚就敢动刀子,这岂不是玩命呀!
她嘴里念叨,手下却不停,一刀跟着一刀,王太医看到这是自己这辈子没有见过的刀法,轻灵,飞快,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小女子,难道真跟从过名医?这手法是从哪里练出来的?他们太医院也有动刀子的时候,给人割疮呀接续断裂的骨头呀,但是哪曾有过这样的熟练的手法?
她割了七八刀,王太医看出门道来了,这是要把匕首周围腐烂的肉都给挖掉,然后连同腐肉和匕首一起拿出来。
这办法他自然不陌生,但是他没有勇气这么做。
说到底,他怕担不起那一份意外的责任。
她毅然这么做了。
还是少年人有胆魄啊——王太医心里忽然有点感慨。
五皇子腹部的匕首周围被割开一圈儿,她忽然喊:“准备止血药——”王太医赶紧捏起一个棉花蛋儿。
他的手在颤抖。
结果如何,这一下能见分晓了。(未完待续)
441 等你
柳丁卯听到书房外有人在徘徊,脚步轻轻,走近,又退远,来来回回地反复着。
“有事进来说,为何迟迟不进来呢?”他忍不住问。
脚步迟疑,但是很快就下了决心,门口一个身影挨近,“父亲。”
是柳万。
“怎么了万儿?难道外出一趟,回家来不适应了?”柳丁卯的声音里带着慈爱,这孩子小时候他一直很疼爱,后来得了那种怪病,人变得怪异了,见了父亲总是怯生生的,柳丁卯也曾带着他到处求医,可实在没什么起色,柳丁卯也就慢慢地冷了希望。后来有了宝儿,柳丁卯一颗心就全部扑在了玉雪可爱的宝儿身上,对万儿这里,说实话很少牵挂了。
没想到儿子从外头回来病情大为好转,整个人也显得机灵可爱了,柳丁卯看着儿子,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柳万站到父亲面前:“爹,我长大了,再不适合和母亲停住一个院子里,所以我想……”
柳丁卯深感意外,看来儿子不仅仅病好了,心智也在成熟,居然能提出这样的要求,要知道从前的时候他可是一天到黑黏着中院大太太寸步不离的。
“你暂时还是住你母亲跟前吧,明天我让管家看看哪里合适,再把你安排出去。”
柳万摇头:“其实地方已经有了,就是角院。从前她就在那里住过,我看那小院子安静又紧凑,我住进去想学习认字和读书,我长大了,再也不能只知道吃吃喝喝、睡觉和玩耍了。”
这话把柳丁卯听呆了,他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儿子,脸上展开喜悦,一把抓住柳万的肩膀,拍了拍,“好,好好好,想不到你还有这志向!那就搬进去吧,好好用功,虽然你那些年病着,错过了启蒙的最佳时节,但是有志不在年高,苏洵还大器晚成呢,只要你肯用功,一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柳万抓住时机:“那我今晚就住进去!还有,能把老钟叔拨过去照顾我吗,他最稳妥了。我们角院需要这样一个老人照管。”
柳丁卯笑了,“你还真是长大了啊,都看上老钟了,他可是伴随我半辈子的老人了,干事细心牢靠,人又忠厚老实。行了,叫他照应你吧,我就可以少操心了。”
柳万从老爷书房里退出来,感觉自己走出了老头子的视线,忽然蹦起来窜出老高,嘴里喊:“耶,成了——”身后浅儿早在等着了,一看少爷这么高兴,也跟着兴奋,“老爷答应啦?好啊,我们能去角院住了!”
老钟亲自陪着柳万、浅儿、长安几个人去中院。
推开门,小院里有些荒芜,那棵梅树静悄悄站在风里。
浅儿赶紧动手打扫屋子,整理被褥,生火炉,擦拭桌椅,扫地扫台阶。
柳万抱着梅树转圈儿,一边走一边感叹:“去年冬天的时候多热闹呢,兰花,兰草,还有深儿,还有臭婆娘,你们一堆女孩子一天到晚在这小院里过日子,叽叽喳喳嬉嬉闹闹的,叫人看着很热闹,我来了一次就喜欢上这里了,就天天来腻着你们。还有白表哥呢,他也常来,在大太太那里帮你们要桌子要药材,还天天来讨教什么学问,唉,其实一开始他不想来,都是我拉着他求他陪我来的,没想到我就这么引狼入室,一步一步把臭婆娘推给了人家,也许,他就是那时候喜欢上臭婆娘了呢,然后就不断地找借口来这里黏糊人家。”
浅儿出来扫台阶,听到这话噗嗤笑了,“你呀,就是嘴硬,其实心里一直在想她呢对不对?早知道这样,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好对她呢,还总是欺负她!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谁知道我们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柳万忽然跳起脚,梗着脖子喊:“你胡说什么啊?谁说她再也不回来了?谁说我们这辈子再也不能见了?你个乌鸦嘴!你是成心的吧?我告诉你,你们都不许这么想,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她那么好的人,要是有什么事儿,那老天爷就真是不长眼了!我们等着她,有一天她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想了想,居然开始哭鼻子:“我又不知道有一天她真的会离开我们——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那么欺负她了!呜呜,我这一年真是没少欺负她——臭婆娘,坏婆娘,早知道你会离开我,我就不欺负你还不行吗——”
他这一哭,把浅儿的眼泪也给惹出来了,她一边抹泪,一边赶过来劝柳万。
柳万攀住一根梅树枝,喊:“臭婆娘,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我们就在角院等着,和这梅树一起等着——你一辈子不回来,我就一辈子不离开角院!”
老钟叔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摇着头叹息,唉,说起那个小女子啊,他心里也挺想念的,但愿她吉人天相不要出事的好。
兰蕊小碎步走在双鹤苑通往角院的路上。
到了门口一闪身进来,一把抓住浅儿胳膊:“小奶奶呢?真的被休掉了?”
浅儿点头,苦笑,冲柳万努嘴。
柳万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他瞅一眼兰蕊,点头,神情忽然变得油痞起来:“哪有什么真的假的,她一个穷丫头,不适合在我们家里做媳妇,门第人品都配不上我们,所以我就休了她。”
兰蕊一脸惋惜,但是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叹息一声,试探着问:“你们一直住在那个叫忘世塔的地方吗?这段时间没有碰上我们府里出去的什么人吗?”
浅儿茫然,想了想,“没有啊。”
柳万撇嘴:“我们这一路啊,可真是由着性子玩呢,一边走一边玩,臭婆娘带着我们见识了好多在我们府里根本就想象不到的好玩意,比如白玉点骨啊,比如夜里逛青*楼啊——”
浅儿扑过来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呀你?”
柳万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改口:“我是说逛大街啊——”
兰蕊没心情听他说没用的,转身默默走了。
兰蕊刚走,浅儿悄悄抱怨柳万:“真是个大嘴巴,张嘴就乱说,这可是要惹祸的呀——小奶奶带着我们大家逛青*楼这事也是可以乱说的?传出去可是有违妇德的呀——你要叫全灵州府的人笑掉大牙吗?”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浅儿:“咦,都说从前的兰花姐姐厉害,我看浅儿姐姐比她还厉害呢,你看看,她把柳万哥哥管教得多严格呢!”
这话把浅儿吓了一跳。
柳万笑嘻嘻跑了出去。
来的是柳雪。
“雪儿——想死我了——你长高了,也胖了!”柳万嘴里欢快地喊着,伸手拉住雪儿的手。
雪儿也很开心,小圆脸上露出欢笑,笑得露出正在换牙的漏风的牙床。半年不见,她变得越发玉雪可爱了。
“嫂子她真的叫你休掉了吗?万哥哥你为什么要休了她呢,她那么好的人,我可一直盼着她回来呢。她会做那么好看的衣裙,还会梳各种好看的发式——”
柳万把雪儿搂进怀里,他像个大男子汉一样拍着妹妹的肩,“不要着急,她会回来的,我们一起等她。”(未完待续)
442 失衡
刘长欢已经是第三次侧目偷看陛下了,他希望陛下能注意自己一眼,察觉到自己满含焦灼的目光。
但是,陛下始终望着阶下的几位大臣,他的目光丝毫都不斜视,不看站在旁边侍立的内侍刘长欢。
勤政殿内,早朝就发生了一场耗时冗长的纷争,没争出什么头绪,现在,朝会之后,又一场小范围的争论继续上演。
刘长欢心里焦急,担心陛下身体吃不消。这几个月最熬煎的人是谁,就是陛下,别人心里想的都是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而陛下的心里思虑的可是整个东凉国的千里江山和无数黎民百姓呐!
李公公已经来过两次了,说五皇子那里正在进行治疗,太后也带病赶到现场等候了。
按常理陛下这时候最应该出现在儿子寝宫里,亲自等待儿子被治疗的结果。
什么事能比皇子的生死安危更重要呢!
就算有天大的事,难道不能暂时放一放吗?
这些所谓的忠心耿耿的大臣们真是过分,一个个逮住机会就说个不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显示他们为国为民的忠心,可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呢,陛下也是人啊,是凡胎**的人,在身为君王的同时他还是父亲,他的儿子正在生死线上挣扎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为什么不可怜可怜陛下啊!
没人知道刘长欢内心的撕扯。
陛下的御案前,尹相国踏上前一步,一脸愤慨:“都是陛下仁慈,多年来一直宽容他们,这才一日日助长了白峰老儿的反心。现在可好,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弄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给我们,他是把我们当傻子啊,还是把他自己当傻子!”
其余人静悄悄听着。
正禧皇帝却不生气,相反笑眯眯地望着大家。
尹相国咽一口口水,老脸上笼罩着一层乌黑的云:“这条路他早就想好了,早在陛下第一次派人去请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也许,比这还早呢,他早就把软玉全部转移,然后像猫玩耗子一样把我们这些钦差一遍遍地戏耍够了,才放一把火,逃了。最后还要扣一顶不仁不义的帽子给陛下。”
正禧皇帝的笑意僵硬在脸上。他笑不出来了。
刚才尹相国说他“仁慈”,他乐意听,听着舒服,为帝王者,哪怕是十分暴烈凶恶,却还是希望能在黎民百姓当中落一个仁慈的口碑。仁慈不等于软弱,这个他比谁都清楚。
但是,尹相国这张臭嘴,越来越损,越来越不留情面,他脸上挂不住了。尹相国这样严厉的措辞,所指方向自然是白峰,他就是要抓住时机把白家推入万丈深渊一丝生机都不给留,这一点作为君王,正禧皇帝心里更清楚,但是尹相国**裸指出真相,他作为帝王脸上挺挂不住的,白峰作为一个旧日的臣子把手段都玩到这么嚣张的程度了,是不是同时也在说明他这个帝王的无能呢?
尹相国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现在说得越狠,越能戳中到陛下心窝里,随后陛下才能以更大的决心和力度展开对白峰一伙的搜捕和诛杀,最好是毁灭性的报复。
“李度念呢,这件事他怎么说?”陛下忽然转移了话题。
李度念被宣了进来。
李度念明显消瘦了,他咚一声跪在地上开门见山:“白帅家中失火,等我们赶到,白府已经夷为平地。白家人一个活口都没有。陛下,不管是天火还是有人蓄意纵火,还是不小心失火,小将作为昔日在白帅手下走出来的一名兵丁,小将都替白帅一家恳求陛下,能好好查查此事,还白峰一个清白,还天下一个真相。”
众人心里一凌,想不到此刻李度念倒有勇气再提自己和白峰旧日的关系。
这不正是他这些年一直沉默的雷区吗?
都是去清州府抄斩白家的人,人家秦简回来就只字不为白家辩护。
大家不由得替李度念担心。
只有尹相国和正禧皇帝同时看这个李度念。
“猴儿崽子,脑子够猾啊——”尹相国在心里骂。
陛下的态度却没有刻意掩藏,他看着李度念笑了,“李爱卿快起来——难得你还肯为白家辩护。放心吧,查,这桩奇事肯定得查!”
李度念磕头:“小将替白帅一家谢谢陛下宽宏大量。”
这就是李度念的态度。
白峰一家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和白家来往,这些年也从来不曾为白家说过半句辩护的话。
现在全家失火,在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有人生还或者全家逃逸之前,人人都知道白峰全家死于火灾一个不留,那么这时候李度念站出来大大方方替昔日旧上司说好话,只能说明他这个人心底磊落,光明无私。
正禧皇帝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对李度念的信任是正确的,这个人可靠。
尹相国急了,“陛下,都这时候了,您难道真的愿意相信一个假象?白峰全家根本没有死,就是借着一把火逃逸了,现在臣真是担心啊,不知道他都和什么人在一起,藏在哪里?万一跟昔日旧部串联起来,再把几个大营的兵丁煽动起来,到时候……”
李度念忽然站了起来,扑上去一把攥住了尹相国脖子,“不许你污蔑已死之人!”
尹相国挣扎,众人上前拆解。
终于把两个人分开了。
“李度念,你敢掐我脖子?”尹相国咳嗽,大喊,愤怒纽曲了他的脸。
“尹相国,我尊你年纪大了所以手劲不大,你要再敢信口胡说,我真会掐死你的,信不信!”
“陛下,您看看,李度念他越来越嚣张了,当您的面就敢这样对待老臣——”尹相国委屈,看皇帝。
李度念却不再跪,有些固执地梗起了脖子。
气氛怪异。
刘长欢心里焦灼,陛下啊陛下,您真的要陪着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一直玩吗,五皇子那里可是在生死关头呀!
陛下还真不急,看着自己的臣下,今天上午的大朝会,此刻的又一轮争论,其实真正能争论的,只有尹相国一个人。袁凌云昏迷醒来之后,心智还算正常,但是暂时下不了地,更不能上朝来和尹相国继续掐架。现在能公然和尹相国相抗的其实没人了。看看朝堂上一片沉默,他就知道所有人已经都站到左相那边去了。
对于帝王来说,这是一个失衡的局面,也是最危险的局面——只有两边不断地相争,只有两边暂时的平衡,才是一个良好的局面。
他深呼吸,站了起来,“都散了吧,这事明天再议。朕累了。”
刘长欢颠颠地跟出勤政殿的门,“陛下,急死奴才了,五皇子那里——”
“去看看——”正禧大踏步奔向五皇子的住所。(未完待续)
443 奇迹
“你算是来了——”太后看到儿子终于来了,挣扎站起来,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她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
皇帝心里一震,知道太后心里正为孙子的生死担心,他强撑着笑了,“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刘长欢跟朕说过了,说这姑娘定在午后给乾儿治疗。那就叫她治吧,反正乾儿的病情我们也清楚,王太医都没治了,所以,只能求菩萨多保佑了。”
太后抹泪,点头:“是啊,哀家刚才还在这里跟孩子们说呢,能治好呢,是好事,说明我们乾儿福大命大,万一真要是治不好呢,我们也要接受事实,毕竟乾儿的伤势太严重了。”
皇后也在抹泪,却摇头:“这孩子我见了,确实太年轻了,但是她既然要治,说明她是有把握的,万一没把握,她哪来的胆子进宫呢?我们乾儿可是金枝玉叶呢,她要是治不好——”她毕竟是皇后,后面的话说出来就太**份了,所以她收住了。
“开始多久了?”皇帝问。
一直跪在地上把门的扬大闻磕头:“有两个时辰了。”
“这么久?”
“是啊——”皇后再次落泪,“都这么久了,是不是我们乾儿真的没希望了?”
皇帝抓住她的手,紧紧捏住,“但愿有奇迹出现吧。”
室内,白玉忽然抬头,看王太医,喊:“汗。”
王太医抓起一片粗布给她擦了额头的汗。
这姑娘是太紧张了,也是有点体虚,这两个时辰里他都已经替她擦了无数次汗了,那汗水还是顺着发髻不断地渗出来。
不过老太医倒是深深佩服这姑娘的定力。
两个时辰里,他给五皇子的伤口擦拭了无数次药汤,止痛的,止血的,消肿的,他来来去去地走动脚跟都有些疼了,但是这姑娘弯着腰一直对着那伤口切割,她像绣娘绣花一样围着匕首四周切割了一圈儿,最后终于抬起了手。
王太医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人拔下来了。
白玉姑娘深呼吸,定了定,慢慢抬手,抓住匕首,慢慢地往出抽。
终于抽出来了。
血水顺着刀柄弥漫。
王太医及时地上一碗汤药和棉花团。
她蘸着汤药止血。
但是血忽然就多起来,大量涌出。
王太医手心满是汗,四肢发软,喃喃:“完了完了,大出血啊,这正是我始终不敢拔出刀子的顾虑所在啊。”
白玉不止血了,重新拿一把刀子,一个刀尖挑起伤口周边残余的肉,另一把刀尖探进去,将里头的脓血和烂肉一圈一圈地割。
“使不得!”王太医喊,“你还嫌创口不够大?!伤口越大,出血越多,他只能死得越快!”
“闭嘴!”白玉冷冷说道。
气得王太医赶紧闭嘴。但是他明明看到随着姑娘刀子切割,那创口越来越大,血液哗啦啦往出流。
坏了坏了,死定了死定了——王太医心里喊。
这个疯子,真是疯了,这回五皇子肯定活不了了。
他真是后悔自己轻信了她的那张字据而留在这里了,这有什么看头,不就是看一个江湖来的女骗子怎么一刀刀把五皇子害死吗!
时间在桌上的沙漏里分分秒秒地流逝。
白玉居然还把刀尖探进五皇子伤口深处,连里头的腐肉都挖出来了。血糊糊的东西挖了好一堆,就堆在手边磁盘里,王太医看着忽然犯恶心,他不愿意再看下去了,转出帷幔,洗手,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见了陛下太后皇后该这么说才能最大程度地开脱自己的罪过。
血量确实很大,簌簌从伤口深处往出蹿。
哑姑闭住呼吸,这样才能防止自己的心从嘴里蹦出来。
化名白玉,毅然进宫,郑重思索之后决定冒险一试,现在,血这样流淌,早在她预料当中,但是能不能止住血,就要看自己凭借记忆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止血方子有没有神奇效果。
师父,师父救我啊——我不能失手,我输不起!
汤药一碗一碗从药罐里倒出来,递进了帷幔,一团一团的棉花蘸着,她一团一团地塞进伤口,又拔出来,重新换过,再塞,再拔。但愿细胞能多多地吸收药液,但愿这些宫廷御用的草药药效不错,但愿……
她眼前大团大团的血小了,塞进去拔出来的棉花团上也不再沾满鲜血。
难道是……她一阵心跳,狂喜,抬手擦擦眼睛,血污模糊了视线,赶紧喊王太医。
王太医有些不情愿地过来,拿起布给她擦汗,她低头:“眼睛。”
眼睛擦亮了,她低头看,发现出血量明显减小了。
“王太医,你来看——”她喊,她的声音在颤抖。
王太医低头,擦擦昏暗的眼神,再看,他的老手簌簌地抖,忽然叫起来:“真的——真的啊——真的止住出血了——”
帷幔外的人被吸引,顿时纷纷围过来,但是人家白玉一开始就告诫过大家,除了她跟王太医,别的人只能在帷幔外围忙活,不能踏上半步。
“究竟怎么了?五皇子是不是有救了?”大宫女颤抖着声音问。
王太医低头再查看,血确实越来越少,确实是止住了。
他冲出帷幔,喊:“不出血了!她拔出利器,清楚坏肉和脓血,还把血给止住了!这就好,这种伤,只要能把血止住,就有救了!真是奇迹啊——”
“菩萨保佑!”大宫女身子软在地上,嘴里喃喃。
白玉却不忙着激动,她再深吸一口气,将另一个药罐里的汤药大团大团抹进伤口深处,又拿出备好的针线,开始缝合。
王太医再次看傻眼了,她这手法也太娴熟太利索了,那针线在她手里好像长了眼睛,只见她飞快地绕着,王太医老眼昏花都来不及看清楚她究竟是怎么绕的,她就已经剪断线头,伸手扶一把累酸的腰,喊:“最后那个药罐里的药熬好了吗,取一碗送进来。”
大宫女爬起来,很快就将汤药递进来。
白玉把粗布片浸在药汤里,饱饱浸透了,用竹筷夹起来,一片一片按在伤口上,足足按了五层,最后用一大片白布裹住,将这个人的腰腹部缠绕一圈。
她褪下手上缠裹的粗布,揭下嘴上的那片布,伸手探探五皇子鼻子,直起腰,“现在把第三个药罐里的汤药给五皇子灌上吧,不要多,半碗就够。你们大家轮流守着他,半个时辰后,他应该会……”
说到这里她忽然张开嘴,看样子要打一个哈欠,但是没有打出来,小小的身子一软,整个人竟然溜倒,头一歪,昏了过去。
“姑娘——这是怎么了?”王太医喊。
帷幔外的人再也顾不上什么,扑进来查看,王太医已经捏住白玉的手腕把脉,“应该是劳累还有紧张,她昏过去了。找个地方叫躺躺会没事的。”
大宫女带头,把昏迷的白玉抬到了一个小卧榻上。
“我们怎么办?她治人,没治好不说,她自己都一头栽倒昏死了,现在叫我们怎么去见陛下?”一个太医担忧。
王太医不理,他端着药汤,按照那姑娘昏迷前交代的,一勺一勺给五皇子喂药吃。五皇子依然昏迷,汤药灌进去,又溜出来。
但是他坚持喂,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她这么交代,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说要把匕首取出来,她就真取出来了,她把腐肉和脓血都挖出来了,她没有采取开腹的办法,而是最传统的办法,她还把血止住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居然把血止住了!传统挖肉取匕首的办法,其实是最常见最普通的方子,也是最笨的办法,他作为太医院掌院,这些对于他都是雕虫小技,但是他,还有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大家都没有选择这个办法治疗五皇子。因为,有一个难关,谁都不敢尝试,那就是出血。只要五皇子身体里大量出血,他们就是神仙也办法制止。
但是她把血止住了。
仅凭这一点,他对这小女子信服了,从心里信服。
他坚持喂药。
“王太医,她说半个时辰,都马上要半个时辰了,怎么五皇子还没动静啊?”大宫女开始担忧。
王太医其实也很害怕,但是他撑着,他摇头:“不急,慢慢来——”
他又舀一勺药轻轻喂下去,这一次很顺畅,五皇子的嘴唇慢慢张开,一勺药全部入口,那苍白的嘴唇抖动,把药汁下咽,嘴唇蠕动,似乎在感受药汤的滋味。
“啊——”王太医这才发现五皇子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还完整地吃进去一勺药。
少年好看的脸上,一对眼睛大大地睁开,眼神慢慢清亮,“我在哪里?我还活着吗?”
“啊——五皇子醒了——五殿下活了——”大宫女最先反应过来,她忘了一个宫女该遵守的规矩,大叫着,扑到门口,一把打开了门,跌跌撞撞栽出门去,跪在了地上,对着太后、皇上,还有皇后,她磕头,喊:“醒了——活了——她救活了五皇子——”
“真的活了吗——真的出现奇迹了——快去看看!”太后惊喜地喊叫。
皇上扶着太后,几个人扑进门来。(未完待续)
444 兄弟
整个皇宫都惊动了。
从主子到下人,大家乱纷纷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纷纷赶往五皇子的宫殿。
“真的救活了啊,不是王太医都断定没救了吗,怎么能叫一个民间郎中给治好呢?”
“你还别说,真正的高手都在民间!”
“就是啊,看来太医院出来的不一定都是神医,只是这位民间神医也太厉害了,我们娘娘总是怀不上,要不要请那神医来给把个脉?”
“想哪儿去了,人家看的可是五皇子,又是刀伤,他能治这个病,不一定也会治妇女怀胎的病!”
“哎,我怎么听说这位神医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
“啊,原来是个女人啊?”
“这女人才十来岁,比我们这些宫女还小呢——”
……
红衣白裤的内侍,绿衣白裤的宫女,说笑着,争论着,热热闹闹奔跑在去往五皇子宫殿的路上。
五皇子乾儿确实活过来了,太后、皇帝大大欢喜,皇帝亲口下令,阖宫大赏,不论是主子,还是内侍宫女,人人有份。
所以整个后宫被这个喜讯笼罩。似乎连月战乱带来的郁闷气氛,这一刻被冲淡了许多。
只有坤儿没去五皇子跟前,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御花园水池边的那块石头上,他看着初冬的水面,荷花早凋残了,桂花也落尽了,菊花一簇簇枯死了,冬变得萧瑟而荒凉,像他的内心。
“皇兄,你活了,只要你活了就好——我很希望很希望你能活着——你不知道,当你昏迷不醒太医说没救的时候,我心里一遍遍想,如果我死了,能把你换回来,我愿意去死。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皇兄,你从前对我那么好,我却把刀子插进了你的腹部,我也不知道我能对你那么心狠——皇兄,你醒了就好,可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你啊——”
几个去而复返的内侍说笑着经过御花园。
“哎,五皇子这次大难不死,肯定后福无穷。”
“那是,你没看到陛下对他有多疼爱。”
另一个内侍迎面匆匆跑来,“你们真看到五皇子醒过来了?”
“不信你亲自去看啊——现在五皇子殿下大门敞开,欢迎阖宫都去看呢!”
“那我去了——”
脚步匆匆,向着各自的方向散去。
六皇子坤儿抬头望着内侍们离去。
他叹息着,却忍不住站起来,脚步迟缓,牵引着他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五皇子住的地方。
五皇子宫内乱纷纷的,大家都在忙,但是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在为五皇子的苏醒欢喜。
坤儿把小小的身影隐藏在一棵树下,等了一会儿,夕阳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夜的幕布落下来了。
坤儿慢慢挪动,借着黑暗,一步一步走进宫门,他瘦小,暮色初定,加上大家都忙,竟没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他慢慢靠近窗户,小小的身子怕冷一样靠住窗户,然后慢慢坐了下去。
五皇子的卧榻前,宫女掌上灯火,灯火下,少年净白无暇的脸上显出一丝久病后疲惫的笑,“太后,父皇,母后,谢谢你们这么牵挂我。我没事了,这不是活过来了吗——哎,满宫的人我都见过了,为什么没见到坤儿皇弟来,他还好吗?”
听到坤儿这个名字,皇帝本来笑吟吟的脸上一冷,笑容凝固,“提他做什么?他这孩子还没长大就学得这么狠毒,朕真是没想到,以前白疼他了……”
乾儿打断了皇帝的话:“在我心里,坤儿永远都是好兄弟,我们是亲骨肉——”
正禧皇帝更不耐烦了:“你还想替他包庇?”
乾儿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自己要隐瞒的实情早就瞒不住了,他爬起来,跪下去磕头,“父皇,坤儿不是有意的,他年纪还小,心地纯良,我们一向都是关系很好的兄弟,这次的事,我相信纯属意外,我求父皇,不要为此责怪他好吗?”
正禧皇帝看着太后,太后也看着皇帝,只有皇后悄悄摇了摇头,气得暗暗咬牙,这乾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她都教导过多少回,这孩子,性子太软心肠太好的毛病就是不改,看看,这次都差点被人家一刀子戳死,现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却第一件事就是替动刀子的人求情。这样的孩子,就算有一天真的当了皇帝,那皇位肯定坐不长久。
正禧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母后,您看到了,朕一直觉得乾儿这孩子不错,大家都说是朕偏心,现在您也信了吧,他差点把命搭牵上了,醒来第一件事却是替坤儿求情,这样的心胸,这样重情重义,不正是我们皇家最需要的吗?”
太后笑着点头,摸摸乾儿的额头:“你算说对了,这孩子确实懂事。”
皇帝目光一亮,“母后,既然乾儿大难不死嫩活过来,又确实是个好孩子,那立太子的事,就这么定了吧。”
语出突然,皇后本来气愤愤的心,忽然被喜悦击中,她差点惊叫起来。幸好克制住了,她低头静听太后反应。
太后丝毫都没有迟疑,笑着点头:“本来哀家是有些不赞同这么着急立太子的,既然这孩子真的好,那就立吧。不过,哀家觉得,这次他能活过来,一来是列祖列宗神天菩萨一起护佑,二来嘛,一个人的功劳,是不能忘的。”
大宫女过来,低声禀报:“那白玉大夫醒了。”
太后起身,亲自去看。
宫门外,坤儿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他慢慢爬起来,抹一把泪,觉得心里一直横着的一块石头,可算是落地了,皇兄没有责怪自己,没有恨意,相反,还在替自己说好话,就算皇兄真的做了太子,日后登上龙椅做皇帝,他忽然都觉得那都是应该的,他再也不想和他争了,他只想安安心心做一个闲王。而且,他母亲害死自己母妃的事,虽然这次他本人没有死,但是生死路上走了一回,也算是遭了不少罪,这回可以两清了吧。
小小少年,经过这次事件的熬煎,他一瞬间就长大了,他也过早地看到了这辈子自己要走的路,做个吃喝不愁一心过安稳日子的闲王吧,有如此情意深重的兄长罩着,自己只要一辈子安分守己,相信日子会很惬意的。
他起身,踩着黑暗,悄无声息地离了五皇子的宫殿。(未完待续)
445 分功
哑姑慢慢睁开眼。
好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痛难受。
连眼皮都是沉重的。
一张雍容的脸,满头花白的头发,首先映入眼帘。
这脸面,富态,和蔼,亲切,正笑眯眯望着自己看。
骤然被这样的目光笼罩,哑姑不由得心里一惊,她试着眨眨眼睛,迅速打量来人。虽然头发已白,但是发丝一丝不乱梳得光滑顺溜,鬓边贴着几枚做工精致的钿子,发丝盘旋,在头上堆出一个发髻,一个半环形凤头钗,稳稳卡在发髻上。脸面虽然老了,但看得出来,这肤色是经过很好的保养的,所以老而不松弛,松弛也不严重下垂。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是个雍容华贵但是有着良好讲究的妇女。看年岁,看这通身的气派,除了当朝太后,还能有谁。
她装作依旧虚弱不堪,微微闭上眼,脑子里飞快转动,然后才缓缓睁开眼,做出要爬起来磕头的姿势。
“身子弱,就不要多礼——”太后说,同时伸手按住了枕上的女子。
哑姑也就不坚持了,顺势乖乖躺着,但是侧过脸,满脸歉疚,“乡野女子,在太后面前失礼了——”
太后拍拍哑姑的脸,笑容慈祥:“不用这么多礼,哟,看你小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本事大着呢,你可是把哀家最疼爱的皇孙给治好了!说,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有什么心愿,都跟哀家提出来,哀家呀,都想法子满足你。”
枕上的女子眼珠清明、透亮,好像含着一泓清水,她不着急,亮晶晶看着太后,苍白的小脸上慢慢洋溢上一抹开心的笑,是那种穷人家的孩子骤然被一个富人一下子带到一大堆珠宝面前的惊讶、喜悦,和吓傻了的样子。
她傻傻看着太后,薄薄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弱弱地问:“太后,民女饿了,想吃一大碗米粥——还能,再加一个大馒头吗?”
说着,抬手很不意思地揉揉胸口。
她竟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明明太后都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什么要求都满足你,她可是东凉国的太后哎,当今天子的亲娘,姑娘你就是要一车金银珠宝也没有问题的,你怎么就只是要了一碗米粥一个大馒头呢?
内侍闻大扬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
这小女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五皇子身边的大宫女自从五皇子醒来后就一直守着她的主子精心伺候,这会儿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跑了过来,望着枕上的女子,给她挤眼睛,说:“白玉姑娘,跟你说话的可是太后,我们东凉国头一位尊贵的人!”
她在提醒这傻姑娘,你眼前可是太后!
你难道就不能要点有用的、值钱的!
但是白玉姑娘看样子还真是有点不开窍,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清亮亮转了半圈,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点头,“我知道她是太后啊,但是我确实饿了,今天一大早忙着进宫,进来后就很紧张,所以,好像这一天我都还没吃东西呢。”
原来一天没吃东西!
太后望着这小脸儿,顿时心里疼爱,摸着小脸蛋,“快,去准备吃的。皇上都不拉饿差呢,先吃饱了再说。”
御膳房还真给端来了一碗粥,一个馒头。
不过哑姑喝一口粥,咬一口馒头,就尝出这绝不是外面寻常百姓家中能吃到的粥和馍。粥里不知道放了什么名贵食材,喝一口清香扑鼻,润滑若软,入口入胃,感觉说不出的舒服。还有这馒头,刚开始感觉和普通馒头没什么不一样,但是慢慢咀嚼,一股后味就出来了,只有一个字,香。
要是叫柳万吃到这样的美食,小馋鬼不知道会兴奋成什么样儿!
哑姑也不客气,大口吃完一个馒头,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太后,一抹红晕浮上脸蛋,看着太后的眼睛,“太后,我还能再吃一个吗?”
把满屋子的人都给惹笑了。
“能,怎么不能!你们快去拿呀——”太后笑着答应。
馒头拿来,小女子还是不客气,捧起来埋头就吃。
“真是饿坏了——”太后喃喃,看着她吃完馒头,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这才摸一把嘴,爬起来,跪在卧榻上,向着太后下跪,恭恭敬敬地磕头。
太后越看这小女子越喜欢,亲手搀扶起来,“这谁家的孩子呀,小小年纪本事好,又懂礼貌,为人也实在,饿了就自己要吃的,这样的好孩子,哀家真是多少年没看到过了。”
叫白玉的小女子就势慢慢靠近太后,像一个娇气的孙女在跟自己的祖母撒娇,居然靠在太后怀里,黑亮的眼睛清汪汪看着太后,“太后,五皇子能好起来,不是白玉一个人努力的结果,一来是五皇子自己求生愿望强烈,一个人只要自己坚强,便没有什么疾病能打倒他!二来么,”她目光看向远处的王太医,还有王太医身边的几个太医,“还有他们,尤其医术精湛的王太医,要不是他和小女子一起制定合理的治疗计划,再由太医们一个环节一个环节步步紧密配合,就凭小女子一个人,哪怕是累死,也难以做到。还有这些身边的人,几个内侍大哥,几位宫女姐姐,也一起出力配合。所以,太后真要赏赐,民女斗胆,请首先赏赐他们。”
这番话把大家都听愣了。
正禧皇帝首先愣住了。
他转过头来愣愣看着那个灯光下面的小女子。
王太医首先反应过来,咕咚,苍老的脑袋磕在地上,“太后,陛下——老臣无能,没能独自救活五皇子——请陛下治罪。”
太医们何等精明,也齐刷刷跪倒,磕头求罪。
正禧皇帝没心情和这帮老奸巨猾的老家伙们计较。
太后却呵呵地笑起来,“王太医,白玉姑娘明明说你们都有功劳,怎么你们自己倒是不承认了?呵呵,是谦虚是吧,是不愿意跟小女子争抢功劳是吧?放心吧,咱们可是皇家,说话算话,赏罚分明,这回乾儿能死里逃生,白玉姑娘是头一份的功劳,但是太医院你们也都全力配合,远的不说,今天这整整一天,都是王太医亲自陪着,王太医可是跟哀家一样大的年纪了,就吃苦这一点来说,也是有功劳的。”
“太后——谢太后体恤——老臣惶恐!”王太医磕头。
太医们集体磕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有太后这句话就行,哪怕没有功劳,过失至少能避免了吧。
要知道,在这个治疗过程里,他们可是没少反复迟疑,犹豫,甚至要退出。要不是王太医中了白玉小女子的**药,估计他们早就退出了。
那时候谁都认定白玉是江湖骗子。
没想到她能成功。
更没想到她没有一个人霸占了功劳,而是站出来给他们说话。
这时候忽然皇帝走了过来,借着灯光仔细看灯下的女子,这女子脸色略显苍白,眉毛弯弯,眼睛明亮有神,像一只眷恋主人的鸟儿,紧紧靠着太后。
皇帝心里不由得一动,这小女子,也太自来熟了吧,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咳嗽一声,“这位神医叫白玉是吧,白玉姑娘,请问你这医术是家传呢还是拜了名医为师?你这起死回生的本事,真是当得起当代女华佗了。”
白玉才太后怀里起身,下了卧榻,端端正正站着,敛衽行礼,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谬赞,小女子当不起这样的名号。小女子医术不是家传,也没有师从名医,只是从小跟着爷爷玩,爷爷看小女子淘气好学,就教了一些自己在行伍打仗中积累的粗浅医术。这次能治好五皇子殿下,小女子已经说过,非小女子一人之力,是王太医和太医院的功劳,也是太后、陛下洪福庇佑,感动了苍天而已。”
太后眼不错珠地看着。
眼前的小女子面容俏丽,身姿娇小,姿态形容楚楚动人,最最打动人心的,是她这温婉动人的语声,还有一句一句深入人心的话语。
她竟然这么谦逊。丝毫都不居功。
这话像蜜糖一样简直甜到了太后心坎上,她现在看这女子哪里都顺眼,怎么看都顺眼,觉得这孩子简直完美无缺,她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一个秘密的打算了。
但是皇帝不是妇道人家,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依旧盯着这女子,一笑:“敢问姑娘,五皇子他伤势究竟如何?你究竟用什么办法救活了乾儿?要知道五皇子可是连王太医,甚至朕的整个太医院都宣布依旧无救了。你居然能救活一个已经被宣判无救的人。这以后,病情还会不会反复?”
王太医的身子不由得颤栗。
皇帝果然是皇帝,这话问到了要害处。
王太医悄悄低下了头。
需要面对的,躲不过去。
太医们集体埋下了头。
身为太医,吃着皇家俸禄,享受着世人羡慕的荣光,你们救不活的人,居然由一个江湖来的小女子轻轻松松救活了,而且,这小女子不是医学世家出身,也不是名医带出来的徒弟,面对此等情景,你们还有脸面继续在太医院混饭吃?
整个五皇子的寝宫内顿时寂静。
谁都闻得出,空气里骤然出现了一股奇异的气氛。
是杀气。
哑姑也闻到了这股杀气。
自然,她明白,这杀气所指不是自己,但是,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哪怕是一句话,也可能成为这位独裁者手里的杀人利器。而她,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救白家,所以她只要按着自己的打算一步一步往下走就是,没必要争强好胜,更没必要连累不相关的人。
她目光清亮,单纯,望着在场的人看了半圈,她再次磕头,“陛下,五皇子的伤势,很重。可以说,当时命悬一线。多亏王太医他们用上好人参熬汤,吊住了殿下性命,这才为今日的救治打下了基础。小女子救治五皇子的办法么,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简单说个梗概,,就是剖开小腹,取出匕首,再做缝合。当然,这其中离不开王太医的紧密配合。至于以后能不能留下别的后遗症,小女子可以打包票,只要有王太医继续为五皇子配药调理,好好将养,不出半年,五皇子会和从前一样活蹦乱跳。”
王太医忽然心情激荡,一阵感动。他半世行医,端着皇家这碗金饭碗,别人看他高高在上,日子逍遥,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步步都走在刀尖上,时刻脑袋别在裤腰带里过日子。
就拿这次五皇子受伤来说,当初其实只要他豁出去,剖腹取出匕首,估计有希望能救活五皇子。但是,面对的可是五皇子啊,皇帝的儿子,这个险实在太大,他冒不起。所以,他们集体达成了一致的诊断结果,无救。
现在这小女子做了他们没敢做的事。想不到成了。所以,现在,到了陛下追究责任的时候了。
他再次没想到的是,这白玉竟然又一次替他们做了遮掩。
她说五皇子伤势严重,命在旦夕,那么,陛下你还能再找别人来鉴定?
所以,王太医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现在可算是落了地。
白玉没有乘机狠狠踩他一脚。相反,救了他们。
王太医忽然忍不住热泪偷偷长流,这辈子,在太医院战战兢兢干了几十年,差点落个人头落地啊。
还好,小姑娘没有戳破。
空气里的杀气果然在悄然退去,陛下面色柔和下来,喊:“刘长欢,叫人拟旨,朕要大赏,白玉姑娘,太医院,五皇子宫的所有宫人。统统地赏。”
刘长欢听到陛下声音里透着欢喜,他便也跟着欢喜起来,只要陛下高兴就好,这些日子愁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难得陛下欢喜!(未完待续)
446 点将
正禧皇帝的欢喜只持续了几个时辰。
不等天亮,午门外就送来了紧急军报。
军报称:五胜关再次失陷,关口城楼上高高挂起了摩罗大军旗帜。现在摩罗军沿着关口大批涌入,向着大片梁州地面横扫而来。沿途未来得及逃走的居民,全部被卷入铁骑蹄下,烧杀抢掠,鸡犬不留。沿途大小军事据点一一被夺!
飞龙军飞蝗一般纷纷奔走在通往京都的路上。
告急信雪片一样投向东凉国的中枢所在。
正禧皇帝拍案而吼:“西南大营几十万人都是吃素的吗?拖延了这么久,迟迟不能推进步伐,现在倒好,又被人家撵进梁州地面来了!都是吃干饭的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白花花的银子都打水漂了吗?”
勤政殿御阶下,齐刷刷跪满了大臣。
这些人,除了喊“陛下万岁”“臣罪该万死”,之外,似乎再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皇帝简直肺都气炸了。
“秦简,秦简呢,朕的几十万大军交在他手上,把大半个西南地面的安危都交给他负责,他干什么吃的?难道都眼睁睁看着摩罗小儿一步步进犯吗?为什么总是赶不出去呢?一天天的,就知道伸手向朕要粮饷,向朕要军备,银子流水一样拨下去,这就是你给朕用银子花出来的效果?”
尹相国不能再旁观了,站出来:“陛下,秦简,已经亲自带兵赶赴梁州去了——这几个月他也是寝食难安呐,一方面要派人巡视西北防线,另一方面要调配兵力和摩罗兵鏖战,更重要的是,还得帮陛下提防着内患呐——都说家贼难防,家里有白峰这么一个大毒疮在发脓流毒,秦简他怎么能安心打仗呢!”
有人悄悄叹息,都这时候了,尹左相居然还揪住白峰不放——尽管大家都在暗中议论说白峰可能没死,而是借着一把火隐遁,但是,朝廷钦差亲眼看到白家在一把大火燃烧后化作一片灰烬,至于白家满门是真的逃逸,还是已被烧死,谁都没有定论。
就算真的侥幸不死,有尹相国在这里时刻不忘地咬着,白家人以后的日子也是寸步难行。
这就是做忠臣的下场。所以,这已经成为尹左相一言堂的朝堂,还有谁敢站出来公然做为国为民的忠臣呢!
皇帝愤怒:“就算白峰确实是个隐患,但是也不能遮掩他秦简这些年治军无能,打仗不行的事实!拟旨,速发西南大营,告诉秦简,朕这回只许他胜,不许败!再敢丢掉一座城池,就拎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朕!”
不等圣旨出京,另一路告急战讯从东边飞送而来。
“东北大营来信,难道是……”皇帝喃喃,他真的已经是惊弓之鸟,再也经受不住意料之外的恶讯。
但是,战讯打开,文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夜三更,东罕水军万余人,突发袭击飞鱼、长宇、短礁三岛,我军三岛守军奋起反抗,激战两个时辰,东罕军失败而退,我军伤亡惨重,急需朝廷援助。”
文字不多,但是字字如刀,刀刀割在正禧皇帝的心上。
“东罕国夜袭!”他说,说完看着阶下。“东罕小儿,终于发难了!”
一片沉默。
这是预料中的事。
西南边摩罗军迟迟不退,西南大营抗击无效,东边东罕国看到有机可乘,所以突然发难。
“诸位爱卿,都说说看吧,怎么办?现在我们怎么办?”皇帝气急而笑,看着大家。
还是沉默。
忽然,一个年轻的文臣冒出来一句:“要是白帅没死就好了。”
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便低下头再也不肯多说半句,人群依旧沉默。
皇帝甚至都没看清楚刚才说话的是谁。他也懒得追问了。
一群吃饱喝足然后就知道成天逞嘴皮子之快的无能之辈!
指望他们带兵打仗真的是靠不住。
他盯着案几上摊开的东凉国堪舆图。西南战事未平,东边又出问题,接下来,东北,正北,西北……要是这些小国撕破了脸一起闹起来,那就真的坐蜡了。
但是,他今天真的很不走运,新的战讯又被几百里加急送来了,“荒水,白沙突然联手出击,抢占我北边关隘,北部守军飞报,请朝廷速速增援大军粮草!”
反了反了,北边也反了!
到处都是伸手要钱要粮要人,还叫人活不活啊!
“各位爱卿——”正禧皇帝压下心里的怒火,拉长了声调说,“北边也打起来了——现在是你们大显身手报效国家的时候了,谁能告诉朕,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依旧一片沉默。
终于,有人动了动,说道:“要不,把右相请来吧。”
憋了半天,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皇帝翻白眼:“难道你不知道他病着,下不来地。”
“可以用软轿抬进来呀,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
皇帝无奈,摆手:“去吧,着人去抬袁凌云。”
尹相国脸色阴晴不定,“陛下,臣有办法,现在东凉国四面楚歌,八面受敌,到了非常时期,得采取非常办法,臣恳请陛下启用帅印,让秦简统领全国兵力,做统一部署。免得全国各个大营一盘散沙不能统一调遣。”
门口守卫匆匆奔来:“陛下,李度念求见。”
李度念来了,开门见山:“陛下,臣请求带兵出战,去打东边东罕,北边荒水、白沙,都可以,只要不这样每日待在营中吃喝度日就好。”
此话一出,便有几个武将抱拳出列,“陛下,小将愿意跟随李度念都监,一起外出抗敌。”
正禧皇帝胸口堵着的那口气顿时找到了出口,慢悠悠逸散,他没有那么憋屈难受了。
“好,李度念好样的!各位爱卿好样的!不愧是我东凉儿郎!李度念,你速速整理京中大营,兵分三股,一股驻守原地,护卫京畿安全;一路由你带队赶赴东边;剩余一路,调拨北边增援,只是交由谁来领队呢?”
正沉吟间,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拉长了喊:“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袁凌云被几个内侍抬进了勤政殿。
一颗骤然沧桑的白苍苍脑袋,一对枯瘦如柴的手,一张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的脸。
这个人还活着!
都经历了那样一场大病,还有一个精心布置的贼赃,想不到他居然没死,没有倒下,也没有失去陛下对他的信任,他再一次来到了东凉国的朝堂上,哪怕是躺着进来的。
尹相国心里翻江倒海,愤怒,仇恨。要是可以,他真的想扑上前活活掐死这老而不死的家伙!
袁凌云顾不上打量站着的同僚们,直接给皇帝摆手:“陛下将京中大营分做三路,派李度念东征,一队力量北援,此举都是大大不妥啊!”
尹相国瞪眼:“又来了,又来了,就知道大惊小怪咋咋呼呼!这手段玩了一辈子,都这时候了,还是这一套吗,就不能来点新鲜有用的?”
袁凌云翻白眼,不看尹相国:“我不和奸臣小人对话。陛下,您想想,京中大营历来镇守京中,护卫京畿要地,是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轻易调动的重要力量啊。”
尹相国嘴里冷笑,“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势?我看你是在家里睡大觉睡昏头了吧,对外头世事丝毫不知!东罕、荒水、白沙,还有摩罗,现在我们东凉国变成了四面受敌。还有青尼,南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也紧跟着一起发难。如果现在还不算万不得已,那照右相爷的看法,是等到敌人打进东凉国京都,打到你家炕头上,那才是危急时刻?”
“放屁!”袁凌云大喊。
满朝文武静悄悄的,掉一根针在青砖地上绝对谁都听得见。
同朝为官,官位相等,又当着陛下的面,敢这样公然出口骂人的,也就袁凌云右相了,而被骂的,也只有尹相国。
“陛下,陛下,您瞧瞧,右相国他又欺负人!”尹相国不看袁凌云,面向陛下,可怜巴巴地喊。一副小孩子受了委屈向大人告状的神情。
“无耻。”李度念在心里骂。
袁凌云没精力和尹相国纠缠,他撑起脖子,“陛下,请听老臣一言。京中大营不敢动。东边,朝廷可以派一员心腹大将去,东北大营这些年林都监身体不佳的缘故,训练松弛,管理不严,但是军心整齐,只要陛下所派之人得力,不出一月,马上就能重振军威,开赴东边和东罕开战。”
“至于北边,需要同时选派几名经验丰富能征善战的将领,分守从东北、正北、西北逐个关镇,荒水、白沙两个小国,不像摩罗、东罕那么大胃口,他们至多就是乘机来向我们扰乱分神,捞一点财物粮食等好处,所以,先采取拉锯战耗着。我们的重点是先把摩罗进犯摆平。等除了心腹大患,再逐个安定四面边防。”
袁凌云一口气说完,累得脖子下青筋暴突,张大嘴巴艰难地喘气。
武将队伍中,有人在悄悄竖大拇指。
老臣就是老臣,简单的分析,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完全切中要害。
本来大家都觉得骤然四面起敌,叫人顾此失彼难以四顾,听了袁凌云这一番点拨,真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正禧皇帝双目定定看着坐下的每一位,忽然感叹:“叫朕一下子上哪儿找那么多良将帅才去?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这是千古至理!”
李度念站出来:“陛下——”
袁凌云举起手打断了李度念:“你不能去!东边,北边,都不能去!你安心守好京中大营就已经立下了大功劳。”
皇帝露出愁容,“既然李度念都不能外派,那朕真的还有谁能担当这样的重任。”(未完待续)
447 决定
阳光从护着半透明薄纱的花格窗上透进来,细细地晒在脸上,晒得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张开了,一股懒洋洋的气息流遍全身。
赖床的感觉真好。
一个脚步轻快无声,从门口走进正殿寝宫去了。
那里头住着太后。
走动的是太后贴身宫女余姑姑。
就听太后迎头问:“陛下还在生气?早饭也没吃?”
余姑姑的声音:“昨夜召见大臣在静斋议事,午夜才歇息。今早一大清早就去勤政殿了,皇后亲自做的粥饼都不吃。奴婢听刘长欢说,陛下一夜没睡好,梦里都在骂人呢。”
太后叹了一口气。
出现了沉默。
过一会儿,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也是压力太大了。而且是越来越大。最近这是这么了啊,事情不断。”
余姑姑口中打了一个唉声。
太后似乎喝了一口水,说:“今年真是不太平,自从摩罗在西南边进犯以来,战事就没断过。现在东罕、荒水、白沙又相继起兵闹事,哀家听说西南地面到处都是难民,现在连京城都开始涌入难民。不要说陛下,就是哀家听着心里也烦呐——”顿了顿,“偏偏用人的时候,白家又出了这样的事。”
哑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白家?不会是白峰白子琪他们家?
她此次冒险进宫就是为了白家,但是她始终还没提到白家,因为她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其实前面她已经抛出去一点信息,那晚皇帝问她出身和医术来源的时候,她回答说是祖父教的,祖父是一名行伍出身的老兵。
遗憾当时陛下没有沿着这个话题往下问,她也不好贸然提到白峰。本来她想好了,到时候就说自己是白峰的孙女。白家人救了五皇子的命,这功劳还算小吗,你皇家不是张榜说要厚赏吗,金银财宝我不要,我只要告诉你我是白家后人,那么你还好意思真的对白家那么狠?你总不能真的杀了你皇家的救命恩人?哪怕是依旧动手,也会稍微留点情吧!
之后大家就都围着五皇子忙活了,她一直没有找到更好的机会。
临睡太后说她留在五皇子宫里不方便,就带到自己宫里歇息。
白家的事,她自然是清楚的,皇帝两次派人去请白峰出山,都没能成功,皇帝自然很生气,一怒之下派人去抄斩白家满门。
时间都过去这几天了,不知道白家究竟被灭门没有?是就地全部灭门,还是解押进京慢慢审问定罪?
这几天她虽然身处皇宫,是东凉国最高权力集中的地方,但是她一方面忙着救治五皇子,另一方面,亦步亦趋保持着谨慎,轻易不敢张口询问与白家有关的任何事情,先把病人治好,后面才有和最高权力拥有者谈条件的资本。
现在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到有人提及白家。
余姑姑忽然问:“太后,您说,白家究竟是什么人放火烧掉的?难道真像大家议论的,是起了天火?”
太后似乎被水呛着了,咳嗽两声,才压低了声音:“哪有什么天火?那都是编出来愚弄无知百姓的。再说,那么大一座府邸,怎么会一夜之间全部烧为灰烬?难道白家上百口子人就全部睡死了不会惊醒?”
余姑姑的声音在颤抖:“那,既然不是天火,难道是?是有人故意纵火?是白峰的仇人?哪个仇人,会这么恶毒呢?”
哑姑感觉一颗心在悠悠的坠落,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白家,遭了大火?府邸被毁?全家葬身大火?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就是这几天?
太后的声音不像余姑姑吃惊,她慢悠悠说道:“依哀家看来,也不是有人寻仇纵火,这把火,很有可能,是白家人自己烧的。”
余姑姑有点惊讶:“白家人自己放火?那是什么道理呢太后?”
哑姑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她心里已经隐隐想到了答案。
“哀家推测,是白家人提前得知了朝廷要抄斩白家的消息,所以赶在朝廷前头,一把火烧了全府,所有人丁借着大火连夜逃逸。”
果然逃走了!
哑姑悄悄舒一口气,逃走好啊,难道真等着被满门抄斩!
既然事情都已经演变到这个地步,那自己在这里的一切努力,还有意义吗?
如果说,赶在白家被抄斩或者全家解押进京的这段时间,自己作为白家人立了奇功,会对白家赎罪有帮助,那么,现在,白家其实已经和朝廷失去了最后一点和解的希望,这时候自己要再说出自己是白峰的后人,那结果,只能是惹祸上身自寻死路。
还好啊,没有提前说出来!
她后怕得手心里都是汗。
这个地方真是四面危机,谁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麻烦等着自己,还是想办法离开为好!”
必须,马上,一刻不能多留地离开这里。
她装作睡醒,翻身,咳嗽。
余姑姑听到匆匆跑了过来。
哑姑睁开眼看着余姑姑,这是一个妆容简单素颜、举止得体大方的中年妇女,端着一小瓷碗人参汤走到卧榻前,笑吟吟的,“白玉姑娘,这是奴婢亲自熬的,你趁热喝了吧。”
被窝里的女子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余姑姑,我是不是又睡过头了?最近真是贪睡啊。”
余姑姑看着已经坐起来的女子,慈爱地笑了,“没事,太后特意吩咐不许吵醒你,救治五皇子你太辛苦了,耗费的心力多,自然需要好好歇息才能补回来。”
说着端着汤碗递上来。
哑姑哪里真敢劳动这位太后面前最得脸的老宫女余姑姑大驾亲自为自己喂食,赶紧接过来,自己用小勺子舀着喝。
余姑姑不走,在边上看着她喝,她看着这小姑娘,眼神里有疼爱,有欣赏,笑眯眯的,“姑娘,快喝了吧,五皇子那里已经催了好几趟了,说五皇子等着你去给换药呢。”
哑姑赶紧把参汤喝完,下地就走。
出了太后宫殿,沿着御花园走半圈,绕个弯儿,就是五皇子的寝宫。
她不着急,沿着御花园慢慢走,一边装作欣赏风景一边想心事——其实冬天的御花园万物凋敝,能有什么风景可见!
她心里很乱,有些事情需要赶紧整理,拿出一个头绪来。
白家出事了。
那么,这趟去五皇子宫里换药,应该是最后一次,自己得马上离开。不知道柳府那里,柳万等人回去是什么情况,万一陈氏再使坏他们肯定没手段应付。
在五皇子宫里倒是很轻松,但也有苦恼,就是那个五皇子,他似乎喜欢上她了,一见到她就缠着不放。
不过,被一个很帅的大男孩缠着,其实也挺甜腻的,要不是自己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这五皇子倒真是不错的选择!想到这里她偷偷笑了,赶紧自己在心里扇自己巴掌:胡思乱想什么呐,叫白子琪知道怎么想!
她已经走近了五皇子的宫门。
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本来趴在一棵树背后,扯着脖子偷偷向里张望,听到她脚步声,赶紧松开手,转身蹬蹬蹬就跑。
一个小男孩。
“你跑什么?”哑姑赶紧追,那孩子似乎也不愿意走远,跑得慢悠悠的,哑姑三五步就追上,一边拉住。
小男孩,穿着软绸布长衫,头发乌黑,圆脸雪白,一对清亮亮的眼珠子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哑姑。
“好漂亮的小帅哥!”哑姑喊。
赶上去捧起小家伙的脸,仔细查看,还伸手捏了捏人家细嫩洁白的皮肤。
“好疼——”小男孩嘴里嘀咕,闪开了,但是却不走,迟疑着,似乎心里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