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说动
“狡辩,可笑的狡辩!黄口小儿,敢来老夫面前信口雌黄——”
随着怒喝,咣一声,柯掌柜面前的茶盏飞到了地上,脆响声过后,茶盏碎成八瓣儿。
几个下人惶惶然猫着腰进来,扫地的扫地,捡瓷片的捡瓷片,动作轻快,大气都不敢出,看样子老爷生气,下人们十分害怕。
徐郎中端起茶碗施施然喝一大口,不急,不燥,笑嘻嘻的,“柯掌柜还是老脾气啊,何必跟年轻人动气,听孩子把话说完嘛——”
一口气呛得柯掌柜差点倒抽,他颤抖着手去摸桌子,可是摸了个空,茶碗已经被他摔地上去了,如果没摔,估计摸到了他真会一气之下把它直接砸到徐郎中这张笑起来嘴巴歪得厉害的脸上来。
“你药堂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来,一直卖的就那几十样药,没有一定的创新和发明,所以你挣不了钱,也发不起来,你的药堂只是半死不活地维持着,你本人也成不了大郎中,所以,要突破这一切,必须从砸了这禁锢你发展的小药堂开始。”
哑姑抓住这发言的机会,插进声音来说道。
柯掌柜一顿,马上就要驳斥这无知小儿的话硬生生搁在咽喉口,因为他已经发现这小女子说的有道理,事实确实如此,人家说的这些他自己并不是没有曾经考虑过,只是苦于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改变这一切。
作为坐堂郎中,谁不想自己精湛的医术广为流传,成为一方声名轰动的大名医,四面八方的病患莫名而来,排队求医;开着药堂,谁不想生意红火,财源广进,独霸这一行当。只是想归想,要想实现,百难千难,难上加难,甚至万难。
把祖辈手里继承来的药堂扩大,远近扬名,是他几十年以来的梦想,然而也仅仅只是梦想罢了,他这辈子是没有能力将其变为现实了。
这小女子看着人小,鬼倒是挺大啊,一开口就戳到了他心里的最痛处。
柯掌柜第一次把目光聚到小姑娘身上,凝神打量她。
十来岁刚出头,超不过十三岁去,穿戴嘛,倒是不错,那衣衫丝绸质地不错,是九紫绸,做工也还可以,就是颜色素净了点,发式倒是特别,他怎么看着好像从未在自己的小妾、女儿们头上见过。
明明是个孩子,可是那种气势却满满地撑在那里,将原本瘦弱单薄的一个人撑起来了,给人感觉她就像个大人一样成熟稳重。
柯掌柜想起自己那些女儿们,当初为了教育出大家闺秀的感觉,他可是没少操心,可是孩子们还是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稳重,老婆总是护短,解释说孩子小,等长大了,自然就变得稳重懂事了,现在想起来,她们就是十五六岁快出嫁的年纪,也没有培养出眼前这个姑娘的一少半教养来。
什么样的人家,什么人,花费了怎么样的心血,才教出了这么坐行有仪,举止端庄的孩子?
也许,是生来就是这样的?
不可能啊,反正他这些年没见过。
也许,是徐郎中教导出来,用来对付自己的工具?
有这可能。
徐郎中究竟什么用意,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柯掌柜嘴角挂着一抹了然于心的冷笑,心里说老夫我也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我怕什么,反正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想跟你们合作。我们自己配置新药,同时我坐诊,替你拉病人。分成对半,五五开。”
还是那个小女子,淡淡的樱桃红唇,轻轻启动,轻轻淡淡的话语,像轻柔的风,从唇齿间吹了出来。
柯掌柜却忽然无比反感,心里说这女子以后长大了还了得,这么小年纪就被人操纵利用,不知道这些话都是徐郎中什么时候教给她的,她竟能一句一句说出来,分寸又拿捏得那么好,要不是我脑瓜子好使,一般人肯定会被这小女子哄得昏头转向。
“这是具体的合作计划,包括药品种类,不急,你可以先考虑一阵,但是我今天必须等到结果——”小女子从袖管里摸出两张叠得很小的宣纸来。
下人过来捧了送到老爷面前。
柯掌柜在心里冷笑,好啊,连字据都替我拟好了,好你个徐郎中,这些年没看出来啊,你做事儿的手腕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知道你有顾虑,换了我我也会有,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这牵扯到你的祖业家产和饭碗——”柯掌柜自然不会展开这宣纸看,还看什么看,明明是徐郎中这小人看自己开药店眼红了,想打碎自己手里这个饭碗,所以才想出了这么拙劣的办法来搞破坏。
只是徐郎中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家能祖孙三辈把这药堂开下来,肯定有着我们的法宝,哪是你一个小人动点歪心思就能随便推倒的!
就算你煞费苦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百伶百俐记性超人的小姑娘来忽悠我,但只有我不为所动,最后你就是费尽口舌你还是拿我没办法。
这时候那小女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师父,这件事你怎么看,你为什么不表达一句自己的看法呢?”
柯掌柜不由得抬目去看徐郎中。
什么什么?小女子在问她师父怎么看?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这完全是小女子自己的主意,事前连她师父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肯定是师徒俩又策划的计谋。
哼,你们就是有千百条阴谋阳谋,我老汉就是不会上当,我照样索赔,赔偿不合我心意,我就报官叫你吃官司。
徐郎中静静坐着。
柯掌柜不由得抬眼去看她。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徐郎中进门以来,只是和他说了几句开场白,接下来的事情,都是这个小女子在和自己交谈,徐郎中闭嘴沉默,再也没有插过半句。
好像事情跟她无关,她只是旁观者。
好一个清静的旁观者!
柯掌柜在心里冷笑,边笑边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宣纸。(未完待续。)
197 僵持
“月经不调、小腹胀痛、婚后不孕、横产接生……”宣纸上面写着一条一条,不但列出了病症,还列出了具体的药方子。
“咦?”柯掌柜忽然刹住目光,盯住其中一条细细往下看,“婚后无子秘方,凡女子婚后不孕者以肾虚为根本,或为素体亏虚,禀赋不足,或为不慎房事,损伤肾精,或久病多产伤肾。脾为后天之本,精血生化之源,脾虚则生化无源而致不孕。女子以肝为先天之本,肝藏血,主疏泄,肝郁气滞亦可使女子不孕。致不孕原因很多,当对症用药,十三味助孕丸是一味适合大多女子的助孕药丸,由十三味珍贵药材配置而成,效果明显,助孕成功率高。”
“十三味助孕丸?”柯掌柜喃喃念叨,那是什么药,真的有用?
“这种药究竟有没有用,效果有多好,得实际配出来给病人用了才知道,效果如何我说了你肯定不信,只有病人验证了才算得上真正的好药。至于这配方嘛,对不起,在我们成为合作伙伴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
哑姑瞅着柯掌柜的脸,淡淡地说道。
同时目光一闪,望着柯掌柜那颗一生气就又大又红的鼻子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合作也没事儿,其实我最佳的合作人就在这里,”抬手一指徐郎中,“我师父徐郎中的医术相信比您差得并不是太多,我们师徒要是合作开一个药堂,相信这街上大半的病人还是会赏脸来免费试试疗效的。只是现在柯掌柜要送我们去见官,等我蹲进监牢里,柯掌柜的恶气是出了,只是我们这无依无靠的过路者进去了,你生意的损失,只怕是一群穷得叮当响的花子赔不起的,我们倒是很想去监牢里吃吃不要钱的饭菜呢——另外嘛,我们真的进去了,相信我那些花子朋友也会隔三差五来药堂门口表达一下问候和牵挂之意吧,那时候我真是替柯掌柜您担忧,您是开门做买卖呢,还是成天和花子们周旋?”
轻盈盈站起身,目光似乎懒懒地环顾着屋子,“我们是无名小卒,投进监牢倒是不怕,只是这好好的药堂忽然被人砸了,又没得到像样的赔偿,没有可以说得出去的解释,只怕以后这药堂的声誉……老百姓还是会质疑的吧。哎,兰草,什么情况下病人会砸药堂来着?”
兰草很利索地接过去:“治死了人的情况下,卖假药的情况下,坑蒙拐骗的情况下……”
“你?你们?你们……”柯掌柜气得直哆嗦,手指着徐郎中:“你,你?”
徐郎中忽然呵呵地笑,过来在哑姑肩头猛的一拍,“好,好徒儿,果然是我徐歪嘴的好徒儿,脾气像我,够拧,够别扭,够邪门,事情师父也听出个眉目了,别怕,这都不算啥事儿,大不了师父陪你去蹲监牢,我们在牢里正好继续切磋医术。”
回眸望着柯掌柜粲然一笑,“我徐歪嘴的家底儿你老兄最清楚,这几十年我行医从不收费,所以最后落得一个清名,除此之外连半分家财都不曾攒下,所以你这药堂的损失和声誉,恕我也赔不起。”
柯掌柜的鼻子和嘴巴一瞬间都歪了,生生气歪的,比徐郎中还歪得厉害。
这白衣女子的话气人,竟然含着威胁老夫的意思,什么我不合作你愿意去坐监牢,你坐了监牢我不但得不到一分赔偿,还不得清净,你还会操纵那些花子成天来闹事,直搅扰得我没法做生意,药堂关门倒闭。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女子信口胡说也就罢了,还有这徐郎中,你竟然也跟着胡说八道,说什么这不算大事儿,我全家赖以糊口安身立命的药堂都被你们砸了,我柯家几辈人辛辛苦苦行医闯出来的好名声被你们践踏在了脚底下,你竟然还轻飘飘说一句不算大事儿,这都不算大事儿,那什么是大事儿?
柯掌柜肺都要气炸了,可是人家两人好像压根没感觉到问题真的很严重,她们真的不再停留,大手拉小手,施施然往外走。
柯掌柜呆在原地傻了,心里快速掰扯着这件事儿。
不管是小女子自己的意思,还是徐郎中在背后指使,反正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她们在耍赖,她们正是指使带动花子们闹事的主谋,现在她们要开溜。
不行!
“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小柯子,快去通报官府,快马加鞭,速去速回——老张,你带人把前后院围住,我这柯家院子今日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柯掌柜厉声吩咐。
他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柯掌柜没想到那白衣女子竟然闻声回头深深看自己一眼,忽然那俊俏的眉眼舒展开来,淡淡一笑,“很好,性格果断,当断能断,正是我要找的合作伙伴,梅家镇子这个合作人,除了你,我不会找第二家。”
什么,还在痴心妄想说什么合作?
小小的女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等着官府来了吃大亏吧。
这半天的厮磨纠缠,柯掌柜也看出来了,这女子身后不会有更大的靠山,只不过是个被徐郎中当枪使的楞丫头,至于徐郎中嘛,她的底细他更清清楚楚,几十年在同一个地方生活,都是干这一行的,谁的锅大碗小谁不清楚。
这件事已经不是私了能解决的,那些花子纠缠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就跟穿了新鞋踩上臭****一样难弄,那就只能先报官了。
叫官府的人来拾掇拾掇这些不知深浅的刁民——只是自己这里只怕又得花费好一笔银子去打点了。
想到真的打起官司来,大把大把白花花银子又要送给那些贪得无厌的官老爷,柯掌柜心里疼得直抽抽。
可是,可是除此之外,好像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啊。
正僵持不下呢,忽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门口闯进来,众人目光顿时被吸引,这不正是刚刚被派去报官的小柯子吗,他怎么慌张成这副样子了?
“老、老爷——府衙来人了——说、说是专门请您走一趟——”
小柯子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通报。(未完待续。)
198 强迫
柯掌柜惊诧:“这么快就来了?不对啊,你不是还没去报官吗,他们怎么就不请自来了?”
“不不是,不是县衙的人,而是、是州衙的,梁州府衙的公差大人,说、说是绑您去府衙,去、去去为府衙知州大人的女儿治病——”
“找我去治病?还要绑了去?”柯掌柜反问。
小柯子的手却已经高高举起,指着一边的徐郎中,“还还有她,她也得去,我们梅家镇子的名医一共请了两位,就是老爷和徐郎中。”
此语一出,满室惊诧。
州衙的人来了,不是县衙,州衙;官府来人不是药堂报官从而来抓人,来抓的不是砸了药堂的肇事者,而是柯掌柜本人;抓人不是为了去打官司,而是看病;诊治的对象很明确,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二般人,而是州府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堂堂知州大人,这么满世界兴师动众地抓人看病,可见这个女儿的病真是到了无药可救,一般郎中山穷水尽的地步。
大家还没回过神儿,门口一阵喧闹,哗啦啦,脚步杂沓,有人吆喝着横闯而进。
“柯郎中在哪里?开不快快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张小姐的病可是耽误不起的。”
随着语声,五个皂衣公差闯了进来,他们毫不避讳身份,腰里公然挂着大刀和腰牌,神色疲惫而蛮横。
柯掌柜一见来的真是官差,早就慌作一团,忙忙地作揖见礼,喊下人快给官爷看差、备饭,官爷一路幸苦。
谁知人家根本不买账,带头的公人很不耐烦地一摆手,“公务在身,哪里有时间吃喝,柯郎中还是快快跟我等走吧,早去对大家都好——”
一眼盯住缩在一边的小柯子,“你不是说那梅家镇子最有名的民间郎中徐歪嘴恰巧也在这里?快快叫来见我们。”
小柯子一指徐郎中。
徐郎中好认,那歪斜的嘴巴就是最好的身份证。
官差也不客气,草草一抱拳,“不好意思,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作为郎中这一行当,说好听了,是救死扶伤受人尊敬,其实说难听了,也就是个靠出卖手艺混口饭吃的人,有时候受人尊敬,有时候也免不了被人欺凌践踏,尤其那些高门大户和官宦之辈,仗着自己财大气粗手握实权,往往对行医之人呼来喝去,随便指使,甚至随意处罚杀伐,也是常事。
徐郎中也不多说,站起来拍拍衣袖,“老婆子没什么可准备的,这就随你们走吧。”
柯掌柜家人已经拿着备好的药箱送出来,看来老爷随时出诊是常事,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哑姑忽然对着那公差微微施礼,“敢问官爷,你家州府老爷的小姐得了什么病?”
公差忙着指使派遣人,还没注意到屋子里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这时候闻声调头看,扫了一眼就有些不打耐烦,“病了就是病了,官家小姐贵体欠痒,岂是闲杂人等随便可以打探的?你们还是快走吧,小的还要去灵易那地方请一位名医呢。”
竟然没理睬哑姑这个人。
哑姑也不介意,只是冲兰草招手。兰草附耳过来,哑姑吩咐:“你回客栈去,告诉大家安心呆着,我先去梁州府了,回头安顿下来自会派人去接你们。”
兰草吃了一惊,眼睛等得鸡蛋大,可是小奶奶已经闭上嘴,不打算做任何解释的样子,兰草知道她的脾气,不想说的你就是问了也不会多做半句解释,所以兰草不敢问,只是一个劲儿擦着额头的冷汗。
这个小奶奶啊,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教唆花子闹事的祸端,眼看随着公差的出现柯掌柜没时间追究了,这时候不赶紧开溜,又要掺和什么事儿呢,真是叫人难以猜测呀。
哑姑已经过去拎起桌下一个闲置的柯掌柜家的小药箱,站到徐郎中身后,“师父,徒儿随您出诊。”
徐郎中回头一笑。
一干人很快出发了。
原来门外街上官府的马车已经备好候着了,柯掌柜面色铁黑,对着管家千叮咛万吩咐,要他们照顾好药堂,好好等着自己归来。
那管家瞧一眼一边的徐郎中和哑姑,压低了声音:“老爷,那小柯子还去不去县衙报官?”
徐郎中长声一笑,“还报什么官,我们一路伴着你家老爷呢,我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们跑不了,他也跑不了,你就在佛前多多地为你家老爷磕头烧香求各路神仙保佑他平安归来吧,等梁州回来了你们再惩罚我们不迟。”
一番话呛得那管家只翻白眼。
柯掌柜苦笑着摇摇头。
官差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但那态度实在不敢恭维,拍着腰间大刀,吆喝着催大家快快启程要紧。
柯掌柜独身一个人,徐郎中带着哑姑,三个人刚钻进车帘,马车已经急不可耐地扬鞭出发了。
车夫旁边留一个公差一起上路,等于是在押送了,剩下大队人马却直奔灵易而去。
目送那背影远去,柯掌柜的妻妾和儿女们哭哭啼啼,那阵势就跟柯掌柜已经坐了监牢生死难保一样。
兰草瞅着哑姑从车帘子下面伸出来挥舞着告别的手,撒开了脚就往客栈跑。
得先把这事儿告诉四姨太去,现在胡妈等人卖掉了,老钟叔留在灵易,能拿事做主的,应该是四姨太张氏了。
等兰草匆匆赶进客栈,刚踏进门,咣一声,一物迎面砸到了胸前。
疼得兰草跳了起来。
一看是柳万,他正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生气呢,那个砸出来的东西是一个盛开水的瓷碗,已经掉在地上碎了。
浅儿赶忙跑过来拿手巾替兰草擦拭。
深儿的眼睛往兰草身后看,一愣,“小奶奶呢?怎么不见她人影子?”
兰草的身体刚刚开始发育,那小小的胸*脯上刚刚长出一对嫩嫩的小包,虽然戴着胸罩保护,但是柳万这一碗实在砸得结实,疼得她暗暗吸凉气,却不敢说什么,摸一把胸口,“事情不好了,我们快去请示四姨太吧——”
几个身影慌乱地奔向张氏母女的客房。
柳万被丢在原地,一个人更生气了,拿起桌上一个茶壶哗啦砸在地上,也不管这是人家客栈的东西,“臭丫头们,越来越不像话了,敢把小爷我独自扔在这里!臭婆娘,你更不像话,出门敢不跟为夫我打招呼?看我回来怎么修理你!”
(更的迟了,请见谅,别忘了支持啊)(未完待续。)
199 凶杀
梁州街头。
王二客栈。
王二客栈是梁州府百年老店,口碑一流,深得新老顾客信赖。
这天凌晨,客栈内外还沉浸在一片酣睡当中,忽然一声尖利惊恐的喊叫刺破了宁静。
很快,被惊醒的店伙计和房客们乱纷纷拥往地字号七号客房。
门被打开了,窗帘也全部拉开,只见这间能挤得下十个客人的大通铺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半大孩子,他用一件棉衣紧紧包裹着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穿衣的身子,指着屋子里的大炕连连大哭。
店家带着伙计和瞧热闹的客人们进屋查看,但见大炕上,昨夜拉开的被窝里,一个汉子**裸睡着,脖子里一个大血口子,血流了半炕,被子被染红一片。
那哭叫惊动了众人的孩子在大家的抚慰下结结巴巴说他是个乞儿,天天夜里来这里住宿,一贯太平无事,昨夜来了几个汉子,大家无话,早早就睡了。谁知等他一觉醒来,发现屋子里空荡荡无人,爬起来掀开窗帘看,才发现别人走光了,只剩下自己和一个被窝里的死人紧挨着睡觉,血将他半个身子也染红了。
店掌柜一看死了人,顿时面色阴沉,王二客栈开店这些年来一直太平无事,忽然死了人,是很不吉利的事,一方面他封锁消息,一方面马上派人去禀报官府。
官府衙役来得很快。
其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这命案本来就无法做到封杀,很快,王二客栈半夜里发生了凶杀案的消息在梁州地面上风一样传播开了。
店掌柜花了大把银子四处打点,才没有封店,但是死过人的七号客房被封了。
官府四处张贴海报,上面有丹青高手描画的死人像,一时间梁州府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能见到那个画着死人长相的海报,死者身份不明,需要知情者帮助来辨认,从而才能进一步联系死者家属,勘查破案。
等蒙着暗灰色车帘的马车停在王二客栈门口,车里走出柯掌柜,徐郎中,后面跟着白衣襦裙的哑姑。
哑姑肩头替徐郎中背着从柯掌柜家顺手拎来的小药箱。
押送的公差话很少,只是下车了才简单交代,叫大家先好好歇息,一会儿自有人送来病人情况以供夜里研习,明天一大早进府衙看病。
哑姑一面走动活动坐了一路车变得僵直的筋骨,一面闪眼打量,这王二客栈真气派,虽然看着店面有些陈旧,装修也不怎么华丽,但是细看,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家很有些年头的大店。
“官爷,没地方住,我们满员了。”店小二为难地告诉公差。
“哦?”一路劳顿,这公差也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很不高兴,“早就跟你们打过招呼了,最近不许对外招揽买卖,这客房我们包圆了,你们怎么安排的?”
伙计结结巴巴,“这个,官爷的话小的们自然不敢忘记,只是只是这最近不凑巧,前夜、前夜发生了一件事情……”
店伙计一脸为难,不敢再说。
“说——有屁快放,憋着做什么?”
公差忽然哗啦从腰间拔出腰刀,“是不是店大欺客,敢不把我们州府张大人放眼里了?”
“别别别别——”小二蜷着腰连连后退,“哪里敢呀——是前夜死了人,死了人——就在这地字号房间,您看看,那封条还在门上贴着呢,也是奇怪了,这死了人按说是不吉利呀,可是不知为什么,忽然我们店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
说着回头指指身后的房屋,“那些天字号都住满了,地字号也满了,这可是我们店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呀,我们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也常有空房——”
“废话少说,给我们腾房子就是!”公差对死人之事没兴趣,他只想找房子马上把人安顿进去,自己也好赶回去交差,这趟差事办的利索,说不定上头有赏,既是好事,岂能耽误。
“官爷,小人真的没有说谎,真的已经客满了,如今只剩下那地字七号房了,您知道,没有官府来人解封条,谁也不敢私自扯下来,就算现在揭了,肯定也没人敢住进去——”
他还没啰嗦完,公差噔噔噔已经冲过去,腰刀滑动,一上一下,挑开了那十字交叉贴在门口的大红纸条,梁州府衙的红色印戳被裂成两半。
吱呀门开了。
“快安排他们住进去——我就是梁州府衙的公人,有什么事儿自有我在张知州大人面前解释——事情紧急,只能如何——”公差看那店小二瞠目结舌,顿时醒悟自己此举鲁莽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了也无法挽回了,简单解释几句,吩咐小二照顾柯掌柜等人,他匆匆赶回府衙去了。
店小二和公差的对话,谁都听到了。
现在望着黑洞洞的门,柯掌柜看徐郎中,徐郎中装作没看到他那犹豫商量的眼神,扭头去望大门外的街景。
柯掌柜念叨:“真的死了人啊?前夜才死的,这就叫我们住进去?而且我们不是一家人,这男女有别,一屋子可怎么住?”
哑姑悄悄捂住了嘴巴。
这个柯名医竟然怕死人?
真是奇闻,医生,一辈子大半时间和死人打交道的人,竟然会怕死人?
店小二一脸苦相,费劲地笑着赔罪,说真的没房子了,只能这样了,你多包涵。
但是店小二接待客人无数,阅人无数,他心里看着这三口人真是奇怪,那老头子和老婆子,明明是一对老夫妻嘛,不是夫妻怎么会有那么奇怪又别扭的神态呢,做丈夫的瞅着老婆子,老婆子偏偏不理他,还有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了,只是造物主真是太会造化了,那婆子长那么丑陋,生出的女儿倒是如花似玉般受看。
揣摩出这些人情世故,自以为聪明的小二心里踏实了,老两口闹别扭了,所以老爷子干脆跟外人说大家是陌生人,要分开睡。其实最后才不会分开呢。
“多不吉利——”柯掌柜嘀咕。
令店小二没想到的是,那个白衣女子轻轻一笑,望着门楣上的木雕图案,忽然悠悠说了一句,“我们住,就住这里。”(未完待续。)
200 卖玉
消息长了翅膀,在风里扩散。
很快,王二客栈隔壁的另一家客栈,店掌懒洋洋坐在靠背长椅上一边喝茶一边有意无意地听几个心腹伙计闲聊。
“真是奇怪了,死了人应该没人再去住他的店,可为什么偏偏客人比平时多了两倍的样子?”
“如今满员没地方可挤,连刚死了人的那间屋也住了人。”
“谁人那么大胆,愿意住那样的屋子?”
“也不怕半夜里鬼魂缠身?”
“哎呀——”店掌柜极不耐烦打断了大家,“你们,就不能打听点有用的吗?怎么跟女人似的,全传播这些没用的破消息?”
伙计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掌柜究竟啥心思。
“搞黑,搞臭,乘机把这号称百年老店的名头给扳倒!”店掌柜狠狠地攥了一下拳,“就算扳不倒,也要乘机给他摸摸黑。”
伙计们顿时开窍,一个个摩拳擦掌,“对对对,抓住时机,把它踩下去,也该是我们出头的时候了。”
掌柜伸个懒腰,“那你们还不快去想辙?要等我亲自出马吗?”
伙计们领命,顿时散了。
虽说已经进入二月,算是早春了,但是这空气还是寒凉寒凉,冷风贴着地面扫过,街上行人匆匆,一个花子裹紧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老羊皮袄,哆哆嗦嗦顺着墙根走,穿过大半个街道,最后迈进了梁州最老资质最高的典当铺。
“掌柜的,天气寒冷,腹中饥饿,小人有身染有病,实在熬不下去了,只能拿出这个家传的物件儿来换几个钱。”
花子从老羊皮袄下面慢腾腾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黑布包。
伙计一看是个又脏又破的花子,顿时皱眉,但是做典当这一行的买卖,最忌讳看人下菜,穿戴光鲜的,未必拿得出好东西,那些貌不惊人看似落魄之辈,往往身上藏着异宝,这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新来的小伙计实在是看不出这个花子会拿出什么有用的。
因为一个真正身揣珍宝的人,会将自己弄成这副德性?
伙计漫不经心地皱着鼻子从花子手里接了东西,刚要打开了自己先看看,花子忽然直起腰制止,吓了伙计一跳,“此物珍贵,不是你这小伙计随便能看的,还是交给你家掌柜吧,要是一个失手打碎,你就是赔上小命也赔不起。”
花子的神情看上去萎缩,但是这一番话说得很有底气。
掌柜摆手,伙计乖乖捧到掌柜面前,但是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娘,一个臭花子,不知道穷极了从哪里弄来个什么破玩意儿来这里试图骗人,我们掌柜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岂是你随便能够骗得过去,回头等鉴定出赝品,看小爷我怎么赶你出门!
花子却似乎看不出小伙计心里的不快,屁股一拧施施然自己落座。
掌柜慢慢地打开了黑布包。
一层黑色棉布解完,露出一层淡黄色的软绸布,掌柜耐心地再揭开绸布,又露出一层纯白丝绸。
灵州府的九紫绸?
掌柜不动声色,摸了又摸。
柔软轻灵的九紫绸最后被揭开,里面露出一个莹白的镇纸。
掌柜的眉毛骤然跳荡几下。
但是他浸淫这一行当几十年,什么古董珍稀没见过,早就练出了泰山当于前,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他的手在颤抖,这颤抖的波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镇纸,软玉镇纸。
镇纸常见,尤其干这一行,这些年他手里经过的文房四宝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好镇纸,但是软玉制作的镇纸,说实话不多,尤其这方镇纸,和一般软玉镇纸明显不一样,它是一整块玉质上好的软玉雕刻而成,看得出当初雕刻者是依照这块玉石的天然造型巧妙取材,雕出了一条长龙造型,一片祥云之上,长龙玲珑盘旋,做出首尾环顾姿势。
掌柜的手心沿着龙的身子慢慢摩挲,他已经无法保持最初的冷静和镇静,手颤抖得难以自持,心在咚咚咚狂跳。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收了这些年东西,哪里能梦想到有一天亲眼目睹到这样的好东西?
小伙计见掌柜沉默不语,心里说一定不是好东西,如果算得上好,掌柜肯定已经开口出价了。
花子忽然翘起一只脏兮兮的腿,搁在另一个腿上,咳嗽一声,“伙计,有茶吗来一碗——我慢慢品茶,你家掌柜慢慢看。好东西不怕看——”
伙计鼻子都气歪了,你什么东西,配得上我给你端茶倒水。
但是掌柜这时候点头了,示意小伙计给客人倒茶。
茶来了。
小伙计故意用半壶未滚的水冲了茶。
花子似乎尝不出来,一口一口有滋有味地吸溜着喝。
王二客栈的天字号七号房间,从窗口望出去,能清晰地看清对面地字号七号房间的一切动静。
四个男子坐在炕边,一脸肃穆。
“住进人了,也好,这件事越早被遗忘,对我们追查越有利。只有彻底遗忘了,也是他们麻痹的时候,我们才好顺势摸下去。”
一个汉子说。
“官府来人之前,我混在人群里仔细看了,受害人浑身****,除了盖着的被子,衣衫随身之物等竟然一件都不曾留下,看来不仅仅是简单的见财起意,临时杀害。”
一个汉子皱着眉头。
“只能看出死人是一个胖子,身形高大,双手心有硬茧,应该是一个常年干粗活儿的下人——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灵州府出来的家丁。”
“可惜死了,不然我们人证物证都有——”
“我们目前要盯住不放的目标只有一个,镇纸如今落入何人之手。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要把它拿到手。”
一个稍瘦的汉子皱着眉头说。
“大家拼了命也不能再失手,上次白家公子好端端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不见,无论是死是活,上头已经很不高兴了,我们是七尺男儿,不是吃白饭的废物!”
一个脸色严肃的大个子黑着脸厉声吩咐。
看样子他是这几个人中的头儿。
“大哥,那这些我们花钱雇来的客人,是叫他们走人呢,还是继续住着?”
大个子略一沉思,“继续住着,不要怕花钱,告诉他们都给我装得自然点,不许露出破绽,也不要太好奇什么都去打听,万一把我们也给暴露出去可就麻烦了——”
(亲们,200章了,一路走来,你们相伴,我不孤独,也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每一票支持,每一分打赏,每一句留言,都是支持和鼓励,时间有限不能一一回复感激,但我铭记在心,千言万语,化作写好这本书的动力,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201 私密
天字号3三号房间,几个男人无聊地躺着,一个半大孩子翻身,“这么成天闲坐真是无聊,我真是不明白那个人什么意思,花了钱不叫我们干任何活儿,只是说住着就是,有吃有喝,住店有人掏钱,另外还给每日的辛苦费,三哥我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你不踏实个屁——是吃饱了撑得慌是不是?”一个浑身黧黑的汉子抬脚踢孩子一脚,“快给我继续挺尸吧,真是贱皮子,两天没去圈里挖粪就浑身痒痒啦——”
地字号11号房间,一个老婆子坐在被窝里穿针引线缝补衣衫,擦擦流泪的眼睛,“老头子啊,这么成天坐着吃喝,睡觉,过好日子,我这心里怎么不踏实呢,你说这世道真是奇怪了,居然有人花钱叫我们白白住在这里,还给我们银子?”
老头子摸摸软腾腾的被褥,笑得满嘴漏风,“死老婆子呀,我们是晚年来了福气,交好运啦,我们就好好地住着吧,白吃白住,有炉火烤,炕烧得暖,这被褥多绵软呐,哪像我们家里又饿又冻——”
哑姑带头推门进屋。
心里说有什么可怕的,早在解剖课上就见识了无数被福尔马林泡着的死尸,实习时候更是被导师逼着亲手触摸死人身体,一刀刀分解,一针针缝合,早就练成了女子汉,对死人已经没有一点点神秘和惧怕。
柯掌柜还在犹豫,徐郎中忽然啐一口痰在地上,鄙夷地抽着鼻子,“胆小鬼,人家孩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柯掌柜气得瞪眼,鼓足勇气进屋。
只是这一男两女,又不是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好像有点别扭,但是瞅一眼柯掌柜那白花花的大胡子,哑姑忽然释然了,想起从前自己跟着同事们下乡开展义诊,有时候环境简陋条件艰苦,只能男男女女大家互相挤在一起稍微打个盹儿,所以这男女共处一室,她倒不在乎,再说柯掌实在不年轻了,看着也是个稳重人,不大像半夜里忽然爬起来变色狼搞侵犯的坏人。
所以天刚黑她就和衣睡了。
徐郎中也挨着哑姑睡下。
柯掌柜犹豫再犹豫,终究没有勇气爬上炕挨着两位女性睡,干脆铺一个被子在方桌上,爬上桌子歇息。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是柯掌柜,他竟然打呼噜,呼噜震天,毫不顾忌同室还有人,惊天动地地响着,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
哑姑刚浅睡一觉就被吵醒了,再也睡不着,爬起来点了灯,瞅着柯掌柜那胖胖的身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徐郎中也爬起来。
“够吵,想不通他那些大老婆小老婆都是怎么忍耐他这臭毛病的?”
徐郎中指着那个打呼噜的怪物皱眉。
哑姑哑然失笑,“估计够痛苦,就是不敢说罢了。”
呼噜声似乎为了应景,响得更起劲,简直像一面大皮鼓被人疯狂地擂,呼噜呼噜,惊天动地。
徐郎中撕一团棉花,要去塞住嘴巴,哑姑一笑,“那是一种病,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
“臭毛病!”徐郎中气愤愤。
哑姑略一沉思,“有个方子应该能治,明早我告诉他。”
“你快别那么好心,”徐郎中摆手,“臭胖子,年轻的时候就这副德性,老了还能改得了?”
哑姑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年轻的时候?
这么说来他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
这不奇怪,都在这块地面上生活,又都是从小学医,认识不足为怪,只是,这睡觉打呼噜的事儿,可是属于一个人的私密了,柯掌柜从小打呼噜,徐郎中怎么知道?
徐郎中本来气愤愤的,哑姑沉默,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目光不敢坦然来和哑姑对视,躲避着去看别处,嘴里打个哈哈,“哎哎,不是我心肠歹毒不叫你给他治,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走来,这人胆小如鼠还自私极了,这样的人,我们为什么要给他治病?治好了他自己倒是舒坦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借着说话掩饰,她脸颊上浮上的一抹红晕悄然淡去。
哑姑轻轻摇头,“医者父母心,师父你难道忘了?”
徐郎中一怔,忽然一把抓住了哑姑肩头,两个大手恨不能把这小小的身躯给捏扁了,嘴里呵呵大笑,“你肯喊我师父了?你真的愿意做我徒儿?老婆子还以为自己一句戏言只是为了救场,想不到你会当真——太好了,太好了,我老婆子从此绝学后继有人了。”
动静太大,柯掌柜被吵醒了,他爬起来揉着眼睛,一脸不悦,“又是你在吵吵?你一辈子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你说你乌鸦一样吵吵吵吵,你要吵到哪一天呢,臭脾气就不能改改啊?”
徐郎中一拍膝盖,针锋相对迎上去:“我改不改关你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情吧,这一趟去,那张知州的女儿究竟得了什么病,能不能治得好?万一治不好呢,看阵势只怕到时候难以全身而退。那时候我老婆子孤身一人,没一点牵挂,你呢,大老婆小老婆一大串,儿子女儿排成队,到时候我看你究竟舍得下哪一个?哪一个又会愿意陪着你赴死?”
一连串的质问,竟然将柯掌柜问得哑口无言,他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也没心思睡觉,和衣坐着发呆。
徐郎中将一沓子纸甩过去,“心里没底就好好看看,这应该都是四处强行请来的郎中诊断的结论,能被知州大人看中请来的人,应该不是孬种,不学无术的江湖游医肯定入不了知州的眼。”
柯掌柜接了那些晚饭之后公差着人送过来的宣纸,一一翻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前面已经看过病的郎中写出来的,其实应该叫做病历更妥帖。
哑姑静静瞅着他们斗嘴,不劝阻,也不好奇,好像很早就习惯了这一对儿活宝的互掐。只是听着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她其实已经明白了。(未完待续。)
202 呵护
这两个人,其实他们之间不像自己外表看到的那么简单,却也不复杂,他们,应该有过一段甜蜜的过往,也有过痛苦的后来,他们至今也没有忘了彼此,只是造化弄人,他们没能走到一起。
他们这看似凶恶的互掐,其实蕴含了只有他们才能明白的东西,那是一种私密,属于一对昔日恋人的私密。
如果是一般的十来岁孩子,一旦窥破了这样的秘密,肯定会大喊大叫得意地宣布出来,哑姑舒一口气,轻轻闭上眼,忽然心里累,很累,经历生死浩劫的人,她的心已经如百岁老人般沧桑,早就没有丝毫揭穿他们的心思,只想静静地歇息,静静地想想接下来要安排的路。
忽然徐郎中叹一口气,愤愤说道:“也罢也罢,这辈子最后能陪你死在一起,我也值了。”
哑姑合上眼,迷迷糊糊想,这趟去,真的会死吗?
最后关头,谁又是愿意陪着自己赴死的人呢?
第二天天刚亮,昨天那个公差就带人来接应。
这一回马车要比昨天坐来的那辆好上许多,一看装备就是能够进入府衙大院的层次。
哑姑默默拎起徐郎中的药箱,另一个手里又提起柯掌柜的箱子。
柯掌柜有些意外,但是那紧紧绷着的神情似乎有了舒展,深深地看了一眼哑姑。
在车里,哑姑把一个纸条塞进徐郎中手心,徐郎中展开瞅了瞅,忽然笑了,“小妮子,你看着年纪轻轻,医术倒是不赖——这几味药其实我早就配过,只是效果不明显,这病真的至今没有有效的办法能根治。”
哑姑不由得对徐郎中另眼相看,心里说古人的医术真是高明,自己为了给一个人治好打呼噜的毛病,特意拉着他跑了市医院和中医院,求了好多专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真正有效的药品,目前的流行治法是手术,但是术后复发概率高,所以真正能根治的办法,还真是没有。
她怕吃西药会损伤他内脏器官,特意跟中医学了药方,熬草药给他喝,想不到几百年前的这里,已经有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柯掌柜好奇,“那是什么?”
徐郎中一把将纸条甩在他胸前,“这小姑娘心好,昨夜被你吵怕了,所以惦记着要为你开方子治打呼噜的病呢。”
柯掌柜捡起纸条仔细看了,沉默片刻,再次抬眼来看哑姑,哑姑感觉到这目光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了和善。
三个人这一路走来,第一次空气里总算是没有那种呛人的火药味了。
马车粼粼,等停下来,三人都在悄悄掀帘子瞅外面,只见马车已经进了高大的府衙,直奔后院内宅。
有人打起帘子,请车里人下来,哑姑一面扶着徐郎中下车,一面展眼四下打量,只能看到高高的青砖墙围起的高大墙头,墙外种满了高大的松柏杨柳等树木,院子里青砖漫地,辟出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院心里一个大大的花园,冬春之交万物萧杀,花园里挺立着去年残留的花茎花梗。
自有人带了大家一路穿过大小院子和房屋,最后踏上一道高高的曲折的青砖楼道。
哑姑好奇地伸手摸着木质扶手,心里感叹不已,古人生活就是会享受,这知州小姐的日子更是要比常人精致,连楼道的栏杆都雕满了花儿。
木质细腻,雕工细致,花形栩栩如生,看得出都是好东西,这要是放在那一世界,肯定都是艺术品,大大地值钱啊。
离开的时候一定得想办法搞点雕花的物件带上上路。
一共十九个台阶。
哑姑一面迈步一面在心里计数。
十几个台阶,却将一段楼道分割成好几段,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儿。
一道朱红色木门现在眼前。
不等哑姑去抬手抚摸那大红油漆门板上凹进去的繁复花纹,已经有个俏生生的姑娘迎出来,姑娘神色愁苦,也不见礼,只是软软的腰肢一弯打起帘子,“各位先生里面请。”
三个人依次进门。
哑姑好奇,难道管家小姐这么好见?我们这就直接进去见上面啦?
进去才知道并不是马上能见面。
室内比较宽阔,摆着几把椅子,一把八仙桌子,木质茶几,几案上摆着插花花瓶、香炉、茶具等物,粉红丝绸四面垂地,装扮出一份女儿家闺房独有的温馨。
丫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大家在椅子上坐了,哑姑这才注意到室内还有一道浅粉纱帘,呈流线状垂下,遮住了后面。
一股浓郁的药味飘满屋子。
一个相貌更好看的丫环从里面出来,略微福一福,“两位神医,不知道你们那位先替小姐诊治?”
哑姑心里说徐郎中和柯掌柜,他们会谁先谁后呢?
其实这病不好治,从一进门这压抑的气氛,和满屋子丫环愁眉苦脸的神色都看得出来,病人情况不容乐观。
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出手的人,肯定要吃亏一些,而留在后面的人,相对还有时间思考和回旋。
“我去——”
“我去!”
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同时说出了那几句。
哑姑却看呆了。
他们,其实心里真的还在意着对方,最危急的关头,还在为对方考虑,不是么。
“对不起,每次只能一位郎中诊治。”丫环拒绝。
“铃铛,你要听话。”
柯掌柜说。
哑姑静静听着这声音。
一直看到的都是柯掌柜冷冰冰的面孔,听到的,都是那气愤愤的老年男子的中音,从来不曾想到这个人有一天会发出如此温和柔软的声音,那语气,那神态,真的就跟在哄一个调皮的小女孩一样耐心。
“绳子你错了,我孤身一人,死了无牵无挂,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家有室,你肩上还有重担压着,还是我先去。”
徐郎中历来说话快言快语,尤其对着柯掌柜,总是恶语相向,很少有温言软语的时候,但是此刻的徐郎中好像忽然换了个人,那神态里透着几分温柔,语气中竟然还微微地有一种撒娇的味道。
“还是我去——”
柯掌柜一把将徐郎中按坐在椅子上,他大踏步进去了。
“臭绳子,坏绳子,万恶不赦的绳子,你个臭男人,辜负人家一辈子,老了老了为什么忽然要对人家这么好?你这么好人家怎么受得了?”
徐郎中一面轻轻旁若无人地念叨,一面一把一把抹泪。
哑姑过去轻轻在她肩头按揉,也不劝解,心里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怜世上痴心人,爱情这东西,谁是谁非难说清,纵容辜负一片心,到头来却还是难怨恨……
曾经在哪里听过的一首歌,在脑际盘旋不去。(未完待续。)
203 千金
桌上的线香静静燃烧,香灰无声无息地顺着香枝往下落,大约是半柱香的功夫,纱帘一动,柯掌柜出来了。
徐郎中迎着他站起来,双眼急切地征询着详情。
柯掌柜避开徐郎中目光,轻微地摇摇头,神色沮丧中带着疑惑。
“既然是女孩子的病,你不擅长也是正常,毕竟你这些年并没有专攻妇女病症,还是我去合适,我最擅长的就是看妇女病。”徐郎中安慰他。
柯掌柜苦笑着摇摇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那身子竟然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软得撑不起来。
哑姑在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
丫环掀开帘子一角,徐郎中走进去,哑姑无声地拎起药箱紧紧跟了上去。
丫环忽然伸手,拦住了哑姑去路。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只能郎中一个人进去诊脉。”
徐郎中回头,“她是我的小药童,我诊病的用具都在那箱子里,我也需要她跟着帮忙。”
丫环手一伸,几乎从哑姑手里夺走了药箱,“我们小姐身边就有懂医的婢女,会帮您的忙,除了郎中本人,谁也不许踏进去半步,这是老爷的规定,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
丫环口齿清楚,一字一句交代得明明白白。
徐郎中忽然有些恼意,但是哑姑竟然一脸安静,似乎进去与否都无所谓,她不会在意。
徐郎中瞅着那张安静得离奇的小脸忽然心里一阵踏实,不再坚持带她,转身跟随丫环进了纱帐。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线香在香炉里静静发出清香。
柯掌柜在低头数自己的指头,左手五根指头,右手也是五根指头,他数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他忽然搞不清自己长了多少指头,也不会数数字,所以需要一遍遍重复着数。
哑姑悄然闪目,发现这屋子有些幽暗,进来呆久了目光才适应了这种黑暗,她这才看清纱帐后面还有一道屏风,那屏风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看样子很名贵,纯白色的四个折页,上面依次画着梅兰竹菊四幅景色。
花屏周围镶嵌了一道珠玉般的装饰,闪闪发光,将本来昏暗的房间拱托出一分华贵。
看样子千金小姐就是金贵,这闺房收拾得如此温馨漂亮,这还是外间呢,不知道卧室里又是怎样一副旖旎风景,相比之下,柳丁卯家那几个女儿的闺房可就逊色多了。
坐久了,屁股开始疼,她悄悄换个姿势继续等,柯掌柜的指头大概数过一百遍了吧,还在数。
就在柯掌柜将指头数到一千遍的时候,哑姑坐着就要忍不住打盹的时候,终于,那浅粉色纱帘一动。
徐郎中出来了。
身后紧跟着两个大丫环。
柯掌柜呼一声站起来,站起来才发现这样有些冒失,重新又坐下去,不过眼里的焦灼难以掩饰,“如何?可有主意?”
哑姑不由得一怔。
这像一个郎中就病人的病情询问另一个同行的口气吗?
既然都已经看过了,将诊治的结果拿出来大家一起商讨会诊就是,却来问什么主意?难道还需要拿定一个什么主意?
徐郎中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忽然端起手边一盏凉茶咣咣咣就喝,一口气喝完了,擦着呛出来的眼泪。
摇摇头,“这姑娘的病,啊啊啊——”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哑姑静静坐着,但是她捕捉到了那眼神里的不同寻常。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似乎对诊治结果一点都不挂心。
丫环从帘子后面出来,笔墨纸砚紧跟着摆到了面前,“请郎中开个方子吧——”
徐郎中抢在柯掌柜前头抓起笔,埋头就在纸上写起来。
柯掌柜握笔的手在颤抖,“铃铛,你可想好了——”
徐郎中头不抬,“想好了,不用再想,我独身一人,不像你有家有口身不由己,我是自由人嘛——”
哑姑轻轻埋头,这一回她像柯掌柜一样也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却不数指头,而是耐心地看着指甲盖,似乎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量过自己的指甲盖。
“多么修长俊美的一双手啊,可惜没有指甲油,也无法保养,虽然早晨抹了蔻丹,可是蔻丹哪里能跟五彩缤纷的指甲油相比呢?”
哑姑在悠悠地感叹。
丫环被吸引,好几个人都好奇地转脸来看。
这时候忽然冒出这句和病情毫无关系的话,真是叫人难以理解,也好奇。
哑姑忽然两个手搅在一起,慢慢地拧着,“我这里倒是有自己配置的上好花瓣膏,不知道哪个姑娘有兴趣拿去用,保证用了双手娇嫩鲜艳,叫人看了想摸,摸了再也忘不了,心心念念地记挂一辈子也看不够。”
站在近处的一个丫环眼尖,很快就看清楚这小姑娘的双手十指根本没有涂抹半分蔻丹,素净而纯白的指甲一片片,哪里有一丝装饰的痕迹?
“秧儿,谁在说话,怎么听着是个陌生姑娘,是母亲又新拨来了丫环吗?”
一个声音忽然从帘子后面的幽暗里徐徐飘出。
一个大个头丫环赶忙赶进去,“回小姐的话,是那女郎中带来的女徒儿,是个小孩子,不懂规矩。”
“哦——”深处的声音沉默了下去。
徐郎中写到中途忽然顿笔,在沉吟,看样子这病不好下药,她需要再三斟酌。
柯掌柜在一边坐卧不宁,一脸沮丧。
“按照十二月的时令,采摘当季的鲜花回来,掏腾出花汁,用瓷罐密封,寒冬时候再起出来,梨花清甜,玫瑰妩媚,牡丹**,月季清淡,用来洗浴全身,滋润无比,肌肤光滑得光彩照人,可惜啊,满满一院子的花儿竟然没个懂花儿的人来侍弄,就那么看着百花白白地开,白白地凋残,白白地浪费——”
哑姑在自言自语,同时目光去望外面,明明是在说外面花园子里那些花儿的枯萎的残枝断耿。
自言自语的声调还不低。
气得丫环直瞪眼,恨不能上来捂住她嘴巴。
但是帘子深处那个少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秧儿你叫这女徒儿进来吧,我想看看她。”
“小姐这使不得——老爷有交代的!”秧儿忽然跪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204 有孕
“您忘了老爷的规定?万一传扬出去,奴婢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啊——奴婢死了不打紧,小姐您的声誉……”
“我就是瞧一眼,父亲不会知道的——秧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帘子后的女子生气了。
不等秧儿做出决断,一个白色身影已经起身熟练灵巧地掀帘子进去了。
“哎哎哎,不许你乱闯我家小姐卧室——你不怕死吗?”
哑姑已经转过屏风,站到了一道又厚又重的紫色帘幕面前。
“你就是官家小姐?”白衣的女子望着雕花木头装饰的一面小炕上,紫色落地围帘后面静静睡着的女子。
视线黯淡,只能看到女子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棉被。
女子点点头,“是啊,我叫张紫蓝,你叫什么名字?”
那语气,那神态,很自然,似乎她们早就认识了。
哑姑瞅着她一笑,“我叫哑姑,就是哑巴姑娘的简称。”
“哦,哑姑,好听,也好记,有意思,”张紫蓝喃喃。
“我觉得你名字也好听,也有意思得很。”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对方,轻轻说道。
“我想起来——”张紫蓝忽然伸出一只手。
哑姑下意识抬手去搀扶,可是斜刺里一个小丫环横冲过来,重重打落了哑姑的手,同时扑过去拦住了炕上的女子,“小姐,不可以啊——”
张紫蓝眉眼紧皱,狠狠来推小丫环,却自己一下子绊倒在炕,气得直喘气。
秧儿闻声跑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飞快地打过去,将那小丫环打到一边,一面用一件宽大的衣衫披上小姐身子,这才慢慢地搀扶小姐起来。
哑姑凑近过去,看清楚这叫张紫蓝的小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只是面色不好,十分苍白,眼眸里噙着浓浓的哀愁。
“我很喜欢你的率直——”张紫蓝喘着气说,“我成天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了,丫环们就知道服侍我吃吃喝喝,她们不会陪我玩,陪我解闷,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到处走动就好了。”
哑姑悄悄舒一口气,抬眼打量,这屋子里确实闷,围帘重重,又厚又闷,而且飘满药味,在这样的屋子里呆着,就是健康人也会憋出病来。
不由得对这所谓的千金小姐有些同情。
“你也可以出去走走啊,到院子里吹吹风,透透气,天气好的时候,坐在太阳下晒晒,对你身体很有好处。”哑姑慢慢地说,装作没看到宽大的衣衫刻意裹住的身子。
其实她何其眼尖,早就瞄见这小姐虽然身子单薄,但是小腹却高高鼓起,像揣了一面小皮鼓。
张紫蓝无声地笑了,笑容里有苦苦的味道。
“我啊,这辈子就这样了,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闷在这黑屋子里熬日子!一直一直熬下去,直到把这一身没用的臭皮囊熬干,那时候一口气上不来,两脚一蹬,我就彻底解脱了。”
说完,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蕴含了和这花样年华极不相符的悲伤和忧愁。
“其实,我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哑姑在一个小绣凳上的慢慢坐下去,“我是个哑巴。口不能说,耳不能听,什么都不知道。”
“哦?”不但张紫蓝,几个丫环也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张紫蓝喃喃:“你是个哑巴?哑巴那不是天生的残缺人吗,那可真是算得上可怜呢。”
哑姑轻轻一笑,“别人看着我可怜,我父母也觉得可怜,可是我自己不觉得可怜,我一直坚信我的病能治好,后来果然遇上了一个好机会,我的病就好了,我就成了现在的我。”
为了说服这心灰意冷没有求生**的姑娘,她只能临时编故事了。
幸好这故事是有底本的,编的成分不算太多,太不算太离谱。
“有些病是能够治好的,而有些病,生来是无药可救的,我这个病,就没有办法可治。”
张紫蓝说着伸一只手过来,试图去摸哑姑的头发,身子刚爬起半分,秧儿赶紧抓住大大的衣衫生怕滑落下去。
张紫蓝忽然颓唐地收了手,叹一口气,“好黑的头发,发式也别致,我这半年没出门,梁州街头又开始时兴新的发式了吗?”
秧儿及时摇头,“小姐,这不是我们梁州的发式,她也不是梁州人,她是她师父从外面带来的。”
张紫蓝瞅着哑姑的头发怔怔,眼里满是向往,“要是有一天我梳上这样的发式,在花园子里追着蝴蝶跑,我跑啊跑,笑啊笑,那种快乐,那种自由……唉,都不会有了。”
哑姑顺手摸摸炕边的被褥,触手绵软温暖,自然都是最好的丝绸棉花缝制的,墙壁上装饰着女儿家喜欢的各种花式和绣品,看得出,这是个曾经热爱生活的姑娘。
“其实,这世上很多病都是能看好的,包括那些不治之症,不管得了什么病都要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况且姑娘你并没有病,你只是怀有身孕了。”
秧儿本来刚刚端了一碗水要给小姐摆到炕桌上,忽然手一滑,那白瓷碗轻飘飘滑落,直接翻在了她自己的脚面上。
水是炉火上刚刚烧开的滚水,满满一碗,全部泼在了那对绣花的小棉鞋上。
秧儿似乎感觉不到烫,只是忽然软软地出溜下去,身子跪在了地上。
“怀孕六七月的女子,自然身材臃肿,身形走样,等孩子生下来,你可以加紧锻炼,做好恢复,到时候你还是一个活蹦乱跳苗条健康的少女。”
秧儿忽然疯了一样翻起身,对着几个小丫环就往外推,一个个全部赶了出去。这才返回来,一根指头指定了哑姑的眼睛,眼里喷火,恨不能一口把眼前这小女子给吞进肚子里去。
“你、你、你——你胡说!信口开河,你真是活腻了,敢给我家小姐造谣?她可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呀——随便造谣生事坏人声誉,尤其是损毁官家小姐的青白声名,那可是要拔了舌头挨刀杀头的呀——”
那声音和神态都显出这个大丫环又气又惊,简直要崩溃了。
但是哑姑不急,不慌,本来悬着一颗心顿时落地,丫环这激烈而夸张的反应,说明自己大胆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一宝押中了,站起来微微摇头,声音很轻,“你,你们,真是无药可救了——这明明都怀孕六七个月,已经出怀了,还试图掩饰,这不是自欺欺人吗,真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未完待续。)
205 情郎
那个一直病怏怏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子忽然自己掀起被子爬下炕来,直接跪在地上,抱住了哑姑的腿,“妹妹救我——既然你不用诊脉就能看出我怀了身子,说明你医术高明,你一定能救我的是不是?”
声音在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渴求,那张苍白无血的俏丽脸蛋上泪水横流。
哑姑傻傻站着。
张紫蓝挣脱秧儿在身后搀扶拉扯的手,挨着青石地面磕头,磕的很响,青砖在额下咣咣响,“你得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谁也不许害死他——”
抱住了哑姑的腿呜呜大哭。
秧儿赶忙抬手就来捂小姐的嘴,试图掩藏这哭声,但是她自己却跟着呜呜地大哭不止。
哑姑瞅着这主仆两人的反应,顿时舒一口气,这就好,她们其实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就好对付。
“扶你家小姐起来吧。”哑姑慢慢坐回去,目光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姐姐不怕,天不会塌下来,怕什么呢?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这是好事儿,一个新生命要被你带到世上来,你多伟大呢,你应该为此感到感兴、自豪。”
这声音不高,但是那些话一字一句都落进耳内,张紫蓝听呆了,坐回炕边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用手心慢慢抚摸,又是疑惑,又是喜悦,自从出现妊娠反应,知道自己暗结珠胎有了身子,她就活在无尽的惊恐和担忧里,母亲流着泪一遍遍告诉她这是奇耻大辱,传出去是轰动梁州的大丑闻,是往爹娘祖宗面上抹臭狗*屎,是该拉出去沉塘浸猪笼的丑事……除了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和憎恨,没有谁像这样夸赞过半句这个小生命,更不会有人对她说她在创造生命,她应该感到自豪和喜悦。
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小的女子,她是第一个,她的话这么新鲜,这么亲切,像一双温暖包容的手,在抚摸着她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她忽然第一次对自己的肚子不那么憎恶了,她双手紧紧抱住了它,疼爱地抚摸,眼里泪水潸潸,心里酸楚又幸福,孩子,我的骨肉,你是一个生命,你在坚强地生长,你在艰难地争取着属于自己的生存权……
秧儿不知道该做什么,那么伶俐的人,一旦事情被这个陌生女子戳破,她早就六神无主了,只是一个劲儿往小姐手里递帕子,小姐的泪水那么多,擦湿了一片帕子,她又递一片上去。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还没有出世亲爹就死了,他这辈子永远见不到亲生的爹爹了,是我对不住我的孩子,我也对不住他,我们偷偷相爱三年,早就结下了生死盟誓,他非我不娶,我这辈子除了他不嫁任何男子,我们一个是绣楼上的千金小姐,一个是知州后院值夜的家丁,每夜他带刀站在那棵海棠树下的时候,我从绣楼窗口望下去就能看到他,那孤零零的一盏风灯下,他像一棵白杨一样挺拔可爱,他也在望着我楼上的烛火。我们就这样望了三年,爱了三年。后来事情被小人告发,爹爹一怒之下以偷盗之名处死了他,我哭干了眼泪也没用,绝食也没用,其实我还是太胆小太自私了,我只顾着自己害怕了,其实我要真拼出命护着他,拿刀子横在脖子下去相逼,爹爹肯定不会将他处死,可我只顾着自己,我害怕,我胆小,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出去填进了井里。”
哑姑忽然打了个寒噤。
草菅人命啊,随随便便就能处死一个人。
秧儿也已经面如土色,抱住了小姐的膝盖呜呜地哭起来,“小姐,小姐,原来哥哥是为这个死的,奴婢一直不知道,奴婢还怨恨哥哥偷盗,背了贼名被处死,却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小姐,我可怜的哥哥,你死得不明不白——”
这一回轮到张紫蓝捂住了秧儿的嘴。
悲愤的泪水从秧儿眼里奔涌,捂都捂不住。
那哭声顺着指缝往外钻,更是掩不住。
张紫蓝干脆松开了手,摇着秧儿的肩头,“你去告官吧,你去揭发吧,梁州府告不通,你就去京都告吧,我为你筹措路费,你想为你哥哥报仇告发我的爹爹,我不反对,也不阻拦,我也一样恨他!如今他不但害死了我们共同的亲人,还要害死这腹中的胎儿——”
张紫蓝咬牙切齿,一脸伤痛,“幸好他还不知道我怀有身孕,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人的,他以为我真得了不治之症,肚子里莫名其妙长了个大肉瘤子,他动用自己身为高官的便利,遍访远近名医,请来为我诊脉看视,目的只有一个,要我好起来,他要把我嫁给京都梅郎将家的儿子,作为他笼络京中权贵的手段之一,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笑他至今不知自己的女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再也不能帮他实现政治野心。”
双手更紧地搂着肚子,声音渐渐由激愤变为温柔,“我的孩子,好孩子,娘亲会保护你的,豁出这条命也要保护,你是娘亲和爹爹情*爱欢好的唯一结晶,娘亲没有本事救你爹爹性命,如今娘亲会拿命换你的平安周全。”
声音斩钉截铁。
哑姑怔怔思索着这姑娘的一番话,心里快速整理着头绪。
官家小姐在绣楼上待嫁,按照父亲的意愿嫁入京中豪门,为父亲的仕途铺垫裙带关系,贫小子在楼下夜夜值守,楼上楼下,四目相望,天长日久,情愫暗生,等张知州大人察觉,孤男寡女已经如胶似漆舍不得分开。
张知州暴怒,找借口处死了祸害女儿清白名声的男子,接着继续打自己的如意算盘。
这时候女儿病了,一病不起,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这种事儿能过很多人,却就是瞒不住小姐的生身母亲,知州夫人很快知道了实情,为了保护女儿性命,她只能瞒着丈夫,谎称女儿腹中生了肉瘤,一般小郎中根本不能救治。
为此蒙在鼓里的张知州开始大张旗鼓地满世界为爱女求取名医。
梁州府远近的郎中请了无数,最后甚至延伸到灵州府地界去了。
(亲们,别忘了支持哦,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206 而同
可见张知州是真心希望女儿能好起来。
可是,张紫蓝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总会有瓜熟蒂落的一天,那时候一个大活孩子生出来,要吃要喝要拉撒还要咧着嘴儿放哭声,岂不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总会传了出去。
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们母子性命呢?
“你们前后请了多少郎中还记得吗?”
哑姑沉吟着问。
秧儿不哭了,爬起来揉着眼窝,“这里有记录,”说着抱过来一沓子宣纸,“这是每个郎中写下的诊断,还有开的药方。”
哑姑一看,这不是昨夜公差送来的那些诊断记录吗,原来这里也备着一份。
“前后一共请了大大小小三十五名郎中,算上今天的两位,一共三十七名。”
秧儿数了数,说。
哑姑傻眼了,数目挺大,也就是说,已经至少有三十七个人知道知州家女儿的病不是病,只是怀了身子。
就算是最差劲的郎中,只做一个最简单的诊断——把脉,也能看出这姑娘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张知州请的几乎都是远远近近有名气的郎中,所以,可以肯定,没有一个郎中不会看不出这大小姐的问题在哪里。
包括屏风外面那一对儿老情*人,他们自然也该列在其中。
她重新翻看这些记录,昨夜就看了一些,那时候就奇怪呢,为什么所有的郎中诊断结果都大同小异,最后下的药方也差不多,既然都用药了,可是为什么这姑娘的病还是没有好起来呢?
真是绝症?
更奇怪的是,他们明明说小姐得了不治之症,用的药却不是杀菌消炎抑制病变的药材,而是一些温补滋养的常见药材。
当时她就迷迷糊糊想不通,只是天色太晚,加上身体疲倦,她没时间细看细想,草草翻了翻就睡了。
现在想起来,其实不难理解。
那些郎中,三十五名齐刷刷说了谎。
谁敢说实话?谁敢告诉知州大人,您的爱女不是病,是怀了身孕?
那不是活腻了自己找死?
病人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又是大家闺秀,又是知州大人寄托了厚望的爱女,哪个傻瓜会笨到这样的程度?
说出来叫知州大人脸面往哪里搁?
张知州颜面扫地,说出实话的郎中自己还有活着的道理?
随便找一个借口杀你灭口。
所以,没有人说实话,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说谎。
现在不知道外面徐郎中和柯掌柜的药方子开出来如何,是告诉张知州实情,还是和前面那些同行一样,巧妙地玩一下手段,把病情夸张得无药可救,却开出一个不咸不淡的无害方子,等知州大人那里准许了放行,就夹着屁股飞一般逃离。
难道就没有一个郎中肯说实话?
在医患关系日趋紧张的那一个世界,人人都指责说医生医德出了问题,其实在这遥远的年代,郎中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毕竟性命只有一条,这无可厚非。
她无声地笑了,只是等有一天张知州得知自己竟然被所有的郎中商量好似的骗了,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大肆搜捕全梁州府的行医之人全部杀头?
如今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打胎。
到了这个月份,属于孕晚期,打胎已经不现实,危险太大,需要引产。
可是,没有医疗设备和药物,这引产术怎么完成?
不要说开展具体的引产手术,仅仅是产前准备,那些病史像出血史、肝肾疾病史,还有白带常规化验、血压、验血、尿常规、肝肾功能、胸透、心电图检查等,在这样的环境里连一项都无法完成。
难道就什么检查都不做,敢这么贸然引产?
没有任何催产素,没有任何救治设备,这引产就是拿人的性命开玩笑。
弄不好搞成大出血,害死了知州的爱女,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小命儿都给搭进去。
不行,现在引产已经行不通。
可是,难道叫这孩子一辈子在肚子里不要出来?
不,不可能!
得生下来,还要光明正大地生下来,还要让孩子活下去,长大了活得堂堂正正,和爹娘双全的孩子一模一样。
能做到吗?
她苦恼地搔搔头。
只是从前的习惯,想不到带到这里来了,抓挠几下,一头秀发被挠乱了。
张紫蓝在哀哀地抽泣。
忽然秧儿自己不哭了,爬起来抱住了小姐双腿,“小姐小姐,奴婢不敢怪你,也不敢怪老爷,奴婢只想求小姐一件事,如今哥哥已死,您就留下这个孩子吧,他可是我们家唯一的骨血了。等生下来奴婢就带他走,从此在梁州府消失,保证一辈子不给您惹麻烦。”
带走,从此远离这里,成为永远的秘密?
有了!
哑姑忽然一拍膝盖,站起来。
站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毛躁了,重新坐回去,刚才那喜悦的情绪已经被压下去大半,变得沉稳如初,“都不要哭了,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们大家。但是这个办法我无法做到,需要我的师父徐郎中去做。”
室内顿时死寂。
好像那一对相对哭泣的主仆瞬间石化。
秧儿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了小姐身子,“小姐小姐,她说有救,她说了她有办法可以救我们!”
张紫蓝抹去眼泪,深深磕头,“妹妹,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只要能叫我们母子保住性命,我就是后半生做牛做马也会报道妹妹大恩。”
秧儿一高兴眼泪又下来了,俊俏的小脸蛋上挂着泪,却不忘正事,“要不把你的师父请进来我们商议?”
徐郎中被请进来了。
她扫一眼刚刚坐到炕边的张紫蓝那露在外面的笨重身子,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目光冷冷扫一眼哑姑,“没看出来,你不但医术奇异,还善于攻心啊?”
哑姑站起来虚虚地让了一下座,早有秧儿搬来绣凳徐郎中坐了。
哑姑淡淡一笑,“徒儿那点道行,和同龄人交流交流还可以,这剩下的重要活儿,还得师父你出面呢。”
伸手指指张紫蓝和秧儿,又指指自己和徐郎中本人,嘴巴一努冲外面点头,“我们这许多人,能不能活命,现在都和师父你紧密相关。”
徐郎中一脸讶异,“我能有那么大本事?”
哑姑神色平静,口气淡然,“能,因为你要见的人不是一般常人,而是这梁州府的主宰。只要你能说动他的心,我们就都能活下去,而且名利双收,以后的日子会更好。”
(扣群建立了,有兴趣的加一下。尤其感谢可爱的洪七公子,她是第一个入群且陪伴我的人,她问了好多问题,问的很有水平和参考价值,所以简单回答一下:女主性格为什么表面沉稳淡定,却时不时内心独白时各种豆比?其实这正是考虑到穿越身份的原因,女主穿后还残留着前世的记忆,为了在那个陌生的古代生存下去并且活得好一点,她必须装,只有装得一本正经很冷淡很镇静,她才能以十一岁半的身份镇住所有人,赢得需要的尊重,不然谁会听一个十一岁半又是那样贫贱出身的童养媳的话?谁又会听从她的安排?其实她是外表很小,内心却很沧桑,前一世本已成年,又遭遇男友闺蜜的陷害命丧黄泉,这样的经历想起了就心痛,对人心和人性的失望,让她瞬间开悟和沧桑。所以她重生后的外表其实已经不是一个十一岁半小姑娘的神情,而是一个成年人的沉稳和淡定,练达和成熟。同时,她又保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我们这个时代的女子,要是到了后代,虽然在极力地适应那个时代的一切,但是在内心里,肯定会时不时冒出从前的言词和思维,而前世的王亚楠是一个开朗活泼心无城府又话痨的人……所以,想想就会明白的……哎呀,不是为了凑数,也不是为了骗你们多花钱,是实在不小心就说多了……我先面壁思过去了。)(未完待续。)
207 黄岐
前院里,刚刚从公堂上议完正事的张知州张嘉年大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踏进后宅,官服官靴还没来得及脱下,一个小厮战战兢兢跪在门口,“大人,徐郎中求见。”
张嘉年一愣,“可是那个昨夜请到的梅家镇子的歪嘴郎中?”
“正是她。”
随即那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一抹希望瞬间升起:“她是不是能看这怪病?快快有请!”
徐歪嘴这辈子见过的病人家属不在少数,但是面见这么大的官儿,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抬脚迈过又高又厚的门槛时,她觉得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难道这一大把年纪活给狗了?连人家十来岁的小姑娘都不如了?”
果然,一想到那个小小的身子,那张小小的脸儿,那淡定自若无哀无伤的神情,徐郎中心里很快就镇静下来了。
张嘉年贵为一州最大的官员,但是见了郎中立马就放下了架子,亲自到门口迎接,吩咐丫环捧茶让座。
徐郎中装作对满室豪奢绚丽的装饰摆设没什么兴趣,目不斜视地坐了,接过茶喝一口,悄悄把一点紧张压进肚子。
张知州看着对方将第一口茶刚咽下去,就等不及了,马上询问女儿的病情,可有良方医治。
徐郎中用瓷碗的盖子慢慢地刮着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层碧绿茶片,慢腾腾摇头,那张本来就歪斜的嘴巴这一来更歪得厉害了,一层浓浓的哀愁挂在眉宇间。
“张大人见谅,在下医术有限,不能为令千金根除病症,彻底拔除小姐的病痛,是在下学艺不精,医术浅陋,还请大人治罪。”
徐郎中一字一句,稳稳地说道。
张知州却呼地一声站起来,满脸惊喜,“这么说来,徐郎中你是诊断出小女究竟得的什么病了?而且还有诊治的良方?这就好,这就好啊,虽然不能根除病症但只要能诊断出来那也是了不起呢,老夫我请了多少所谓的名医,竟然没有一个能真正的诊断出病因来,只能告诉我小女得的是不治之症,具体什么病症说不上个所以然,下的药也都没有实际的起色,不瞒徐郎中你,老夫我真是越来越对梁州的郎中们失望啊——”
张知州明白女儿病症有希望了,就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再也不愿意松开。
徐郎中静静听着。
“快来呀,笔墨伺候,有请徐神医开方子。”
随着张知州一声高喊,早就小厮将备好的笔墨送上案头。
刚刚从“徐郎中”升格为“徐神医”的徐歪嘴,抓起笔的手有些颤抖。
没出息!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
这辈子见识的病人无数,打过交道的富人贵人也不在少数,为什么要怕?他姓张的只是官儿比别人大了那么一点,难道他就和常人不一样了,就三头六臂能做别人肚里的蛔虫能察觉人的内心所思所想了?
我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不表现出来,他肯定不会知道。
握笔的手稳定下来了,她开始慢腾腾地写方子。
只列了三味药。
短短十五个字。
等小厮将方子捧到老爷面前,张嘉年看了顿时瞠目。
“七味小蜜丸,人参苦味丸,白玉大蜜丸。”
就这几个字。
张嘉年喃喃念道:“七味小蜜丸,人参苦味丸,白玉大蜜丸……这,都是什么药材啊?老夫怎地从未听说过这些药——”手一摆,“快派人速速去药堂,将梁州街头的药店一家一家挨着问,找到了就给我买回来,有多少买多少,我们全包了。”
那口气之大,果然是一方大员,这梁州府就是他的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
小厮附身来接单子。
徐郎中在心里冷笑一声,暗暗佩服那小女子的见识果然超群,果然这张知州不是一般的药就能镇得住的,必须吹大点,吹悬乎点。
“很遗憾,这些药目前你在任何一家药堂都买不到。”徐郎中忽然插嘴,“因为它们不是一般的药材,也不是随便那个郎中就能够配得出来的,说实话,这药丸配置所用的药材,有些郎中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听说过。”
“别怕花银子,值多少钱我们也要买回来。”
张知州自然不怕花钱。
只要你不怕花钱就好。
徐郎中不急,继续补充:“因为这三味药丸是老夫带着徒儿历经几十年行医经验,才摸索出了配方,其中用到的都是珍贵药材,有些尤为难得,甚至是花上千金也未必能够大量买到,比如死人参,胶鱼。”
“死人参?还有胶鱼?”张嘉年终于沉不住气,瞪大了眼珠子,看来他是知道这些药材的,并且知道它们十分难求。
徐郎中不解释,继续加砝码:“各三十丸,交替服用一月,可暂保性命一月。一月后令千金是死是活,恕在下也难以预料,毕竟她身子单薄,又沉疴已久,病症已经深入骨髓,关系命脉。”
张嘉年的心瞬间就攥紧了,站起来亲自为徐郎中续上一碗水,“难道就真的不能根治小女吗?徐神医你要知道紫蓝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我不能没有她。请你体谅体谅一个为人父亲的心肠吧——”
神色哀痛,不惜放下架子来哀求了。
徐郎中徐徐地叹一口气,装作很无奈很无奈,只是慢慢地喝茶。
最后一口茶吃完,放下茶盏站起来,似乎很无意地想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许贵小姐福大命大,还有生还的希望,只是这要看造化了——也要看你们信不信呢,在下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行医,也曾见过这样一例病症,肚子鼓胀,性命不保,师父除了黄岐之术,还喜欢钻研道学之术,他建议这家人将孩子送往佛塔辟邪,静养,最好是年代久远的老塔,同时每天沿着古塔走走,转转,焚香,祈祷,时间久了,肚子里的浊气慢慢化解,自然好了。”
慢慢地走向门口,“只是见识这病症的时候,我实在年岁太小,也不懂道学至理,所以其中究竟什么缘由,竟然记不清了,不过那病人最后确实好了起来,最后嫁人生子,生活得也算幸福美满呢。”(未完待续。)
208 获救
“送去古塔?辟邪,静养?”
张嘉年喃喃重复。
“你是说我家紫蓝也得走这条路?”
徐郎中叹一口气,“试试总比不试的好,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令千金都病成那样了,试试倒是最后的一点希望呢。”
潜在的意思是,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治好了呢。
但是张嘉年果断地摇摇那颗大胖脑袋:“不行啊,梁州府附近没有什么古塔,如果去远处静养,又得住下来,时间比较长,这兴师动众的,总是不好的。”
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的,一来紫蓝身为女儿家,大户人家的女儿,只应该在深宅大院里娇养,送到远处远离父母去住着养病,穿出去对女儿声誉有损呢;二来么,到时候肯定得派大队的人手去保护女儿,伺候的丫环婆子也就罢了,古刹古塔一般都人烟稀少地势荒僻,到时候得派遣一些得力的部下过去专门护卫,事情传扬出去,叫黎民百姓怎么评议,万一传进京城去,只要哪个政敌抓住了在朝堂上当作把柄参一句,说自己假公济私,调拨州府人力为自家私事利用,自己这仕途就完了。
再说,这并不是十分有把握能治好的办法,所以,还是需要充分考虑的。
正举棋不定呢,门口一暗,一个身影小碎步跨进来,人还没到,哭声已经扑过来了,“老爷老爷,你得救救我们的女儿啊,我们可怜的蓝儿再不想办法就要死了,你我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呀,又生得聪明伶俐,温柔体贴,是你我最贴心的小棉袄呀——这样的好孩子,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病活活地折磨而死?”
一听这口气徐郎中顿时舒一口气,果然,事情又按照那个小女子预料的来了,秧儿把知州夫人请来了。
只要这女人出面,事情基本上就成了**分。
所以徐郎中不急,继续坐回去,慢悠悠喝茶。
“你还在犹豫什么呀?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丈夫是怎么当得?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这些年好好疼过紫蓝吗?为我着想过吗?万一紫蓝就这么病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一头撞死去!”
说着果然哭哭啼啼一头撞了过来。
张嘉年胖胖的身子敞开胸怀早就接住了夫人。
“哎呀夫人,为夫心里乱啊,你知道很多事情是需要三思的——”
“孩子都朝不保夕了,你还思量?你思量什么啊你思量,快派人出去外面打听,哪里有百年古塔,我这就把孩子带过去,到时候我守着她,既然你看着我们娘俩碍眼,我们就再也不回来了,你自然有人陪着有人伺候的,我们就是多余的累赘——”
呜呜地哭。
徐郎中瞅着有些想笑,想不到这温雅富态的官太太撒起泼来也是挺凶的。
张嘉年哭笑不得,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好啊好啊,我答应你就是——这就着人去寻访附近哪里有古塔?”
“不用访了,等寻访清楚我的蓝儿早就没命了——我听小丫环念叨过,咱梁州治下梁燕的山茅子就有个忘世塔,去年的时候我记得地方上还给你报过这事儿呢,说当地老百姓在出资出力修建一座塔,当时你还批示地方官不要干涉,兴建古建筑,是一种文化兴旺的象征,应该提倡褒奖,你难道都不记得了?”
张嘉年点头,“是啊,还真是有这回事呢,只是那塔可不是百年古塔啊。”
“这个不打紧,最好是古塔,在没有古塔可选的情况下,新建的塔也是可以的。”徐郎中徐徐说道。
“那你看着去准备吧,只是别太铺张张扬就是。”
张嘉年这算是真正点头应诺了。
夫人转忧为喜,站起来就喊管家快来。
“你说的那三味药,还得请你们赶快配置起来。小女的病症可是一天都不敢耽误了。”
张嘉年记着女儿的药丸。
徐郎中依旧不急,慢慢地思量,“其实这个不用临时配置,如果真配置,最快的也需要七天时间,幸好令千金时运好,赶上了一个好机会,只要你派人马上去买,快马加鞭,很快就可以买回。”
知州夫人顾不得在外人面前矜持,抢先一步抓住徐郎中胳膊,欢喜得结结巴巴:“在哪里?在哪里可以买到?只要真能买到,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徐郎中深深看一眼夫人,“灵易。灵州府下辖的灵易,那里有个万记。”
“万记?好的,我们记下来了,老爷你还不快派人去买啊,去迟了万一卖完了可如何是好?”
徐郎中稳稳追加一句:“只是我还有个医嘱希望你们能遵守,贵小姐病势沉重,情况不好,你们最好不要再找郎中来看视,出出进进的不断带来外间的邪风,小姐身子娇弱哪里承受得住?另外,你们自己也最好不要轻易去探视,尤其男子,免得阳气冲犯阴气,加速恶化。”
张嘉年连连点头,一脸信服,却又犹豫,“连我也不能去吗?我可是她亲爹啊。”
夫人狠狠瞪丈夫一眼,“难道你就不是男子?这几个月蓝儿都躲着不愿意见你,原来是孩子自己的身子有预感啊,怕见你一次就被冲撞得严重一次。”
这罪名真是莫须有,不过张嘉年不敢辩解,回头吩咐下人:“即刻起小姐绣楼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闯入,要保证小姐静养。”
徐郎中不再逗留,迈出高高的门槛,慢慢走出大院,这一回她已经不能再去后面的小院绣楼上了,早有人把柯掌柜和哑姑带出来,在门口等着她。
等钻进马车,徐郎中擦一把额头虚汗,“小妮子真有你的啊,能将事情预想得那么严密,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竟然一步不差,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紧张了。”
哑姑本来瞅着徐郎中,眼里隐隐有一丝隐忧,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眼神平静下来,是那种彻底的轻松安静,微微低头一笑,“师父辛苦了,徒儿先谢过师父救命之恩。”
张知州一家在外面客客气气地相送,竟然一直送出府衙大门这才挥手作别。
柯掌柜看着张知州胖胖的身影在视线里远去,这才有机会把视线收回,盯着哑姑仔仔细细地看,好像不认识这个小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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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合伙
徐郎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啐一口笑着骂:“看啥看,不怕把人家小姑娘看羞了?人家脸上又没绣花儿。”
柯掌柜很诚恳地说道:“说起救命之恩,她才是我们的救命之人,我们两个年过半年的人,加起来也不如这孩子本事好,今日要没有她,我们的那把脉诊断如何写?药方子又如何开?”
徐郎中一呆,“你呢,你又将如何做?”
哑姑一看这俩人又开始不厌其烦地斗嘴了,就靠住一个软垫微微阖眼,稍作歇息。
马车一颠一簸,车里的人也随着那节奏一起一落。
哑姑眼缝里看到徐郎中将身子往边上挪挪,免得随着颤动和柯掌柜颠到一起。
都这么大年岁了,还保持着身体的距离,看来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仅仅只是爱情故事,和身体无关。
不由得从心里对这女人有些敬佩,真能洁身自好啊。
等目光上移看到他们各自鬓角成堆的白发,忽然有些难过,在心里为徐郎中不值得,难道一辈子没嫁人没成家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是为了这个男子?她守身如玉孤身一人过着,苦着自己,但人家柯掌柜却早就妻妾成群儿孙绕膝,不知道他们现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心里都是怎样的人生滋味?柯掌柜有没有一点点的愧疚?
古来男人都是这德行,上一刻和你山盟海誓,转眼间就可能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会拿脚践踏你。
那个男人,那个和自己相爱的男人,他不也做出了这样的绝情事吗,在她眼皮底下劈腿不说,还能和另一个女子合伙将她推下高楼摔死。
心口好疼,头也好痛,只要一想起前尘旧事,这心口和脑袋就一起疼痛起来。
她装作怕冷,弯腰捂住了的肚子。
等自己真的穿回去了,还有勇气去见他们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是一把扑上去就撕呢,还是远远站着,潇洒地一摆手,哈哎,我回来了。
撕逼,自己肯定不是刘小岚的对手,要是他还在边上护着刘小岚反过来也一起对付自己,那自己岂不是输定了。
难道仅仅含笑打个招呼?
真能做到这么洒脱吗?
耳边有风在呼啸,那个冷飕飕的夜晚忽然就重现在眼前。
眼眶发涩,心里流血。
往事不堪回首,却还是禁不住去回首。
有人打断了沉思:“孩子,我现在知道你为啥带头怂恿花子砸我的药堂,又要来和我合伙做药材了,当时我不信你,我是看着你一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呢,现在我懂了,也信了,回去我们就马上把合伙的事儿定下来,一切听你的,药堂以后有你一份。”
是柯掌柜在说话。
经过了这一劫,他算是看清了自己的本事,居然主动提出来要合作。
可是她已经没有热情去正面看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点恶心。
他辜负了徐郎中,害人家这些年,再次面对却没有一点内疚之情的人,能是什么有情有义的人?
淡淡的目光越过胖胖的身子,直接落到徐郎中身上,“师父,既然我们认了师徒,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我们师徒有缘。所以这买卖你也算一份,你,我,柯掌柜,我们三三开。柯掌柜出药堂和伙计,我出配方,你具体负责药丸配置,”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这是那些药丸配置所需的药材、比例和具体配置办法,徒儿交给师父,从此梅家镇子这一片就属于师父您来负责了。”
徐郎中接了宣纸细细看,忽然把纸条又递过来,“我不能要,我们虽然认了师徒,那是你抬举我才尊我一声师父,我哪能乘机霸占你的药方?这肯定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古方,十分珍贵难得,孩子你还是不要轻易拿出去送人。”
哑姑把药方叠成巴掌大一片,塞进徐郎中衣袖里,“本来我要在梅家镇子多留些时日,等待买卖打开局面再离开,但是有了师父我就不用留了,师父完全可能比我做得更好,我得去一个地方,时间紧张,所以梅家镇子的万记就全权交付师父了。”
“万记?”
柯掌柜念叨。
哑姑这才把目光正式投向这个男人,她强压着心里的不舒服,“对,万记,我们三个人合伙要开的店堂,以后不叫药堂,也不姓柯,全名叫万记养生堂。灵易的万记已经办起来了,生意也马上会火起来,到时候梅家镇子的万记就等着沾光吧,连广告都不用打,自会有人上门来重金购买呢。你们就等着供不应求,银子哗啦啦往进流吧。”
柯掌柜皱眉,心里说我祖传的药堂难道就这么被改了名?我对得起祖宗吗?你凭什么呀?
“你被砸的所有东西,你回去算一下,全部加起来看损失多少,等万记开起来赚的头一笔钱就为你赔付损失。当然,你不要以为我离开了这账面就不由我了,我有专门的掌柜留在灵易,回头他会派人来梅家镇子,协助你们一起经营买卖。”
柯掌柜沉默地听着,心里却无比吃惊,这小小女子果然厉害啊,怪不得将那张知州家大闺女怀孕的事儿都能给遮掩起来,并且说动张老爷放女儿出门。现在对自己的这一番打算,更叫人不得不佩服。
柯掌柜抚摸着心口觉得心里的一口气很快就顺畅了,只要能赔偿所有被砸的损失,别的都好商量,祖传的药堂牌子先存起来吧,等大把银子挣回来,再想办法重开一个药堂把牌子挂上去就是,反正这小女子又不会一直留在梅家镇子监视。
徐郎中重新看那药方子,看得痴迷,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惊得大喊大叫,一会儿又反过来询问哑姑这方子太奇异,究竟是真是假?
这情景好像徐郎中是个年纪十来岁的孩子,而稳稳端坐的哑姑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婆。
回到王二客栈,哑姑就写了三张协议,送过来给徐郎中看,上面写着具体的合作事项和分成情况,徐郎中粗粗扫一眼,自然没意见,她其实已经沉溺在那些配方里乐陶陶的,才没心思计较世俗的银钱利益呢。
哑姑看到她虽然那么大年纪却单纯得接近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叹一口气,心里说怪不得被人家生生地辜负了,却原来比从前的我还单纯啊。(未完待续。)
210 人选
柯掌柜拿着协议看了又看,似乎要从这些字缝儿里看出哑姑有没有亏待他的地方,但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似乎大家都一样,并没有亏待他,而且还有一条特意写得明白,第二个月挣来的银子,按照市价,为他划拨出一笔作为药堂摘牌的补偿。
柯掌柜反复看着这一条。
“你家是老药堂,要你随便摘了牌子你心里肯定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们从公共盈利中为你做出补偿,等于是我们万记买了你的牌子。”
哑姑似乎看出柯掌柜在想什么,所以淡淡做一解释。
柯掌柜心里暗喜,缠绕在心壁上的最后一丝儿不悦就这么被剔除拨开了,他高高兴兴在最后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了一个胖胖的大红手印。
哑姑擎着笔想了想,“柳万”两个字歪歪扭扭落在纸上,写完了,毛笔顺着柔柔细细的手指轻轻滑落在桌,小手互相轻轻拍拍,神情淡淡,“协议得麻烦你带回去,找你们梅家镇子地方上的官员为我们出具个证明,免得以后万记大把挣银子的时候某些人眼红来找麻烦。”
柯掌柜不得不再次暗暗点头,考虑得很周全,这一步确实有必要走走,他做买卖这些年,其中的酸甜苦辣行行道道自然都明白。
柯掌柜发现自己现在对这小姑娘已经不只是看着顺眼了,甚至想当面夸她几句。
她却似乎很不愿意看柯掌柜的老脸,轻轻打一个哈欠,伸伸小腰:“梁州知州大人女儿的怪病看过了,我们的生意也谈成了,明天你们该回去了,我想请柯掌柜帮我一个忙,将你家得力可信的伙计派上几个,去梅家镇子东头的客栈,将我们万记的真正东家一行护送到梁州府来,梁州好啊,山好,水好,人也好,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当然,你派人护卫花费的银子,从我那一股的盈利里扣除。”
抬头望一眼外面王二客栈的大院子,“这院子住着舒服啊,只是不知道那个小臭男人这会儿哭闹成什么样儿了——”拍拍手,站起来往外走,施施然跨出门槛离开。
柯掌柜看着留在自己手上的协议,心头一阵恍惚,那个小女子在场的时候,好像整个场子都被一种她身上的气场笼罩,你身不由己就听从了她的安排,可是她走后,柯掌柜清醒了,摸摸胡子,这个、这个真是自己和那个小毛丫头签下的协议?就这么草率地把祖传药堂卖了?
万一到时候买卖不像这姑娘吹嘘的那么好,会不会连自己那点儿老家底儿都搭进去?根据协议内容,是自己组织伙计负责购买药材,听从徐郎中调遣,按照药方子制作成药,看起来徐郎中投入的只是一个人,而自己却全部人手和财力都扔了进去,万一呢,万一不好呢,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耍了?
小女子?
哼——好一个小女子?
可是,她是小女子吗?
是啊,她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自从她唆使一群花子闯进来砸药堂开始,她干出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是小孩子能想到能做出来的呢?那沉稳的做事风格,那不动声色的老练,细想真是比一般的大人还要稳妥。
再说,如果真的买卖不行,到时候自己观察形势,事情不妙就及时抽身而出,到时候再把自家药堂开起来,反正得机灵着点儿,不能让自己吃亏。
第二天,梁州府街头的屋脊高树刚刚染上曙色,一人一马快马加鞭,呼啸着穿过了梁州街头,直奔灵州灵易方向而去。
所过之处路人纷纷让道,因为那是一身皂衣的公差,公差公干,谁敢挡道。
府衙后院里,知州夫人亲自端着一碗炖得稀烂的红枣小米粥迈进女儿绣楼,除了原来近身伺候的那几个丫环,楼下干粗活儿的丫环仆妇已经撤去了,远远的小院门口却增加了一队护卫在巡视,小姐需要彻底静养,所以已经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随便来惊扰小姐,就是一只苍蝇只要不经过特许也不许飞进来。
“蓝儿,”夫人掀帘子进去坐在炕边,夫人一来丫环们全部退下去,只有秧儿一个人躬身候着。
“这是娘一大早就守着火炉为你炖的小米粥,放了你爱吃的灵州红枣,足足地文火炖了一个时辰呢,绵软糯烂,你快尝尝。”夫人的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
“娘——”张紫蓝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吃力地半跪起来,“那个女神医哑姑,她真的有办法救我,是真的吗?秧儿说爹爹已经被她说动答应放我出府,说是要找一家古塔送我去静养,而您并不陪着我一起去,我不愿意离开娘,离开您我心里害怕——”低手摸着肚子,“再说它一天比一天笨重,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我依靠谁呢?”
夫人吹着粥叹一口气。
“孩子,你也知道,这找古塔住下来静养,也是权宜之计,是拖延时间的一个办法,也是在最后几个月帮你瞒住消息的办法,娘想过了,这一步你得走,而且是你一个人去,娘这里你也知道,你那几个姨娘一个个就跟乌鸡眼似地瞪着娘这个位子呢,万一娘不在你爹身边跟着,他一寂寞派人回老家把任何一个妾侍接过来,要么就在这梁州府再纳一房进门,娘以后的日子都会不好过,再说,你爹爹身边实在不能没人照顾,你就放心去吧,我多派几个心腹保护你就是。只是……”
随着沉吟,眉头紧皱,女儿出门是为了隐藏怀孕生产的消息,这身边就得几个忠心耿耿又懂得接生和照顾产妇的女人,可是这样的人选哪里就有那么中意的呢?
“娘,既然你不去,我就谁都不带,我只带着秧儿就行。那些婆子仆妇我一个都不敢信,她们眼睛毒辣,一看就能看破我的秘密。她们也都是长舌妇,肯定马上就会把我的事儿当天大的奇事宣扬出去。如今除了秧儿,我谁都不敢相信。”
秧儿闻言赶紧双膝跪地,咚咚咚给夫人磕头,“谢谢小姐信任,夫人请放心,奴婢就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全小姐和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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