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恨你,情理之中
“过年之前,腊月初八那天,我和敬云他们一起去市里,你猜这是为什么?”
“你忘了,但我还记得,我可以提醒你一下。”
“那年冬天你让秀祯在村外那条河里淹了一个多小时,从此秀祯本就体弱多病,那之后身体更不如前。”
“有一次你和念初起争执,你踹他一脚,他运气不好,倒在街上,被一辆拖拉机轧断了两条腿,伤的太严重,只能截肢。”
“苏家舅舅因为这事首次对你发火,但他是文人,以前是个识文断字的,你懒得和他吵,抓着他头发,按着他的头,咣咣往墙上撞,磕的他头破血流,然后……他闭上眼,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哪怕还活着,但医生说了,像他这状态叫做植物人,算是一个活死人,就算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还有我们三房楚家,本来兄弟三个,但到了现在,却没了一个,只剩下我和二瑾。”
“我们三弟……他叫翰予,楚翰予。”
“三予以前愣头愣脑的,是个直肠子,一根筋,愣头青。心里藏不住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脾气总炸。”
“但后来三予被你逼疯了,可就算疯,也知道趋利避害,有这种本能。”
“有一次他咬了你的手,你要揍他,他慌不择路跑出村子,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一个疯子在外头,可能已经死了吧。”
在说这些事情时,厌宸一直很平静。
哪怕是提起他自己的亲弟弟,神色也没变换过。
就好像事不关己,云淡风轻。
仿佛对方只是不相干的人,在讲旁人的故事。
齐素雅愣愣的。
她心里发紧。
以前就曾猜测苏小舅变成植物人八成和原主有关,没想到还真是,还有苏念初……
那个清冷漠然,神仙似的男人,那个问她,‘丫丫,你怎么不去死’的男人,那个双腿截肢的男人。
原来他的残疾,也是被原主害的。
厌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我就不一一赘述了。但总的来讲,就算你如今对那些事情没印象,可也应该能想象,你以前到底对我们一家人如何,又造成过多少难以补偿的伤害。”
“恨你,是情理之中。”
“所以腊月初八那天我和敬云他们一起进城,也正是为了这个。”
“因为我们想要一绝后患。”
“所以我们进城,去找了那个人,你的仇人。两年前,那个捅了你十多刀,以为你死定了,把你扔在雪地里的那个人。”
齐素雅倏然一惊。
她一脸诧异地看向楚厌宸。
瑾哥曾经向她透露过,敬云他们去城里,等他们回来自己肯定要惨,下场一定凉凉。
她当时曾以为,是因为这些人掌握原主的把柄,可原来比那更严重。。
两年前原主身中十多刀,被江老爷子带回来救了,事后失忆,但那些伤疤依然在身上,仿佛借此诉说当初的凶险。
91 一切皆阳谋
甚至就连齐素雅都曾惊叹着感慨,原主伤得那么重,能活下来真的是命大。
对方存心置她于死地。
而江家这些坏心眼,竟然想联合原主的仇人,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她瞪了瞪眼。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厌宸倏而一笑。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跟你分享一个秘密。顺便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处境危机四伏,不提我们,单是你当初那个仇人,如果对方知道你还活着,当初没能弄死你,肯定还会再来弄死你一次。”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更加在意厌宸这一系列行为背后的打算。
她才不信他真会这么好心为自己示警。
“你刚才说……如果?”
她质疑着。
“如果我那个仇人知道我活着,会再次过来弄死我。既然你说‘如果’,就代表你们这次进城出了变故,没能如愿,也就是说对方现在还不知道,我没死,我还活着,而你们的打算落空了。”
她神色一敛。
“你在设计我?”
厌宸轻笑。
“随你怎么想,我累了。”
之后他闭上眼,不再开口。
齐素雅皱着眉。
“反正你肯定是没安好心,你急需用钱,你对瑾哥说,城里敬云他们那边遇上一点‘小问题’,但你应该是怕瑾哥担心,所以隐瞒了真相。”
“绝对不是小问题,肯定是出了大事!”
“并且我猜,这件事情没准和我那个仇家有关,对方一定做了比我从前更加过分可恨的事情。”
“以至于你对那个人的仇恨甚至是超越了我,所以才不惜向我透露,更甚至……你没准在想,希望拿我当枪使,让我和那个人两败俱伤。”
厌宸依然闭着眼,一言不发。
像睡着了一样,任由她天马行空的猜想。
齐素雅起身,她站在病床边,凝睇这个儒雅俊丽脸色苍白的男人。
这个人,谋算太深。
他在算计她,他肯定有他的谋划,她所有推测全部合理,这些猜测八成靠谱。
她沉默两秒,忽然问了句。
“那个人,叫什么,是男是女,多大岁数?”
厌宸徐徐睁眼,一切皆阳谋。
他笑着凝睇她。
他知道。
她上钩了。
无论这是否是刻意谋划,总归,她还是如了他的意。
……
齐素雅从卫生所出来,冷风吹刮在脸上,鹅毛大雪洋洋洒洒。
这时夜已经深了。
她知道楚厌宸在算计她,但于情于理,就算明知这是一个坑,她也必须往下跳。
关键不在她这里,而是在于她那个仇家。
原主死了,换了个芯子,但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原主那个仇家,当初十多刀是必死之局,原主能活着,一是命大,二是遇见江家被及时送医。
倘若对方再次出手,很可能防不胜防,所以她必须早做准备。
更甚至,先发制敌!
……
齐素雅惦记着留在木屋的狗剩,从卫生所出来后,就立即匆匆忙忙往回赶。
与此同时,大坪村。。
秀祯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二房苏家的屋子。
92 像一只四脚畜牲
神仙似的苏念初,没了腿,像只四脚畜牲一样在炕上爬。
他从炕柜里取出被褥,为自己铺被。
“念初哥,瑾哥回来了。”
秀祯是特意来通知的,免得苏念初担心。
念初瞥秀祯一眼,眉色浅浅淡淡的,依旧一副漠然的模样。
接过秀祯端来的水盆,拿起一条毛巾,沾着温水为昏迷不醒的苏小舅擦脸。
秀祯在旁边帮忙,帮苏小舅按摩。听说这样能防止肌肉萎缩,但其实见效不大,就算这么做,也顶多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半晌,秀祯端着水盆从二房屋子里出来。
苏念初凝睇昏迷不醒的小舅舅,依稀还能想起舅舅以前雍容睿智的模样,但时光总是无情,总有一些东西会渐渐随着时间而遗忘。
他枯坐半晌,眸色依然很浅。
整个江家院子寂静无声,大伙都已经睡下了。
忽然,苏念初动了。
费力地挪下炕,然后从屋里爬出来,手掌按在雪地上,按出一个个手印。
他来到三房楚家屋门外。
轻轻推开门,然后又慢吞吞爬进去。
屋子里没点蜡,黑漆漆一片,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渐渐适应这份不见光的昏暗。
往前爬了爬,接近了炕头。
他按着土炕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忽然摸见叠放在枕头边的棉袄。
搁着袄子,摸见底下有一卷东西。
他愣了一下。
掏出来,凭手感就已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这么多的钱,又是哪来的?
念初神色淡淡。
忽然。
“哥……”
炕上的人做了场噩梦,在梦中发出声梦呓。睡得很不安稳,娇媚的男人声声沙哑,模糊的嗓音像夹杂了万分心痛。
“不行,哥……”
念初听着似瑾的梦呓,有短暂怔忡。
室内无光,他看不清楚似瑾的脸,但能清晰听见二瑾的痛苦。
徐徐的,他将卷成一捆的两百块钱放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又如来时那般,轻手轻脚的爬了出去。
但却没有直接回二房苏家的屋子。
而是,去了厨房。
……
出了渭阳镇,见四下无人。
齐素雅从空间里取出一辆越野车,她是开车回来的,但在临近大坪村时便又收起了车子。
雪依旧在下。
她团起袖子哆哆嗦嗦,感觉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这气温怕是得有零下三十七八度,简直像个天然冰窖。”
她嘀嘀咕咕,从空间里拿出一杯关东煮捧在手心里,一边吃着肉丸子,一边喝着汤,还能暖暖手,正可谓是一举三得。
回到位于后山的木屋,将关东煮收了起来,心想出门之前曾交代狗剩锁门,但这会儿自己回来了,少不了得叫醒狗剩。
都这么晚了,估计狗剩已经睡着了。
她抬起手拍门,可刚拍一下,门竟然开了。
没锁?
她愣了下。
“难道狗剩忘了锁门?”
嘴里嘀嘀咕咕,她转身关门。
但也正是在这一刻,她简直惊悚,汗毛倒竖。
同一时间,刷的一下!
一把菜刀对准她后背,狠狠劈过来。。
齐素雅纵身一跃,她反应已够快,但仍是没躲开。
93 皎月下,冰清玉雪
这一刀本就冲着她而来,虽然她躲了,没能伤中要害,却砍在她腿上。
几乎在见血的同时对方再次砍来第二刀,这一次砍在齐素雅脚跟上,她摔在地上,当机立断往旁边翻滚。
莫名挨了两刀,此刻双目通红,在拉开距离后,她才得以看清对方的面容。
“是你!?”
木屋地面淋淋漓漓的洒落大片血,齐素雅的伤口也还在继续流血,几乎一瞬间就已湿透了棉裤。
男人没有脚,小腿以下全部截肢。
他手持一把刀,那刀滴着血。
风雪吹开木门。
皎洁月色投射过来,映照他冰清玉雪的俊冷容颜。
像个世外的神仙,薄凉寡漠,毫无人气。
……
齐素雅挨了两刀,脸上渗出一层薄汗,神色却为此阴怒。
“苏念初,你发什么疯!”
男人的眼瞳,又冷又清透。
就那么一副淡淡的样子,平静地睨视着动怒的她。
他忽然扯了一下唇。
“丫丫,你怎么不去死?”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
齐素雅没空搭理他,这货简直是个滚刀肉,她看向自己的刀口,血肉翻卷,深可见骨。
tmd!
苏念初神色淡淡地凝睇她,徐徐垂眸,嗓音也如他这个人,清清冷冷的,浅淡漠然,没有多余的情感,更没有起伏。
他像是在平铺直叙。
“你该死,但你不能死在我手上。”
“不能,死在我们江家人手上。”
“所以……”
他徐徐抬首,一脸淡然地凝睇着她。
这一刻齐素雅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她瞠目。
她看见那个清冷似仙的男人,他举起刀,却不再是冲自己而来。
而是……
她猛然往前一扑。
“苏念初!”。
“你他妈简直是一个疯子!疯子,疯子!!!”
94 还想要怎样
大坪村。
雪夜之下,万籁俱寂。
可忽然一声爆吼,响彻整个江家。
“都给我出来!!”
楚似瑾本就睡得不安稳,乍听这怒吼,激灵灵地从噩梦中惊醒。
他赶紧下地,披着棉袄往外走。
“丫丫?”
同一时间,大房屋里,雁洲秀祯哥俩被惊动,老爷子也匆匆忙忙地趿拉着大棉鞋,抓着棉袄一边往身上穿,一边踉踉跄跄地从东主屋出来。
江家院外。
少女脸上长满了粉刺痘痘。
她脸色发白,可那眼色,却凶暴阴狠。
她身后是一路血迹。
她手里拎着一个人。
“念初哥?”
秀祯心惊,正想上前,忽听‘砰’地一声。
齐素雅拎着苏念初的后脖颈子,将苏念初整个人抡飞起来,狠狠砸在秀祯身上。
同时铛地一声,一把染血的菜刀被她摔在了地上。
至今为止经历种种。可就算是在人贩子事件中,好心救人,却反被江二哥江雁洲扇了一个嘴巴子,她也没像现在这么愤怒过。
这不仅仅是因为苏念初砍了她两刀。
更是因为……
她眼色阴翳,嗓音沙哑似魔音。
“你们还想要怎样!”
秀祯接住被齐素雅扔过来的苏念初。
心惊胆颤的同时,连忙把苏念初推给身旁的二哥。
然后匆匆跑向齐素雅。
“丫……”
他刚要开口,却被一把推开!
齐素雅拖着腿,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伤口依然在流血,真的是一步一个血脚印。
“你们到底想怎样?”
如果站在江家的立场上,她完全可以理解这一切。
但,她是齐素雅,她不是从前的丫丫。
真要是自私点来讲,从前那些事情跟她一毛关系都没有!
可是,就因为她运气不好,穿进丫丫的身体里,她成了一个背锅侠。
她尽力补救。
屡次善意。
不被接受。
无所谓,她不在乎,左右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无愧于心。
可是接连发生这些事,她心里又怎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被人当祸水,当罪源,当灾星,当大祸。
甚至是,厌宸,楚厌宸。
曾经所以为的友好善意,也全都是一场心存刻意的欺骗。
这些她都不说什么了。
理解,非常理解!
不说消仇灭恨,可她以为,她所做种种,就算不能令他们改观,但至少,也不该如此。
可是,苏念初又做了什么?
“你们有什么招数,今天,现在,尽管使出来!别偷偷摸摸下黑手!也别鬼鬼祟祟背后捅老子刀!”
“什么叫做,我可以死,却不能死在你们手里,不能死在你们江家人手上?”
“感情我齐素雅生死不由己,还得看你们的意思?”
“杀我不成,就自己拿刀砍自己?”
“想自杀,想栽赃,想嫁祸,想要害我变成一个百口莫辩的杀人犯?”
她暗沉着嗓子,讽刺一笑。
可那神色,却阴冷至极。。
“江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可真够狠,真够绝,真有手段!”
95 那是杀人如麻的眼神
她这一番怒吼,震惊了所有江家人。
众人看向苏念初,见他神色依旧淡漠,却细微地抿起了薄唇,可脸上表情却不多。
因齐素雅的吼声,附近一些人家点起了灯。
江老爷子更是心发颤。
就算是以前,也从没这么害怕过。
从前丫丫屡次施暴,却也顶多是拳脚辱骂。
可这一次不同。
她的阴冷,她的阴翳,简直像个血腥的侩子手。
她的眼睛里满是暴念。
这……
是杀人如麻的眼神。
就仿佛,她从前见过血,曾从尸山血海中走出。
人命不过尔。
这是骨子里的轻贱,是蔑视人性的狠绝!
……
这都大半夜了,村长钟凤英本来睡得正香,却忽然被人吵醒了。
“砰砰砰!”
来人疯狂拍门。
钟凤英她男人刚要起身,被她安抚似的拍拍肩膀:“你接着睡,我去看看。”
然后睡眼惺忪地披上一件棉袄,趿拉着鞋子往外走。
拉开门插,门一开,就见一个女人着急忙慌道:“凤英啊,不好了!坏丫那个缺德的疯了!”
“啥?”
满脑袋瞌睡虫一下子被吓得跑了个精光。
回想之前小丫头主动申请搬出江家,去村外木屋,她当时还满脸费解,以那坏丫头转性了。哪知这才过多久,居然就又出事了。
钟凤英咬紧了腮帮子:“这坏丫,怎么就不能安生安生!”
心里悬着,钟凤英连忙黑着脸往外走。
等她赶到江家这边时,附近一些人家点着蜡烛灯,一个个猫在自家院子里张望,却愣是连个敢于露头的都没有,像是生怕引火烧身。
同一时间。
江老爷子心里发紧:“丫丫,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估计念初他……”
“又想和稀泥?”
齐素雅冷冷看着这些人。
“您一个,秀祯一个,都能言善辩,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到了你们祖孙嘴里也能变得轻飘飘。”
“误会?”
“苏念初他大半夜一路爬去我木屋,还揣着把菜刀,这叫做误会?”
是不是真以为她傻?她不说,就以为她真的不知道,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讽刺一笑。
“咱们今晚,明明白白,一切全摆在台面上。”
“我问你们,到底还能不能过得去这个坎儿?”
“如果过不去,非和我拼命,也不是不行。”
“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
这窝囊气她受够了。
从起初开始,她就一直在忍。
一是这身体恶行累累,自身立不住跟脚,二是她心里对江家同情,打心眼里怜悯他们。
而最大的主因,却是因为这里的规则法制。
这不是她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横行的末世。
从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就算尸山血海她都没怕过。
可在这里,她只能藏起逞凶斗狠的本性,必须入境随俗,配合这里的规矩做出相应的改变。
以至于瞻前顾后,自缚手脚,行事很不自由。
可是不这样,又还能怎样?
当警察是吃素的,当法律不存在?真要是那样,不是坐牢,就是当逃犯,从此一辈子藏藏躲躲过日子??
那违背她本愿。
96 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想杀的不能杀,就比如差点将她害死的大金。只能搞迂回策略,而不能明目张胆的寻仇。
她看得清楚,分得明白,只能忍着自己心头的狂虐和暴躁。
可在末世挣扎那么久,或许她心性方面早就出了问题了。
尤其是这骨子里的刺儿,能按得住一时,却不可能永永远远,都隐忍而不发。
这实在太考验她这个狗脾气。
所以,真要是被逼到份上,就如她所说,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
“大半夜的你们吵什么呢?”
钟凤英一步上前,她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眼下瞅瞅齐素雅血淋淋的裤腿,就这么一眨眼功夫,她站在那,可脚下已是一滩血,裤腿更是湿透了。
这伤得也太严重了。
“行了行了,两边都消消火。尤其你,丫丫,你说什么胡话?还真想把人弄死咋的?你难道还真想当个杀人犯去坐牢?”
齐素雅绷着脸。
最开始是来自江雁洲的一巴掌,她被狠狠甩了一耳光。
她当时就已经决定,没有下次!
今晚苏念初砍她两刀,引爆她心头怨气。
她一步上前。
就在这时,有人扑了过来。
她异常警觉地侧身一闪,早已进入备战状态,自然不可能让人近了她的身。
等她侧首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瑾哥,是楚似瑾,是那个娇媚妖艳又喜怒不定的男人。
楚似瑾蹙了一下眉,他试探着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她身子僵着,却抿着嘴没吭声。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一用力,将人拦腰抱起。
同时对村长钟凤英说道:“婶子,丫丫她伤得重,麻烦借我用一下您家那个自行车,我得送她去镇上。”
齐素雅窝在楚似瑾怀里,她垂着眸,这一刻脑海闪动的,是当她溺水时,险些淹死时,被瑾哥救了一命的事情……
无论如何,总归还有那份恩情在。
她攥了攥手心,然后狠狠抹了一把脸。
“你放我下来,我走,不给你们添麻烦。”
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却被他搂的更紧了。
“你逞什么强?”
楚似瑾目视前方,没有看她,下巴线条微微绷着,紧紧地拧着艳丽的眉宇。
即使是在惨白冷月下,他也依然可以美的风情妖娆,不可方物。
然而,平日总是靡媚的嗓音,却也罕见地少了几分轻率散漫。
“你帮我哥一次,这次我还你,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齐素雅:“……”
……
厌宸的伤口一直在发痛,左腰足足半臂长的创面,疼起来宛若火烧。
但有一件事很奇怪,昨日还只是纯粹的疼,可到了今晚,除了疼中,竟然还有一点痒,像是在长肉。
临睡前,卫生所的老大夫姓林,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
林老太太帮厌宸换药,拆开纱布时忽然很惊奇。
“这伤口好的可真快?”
所谓‘好’,并非痊愈。但,厌宸的伤口流脓感染,按她预测,这炎症至少得**天才能好成现在这模样。。
可如今,炎症已全面控制,伤口表面覆盖脓物,创面竟然开始变凝了,一旦全面凝咖,也就意味着距离康复不远了。
97 怕她出事
厌宸以前也曾受过类似的伤,以往总像是没了半条命,伤口因面积太大好的特别慢。
可这一次,恢复速度近乎诡异。
林老太太以为是因为厌宸的体质异于常人,可厌宸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分明不是那回事儿。
但又想不通,为何这一回伤口恢复的速度远超从前?
……
林老太太是卫生所的老大夫,她平时住在卫生所二楼,这里相当于她的家。
后半夜的时候,厌宸伤口火燎燎的,伤口可能在长肉,痒得受不了。
要不是他意志力过人,没准得挠开伤口解痒。
也正是因为这煎熬,即便是睡着了,也睡得不沉,稍有点声响就要从浅梦中惊醒。
正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喊‘大夫’,同时有人咣咣拍着卫生所大门。
厌宸陡然睁眼,神色凛然。
他认出外面的声音,是他二弟,二瑾。
他撑着身体从病床上下来。
林老太太也醒了,她冲向门口拉开门插拔。
门一开,外头的风雪一下子涌了进来,冷的林老太太一哆嗦。
“大夫,快帮她看看。”
来人总共三个,江二哥哥,江雁洲,还有眉眼妖媚的楚似瑾,以及被楚似瑾抱着的齐素雅。
齐素雅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楚似瑾勉力镇定,但脸色有些儿苍白。
带着丫丫来镇上,这一路上她血流不止,眼下小姑娘脸色惨白,就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因失血过多她两眼发黑。
林老太太猛然一愣:“咋是她?”
看见小姑娘腿上两处伤,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林老太太连忙侧身一闪,让门外的人进来。
厌宸捂着左腰朝这边走来,看见三人时眉尖一蹙。
微微眯了一下眼,但没多问,光靠猜的,就已心中有数。
……
齐素雅伤得太重,看起来不太乐观,尤其还一直流血,但她大概是一个犟种,从村里来渭阳镇,这一路上,吭都没吭一声,唯有一张长满粉刺痘痘的小丑脸越来越苍白。
林老太太带走齐素雅,忙着帮小姑娘清洗伤口麻醉缝合,而在外间,厌宸眉色沉沉。
楚似瑾,江雁洲,两人很寡默,气氛很安静,可,这份静默,反而更使人心慌。
楚似瑾有些茫然,妖媚的男子眼色失温。
“哥,雁哥。”
他喊着厌宸和雁洲,自己嗓音颤了颤。
“她……流了好些血,会不会死?”
一直以来塞满心中的憎恨,陡然像是空了。明明一直盼着,可是,眼下,又不愿她出事。
因为一旦她死了,她的伤是念初干的,念初肯定要遭殃,下场肯定惨。
厌宸叹息,“等着吧。”
等林老太太那边完事。
楚似瑾闭上嘴。
而在一旁,江二哥哥,江雁洲,他凝睇厌宸,没开口,但心里转过几个念头。
原来,三房厌宸从城里回来了,看二瑾的样子,二瑾是知情的,知道厌宸回来了。
再看厌宸病气的脸色,再联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念初肯定是从二瑾这里发现了什么,然后猜出一些事情,所以,才打起栽赃嫁祸的主意。。
就算不弄死丫丫,也要送丫丫坐牢,恨意爆表,是不惜玉石俱焚的心情。
98 残废了,瘸子
直至天快亮了,林老太太那边完事了。
她洗干净手上的血,一回头就看见哥仨望着自己这边。
楚似瑾扶着他哥,厌宸一步上前:“大夫,她情况如何?”
林老太太蹙了蹙眉。
“她总共挨了两刀,都在腿上,但其中一刀在左腿外侧,这一刀很深,都见了骨头,可只要养着,顶多留下一条疤。比较棘手的是另外一刀,正好是伤在后脚跟上。”
林老太太又叹了一声。
“都不知道那孩子是咋伤的,怪不得她之前一直流血,伤口长,而且……脚筋都断了,肌腱废了,我拿这个没办法,只能帮她缝合伤口,但往后就算伤好了,也没准得……残疾。”
厌宸愣了愣。
“残疾?”
老太太同情道:“可怜了,那孩子岁数不大,瞅着顶多十来岁的模样,往后怕是得拄拐,要不然走不了路。”
厌宸震了震,旁边,楚似瑾,江雁洲,这两人也是愣了愣。
因果相循。
从前丫丫害念初截肢,而今这份恶果又重新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残废,瘸子,脚筋都断了,伤得这般重。
这条腿,算是废了。
……
齐素雅身上的麻醉还没退,恍惚中听见外间的谈话中,她眉眼染上沉沉的阴霾。
并不担心自己残疾变瘸,因为她有空间灵泉。
灵泉近乎干涸,而且很小气,每天只能产出一滴灵泉水,她囤了很久,也才囤了半桶而已。
可这个灵泉水,曾在末世救过她无数回。
因此,只要灵泉还在,只要她舍得下本钱,就一定能好起来,不必担心自己真的变瘸子。
但,要是没有灵泉呢?
她弯了弯唇,像是在笑,可眼睛里头满是厌倦。
没有灵泉,她就真的废了。
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情,反而还反复释放善意,可偏偏因为其他人的错,竟然要残疾,要变成个瘸子?
“呵……”
她抹了一把脸,然后闭目养神。
……
又过了很久,哗啦一声,小姑娘拉开白布帘,她坐在病床上,一副很平静的模样。
“有件事。”
她无视雁洲,笔直凝睇着楚似瑾。
“瑾哥,白文斌的儿子狗剩在我木屋里,之前事情发生突然,狗剩似乎是被弄昏过去了,我出门时忘了关门,那孩子估摸吓坏了,天气又冷……”
最后,停顿一下。
“麻烦瑾哥帮我回去看看狗剩。”
她从兜里拿出一张钱票子。
“这是报酬。”
楚似瑾怔忡了好几秒。
报酬?
忽然想起送丫丫就医前,他曾表示,丫丫帮大哥一次,他还她一次,从此两清。
如今她求人办事,付出报酬,是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一副泾渭分明的态度,像是在彼此之间划下一条线。
可不知怎的,楚似瑾竟感觉理亏,那钱票子,是真心的不想拿。
他扭开视线,“我知道,我这就回村。”
……
楚似瑾匆匆往回赶,抵达木屋时,正好看见小孩狗剩从地上爬起来。
木屋地面满是血,从这惨景能想象之前的危险惨烈。
小孩看见他,认出他,忽然抽噎一声,然后狠狠推了他一把。。
“坏人,大坏人!欺负丫丫姐姐,俺揍死你们!”
99 他是真心的喜欢丫丫
昨晚苏念初爬来木屋,在外头敲门。
狗剩当时正在睡觉,被敲门声吵醒,还以为是丫丫姐姐回来了。
小孩过来开门,哪知竟遭苏念初袭击。
也不知苏念初是怎么做的,他当时抓着小孩,捏住小孩的后脖颈子,没咋用力,没痛,但狗剩眼睛一闭就昏迷过去了。
眼下,小孩看见屋子里头的血,他年龄小,但心聪明,猜出这些血全是丫丫姐姐流的,因为他想起昨天苏家那个大坏蛋似乎揣着一把刀。
他小脸一副很气大的样子,忽然就冒冒失失的往前一撞,用小脑瓜子顶开楚似瑾,特别的同仇敌忾。
然后,还没等楚似瑾反应,小孩就抓起楚似瑾的手,恶狠狠地一口咬在楚似瑾的手背上,像是恨不得活吃了楚似瑾。
楚似瑾痛叫一声,掰开小孩的嘴,他黑下一张妖媚艳丽的俊脸,表情很不好。
“是不是傻?”
这熊孩子竟然在帮丫丫出头?
“坏人,大坏人!”
小孩一对小拳头呼在楚似瑾身上。
楚似瑾:“……”
……
天早就亮了。
楚似瑾俊脸妖媚,但脸上有一团乌青,是小孩揍的。
小孩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跟着楚似瑾一起走进卫生所。
等进入卫生所后,看见他的丫丫姐姐脸色惨白地坐在一张病床上,他抽噎一声,挪着步凑过来。
“丫丫姐姐,是狗剩没用。”
小孩郁郁寡欢,特痛恨他自己。
昨天要不是自己开门,苏念初就进不来,然后在他天真的小脑袋里,如果苏念初没进来,大概后来丫丫姐姐回来,就不必流血了。
此前齐素雅的眼色一直很冷,直至看见这小孩,眼底这才稍微柔和一点。
“乖,姐姐没事。”
揉揉小孩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把糖。
又想起这一大清早的,狗剩跟着楚似瑾过来,大概是没吃饭。
“姐姐饿了,狗剩,帮姐姐买点吃的好不好?”
“好!”
小孩特痛快地答应了,先是跑出卫生所买了几个大包子,然后又围着病床转悠。
卫生所不大,齐素雅的床位在墙角,楚厌宸是靠着窗边的,两人的方向南辕北辙,但中间其实也就隔了几米而已。
雁洲,似瑾,两人守在厌宸的病床旁,眼睁睁看着小孩团团转,一副特贴心懂事的样子。
厌宸蹙了一下眉,忽然就想起一件事。
以前也曾远远瞧见过几回,看见狗剩这孩子跟丫丫走得特别近,但那时还以为是因为大金的关系。
可又回想着,这孩子的欢喜,信任,满心依赖,又不像是那回事儿。
反而更像是真心的把丫丫当姐姐,也是真心的喜欢着丫丫。
大概是感觉有人在看自己,狗剩抽冷子看向厌宸这边。
瞧见江家这哥仨,小孩凶凶的,然后:“哼!”
很气性地转开头,一副很不开心的表情,像是特不喜欢江家人。
厌宸:“……”
楚似瑾坐在一旁,揉了揉自己脸上的乌青,也是一脸无语。。
然后他起身:“哥,我得走了。”
100 江老爷子来了
他有工作,在招待所上班,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厌宸点了一下头。
楚似瑾出门时,又看了狗剩一眼,想起自己竟然让一个小毛孩子揍了,这心里也真的是,挺无言的。
……
麻醉退后,伤口开始发疼,但少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觉得狗剩这孩子简直像个小天使,让狗剩帮她买了些东西,心想真是多亏了狗剩,要不然自己养伤期间怕是多有不便。
捧着新买的搪瓷茶缸子,里面加了一些灵泉水,她大口大口喝着。
直至喝完一大杯水,本来开始发痛的伤口不痛了,但也开始痒上了。
要不是怕惊世骇俗,她直接喝一杯灵泉水,这点‘小伤’分分钟就能够痊愈,但必须慢着来,免得引人起疑。
雁洲守在厌宸身旁,时不时瞟丫丫那边一眼,小孩搬了一个凳子,乖乖坐在丫丫的病床边,对丫丫嘘寒问暖。
他心里有点异样。
然后视线兜回厌宸身上。
厌宸一直很沉默,他知道雁洲为何留下,一定是因为有太多事情想问自己,想跟自己打听敬云他们那边的事情,但他缄默不言,闭着嘴,不想开口,于是雁洲就慢慢地跟他耗。
中午的时候,江家来人了,来的是江老爷子。
……
老人带来水煮蛋,算是登门赔罪的。
家里秀祯留下照看念初,昨天晚上出了那样的事情,可念初闭着嘴,只字不提。
以至于老人并不知厌宸已从城里回来的事情。
老人进门时,厌宸看见老人,唰地一下拉上白布帘,把自己在白布帘后面。
旁边的雁洲:“……”
这是一门心思死瞒着,不想让老人知道他回来了,怕老人担心?
“丫丫,咋样?伤口疼不疼?”
老人满脸不自在,没看见厌宸,但看见雁洲,瞧见雁洲坐的位置比较远,他心里糊涂一下,然后直奔齐素雅而来。
齐素雅:“……”
她沉默着,老人杵在一边,很局促不安。
雁洲走了过来,无声地站在老人身旁,像是在力挺老人。
狗剩攥住他丫丫姐姐的手,小孩一脸敌视地瞅着这爷俩,同样在力挺着齐素雅这边。
气氛一时间很僵。
“乖。”
摸了摸小孩的头,齐素雅找了个借口支走狗剩。
也是巧了,而今卫生所里,除了老大夫林老太太,以及一个帮忙的小护士,就只有她跟这几个江家人在场,没其他外人。
等狗剩一走,她徐徐看向老人。
“老爷子,我冷静之后想了想,觉得咱们很有必要好好谈谈。”
另一处,白布帘后头,厌宸怕老人看见自己,没敢露面,但如今正支棱着耳朵,竖起耳朵偷听外面的声音。
齐素雅捧着搪瓷的茶缸子,眉眼弯了弯。
“人不能逼的太狠,有些事再一不可再二再三,如你们江家,也如我。”
“我想了一下,苏念初这事,我完全可以报警告他,让公安同志把他逮起来。”。
“他伤了我,这是事实,我这腿伤是最好的证据。”
101 仁至义尽
老人慌了慌,雁洲沉默着扶住老人的臂弯,刚毅的男人脸色僵冷。
齐素雅扬了扬唇。
“但我又想了想,这事可以私了。然而我的态度摆在这,这是最后一次。”
“我挨了两刀很有可能残疾,没准要瘸一辈子,这事我不再追究,但也仅限于此了,这是我最后的底限。”
“而倘若从今往后,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老爷子,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提一提,免得你们大伙还真以为我不知道。”
“那天我一觉醒来,秀祯催我喝粥,那小米粥我闻着有一股子清苦的杏仁味,要是我没猜错,里面大概是有氰化物,这玩意是能毒死人的东西,几乎是入口必死。”
“而在这件事情里,参与者又有多少?想害死我的,想毒死我的,知情者又有多少?”
老人瞪了瞪眼,心里惊着,嗓子也干干哑哑的,就觉得陡然失措。
藏起来暗中偷听的厌宸更是一脸莫名。
毒粥?
厌宸对此不知情。
齐素雅面无表情凝视江家老爷子。
“自此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自己过我自己的独木桥,咱们相安无事是最好。不然,我就去报案,毒害人命,这事情很大,你们江家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跟这事儿有牵扯的,都别想跑。”
换言之,氰化物,毒粥,这成了江家的把柄。
而这个把柄如今捏在齐素雅手心。
她是在提醒江家自此收敛,否则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她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要再受这份窝囊气。
……
原主不是好人,从前恶事太多,但事已至此,作为一名无辜者,这些牵连足够了。
人总归是自私的,不是她干的,可她为此付出血,伤了深深的两刀。
如果没有灵泉水,她就真的残废了。甚至哪怕她有灵泉水,养伤期间也必须慢着来,平白受了一场伤痛的磋磨。
她自认,在这件事情上,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无愧于心,甚至就连决定私了,也是因为看在瑾哥的面子上,是因瑾哥阴差阳错的救了她一命,是因这份牵制,才做出如此妥协。
然而,倘若江家再出幺蛾子,她可以容情一次,但真的是底限了,下一次肯定要兵戎相见。
“我言尽于此。”
之后,她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
老人从卫生所出来,雁洲跟在后面,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男人剑眉星目,刚毅冷峻,看似不苟言笑,可心里头,满是思量。
回想着丫丫敲响的警钟,来自氰化物,来自毒粥。
“雁洲啊。”
老人像是苍老了数岁。
“念初他咋干出这种事?丫丫都从咱家搬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咋就,突然莽撞了呢?”
莽撞二字,从不与念初沾边。
那人看似无悲无喜,实则是个狠性,并且足够隐忍。
就连当年丫丫害他伤残,他也只是一副神色浅淡的模样,像是根本不在乎,仿佛截肢的人不是他自己。。
而像昨晚那种事,真不像是念初能做得出来的。
102 他从不缺毅力
雁洲想起厌宸,沉默着看了老人一眼。
“可能是憋久了。”
他心里明白问题出在楚厌宸身上,但老人年岁大了,不能让老人操心,念初肯定是猜出什么,才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如昨晚那般不顾一切。
老人惨惨:“哎!”
叹了一声,可不论如何,这心里总归轻松了些。
丫丫决定私了,这当然是再好不过。
监狱里头哪是人待的地方,就连狱警都是女的,男犯人关在里头,念初又没脚,真要是坐了牢,怕是只能挨欺负,更甚至,没准用不了多久就得死在那里头。
“行了,走吧,咱回村。”
雁洲顿了顿:“我……我陪陪丫丫。”
老人愣了下。
雁洲一脸深沉地开口:“我盯着她,免得她反悔。”
但其实这只是个借口,他想回去找厌宸,很在意城里那些事。
厌宸不想开口,而他想慢慢耗。
他从不缺毅力,一直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只要自己有恒心,就算真是铁杵也能磨成针。
从这方面来讲,江二哥哥,江雁洲,他不但执拗,还是一个犟脾气,只要下定了决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人听了,也没起疑。
“正是,行!我回村,我得好好劝劝念初,丫丫这边就交给你了。”
老人予以重任地拍拍雁洲的肩膀。
……
雁洲回到卫生所。
“哼!”
小孩狗剩依然守在他丫丫姐姐身边,如今只要看见江家人,不管是大房的,二房的,还是三房的,总之只要是跟江家有关的,就没好脸色。
这孩子气性特大,劲儿劲儿的,心里像是酿着一股气,憋着一股火,眼珠子更像是恨不得瞪穿了这些江家的男人们。
雁洲:“……”
“爷爷走了?”
厌宸问。
雁洲点了一下头,拉开一把凳子坐下,然后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凝睇着厌宸。
厌宸:“……”
闭上眼,闭目养神。
反正我不开口,慢慢耗吧。
大房雁洲不缺毅力,三房厌宸不缺耐心,这哥俩真要卯起来,大概就算耗上一辈子,也耗不出输赢来。
……
齐素雅不知道厌宸雁洲哥俩在搞什么鬼,一个心安理得地闭着眼小憩,另一个像黑面神似的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兄弟,眼珠子黏在对方身上,哪怕没开口,但无声地施以心理压力。
她看不明白这情况,也懒得再为江家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而今,她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床头,腰上垫着一个枕头,管卫生所的林老太太借了个小桌子支在床上。然后掏出一个本子,摸出一支笔,这些全是之前她托狗剩帮她买来的。
其实她也在做自我检讨。
昨天气狠了,但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可真是危险了,真要是头脑发热,管不住自己,然后闹出冲突,弄起江家,自己怕是要凉凉。
“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她得磨一磨自己从末世带来的那些个残暴戾气,要不然再这么下去迟早得出大事。
103 站住,不准靠近俺丫丫姐姐
于是她打开本子,手里攥着英雄牌钢笔,笔身是塑料的,暗绿色,笔帽则是银白色的,这笔花了不少钱。
其实齐素雅空间里有得是好东西,但问题是如今不方便拿出来。
她坐在病床上,一笔一划地写字磨性情,旁边小狗剩探着脑袋趴在齐素雅的身边瞅。
“丫丫姐姐,真好看!”
狗剩盯着齐素雅写的字,就感觉特好看,至于齐素雅写的啥,他不认得,不知道,看不懂,就是觉得一笔一划特高大上。
这年头认字的很少,尤其是村里出来的,尤其是男人,连学都没得上,而读书写字这种事,更是女人的专权。
齐素雅想了想,“狗剩,想学不?”
狗剩眼睛亮了亮,他只是长得小,个子不高,小身子很瘦,但他今年都八岁了,也差不多懂了一些事。
假如他是女孩子,像这般大,都开始上小学了。
但他是男孩子,学校不收男孩子,男孩子不能念书的。
他憧憬地瞅着齐素雅,小模样很怯,两只小手扭绞在一起。
特别期待,又很怕自己被拒绝,眼巴巴地瞅着他的丫丫姐姐问:“真的可以吗?”
齐素雅失笑,“来。”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狗剩过来坐,然后又从袋子里摸出另外一支笔。
“咱们先学汉字,再学数学,等狗剩认得字多了,姐姐再帮狗剩找几本故事书。”
狗剩大眼睛可好奇了。
“故事书?”
“就比如小王子啊,小……”倏地又住口。
她空间里囤了不少书,以前洗劫过图书馆,但那里头的书,适合狗剩看的实在太少,主要是大背景不同。
这个女尊世界女权当道,王子啥的,简直冲击他们的认知。
“总之,咱们先来学汉字。”
摸摸狗剩的小脑袋,把这事儿圆过去了,忽然警觉地抬头一看,就发现靠窗的位置,厌宸桃花眼灿灿的凝睇着自己这边。
齐素雅愣了下,然后收回视线。
她埋头写下拼音字母,同时,她听见厌宸起身的声音。
男人捂着左腰的伤口,趿拉着鞋子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雁洲一如既往沉默,像个背后灵似的跟在楚厌宸后头。
只要厌宸走一步,他就挪一步,两眼心无旁骛地盯着楚厌宸,持续不断默默增添自己的存在感。
厌宸对此回以无视,全当根本没看见雁洲,就好像身边并无雁洲这个人。
齐素雅瞥了两人一眼,忽然像是回到山脚那个小木屋。
男人做出一副憨憨傻傻的表情,样子特无辜,狭长上挑的桃花眼灿灿似星,笑得特像一只乖巧的大狗狗。
齐素雅眼皮子一抽,没等她开口,狗剩就已展开小胳膊,用他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挡在齐素雅前边,他在保护他的丫丫姐姐,同时如临大敌似的,一脸敌意的敌视着厌宸。
“站住!不准靠近俺丫丫姐姐!”
厌宸:“……”
神色一顿,然后笑得越发无辜了,人畜无害的。。
“狗剩,白哥离开前让我帮他照顾你。”
104 这狗子,没治了
狗剩质疑着:“才没有?”
他爹分明是托付于丫丫姐姐,让丫丫姐姐照顾他。
厌宸肆无忌惮地跟小孩套近乎。
“狗剩啊,叔叔我呢,可是很伤心的。以前在村里见了面,狗剩总要喊我一声宸叔叔,可如今居然不喜欢叔叔了,叔叔心里不好受。”
然后一脸黯然,抹了抹自己狭长干净的眼角,像是下一秒就能泣下泪来。
但狗剩不上当,反而瞪着他。
“那是俺爹让叫的!”
言下之意,是他爹让他叫叔叔,又不是他自己想叫的。更何况,他哪有喜欢神马宸叔叔?不准在他丫丫姐姐面前瞎造谣!
厌宸:“……”
又是一瞬沉默后。
“狗剩不喜欢宸叔叔?”
狗剩面无表情的。
“俺只喜欢丫丫姐姐!”
丫丫姐姐对他好,让他吃包子,吃糖,温温柔柔的,还摸他的头,比他自个儿的亲娘好上一万倍。
他只喜欢丫丫姐姐!
小孩立场贼稳,而且还活像跟江家有仇。
厌宸:“……”
再一次沉默。
这狗子,没治了!
齐素雅噗嗤一声,昨晚至今,难得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来。
哪怕小脸依然很丑,但瞅着狗剩硬杠城府深沉的楚厌宸,再看这个心计男人一副吃瘪的模样,她整张小脸都跟着阳光明媚,灿烂起来。
厌宸迅速恢复一副儒雅端正的模样。
“丫……”
刚要开口,但是。
“阳关道,独木桥!”
小姑娘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面无表情的,板着小脸,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简直像个小神棍。
厌宸:“……”
泾渭分明,楚河汉界,这是在提醒楚厌宸别靠的太近,大伙各过各的,相安一隅,才能相安无事。
厌宸再次吃了一个憋。
他悠悠地瞅了小姑娘一眼,然后身子一晃悠。
靠着墙,挨着床,唇边噙着儒雅的浅笑,但莫名的,就感觉特无赖。
因他挑了一个好位置,正好能看清楚小姑娘写下的拼音字母和汉字。
哪怕人家冷着脸,他也满不在乎的,一门心思想要多学几个字,这已不再是偷师,而是光明正大的求学。
但这一点,也从侧面反映出,男人的脸皮是真的非常厚。
齐素雅嘴角一抽抽:“我觉得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厌宸儒雅发笑:“这可是卫生所啊。”
因此,公众场所,他站在这里,她不能撵他。
齐素雅:“……”
……
齐素雅写下拼音字母,然后又开始教孩子认声母韵母。
狗剩老大不爽,他看厌宸来气,但学起来也是超认真,立即无视了厚脸皮厌宸,心无旁骛地投入进去。
这地方信奉男子无才便是德,是自古传承下来的老思想。
但八零与文明接轨,少部分人开始认为读书写字是好事,但上学这种事对于男人而言太奢侈。。
学校招生只招女生,男性的求学路堵死,几乎全是目不识丁的文盲,除非是一些家里条件特别好的,才可以请家教读书,要不然就只能继续文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