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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人情

    李靖起初只当李恪年少,没耐住性子,拿了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便来寻他,也没太当回事,可没想到李恪竟在这个地方等他。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说出来都会又截然不同的意味。

    李靖所为可轻可重,若轻,不过是御下不严,最多就是下旨伤叱几句,折损些北伐的功劳,这正是李靖愿意看到的。可若重了,那就是李恪口中所言的,邀买军心,意图不明。

    这话要是传到李世民的耳中,李世民该如何看他?总该不会夸赞他廉洁奉公吧。

    有些时候,清官比贪官更叫皇帝忌惮,这个道理李靖不会不懂。

    左右李恪已经将话挑开,于是李靖坦白道:“殿下如此维护,李靖也不知该如何答殿下的话了。”

    李恪听着李靖的话,知道他自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道:“药师公功盖朝野,欲效王翦自污之道,可时势不同,怕也不好一概而论啊。”

    战国末年,王翦奉秦始皇之命率六十万秦军伐楚,这六十万人马已经几乎是秦国的举国之兵,贸然将这六十万大军交到王翦手中,秦始皇自然不会放心。

    老蒋王翦也知此事,他为了打消秦始皇的顾虑,在出征前后要钱要宅,要良田,要美人,往自己身上大泼污水,这才打消了秦始皇对他的忌惮,放心地将兵权交给了他。

    而李靖之举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李靖并未问李世民大肆索要,而是自己纵然下属分了缴获来的财宝。

    一个是先斩后奏,一个是先奏后斩,也就是这样细微的区别竟叫李恪钻到了空子。

    当然,李恪从未想过要借此事要挟李靖,李靖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要挟,而且纵然要挟李靖一时得逞,长久看来却是结了仇怨,与大唐军神结仇,李恪可没有那么大的心。

    李恪深夜来同李靖谈及此事,并无他图,不过是想借着此事要李靖的一个人情罢了。

    李靖听了李恪的话,也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李恪当真要借此事要挟亦或是对付李靖,他不会提及王翦自污之举,而是直接一口咬死李靖邀买人心,意图不轨。

    李恪八成是要人情来了,李靖的心里对李恪的来意已经有了猜测。

    李靖问道:“此事确实是末将做的差了,有所不当之处还望殿下指教。”

    “药师公是朝中重臣,指教二字李恪不敢当。”

    李恪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奏章,交到了李靖的手中,对李靖道:“本王一直想与药师公交个朋友,只是苦无机会。如今难得与药师公同在军中,药师公有事,本王岂能不伸以援手。”

    李靖接过李恪手中的奏章,大概地看了两眼,心中大定。

    李恪奏折的内容便是弹劾李靖贪墨,中饱私囊。

    李靖看着李恪的奏折道:“这封奏折上京,末将此次北伐真的就是功过参半了。”

    李恪笑道:“这岂非就是药师公想要的。”

    李靖知道李恪专程来此绝不会这么简单,于是看着李恪神色平淡的样子,问道:“李靖不知该如何答谢殿下。”

    李恪道:“本王说了,本王只是想交药师公这个朋友,来日若是本王有难,也望药师公可伸以援手。”

    李恪的要求并不过分,人情换人情,对李靖来说也不算为难,李靖当即便应了下来。

    李恪见李靖已经应下,便也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当即便要告退,可刚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对李靖问道:“本王对药师公的六军镜很感兴趣,不过方才看药师公的兵书还未著完,若是写完了还望药师不吝赐读。”

    同样的一册书,在不同人的手中能读出全然不同的味道和效果,李恪未经军旅,更兼年少,李靖的六军镜到了李恪的手中,只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而且李恪刚刚才助了他一臂之力,他倒也不便此时回绝李恪的要求。

    李靖应道:“既然殿下想看,待此书著完我亲自送于殿下便是。”

    “有劳。”李恪拱手道谢,这才离开了。

    ————————————

    千里之外的李恪归国在即,而在长安城南的玄都观内,岑文本的注意也随着思绪飞往了雁门关。

    “观星象靠的是心,而不是眼,岑兄的心这般浮动,今夜的观星怕是无果了。”玄都观内,岑文本正与袁天罡在观星台观星,袁天罡见岑文本左右心神不宁,于是玩笑道。

    岑文本听得袁天罡调笑自己,摇了摇头笑道:“观星之术,静与不静有何干系,岑某无这天份,就算心如止水,也是看不出什么结果来的。”

    岑文本与袁天罡乃至交好友,两人也时常坐在一处闲谈切磋,纵然袁天罡见所谓的相星之术传授于他,在岑文本的眼中,天上的星象还是那副模样,看不出什么因果来。

    袁天罡笑道:“你这是俗尘之心太重,出不得世,如何能看出天上的东西来。”

    岑文本道:“所谓各有专攻,比论策做赋,你自比不得我,但若比相星看面,十个岑文本也比不过一个袁天罡,我本俗世之人,又岂能习得这出世之道。”

    袁天罡抚掌笑道:“你总归是有理的,你且去忙你的入世之道吧,再过些日子我便该前往蜀道清修了,你我再见只怕就是数年之后了。”

    岑文本听了袁天罡的话,微微有些诧异,问道:“你要返乡?”

    袁天罡道:“再过些日子,远质突厥的那位三皇子便该回京了,这长安城内王气太重,恐不利于清修,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还是避一避的好。”

    岑文本听到袁天罡的话,岑文本不禁想起了正在回京途中的爱徒。

    君臣、师徒,在岑文本的心中,李恪同他的关系却远远不止于此。

    李恪为质北上,把长安之事尽数托付于他,甚至在临行前还嘱托杨妃,要李愔跟随自己身后求学,在岑文本的眼中,李恪不只是他的弟子,更像是他的子侄。

    “北上为质四载,殿下终于是要还朝了。”岑文本抬头望天,看着太微星的方向,在心中暗自道。

第二十四章 再见长孙

    当李恪再回长安时已是贞观四年的仲春,也不知真是时节的缘故,还是心情使然,当李恪再见长安城十里外的灞桥杨柳时,已经没了当初萧瑟零落之感,却多了一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畅意。

    “从未想过,阔别十余载,有生之年我竟还能活着回到长安。”长安城灞水边,马车上的萧后远远地看着她睡梦中熟悉的长安城,感叹道。

    萧后大业十二年随隋炀帝杨广南下江都,而如今已是贞观四年,在此期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对于一个年过半百之人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所以当萧后再次回到长安城时,心中不免慨叹。

    在萧后的一旁,李恪闻言笑道:“听夫人这么一说,李恪倒还算是好运了。”

    古人为质,短则十余载,长则一生,李恪北上为质方才四载,便得以还朝,已经算得上是极短了。

    想先秦嬴政在赵国为质,也是待了十年的时间,而这已经算是短的了。

    萧后问道:“你是不是早知会有今日?”

    萧后看着李恪嬉笑的样子,想起了当初李恪答应送他回唐时自信的模样,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于是问道。

    李恪倒是没想到萧后会突然这么问,于是回道:“小子非是仙人,哪能知未来之事,我只是对父皇,对大唐有信心罢了。”

    “当真?”萧后看着李恪的眼睛,再次问道,显然,李恪方才的话还不足以叫他信服。

    李恪闻言,玩笑道:“现在夫人这么问,莫非是反悔了不成?”

    萧后听了李恪的话,不禁笑道:“我既答应你的,哪还有食言的道理,也罢,我便不为难你了,你这个孩子虽是少年模样,骨子里的心思却不少,连我这个年过半百之人都看不透。”

    李恪道:“这世间事本就如此,哪有都能看得透的,不过夫人不必多虑,小子与夫人是友非敌,夫人尽可宽心。”

    李恪的立场如何萧后自然知道,这也是萧后愿意与李恪亲近的原因之一,萧后笑了笑,安静地坐回了马车。

    大军凯旋回京,是入贞观四年以来整个长安城最为盛大之事,不只是朝臣,就连周遭的十数万百姓都闻之风动,纷纷跑到长安城内外的官道之上,一睹凯旋大军之风采,围满了两侧,自长安城外十里便是如此。

    此次北伐大军大部俱是由关中精锐,土生土长的关中儿郎,在两旁围观的百姓中便偶能见到他们的街坊邻居,爹娘兄妹,他们的胸挺地更直,士气更高了。

    四年前,大唐被破关中,国都长安都险些丢了,大唐君臣上下厉兵秣马四年,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现在。

    如今他们的关中儿郎把胜利从突厥带回了大唐,大唐出征归来的将士们如披华衮。

    而对这一刻的荣耀,没有人比李恪更加明白他的来之不易,在突厥四载,他低了四年的头,终于今日,他昂首挺胸地回到了长安。

    李恪与主帅李靖策马行于众军之前,一口压抑了四年的气终于舒出胸臆,他恨不得高声狂吼:他李恪又活着回来了!

    “殿下前面便是明德门了。”过了灞水,长安城便近在眼前,看着在眼前渐渐放大的城墙,李靖对李恪笑道。

    李恪感叹道:“四年前本王自明德门而出,四年后本王又自明德门而入,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明德门外,迎接凯旋大军的群臣已然在门外静立。

    李恪为子,李靖为臣,李世民哪怕再激动,也决然不会亲子在城门处等候,被请来迎接凯旋大军的是朝中重臣,李恪的老对头长孙无忌。

    北伐大军凯旋,长孙无忌见之自然欣喜,但当长孙无忌远远望去,看到了李靖身旁的李恪时,他的好心情就不剩了几分。

    谁能想到,原本以为要在突厥待个二三十载的李恪竟然只用了短短四年的时间便挟大功重回长安,甚至还要他来亲自迎接。

    四年时间,对于留在长安的少年皇子们根本成不得什么事情,他们除了每日读书论策别无他事,但李恪却已经在北地为自己挣来了一份不薄的威信和名望,甚至是大唐军方的亲和。

    等到李恪走的越发近的时候,长孙无忌的内心便越发的诧异了。

    “短短四载,竖子竟成熟至厮?”长孙无忌看着迎面而来的李恪,在心中讶然叹道。

    四年的时间,草原风沙洗礼,李恪的脱去了此前的稚嫩,变地英朗,看着李恪,一瞬间,长孙无忌竟有了一种看到十年前的李世民的感觉,一阵恍惚。

    相貌依旧俊秀,但他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感觉却非寻常少年可比,就连太子李承乾也差了他一截。

    不过纵然长孙无忌心里再怎么不愿,他奉圣喻而来,也不敢慢待了谁。

    “臣长孙无忌参见蜀王殿下,恭迎殿下还京,再恭贺药师兄北伐大捷,将士建功。”长孙无忌走到李恪的马前,拱手拜道。

    长孙无忌一句话分开两半说,先迎李恪回京,再贺李靖大捷,所为的无非就是告诉李恪,北伐大捷全然与李恪无关,只是将士之功,李恪还是该老实些的好。

    长孙无忌与李靖不同,李恪愿与李靖结交,但从头到尾,李恪就从未想过要与长孙无忌融洽相处,他们俩的立场生来便是对立的,哪怕李恪就是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地他们也一样是敌人。

    “长孙大人辛苦,快快请起。”李恪当即下马,亲自扶起长孙无忌道。

    李恪里子里虽与长孙无忌不和,但面子上却不能叫人看出来半分,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叫人觉得恃功自傲可是于他不利。

    不过长孙无忌当着面给李恪下绊子,李恪也不会叫他好过了去。

    李恪拱手笑道:“长孙大人对李恪一向抬爱,昔年李恪卧床,长孙大人便曾命人赠药探视,今日李恪凯旋归来,长孙大人还亲自出迎,倒叫李恪好生感怀。”

    当初李恪在李世民登基大典之上初露头角,长孙无忌便命人接着赠药的由头前往敲打,当时李恪仗着年幼故作不知,竟连长孙无忌都没有看出端倪,现在李恪当着他的面旧事重提,长孙无忌自然知道当初的李恪是在过去的事同他玩笑。

    长孙无忌听着李恪的话,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不过长孙无忌的心性很是了得,纵然心有不悦,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妥。

    长孙无忌道:“殿下有大功在身,臣来此迎驾也是应该的,陛下正在宫中相侯,还请三皇子随臣进宫。”

第二十五章 临朝大封

    突厥已定,北伐大捷,这一次的朝会不再是在东宫的显德殿,而是在皇宫的正殿,太极殿。

    自打年初大捷的消息进京,太上皇李渊便主动让出了正殿,搬去了大安宫,而李世民作为皇帝,则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太极宫。

    凯军众人自朱雀门进太极宫,过承天门、太极门,李恪站在殿下,顺着云阶望上去,前面便是太极正殿了。

    太极殿,对天下多少有志之士而言是梦寐以求的所在,这里是天下权力的正中,风云际会的地方,为官不入太极殿,哪怕在地方再呼风唤雨,在这些朝中权贵的眼中依旧与蝼蚁无异。

    踩着云阶往大殿之上走去,李恪的心里激动非常,数日前大殿封赏之争李恪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日李世民会给他怎样的封赏,李恪尚且揣着几分期待。

    在李恪的身后,他的文武肱骨苏定方和王玄策两人正紧随其后,苏定方见多了生死,也曾与李世民打过交道,心境倒是还好,一旁的王玄策心里却颇为忐忑。

    以往王玄策面的颉利可汗,在生死关头尚且能淡定自若,可现在即将面圣,王玄策的样子反倒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

    原因无他,只因王玄策把这场朝见看得太重要了。

    王玄策曾为求功名,在长安城蹉跎数年,无奈却无人引荐,不得任用,如今王玄策随李恪在突厥四载,终于得见天颜,即将面临朝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先生不必担忧,父皇那边本王已经有信奏明,早有安排,你只需按部就班便是。”李恪见王玄策的神色似乎有些许紧张,不似往日那边平淡,于是对王玄策道。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知道李恪看出了自己的异常,面露微微一红,道:“臣一时局促,叫殿下见笑了。”

    李恪笑道:“无妨,先生有大才在身,父皇和本王都不会遗落明珠。”

    李恪的话叫王玄策的心定下了大半,深吸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淡然模样,拾级而上。

    当李恪和李靖二人一左一右当先来到太极殿上之时,大殿之中已经站满了群臣,李世民也正正襟危坐于大殿上首的龙椅之上。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李恪走到大殿的正中,朝着殿上的李世民俯身拜道。

    而在李恪的身后,北伐的众将也纷纷俯身拜道:“臣等拜见陛下。”

    大殿之上臣子众多,但李世民最为关注的却还是李恪,李世民抬了抬手道:“我儿起身,众卿起身。”

    “谢父皇、陛下。”李恪与众臣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李恪起身后,李世民盯着李恪看了看,对李恪道:“我儿近前给朕看看”

    “诺。”李恪应了一声,往前五步,走到了金阶之下。

    “我儿为国北上为质四载,辛苦了。”李世民看着近处的李恪,与他初离长安时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也知道李恪必是在突厥吃了许多苦头。

    李恪躬身答道:“儿臣年少,欲为父皇分忧,但无奈气力有限,不能如众将般上阵杀敌,只能如此。儿臣但有分毫能帮到父皇,儿臣已是欣喜。”

    李恪的话,没有向李世民请功,也未提及自己在北地所受之苦,但却真切地说到了李世民的心里,却反叫李世民的心中越发地欣慰。

    帝王心思,李恪早有揣摩,对于今日大殿之上的奏对,李恪也有腹稿在胸。

    李恪若是一味邀功,亦或是多言自己在突厥之事,反倒落了下乘,李恪说的越是简单,反倒效果越好,李世民听了李恪的话脸上的笑意已经更深了。

    李世民对李恪问道:“我儿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今日大殿之上,李恪的所作所为为李世民长足了脸,李世民欣喜之下豪爽地挥了挥手道。

    李世民之言一出,李恪的神情未变,但大殿之上的群臣脸色却丰富了起来,担忧、好奇、讶异,兼而有之。

    李世民在大殿之上说这种话,自然是对李恪很是宠爱,但是这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李恪之师岑文本也正在大殿之中,他听着李世民的话,生怕李恪不知轻重,一时间当真提了什么过分要求,倒是反倒会引起李世民的不满。

    而站在李世民不远处的长孙无忌听了,心里却巴不得李恪狂妄,狮子大开口,最好是能直接要那东宫之位,也好叫李世民看清李恪真实的野心,免得被他表面上的纯孝模样所蒙蔽。

    李恪听到李世民的话,说真的,他的心也漏跳了一拍,但他还远远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李恪凝眉思索了片刻,对李世民道:“儿臣确有一事相求。”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讲来。”

    李恪直了直身子,在满殿朝臣的注视下说出了他的请求。

    “儿臣耳闻任城王在纳降突厥苏尼失时曾自苏尼失的库房之中缴得一株天山雪莲,现已纳于国库。这雪莲有世间罕见之滋补功效。母妃一向体弱,尚需药材调理,儿臣愿父皇赐下雪莲于儿臣。”

    李恪的请求入耳,李世民先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他给予李恪的承诺李恪竟用的这般随意,不过紧接着李世民的心里却又满是欣喜。

    李恪年少,面对李世民的许诺尚且能将杨妃放于心上,其人至孝可见一斑。

    听了李恪的话,大殿之中的岑文本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李世民笑道:“我儿纯孝,然我儿于国有大功,区区天山雪莲岂能酬我儿之功,雪莲且先予你,朕另有封赏。”

    今日北伐众人的封赏李世民早就拟定妥当,李世民顿了顿,接着对殿中的众臣道:“北伐众将听封!”

    “朕绍膺骏命:自西魏始,突厥为患,而今八十年矣。今幸得海内一心,将士用命,我大唐筹备四载,终灭突厥,一扫北患,为酬众臣之功,特赐封赏。李恪易爵楚王,封三千户,赐金千两,华宅一座,锦缎四千匹,领扬州大都督;李靖拜代国公,加食邑千户,锦缎一千匹;李绩拜并州大都督,紫金光禄大夫,加食邑千户...苏定方拜临清侯,左武卫将军,食邑三百户;王玄策拜楚王府司马,侍御史...”

第二十六章 赐封高阳

    古之王爵,以秦、晋、齐、楚四号为尊,赵、魏、燕、韩等为次,而后便是鲁、梁、代、陈、宋、吴、越、蜀等。

    李世民为帝前曾为秦王,故而秦王爵位不会轻易册封,而大唐又起自晋阳,晋王爵位也有特殊的意义,不会轻易与人,所以这楚王爵已经几乎是顶了天了。

    而在方才的册封之中,作为定襄军先锋,先破铁山的苏定方官拜从三品左武卫将军,临清侯,一跃而成军中要员,功绩不比苏定方这般耀眼的王玄策则为从四品楚王府司马,拜侍御史,也是连升三级,李恪的文武臂膀已经初露头角。

    临朝大封结束后,李恪思亲心切,便径直回了内宫,往寻母妃而去。

    随着李世民搬进了太极宫,身为贵妃的杨妃自然也是一样,杨妃的寝殿已从东宫的宜秋殿搬至了太极宫的昭庆殿。

    昭庆殿内,杨妃和李愔早已得到李恪今日回京的消息,当李恪还在大殿之上奏对之时,李愔已经趴在昭庆殿的正门的门柱边上远望,看着路口的方向,只盼着看到阿兄的身影。

    “来了,阿兄回来了。”距离殿门还有十多丈的距离,小李愔已经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李恪的身影,一边对身后守着的瓶儿叫着,自己便撒腿跑到了李恪的身边。

    “阿兄、阿兄。”李愔一溜小跑迎到了李恪的身边,拉着李恪的手臂喜道。

    李恪低头看着手边的李愔,四年的时间,原本个子小小的阿弟已经长及他的胸口,比起他刚刚离京时的样子高了许多。

    “愔弟长高了。”李恪作势量了量李愔的个子,摸着李愔的头道。

    李愔拉着李恪道:“阿兄也长高了。”

    李愔还记得李恪四年前刚刚离京的模样,那时的李恪还远没有现在这么高,这四年见李恪身在草原,身子倒是结实了不少。

    李恪问道:“阿兄临行前嘱咐你要同岑师好生读书,你可听进去了。”

    李愔见李恪问了,忙道:“我每日都随岑先生读书,现在已经在学千字文了。”

    千字文不过是读书的基础,但在李愔看来已经是颇有难度了,故而李愔还专门挑了出来告知李恪。

    李愔初见李恪,仿佛四年间憋了许多话要告诉李恪,叽叽喳喳地拉着李恪说个不停。

    一旁陪着的瓶儿见李愔拉着李恪,嘴巴光是说个没完,却不见步子挪动,于是对李恪道:“娘娘已在殿中等候,殿下快些过去吧。”

    四年的时间,瓶儿已经长成了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样貌依旧秀丽,却也多了两分淳美。

    “愔弟,阿娘还在等着呢,我们快些过去吧。”李恪看了瓶儿一眼,拉着李愔道。

    正如瓶儿所言,当李恪来到大殿的内室时,杨妃已在门外守候,看着李恪走近自己,一把便将李恪揽入了怀中。

    “虎头回来了,虎头可算是回来了。”杨妃一边轻抚着李恪的后背,对李恪柔声地说着,眼中已有泪光闪过。

    对于杨妃,骨子里的李恪也早已把他看作自己的阿娘,听得杨妃轻诉思子之情,李恪的心里也沉甸甸的一片。

    “恪儿不孝,叫阿娘担心了。”过了片刻,李恪自杨妃的怀中站起,自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杨妃的眼角,愧疚道。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杨妃看着身前竟已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李恪,又笑了出来。

    李恪离京四年,杨妃的模样倒是变的不多,仍旧是李恪记忆中的温柔和蔼,但李恪已经从一个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杨妃看着爱子长大,心中自然欣喜。

    杨妃看着李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李恪领进了内室,从内室伺候的婢女手中抱过了一个正在熟睡的女童,对李恪道:“这便是你从未谋面的小妹,你且抱着。”

    李恪笑着从杨妃的手中接过女童,看着她粉嘟嘟的脸蛋煞是讨喜,对杨妃问道:“小妹可曾定名?”

    杨妃对李恪道:“陛下定名芳龄,李芳龄。”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名字,芳年华月,如花美龄。想来小妹将来长成也该是母妃这般貌美女子。”

    李世民有女二十余人,但生母大多不明,而因为李恪的缘故,这一世杨妃得到的恩宠远比唐史之上来的要多得多,所以他的这个小妹到底是谁,他也拿不准。

    不过世事总是如此巧合,就当李恪抱着小妹正在逗弄的时候,一个内侍带着一队人,突然带着李世民的圣旨来了。

    “不知中官大人来此何事?可是要寻王爷?”门外站着的瓶儿见有内侍拿着圣旨出现,只当是李恪的封赏圣旨,于是问道。

    来的中官却摇了摇头问道:“不知小殿下可在?”

    杨妃最小的儿女便是李恪怀中抱着的李芳龄,中官口中的小殿下自然就是指的李芳龄。

    李恪猜到了中官的来意,抱着李芳龄出了门,对中官道:“小妹在此。”

    中官见了李恪,半举着手中的圣旨对李恪道:“奉陛下前来传旨,册封小殿下公主之位,请娘娘和楚王代小殿下接旨。”

    李恪闻言,忙跪拜道:“父皇恭安,儿臣李恪迎旨。”

    中官展开了金面玉轴的圣旨,对着身前的李恪和杨妃宣道:“用嘉成德,将及推恩,疏封锡号,礼典攸在。第十七女芳龄,资身淑慎,禀训柔明。克备肃雍之仪,允彰图史之德。而方营鲁馆,宜启沁园,俾承宠於中闱,复增荣於列赋,册高阳公主,食实封一千户。赐之金册,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勿替令仪,尚缓厚禄。”

    李芳龄年幼,连话尚且还说不利索,哪里谈得上资身淑慎,禀训柔明之词,说白了,无非就是爱屋及乌,李恪在北地立下大功,这也算是李世民对李恪的封赏和补偿罢了。

    李恪起初听着倒也还算正常,可当他听到小妹的封号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高阳?李芳龄的封号竟然是高阳?

    李世民所册封的公主虽多,但高阳的名号李恪岂会不知,李恪看着怀中的小妹,脸上满是诧异。

    谁能想到,他怀中这个煞是可人的小女娃竟会成为日后流恶后世的高阳公主。

    这一瞬间,李恪竟有一种去寻了李世民,将这封号退了回去的冲动。

第二十七章 三策

    李芳龄的高阳公主封号已下,说退显然是不现实的,李恪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而已,他若当真去了,别人不说杨妃都不会饶了他。

    不过仔细说来李恪倒也没有太过担忧的必要,毕竟现在李芳龄年幼,李恪身为长兄,只需好生教导,也不怕高阳行事太过忤逆。

    难不成他李恪花上十余年的时间还教不好一个女娃子?

    李恪刚回长安,也算是个忙人,李恪在宫中待了小半日,便出宫来寻了岑文本,回京谢师,那也是必不可少的。

    岑文本府上看守的门子识得李恪,李恪也不是外人,岑文本也早有交代,也不必通报与岑文本,径直便将李恪引进了偏厅。

    李恪在偏厅中坐了片刻,岑文本便进了偏厅。

    “弟子李恪,向恩师问安。”李恪见岑文本来了,忙起身拜道。

    李恪在突厥为质四年,如今已颇有名望,可喜的是李恪不忘初心,在岑文本的面前依旧执礼甚恭,并未因自己小成就而得意忘形。

    “殿下快快起身,殿下在突厥四载,受苦了。”岑文本连忙上前将李恪扶起道。

    李恪起身道:“弟子不在长安,岑师为弟子打点长安事务,岑师辛苦才是。”

    李恪不在长安,岑文本这个蜀王府长史便成了李恪在长安的象征,其中诸多关系自然也要他丛中斡旋权衡,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岑文本问道:“殿下连日赶路初回长安,何不在宫中先好生歇息,急着出来寻臣所为何事?”

    李恪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笑道:“回京拜师拜师常道,岂能耽搁了,而且岑师衣冠端正,岂非也是在等弟子吗?”

    此时距离离岑文本下朝已经有段时间,可岑文本依旧没有褪下朝服,为的就是等李恪来访,而且岑文本也相信李恪一定会来。

    岑文本笑道:“殿下聪慧,臣正在此处专等殿下。”

    李恪看着岑文本身上的深绯色的朝服,对岑文本拱手道:“去岁李恪还在突厥,还未曾当面贺先生晋官之喜。”

    就在贞观三年初,岑文本连续三年政绩考课均为上,被李世民下旨擢拔,如今的岑文本的本职已是秘书少监,辅秘书监萧璟佐治省内之事。

    岑文本闻言,谦虚道:“何喜之有,左右不过修书而已。”

    李恪道:“先生有才,哪怕是编书也能编出朵花来。弟子耳闻父皇对先生所上之藉田颂、三元颂甚为赞许,恰逢中书舍人高季辅往调吏部,父皇欲用先生为中书舍人,想来这几日便该有消息了。”

    所谓中书舍人,官拜正四品,挂职中书省,专司皇帝诏令起草,政务参详,是为天子近侍之臣,中书舍人共计六人,无一不是饱学之士,天子心腹,能拜中书舍人者,便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宰相之位,故而中书舍人亦有中书储相之称。

    高季辅调往吏部任侍郎,中书舍人出缺,此事岑文本倒也知晓,只是他没想到李世民竟会有意将中书舍人交给他。

    要知道,中书舍人与秘书少监虽只一级之差,但却全然不可同日而欲。

    秘书少监属闲职,远离中枢,而中书舍人却是皇帝近臣,为皇帝掌管诏令,出谋划策,位列天子智囊,前途无量。

    不过岑文本有望出任中书舍人,他自己却丝毫不知,岑文本不解地问道:“此事殿下是从何知晓的?”

    李恪道:“我助萧夫人回京,萧家欠我一个人情,中书萧相倒还卖我两分面子。”

    萧瑀与萧后姐弟情深,李恪自突厥带回来萧后,萧瑀自然感怀,不过他性子刚直,又不愿与李恪有太多瓜葛,便转而举荐与李恪极近的岑文本为中书舍人,也算报李恪之恩。

    岑文本文采斐然,当今朝堂之上能与他相较的并无几人,本就是上佳人选,又有中书省首官中书令萧瑀举荐,岑文本出任中书舍人已是板上钉钉。

    岑文本在朝中本无根基,突然将被提拔为中书舍人,其中自然少不得李恪之力,岑文本自然知晓。

    岑文本道:“多谢殿下举荐之恩。”

    李恪道:“岑师之才,父皇亦知,弟子不过顺水推舟罢了,未曾出多大的力。不过弟子初回长安,还有些困惑,此来还是望先生能为弟子指点迷津。”

    对于未来之事,李恪身在突厥时便曾多有规划,可当他真的回到长安后却又觉得一头雾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故而向岑文本请教。

    岑文本道:“眼下殿下眼下之事有三,开府建衙、笼络世家、攒名积望,不过眼下最为紧急还是殿下需外出开府,丰满羽翼。”

    李恪听了岑文本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奇色,不解地问道:“我若外出开府,岂非是不在宫中,离父皇也越发地远了。”

    凡是皇子,欲争皇位者,无一不是想方设法地留在宫中,想要得到皇帝的恩宠,岑文本却反其道而行之,倒叫李恪一时不解。

    岑文本看着了李恪的困惑,于是回道:“殿下非嫡非长,而且如今太子之位已定,留在宫中纵然去争陛下恩宠又有何意义,与其如此,倒不如早些出宫开府,一来可私下结交外臣,二来可营建王府势力。”

    李恪若在宫中虽然靠着李世民近些,可争恩宠,但再怎么争又岂能争得过李承乾和李泰两个嫡子?所以对李恪而言,靠恩宠上位之路本就不可取。

    而且李恪若在宫中,李恪每日进出宫门俱有中官记录,想要结交外臣实在是难上加难。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些出来开府建衙,还能早日营建他的楚王府势力。

    一个虚无缥缈的所谓恩宠,一个是看得到,摸得着的权势,李恪也是务实之人,不过短暂的衡量便明白了过来。

    李恪道:“岑师之言甚是,开府建衙之事弟子当寻机与父皇提起,但这拉拢世家之事,又该从何下手。”

    岑文本道:“太子有长孙无忌支持,与关陇世家交好,而魏王为洛州大都督,节度河南,拉拢山东门阀,殿下若欲与之对抗,当借萧家之力与扬州大都督之便,收江南世家为助力,方可与分庭抗礼。”

第二十八章 开府之议

    李承乾身为太子,又有舅舅长孙无忌扶持,生来便与关陇世家利益相关,实力强劲大的关陇世家自然大多支持李承乾。

    而李世民对嫡子李泰的宠爱也是异乎寻常了,因为李恪易封楚王,扬州大都督,节度东南,李世民不愿厚此薄彼,原本的越王李泰也随之易封魏王,洛州大都督,督洛、谷、怀、郑、许等六州军事,辖制河南之地,与山东世家走的极近。

    李恪已经没有了太多选择,李恪要想问鼎帝位,必须收江南世家为助力,以此对抗李承乾与李泰。

    现在诸位皇子都还年幼,夺嫡之争尚不明朗,皇子之间的摩擦也不强烈,但李恪必须要未雨绸缪,否则等到危机当面,李恪想挡就挡不住了。

    岑文本说着,李恪已经将他的每一句话记在了心里。

    当李恪回到昭庆殿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李恪刚进殿门,便有侍女告知:陛下驾临,已在大殿之内。

    李恪离家四载,今日方才回宫,李世民今夜自然是要留宿昭庆殿的了。

    李恪闻言,连忙前往殿内,刚一如内殿的门,便看到了坐着的李世民。

    李恪上前拜道:“儿臣李恪拜见父皇。”

    李世民见李恪入内,弯腰将李恪扶起上下打量了李恪片刻,拍了拍李恪的肩膀,满意地笑道:“虎头长高了,也结实了,看来在北地历练四载,还有颇见成效的。”

    李恪回道:“儿臣在突厥闲暇时便常练弓马,叫父皇见笑了。”

    李世民看着李恪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此处又不是朝堂,父子之间生分什么,以后在私下不必唤朕父皇,叫阿爹便好。”

    “是,阿爹。”李恪点头应了下来。

    李世民问道:“我听宫人将你方才去见了岑文本?”

    李恪回道:“先生于恪儿有育学之恩,李恪与先生虽久未相见,但师徒名分却改不得,恪儿回京自当前往拜见。”

    李世民听了李恪的话,满意道:“天地君亲师,你回长安先见朕,再见母妃,后拜师长,你做的很好。岑文本眼下官职虽微,但其人却颇有才略,你千万怠慢不得。”

    李世民爱才惜才,岑文本入秘书省四年,其主撰的《周书》进展极快,李世民也是看在眼中的。

    李世民的话恰也证实了他将要重用岑文本的意思,李恪道:“先生文才和人品,恪儿是极为钦佩的,先生常能教恪儿许多东西,恪儿绝不敢怠慢。”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午时在大殿之中群臣众多,朕与你也不便说太多话,你在外四载,朕未能对你好生照看,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方才在太极殿上有诸多北伐功臣,李世民也不能将全部的注意都放在爱子的身上,免得凉了将士之事,现在李世民来了昭庆殿,便想着再同李恪说些话。

    李恪想起了方才岑文本同他说的话,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于是回道:“恪儿确有一事相请,还望阿爹应允。”

    “哈哈哈。”李世民听李恪的话,笑了出来。

    之前在大殿之上李恪别无所求,如今私下再问李恪便有事相求,李世民只当李恪在大殿上不便开口,到了现在才说出来。

    李世民道:“虎头但且说来。”

    李恪道:“恪儿如今已一十有二,不比孩童,恪儿欲请外出开府,还望阿爹应允。”

    李恪的话一出口,李恪当面的李世民竟微微一愣。

    李恪尚是少年,所说的开府自然不会是往扬州之官而是出宫在长安另立门户。

    皇子成年后开府建衙本是应有之义,不过以李恪的年纪尚且早了些,而且外出开府哪有在皇宫之中富贵安逸,从来各朝皇子都是被撵了出去的,哪有李恪这样小小年纪便主动请求的。

    李世民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你早未提及,偏偏回宫之后提起此事,莫非是岑文本告知的?”

    对于皇子而言,开府建衙并非什么非分之举,李恪若是想,在大殿之上提出便是,怎的会拖到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恪是在朝会之后才有了这个心思。

    杨妃爱子心切,绝不会跟李恪这么说,那剩下的就只有岑文本了。

    听着李世民的话,一旁的杨妃也紧张地看向了李恪,既不知李恪为何要外出开府,又生怕李恪说错话触怒了李世民。

    李恪抬头看了眼李世民,道:“开府之事确是岑先生告知恪儿的。”

    “岑文本大胆,竟敢间我至亲父子!”李世民闻言,大怒道。

    李世民动怒,倒不是因为李恪自请开府之事,而是岑文本私下同李恪这么说,颇有离间他天家父子的意思。

    前些天李世民刚得了萧瑀举荐,欲用岑文本为中书舍人,可以现在看来李世民竟有了一种将岑文本拿下大狱的想法。

    杨妃见状,心知已李恪的手段绝不会无端说出这些话来,必定还有后手,于是问道:“岑先生为何要你出宫开府,这可算是大不敬了。”

    李恪闻言,忙道:“先生同恪儿说了,如今朝堂之上,众臣就皇子就藩之论甚重,先生要儿臣行事仔细些。儿臣自觉年幼,尚不能就任理政,但若再居宫中势必为人所非议,叫父皇为难,故而儿臣自作主张,愿自请出宫,待成年后再行就藩。”

    就在贞观四年初,李渊十二子,比李恪只长了一岁的荆王李元则已经被外放婺州刺史,前往赴任去了。而随着李元则赴任,朝堂之上也掀起了一阵亲王就藩的风浪,李世民也为之头疼。

    李世民听了李恪的话,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竟是李恪愿为自己分忧。

    李世民大手一挥道:“虎头不必忧心此事,我们父子亲情,岂是外人能够懂得的,朕断不能委屈了你。”

    不过李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开府,于是李恪看着李世民,依旧坚定道:“恪儿为皇子,更是人臣,为父皇分忧本就是份内之事,恪儿绝不愿父皇为难。”

    李恪说着,对李世民的称谓又正式了起来。

    李世民看着李恪较真的样子,仿佛又看见了四年前请愿北上的那个模样,李世民大为感动。

    过了片刻,李世民对李恪道:“岑文本教的好啊,我儿晓事啊。既如此,那朕便准了你。前隋权臣杨素在延康坊有一处大宅,应还过得去,朕便赐于你开府之用。”

第二十九章 开府

    杨素,弘农杨氏子弟,前隋权臣,官拜尚书令,封楚国公,权倾一时。

    其人早年为将,南征北战,破齐,平陈、北征突厥,一生建功无数,堪称名帅,然其生性贪婪,每逢大胜之后贪墨无数,加之朝中封赏,杨素之富堪称群臣之冠。

    杨素豪富,加之奢靡,于东西两京营建华宅数座,而李世民赐于李恪的这座便是杨素的楚国公府。

    杨素的故宅位长安北侧延康坊,占地十二顷,独据整个延康坊四分之一的坊地,分十院,有屋千余间,其华美堪比皇宫。

    前隋杨素之子杨玄感谋逆,事败之后这座宅院便被收归了朝廷,直到今日才又由李世民赠与李恪。

    不过在原本的唐史之上,这座宅院是将来李世民要赐给嫡次子李泰的,这一次却叫李恪抢了先。

    “殿下,这就是你以后的楚王府吗?”侍婢丹儿陪着李恪站在门前,看着一丈多高的正门,眼中写满了诧异,惊叹道。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正是父皇赐予本王开府所用的宅院。”

    丹儿赞叹道:“这座宅子也太华美了些,比起皇宫也不差什么。”

    李恪笑道:“前隋杨素奢靡,这座宅子更是他的主宅,早上修,晚上拆,每日修葺不停,不知花费多少银钱才有今日这般模样。”

    丹儿看着这宅院,对李恪道:“婢子听闻这座大宅有屋千余间,光是我们几人,如何能够住的完?”

    李恪看着丹儿的样子,笑道:“怎么?你还担心地方住不完吗?”

    丹儿道:“咱们统共就几个人,殿下,婢子,王先生,哪能住的了这么多的屋子,而且这些屋子光是每日清扫便累死也扫不完了。”

    丹儿一向伺候李恪惯了,倒没习惯李恪的身边还有旁人,一时间看着这么些屋子,都有些愣住了。

    李恪笑道:“这么些屋子,那能叫你一个人清扫。”

    丹儿一时间还没绕过来,问道:“若不是我来清扫,难不成还要殿下和王先生来扫吗?”

    李恪笑道:“难不成本王府上便只有你一个婢女服侍了吗?本王既外出开府,自还有旁人的。别的不说,光是母妃便自宫中调了数十人来了。”

    丹儿听了李恪的话,非但没有丝毫的轻松,反倒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

    此前李恪身旁只有她一个侍女,待她也极好,李恪身旁若是有了旁人,还会如此待她吗?

    丹儿在突厥陪了李恪四年,现在李恪外出开府,身旁便要有了旁人,没想到四年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丹儿想着,竟有些委屈了起来,眼睛都湿润了。

    李恪看着丹儿委屈巴巴的样子,忽然明白了过来,丹儿竟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李恪失声笑道:“本王既然出来了,自当充实府内,以后你便是本王府上的管事女官了。”

    管事女官?

    丹儿听了李恪的话,脸上渐渐挂起了笑容,她这才明白李恪的意思。

    “那以后婢子便向宫里尚宫局那样吗?”尚宫局为宫中六尚之一,主掌宫中事务,在宫女的眼中权势极高,丹儿一向对她们很是艳羡。

    李恪笑道:“不错,自本王正式开府后这府中的婢女便尽数交由你来管了,以后你就是本王府上的尚宫。”

    李恪话音一落,丹儿的脸上先是喜悦,而后又有些担心,问道:“丹儿年少,此前也只是服侍殿下,从为辖制过旁人,丹儿怕会做的不好,给殿下丢人。”

    李恪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此前从未做过便慢慢来学便是,你且看母妃身旁的瓶儿姐,这些年来不也做的很好吗?更何况在本王府上,有本王给你撑腰,谁敢在背后胡言乱语。”

    李恪用人,尤其是自己府上的人,李恪看重的倒不是他们的能力,李恪若想寻个能力强些的,大可开口问宫中要人,宫中管事的中官大有人在,李恪自能要来,但李恪却没有开口。

    李恪真正看重的是人的忠心,丹儿在突厥陪侍他实在,他都看在眼中,丹儿的忠心自不必多疑,这才是李恪最为在意的。

    有了李恪的这句话,丹儿才放下心来,丹儿兴奋地拍掌道“谢殿下,婢子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

    延康坊这边,李恪正在看着自己即将出宫建衙的府邸,于此同时,长孙无忌也得到了李世民已准李恪外出开府的消息。

    “不知司空大人传臣前来所为何事?”长孙府的偏厅内,谏议大夫颜相时对长孙无忌拜道。

    长孙无忌问道:“楚王之事,你可曾听闻了?”

    颜相时点头回道:“楚王开府虽是昨日之事,但如今已是满朝皆知,下官岂有不知的道理。”

    长孙无忌问道“楚王之事,你如何看?”

    颜相时曾得长孙无忌举荐,入天策府为十八学士之一,与长孙无忌相交甚笃,堪称为长孙无忌的心腹,长孙无忌同他说话倒也直白。

    颜相时回道:“楚王其人虽年少,但下官却看不懂他,他自请外出开府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另有所图。”

    自古以来,但有皇子有意于皇位者,无一不是想方设法地留在皇宫,亲近皇帝,可李恪却反其道而行之,竟在大功之后自请外出开府,颜相时自然觉得怪异。

    但对于李恪所为,就算是长孙无忌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四年前李恪请质北上,那时长孙无忌也未必把李恪当回事,只当他是自寻死路,可结果呢,四年后李恪挟大功返京,甚至就连太子李承乾的风头都被李恪盖了过去,一时无两。

    长孙无忌道:“李恪此人虽看似年少,但却颇有心机,他的所作所为看似天马行空,实则其背后必有所思,千万不可大意。”

    李恪想要本该属于李承乾的皇位,而长孙家未来百年的富贵都与他外甥李承乾的皇位密切相关,长孙无忌绝不允许李恪对李承乾的皇位产生任何的威胁,哪怕杀错,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颜相时听得长孙无忌之言,问道:“司空大人诏下官来此,想必已有所筹划,还请司空大人吩咐。”

    长孙无忌对颜相时道:“李恪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名望,能得陛下宠爱,靠的无非就是北上为质之功和他故作出的那副模样,若是能叫陛下和群臣见了李恪野心勃勃的真面目,不信他还能成得了气候。”

    颜相时对长孙无忌颇为了解,他听着长孙无忌的话知道长孙无忌的心里想必已有对策,于是问道:“司空大人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道:“每日便是献俘大典,大典之上我自有安排,届时还需你襄助。”

第三十章 献俘大典

    “咚!咚!咚!”

    一道道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声自承天门下传出,波散开来,声动长安。

    这是李恪归来长安的第三日,正是北伐大军的献俘大典。

    这一日,朱雀门、明德门尽数洞开,自明德门向北望去,整条宽阔的天街宛如一条巨龙盘桓于长安城内。

    承天门外,侍卫林立,无数大唐文武大臣分立承天门两侧,抬头看着立于承天门城墙上的李世民。

    今日是李世民扬眉吐气的日子,四年前,颉利南下叩关,李世民为保长安,不得不同颉利签城下之盟,纳财货,遣质子,李世民深以为耻。

    而如今,四年后唐军北伐大捷,曾经还统军二十万,在渭水边耀武扬威的颉利可汗已经成了李世民的阶下之囚,自突厥被押来长安。

    这一日不只是大唐的盛典,李世民的盛典,李恪盛典,更是属于长安城二十万将士的盛典。

    承天门为皇城正门,皇帝李世民立于承天门城墙正中,楚王李恪同太子李承乾分立于李世民左右两侧,受万军朝拜,这是李世民,也是大唐军方给予李恪的礼遇和荣耀。

    李恪本为庶子,若非他在大唐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在突厥为质四载,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也没有资格站在这个位置,大唐军方那些军功盖世的将军也不会允许他站在这里。

    但是现在,他站在了这里,没有任何的质疑,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一左一右,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似乎李恪已经有足够的底气站在这个地方,有与太子分庭抗礼的资本。

    有了现在的第一步,才会有以后的无数步,至少从这一刻开始,大唐的朝局已经悄然改变,那个本不出彩的庶出三皇子已经发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叫百官,叫万民看到了他。

    享受着这一刻属于他的荣耀,李恪突然觉得,在突厥四载为质都已值得了。

    “大唐万胜!陛下万胜!”

    “大唐万胜!陛下万胜!”

    自李世民携李承乾与李恪出现在城墙之上起,城下的林立着的大唐士卒便呼吼了出来,山呼海啸般地袭来,滚滚不绝。

    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少经这般场面,年少的太子李承乾在万军海啸般的呼喝声中,脸上竟多了一丝苍白,额头上也浸出了一丝汗珠,不过身为太子的他倒也不至于怯场后退,还在勉力支撑。

    反倒是另一侧的李恪神情平淡,面目端正,仿佛一颗扎根岩石,矗立于狂风之中的劲竹,毫不动摇。

    作为少年,李承乾的表现固然已经算得上很好,但跟旁边的李恪相比却有些相形见绌,这一幕,身旁的李世民兴许看的并不真切,但下面站着的群臣却看在了眼中,高下立盼。

    李恪似乎就是为大场面而生的一般,竟能丝毫不露怯色。

    这一幕入眼,旁人也许不知,但李靖、张公瑾以及诸多北伐的将士却很清楚,当初恒安城下的形势比如今危机万分,那时李恪尚能慷慨陈词,遑论今日?

    但无论如何,今日李恪的表现已经叫众人看在了眼中。

    “吉时已到,献俘!”

    上午辰时,时辰既到,献俘大典的主持,宰相房玄龄沉下口气,朝着对面朱雀门的方向吼道。

    随着房玄龄一声令下,承天门南面的朱雀门中一队唐军自朱雀门外鱼贯而入,而在这队唐军的正中,众军锁拿着的便是突厥的颉利可汗。

    “突厥可汗颉利何在!”李世民看着城下的大唐众军问道。

    此时的颉利连遭挫折磨难,再已不是当初的草原雄鹰,现在的颉利只是一只被锁拿在笼中,想要摇尾乞活的老狼。

    颉利跪地回道:“罪臣颉利在。”

    李世民看着跪在城下的颉利,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昔年与他争雄北地,叫他深为之头疼的颉利可汗现在竟真的跪在他的脚下。

    李世民顿了顿才道:“颉利,自你登可汗之位以来,便擅起战端,至两国百姓蒙受苦难,朕便在此斥你六罪:尔父国破,赖隋以安,不以一镞力助之,使其庙社不血食,汝罪一也;与我邻而弃信扰边,汝罪二也;恃兵不戢,部落携怨,汝罪三也;贼华民,暴禾稼,汝罪四也;许和亲而迁延自遁,汝罪五也;掠朕爱子,使我父子数年不得见,汝罪六也。以上种种,你可知罪?”

    颉利听着李世民的数落,低下了原本高傲的头颅,跪拜道:“罪臣知罪。”

    没有争辩,没有纠结,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代表了太多东西。

    自突厥立国以来,突厥便于中原王朝战和纠缠多年,多少中原王朝都未能彻底地平定北患,但如今,大唐做到了。

    随着颉利的一声认罪,突厥称臣,大唐称雄,突厥北患彻底平定。

    但随着颉利认罪称臣,李世民看着跪在城下的颉利,心中竟生出了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欣喜、兴奋犹在,但心里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随着隋末乱起,李世民起兵救世,破薛举,败王世充,生擒窦建德,李世民一步步跨过了无数对手,随着颉利称臣,这个天下再能有资格做李世民对手的已寥寥无几。

    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李世民竟莫名生出一种寂寥之感。

    至于颉利的生死,其实李世民已早有考量。

    大唐四周边患不断,突厥不会是唐军征伐的结束,突厥只是一个开始,李世民要的不是一个世人畏大唐如虎的局面,他要的是万国来朝,海内景望,所以颉利他不会杀。

    他要通过颉利来告知天下人大唐皇帝的仁德与宽容。

    李世民对颉利道:“朕若要杀你,自由千万个理由,但你我曾于渭水立兄弟盟约,故朕不欲杀你。”

    颉利听了李世民的话,性命得保但他的脸上却也没有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道:“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颉利没有大礼谢恩,若是在旁人看来兴许有失礼之处,但李恪将颉利的举动看在眼中,他知道,颉利这才是真的安全了。

    现在的颉利只是一个失意,绝望,却又没有胆量杀身成仁,只想浑浑噩噩了此余生的老人,这样的人恰是最没有威胁,最叫李世民放心的。

    若是颉利方才当真激动地行大礼参拜谢恩,李世民反倒要怀疑他的心思了。

    颉利,活了。

第三十一章 叛国之污

    献俘大典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献俘大典之后便是大宴,献俘毕,文武众臣纷纷移步麟德殿。

    此时麟德殿内酒水珍馐已备,上百张桌案横列大殿两侧,而在大宴的正中,则破天荒地摆上了两个席位,一个属于皇帝李世民,另一个则属于许久未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太上皇李渊。

    自打玄武门之乱,李世民继位以来,除了裴寂等几位老臣,太上皇李渊便甚少出现在朝臣的视线之中,如此公开地现身,自贞观元年以来还是首次。

    这不只是太上皇自己的意思,这也是李世民第一次有这样跟太上皇并列而丝毫不怵的底气。

    自承天门到麟德殿,随着君臣落座,大宴开始。

    “宴始,奏乐!”侍立在李世民身旁的常涂拍了拍手,对店内的宫伶吩咐道。

    正如朝中大宴一般,凡是盛事,大宴之前必少不得要奏上一曲秦王破阵乐,这已是定规。

    一曲奏罢,大宴才算真正开始,众人方可起著端杯。

    坐在上首的李世民当先举杯道:“自我大唐立国始,突厥便为祸我北疆边陲,历经十三载,今日突厥终平,其间多赖众卿之功,朕敬众卿。”

    李世民说着,端起了酒杯。

    见李世民举杯,众人也纷纷举杯道:“今日之功乃陛下日夜筹谋所得,臣等岂敢贪天之功。”

    李世民见状,笑道:“若无众卿鼎力,朕纵然再多筹谋也不过孤身一人,来,我等共饮此杯。”

    李世民说完,一饮而尽,而下坐的群臣也是如此。

    场面话说完,才是真正享宴的时候,早间李恪虽用足了早饭,但上午李恪站了半晌,早已腹中空空,看着这满桌的珍馐美味食指大动,起著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李恪在突厥四载,身子磨炼地比寻常少年健壮,再加上年少,又是正是吃壮饭的年纪,故而吃的香甜,与殿中文质彬彬,细嚼慢咽的众位文臣倒是显得有些不同。

    李恪的所为看在长孙无忌等人的眼中,长孙无忌等人不禁在心中鄙薄了一番:“小儿久在番邦,言行竟也没了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模样,几与蛮夷无异。”

    李恪的所为被长孙无忌看在了眼中,自也被殿中的旁人看在了眼中,其中一人便是殿中侍御史张行成。

    所谓殿中侍御史,掌朝仪纠察,专劾百官失仪之过,李恪虽是亲王,不在百官之内,但他既在殿中便是他职责所在。

    张行成出自河北门阀中山张氏,倒也非长孙无忌党羽,但他性子刚直,以敢直谏著称,他哪里会管李恪的身份。

    张行成清了清嗓子,对李恪道:“此乃国宴,大殿之上请楚王注意仪态。”

    李恪原本吃的正起劲,被张行成这么一说,险些给噎住了。

    李恪知道贞观一朝政治清明,最不缺的就是谏臣,名气大些的有魏征、孔颖达,名气小些便是权万纪之流,只是李恪没想到自己今日竟被弹劾了。

    李恪被弹劾,他自己倒还未及说什么,李世民先开口护短了,李世民道:“楚王少年心性,行事率真,张卿不必太过苛责吧。”

    若是其他臣子,皇帝都已经开口维护了,自然就不会再咬着此事不放,更何况李恪失仪又非大事,不过张行成却是个犟脾气,他职责所在,尽连李世民开口都要坚持。

    张行成道:“殿下虽少,但在这大殿之中便是我大唐臣子,殿下如此仪态,叫外邦之人见了如何是好?臣以为殿下年少,亦需以臣仪自律方是。”

    对于这些言官,李恪一向是敬而远之的,李恪且无论对错如何,也懒地同他们搅扰,免得越陷越深。

    李恪当即正色道:“张御史所言极是,小王久在突厥,行事有时随便惯了,近日确实是做的差了些,幸的张御史点正。”

    李恪说完,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了起来。

    张行成本也非长孙无忌党羽,与李恪并无瓜葛,李恪既已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揪着不放,李恪之言方落,张行成便垂手退到了一旁。

    李世民看着李恪忽然一本正经的模样,担心李恪尴尬,于是对李恪笑道:“朕尝耳闻,恪儿在突厥时堪称海量,如今回了长安,怎么也不同朕喝上一杯?”

    李恪知道,李世民这么说是在替他打圆场了,李恪当即举杯道:“有我大唐众将在此,儿臣岂敢言海量二字。不过儿臣酒量虽不敢言深,却也能陪父皇尽兴,儿臣谨以此杯祝我大唐万胜,贺父皇神威。”

    李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恪一尊酒下肚,面不改色,吐气如常,显然底子还是不错的。

    这大殿之上众多将领,而为将者少有不饮酒的,所以老酒鬼大有人在,李恪是真酒量还是假酒量,他们一眼便瞧了出来。

    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一众将领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对李恪多了几分认可,至少与其他皇子想必,李恪不拘小节,酒量又极佳,很是和他们的胃口。

    可李世民提起了李恪在突厥之事,受长孙无忌嘱托的颜相时便抓到了机会。

    颜相时突然出列道:“启禀陛下,臣奏弹楚王殿下之过。”

    颜相时之言一出,大殿上众人顿时齐齐看向了他,眼中满是不解,难不成李恪区区失仪之事颜相时竟还要抓着不放吗?

    李世民闻言,也指着颜相时怒道:“楚王失仪,区区小事难道你等也要盯住此事不放吗?”

    方才张行成进言,李恪已然诚纳,李世民只当颜相时还是揪着李恪之事不放,大动雷霆。

    不过颜相时站在大殿之中,抬头看了眼李恪,有看着李世民道:“臣弹劾的并非方才楚王失仪之过。”

    李世民对颜相时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悦道:“那你欲弹劾楚王何事,若是你拿不准什么证据来,朕今日绝不饶你。”

    李恪虽然年少,但越是堂堂大唐亲王,论位次也只是仅此于太子李承乾的,其实他们能够随意指摘的。

    颜相时抬起口,紧紧地盯着李恪道:“臣弹劾楚王私通突厥,私纵要犯之过。”

    颜相时之言一落,顿时满殿哗然。

第三十二章 反击

    谏议大夫,掌规谏讽谕。凡朝政阙失,大臣至百官任非其人,三省至百司事有违失,皆得谏正。

    自古以来,凡是谏官,便甚少有以言获罪的,李唐一朝也是如此,但这并不代表着谏官就可以胡言乱语,百无禁忌。

    李恪,唐唐楚王,扬州大都督,虽然年少,但也不是臣子可以随便指摘的,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国宴之上,竟弹劾大唐皇子私通突厥,纵放要犯,无论成败与否,李世民的脸上都不好看。

    “混账,一派胡言!”这一次还没等李恪自己开口,大殿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颜相时之言方落,新晋邹国公,襄州都督张公瑾便起身喝道。

    我大唐皇室,只有战死的李恪,没有投降的皇子,今突厥以本王为质,大唐将士不必顾忌本王之安危,当奋力杀敌,卫我河山。、

    恒安城下,李恪知之生死与度外的所作所为张公瑾至今还牢记于心,那些慷慨之语岂是一个通敌之人所能说出的。

    在张公瑾看来,颜相时弹劾李恪通敌,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张公瑾不是瞎子,定襄数万大军也不是瞎子,颜相时这么说,与指鹿为马何异?

    大殿之中对李恪印象不差的众位大臣也纷纷站了出来,指着颜相时道:“我大唐危难之际,正是楚王殿下挺身而出,如今你却如此污蔑楚王,实乃包藏祸心,罪该万死。”

    此时,不止是那些大臣,就连李世民也坐不住了,爱子在突厥受累四载,这才刚回朝便有人如此污蔑,李世民岂能不怒?

    李世民道:“我大唐建国以来,虽不以言获罪,但不代表你就可以胡言放肆,今日,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朕绝不饶你。”

    面对李世民的呼喝,颜相时的心里也不觉一颤,今日之事到底有几分把握,他自己根本没有底。但事已至此,颜相时已经没有了退路。

    颜相时硬着头皮道:“颉利有女阿史那云,亦为阿史那氏女,本已为我唐军所俘,然殿下擅权,自作主张将阿史那云纵走,难道不是通敌纵敌之过吗?”

    李恪想过颜相时弹劾自己的理由,但没想到竟是私纵阿史那云之事。

    阿史那云与颉利和义成公主都不同,不过是个少女,并无权势,亦无恶迹,更加谈不上是什么罪魁祸首了,李恪没有拿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情归情,法归法,合乎情理的事情未必就合乎法理。

    阿史那云再怎么说也是可汗之女,李恪因人情私纵确有失当之处。

    李世民对颜相时道:“你说楚王私纵颉利之女,勾结突厥,可有证据?”

    大殿之上,颜相时不会凭空捏造,他的话自然有他的依据,颜相时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双手捧起,对李世民道:“此乃证人之口供,还请陛下圣览。”

    北伐大军十数万,知道李恪私纵阿史那云的人也不在少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流出李恪倒也不觉得奇怪。

    可李恪觉得怪异的却不在消息流出,而在颜相时为何能拿到士卒的口供。

    长安城权贵无数,颜相时身处其中实在算不上个人物,他更是一介文臣,在军中毫无根基,为何他会知道此事,并拿到了口供?

    李恪看着颜相时的样子,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原来今日国宴,竟也是他们为李恪所摆的鸿门宴。

    近侍从颜相时的手中接过口供,交到了李世民的手中,李世民只大略地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口供所言必然不虚。

    此事极易查证,颜相时再傻也不会撒这样一个容易揭穿的谎去污蔑当朝亲王,这与求死何异?

    李世民举着手中的口供,对李恪问道:“恪儿,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一查便知,李恪纵然矢口否认也是无用,所以李恪也未想过否认,李恪坦然地回道:“口供所言不虚,突厥公主阿史那云正是儿臣放走的。”

    颜相时听着李恪认了下来,当即送了一口气,李恪只要认了口供之事,离他认罪也就不远了。

    李世民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李世民说着,一双眼睛看着李恪,希望爱子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李恪回道:“两国征战,与她无关,故而儿臣纵了他。”

    李恪之言方落,颜相时便反驳道:“与她无关?可下官得到的消息却是殿下与那突厥公主早有情义,故而枉顾国法。”

    李恪听了颜相时的话,不屑地笑了笑,问道:“颜大夫好生了得,你一介文官,竟连突厥之事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颜相时不过是一个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他在突厥并无眼线,突厥之事为何他会如此清楚,李恪这么说,无非也就是希望告诉李世民,颜相时的背后必有旁人指使,而指使的人是谁,李恪不用想都知道。

    除了长孙无忌那只老狐狸,还有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跟他过不去?

    不过此时的颜相时却来不及思虑这些,他得了李恪的话,当即对李世民道:“启禀陛下,楚王认罪了。”

    李恪闻言,当即一摆衣袖,喝道:“我认的何罪?”

    颜相时回道:“自然是在突厥因私情私纵突厥公主之罪。”

    李恪看着颜相时急不可耐的样子,李恪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区区私纵阿史那云要不了李恪的命,长孙无忌不会不清楚,想必这私纵突厥公主之之罪不过是一个引子,李恪若当真是应了下来,想必他们还有后手,所以李恪绝不能认了。

    于是李恪当即回道:“阿史那云于我大唐有功无过,本就是有功之人,我纵之何过?”

    颜相时听了李恪的话,一下子竟愣住了,这阿史那云怎么就成了有功之臣了?

    颜相时想过李恪会狡辩私纵阿史那云之事,可没想到李恪竟应下了此事,反倒说阿史那云有功,李恪私纵之举无过。

    李世民殿下争辩的李恪,知道李恪敢这么说自有他的缘故,于是问道:“哦?这突厥的公主于我大唐有何功绩?”

    李恪道:“启禀父皇,阿史那云虽是突厥公主,但却心2向大唐,曾数次救儿臣性命,更助儿臣铲除颉利心腹,突厥权臣康苏密,叫颉利痛失一大助力,于我大唐而言自是功臣。”

第三十三章 圈套

    乱臣,自然是要被押来长安问罪的,但有功之臣便不必了。

    阿史那云是否心向大唐,这些都是李恪一面之词,但这些偏却无从查证,除了李恪,谁都不知道。

    李恪说阿史那云心向大唐,谁都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来,更何况阿史那云本就从曾从逆。

    在李恪的口中阿史那云反倒成了有功之臣,颜相时听了李恪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过了半晌,颜相时才道:“阿史那云若是有功,殿下缘何不将她带回长安领功,反倒偷偷将她放了。”

    李恪既然这么说了,便早知颜相时会这么问,于是回道:“阿史那云虽是年少,但却不喜名利,只愿为两族百姓之和而尽心尽力,眼下她正受本王所托,在阴山为我大唐安抚突厥百姓,助唐军稳固阴山,难道不可吗?”

    颜相时听了他的话,恨不得直接指着李恪的鼻子同他争辩,而这在大唐朝堂之上并不少见,甚至连直接动手的都有,但李恪身份在此,他又不敢随意冒犯。

    看着李恪在大殿之上狡辩,下面坐着的长孙无忌已经觉出了不妥,颜相时已处被动,今日想要李恪吃大亏,只怕是难了。

    颜相时乃名儒颜之推之孙,出自山东名门琅琊颜氏,为复圣颜回后人,颜氏自诩儒门正宗,以儒学传家,颜相时既为颜家子弟,文采自不必多言。

    若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寻,李恪自然不是颜相时的对手,但若是比起胡搅蛮缠,十个颜相时也不是李恪的对手。

    颜相时只能道:“朝堂之上,殿下所言当有凭据,不可信口开河。”

    李恪道:“颜大夫若要凭据,你大可命你在突厥的眼线查上一查便知真伪,何必在此与我为难?”

    颜相时一介文臣,亦非权贵,军中更无根基,他在突厥哪有什么眼线,她得到的消息都是长孙无忌给他的,他如何能查的真伪。

    不过颜相时方才左口一句自突厥得到的消息,右口一句自突厥得到的消息,李恪已经坐实了他在突厥安插有亲信的事情,现在他倒是两边难做人了。

    颜相时听了李恪的话,憋了半天,脸都憋地通红,却也憋出了几个字:“臣在突厥何曾有什么眼线,殿下不要血口喷人。”

    李恪道:“颜大夫若是在突厥没有眼线,又是何人告诉的你这些,有些哪来的口供?”

    李恪几句话之间,瞬间攻守转换,原本还在弹劾李恪的颜相时便反过来被质问了。

    李恪抓住了颜相时的口实,穷追猛打,原本弹劾李恪私纵阿史那云之过,现在竟成了颜相时再在突厥安插眼线之争,现在气势汹汹的反倒成了李恪。

    李世民何等聪慧,看着颜相时的模样,哪里还不知他的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的。

    颜相时此时实在是有苦难言,他总不能告诉李恪,他手中的消息和证据都是长孙无忌给他的吧,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长孙无忌第一个就要了他的命。

    而与此同时,大殿上的长孙无忌等人也都一致地选择了保持沉默,这个时候谁敢跳出去?

    谁跳出去谁就等于是自己承认了自己是颜相时背后的主使之人,一下子,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颜相时情急之下,只得道:“臣在突厥并无眼线,但阿史那云是突厥阿史那氏之后,他心向突厥此乃人之常情,何须凭证。”

    李恪听了颜相时的话,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于是回道:“颜大夫的话未免太过偏激了,阿史那云虽是亡国之后,但却未念故国,心向大唐。”

    颜相时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恪话中的陷阱,反而道:“阿史那云亡国之后,殿下说她不念故国,心向大唐,未免太过可笑了吧。”

    颜相时已是情急,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话中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颜相时话音刚落,李恪低着头,嘴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颜相时落了他话中的圈套了。

    果然,颜相时的话落入了旁人的耳中,大殿之中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那个人就是中书令萧瑀。

    萧瑀乃南朝梁明帝萧岿第七子,亦是亡国之后,方才颜相时的话可不止是指摘了阿史那云,也在不经意间言语开罪了萧瑀。

    亡国之后,这本就是宰相萧瑀心里最为敏感地方,颜相时这么说,无疑也是在打他的脸。

    萧瑀性情刚正,也是个暴脾气,他听了颜相时的话当即大怒,哪管什么场合,当着李世民的面一拍桌案,起身指着颜相时怒喝道:“颜相时,你竟敢羞辱于我!”

    颜相时看着萧瑀激动的反应,这才意识自己方才的失当之处,方才他竟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给算计了。

    阿史那云是亡国之后,萧瑀也是,他说了阿史那云,岂不也是说了萧瑀吗?

    颜相时哪里敢在此时开罪萧瑀,颜相时忙赔罪道:“萧相息怒,下官绝非此意。”

    面对颜相时的赔罪,萧瑀的怒火却并未有半分消退,萧瑀朝着上首的李世民拜道:“启禀陛下,颜相时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请陛下下令,将颜相时逐出大殿。”

    李恪虽对萧瑀亲姐萧后有恩,但此时萧瑀本不准备插手,但现在,已经他也坐不住了。

    大唐立国未久,许多臣子都是降自前隋,疑惑是王世充、窦建德、杜伏威等人,颜相时的话可不止是开罪了萧瑀,同时也开罪了他们。

    “请陛下驱逐颜相时,以正朝堂。”片刻间,要将颜相时逐出朝堂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颜相时一下子变作万夫所指,呆在了原地。

    李世民看着颜相时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已经渐起。

    李恪对大唐的忠心,李世民没有丝毫的质疑,若说李恪叛唐,李世民第一个便不会相信。

    颜相时已经犯了众怒,李世民本也不想保他,李世民正想接着这个机会给朝中那些胆大妄为的言官好好教上一课。

    李世民指着颜相时,对大殿中的侍卫道:“来人,把这狂言之徒给朕拿下,逐出大殿。”

    “诺!”大殿中的侍卫领命,上前拿下了呆若木鸡的颜相时,押出了大殿之中。

第三十四章 苏定方之邀

    大宴之上,颜相时只是一个插曲,颜相时被押出去后大宴继续,只是众人的兴致都不剩下几分了。

    大宴草草结束之后,众人相继出宫,李恪在大殿之外正恰巧遇到了一同出殿的长孙无忌。

    “殿下急智,方才大殿之上的局面竟能叫殿下轻松化解,在下实在是佩服。”长孙与李恪并行,对李恪笑道。

    李恪知道方才颜相时不过是长孙无忌的党羽,方才殿中之事也是长孙无忌的意思,颜相时不过是依命行事而已。

    李恪笑了笑,对长孙无忌道:“本王行的正,坐得端,岂惧宵小,在本王眼中,颜相时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伤不着本王。”

    长孙无忌看着李恪的模样,肥润的脸颊抖出一丝笑意,对李恪道:“朝堂不比殿下的楚王府,波云诡谲,防不胜防,殿下日后在朝中可要千万小心啊。”

    李恪听着长孙无忌的话,似有告诫之意,于是也笑着回道:“无妨,区区蟊贼本王还不看在眼中,有劳司空费心了。”

    自打李恪从突厥回到长安,李恪的名望已经逐日攀高,无论如何长孙无忌都不会允许一个能够威胁到太子地位的皇子安然地活在世上,李恪一早就已经知道,自此以后,他与长孙无忌之间便是不死不休的了。

    所以李恪也从未想过要与长孙无忌和平共处,他们的立场天然对立,而且长孙无忌的气量也着实不大,就算李恪跪地求饶,最后依旧难逃一死,所以李恪从未想过要向长孙无忌低头。

    长孙无忌听了李恪的话,也知道了李恪的意思,拱了拱手道:“殿下好胆识,但愿殿下将来也不会后悔。”

    李恪笑道:“司空大人放心,本王做事一向知晓轻重,便不必司空大人操心了。”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道:“楚王保重。”

    说完,长孙无忌一甩手,径自离去了。

    长孙无忌离去后,原本跟在两人身后苏定方赶了上来。

    “方才长孙无忌这厮同殿下说了什么?”苏定方上前问道。

    李恪笑了笑回道:“无非就是借方才大殿之事,欲敲打本王一二罢了。”

    苏定方道:“方才大殿之事果真是他所为。”

    李恪道:“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同本王为难?”

    长孙无忌与李恪素来不合,苏定方作为李恪心腹,自然也是知晓的,苏定方道:“长孙无忌阴谋狡诈,今日幸得殿下机敏,否则今日长孙无忌便要得逞了。”

    李恪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忧色,道:“今日之事长孙无忌不会轻易作罢,他现在知道了本王的软肋,此事恐怕还没完。”

    苏定方听了李恪的话,问道:“依殿下之间我们等该当如何?”

    长孙无忌老谋深算,他日后会怎样李恪也猜不透半分,不过李恪倒也不至于就怕了他,李恪坦然笑道:“无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足矣。”

    苏定方看着李恪的模样,也放了心,李恪性情坚毅,哪怕是面对长孙无忌这样的权臣依旧能稳如泰山,这才是人君之像。

    苏定方陪着李恪出了承天门,对李恪问道:“不知殿下眼下可还方便?”

    李恪不知苏定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本王最近忙着的无非就是开府之事,并无其他,没什么不方便的。”

    苏定方道:“既然殿下有暇,末将愿请殿下往卧云楼用些茶点,听听小曲,如何?”

    李恪闻言,反问道:“定方请的不只是本王一人吧。”

    苏定方乃李恪心腹,两人一同在突厥共患难四载,相交甚笃,苏定方若是真的只请李恪一人,那地点应该是他的府上,而非卧云楼。

    苏定方道:“殿下妙算,今日末将除了殿下还请了翼国公秦将军。”

    李恪听了苏定方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奇色,问道:“秦叔宝?你与秦叔宝尚有交情?”

    苏定方点了点头回道:“末将曾于秦将军相识,末将北上之事便是秦将军举荐,今日末将便是设席谢过秦将军举荐之恩。”

    李恪闻言笑道:“原来如此,秦将军曾在玄武门救过本王一名,于本王也有救命之恩。方才一场好宴被颜相时所搅,左右也未尽兴,今日便借定方的机会,再与秦将军好好喝上两杯。”

    李恪年少,身子骨都还未长开,苏定方宴请李恪,自然不会去那平康坊的青楼瓦肆,听的也不会是那些轻词艳曲,就算李恪自己想去,只怕苏定方也没这个胆子。

    卧云楼是一处酒楼,位于东市西侧,平康坊南面的宜阳坊。

    卧云楼亦是长安城数得上的酒楼,地段极佳,传闻卧云楼的厨子还是前隋炀帝的御厨,手艺极高,虽在风云汇集的长安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当李恪和苏定方来到卧云楼定下的雅间时,秦叔宝已在雅间内等候。

    显然秦叔宝也是知道李恪来此的,他见李恪也丝毫不觉得惊讶,起身拜道:“末将秦叔宝拜见楚王殿下。”

    李恪上前将秦叔宝扶起,对秦叔宝道:“翼国公于本王有救命之恩,翼国公一拜,本王恐受之不起,翼国公快快请起。”

    秦叔宝对李恪道:“方才大殿之中末将多有不便,未能为殿下分忧,还望殿下勿怪。”

    大唐开国诸将中,与李恪走的最近的便是秦叔宝,方才在大殿中秦叔宝也看出是颜相时在为难李恪,但是碍于身份,秦叔宝也未能开口。

    李恪混不在意地笑道:“翼国公严重了,大殿之事本王也是被奸人所诬,不过好在父皇英明,自不会叫本王蒙冤,那些宵小之辈还伤不得本王。”

    秦叔宝笑了笑,看着身旁的椅子对李恪道:“如此便好,殿下请。”

    “翼国公请。”李恪也对秦叔宝道。

    苏定方、李恪、秦叔宝三人坐定,宾主落座,唱曲儿班子便款款而入。

    李恪在宫中也曾听过不少曲子,这卧云楼的曲子与皇宫之中的自然比不得,但李恪倒是与李恪以往听的不同,也有几分趣味。

    可就当李恪听着正兴起的时候,雅间的门外却突然吵嚷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长孙涣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卧云楼曲班所唱的名作西洲曲,改自南北朝乐府民词,曲中所写为江南西洲女子思君之情。

    这西洲曲不及宫廷唱词那般恢弘大气,却也别有一番婉转韵味。

    尤其是当那唱曲的女郎唱及“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一句时,李恪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水乡江南,小家碧玉的西洲女正在思念她那远在江北的郎君,却不知在旷野无边的草原之上,那朵洁白的云是否安好,是否也会常常念及他。

    就当李恪听得正是津津有味,正心有所思之时,雅间的门外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吵嚷声。

    “这处雅间向来都是我们几人所用,今日你怎敢给了旁人?”门外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到了李恪的耳中。

    紧接着,门外又传来的酒楼东家的声音:“这间雅室是苏将军昨日便定好的,来得比诸位公子早些,还望诸位公子体谅。”

    “苏将军,哪位苏将军?”门外的那几个少年接着问道。

    东家回道:“正是前些日子北伐建功,拜临清侯的苏定方苏将军。”

    苏将军为三军先锋,破恶阳岭,夜袭铁山,他的大名已随北伐大胜传回了长安,故而酒楼的东家也都知晓,东家这么说也是希望这些小公子能看在苏定方的面子上让了一步。

    不过门外那些人显然没有把苏定方这个临清侯看在眼中,那些少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苏烈,他新得封赏,想必得了不少银钱,没少给你好处吧。”

    卧云楼闻名长安,价格不菲。

    朝封之上,苏定方被拜临清侯、左武卫将军,又有另有封赏,一时间手头自然宽裕,再加上又是宴请李恪和秦叔宝,苏定方不会马虎,便挑在了这卧云楼最好的临街雅间。

    那东家回道:“这倒也不是给多少银子的事情,而是苏将军早就定下了,还望几位公子勿叫小人为难。”

    那几位权贵公子显然不买东家的帐,不屑道:“区区一个苏定方又算什么,岂敢与我等相争,你且让开,待我今日同他说上一句,必叫他让了这间雅室。”

    说着,这些少年似乎推攘了起来,大有闯进来的意思。

    外面的动静不小,李恪自然也听在了耳中,李恪听曲儿的兴致被搅扰,眉头微微一皱。

    “殿下,末将出去看看。”今日是苏定方宴请李恪与秦叔宝,突然被人搅扰了,苏定方也面上无光,于是起身对李恪道。

    不过还不等李恪答话,酒楼的东家已经当先走了进来。

    “苏将军,您看您现在可还方便,小人同您商量件事可好?”东家进来便开口问道。

    “门外究竟是何人,竟如此放肆?”门外的几个少年来头似乎不小,秦叔宝当先问道。

    秦叔宝出身草莽,如今虽身居高位,但最不喜的便是这些仗势欺人之辈,秦叔宝听得外面的动静,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酒楼的东家回道:“门外吵着的是齐国公长孙家的二公子长孙涣,霍国公柴家的二公子柴令武,还有义兴郡公高家的高履行等。”

    李恪听了东家的话,脸上不禁挂起了一丝笑意,难怪门外之人说话如此放肆,原来竟是这样一帮权贵子弟。

    这些都是权贵人家子弟,家中族人也都是朝中大员,在长安城内自然横行无忌。

    可天下权贵子弟势力再强,又哪有强地过他李恪的?

    李恪笑了笑,对秦叔宝问道:“这些人着实胆大妄为,本王欲待他们父辈教训他们一二,翼国公可要一起见见?”

    李恪自己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二岁,比门外的那些权贵公子还要年幼上几岁,但说起话来却老成地很,仿佛当真是他们的长辈一般。

    这掌柜的畏惧他们的权势,但秦叔宝却未把门外的几人看在眼中。

    千军万马之前,秦叔宝尚且眉头不皱半分,遑论现在。门外的这些公子所仗的无非就是家中之势,可秦叔宝同他们的父辈平起平坐,就算是长孙无忌、柴绍亲自来了也要对他客客气气,那些小公子又算得了什么。

    亲叔伯道:“自然是要见的,末将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何胆量在此叫嚣。”

    “好。”

    李恪点了点头,对酒楼的东家道:“我等不叫你为难,你且让他们进来,我来会会他们。”

    “稍待。”东家应了一声,出去引着那几个二世祖到了屋中。

    长孙涣、柴令武之流出身富贵,向来横行惯了,大摇大摆地便进了雅间,可等他们进到雅间,刚准备雷霆大振的时候,眼睛一瞟,却看到了一旁坐着的秦叔宝,只不过一瞬,气焰便减地连半成都不到了。

    酒楼的东家只说了苏定方,他们哪里知道秦叔宝这个杀神竟也在此。

    他们虽年少,但秦叔宝威震天下,秦叔宝的事迹他们也是如雷贯耳。

    秦叔宝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尚且如探囊取物,要对付他们几个,还不是手到擒来,若是他们早知秦叔宝在此,就算请他们进来,他们也不敢。

    长孙涣倒是眼皮子光亮,刚一见秦叔宝,便连忙上前拜道:“小侄唐突,不知大将军在此,还望大将军恕罪。”

    长孙涣聪明,口中以小侄自称,无非就是希望秦叔宝看在家中长辈的份上放他一马,莫要与他为难。

    不过长孙涣今日却想错了,这雅间之中说了算的并不是他秦叔宝,这里还有另一尊大神。

    秦叔宝看着身旁坐着的李恪,对长孙涣道:“你同我说这些做甚,楚王殿下在此,你且同楚王去说吧。”

    长孙涣听了秦叔宝的话,心头一震。

    他此前从未见过李恪,也不知李恪是何模样,方才进门之时他光注意了秦叔宝,还未顾得上主位上坐着的少年。

    这时长孙涣深恨自己今日为何要来此处,恨不得给上自己一巴掌了。

    长孙涣忙扭身拜道:“长孙涣拜见楚王,望楚王恕罪。”

    方才在大殿之中长孙无忌还同李恪为难,如今长孙无忌的次子落在了李恪的手中,李恪哪有就此放过的道理。

    李恪对长孙涣问道:“长孙公子也是这儿的常客?”

    长孙涣不知李恪何意,但他听的李恪以公子相称,只当他准备就此作罢了,于是回道:“正是。”

    李恪闻言,笑了笑道:“方才这些女子唱曲本王已经听地乏了,既然长孙公子也是曲中高手,不知可否为本王唱了一曲解个闷子?”

    李恪之言一出,长孙涣白净的脸顿时憋作了酱色。

第三十六章 自古名将如美人

    长孙涣失礼冲撞在前,叫李恪抓住了小辫子,若是李恪愿意,就算此时李恪下令将长孙涣拿下,打上一顿板子,那也是合乎情理的,长孙无忌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与打在身上的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相比,唱个小曲虽丢几分颜面,可却可免受皮肉之苦,所以长孙涣无奈,只得整了整衣裳,硬着头皮唱了两句。

    “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遥,妾家扬子住,便弄广陵潮。”

    一支小曲长孙涣信手捏来,唱的是长干曲,讲的也是儿女情长之事,想必长孙涣平日里也最是喜欢这些莺莺燕燕之类。

    李恪当前,长孙涣的神情、动作自不到位,可不得不说,长孙涣不愧是此道高手,唱的虽比不得那些唱曲儿为生的伶人,但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至少李恪是远远比不上了。

    “好,长孙兄好嗓子。”

    长孙涣简单地一曲唱罢,李恪装模作样地喝了声彩。

    长孙无忌是长孙皇后之兄,也就是李世民的郎舅,太子李承乾尚需唤长孙无忌一声舅父,也需唤长孙涣一声表兄,故而李恪以兄相称,倒也并无不妥。

    作为世家子,被命做如优伶一般唱曲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长孙涣若不是担心李恪故意将事情挑大他也不会从命。

    不过长孙涣虽然开口唱了,但面对李恪的喝彩脸上也挂不出半点笑意。

    长孙涣只是问道:“既然殿下听得高兴,不知长孙涣可否告退?”

    长孙涣乃长孙无忌之子,非是可随意欺辱之辈,李恪虽然占了理,但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当即摆了摆手道:“那是自然,长孙兄请,本王便不送了。”

    “告辞。”长孙涣告了声退,转身便匆忙离开了。

    长孙涣走后原本唱曲的班子又被传了回来。

    因为长孙涣的缘故,李恪的兴致非但丝毫没有被搅扰,反倒越发的高了,就连小曲儿听着都比先前更多了几分韵味。

    就当李恪听着正兴起的时候,李恪身旁的秦叔宝竟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的动静很大,神色也很难看。

    “翼国公可是身子不适?”李恪看着秦叔宝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秦叔宝拱了拱手,对李恪道:“末将身子不适,打搅殿下雅兴了。”

    李恪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唐史之上的秦叔宝便是壮年而亡,寿数只活到了贞观十二年,难道现在便已经有了端倪了吗?

    李恪道:“本王的曲什么时候听都不打紧,可翼国公乃我大唐柱石,关系朝廷社稷,翼国公尚需保重身子啊。”

    秦叔宝听了李恪的话,无奈地笑了笑道:“末将戎马一生,历经二百余阵,虽杀敌无数,但自己也屡遭重创,前后所流血加在一起怕不有数斛之多,焉有不病之理。”

    李恪闻言,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大唐立国,能自各路群雄中杀将而出,定鼎天下,离不得这些战将之功,正是他们所流的血,才浇筑出了如今的泱泱大唐。

    “刚毅木讷,气镇三军,力崩大敌,匹马孤剑,为王前驱,此则吴汉之朴忠,贾复之雄勇也。”

    旁人溢美之言,听着荣如华衮,但这背后的辛酸又有谁能明白。

    李恪问道:“翼国公身子不适,可曾延医问诊?”

    秦叔宝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诊过了,连宫中的太医都来了个遍,但终究没有法子。”

    李恪道:“本王自武德九年北上,贞观四年南归,区区四年,大将军已憔悴许多,大将军千万需仔细身体,将来大唐南征北战,尚离不得大将军。”

    李恪同秦叔宝说着,口中的称谓已经不自觉地从翼国公变作了大将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秦叔宝也看出了李恪的关切,似乎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末将半生都在沙场征战,杀了许多人,也许多次差点被人杀,生死早已看淡了,沙场裹尸本就是应有之意。太医有言,末将恐怕活不过五旬了。”

    李恪听着秦叔宝的话,心中不禁一酸,又想起了那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将军如美人,古往今来多少千古名将都未能安度晚年,抑或死于敌手,抑或死于君王猜忌,抑或如秦叔宝这般死于多年累积而来的伤病,真正能够安然终老的又有几人。

    李恪看着秦叔宝,突然开口道:“大将军不必忧心,待本王正式开府后当遣人遍寻天下,天下之大,总有能医好大将军伤患的神医。”

    李恪身为皇子,仔细计较起来与秦叔宝的交情也算不得多深,能说到这一步已是用心了。

    秦叔宝谢道:“殿下有心了,比起罗士信、单通,我已活了足够久,够了。”

    因为秦叔宝的一阵咳嗽,雅室之中的气氛突然低落了下来,悦耳的曲子听在了耳中也显得颇为压抑,作为东道主的苏定方见状,开口对李恪提醒道:“殿下一直想习枪术,如今大将军在此,殿下何不借机讨教?”

    李恪听了苏定方的话,也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之一,李恪对秦叔宝拱手道:“本王常常听闻大将军乃当世枪术名家,一身武艺冠绝我大唐百万大军,本王一直有意同大将军讨习枪术,不知大将军可否赐教?”

    秦叔宝听了李恪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奇色,笑着问道:“殿下也欲从武?”

    李恪志在帝位,光走文路自然行不通,边功与他而言也必不可少不过秦叔宝毕竟不比苏定方,秦叔宝当面,李恪也不能说的太过直白。

    李恪回道:“倒也算不上从武,不过是有些兴趣罢了。我大唐以武立国,皇祖父、父皇都是此中行家,本王也不能堕了家风。”

    李渊与李世民二人,在前朝俱是武臣出身,手上的功夫都不弱,尤其善射,李恪效其父辈倒也说地过去,不过李恪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子弟,秦叔宝也不敢随意收徒。

    秦叔宝对李恪道:“殿下好武,欲从末将习武自无不可,不过殿下毕竟是皇子,末将也不便擅自教授,此事尚需陛下允准。”

    所谓习武,不过强身健体,李恪没有秦叔宝那样的天赋和底子,就算练得再好也不过百人敌,生不出什么事来,而且大唐尚武任侠,关中子弟更是如此,李恪要习武,李世民没有拒绝的理由。

    李恪道:“有大将军这句话便足矣,父皇那边自有我去请命。”

第三十七章 牙行

    贞观三年大唐北伐,秦叔宝亦曾为金河道行军副总管随大军北上。许是因为北地天寒,也许是因为水土不适,秦叔宝自打阴山归来后身体便大不如前。

    如今的秦叔宝虽贵为开国元勋,当朝国公,但他已向李世民递书请辞,身上一应职位已经辞去了大半,唯一剩着的只有一个左武卫大将军之职,还是李世民强留的。

    如今左武卫的军务俱是有左武卫将军苏定方处理,而秦叔宝所挂的不过是一个闲职。这样的一个人,李恪想要拜他为师李世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现在李恪的当务之急不是跟着秦叔宝身后习武,他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开府建衙。

    开府之事甚是繁琐,李恪若是愿意,自可交由下面人来打理,但其他事情都可由旁人代劳,但唯独有一事李恪务必要亲力亲为,那就是用人,尤其是在他主院伺候的人。

    现在的李恪声望正隆,整个长安城盯着他的不在少数,而有人盯着他,自然就有人盯着他的楚王府。

    楚王府占地极大,光是靠着宫中遣来的几十个宫女恐还有些紧张,自然还要自己在填补些,可若是在这填补婢女的过程中叫人钻了空子,安插进了许多旁人的眼线,尤其是长孙无忌的眼线,那李恪真的就是寝食难安了。

    楚王府的护卫李恪倒不必发愁,李恪曾在突厥为质,有近百人的禁军士卒曾充作王府卫率,护他北上,在突厥陪了他四载。

    在突厥,李恪待这些士卒不错,李恪对他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绝对地信得过,李恪同段志玄打了声招呼便将人要过来,每人赐重金良田,继续充当他的王府卫率。

    而李恪王府上日常遣用的仆人,却要费些功夫了。

    当长安东市的牙行送了一批人来供李恪择选后,李恪竟下令荐来的人尽数退了回去,他自己亲自前往西市牙行择人。

    长安城布局东贵西富,南虚北实,权贵人家择人,大多选去东市,因为东市牙行的婢子大多教过些规矩,懂些礼节,用起来也便利些,而西市便多有不如了。

    “殿下,方才东市那边的牙行已经送人过来,殿下为何还要专程亲自来一趟西市。”与李恪同坐在往西市去的马车上,丹儿不解地问道。

    李恪道:“东市多为权贵人家送人,他们送来的人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本王岂能放心。”

    丹儿问道:“殿下既不放心,请王司马仔细甄别便是,您何必还受累专程跑着一趟。”

    丹儿口中的王司马便是新任的楚王府司马王玄策,在丹儿的眼中,王玄策乃**之人,看人自然是极准的。

    不过李恪闻言却道:“东市的那群人大多都教授过府中礼节,行事如出一辙,难辨好坏,况且楚王府初立,万事尚需仰仗先生操劳,他未必有这样多的时间。”

    丹儿问道:“那不是还有宫中送来的宫婢吗?殿下将他们用作内院,再挑些外院的人便是。”

    李恪笑了笑,看着丹儿道:“本王几时说过要将宫中的人尽数留在内院了。”

    丹儿惊讶地问道:“连娘娘遣人送来的人也不尽可靠吗?”

    李恪道:“阿娘选的人自然是靠得住的,不过宫中送来的人也不尽都是阿娘挑的,这次宫中送来的婢女,除了阿娘宫中的人,其他的尽数遣到外院去。”

    “诺。”丹儿知道了李恪的意思,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乘着马车乃微服前来,西市牙行之人不知李恪前来,更不识得李恪的身份,看着李恪的样子只当是个无事闲逛的府上子弟,起初也未太当回事,只有一个伙计前来招待。

    可当李恪告诉牙行伙计自己想要买下的人数时,牙行伙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来的竟是个大主顾,连忙请了牙行的主事前来招待。

    牙行主事常年混迹市井,早已练就了一双神目,只看了李恪一眼,便估摸出了李恪非是常人,就算是富商子弟,那也是巨富人家。

    若是寻常富商人家的子弟,哪有李恪这般气度,身旁的侍女又哪会有如此华贵的衣着?

    牙行主事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对李恪道:“下面的伙计有眼未识泰山,还望公子勿怪。”

    隋唐不比明清,公子二字不是可以随便称呼的,若称公子,非权贵人家子弟不可,若是寻常的府上子弟被唤作公子,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不过李恪面对主事的称呼,脸上没有丝毫的异常,只是问道:“我今日来此是为择些家婢充实府邸,你处可有可选之人?”

    牙行主事闻言,忙笑道:“那是自然,公子来我们这儿算是来着了,咱们这儿可是全长安西市最大的牙行,什么人都有,管叫公子满意。”

    主事说着,还从袖中掏出了一本花名册,交到了李恪的手中。

    李恪也曾听人提起人牙子,今日真的亲眼见了才觉大开眼界。

    一本簿子,几十页竹纸,里面大略地记录了所有奴婢的情况,岭南的、河北的、陇西的,各处皆有,若是仔细数来,怕不是有数百人之多。

    李恪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名册,许多鲜活的人命在这里竟只是短短的几行字,最终也会被拿来同银钱作为衡量,李恪的心中不禁一阵恍惚。

    不过若当真能被李恪买走对他们倒还算是件好事,至少李恪待人亲和,他们也不必在此处受苦。

    李恪问道:“你这边可有江南人氏?”

    李恪开府之事也是经岑文本指点后突然提了出来,此先绝无旁人知晓,所以自李恪请旨开府至今,满打满算也不满半月。

    而自江南到关中,少说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这牙行中的江南人必定是在李恪请旨开府前便离开了江南,绝不会是早有安排的。

    而且绝大部分的江南人对关陇世家并不买账,长孙无忌之流在江南没有什么势力,所以江南人氏便最为可靠。

    牙行主事得意道:“公子放心,莫说是江南人了,就算是突厥人我都能给你弄来。”

    李恪闻言,惊讶道:“突厥人,你何来的突厥奴婢?”

    牙行主事不知李恪的身份,只当李恪好奇,于是回道:“那是自然。”

    李世民为稳固突厥人心,并未下旨发卖任何突厥人为奴,这牙行的突厥人又是从何而来?李恪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李恪接着问道:“连突厥人你都有路子?”

    这牙行的主事倒也算是谨慎,他李恪眼生,问的也多,担心出了什么岔子,于是道:“路子是自然是有的,不过公子要买便买,不买便不要多问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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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介绍:
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