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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把柄

    牙行的突厥奴婢从何而来李恪不知,但李恪确信的是他们的来源一定是违背了国家法度。

    几日前李世民方才下旨,免除自颉利而下,所有突厥人之罪,所以长安城中不应该出现突厥人的奴婢,更不应该被公然叫卖。

    寻常人绝对没有这样的路子和能力,长安城中能有这个本事的人也不会太多。

    而在李恪看来,这种的情况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官商勾结,强掳突厥少女,运送之长安贩卖,借着贩卖突厥之女之举大肆敛财。

    大唐举国之力经营数年,放有今日的北地局面,没想到这盛世的背后竟还还有在做着这样的肮脏生意,李恪想着心中都一阵怒火腾起。

    牙行之人大多机敏,嘴巴也严实,守得住秘密,李恪若是直白地问这牙行的主事,恐怕他只会推推嚷嚷,不会如实相告。

    于是李恪思虑了片刻,对牙行主事问道:“不知一个突厥奴婢作价几何呀?”

    牙行主事回道:“大的两贯,小的一贯半,公子若是买的多了,还可以给公子算得便宜些。”

    李恪闻言,面露不解地问道:“这些突厥的女奴买了无非图个新鲜,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要了多了又有何用?”

    主事闻言,忙道:“这些突厥女子手脚虽不比江南女子来的灵巧,但却能干粗活,重活,而且也比咱们的江南女子便宜上许多。”

    一个寻常的江南籍的女奴作价四贯,姿色好一些,再通些文墨的甚至能卖到二十贯以上,与他们相比,两贯钱确实便宜了许多。

    不过纵然如此,一个是两贯钱,十个人便是二十贯,一百人便是二百贯,这几乎都赶上一个长安四品官员一年的俸银了。

    更何况他们所贩卖之长安各处的突厥奴婢又何止百人?如此暴利,也难怪有大唐官员胆敢铤而走险了。

    李恪听着主事的话,好奇地问道:“突厥女子也是女子,如何能干地了粗累的活计?”

    显然这些突厥奴婢的销路并不好,主事的难得见到一个大主顾,还是个容易糊弄的少年,忙解释道:“这个公子大可放心,这些突厥奴婢都自西北而来,身形彪悍些的大有人在,力气是没得说的,若是认真比起来,恐怕未见得便会输于男子。”

    牙行的主事提到西北,李恪李恪便想起了一个人:张宝相。

    张宝相也算是唐初名将之一,贞观三年,张宝相以甘州刺史拜为大同道行军副总管,协同大同道行军总管李道宗北上。

    北伐之战张宝相建功无数,甚至就连突厥颉利可汗都遭其生擒,立下大功。

    但张宝相此人的品性却叫人颇为不齿,贞观四年春,大军即将凯旋之际,张宝相为求军功更进一步,竟谎报军情。

    唐军平定突厥之后,薛延陀夷男担心唐军继续北上,于是遣薛延陀军五千在边线袭扰,但张宝相为夸大功劳却胆大妄为,将五千薛延陀轻骑夸大为五万,还慌称自己已击杀薛延陀先部万余人。

    张宝相的战报送到了李靖手中,当李靖核实军功之时却发现并非如此,而是张宝相夸大军功。

    谎报军功本是大罪,按律当斩,但张宝相曾为李靖旧部,李靖不忍他就此丢掉性命,便将张宝相的军功抹去,保住了他的命。

    突厥奴之事牵连甚广,寻常的将士做不来,大唐众将中出兵西北的只有大同道一处,而主帅李道宗乃宗室子弟,行事谨慎稳妥,为了这些黑利犯险枉法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李恪的心里便有了猜测。

    李恪不欲打草惊蛇,于是回绝道:“我听闻突厥女子身上大多有些羊膻味,我着实不喜,这突厥奴婢我看还是算了吧。”

    突厥奴不过是图个新奇,论力气比不上西域的昆仑奴,论样貌和手巧心细更比不得大唐女子,长安城权贵人家用上突厥奴婢很是少见,李恪不愿,牙行的主事倒也不觉得奇怪。

    李恪择选了些江南籍的婢女便离开了西市,回了楚王府。

    刚回到府内,李恪即刻便命人传来了王玄策。

    “本王方才在西市牙行,你猜本王看到了什么?”王玄策一进门,李恪便开口问道。

    王玄策看着李恪的模样似乎并不急迫,于是笑着回道:“莫非殿下在牙行看到了哪家落魄的官家小姐,生了情愫?”

    李恪闻言,忙摆了摆手道:“先生莫要玩笑我了,先生说的都是诗文里的故事,当不得真,本王今日在牙行看到了突厥人。”

    “突厥人?陛下方才恕了他们的罪过,加封官职,他们便往牙行买婢了吗?”

    几日前,李世民赦免了许多突厥各部首领之罪,还册封官职,王玄策只当他们在长安安置府邸,前往西市牙行买婢了。

    李恪摇了摇头道:“本王说的突厥人不是那些将官,而是突厥的女奴。”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面露讶色,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李世民从未下旨降罪突厥百姓,更无人被贬为奴婢,这些西市的突厥奴是从何而来?

    王玄策问道:“殿下可曾问到这些突厥奴的来历?”

    李恪回道:“突厥西北部的人,本王估摸着是的苏尼失部之人。”

    “苏尼失部?大同道的人干的?”王玄策闻言,凝眉道。

    李恪问道:“先生可能猜出是何人所为?”

    王玄策斟酌了片刻,回道:“任城王行事谨慎,恐怕不会如此行事,倒是副总管张宝相行事颇为乖张,兴许是他所为。”

    李恪道:“先生所想正与本王不谋而合,此事张宝相脱不得干系。”

    “不错。王玄策点头附和道。

    李恪问道:“不知以先生之意,本王可否将此事上达父皇?”

    王玄策想了想,开口道:“不妥。”

    王玄策接着道:“殿下若要救这些突厥奴,朝堂之上稍稍提点两句,他们自然没有了胆子再如此行事,但若是彻底挑出来恐怕有些风险,此事背后究竟是何人也尚且不知。”

    长安官场的水深地很,谁知道这条线后面能牵出什么大鱼来。

    李恪想了想,问道:“先生是要本王暂且按下不表?”

    王玄策道:“张宝相与长孙无忌走的极近,殿下既抓住了张宝相的把柄,若是只诛张宝相一人未免可惜了些。”

    李恪道:“此事想动长孙无忌,怕是不易吧。”

    长孙无忌乃当场国舅,区区一个张宝相自然牵累不到他。

    王玄策道:“此时拿出来自然不行,可若是待日后有了好时机,未尝不能叫长孙无忌脱层皮。”

第三十九章 突厥之议

    随着颉利被俘,突厥已然无主,整个突厥故土成了一片散沙。

    漠北及金山故地被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夷男趁机所据,而整个漠南则成了大唐的领土。

    在北伐军主帅李靖凯旋回京后,李绩依旧以并州大都督、通漠道行军大总管一职经略漠南,随着突厥思结俟斤以四万众降唐,伊吾城归附,大唐已彻底平定漠南,大唐国土已开拓至阴山以北,戈壁以南,大唐国境拓土万里。

    而随着大唐国境猛扩,诸多问题也随之而来,首要的便是领土与突厥故民的安置,当思结俟斤降唐的消息一到长安,李世民便当即下令朝中要员入宫议事,而李恪曾在突厥为质四载,对突厥之事颇为熟悉,故也在议事之列。

    而除了李恪之外,诸位皇子之中,能够参与今日议政的只有太子李承乾。

    议事的地方在太极宫内的两仪殿,当李恪到了两仪殿时前来议事的大臣已经到了大半,李恪在殿中坐定,过了不过片刻,李世民便到了。

    “儿臣、臣等参见陛下。”李世民入内,殿中的诸位大臣纷纷起身拜道。

    李世民在上首的帝位之上坐下,压了压手,对殿中的众人道:“今日召众卿来此之意,想必众卿已然知晓,突厥之地新得,百姓、旧吏、新土诸事待定,不知众卿可有良策?”

    其实关于突厥故土及百姓安置,朝中上下早有纷争,主刚主柔,主杀主抚兼而有之。

    李世民话音刚落,中书侍郎颜师古当先道:“启禀陛下,自有北狄以来,凡中国各朝皆不能全然臣服,如今陛下建功业,臣服突厥,臣以为陛下当开古之先河,将突厥子民置于河北、河南之地,照旧分立各部首领,如此便可保突厥无患。”

    大唐新得突厥国土,最为担心的莫过于百姓生乱,突厥士卒哗变,颜师古的意思是要将突厥人尽数迁至唐境之内,使其弃牧从农,只要突厥境内无人,草原之上自然就安静了。

    颜师古之言故有其道理,但仔细计较起来,为了避免突厥人生乱,便将突厥人尽数迁至大唐,自此草原之上空无一人,大唐纵然得之又有何用,颜师古之言大有因噎废食之意。

    果然大殿之中与颜师古意见相左的大有人在,颜师古话音刚落,礼部侍郎李百药便站了出来。

    李百药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迁民之事耗费甚巨,而且全不必要。突厥虽以一国自称,但却国内各部却各自为政,除了可汗外互不统属。臣以为当效旧制,分封包括阿史那氏在内的草原各部首领,只辖麾下一部,如此一来,突厥则因国分而弱,再难与我大唐为敌。”

    李百要所言乃是效西周旧制,分其国而化其力,一个突厥便分作了各个部落,部落间实力自然大损,凭借部落之力决然无力与大唐为敌。

    然李百药之言虽好,能起一时之效,但却能长久。

    毕竟李百药的主掌虽然划分各部,但总体而言却保留的突厥的实力,而突厥人的实力既未大损,谁能保证将来草原之上会否再有一雄主横空出世,到了那时他若能一统草原各部,那突厥又成了大唐的劲敌。

    颜师古反驳李白药道:“李侍郎之言乃一时之计,稳地住一世,却稳不住百世,日后终将成祸。”

    李百药道:“那颜侍郎之言又当如何,若是漠南之地空无一人,我大唐要之何用?不过徒耗兵力而已。”

    李百药的话,一下子说到了李世民的心里,李世民收漠南,要的绝不是一块白地,而是一片可为大唐牧马,广阔无迹的草场。

    若是漠南无人,李世民得其地便如食鸡肋,要之无用,弃之可惜。

    有了李百药这句话,这颜师古的迁民之策便算是彻底告废了。

    此事与李恪干系倒是不大,他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倒也没有上前答话的意思。

    但有主抚的,有主迁的,那自有主镇的,这主镇之人便是魏征。

    魏征官拜秘书少监,论理今日朝议之人俱是各部首官,当无他一席,但秘书监萧璟染病,李世民又素知魏征之才,便特下诏传见。

    魏征见李世民神色似有不绝,于是上前拜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突厥之人世为盗寇,乃我大唐百姓之敌,今陛下威服突厥,然突厥人人面兽心,不可深信,现我大唐俘虏十万,若迁至河北、河南,十数年后便可达数倍,实乃我大唐之患,望陛下千万谨慎,勿效西晋武帝故事。”

    西晋初年,胡、汉百姓混居,晋武帝司马炎不听群臣劝阻,执意如此,以致二十年后伊、洛之地半为胡人所据,为后来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埋下祸根。

    李世民问道:“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魏征回道:“依臣之见,当尽逐突厥胡人回阴山以北,废其兵甲,尽收良马,以我大唐精锐镇压,有乱者便以屠刀相加,不使胡人有反叛之机,以此稳固漠南。”

    魏征虽是文臣,但说话献策均有狠辣之风,倒是与他当年谏言李建成暗杀李世民之事如出一撤。

    当然,魏征的想法还远非个例,大唐君臣以天朝上国自居,视突厥为胡人猪狗之辈,在他们眼中纵然杀了胡人也无不可。

    但李恪听了魏征的话,脸色却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李世民若当真采纳了魏征的意见,将突厥人尽数赶往阴山之北,那无疑是与突厥结为死敌,转而把这些人送给更北面的薛延陀,逼着这些突厥人带着对大唐的仇恨北投夷男,给薛延陀增补兵员,平白为大唐再树强敌。

    此时的薛延陀新据漠北之地,尚且无力与大唐为敌,在大唐的面前他们还是一副温顺模样,故而朝中也少有人意识到薛延陀人即将带来的威胁。

    但李恪却很清楚,薛延陀夷男可汗绝非善辈,他当初敢反突厥,将来便敢反大唐,若是任由薛延陀尽收突厥之人,慢慢坐大,那到时漠北的薛延陀将会成为一个比突厥更加可怕的敌人,那大唐多年来的筹谋便将化作乌有,北地再现纷争。

    唐史之上,李世民曾任用许多突厥出身的名将,显然他并未采纳魏征的意见,但这些东西谁又能一定说的准。

    李恪看着大殿之中的众人,却迟迟无人出来反对魏征之言,李恪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李世民当真用了魏征之言,届时对整个突厥都是灭顶之灾,对未来的大唐北线也埋下了祸根,这个祸根又不知要用多少大唐儿郎的性命去填。

    李恪虽不想开罪魏征,不想做出头鸟,更不想过早地在这朝堂之上发声,叫旁人注意到自己,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李恪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李世民俯身拜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魏少监之言矫枉过正,恐怕不妥。”

第四十章 一语惊四座

    李恪之言一出,大殿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殿中的众臣齐刷刷地看向了李恪。

    李恪虽挂扬州大都督职,但因年幼故而只是遥领,并未之官,所以现在的李恪并无实职在身。

    李世民传李恪来此一同议事,不过是因为他身在突厥数载,多突厥国情多有了解,故而着他在此听着,李恪更多的只是做个摆设,出个耳朵便成,李世民倒也不曾指望李恪能出来建言,所以当李恪出列的时候,莫说是旁人了,就连李世民都觉得颇为讶异。

    不过既在大殿之中,便有建言之责,李恪出来说话倒也并无不可。

    李世民见李恪出列,于是问道:“哦?不知楚王以为魏征之言有何不妥?”

    李恪回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魏少监之言重镇不重抚,似乎有失主次,我大唐新得突厥之地,当以抚民为先,其次威镇,若是一味强压,恐怕易生民变,不利于我大唐北境安稳。”

    李恪之言一出,魏征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轻蔑之色,在他看来,李恪的话实乃小儿所言。

    国政不同,人心不同,凡事岂可一概而论?

    李恪的话怕不是近日刚自那本书上看来,便在这大殿之中当众讲出,哪里知道处理实政与埋头读书的区别。

    魏征问道:“殿下之言却不知从何而来?”

    李恪抬头看了眼魏征的神色,知道他想必是有些轻视自己,于是故意义正言辞地回道:“孔子论语有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如今我大唐便是这天下北辰,我大唐若行德政,自当万民臣服,天下归心,纵是突厥百姓也是一般。”

    李恪之言一出,大殿之上的百官脸上顿时满是怪异之色,似乎都是在憋着笑一般。

    大唐立国未久,如今能居朝中高位的无一不是功绩加身,少单纯有走文路为官上来的,他们听了李恪的话,不免觉得幼稚。

    孔子之言,修身养性尚可,若是拿来治国平天下,怕是还差了些火候。

    幸得此时是在大殿之中,否则群臣中便该有笑出声来的了。

    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长孙无忌等人,也在心中暗自好笑,只觉得这李恪想必是年幼,喜好出些风头,没想到这次却弄错了场合,这话若是在弘文馆说说,兴许还会得声赞赏,但在这大殿之中说出了这番话,正是班门弄斧,岂不可笑。

    李恪看着大殿之中神色怪异的众人,他脸上的神情却如止水一般平静,只是抬头看着李世民,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闹了什么笑话一般。

    李世民看着爱子的模样,心中自然不忍苛责,更不愿打击李恪的自信,反倒是生怕爱子因此事而心生阴翳。

    于是李世民咳了咳,示意群臣肃穆,而后对李恪问道:“如此说来,我儿同李百药所想一样了?”

    李恪主张在突厥行仁政,在李世民看来自然就是赞同李百药的观点了。

    不过李恪却摇了摇头道:“李侍郎之言虽好,但也太过怀柔了些,若是全依李侍郎之言,恐怕突厥百姓心无所惧,行事多有触我大唐律条者,也是不妥。”

    李恪之言再出,大殿之上的群臣除了觉得李恪之言幼稚可笑的,已经有人有些不耐烦了。

    李恪既不赞同魏征之言,又不赞同李百药之言,对大唐朝臣之言随意指摘,不见有丝毫谦虚之心,甚至有些娇纵,自非君子所为。

    此事若非是在大殿之中,有些性子耿直之人说不得已经出言质询了。

    此时,李世民见李恪在大殿之中接连否决大臣之言,也觉得李恪做的有些失当,但李恪行事一向知节懂礼,少有逾矩之行,今日突然这么说着实有些怪异,莫非他也有什么良策不成?

    李世民道:“魏、李两位俱是朝中大臣,饱学之士,你后学之辈若是有何想法大可拿出来向众卿请教,不得随意指摘。”

    李恪小小年纪朝会之上,仓促之间能有什么良策,众臣听着李世民的话也都只当这是在给李恪台阶下,李恪若是聪明,自认一句“小儿无状”也就过去了,谁也不会太当回事。

    可大殿中的众臣谁都没有想到,李世民的台阶是给了,李恪却并未沿着台阶下去,反倒顺着台阶要往上爬。

    李恪道:“儿臣确有拙见欲言于父皇,还望父皇指正。”

    李世民不知李恪的心思,但看着李恪的样子,李世民却莫名觉得可靠,于是道:“我儿但且讲来。”

    李恪道:“儿臣以为,我大唐欲稳漠南之地,保北线百年安稳,首当需全突厥各部,顺其土俗,置突厥降卒于幽州、灵州一线以北,既能实漠南空虚之地,不使草场荒废,又能让突厥各部为我大唐北线屏障,可谓一举两得。其次分颉利、突利故地为我大唐州郡,另设都督府以为管辖,再以汉人为各州首官,突厥人为辅官,统御各部,如此漠南可定。”

    安静,李恪之言落地,大殿之中出奇地安静。

    方才的群臣有多想笑,现在的群臣便有多讶异,他们很难想象方才的话竟是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

    先迁其民,再分其地,最后各置官员,李恪的话井然有序,条理清晰,只言片语间竟将漠南国策解了个干干净净,李恪的话当真是方才才想出来的吗?

    谁能想到,方才还满口之乎者也,被他们在心中鄙夷的楚王竟能语出惊人,镇住了满殿君臣。

    莫说是旁人了,就连坐在上首的皇帝李世民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讶色。

    不过李恪之言无论可行与否,大殿之中终归有反对之声。

    片刻的安静之后,太子舍人褚亮站了出来。

    “突厥已降,我大唐若是全据突厥故地,分置州府,恐怕会叫铁勒、契丹等部心生畏惧,生兔死狐悲之感,不利于我大唐受各部人心,安稳北境。”褚亮出列道。

    今日所议,不过是安稳漠南之事,褚亮之言已有吹毛求疵之嫌,不过李恪对褚亮的话倒也并非全无办法。

    不过李恪要么不出来,现在既已出来了,那他便要一语惊人。

    李恪道:“你需知道,父皇非但是我大唐皇帝,更是北方各部的天可汗,突厥既降,我大唐分其地,设州郡又有何不可。”

    天可汗!

    这还是李世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只这一耳,便深深吸引了他。

    李世民要做天下共主,要做千古一帝,还有什么能比这“天可汗”的名号更能代表着一切的?这三个字的背后就是无尽的威望与臣服。

    光是这三个字就足以叫李世民心动不已。

第四十一章 木秀于林

    “楚王殿下留步,楚王殿下留步。”

    李恪刚自两仪殿出来,走在云阶之上,正欲出宫,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声。

    李恪听到身后有人唤他,便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一个步履稍显蹒跚的老人正扶着云阶旁的石阶往他靠来。

    李恪定睛一眼,来人竟是御史大夫温彦博。

    温彦博乃是朝中老臣,已年近六旬,独自一人下这层层云阶小有不便,已显得有些吃力。

    李恪见状,忙返身向后,伸手扶着正在下阶的温彦博,两人一同往下慢走。

    “方才温相可是在唤李恪?”李恪一边扶着温彦博,一边问道。

    李恪贵为皇子,两人之间李恪为君,温彦博为臣,温彦博见李恪竟出手扶着自己,手中一乱,忙对李恪道:“殿下乃当朝亲王,老臣岂敢叫殿下搀扶。”

    温彦博说着,便想要甩开李恪的手,自己走着。

    不过李恪却笑了笑,继续抓着温彦博的手臂道:“此处又无旁人,哪有那般多的君臣之分,在李恪眼中,温相便是李恪的旧识尊长,别无他意。”

    李恪待人谦和,彬彬有礼,连温彦博一个老迈的臣子尚且关心有加,倒是与方才在大殿之中的张扬模样全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温彦博与李恪并非初识,两人在李恪北上为质之时便在阴山见过,只不过那时李恪还是质子,温彦博还是刚刚被纵回大唐的臣子。

    旧识尊长,温彦博听了李恪的话,不由地便想起了四年前,请命北上,将他自突厥换回的谦谦少年,那时的李恪便是如此恭逊有礼,四年之后,李恪还是如此模样。

    温彦博对李恪笑道:“四载未见,殿下还是少年风姿,英气逼人啊。”

    李恪听得温彦博之言,也笑道:“温相也是一样,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温彦博闻言,摆了摆手道:“比不得当年了,当年在阴山落下了病根,此时还好些,一到深冬老臣这两条腿便酸痛难当,几难自忍。”

    武德八年,温彦博为并州道行军长史,随并州道行军总管张瑾出兵,在太谷兵败被俘,虽遭颉利严刑逼问唐军虚实,却依旧不吐半字,因此被恼羞成怒的颉利打入阴山苦寒之地关押,一关便是一年,直到李恪北上方才得回长安。

    那是的温彦博已经年过五旬,哪里受的住那般酷寒,以至于留下了病根,每逢天寒双腿便剧痛难当。

    大唐能有今日,离不开这些满身风骨的老臣,李恪一脸肃穆道:“温相的腿疾是为我大唐而患,李恪绝不敢忘。”

    温彦博笑道:“老臣这点小伤岂敢同殿下在突厥所受之苦相比,不说旁的,就连老臣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

    温彦博一边说着,一边在李恪的搀扶下往阶下走去,李恪走的很慢,很细心,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李恪虽为亲王,但在他的面前从没有半点架子,待他至诚。

    温彦博走在石阶上,侧头地看了李恪一眼,恍惚间竟仿佛看见了他的幼孙温翁归的模样一般,刹那间,温彦博看着李恪的眼睛竟有了一种看着自家后辈的温和与疼爱。

    温彦博看着身旁的李恪,突然开口道:“老臣拿大,仗着年岁比殿下虚长数十,有一句话送于殿下,不知殿下愿不愿听?”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对温彦博道:“温相但请之言,李恪洗耳恭听。”

    温彦博对李恪道:“所谓‘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曹魏李康之语殿下可曾听闻。”

    温彦博之言一出,李恪便立刻明白了温彦博的意思,温彦博说的想必就是方才大殿之事。

    李恪问道:“温相想必是觉得李恪方才在大殿之中说的差了。”

    温彦博道:“老臣并非此意,方才殿下所说金词玉语,一言中的,正是谋国之言,与老臣所想不谋而合。”

    李恪接着问道:“那温相的意思是?”

    温彦博道:“殿下说的不差,但做的却缺了几分火候,有殿下方才所言,恐怕难免朝中大臣猜忌,殿下需得千万仔细啊。”

    温彦博对李恪说着,仿佛是一个满经世事的老者,正在循循教导着自己的后辈。

    李恪听着温彦博的话,自然知道他说的何意。

    李恪非是太子,但今日在大殿之内却做地太过显眼,把包括太子在内的满朝文武都给盖了过去,这样做固然抢得了一时风头,但却开罪了太子一党,尤其是长孙无忌等人,恐怕得不偿失。

    李恪淡淡笑道:“温相是在为李恪安危担忧吧。”

    温彦博道:“殿下年少,不知朝堂深浅,殿下之言许是一心为国,言之无意,但听在旁人的耳中便有了其他味道,容易为人所妒啊。”

    一个年纪六旬的老人,散朝之后竟还专程赶来同他说这些话,李恪看着温彦博苦口婆心的样子,心头浮起一阵感动。

    他对温彦博有恩不假,但那些并非他有意为之,可温彦博却将恩情记在了心中,把他当作晚辈来照看。

    方才在大殿之上,甚至有一瞬间李恪也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图名利,图帝宠,还只是为了大唐和突厥军民的安危,抑或兼而有之,李恪说不清的。

    不过李恪对方才大殿所为终不后悔,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他一时蛰伏而退散。

    李恪顿了顿才道:“方才大殿之事我若不说,又等何人来说,事关大唐社稷,北境安危,虽明知险地,李恪亦不悔矣。”

    李恪话放落,一阵凉风拂面,吹动李恪的鬓角的发梢,也扬起了他飘飘的衣角。

    四年前温彦博虽未在长安,但恍惚间他仿佛能够看到当初李恪在自请为质,北上突厥时的模样。

    “殿下高义。”温彦博对李恪赞道。l

    李恪笑道:“温相谬赞了,我一介竖子何来的高义,只是这世间事再难,总要有人去做,而我便要做那个做事的人。前路艰难,虽千万人,吾往矣。”

    温彦博听着李恪的话,心中一阵震荡。

    李恪少年英姿,同他相比,就连原本还算出彩的太子李承乾也显得不过尔尔。

    温彦博心中竟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心思:将来若他为帝,大唐将会是何等模样?

第四十二章 挟恩拢突厥

    李恪在两仪殿中所言很快传了出去,天可汗的名号也渐为众人所知晓,紧接着,不过数日之后,突厥、契丹、牂牁、党项,甚至就连南越诸国在京的君长竟纷纷集结,在承天门下叩首跪拜,纷纷上表请李世民称制天可汗,以示尊荣。

    而与此同时,天可汗之名的始作俑者李恪却未在承天门露脸,而是窝在了他新成的楚王府内忙着他的开府之事。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贞观四年,立夏。

    随着几场春雨之后,夏日初至,长安城的气候便突然热了起来,夏天终于到了。

    经过近一个月的筹备、修葺,李恪的楚王府已经诸事停当。

    初夏的午后,李恪坐在在满满盛开的紫薇花架下饮茶,嗅着入鼻的紫薇花混合着茶味的香气,当先想到的便是这么一句。

    现在的李恪倒也颇有几分名将高骈的心性。

    高骈既是唐末名将,手中沾染鲜血无数,又是能言风月的诗人,做得出“山亭夏日”这样现世安稳的田园诗来。

    而此时的李恪也是一般,两月之前,李恪尚在突厥为质,刀尖舔血,在两军阵前游离活命,如今便是安坐长安,当着他的太平王爷,享人间富贵。

    “如今蛮夷各部正在承天门叩阙,请陛下称制天可汗,殿下乃是首提此议之人,殿下为何不去看看。”在李恪的对面,李恪师父,也是楚王府长史岑文本正与李恪对坐饮茶,问道。

    李恪举杯饮了口茶,笑道:“那些俱是蛮夷之辈所为,弟子若是去了,与他们同列,岂非自降身份。”

    那些胡人蛮夷,为求大唐庇护极尽溜须拍马之能,望能讨的李世民的好感,但李恪不同,李恪乃李世民亲子,非是外人,他若是也去了,自与他们格格不入。

    而且以李恪如今的身份,如此刻意地溜须拍马已经给不了他什么东西,李恪想要的光靠拍马屁是求不来的。

    岑文本道:“臣听闻承天门外聚了不少人,热闹地很,这个热闹殿下也不凑吗?”

    李恪摇头道:“弟子开府在即,近日事情太多,已经忙得够热闹的了,还去凑这个热闹作甚,难得偷了闲,倒还不如看看我这府中的景致,乐得安静。”

    “也是,殿下这处楚王府富丽堂皇,长安城内恐怕再无府邸能与之比拟。”岑文本看着这景致,对李恪道。

    李恪的楚王府乃前隋权臣杨素的府邸所改,无论是占地还是装饰,在长安城内都是首屈一指,长安城内能胜得过他楚王府的恐怕就只有皇宫大内了。

    李恪听得岑文本之言,笑道:“此处华屋千间,弟子如何住的完,弟子已命人在府内空出了一套院子,岑师若是喜欢,可随时搬进来住,弟子也好就近请教学问。”

    李恪向来尊师,哪怕是李恪立了大功回京,在面对岑文本时已经老老实实地行弟子礼,从不曾有丝毫逾矩和怠慢,李恪的话自是发自真心。

    不过岑文本却摇了摇头,笑道:“再过些时日,臣的家母妻小便该自邓州抵京了,殿下是忙人,到时住在殿下府上多有不便之处,臣便不来搅扰了。”

    岑文本的话李恪清楚,岑文本口中家小之事不过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岑文本性情平淡,虽是世家子却不喜豪府华服,行事简朴,若是叫他住在这楚王府中反倒不自在。

    李恪闻言,笑道:“本王那算什么忙人,虽然开了府,也不过闲人一个,无甚正事。”

    李恪刚说完,竟仿佛是巧合一般,丹儿便踩着快步走了过来,显然是有事通禀。

    王玄策看着赶来的丹儿,对了李恪道:“这不,殿下的正事便来了。”

    丹儿快步走到李恪的身旁,对李恪道:“启禀殿下,执失思力求见。”

    执失思力?

    李恪听到这个名字,李恪脸上露出了一丝奇色,他不知执失思力此时来寻他所为何事。

    李恪对岑文本问道:“岑师可要一同见见?”

    岑文本摇了摇头道:“他来寻的殿下,我便不必了。”

    李恪闻言,便对丹儿道:“带他偏厅,本王片刻便到。”

    “诺。”丹儿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

    丹儿走后,李恪留着执失思力在此饮茶,他自己则往偏厅而去。

    当李恪到了偏厅后,执失思力已在大殿内等候。

    李恪方一进门,执失思力便上前拜道:“末将执失思力拜见殿下。”

    执失思力降唐之后,被李世民拜为左领军将军,故而以末将自称。

    李恪对执失思力问道:“执失将军突来本王府上所为何事?”

    执失思力回道:“末将奉皇命即将北上,特来此像殿下谢恩。”

    执失思力在突厥威望甚高,李世民特遣执失思力北上,招降浑、斛萨等部。

    李恪听执失思力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过来,李恪问道:“将军指的是两仪殿之事?”

    执失思力道:“正是,殿下在两仪殿中为突厥子民仗义执言,活人无数,末将特来谢过殿下大恩。”

    大殿之上,李恪力主对突厥人施以怀柔,而非威压,叫无数突厥子民免遭困厄,突厥上下,自然领李恪的情。

    而李恪在突厥时没少遭罪,颉利更是曾将李恪流放阴山,突厥真正能跟李恪说的上话的只有对李恪有救命之恩的执失思力。

    李恪看着执失思力,却对执失思力摇头道:“此前本就有人弹劾本王私通突厥,你此番又大摇大摆地来拜会本王,恐怕本王与突厥走的极近的消息又该甚嚣尘上了吧。”

    李世民已下令开赦突厥上下,封各部首领为官,着其引家小定居长安,此次南下长安的各部家小多达万人,而突厥人在大唐曾开罪无数权贵,这万余人能否保全尚在两说。

    执失思力此来一是为谢李恪之恩,二便是希望能借此次拜访扯上李恪的大旗,借以自保。

    执失思力见自己的意图被李恪拆穿,面色一红,过了半晌才道:“殿下无所不知,末将惭愧,但末将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殿下海涵。”

    李恪看着拜在身前的执失思力,心间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

    眼下李恪风头正劲,执失思力想扯李恪的大旗助突厥自保,但李恪的大旗又岂是好借的。

    李恪对执失思力道:“今日本王助你突厥自保,来日若本王有难,你们又该如何?”

    李恪之言出口,现在的执失思力已经骑虎难下,难不成方才还向李恪求助,此事他便回绝了李恪吗?

    执失思力只得回道:“殿下放心,我突厥男儿俱是知恩图报之人,来日若殿下有难,突厥男儿也不会坐视不理。”

    李恪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有将军之言足矣,待会儿你离去时本王亲自送你。”

第四十三章 杜相罹患

    “执失思力走了?”李恪亲自送走执失思力后,又回到了内院,岑文本见李恪归来,于是问道。

    李恪回道:“不错,方才弟子已将他送走。”

    岑文本想了想,对李恪道:“陛下下旨,命突厥各部贵族家小迁入长安,人数多达万户,执失思力来此,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吧。”

    如今的岑文本已不是专司修文撰书的秘书少监,而是轮值省内,以被李世民垂询的中书舍人,许多诏书都自岑文本手中草拟发出,很多情况下他比李恪的消息还要更加灵通。

    李恪道:“正是,突厥各部贵族即将奉旨抵京安居,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想借弟子的大旗来镇压京中的部分宵小。”

    岑文本问道:“殿下在偏厅待了有些时候,想必是应了他了?”

    李恪提起手边的茶壶,亲自为岑文本倒了杯茶,道:“执失思力于弟子曾有救命之恩,弟子不便回绝。”

    岑文本看着李恪的样子,却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李恪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执失思力光着一张脸便要求李恪,李恪不可能答应地如此爽快。

    李恪虽年少,但却是只实实在在的小狐狸,李恪出手绝不会走空。

    岑文本看着李恪的样子,对李恪问道:“看殿下心情颇佳,想必方才必有所得吧。”

    李恪笑道:“还是岑师知我,他们想借弟子之威,弟子正好也借他们人多势众,方才弟子亲自送执失思力出门,现在就算执失思力自己说他不是弟子的人,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执失思力拜访李恪,兴许是有事相求,这倒不稀奇,但李恪竟亲自送了执失思力出门,这若是叫旁人看在了眼中,自然就把执失思力划做了他楚王党羽了。

    若非如此,以李恪堂堂亲王的身份,又何必如此礼待一个胡人?

    执失思力想借李恪之威,但李恪要的却是执失思力这个人,一场交易谁赚的更多自然就显而易见了。

    李恪同岑文本正在饮茶说着突厥之事,而就在此事,李恪王府的护卫便突然走进了内院。

    “启禀殿下,娘娘命人自宫里传来的消息。”护卫对李恪道。

    杨妃在宫中为堂堂贵妃,只在长孙皇后之下,消息自也灵通,她既专程命人来传,自然不是小事。

    李恪道:“岑师不是外人,尽管讲来。”

    护卫回道:“方才政事堂朝会之后,陛下并未回宫,而是直往蔡国公杜相府上而去,很是匆忙。”

    皇帝朝议之后未曾回宫,而是直奔大臣府上而去,此事着实怪异地很,李恪正思索着,忽然想起了一事。

    李恪忙对身旁的岑文本问道:“杜相近日可曾参朝?”

    岑文本回道:“昨日是臣在宫中当值,昨日杜相便告了病假,并未参朝。”

    岑文本话音一落,一瞬间李恪明白了过来,唐史有载,蔡国公杜如晦英年早逝,他的止寿之期正是在贞观初年,说不得便是这一次。

    李恪忽然神色一正,眉头轻锁,对岑文本道:“父皇如此焦急,莫非是杜相病危了?”

    听李恪这么一说,岑文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大唐若论武功,众将之中当以“李靖、李绩”二李为首,但若论文治,首推房杜。

    “建平文雅,休有烈光。怀忠履义,身立名扬。”

    杜如晦史评之高,冠绝群臣,他在贞观一朝的价值无人可与替代。

    但是李恪最为关心的却还不是他的价值,而是杜如晦死后整个朝堂的变动。

    大唐宰相数位,中书令、门下侍中、中书侍郎皆可称相,但李恪很清楚,所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满朝上下,真正算得上是手握宰辅相权的只有节制六部的尚书左右仆射两人而已,其他均是陪衬。

    而如今,左右仆射分别握在房玄龄与杜如晦二人手中,而杜如晦若是去了,这尚书右仆射一职将花落谁家,李恪也拿不准。

    但杜如晦的尚书右仆射是自长孙无忌手中承得,杜如晦若是去职,尚书右仆射八成便会重回长孙无忌手中,到时长孙一党节制六部,吃亏的自然还是李恪。

    岑文本看着李恪锁眉的模样,自然也知道李恪在担忧的是什么,于是对李恪道:“殿下也不必太多忧心,杜如晦虽是文臣,但却常历行伍,身子骨没那么弱,臣三日前曾见过他,那时他的精神还算不错,兴许此次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杜如晦乃李世民心腹智囊,曾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甚至在李世民居于东宫时还曾一度为帅,节度东宫防务,杜如晦绝不是弱不禁风的文臣。

    但病来如山倒的道理李恪又怎会不懂,杜如晦为李世民得天下,治天下已殚精竭虑,身子早已大不如前,他未尝没有轰然倒下的可能,而且李恪算算时间,杜如晦的寿数却是就在这一两年内了。

    李恪对岑文本道:“父皇不是唐突之人,他既下了朝后直奔杜相府上而去,想必是十万火急之事。”

    岑文本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李恪反问道:“岑师以为,杜相若是不在朝了,谁人为相的可能最大?”

    岑文本转瞬间把朝中的大臣都在脑中过了一边,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还是如实回道:“长孙无忌,论声望,论亲疏,论位份,长孙无忌都是不二人选。”

    李恪想了想,问道:“岑师以为李靖如何?”

    数月之前李靖在突厥大胜,生擒颉利,一身功绩冠绝当朝,若是李恪举荐李靖为相,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岑文本思虑了片刻,道:“就功绩和辈分而言李大帅倒是可与长孙无忌一争,但以李大帅的性子,恐怕不愿如此。”

    李靖立大功还朝,功劳尚未加身,便忙着自污以自保,行事可谓谨慎。

    借北伐之争,李恪虽和李靖有些交情,但这点交情摆在朝堂之上根本不够看,李靖虽是行伍之人,但却比谁都来的油滑。

    李恪很清楚,若是李恪举荐李靖任这尚书右仆射一职,就算李世民同意,恐怕李靖自己都不愿意。

    李恪凝眉思索了半晌,突然道:“弟子且先去杜相府上看看,一来探视杜相病况,二来也要早作打算。”

第四十四章 谓我何求

    大唐立国之初,名臣无数,但尚书仆射也是百官之首,不可轻予。

    萧瑀,威望虽够,但性子不为李世民所喜,任之无望;虞世南,性子倒是不错,资历也不缺,但年岁却大了些,已过七旬之年若要拜相实乃天方夜谭;温彦博,虽与李恪走的很近,但身子骨已不便利,难以久任;至于刘政会、刘弘基、唐俭等从龙老臣更是多有不足。

    纵观满朝上下,能够力压长孙无忌,任者尚书右仆射的除了杜如晦,李恪还真找不出第二人来。

    李恪仔细斟酌了片刻,便策马直奔蔡国公府而来,除了探视杜如晦之外,也想一探究竟。

    当李恪带着一众护卫,骑着快马赶至杜如晦府上时,恰巧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太医自门内走出,李恪看着太医署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自杜如晦府上出来的太医不是旁人,正是曾为李恪诊过伤疾的太医令王琼。

    杜如晦乃当朝宰相,堂堂国公,身染有疾请太医诊治倒是自无不可,但是却也不会轻易惊动太医署令王琼。

    而今日李恪却在杜如晦府上见到了王琼,这意味着什么,李恪自然清楚。

    李恪下了马,将手中的马缰交给身后的王府卫率,便立即走向了府门。

    “本王乃楚王李恪,听闻杜相染病,特来探视。”李恪走到府门处,对蔡国公府守门的门人道。

    听闻楚王李恪来此,门人神色一凛,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对李恪道:“请殿下入正厅稍后,小人这就前往通禀。”

    以李恪如今的身份,整个长安城中李恪想要拜而不得的府门还真没有几个,杜如晦的蔡国公府自然也不在其中,门人进去通禀不过片刻,便带了杜如晦的意思出来,引李恪前往书房相见。

    书房?

    李恪听到这个地点,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了一丝不解。

    若是病重,此时的杜如晦不该是卧病在床吗?怎的还会在书房?

    李恪满怀不解地便随着门人进了府门,直往书房而去。

    李恪刚到书房外,便看到了正在书房中理事的杜如晦,李恪仔细望去,杜如晦虽面色蜡黄,容貌消瘦,但精神倒算还好,也不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至少他还能行走自如,尚未病重到离不开床榻的地步。

    杜如晦见李恪入内,起身拜道:“臣杜如晦参见殿下,臣身体小有不适,太医特意叮嘱染不得风寒,不宜出门,故而未能亲迎,还望殿下勿怪。”

    李恪上前道:“哪里哪里,本王听闻杜相患病,特来府上探视,还望未搅扰杜相清净才是。”

    杜如晦笑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能来,臣之府上正是蓬荜生辉,又何来搅扰一说,不过殿下来的倒是快,陛下方走,殿下便到了,殿下的消息着实是灵通地很。”

    杜如晦看着李恪,亲自为李恪奉茶,脸上虽是挂着笑意,但话中却别有他意,至少在李恪听来,消息灵通四个字恐怕不是在褒奖他。

    大唐官场有言:“房谋杜断”。

    房玄龄任尚书左仆射,杜如晦任尚书右仆射,两人辅佐李世民同理朝务,可谓相得益彰。

    若论谋略,恐非杜如晦所长,比不得房玄龄,但若论识人断事之能,杜如晦却远胜房玄龄多矣。

    自贞观初年,杜如晦任尚书右仆射以来,连主两年京察之事,为朝廷选贤任能,从无疏漏,杜如晦善于识人,由此可见一斑。

    而李恪的心思旁人兴许不懂,但杜如晦却看得明明白白。

    李恪从大殿择师,自请为质,再到他挟功归国,开府建衙,这一桩桩,一件件,杜如晦都看在眼中。

    在他看来,这个满朝称赞,誉为贤王的三皇子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贤德,相反的,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野心之辈,虽年少,但其志却不小。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

    面对行事一向恭谦有礼的三皇子,杜如晦从不敢有半分大意。

    李恪对杜如晦问道:“不知杜相眼下身子如何?”

    杜如晦回道:“臣并无重病在身,只是今日早间突然昏厥了一阵,不料陛下关护,竟御驾亲临。”

    李恪闻言,笑道:“既是如此,本王便放心了,不过倒是杜相,身体已然不适还在忙于朝务,本王着实钦佩。”

    杜如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图纸,对李恪道:“不过是陛下扩建洛阳宫的草图,臣不放心工部那边,总要自己过目才是。”

    李恪闻言,讶然问道:“父皇欲建洛阳宫?”

    杜如晦道:“陛下欲在明岁巡幸洛阳,自需新建洛阳宫殿。”

    李恪不解地问道:“年初大战方止,眼下大唐正是休养生息之际,此时若大兴土木,恐怕劳民伤财啊。”

    李恪之言,杜如晦又如何不知,杜如晦官拜尚书仆射,手中管着的便是大唐的钱袋子,眼下大唐国力还余几何,杜如晦比谁都清楚,但李世民执意如此,杜如晦又能如何。

    杜如晦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

    李恪看着杜如晦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慨叹。

    杜如晦已身体抱恙,尚在心忧国事,大唐能在李世民登基后短短四载回复元气,反攻突厥,自然少不得这些殚精竭虑的君子诚臣。

    李恪对杜如晦道:“杜相不必为此忧心,本王离府后自当入宫求见父皇,请父皇暂缓新建洛阳宫之事。”

    杜如晦听着李恪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讶色。

    李恪志在储位,他要做的不该是竭力讨得李世民欢心,以求谋位吗?他怎会忤逆李世民的意思,直言劝谏?

    一时间,一向自诩善于识人的杜如晦竟也有些看不透李恪的意图了。

    杜如晦问道:“洛阳宫之事陛下心念已久,殿下此时劝谏,就不怕陛下动怒吗?”

    李恪虽是李世民亲子,有大功在身,但毕竟李世民更是皇帝之尊,说一不二,他建洛阳宫,李恪若随意置喙,必会引得李世民不快。

    李恪闻言,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起身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本王行事,但求对得起对得起天地良心便可,何来那么多的顾忌。”

    李恪一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衣角,便要离去。

    可就在李恪一脚刚迈出房门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对杜如晦道:“眼下杜相虽精神尚好,但面色已憔悴非常。本王以为纵政务再急,杜相也需好生歇息。否则我大唐盛世若少了杜相之力,只怕也会少了几分神采。”

第四十五章 谓之贤王

    李世民有一个习惯,每逢日落时分,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便喜在太极宫金水河边散步,每日一炷香的功夫,不多不少。

    今日又是日落时分,落日西沉,暗红色的夕阳在遥远的西南天际缓缓落去,映衬着顶上的云霞,透出淡淡的金色,铺洒在安静的金水河上,波光粼粼,仿佛是云彩在河中流动一般,金水河也正因此得名。

    李世民沿着金水河便缓缓慢行,身后跟着近侍常涂和一众侍候的宫女,此时李世民的表面虽如以往那边平静,但心里却沉郁地厉害。

    今日他在杜府内见了杜如晦,杜如晦虽尚能下地行走,言语自如,但已形容枯槁,俨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杜相之疾,起于劳心,重于疲累,乃经年累月之患,已透内腑,药石罔顾,臣医术不精,也是束手无策,杜相的寿数只怕就在年内了。”

    这是太医令王琼亲口对李世民所言,虽已过了半晌,但还在李世民的脑中回荡。

    杜如晦之疾从何而来,李世民比谁都清楚。

    杜如晦为官勤恳,虽贵为宰相,但凡事必亲力亲为,十多年间案牍劳心,早已将杜如晦心力耗尽,杜如晦又岂能久寿。

    杜如晦乃李世民左膀右臂,非是君臣,更是挚交,杜如晦若去,李世民非但失去了一个谋猷经远的宰相,更少了一个能够说话的人,李世民的心情又怎会好的起来。

    李世民漫步走着,正思虑着是否要去杜如晦之职,着其在府内静养的时候,抬头一看,却看见了正趴在树下,盯着树上在望的三子李恪。

    李恪聚精会神地盯着树上,似乎全然没有发现已经靠近了的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李恪的小儿心性,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走到李恪的身边,问道:“虎头在看什么?”

    李恪似是被突然出现的李世民吓了一跳,见了李世民,忙俯身拜道:“阿爹恕罪,恪儿不知阿爹在此。”

    李世民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是为父来的突然,吓着你了,为父见你放在盯着树上在看,你在看些什么?”

    李恪回道:“恪儿在看雀鸟筑巢。”

    李世民不解地问道:“雀鸟筑巢有什么好看的?”

    在李世民的记忆中,他的这个三子一向行事稳重,与寻常孩童不同,少有这等小儿姿态,今日怎的如此反常了。

    李恪回道:“儿臣以往久在突厥,甚少见到雀鸟,树上这只雀鸟筑巢恪儿已经看了五六日了,这鸟巢竟还未成,如今方才知道,原来雀鸟筑巢竟如此耗费时力。”

    李世民笑道:“这鸟巢关系它每日所居,它筑巢时自然谨慎些。”

    李恪闻言,面露不解之色,对李世民道:“儿臣在突厥金山也曾见过鸟儿筑巢,不过那些鸟儿筑的巢却没有这般细致。”

    李世民问道:“哦?你在突厥见得是什么鸟?”

    李恪回道:“是鹰,鹰的巢穴就筑在山壁之边,临崖而立,鹰巢看上去便极是简单。”

    李世民问道:“筑巢于崖边,那岂非难当风雨?”

    李恪回道:“那是自然,不过父皇可知鹰为何将巢穴筑的这般简单?”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为父不知。”

    李恪道:“鹰虽生于山野,但却为蓝天而生,心向苍穹,鹰与雀鸟不同,鹰之所为,击于长空,巢穴不过是暂息之所,何必追求巢穴舒软?”

    李世民何等聪明,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哪里还会不知道李恪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皱了皱眉,问道:“你是在说朕新建洛阳宫之事?”

    李恪回道:“儿臣并未提及洛阳宫半字,只是在同阿爹说起这筑巢之事而已。”

    李世民道:“你今日便是专程在此等着朕的,你欲借孺子谏吴之事劝朕息止建洛阳宫之心,难道你真当朕不知吗?”

    汉刘向《说苑·正谏》有载:吴王寿梦欲伐荆,众臣劝之无用,舍人孺子于园中,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言相劝,吴王终消伐荆之念。

    李恪今日所为,倒是与那舍人孺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恪看着李世民,道:“恪儿不敢,所谓子不言父之过,阿爹新建洛阳宫,恪儿纵知不妥,亦不敢擅言。”

    李世民看着李恪急着否认的的模样,不禁好笑道:“说了半日,你还是觉得朕新建洛阳宫之事做的差了?”

    李恪摇了摇头道:“阿爹北伐大胜,正是普天同庆之时,阿爹欲建洛阳宫自无不可,只是恪儿以为,阿爹乃当世英主,以阿爹之能必将创千古帝业,如那草原雄鹰一般击于长空,而非贪图一时安乐,徒耗国力于宫殿之上。”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看着李恪一脸诚挚的模样,竟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李恪说话同朝中那些为人所不喜的言臣不同,并非一味劝谏而已。

    那些言臣,只道新建洛阳宫劳民伤财,乃明君所不为,但李恪却没有否定李世民欲建洛阳宫之行,而是自己为李世民分了一个主次。

    眼下大战方止,大唐国力有限,若是李世民在此时大兴土木,新建洛阳宫的话便再无余力有其他作为。

    李世民非是志得意满之人,亦非贪图安乐之人,只是一时大敌得除,李世民稍稍有些松懈而已,李世民绝非听不进旁人的话。

    李世民对李恪问道:“我儿以为此时新建洛阳宫为时尚早?”

    李恪俯身拜道:“我大唐方才大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大唐将士无一不想着跟着阿爹再建新功,父皇若此时将大部国力投于一处可有可无的宫殿之上,恐怕有损父皇英明。”

    李世民低着头,看着李恪的眼睛,笑了笑,摸了摸李恪的头顶问道:“这些道理都是岑文本教于你的吗?”

    李恪闻言,对李世民道:“先生并未教恪儿这些话,先生只是告诉恪儿,恪儿既是子,又是臣,不同于外人,有些对阿爹好,但是旁人劝不得,说不得的,儿臣便该设法告诉阿爹。”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儿说的对,只要我大唐昌盛,海内臣服,朕纵是露宿于外亦无不可,如此便依我儿之言,暂息营建洛阳宫。”

第四十六章 孙思邈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终南山,号洞天之冠,自长安城外三十里起,往西绵延八百里。

    终南山又为帝都后院,盖又因山中常年雾气弥绕,飘飘宛若仙家道境,故又名太乙山,为修道圣地,天下闻道之士莫有不知者。

    太医令王琼能为大唐太医之首,其医术卓绝,自不容置喙。

    但官家的却也未必就是最好的,至少在李恪的眼中,唐立国之初,天下最好的大夫绝非太医令王琼,而是名垂千古,活人无数的药王孙思邈,而孙思邈的药庐便在这终南深山之中。

    孙思邈久寿,生于西魏大统七年,而近已年近九旬,在大唐,如此寿数纵不说绝无仅有,也绝对是屈指可数的了。

    而自昨日李恪入宫进谏之后,李恪便向李世民提及了孙思邈之事,孙思邈名声在外,李世民虽贵为皇帝,却也知道。

    只不过李世民在贞观元年,也曾遣人前往终南山延请孙思邈,邀其入宫担当太医令一职,但孙思邈志在著书,只在宫中待了几日便辞官离去了,李世民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不过此次李恪为了救杜如晦性命,还是向李世民请缨,奉帝命,以亲王之尊亲自前往一趟终南山,请孙思邈出山,孙思邈倒也没有回绝的道理。

    李世民救杜如晦之命心切,既李恪自愿跑着一趟,李世民自无不允之礼,当即便应了下来,赐一应符节,着李恪往终南山。

    孙思邈虽是在山中修药书,但倒也并非全然与世隔绝,李恪命人仔细询问了居于终南山中的山民,终究还是问到了孙思邈的住处。

    孙思邈居于南梦溪,位处终南山腹地,李恪骑着马,在王玄策及一众王府亲卫的陪同下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往山中探行。

    李恪看着山路两旁的景致,红果伴花,虹霁如弦,奇色绝美,李恪不禁对身旁的王玄策感叹道:“想不到这终南山中还有如此胜景,若本王早知,早该来此一览了。”

    王玄策道:“此处已是终南深山,虽景色绝佳,但也极是难寻,今日能得见此景,倒也是缘分。”

    李恪闻言,笑道:“终南山之大,此处更是偏僻非常,想那些所谓的终南名士若当真想要做那避世高人,大可往西多走上几步,来这南梦溪,保管帝王想寻都寻不得。”

    南梦溪极偏,若非是孙思邈这等蜚声在外的大名士,而李恪又是在山民指引之下按图索骥,寻常文士居于此处岂能察觉,李恪见多了那些借隐士之举求名入仕的文人,故而有此一言。

    王玄策也有功名之心,但他却求之正途,对那些所谓隐士也很是不屑,王玄策道:“所谓隐士,不过是借出世之名博得名望,以为晋身之阶,作为入仕的筹码罢了,沽名钓誉之辈算得上什么高士。”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立唐之初,借入终南山隐居以求名望之人尚还不多,待到了玄宗年间,名道司马承祯之后,此风便猛然大涨,更有终南捷径之言了。

    不过孙思邈显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他若是有意为官,早在前隋便能位居人上,何必在这深山中守着他的医书一待便是数十寒暑。

    孙思邈的药庐位在南梦溪旁的密林之外,临溪而建,李恪寻了半晌方才得见。

    药庐地方不大,莫说是与李恪华屋千间的楚王府想比了,就连长安寻常的门户人家都有所不如。

    “真隐士,当如是也。”李恪站在药庐前,看着眼前简陋的几间木屋感叹道。

    李恪一众到了药庐之外,李恪的护卫便要上前叩门,不过却被李恪伸手拦了下来,孙思邈乃当世名士,岂可随意怠慢。

    李恪拦下了准备上前的护卫,亲自走到了药庐门外,对门内朗声道:“孙真人,小子李恪前来拜会,还望开门一见。”

    李恪之言出口,过了片刻,药庐内走出了一个须发半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乍一看去,最多也就是知天命之年,谁能想到这竟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

    老者开了门,一眼看去,见门外站了十多人,如此阵仗,又看了看站在众人最前,衣着华贵、气宇不凡的李恪,心想必是朝中哪家权贵人家向他求医来了。

    孙思邈看着李恪,问道:“不知小公子是哪家子弟,来寻老道有何要事?”

    孙思邈不同于寻常大夫,他除了治病救人之外,更是修道之人,故而以道自称。

    李恪拱手回道:“小子乃大唐楚王李恪,此番正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请孙真人出山相助。”

    孙思邈听了李恪的话,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讶色。

    先前他在屋中听到李恪二字,只当自己是听岔了,抑或是同名之人,如今听了李恪的话,才知自己并未听错,眼前的这个少年正是名震长安的三皇子李恪。

    孙思邈拱手回道:“原来竟是楚王当面,老道多有失礼了。”

    李恪闻言,问道:“真人也知李恪之名?”

    孙思邈虽隐居在此著书,但他也并非全然与世隔绝,李恪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

    孙思邈回道:“那是自然,殿下为救关中百姓,出国为质四载,活人无数,老道岂能不知?”

    李恪谦虚道:“小子行事不过略尽绵力而已,比不得真人博学古今,著书以泽万世。”

    孙思邈生性淡泊,没有太多的心思同李恪在此闲谈,于是问道:“方才殿下口言奉皇命前来,却不知陛下传诏有何要事?”

    李恪道:“父皇欲请先生出山救人?”

    李恪的话早在孙思邈的意料之中,此前朝廷邀他前往宫中为官,孙思邈性情淡泊,自然不愿,纵是回绝了也无不可。

    可如今李恪却是奉皇命而来,请他救人,孙思邈倒是不便直接回绝。

    孙思邈问道:“却不知要救的是何人?”

    李恪如实回道:“尚书右仆射,杜相杜如晦。”

    李恪原以为孙思邈既已询问了何人,便该是有意前往的,而且医者仁心,李恪又是亲自来此,孙思邈断没有回绝的道理。

    可不料孙思邈听了李恪的话,当即摇了摇头道:“如若病的是杜相,请恕老道不能前往。”

第四十七章 蜀方

    杜如晦为官勤恳,事必躬亲,在朝野内外颇多赞誉,可谓古之少有的贤相。

    李恪原本以为只要他说出了杜如晦的名字,孙思邈自当乐于援手,可大为出乎李恪意料的当李恪说出患病之人是杜如晦时,孙思邈竟断然拒绝了。

    莫非他们二人曾有仇怨?

    李恪这么想了想,可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无论是杜如晦还是孙思邈,都非心胸狭隘之人,他们两之间纵有些间隙,也不至于叫孙思邈见死不救。

    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真人为何不愿救治杜相?”

    孙思邈叹了口气,回道:“三年之前,老道曾奉皇命入宫,在宫中曾见过杜相一眼,那时老夫便曾同杜相说过,他累日操劳,心血早已过透,若不仔细调理,寿命便在五年之内。如今看来,杜相并未曾把老道的话听在心里,反倒变本加厉,原本五年的寿命竟只三年便损耗殆尽了。”

    李恪听着孙思邈的话,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三年前孙思邈就曾为杜如晦确过诊,要杜如晦静心休养,但杜如晦官拜宰相,亦非渎职之人,诸多冗务加身,杜如晦想要抽身谈何容易,此事就算李世民同意,杜如晦自己也闲不下来。

    李恪道:“既然真人也知杜相之疾,想必已有腹稿在胸,真人何不随小子回京,救杜相一命。”

    孙思邈听了李恪的话,依旧摇了摇头道:“老道行医,从来只救想活之人,杜相自己求死,谁人都救不得他。”

    三年前,孙思邈便曾出言告诫过杜如晦,不过杜如晦未曾听孙思邈之言,在孙思邈的眼中,杜如晦之行于求死无异。

    李恪只得道:“真人为医,杜相也为医,只不过真人医的是人,而杜相医的是国,所谓医者仁心,杜相于国有功,真人若能救他,便等同救了许多百姓,真人何不随我走这一趟呢?”

    孙思邈道:“非是老道不肯救杜相,而是三年前老道已经救过了,不过杜相未听老道之言,依旧沉溺官场而已。”

    孙思邈三年前便曾救过杜如晦?李恪不知孙思邈的意思,于是问道:“真人之言何意?”

    孙思邈回道:“三年前老道还在长安之时便看出了杜相的隐疾,曾要杜相随老道一同来终南修道,静心养性,十年内身子便能大好。然杜相不愿去京离官,回绝了老夫之邀,老道还能如何救他?”

    李恪听了孙思邈的话,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杜如晦突患重疾,尚能安然处之,原来早在三年之前杜如晦便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之果。

    杜如晦拒绝了孙思邈,不愿辞官随他修道,倒也不算因为贪图富贵。

    因为杜如晦已然爵封国公,食邑千户,就算他挂印辞官,一生依旧可保富贵,杜如晦放不下的不是官职,而是他们君臣一同打下的大唐江山,是天下百姓。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在这一刻,李恪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明知将死,杜如晦依旧操心国事,一刻放不下手中的政务,这样的人岂非就是这诗中所写的模样吗?

    其实本质上来说,杜如晦和孙思邈并没有什么不同,杜如晦治国安民,孙思邈著书医人,都是为了使人活命,只不过是入世和出世的区别罢了。

    孙思邈这么一说,无论于公于私,李恪都非救杜如晦不可了。

    不过孙思邈性子也倔,他已认定了杜如晦自己求死,救之无用,李恪想要说服他实在是难比登天,李恪无奈,只能想了其他的法子。

    李恪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孙思邈为遗泽后世,留在终南山中一心著书,那李恪何不就投其所好,用药方来与孙思邈交易,要他去往长安救人?

    李恪对孙思邈问道:“小子听闻真人现在药庐著书,以此留一身医术于后人,却不知真人的医书著地如何了?”

    孙思邈不知李恪为何突然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老道才疏学浅,岂敢言著书二字,老道不过感世间方药本草部秩浩繁,若是病者生患,仓卒间求检不易,恐误了诊时,这才耗半生寻得各处良方,删繁去复,一一验证,将他们汇于一册罢了。”

    李恪闻言,俯身拜道:“天下医方甚多,浩如烟海,真人能以一己之力将其收齐,而后一一检正,汇编成册实非易事,小子佩服。”

    孙思邈谦虚道:“殿下言重了,老道不过采众人之长,做些整编之事,当不得殿下盛赞。”

    李恪道:“小子虽年少,却也从不虚言,小子所言每一个字句,均起自本心。不过小子虽为从医,但于医道却也有些兴趣,正有一个方子想向真人求证。”

    孙思邈闻言,只当李恪当真有甚不明之处,于是道:“殿下但请直言,老道必知无不言”

    李恪问道:“小子曾在弘文馆藏书阁中看过一册先秦古籍,古籍中曾记载东周神医扁鹊之事。书中写到扁鹊之时还曾提及扁鹊曾经用过的一道药方,此方竟是以蜀椒为引入药,专治痛风之疾,不知可有此事?”

    李恪的话音刚落,孙思邈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喜色。

    为医者,岂有不知神医扁鹊的。

    痛风之疾难医,纵是孙思邈也深感棘手,若是李恪当真能有神医扁鹊专治痛风的药方,孙思邈焉有不喜之理?

    孙思邈忙道:“扁鹊中年时游学天下,曾至蜀地,兴许殿下口中的药方正是扁鹊曾用,而后失传的也未可知,还望殿下直言相告。”

    李恪看着孙思邈激动的样子,知道他被自己的话所吸引到了,于是对孙思邈道:“真人若要这个药方倒也并非不可,不过这书还是小子北上突厥为质之前所看,实在是记不真切了,若是小子贸然开口,恐怕会说错了方子。”

    孙思邈闻言,当即道:“这个无妨,老道可随殿下同返长安,待殿下回弘文馆寻了此书,看了之后再告知老道便是。”

    李恪问道:“那真人既去长安,杜相的病?”

    孙思邈道:“杜相之疾老道自当尽力一试,不过究竟医好与否,老道也不敢作保。”

第四十八章 药王出手

    杜如晦虽然病了,但却也未有一刻闲着,每日仍旧操劳政务,他的病恶化地比太医令王琼想象的还要快得多。

    城东,蔡国公府。

    李恪离开长安的第四日,这一日蔡国公府上混乱异常,蔡国公杜如晦自昨夜子时入睡后,便再未起身,如今已是晌午仍旧昏迷在床,没有苏醒的意思。

    当杜如晦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到宫中,李世民大惊,连忙传召了王琼等一众太医院臣属,备上一应珍贵药材,前往蔡国公府探视。

    可杜如晦病重,纵然是天子亲自又能如何?

    “传朕旨意,能医克明者,赏银万两,良田千亩,官升三级!”李世民看着面色晦暗,但却仍不见转醒的杜如晦,对他身后的一众太医道。

    李世民的条件可谓优渥非常,众人哪有不动心的,可这治病救人又不同于上阵杀敌,光是有勇又能如何,若无救治之方,说的再多也一样束手无策。

    太医令王琼道:“启禀陛下,杜相之疾乃长年累月积攒而成,已透脾脏内腑,病入膏肓,纵是华佗在世,恐也难救啊。”

    李世民指着身后一堆世间罕有的药材,对王琼道:“天下名贵药材尽在此处,难道还补不回克明的元气吗?”

    王琼束手道:“杜相体弱,早已虚不受补,若是贸然以用大补之药,恐怕只会要了杜相的性命。”

    现在的杜如晦就仿佛一株渴地将死,脆弱万分的树苗,若是贸然已大水灌溉,非但救不活他,反倒会将他生生淹死。

    杜如晦躺在这里,面前的虽是一众名医,但却没有一个敢对杜如晦用药的。

    李世民闻言,怒道:“那你等以为该当如何,难不成便无药可医了吗?只要你们开口,不管要什么药材,朕都给你们弄来。”

    王琼听了李世民的话,脸上露出了满满的苦色,现在的杜如晦不是用什么药的问题,而是杜如晦根本就用不得药,一旦用了药,稍有不慎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若是杜如晦在他们的手中被医死,谁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所以众位太医面面相觑了许久,谁都不敢当先答话。

    过了半晌,太医令王琼见太医署上下均无人敢上前答话,只得硬着头皮道:“杜相之病例臣等此前从未见过,臣等无能,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看着面前的一众太医的模样,怒火中烧,也亏得李世民不是嗜杀之人,否则他们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世民闻言,怒道:“难道你们未曾见过,旁人也都未曾见过吗?你们还待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回去遍寻医书,哪怕你们是翻遍天下医书,也要给朕找出能救克明的方子来。”

    “诺。”李世民发话,众位太医应了一声,低着头出了房门。

    李世民是给太医们下了严令,但李世民自己也知道,若是他们没有法子,纵然是杀了他们也是无用,李世民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杜如晦,心中已经不再抱有多大的期望了。

    这一刻,李世民甚至已经在想着杜如晦故后,他该如何遗封杜如晦之子,方能对得起杜如晦在天英灵了。

    李世民事务繁多,也不便一直留在臣子府上,

    在杜如晦府上待了片刻,李世民便欲起身回宫,可他刚到府门外,却看到了骑着马,迎面而来的李恪。

    李世民见李恪出现在此,顿时心情轻松了许多。

    李恪若是未能请来孙思邈,他当前往宫中复命,可李恪既径直赶来的杜府,想必是不辱使命,将孙思邈请来了。

    此前太医令王琼也曾同李世民说过,这世上若当真还有人能救杜如晦,那这个人便只能是孙思邈,如今孙思邈来了,杜如晦的一线生机也就来了。

    果然,当李恪在府门前翻身下马后,李恪的身后跟了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李世民定睛望去,这来着正是他曾经请来长安的孙思邈。

    “孙真人来了。”

    孙思邈九十高龄,身体尚且如此康健,纵是李世民贵为天子,也是生平仅见。没有人会对活得更久没有**,尤其是富有四海的皇帝,所在孙思邈面前,李世民纵是帝王之尊,竟也亲自上前迎了两步。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

    “臣孙思邈参见陛下。”李恪与孙思邈一同俯身拜道。

    孙思邈走到李世民的跟前,以草民自称,显然就是告诉李世民,他此来杜府只为救人,非是为了官职。

    这个关头,李世民倒也没有精神去同孙思邈多去计较这些。

    “辛苦我儿了。”李世民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对李恪道。

    李恪回道:“为父皇分忧,和谈辛苦二字。眼下首要之事是为杜相诊病,儿臣还是先带着孙真人入府吧。”

    李世民点了点头,对李恪和孙思邈道:“克明已昏迷整夜,真人快随朕入府为克明诊病。”

    “诺。”李恪和孙思邈俯首应下。

    杜如晦之病孙思邈在南梦溪时便已经知晓,孙思邈坐在塌边,为杜如晦号了号脉,对杜如晦的情况便已了然于胸。

    “药箱。”孙思邈放下杜如晦的手,对身后为他拿着药箱的王府护卫道。

    王府护卫将药箱打开,递到了孙思邈的手边。

    孙思邈又接着道:“再准备一个盆热水,和一个铜盆。”

    孙思邈吩咐下来,杜府的侍婢当即从后厨端来了一个空着的铜盆和一盆热水。

    孙思邈从药箱中取出了数枚银针,扎在了杜如晦水沟、中冲等几处要穴,随着孙思邈的银针入体,杜如晦脸上原本的绛紫色顿时浅了下来。

    “快把盆拿过来,放在杜相的头下。”孙思邈看着杜如晦的样子,对婢女道。

    婢女闻言,连忙把盆端到了杜如晦的头下,就在婢女刚把盆端到杜如晦头下的时候,杜如晦的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浓血。

    孙思邈见杜如晦口中的浓血吐出,松了口气,擦了擦手,对身后的李世民道:“杜相淤在喉间的浓血已出,想来片刻后便能转醒。不过杜相体弱,这针灸之法难治根本,杜相能否撑过这一关还未可知。”

    李世民问道:“那依真人之见,该当如何?”

    孙思邈回道:“若是杜相能就此辞官归隐,每日不理俗务,仔细调理,兴许还能活过花甲,可若杜相仍旧如此操劳,就算杜相挺过了这一关,恐怕也就只剩五年之寿,到时纵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他。”

第四十九章 自作多情的杜相

    李世民尚有要事在身,听孙思邈有言,杜如晦的性命暂且保住,于是便先行回了宫。

    当杜如晦转醒后,李世民已经不在杜府,反倒是李恪陪着孙思邈还在府内。

    “杜如晦谢过殿下,谢过真人。”杜如晦醒来后,一眼便看到了卧榻旁坐着的孙思邈和李恪二人,哪里还不知是谁救了他,连忙挣扎着起身谢道。

    李恪见杜如晦欲起身,忙亲自上前扶了他一把,道:“杜相大病未愈,还是躺着歇息的好。”

    原本一旁不做声的孙思邈也道:“杜相不必急着谢老道,老道不过是将杜相唤醒,解得一时之难而已,算不得救了你的命。”

    杜如晦的病根不在喉间的那口浓血,而在已近油尽灯枯的身子,若是杜如晦的身子医不好,他随时都会再次昏厥过去。

    李恪对杜如晦问道:“杜相可知自己这一昏,昏了多久?”

    杜如晦昏迷,现在自不知晓眼下的时辰,于是杜如晦转头看了看服侍在他身旁的妻子杜氏。

    杜氏见杜如晦望向自己,于是回道:“夫君昨夜昏迷,现在早已过了晌午,到今已经是大半日了。”

    杜如晦脸上露出讶色,他没想到自己竟昏迷了这般久。

    其实杜如晦更没想到的是,如果孙思邈再来慢一个时辰,他喉间的浓血便会越发地淤结,到时他便会滞气而亡,永远都醒不过来。

    李恪对杜如晦道:“看来杜相是未把本王的话听进耳中,本王离京才四日,杜相就险些丢了性命。”

    李恪走前,曾同杜如晦讲过,杜如晦之疾与常年疲累有关,千万仔细歇息,但杜如晦病况恶化的如此快,显然是没把李恪的话放在心上。

    杜如晦苦笑道:“臣既知命不久矣,与其在府中坐等病死,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为陛下,为大唐再做些事情。”

    李恪闻言,对杜如晦道:“杜相之行,堪比古之武侯诸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王佩服。却不知杜相此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心中可有所得?”

    杜如晦想了想,对孙思邈问道:“此次杜某若能死里逃生,却不知还有几载可活?”

    孙思邈如实回道:“短则三载,长则五载,若是杜相能从老道之言,随老道往南梦溪修道,兴许能过花甲之年。”

    杜如晦听着孙思邈的话,仿佛只听到了孙思邈前半句一般,在口中念道:“三载,构儿已然娶妻,三载的时间也够杜某抱上长孙的了。”

    杜如晦口中的构儿便是杜如晦长子杜构,杜构于贞观四年初娶妻,杜如晦口中的长孙自然就是杜构之子。

    李恪听了杜如晦的话,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可短短三年的时间,李恪和他的楚王党当真能够成长到足够在朝堂之上应付长孙无忌的地步吗?

    李恪的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杜如晦行事方正,不比房玄龄那般圆滑,杜如晦若活着,长孙无忌多少会有些忌惮,可若是只有三年的时间,李恪费了如此多的心力,救下杜如晦的意义又何在?

    李恪顿了顿,对杜如晦道:“杜相乃国之柱石,杜相放心。本王稍后便当上书父皇,请父皇暂停杜相之职,挂闲职已在府内调养,待身子大好了再行理政。”

    杜如晦哪里是希望李恪这么替他说话,若是杜如晦想要任闲官,他早就同李世民提及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杜如晦听了李恪的话,当即道:“殿下救命之恩,臣铭记于心,但殿下的好意臣只能心领了。”

    李恪问道:“杜相这是何意?”

    杜如晦回道:“陛下登基四载,突厥方平,西北未定,天下百废待兴,臣身为陛下臂膀,岂能此时在府内偷闲。”

    李恪听到杜如晦的话,哪还不明白杜如晦的意思。

    李恪当即对杜如晦道:“天下事,能管的,能做的大有人在,何必事事劳烦杜相费心,想必父皇也不愿看着杜相为国操劳,疾患加重吧。”

    杜如晦道:“臣的身子是臣自己的,殿下救了臣,臣自然念殿的恩德,其他的事情,殿下便不便不插手了吧。”

    在杜如晦看来,李恪所图不小,李恪救他,无非就是为了施恩与他,如今他既然已经了认了李恪的人情,李恪自然就没有在多操闲心的必要了。

    不过杜如晦又哪里知道李恪的想法,李恪是救了杜如晦不错,但他却不是为了杜如晦的人情,而是希望杜如晦活着能够助他制衡长孙无忌。

    于公,杜如晦乃是贤相,自己愿以身报国,李恪也懒得夹在其中做那恶人。可于私,李恪却绝不希望杜如晦死地这般早,至少在李恪能有能力与长孙无忌一较高下之前,杜如晦绝不能死。

    李恪拍了拍自己的衣袍,起身对杜如晦道:“本王行事,但凭喜好,但看本心,与旁人无干,杜相感念本王恩德与否,本王不在乎,不过你的命是本王救的,本王便不准你死,有些话,本王说定了。”

    李恪之言方落,杜如晦一下子愣住了。

    杜如晦问道:“殿下之言何意?”

    李恪淡淡一笑,回道:“此事是本王自愿所为,非是为了杜相,所以杜相不必记本王的恩,更不必承本王的情,所以本王做什么杜相也不必管。”

    李恪说完,竟丢下了杜如晦,带着王府一众兀自离去了。

    杜如晦看着李恪飘然离去的身影,脑中竟一下子乱掉了。

    他自诩识人擅断,可他却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明明野心不小,有志于帝位,可偏偏他对自己这个当朝宰相又未表现的太过热络,甚至连送上门的人情都不予理会。

    原来误会了半晌,竟只是他杜如晦自己在自作多情?李恪从来都未想过要拉拢于他?

    不过无论杜如晦本人如何,杜如晦的正妻杜氏却承了李恪的情。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就在李恪离开内室,准备出门的时候,杜氏便借口相送追上了李恪。

    “杜夫人。”李恪见杜氏追了上来,对杜氏道。

    杜氏走到李恪的身旁,对李恪道:“克明的性子实在太倔了些,陛下那边便有劳殿下说项了。”

    杜氏为人妻,倒也不在乎那般多的富贵,只盼杜如晦身体康健,如此而已。

    李恪自也知道杜氏的意思,对杜氏道:“夫人之意本王清楚,夫人但可放心,为了杜相安危,本王必会与父皇言明此事。”

第五十章 长孙心忧

    “殿下方才为何这么做?”李恪刚出了杜府的大门,王玄策便对李恪问道。

    李恪看了眼王玄策,反问道:“先生指的是什么?”

    王玄策道:“殿下方才明明有机会拉拢杜相,为何却要刻意疏远?”

    在王玄策看来,李恪不惜以亲王之尊,入深山为杜如晦请医,为的不就是借此机会施恩于杜如晦,拉拢杜如晦,作为朝堂之上的助力吗?

    可就在杜如晦答应承了李恪的情后,李恪反倒口风一转,便离开了杜府。

    李恪闻言,摇了摇头,叹道:“杜相官拜尚书右仆射,拉拢了他,便是拉拢了半个尚书省,先生以为本王不想吗?”

    尚书省首官原为尚书令,但皇帝李世民为秦王时曾任尚书令,故而此后无人敢再任此官,原本作为尚书令佐贰官的尚书左右仆射便成了尚书省首官,因掌六部大权,更有左右相之称。

    杜如晦已帝王潜邸功臣官拜右仆射,掌天下官员栓选之权,更在吏部天官之上,这样的权力李恪不想要,那是不可能的,但此时的李恪又如何敢去伸手?

    王玄策乃聪慧之人,听了李恪的话,顿时便知道了李恪的顾虑,对李恪道:“殿下是担心陛下那边不悦?”

    李恪点了点头道:“杜如晦位高权重,乃父皇的从龙之臣,真正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岂是本王能去拉拢,又岂是本王能够拉拢地动的。”

    杜如晦已位极人臣,无论是官,还是爵,都已经到了臣子的巅峰,李恪又能再给他什么,他能拿什么去吸引杜如晦,叫杜如晦助自己夺嫡。

    而且杜如晦不同于王玄策,不同于岑文本,甚至不同于温彦博。

    李恪可以收王玄策为门下司马,拜岑文本为师,与温彦博走的极近,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这些没有触及李世民的底线,可若是李恪敢去拉拢杜如晦,那李恪便触碰到了李世民的底线。李世民绝不会纵容他。

    李恪年少,他的楚王党还能弱小,离开了李世民的庇护,李恪在朝堂之上尚不具备自保的能力。

    所以李恪与其白费力气,拉拢杜如晦,反倒不如直接告诉杜如晦,他不惜入深山救杜如晦不是为了杜如晦的性命,而是为了李世民。

    王玄策拱手道:“殿下之言甚是,殿下面对杜相,尚能思虑周全,下官佩服。”

    李恪看着王玄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道:“本王也是无奈之举啊,方才杜府之中必有父皇的眼线,本王擅动不得。”

    李恪乃李世民爱子,李世民疼爱李恪这自不必言,但李恪生在皇室,面临着的又是权位之争,父子之情在帝王之权的面前也显得苍白而无力,李恪行事,也只能是如履薄冰。

    王玄策看着李恪的样子,安慰道:“殿下宽心,今日之举虽有意疏远了杜相,但殿下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杜夫人,和与杜相交好的房相等人还是承了殿下的情的。”

    方才李恪离府前,杜夫人专程相送,自然是感激李恪救了杜如晦,也感激李恪愿上书皇帝,命杜如晦赋闲养病。

    李恪闻言,笑道:“只可惜杜相非是惧内之人,若是杜相如房相一般惧内,本王今日一行倒是满载而归了。”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一向惧内,在府内一向都是房玄龄之妻房卢氏说了算,故而李恪有此玩笑。

    ——————————

    李恪正自蔡国公府往自家府上而去,与此同时,司空长孙无忌也得到了李恪回京的消息。

    长安城北,永兴坊临近宫城延喜门,乃权贵云集之所,长孙无忌的齐国公府亦在此处。

    自打李恪安然回了长安,长顺无忌便没有一日心里舒坦过,每当长孙无忌想起李恪的那副模样,心中便难免愤懑。

    前些日子李恪开府建衙,长孙无忌本想着借此机会在李恪的楚王大肆安插人手,用作耳目,刺探李恪府上的消息,可李恪却早有防备,非但没有要东市送来的女婢,甚至就连宫中遴选派去的宫婢都被李恪打发去了外院,无甚用处。

    如此一来,长孙无忌便越发地不安了。

    面对这样一个少年,长孙无忌竟生出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这是曾经的太子李建成都不曾给过长孙无忌的。

    李恪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手段,长孙无忌甚至不敢想象,待将来李恪长成,将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长孙无忌绝不会看着李恪渐渐坐大。

    于是,长孙无忌得知李恪带着孙思邈救醒了杜如晦的第一时间,便命人传来了他的心腹褚亮。

    “杜如晦府上的事情,你想必已经知道了。”褚亮方一入门,长孙无忌便开门见山地对褚亮道。

    褚亮回道:“司空大人指的可是楚王携孙思邈救醒杜相之事?”

    长孙无忌道:“不错,此番李恪入终南,没想到他竟真的请回了孙思邈,还救醒了杜如晦,若日后杜如晦也为李恪助力,恐怕李恪在朝中的势力必将大涨了。”

    褚亮道:“司空大人高瞻远瞩,昔年崇教门外之言一语成谶,楚王终成气候。”

    “哼!”

    长孙无忌轻哼了一声,拍着椅把道:“气候?既无时势,他一介孺子更非英雄,他能算什么气候,左右不过是仗着年少,叫他钻了空子罢了。”

    褚亮闻言,知道长孙无忌必还有下文,于是问道:“不知司空大人传下官来此,有何吩咐?”

    长孙无忌道:“李恪虽非英雄辈,但他一向善于钻营取巧,若是长久下去,终究是个麻烦,你我同舟共济,可有对付李恪的良策?”

    褚亮投身长孙无忌,他褚家的荣华富贵便尽数系于长孙无忌之身了,自然尽心尽力。

    褚亮思索了片刻,对长孙无忌道:“楚王行事一向小心,倒也没留下什么把柄,若要对他动手,最好的机会莫过于突厥人了。”

    李恪与突厥关系极近,尤其是左领军将军执失思力对李恪更有救命之恩,自突厥突厥人着手对付李恪自也是个法子。

    不过长孙无忌却道:“献俘大宴之上颜相时已然就突厥之事弹劾过李恪,但却叫李恪逃过了一劫,如今若再拿出来,恐怕陛下未必会信啊。”

    褚亮闻言,自信道:“颜相时思虑不周,自然难免失手,可司空大人若是依下官之言行事,就算要不了李恪的命,也能断了他的声望!”

第五十一章 做局

    随着执失思力北上征抚归来,原本突厥各部首领的家小也随之被带回了长安。

    一时间突厥万户人家迁至长安,李世民赐宅赏地,将突厥人大多安置在了靠着东南的永崇、升平两坊。

    以往突厥人等大多被安置在鸿胪寺,严兵看守,他们倒也还算安稳。可随着李世民免他们之罪,甚至还多有加封官职,突厥人行事便不比以往那般谨慎了,颉利之弟欲谷设便是如此。

    起初,欲谷设刚在铁山被唐军生擒之时,自是担忧自己的性命,胆战心惊,可随着他随李靖大军入了长安,唐军倒是未曾为难他们,每日还赐酒食相待,欲谷设的心倒是定下了不少,但行事依旧谨慎。

    可随着执失思力北抚还朝,李世民赐官突厥各部,欲谷设作为可汗亲弟,也被拜为右骁卫将军,虽只是个虚名,不掌兵权,但也算是朝中权贵了,欲谷设的心一下子就飘了起来。

    长安城富庶繁华,举世无匹,欲谷设此前从未涉足长安,乍一见了长安繁华,倒是有点乐不思蜀了。

    自打立了夏,天气越发地炎热,欲谷设每日最喜的便是离了府衙后,前往平康坊的青楼小酌几杯,叫上几个姑娘,听上两支小曲儿。

    欲谷设虽是降臣,但却未被没收家财,这些突厥各部首领本就颇有积蓄,故而身家不菲,出手也阔绰,青楼中的姐儿也乐得招呼。

    这一日,欲谷设下了值,照常如往日一般往平康坊的青楼中饮酒作乐。

    只不过这一日,欲谷设并非孤身前来,与他同来的还有右骁卫司马陈封平。

    陈封平为右骁卫司马,而欲谷设虽不掌兵权,却也是右骁卫将军,位在其上,故而陈封平对欲谷设自然也多加奉承,欲谷设自己也未觉得不妥。

    “大将军再饮一杯。”欲谷设饮酒的雅间中,酒过三巡之后,欲谷设已然有些熏醉,但陈封平却似乎酒量奇佳,一连十数杯下肚,面色依旧丝毫不变,反倒还一直劝着欲谷设的酒。

    欲谷设虽善饮酒,但他对自己的酒量也还有数,他也觉着自己的量已差不多了,再这么喝下去怕是回不得府了,于是摆了摆手道:“喝不得了,再喝下去我便该醉了。”

    陈封平看着欲谷设有些晕乎的模样,却对欲谷设道:“这杯酒不同寻常,此酒乃是末将提前恭贺将军之喜,将军还真非喝不可。”

    欲谷设闻言,好奇地问道:“哦?何喜之有啊?”

    陈封平道:“大将军必已知晓,还瞒着末将作甚。末将已听闻消息,薛国公奉陛下圣旨,或将外放出任泽州都督,到时右骁卫大将军一职悬空,岂非大将军便是最佳人选?依末将看来,想必大将军已经得到陛下的消息了吧。”

    陈封平口中的薛国公便是司空长孙无忌的族叔长孙顺德,长孙顺德官拜右骁卫大将军,正是欲谷设的顶头上司,此番长孙顺德奉旨意将外调泽州任泽州都督,届时右骁卫大将军一职自当出缺。

    可欲谷设听了陈封平的话,却微微一愣,显然,欲谷设还不知长孙顺德即将去职之事,更别他谈他接替右骁卫大将军了。

    “竟有此事?”欲谷设闻言,惊讶地问道。

    陈封平看着欲谷设愣住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讶色,忙问道:“难道此事大将军竟丝毫不知吗?”

    欲谷设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因为喝酒喝的,欲谷设的脸竟憋地通红。

    右骁卫主帅变动,他身为佐贰官竟丝毫不知,这哪是有意叫他接任的意思,分明是在防着他。

    欲谷设端起酒杯猛饮了下去,叹道:“此事倒是不曾有人对我提及。”

    陈封平看着欲谷设的样子,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欲谷设道:“请大将军恕罪,末将只是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厚此薄彼,待阿史那思摩与大将军相差竟这般大。”

    阿史那思摩早年曾数次出使大唐,与李世民的关系也很是亲密,故而降唐之后,李世民有意扶持阿史那思摩取代颉利,为他节制突厥降卒,已于几日前册封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右武侯大将军。

    反观欲谷设,论身份,他乃颉利亲弟,比起阿史那思摩更显尊贵,可李世民只给了欲谷设一个区区的右骁卫将军,还不掌实权,欲谷设的心里能够平衡才是怪事。

    阿史那欲谷设,阿史那思摩,一个是郡王,一个连爵位都没有,同为阿史那氏子弟,相差如此之大,欲谷设的心里一瞬间对李世民满是抱怨。

    “不说了,喝酒!”欲谷设心里犯愁,已经不必陈封平再劝,反倒长吁短叹着他自己找酒来喝。

    喝愁就和喝喜酒自不相同,喝喜酒,一斗不醉,喝愁酒,几杯便晕晕乎乎了。

    又是几杯愁酒下肚,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到了时辰,欲谷设喝得大半醉,脚步飘着便出了青楼的雅间,扶着楼梯的扶手便要下楼。

    可就当欲谷设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一个模样文弱的书生扶着胸,咳嗽着便走了上来。

    按理来说,既有人下了楼,这书生自当退靠到另一边上楼,可偏偏这书生似乎没什么眼力见儿,竟冲着欲谷设直直迎了上去。

    欲谷设已喝地大醉,心中也正是烦闷,看着一个书生走向自己,抬起手便要将书生推开。

    欲谷设这一推不打紧,可架不住这书生身子太弱,只这么轻轻一推书生竟自楼上栽了下去,身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只剩下出的气儿了。

    “突厥人杀人啦!”书生摔倒在地,一下子突然许多人围了上去,高声呼喝了起来。

    随着青楼中的高呼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欲谷设的后背猛的一凉,酒意竟醒了大半。

    “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撞上了我。”欲谷设一边摆着手,一边极力地想要解释,可当他回头再想找陈封平替他做证时,却已经寻不得陈封平的踪迹了。

    就在此时,楼下再次有人高呼道:“突厥胡人杀了人还不认账,咱们去请平定突厥的楚王殿下为咱们百姓做主!”

第五十二章 秦帅诊疾

    “蜀椒五分,石脂七分,方风、细辛各四分,厚柎五分,陈朱臾一分,圭十分,薑六分,皆冶合,可治风。”

    马车之上,孙思邈看着李恪亲手交到他手中的药方,反复地看了几遍,脸上的笑意越发的重了。

    孙思邈一生立志修书,为后世汇编一部药籍大典,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个上面。

    孙思邈看到一个好的方子,便仿佛一个孩童看到了一个精美的玩偶,对于孙思邈而言,没有什么比一个好的药方更能叫他欣喜万分的了。

    “蜀椒入药,以石脂中和,此方实在妙哉,老道活了近九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已蜀椒入药的!”这个方子孙思邈越看越是喜欢,不禁抚掌笑道。

    李恪看着孙思邈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这方子孙思邈自然从未见过,这道方子起自先秦,乃神医扁鹊所创,而待扁鹊死后,这道方子也随着扁鹊一同长埋地下,还是在千余年之后才在成都被出土发掘。

    李恪对医理之道的兴致不大,所以他能够记得的也很是有限,也就只有这一个方子了,否则他还能帮上更多的忙。

    李恪道:“可惜本王所看之书对扁鹊神医的记载实在太过简略,否则兴许还能多为后世留下些好方子。”

    孙思邈道:“这些方子岂是易得的,有此一道老道便足矣。杜相的性命三五年内已经保住,待今日帮完殿下最后一个忙后,老道便要请辞回山了,回去之后自当好生钻研此方。”

    李恪闻言,忙道:“真人何必急着离开,长安城中医馆甚多,伤患也甚多,真人欲试方,这天下还有比长安城更好的去处吗?真人何不在长安城试了方子再行离去?”

    李恪的话,倒是叫孙思邈有些意动,孙思邈若想试这新得的方子,自然要寻来身患痛风的病人,而终南山中人迹罕至,想要寻人试方岂是易事。

    孙思邈想着李恪的话,着实有些道理,于是道:“殿下所言极是,如此老道便再多叨扰几日。”

    李恪见孙思邈应下了自己的话,笑道:“真人愿多留几日,是本王之幸,何来的叨扰一说。”

    李恪此次专程请孙思邈来京,除了救杜如晦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为秦叔宝诊病。

    秦叔宝的病是由外伤而引起的内疾,比起杜如晦的还要更为复杂,孙思邈愿意多留几日对李恪来说自然是好事。

    李恪心中正在盘算着此事,李恪的马车也已经到了秦叔宝的翼国公府。

    长安城权贵人家无数,华宅美屋也随处可见,翼国公府在其中算不得华美,但对旁人而言却极是好认,因为翼国公府门外立着的十二杆大戟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李唐以武立国,长安城勋贵无数,身怀功勋的武臣更是无数,但敢在勋门前立戟十二的却只有秦叔宝的翼国公府。

    这是李世民给予秦叔宝的殊荣,长安上下只此一家。

    李恪带着孙思邈来府上为秦叔宝诊病,楚王府的护卫早就来府上知会过了,翼国公府的大门早已洞开,秦叔宝也早在正厅等候。

    “秦叔宝参见殿下,见过孙真人。”李恪同孙思邈一入内,秦叔宝便上前拱手拜道。

    李恪扶起请秦叔宝道:“大将军快快起身,本王与孙真人此来便是为大将军诊病而来。”

    秦叔宝道:“末将身子抱恙,叫殿下挂怀了。”

    李恪道:“大将军的病乃是为我大唐而来,本王身为皇子自当上心,大将军还是快让孙真人诊治吧。”

    秦叔宝闻言,对孙思邈道:“有劳真人了。”

    孙思邈久居深山,甚少与人交道,性子一向淡泊惯了,秦叔宝说话,孙思邈也知道淡淡道:“大将军客气,大将军且先伸出手来,老道且先为大将军诊脉。”

    秦叔宝闻言,坐了下来,撸起袍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孙思邈也在秦叔宝身旁坐下,伸手搭在了秦叔宝的手腕之上。

    “大将军的底子当真是了得,竟如是铁铸的一般。大将军的这身内外伤若是换在旁人身上,早不知死了几遍,可大将军竟能撑到现在。”孙思邈把了秦叔宝的脉,啧啧叹道。

    秦叔宝少年从军,历经两百余阵,一身的伤病多达十数处,甚至有些当初就险些要了他的命。这也就是秦叔宝身强体壮,异于常人,这身伤若是旁人挨了,恐怕早就丢掉了性命。

    秦叔宝问道:“不知秦某可还有救?”

    孙思邈凝眉想了想,过了片刻对秦叔宝道:“大将军的伤由外而内,波及五脏六腑,大将军要想要恢复如初自不可能,不过若是保住性命,多活些年岁,倒是不难。”

    秦叔宝听着孙思邈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作为将军,尤其是秦叔宝这样曾经威震天下的将军,若是不能再征沙场,与死了何异?与其这样,还不如叫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尚不失为将者的尊严与荣耀。

    秦叔宝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若是秦某调理得当,将来可还有重回沙场的可能?”

    孙思邈断然地摇了摇头道:“大将军内腑已伤,若是调理得当保命不难,但若是用力过度,恐怕伤势更重,会断送了性命,大将军此后自行练武倒是不拘,但还是少与人动手为好。”

    秦叔宝听了孙思邈的话,自也知道了孙思邈的意思。

    秦叔宝叹了口气,无奈道:“秦某壮年时征战沙场,阵前斩将莫有能敌者,可没想到到了如今,竟连同人动手都是奢望,这算是上天对我双手染血无数的惩罚吧。”

    李恪看着眼前秦叔宝的样子,心中也难免凄然,秦叔宝的性命虽能保住,但至此他上不得战场,这与要了他的命又有何异?

    李恪虽不为将,但对这种感觉也能感同身受。

    可当李恪想要开口安慰秦叔宝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就在孙思邈正给秦叔宝诊病,嘱咐该如何配方熬药之时,原本守在门外的王府护卫竟突然走了进来。

    护卫入内对李恪道:“启禀陛下,王府传来消息,现正有数百百姓围堵于王府正门,鸣怨求见,请殿下为他们做主?”

    李恪闻言,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本王在京并无官职在身,到底是何事,竟寻到了本王这边?”

    护卫回道:“据王府传来的消息,似是突厥降将欲谷设在青楼杀了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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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