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进退两难
李恪身无官职,更无权节制突厥,欲谷设杀了人,本该去大理寺亦或是刑部,他们来此寻他作甚?
李恪刚听到这个消息,便闻到了此事背后阴谋的味道。
果然,当李恪自秦府赶回到府门外时,透过已经渐黑的夜色中,李恪隐约能够看到汇集在楚王府门外的百姓,细细看去怕不是有百人之多。
这些百姓除了死去书生的亲属,还有许多一同被煽动过来的路人。
“他们在此等了多久?”李恪对前来报信的护卫问道。
护卫回道:“他们已经在府门前等了半个时辰了,看样子似是没有之前那般多了,想必小人报信之时陆陆续续又走了一些。”
李恪接着道:“王府卫率未曾动手吧。”
护卫忙道:“都是百姓,王司马也下了令,未曾有人动手。”
李恪听见护卫的回答,稍稍放了心。
这些都是被挑拨来找他做主的百姓,若是王府卫率动了手,伤了百姓,说不得便会有人传谣,说楚王李恪为庇护突厥人,竟下令打杀大唐百姓,那李恪的名声就差了。
李恪看见了这些百姓,百姓们自然也看到了远来的马车。
“楚王回来了,楚王回来了。”李恪的马车方一出现,人群中便有人高呼了起来,原本聚集在门外的百姓则纷纷靠向了李恪的马车。
“家中独子被突厥人醉酒杀害,请殿下为小人做主。”李恪刚掀开帘子出了马车,人群中便有一个老妪跪在了李恪的马车前,伏地拜道。
李恪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
欲谷设失手杀人之事,份属刑案,他们去寻刑部便可,抑或是大理寺,哪怕是兵部和御史台也还算是合理,可他们却偏偏聚到了他的王府外作甚?
当然了,这些话也只能是李恪自己在心中想想,百姓既然来寻了他,他自然不便全然不顾,再把他们再推回去。
于是李恪下了马车,扶起了身前跪拜着的老妪,问道:“方才本王不在府内,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可能仔细同本王讲明?”
老妪起身对李恪道:“回殿下的话,老妇本是城西商户,而我儿却是个读书人,今日我儿同窗小聚,不料却在青楼中因为不慎冲撞了突厥来的将军,而被那突厥将军给推下楼活活摔死了。老妇夫家两代单传,只这么一个独子,如今却被人杀死,还望殿下为老妇做主啊。”
李恪低头看着老妪,问道:“长安城各部衙门甚多,老夫人为何不去请衙门的人做主,反倒来寻本王呢?”
老妪回道:“老妇听闻那突厥将军位高权重,寻常的衙门人恐怕惧他权势,动不得他,而殿下一向为民请命,爱民如子,故而老妇专程来求殿下做主。”
李恪听着这老妇的话,心中已经满是疑惑。
按着老妇自己说的,他不过是城西的一家寻常商户,既是寻常商户想来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可方才当着李恪堂堂楚亲王的面,这老妇说话的调理竟很是清晰,不忙不乱,仿佛是早先就背好的话一样。
不过尽管李恪心中疑惑,但脸上依旧不见丝毫异色。
李恪对既是对老妪,又是对众位百姓道:“本王虽无官职在身,此事亦非本王管辖,然长安百姓有难,本王绝不会袖手旁观,明日一早,本王便当前往大理寺一趟,与大理寺卿讲明此事,他们若不仔细办理,本王便将直达天听,禀奏父皇。”
此事蹊跷非常,李恪自然看的出来,但此时他也不得不表态,是一个欲谷设重要,还是他在长安百姓中的声望重要,李恪自有衡量。
李恪身为亲王,他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已经足够了。
这老妪闻得李恪之言,连忙拜道:“老妇谢殿下恩德。”
李恪扶起老妪,对身后一同前来请愿的众人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你等快各自回去歇息吧,此事自有本王做主。”
李恪都已经应了此事,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必再留在此处,也都纷纷离去了。
李恪见得众人离去,脸色猛地一沉,对身旁的王府卫率道:“立刻前往岑府,把家师请来。”
“诺。”王府卫率应了一声,直往岑文本府上赶去。
此时已是戌时,天色已暗,李恪此前从未在这个时候传见过岑文本,岑文本闻得李恪传见,自知是有要事,当即收拾出门,往楚王府赶来。
岑文本与旁人不同,他来见李恪向来不必通禀,直奔李恪的内院而去。
“方才之事,王府卫率可曾告知岑师?”岑文本一入内院,李恪已在院内等候,上前问道。
岑文本道:“在来的路上臣已经问清楚了。”
李恪道:“岑师以为此事如何?”
岑文本道:“此事本与殿下无关,这是生生有人要把殿下拉扯进去。”
李恪道:“若只是一个欲谷设,本王倒是还好。以往在漠北时欲谷设便与本王不合,没少给本王下绊子,本王纵是下帖子到大理寺,要大理寺严惩欲谷设,那些突厥人也怪不到本王的身上。”
此次投降大唐的突厥人甚多,但李恪真正看得上眼,想要拉拢的不过寥寥数人,而才干平庸的欲谷设绝不在其中。
岑文本皱了皱眉道:“欲谷设算不得什么人物,区区一个欲谷设自然为难不到殿下。可前些日子殿下刚刚拉拢了执失思力,答应执失思力在必要关头可拉突厥一手,现在欲谷设便出了事,臣以为此事还有后手。”
李恪道:“岑师是担心通过欲谷设波及整个突厥?”
岑文本道:“欲谷设乃阿史那氏之人,亦是突厥皇族,他在突厥人中地位不低,如若有人有心利用,波及整个突厥倒不是难事。”
李恪听着岑文本的话,也意识到了什么,欲谷设一个人虽然李恪看不上,但李恪却有意通过拉拢执失思力来收拢突厥人,若是这把火真的烧的大了,说不得真的会波及所有突厥降臣,甚至会烧到与执失思力相交甚好的李恪的身上。
李恪当即道:“我即刻命人前往平康坊,务必查清那死去书生的来路。”
第五十四章 名望杀人
“启禀殿下,昨日死去的书生是城西采文堂的弟子,确是商户之子无疑。”次日巳时近午,李恪遣人出去调查的结果便传了回来,对李恪禀告道。
李恪问道:“那他的祖上呢?”
兴许这个书生与朝中权贵并无直接关联,但兴许他的祖上曾经为官,亦或是哪家门人。
但王府仆从回道:“其祖上均是农户,家境清贫,也是到了其父辈才开始经商,稍有些家财。”
李恪听了仆从的回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李恪接着问道:“那你可曾查到是何人起哄,要他们来寻本王做主的?”
仆从摇了摇头道:“属下无能,那日人多眼杂,又是在乱哄哄的青楼之中,查不出究竟是何人”
李恪摆了摆手道:“无妨,昨日生了这样的事情,青楼之中势必混乱,此事怪不得你。”
李恪身旁的岑文本闻言,摆了摆手,示意仆从退下,对李恪道:“殿下,事已至此,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调查故意起事之人,而是殿下当设法与此事撇清关系,免得身陷其中。”
李恪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岑文本道:“殿下本就与欲谷设不合,殿下下帖子命大理寺严办此案倒也无妨,但事已至此,何不就此停手。”
李恪道:“可他们若是就此处死欲谷设呢?死一个欲谷设本王自无所谓,欲谷设冤死与否,本王也不在乎,只是欲谷设若是这么死了,在朝的那些突厥人又该如何?”
此次突厥降唐,突厥人中封官的不在少数,若是能仔细培植,在朝中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李恪乃是庶子,在朝中根基浅薄,李恪本欲借执失思力的路子渐收突厥人为己用,自然不想就这样和突厥人彻底对立。
岑文本知道李恪的意思,对李恪道:“殿下是担心自己掺和进此事,而此事又要了欲谷设的命,不利于殿下拉拢执失思力人等,是否?”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弟子曾出使突厥四载,大唐数位皇子中能收突厥为己用者,非我莫属。”
岑文本道:“殿下欲收突厥为己用,壮大羽翼,自是好事,可良禽择木,木也需择良禽,眼下突厥新降,实力固然庞大,但其中良莠不齐,并非人人尽可堪用,殿下欲要收拢何必急于一时。”
突厥上下尽降大唐,其中固然有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这样的良将,也有欲谷设这等成事不足之辈,若是与他们走的太近,恐生乱子。
李恪道:“岑师的意思是弟子此事不宜牵涉太深,只需点到即止便可?”
岑文本道:“欲谷设一事背后的意图尚不明朗,殿下此时若涉入太深,恐中了圈套。”
李恪听着岑文本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
现在的大唐,没有任何比李恪更清楚这些突厥将领将来在大唐走到何等的地步,将来的突厥一众将领在大唐军方,乃至整个官场又是何等的势力,这股势力摆在李恪的眼前,李恪不想吃,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现在动手,背后的风险去也是显而易见。
就在李恪左右为难的时候,清早外出楚王府司马王玄策却已经回府了。
“殿下,欲谷设一案结了。”王玄策一进门便对李恪道。
“结了?”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讶色。
李恪忙问道:“是何结果?”
王玄策回道:“右骁卫司马陈封平今日早间入大理寺作证,力证欲谷设并未欺打那书生,那书生不过是自己不长眼,撞上了欲谷设,跌落摔死的。”
李恪接着问道:“那大理寺最终的裁定呢?这书生家人的意思呢?”
王玄策回道:“大理寺最终裁定是为误杀,责罚欲谷设罚银三千两,仗二十,这书生家人也认了大理寺的判罚,领着三千两罚银回去了。”
李恪不禁奇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摔死了,难道这书生家人便这样作罢了吗?”
王玄策道:“臣也觉得此事蹊跷,所有刚才又命人专程前往这书生的街坊四周查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书生犯了痨病,就算没有欲谷设这一下,也活不了多久了,那书生的家人与其在大理寺和欲谷设纠缠不清,还不如拿了罚银回去,还能为那书生的襁褓幼子留一份家业。”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解释,顿时明白了过来。
三千两银子,莫说是对寻常的小商户,就算是对朝中大员而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三千两银子足以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置办一份不菲的产业,更是寻常商户经营数十载也未必能挣来的钱财,面对这样的钱财,他们岂能不动心。
更何况那书生本就命不久矣,能用他那条本就没几天的命,换来子嗣衣食无忧,倒也划得来。
不过这样一来,李恪却越发地想不通了。
难道此事当真是他多虑了,原本此事只是一个巧合,并非是冲着他李恪来的?
李恪问道:“那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王玄策的脸色依旧沉闷,摇了摇头道:“依臣来看,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猛地想起了什么,对王玄策问道:“可是外面又在风传什么?”
王玄策道:“殿下猜对了,如今外面正在风传,此事之所以能如此快地结案,俱是因为殿下出面相助。外面还在风传殿下爱民如子,若百姓有冤,殿下比大理寺、刑部,甚至比御史台还要秉直有效。”
由王玄策所言,如今外面所传扬的话俱是对李恪声望有益,但李恪听在耳中,后背却猛的一下子湿透了。
李恪只是一个皇子,除了一个尚不之官的扬州大都督,并无其他官职在身,亦无司法之权,外面的百姓竟把他摆在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这三法司之上,这岂是好事。
别的不说,光是这三法司的官员又该如何看待李恪?更何况此事若是传到了李世民的耳中,李世民又会如何想,这是一个庶皇子该做的事情吗?
看着是百姓主动来寻的李恪,可若非亲眼所见,这事怎么想都像是李恪故意插手,借此邀买名望。
欲谷设一案,欲谷设不过折了三千两银子,受了二十板子,但李恪却在无形中开罪了三法司,得罪了欲谷设,甚至还有可能叫李世民心生忌惮,李恪光是想着,心中都觉得一阵寒意。
第五十五章 禁中奏对
“法司三堂不足夸,何如叩阙问楚王。”
欲谷设一事算不得什么大案,结的也快,但李恪的名声却莫名其妙地传了出去,甚至都被编成了调子,在街坊之中传唱。
不过随着李恪的名望一夕上涨,这一次不再需要任何人挑拨,各部弹劾李恪的奏本也如雪花般飞进了宫中。
御史台首官,御史大夫温彦博同李恪一向亲善,尚还能压制台中御史,可刑部和大理寺便不会手软,上到尚书侍郎,下到郎中司吏,弹劾李恪的奏本怕是已经摞地比李恪人还高。
朝堂之上,少有人会去细查此事,也没有人相信李恪只是被拉扯入局之人,朝中大臣们看到的只是三皇子楚王恪擅自插手朝政,邀买人心,意图不明。
太极宫,立政殿,李世民日常批阅奏章的书房。
李世民看着眼前对着如小山般的奏章,打开一本是弹劾李恪的,两本是弹劾李恪的,第三本还是如此,李世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李恪给大理寺下帖子,说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李恪所为,和如今外面风传之事,着实叫三法司下不来台,仿佛他们变成了摆设一般。
李恪做的虽然出格了些,但李恪为民主事,本也无过,而李恪为李世民爱子,颇得其宠,李世民自是不愿以此事责罚李恪。
但李世民的心中却也有另外一番隐忧,叫李世民有些左右为难。
李世民看了眼身旁侍候着的黄门侍郎王珪,问道:“叔玠(王珪字),近日关于楚王之事,你在外面可有耳闻呀?”
王珪出自太原王氏,本为废太子李建成心腹,后又因杨文干谋反案被流放嶲州,故而未及参与玄武门之变。后待李世民登基后,惜王珪之才,特招王珪回京效力,拜黄门侍郎,随侍圣驾左右。
王珪出自世家名门,文采韬略俱是上上之选,性情又耿介忠直,李世民甚至一度有引之为相之意,故而凡事有不绝者,常当面垂询。
王珪回道:“此事宫外闹得风声正大,臣也曾有听闻。”
李世民问道:“那此事你以为如何?”
王珪想了想,并未回答李世民的话,反倒俯身拜道:“此事臣不敢说。”
李世民闻言,不解地问道:“哦?这世上竟还有你王叔玠不敢言之事,这是为何?”
王珪回道:“楚王乃皇子,楚王之事便是天家之事,臣乃人臣,岂敢随意置喙。”
王珪为人臣,已经历过一次皇位之争,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对此自然是敬而远之。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朕当是何事,无妨,你但可之言,朕赦你无罪。”
王珪得了李世民这句话,这才道:“依臣看来,此事本身倒是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此事背后的危机陛下却不得不防。”
李世民道:“讲。”
王珪接着道:“嫡庶失衡,主次不调,陛下万万不可大意,以免重蹈覆辙。”
王珪之言一出,李世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而王珪的意思也正是李世民所担忧的。
这话若是自旁人口中说出,李世民兴许还有担心挑拨之嫌,但王珪绝不会。
王珪一向忠直,与长孙无忌、高士廉等人关系不和,王珪向着的是李世民,绝不会偏帮太子。
而随着李恪北质回京,李恪的在京中的威望已经远超诸王,甚至远超太子李承乾,京中百姓,知楚王而不知太子者,大有人在。
不过此前李恪所为并无半点不妥,李恪的功绩也是在突厥四载换来的,于国有大功,李世民倒也乐见其成。
不过如今,随着李恪的声望大涨,三法司官员纷纷上书弹劾,李世民却不得不开始重视了。
李世民本也非嫡长子,他太清楚自己的野心是从何而来的了。
李世民对皇位的野心也不是与生俱来,而是随着他领军出征,他立下越来越多的战功,在朝堂累积越来越多的威望,他的野心才会越发地膨胀。
可是现在,李恪似乎正在走他走过的路。
李世民曾经历过兄弟手足相残,同样的事情他绝不希望在李恪和李承乾的身上再次发生。
李承乾才是嫡长子,朝廷已然册封的太子,与李恪相比,李承乾虽缺乏功绩在身,但亦无不妥之初,若无天大的罪过,李世民绝不愿废储重立。
若是寻常臣子恐会威胁到李承乾,兴许李世民就直接下旨伤叱,远调地方了,可李恪不同,李恪与李承乾手心手背都是肉,李世民重责哪一个都舍不得。
李世民对王珪问道:“你以为楚王如何?”
王珪听了李世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想了想,才回道:“楚王少而为质,待人谦和,对陛下亦是忠心不二,虽年少,却堪比古之贤王。”
李恪少而有功,曾为大唐北上为质四载,北伐之战亦有建树,故而无论是军将还是文臣,李恪在朝中的口碑向来不差,王珪之语,算是中规中矩。
李世民听了王珪之言,也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的三子,李世民自己也是疼爱有加,李恪虽是庶子,但他的官爵封赏丝毫不在李泰这个嫡子之下,甚至封地食邑犹有过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北地历练的缘故,李恪少年老成,行事也进退有据,得宜得体,就算今日有诸多大臣上书弹劾,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但李世民对李恪唯一的担忧就算李恪因为自己的疼爱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但若是要因为三法司大臣的上书,便责罚李恪,或者是言语伤叱,李世民还是于心不忍。
李世民对王珪道:“此事说来楚王并无大过,罚之不妥,然你之所忧朕同有深虑,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王珪沉思了片刻,对李世民回道:“既陛下不愿罚楚王,那赏赐太子便是,楚王是聪明人,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赏赐太子,楚王必知深意,而且就算楚王不知,岑文本也必会告知。”
李世民听了王珪之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众人弹劾李恪,李世民虽不予责罚,但却赏赐了太子,众人自然就知道了李世民的意思。
李世民当即下令道:“叔玠,替朕拟旨,册李文纪为太子少师,入值东宫,另着太子承乾于东宫听讼,犯诉三法司有不服者,尽可於东宫上启,令承乾断决。”
第五十六章 当务之急
李恪亦是消息灵通之辈,当李承乾听讼三法司的消息出来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李恪已经得到了消息。
所谓听讼,虽不掌实权,却有监督之责,而太子李承乾监督的不是六部,不是九监,偏偏是李恪刚刚下了帖子的三法司。
不过李世民倒也没有全然不顾李恪的感受,李世民通过这种方式把道理同李恪讲了,但为了照顾到李恪,依旧下旨赏赐李恪蜀锦千匹,黄金百两,已表彰李恪护民之功。
李世民的意思已经明显地不能再明显了,李恪兴许做的不甚妥当,但大唐皇子也不是那些朝臣所能够随意指摘的,在他李世民看来,他的孩子做的没错,非但没有错,而且有功,他还要下旨嘉奖。
三法司的人觉得李恪手伸的太长,颇为不妥,上书弹劾李恪,那李世民就给他们一个交代。命太子名正言顺地听诉三法司,而李恪则护民有功,理当嘉奖。
天可汗,大唐皇帝,护起犊子来也是霸道非常。
但此处楚王府中的李恪并未因为李世民的偏袒而有丝毫的庆幸,反倒满是不安。
李恪很清楚李世民的性子,他自己就是弑兄杀弟而登上皇位,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几个皇子发生同样的事情,所以他绝不会想要看到李恪对于这个皇位也有野心。
“这一次他们行的是釜底抽薪之计,直接借父皇的手来明示于我,实在是棘手。”李恪坐在楚王府的前厅,看着厅中堆放着的蜀锦,面色颇为难看。
这些蜀锦,在李恪的眼中哪是什么皇帝的赏赐,分明就是一种告诫,告诫李恪需恪守本分,不得多有非分之想。
岑文本抬头看着李恪,对李恪问道:“殿下聪慧,陛下之意想必殿下定然是知道了。”
李恪道:“不错,父皇虽未责罚于我,但父皇之举背后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岑文本问道:“那殿下的意思呢?”
李恪听着岑文本的话,自然知道岑文本的意思,岑文本这是担心自己年少,心志不坚,被李世民这么一道圣旨吓到,萌生退意。
于是李恪道:“父皇的意思只是父皇现在的意思,父皇年富力强,春秋正盛,将来之事谁能说得准,现在父皇中意的虽是皇兄,但帝位又岂是全凭一时喜好便能定夺的,前路难行,弟子早已做好的披荆斩棘的准备。”
岑文本听了李恪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朝堂之上,一时胜负又算得了什么,岑文本担忧的从来都不是这短暂的高低胜负,否则他也不会拜李恪为主,他担心的是李恪的心态,担心李恪此事过后因李世民的态度受了挫折,失去了以往的锐气,不过如今看来,李恪壮志依旧,并无丝毫的动摇,倒是他多虑了。
岑文本对李恪道:“依臣看来。此次无论是殿下此次吃了暗亏也好,还是太子听讼三法司也好,这些都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陛下对殿下的态度。”
李恪道:“先生是担心父皇对我起了防范之心?”
岑文本道:“陛下的皇位本就是自玄武门而来,所以陛下也绝不希望诸位皇子重蹈覆辙,这才甫一登基便立下太子,为的就是杜绝诸皇子争位之心,近日之事,殿下之志陛下已有猜测,长远来看,恐怕于殿下不利啊。”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父皇对我心生顾忌,长此以往,我楚王府上下必将左右掣肘,寸步难行。”
岑文本道:“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打消陛下对殿下的顾忌。”
眼下诸皇子年少,如果李恪第一个跳了出来,阻力实在太大,但若是待诸皇子长成,人人野心渐露的时候,那才是李恪浑水摸鱼的机会。
所以李恪绝不希望李世民过早地对他生了防范之心。
李恪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岑文本道:“法子倒是有法子,不过却要委屈殿下了。”
李恪毫不犹豫道:“只要能打消父皇的顾虑,本王纵受些皮肉之苦也无妨。”
岑文本道:“皮肉之苦倒是不必,不过殿下的清名却要受累了。”
——————————
长安城,司空长孙府。
时已入夏,气候炎热,身在长安城,寻常人都不必多动,只消坐着便是热地流汗,更何况本就体胖的长孙无忌。
不过此时天气虽热,但长孙无忌的心情却很是舒畅。
“名望杀人,希明这一招比颜相时高明许多,佩服,佩服。”长孙无忌听着褚亮自宫中带出来的消息,满意地抚掌道。
褚亮道:“既是名望,亦是借刀,三法司的刀,倒是比褚某想的还要利索。”
长孙无忌道:“三法司的刀利,陛下的刀更利,此事李恪竖子在府中想必坐立难安了。”
褚亮道:“只可惜陛下对楚王宠爱过甚,陛下对楚王不过警戒,没有动楚王分毫,未能一举建功。”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如此足矣,陛下对楚王已心生间隙,时日久了间隙越发地大了,李恪自然就失了圣宠了。皇子失了圣宠,对太子便再无威胁,所以对付李恪,万不能操之过急。”
褚亮拱手拜道:“司空大人所言极是。”
长孙无忌看着褚亮,突然问道:“令子在起居郎一职上也待了有些时候了吧。”
褚亮听了长孙无忌的话,哪还不知长孙无忌的意思,当即激动道:“犬子自贞观元年任起居郎,而今已四载。”
长孙无忌道:“四载,时间也不短了,可以挪一挪了,希明以为呢?”
褚亮道:“微臣愿听司空大人吩咐。”
长孙无忌道:“弘文馆虞世南年迈,近来精力多有不及,陛下仁德,为分其职,欲在弘文馆加侍书一人,专司诏令草拟,我听闻令郎的一笔字写的极好,若是不嫌侍书是个闲职,便由他兼了吧。”
褚遂良少年便曾虽其父褚亮在弘文馆当值,处置弘文馆杂物,人皆戏称为“馆主”。
褚遂良自幼便与当时大儒往来甚多,一身文采通达,更难得的是练的一笔好字,就连当时楷书大家虞世南都对其赞不绝口。由他来担任侍书一职,倒也妥当。
侍书虽品级不高,但却每日随侍李世民左右,可谓亲信,褚亮哪有不愿的道理。
褚亮忙拜道:“司空大人伯乐之恩,下官代犬子谢过。”
长孙无忌还在府中为褚亮之功加赏其子,可就在此时,长孙无忌长子长孙冲突然出现在了门外。
“阿爹,楚王府那边传来消息。”长孙冲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问道:“何事?”
长孙冲道:“陛下的赏赐到了楚王府后,楚王竟出府往平康坊去了。”
第五十七章 撷玉楼
“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为风流薮泽。”
作为男子,对于传说中青楼林立的平康坊,李恪虽从未来过,但心里却总有着一种好奇。
文人墨客,侠客美人,李恪虽在深宫,也曾听过平康坊中的许多故事轶闻,李恪也想亲自去看看能叫李白留下“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的平康坊究竟是何等模样。
当李恪带着一众豪奴,身着锦袍,鲜衣怒马地出现在平康坊中时,还是雏儿的李恪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所惊住了。
李恪骑在马上,抬眼望去,只见平康坊坊道的两侧尽是成排的青楼妓馆,大致数来,怕不是有上百家之多,而在青楼的门前,来来往往的客人源源不断,虽未到生意最好的时候,却已经可见规模。
“先生可知这平康坊最好的青楼是何处?”李恪已经被眼前的场景晃花了眼,不知该去往何处,只得对身旁的王玄策问道。
世之男子多以风流自诩,青楼也是个会友酬客的好所在,王玄策也不例外,自打王玄策随李恪回京之后,便成了平康坊的常客。
王玄策指着北面的方向,对李恪道:“莫说是平康坊了,就算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的青楼也是北面的撷玉楼了,那可是个一掷千金的好所在,去撷玉楼玩乐的王公贵族最多。”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眼中一亮,李恪不缺钱,他虽然不是真的来青楼找姑娘,寻乐子,但做戏要做足,李恪怎么的都不会随便寻了个青楼便将就了。
李恪道:“好,本王难得来着平康坊一趟,便去这撷玉楼了。”
说着,李恪扬鞭策马,便带着人直奔北面的撷玉楼而去。
撷玉楼位处平康坊北侧,与再北面权贵府邸云集的崇仁坊只一街之隔、
撷玉楼楼高四丈,计三层,时天色虽还未暗,但已经挂起了灯笼,印地门前一片通红。
许是因为开门迎客的缘故,撷玉楼的门脸极大,竟直追李恪的楚王府。李恪到了门前,方才翻身下马,便听了楼中的莺歌燕语之声。
李恪相貌俊秀,因长居上位本就气度不凡,再加之衣着考究,纵是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城中亦是扎眼,他方一出现在门外,便被门内的姐儿们注意到了。
“公子可有熟识的姑娘?”李恪一进正堂,青楼中迎客的姐儿便看出了李恪和王玄策的主次,迎了上去,热络地对李恪问道。
李恪抬头看了看撷玉楼正堂的布置,倒是与他所想的大不相同,没有太多艳俗的布置,反倒显得雅致非常,甚至就连店内迎客的姑娘都颇有几分颜色,不似外面的庸脂俗粉。
李恪回道:“倒也没有什么熟识的姑娘,我们不过是来听听曲子的,你给我们寻个雅间,找几个嗓子清亮些的姑娘便是。”
姐儿听了李恪的话,又看了看李恪的架势,心中已知,李恪想必是头回来的生客。
但凡是熟客,都不会如李恪这般说话,而且他做了这么些年的青楼请来送往的活计,如李恪这般带着自家婢子逛青楼的,还是头一遭呢。
不过这姐儿断不会因为李恪是个雏儿而有丝毫的怠慢,反倒越发的殷勤了,因为越是李恪这样出身富贵的雏儿,出手便越发地阔绰。
姐儿忙引着李恪和王玄策上楼道:“公子楼上请,奴家这就为公子安排去。”
姐儿将李恪和王玄策引起了一间临院的雅间,便下去安排了。
这些姐儿在青楼混迹多年,看人的本事自然练地准当,她心知如李恪这般少年贵公子恐不喜那些样貌美艳的打扮,故而专门为李恪寻来了几个模样清丽可人的姑娘来。
这青楼中的女子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娼妓,以出卖身子为活,而另一种则是清倌人,这些清倌人自幼养在青楼,才色俱佳,非但样貌好看,更能识文断字,吟诗作画,李恪不是常人,姐儿为李恪找来的姑娘便是清倌人。
李恪一身锦袍华服,又生的唇红齿白,进了雅间的淸倌儿一见了李恪的模样,便知是哪户权贵人家未涉欢场的公子,当即生了攀附之心。
毕竟李恪这样的人在青楼中并不常见,一旦李恪当真相中了她们,动了真心,将她们赎回府中,哪怕只是做个侧室也比在这青楼中看人眼色要好上无数。
可她们哪里知道李恪的身份,李恪若当真有这份心,只消他开口,宫中比她们颜色妍丽的宫婢大有人在,李恪根本就不是冲着姑娘来的,所以尽管她们使尽了浑身解数,李恪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老神在在地微阖双目,不解风情地干听着曲子,看着姑娘们都心焦。
倒是李恪身后站着侍候的丹儿,看着李恪面对美色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这曲子听了许久,光是这茶水都换了两遭,也唱的姑娘们口干舌燥,喉咙都快冒了烟。
谁能想到,眼前这少年竟如此稳得住,害的他们自讨没趣,他们看着李恪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幽怨。
就在姑娘唱地都快没了气力的时候,李恪要等的东西终于等到了,雅间外的阁院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李恪抬眼朝着院中努了努嘴,王玄策知意,立即命门外守着的王府卫率下去查问。
不多时,王府卫率便探查到了消息,回到了雅间。
“回禀公子,楼下是两人为了一个姐儿大打出手,还见了血,动静倒是闹得不小。”王府卫率对李恪道。
“哦?竟有此事?”李恪说着,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趣色。
李恪的反应看在唱曲儿的几位清倌人眼中,眼神便越发地幽怨了,谁能想到,多么好的一位贵公子,可偏偏对她们生不起半点兴致,看着她们,甚至还不如看着楼下为了争风吃醋动手的两个男子来地热闹。
不过此时的李恪哪还顾得及她们的感受,李恪对身旁的王玄策问道:“先生,这坊内斗殴,归何部管辖?”
王玄策回道:“依制属右武侯卫管辖。”
李恪道:“立刻拿我的贴子下到了右武侯衙门,要他们即刻处置此事,最好是能叫来右武侯将军执失思力,我要把事情弄得越大越好。”
“诺。”王玄策当即应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所谓风流
右武侯卫,掌长安城内防卫,除了每日轮值宫城之外,更领各坊武侯铺,兼巡街职责,寻常百姓报了案,尚且需遣坊丁或军士前往调停,更何况还是楚王李恪命人送来的帖子。
李恪的帖子下到有武侯卫执失思力处,执失思力心知这是李恪之意,生怕李恪也在其中,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即刻亲自带上上百兵将,竟是将撷玉楼围了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
待一应查明之后才知此时本与李恪无关,将闹事之人狠狠地责罚了一顿,收兵回衙了。
一起寻常的街坊争斗竟引来了右武侯卫将军,本就怪异地很,寻常人自然不知因果,但却恰好叫当日轮值的监察御史看出了端倪,于是一番查证之后,一封弹劾李恪的奏疏,又送往了皇宫。
“陛下,御史台递来一本折子,又是弹劾楚王擅自插手部务。”次日午前,立政殿中,李世民正如往日一般在书房批阅奏章,黄门侍郎王珪又将一封刚刚送来的奏折,对李世民道。
李世民闻言道:“楚王之事,朕已做区处,他们还待如何?莫非真的要朕为了这等小事重责楚王不成。”
李世民身为帝王,每日所需批阅奏章无数,精力不及,而李世民又对王珪很是信任,但凡是五品以下官员所上之奏章,均有王珪先行阅览,按紧要轮序,再交由李世民批阅。
监察御史不过八品官,他递上来的折子王珪自然是先行看过了的。
王珪苦笑了一声,对李世民道:“启禀陛下,此封奏折所言乃昨夜之事,与之前非是一事。”
不是一件事情?
李世民听了王珪的话,脸上露出了怒色。
李世民已经下旨,命太子听讼三法司,就是为了告诫李恪,而且后来还专程命人嘉奖李恪,这又是另外一种告诫,可李恪竟然丝毫不予收敛,还如此大胆,李世民岂能不怒。
难不成李恪当真是仗着自己的宠爱,偏要插手三法司之事?还是非要借为民伸冤之举攒望,收拢人心?
李世民问道:“楚王又给大理寺下帖子了?”
王珪将手中的奏折递到了李世民的案头,对李世民道:“此次殿下倒是没下给三法司,而是下给了武侯卫。”
“他下帖子给武侯卫做甚?”李恪身为皇子,能与武侯卫有什么瓜葛?李世民听了王珪的话,好奇地打开了案头的奏折。
李世民方一打开奏折,不过看了两眼,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怪异之色,惊讶道:“这不屑子,色胆包天,小小年纪竟敢上青楼寻欢?”
李世民看着监察御史的奏折,第一时间倒不是因李恪擅自给武侯卫下帖子而怒,而是因李恪往平康坊寻欢而怒。
李世民诸子中,包括太子李承乾在内,李恪一直都是李世民最为得意的麟儿,可他没想到,李恪一向说话老成,没想到他做事竟也如此“老成”,其他皇子还在读书的年纪,他仗着自己开府在外的便利,已经开始上青楼找姑娘了。
所谓“食色,性也。”
身为男子,李世民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近美色的正人君子,但他自己也是一十五岁方才娶的妻,以李恪的年纪便如此贪色,实在是太早了些。
王珪道:“楚王久居塞外,塞外民风开放,与我大唐大不相同,殿下这个年纪去青楼,未尝不是这个缘故。”
王珪说着,提及了李恪久居突厥之事,李世民心中原本的不悦也消散了许多。
李恪久在突厥,接触的都是胡人,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是成了习惯,所以此事倒也不尽是李恪之过,而且此事传出去虽不好听,但以李恪的身份,年少风流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无伤大雅。
李世民想了想,心中还是将此事暂且放过,转而对王珪问道:“楚王以亲王身份下帖子至武侯卫,叔玠以为妥否?”
王珪回道:“寻常百姓见了坊中殴斗尚可前往武侯卫检举,殿下既亲眼见了此事,下帖命金吾卫来此处置自无不妥,只是这动静实在是大了些。”
街坊中有人围斗,百姓前往武侯铺检举本就是应有之意,而维护京中治安也本就是武侯卫之责,李恪检举本无过错。
只是李恪堂堂亲王,他下了帖子到武侯卫,武侯卫上下岂敢怠慢,武侯卫将军执失思力竟是亲自前往。
堂堂右武侯将军,执失思力竟亲自率军前往撷玉楼调停,吓走了许多撷玉楼的客人,动静着实闹地不小。
王珪之言,也正是李世民心中所想,不过除此之外,李世民还有其他的念头。
先前李恪插手三法司,擅自给大理寺下帖子,李世民一度担心李世民有借此收买人心,邀买名望之嫌,故而特地命太子听讼,借此敲打李恪。
可看李恪近日的举动,丝毫没有因为李世民的敲打而有丝毫的收敛,反倒越发地变本加厉了。
以往还只是给大理寺下帖子,今日帖子已经直接下到了武侯卫,难不成李恪不担心李世民因此动怒吗?
不过李世民这么想着,心中原本对李恪的猜疑反倒动摇了几分。
若是李世民敲打之后,李恪从此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李世民反倒觉得李恪似有所图,可偏偏李恪却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和以往并无二般。
李恪的作为叫李世民不禁怀疑起了自己原先的判断,莫非李恪本就没有觊觎太子之位的意思,只是他们多疑了?
李世民对王珪问道:“叔玠以为此事如何?”
李世民这么问,王珪自然知道李世民的意思,李世民问的不是李恪下贴武侯卫之事,问的是李恪其人。
王珪曾因参与皇子之争吃过亏,还险些丢了性命,祸及家小,如今李世民又这么问,他不得不小心对待。
王珪思虑了片刻,回道:“见不平事,生不平心,殿下兴许只是急公好义,如此而已。”
王珪的答案,恰巧是李世民本意想要听到的。
李世民道:“传朕口谕,着楚王入宫觐见。”
“诺。”王珪俯身应下。
可就在王珪领命,准备着人传旨的时候,李世民看了看时辰,又突然想了什么,于是对王珪接着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朕在昭庆殿用膳,你传旨直接让楚王来昭庆殿吧。”
时间快到了用膳的时辰,李世民心疼李恪,担心李恪空着肚子入宫,故而有此一言。
第五十九章 入宫释疑
李恪才入宫门,楚王李恪在平康坊青楼妓馆寻乐,一掷千金的说法便甚嚣尘上。
甚至还有传闻传出,楚王李恪钟情一容貌迭丽的青楼清倌人,夜宿平康坊,乐不思蜀,整日不归,直到皇帝传诏的圣旨传来,楚王李恪才同美人和泪相辞,念念不舍地进了宫。
正所谓:“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皇子风流本就算不得什么罪过。
况且才子佳人的话头自古便有,众人已经听地乏了,皇子佳人的故事反倒新鲜许多,李恪流连青楼里坊的消息竟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李恪曾出使突厥,于长安百姓有恩,李恪向来都是长安城的宠儿,关于李恪的消息更是风靡极快,不过半日便在长安百姓的茶余饭后成为上佳谈资。
不过现在的李恪却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些了,他现在想着的是如今从李世民的心中释疑。
“儿臣李恪,拜见阿爹,阿娘。”午时过后,李恪径直来到昭庆殿的内殿,对殿内坐着的李世民和杨妃跪地拜道。
杨妃见爱子拜在身前,生怕李恪拜地久了,身子受累,便想要李恪起身,可李世民当前,杨妃自然不便开口,于是便转头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自也知道杨妃的意思,但李世民却轻轻哼了一声,对杨妃道:“如意不必心疼他,且让他跪着吧,也好涨涨记性。”
杨妃听了李世民的话,心知李世民必是在生李恪的气,但李恪押妓的谣传自宫外传起,却还没有传到深宫之中,杨妃尚还不知,于是对李世民问道:“可是虎头哪里惹恼了陛下,陛下竟这般动怒?”
李世民指着李恪,对杨妃道:“你问他自己。”
杨妃闻言,低头向李恪望去,李恪也抬头看了看杨妃,自己却红着脸没有开口。
杨妃看着李恪的样子,只当李恪是犯了什么大过,不敢开口,于是忙对李世民求情道:“恪儿年少,一时做事恐怕有失分寸,还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听了杨妃的话,又看着李恪这副模样,拍了拍腿,对李恪道:“你还知道难为情,你在青楼押妓的时候怎么就不难为情了?”
杨妃听闻李恪竟去青楼押妓,脸上露出了满满的讶色,看着李恪惊讶道:“你小小年纪好大的胆子,怎的敢去那些地方。”
李恪闻言,忙解释道:“儿臣并未押妓,只是听闻平康坊姑娘曲子唱的好,故而去听听曲子罢了,别无其他。”
平康坊是何等地方,去了便光听曲子?
李世民对李恪的话倒是信不了几分,对李恪道:“你若只是想听曲子,大可去教坊司便是,那里曲子唱的好的大有人在,你就非得去那些腌臜之地吗?”
李恪回道:“宫中教坊司的曲子恪儿听得多了,有些腻了,故想换个口味听听。”
李世民道:“那倒也是,教坊司的曲子端庄大气,哪如青楼妓馆那些莺莺燕燕,你侬我侬来的好听。”
李恪生怕李世民动了真怒,忙道:“阿爹息怒,恪儿不过图一时新鲜,再也不敢去了。”
以李恪的年纪,若是去青楼听个小曲倒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李世民见李恪认错,于是对李恪道:“朕准你外出开府,是为了方便随时向先生讨教学问,不必拘泥于宫中时规,不是为了放纵于你,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教训,点了点头道:“阿爹教诲,儿臣知错。”
李世民看着李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问道:“此前你曾向朕请命,欲随叔宝习武,朕同意了你请求,你后来可曾去过?”
李恪道:“前些日子恪儿忙于旁事,还未来得及正式向大将军请教武艺。”
李世民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去吧,你年少精力盛,便可多习武消磨,少去那些烟花之地,无甚益处,更何况你还是兄长,你若是榜样打地差了,将来愔儿是要学着你的。”
李恪低头应道:“阿爹教诲,儿谨记于心。”
李世民见李恪知错,于是抬了抬手,对李恪道:“你来的匆忙,想必还未用饭吧,快起来,同我们一起吃些。”
“谢阿爹。”李恪得了李世民这句话,站起了身子。
李恪起身在桌旁坐下,李世民这才下旨传膳。
李世民一向崇简尚朴,午膳也吃的简单,一盘烩竹笋、银耳白果汤、清炒虾仁,还有几盘肉食,便是李世民常例的午膳,比起寻常富贵人家尚且好不了几分。
不过李恪胃口一向不错,倒是不挑,当着李世民的面也一连下了三碗粟米饭,方才填饱肚子。
饭饱之后,杨妃抱着李恪的小妹高阳公主李芳龄哄去午歇,而李恪则同李世民相挨着坐在桌案边。
李世民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奏折,似是闲聊地对李恪问道:“这是御史台上给朕的折子,你且看看。”
李恪看着放在桌案上的折子,心中知道,这恐怕才是李世民今日传他进宫的重头戏。
李恪拿起桌案上的折子,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脸色一沉,忙自辩道:“启禀父皇,儿臣绝无擅自插手朝务之心,这折子所言实在是污蔑儿臣,还望父皇明察。”
李恪说着,脸上露出了满脸的焦急和委屈之色,就连对李世民的称呼都不自觉地变了,显然是被这奏折中的弹劾之语吓到了。
李恪的反应,落入了李世民的眼中,李世民对李恪的激动的反应倒很是满意。
李世民其实问的很是突然,李恪若是显得太过淡然,自然很是反常,而李恪若是显得心虚,也只会加深李世民对李恪的怀疑,可李恪的反应却是激动非常,一副蒙受了冤屈的模样,恰好是李世民希望看到的。
李世民对李恪道:“我儿放心,这折子的内容朕也觉得太过虚妄,已经被朕驳了回去。”
李恪听了李世民的话,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对李世民道:“儿臣谢父皇信任。”
李世民笑道:“你我父子,说这些作甚,只不过恪儿以后行事便需得小心些,免得再叫这些言官寻得了话头,上折子弹劾。”
李恪知道李世民的意思,道:“儿臣知晓父皇之后,日后自当谨慎。”
第六十章 秦府习武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恪便趁着早凉的时候出了门,往翼国公秦府而去。
自打李恪昨日入宫后,宫中便已经有人传来了李世民的口谕,告知秦叔宝,自明日起,楚王李恪便将随其习武,要秦叔宝好生教导,不必因为皇子之尊便多加优待。
秦叔宝得了吩咐,早早地便做了准备,命人大开中门,带着其长子,年仅十岁的秦怀道在正门相迎。
“末将秦叔宝参见殿下。”看见李恪策马扬鞭,正往翼国公府而来,停在了正门处,秦叔宝上前对李恪俯身拜道。
李恪见得秦叔宝上前,连忙翻身下马,扶起秦叔宝道:“大将军快快请起。”
“谢殿下。”秦叔宝起身谢道。
李恪当先问道:“大将军近来身子如何,可比以往利索了些。”
秦叔宝笑着回道:“有劳殿下挂心,自孙真人诊治过后,末将的身子骨已比以往康健许多,咳嗽也少了,若是我家怀道争些气,末将兴许还能多抱几个孙子。”
秦怀道年方十岁,离娶妻生子尚早,还要些年头,有此也可见秦叔宝的身子和心态确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李恪听了秦叔宝的话,笑道:“看来大将军是想抱孙了,大将军但请宽心,待本王今日回府后便告知母妃,请母妃在各府千金中帮着怀道兄给寻摸寻摸,若有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便帮大将军促成这段姻缘。”
秦叔宝听了李恪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秦叔宝乃武臣,行伍出身,身边的朋友也多是些粗人,与秦怀道年纪相仿,门户又相当的着实不多,秦叔宝的好兄弟程知节(程咬金)倒是有意将程家二女嫁于秦怀道,但秦叔宝见过程知节之女,性情暴躁,与程知节一般,实在非是良配,只宜敬而远之,故未曾应允。
李恪之母杨氏乃宫中贵妃,时常与京中权贵人家主母打交道,若是杨妃愿意牵线,倒是条不错的路子。
秦叔宝拱了拱手道:“如此甚好,犬子年岁虽小,但过些年便该谈婚论嫁,犬子之事便有劳贵妃娘娘帮忙留意了。”
李恪笑道:“那是自然,大将军不必客气。”
对于娶妻生子之事,年仅十岁的秦怀道倒是不甚在意,毕竟他还年少,就算有了合适的人选,最快也要三四年的时间。
不过作为与李恪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正是心中最易蒙动之时,他对李恪其他的事情倒是颇感兴趣。
秦叔宝走在最前,领着李恪往府内走去,而在后面,秦怀道则悄悄地拉过了李恪,小声道:“殿下盛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终于得见真颜。”
李恪闻言,倒是觉得好奇,问道:“怀道兄也知本王?”
秦怀道的脸上露出满满的钦佩之色,对李恪道:“那是自然,殿下上马从戎,两军阵前以身退敌,下马风流,欢场之上倚红偎翠,殿下大名,我长安子弟谁人不知?在下对殿下也早已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何其幸也。”
李恪听了秦怀道的话,倒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在长安城这群权贵子弟眼中竟还颇有“分量”。
李恪解释道:“本王去青楼不过听听曲子,并无其他,哪有倚红偎翠之举。”
秦怀道听了李恪的解释,非但没有半点理解,脸上反倒露出一种了然之色,嬉笑着对李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殿下放心,在下绝不会说漏的。不过殿下所为着实是叫在下佩服,殿下为了一个清倌人,竟然下帖征调右武侯卫将军来此,也不知谁竟如此大胆,敢跟殿下抢人。”
李恪听着秦怀道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也不知秦怀道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小道消息,竟然听信为真了。
不过这些事情李恪倒也懒得解释,秦怀道已经先入为主当了真,不管李恪再怎么解释他也只会认定自己认定的那个说法。
李恪低声道:“怀道兄,就为此事,本王已被父皇传进宫中狠狠地责骂了一顿,若是叫言官知道了,又是麻烦,此事休得再提。”
秦怀道神色一凛道:“殿下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坊间还有传闻,楚王李恪夜宿青楼,不肯归府,直到李世民传诏的旨意到了青楼,李恪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看着李恪的反应,秦怀道心想传闻果真不虚。
李恪和秦怀道两人止住了嘴后,跟在秦叔宝的身后走着,秦叔宝带着李恪到了秦府的校场。
说是校场,其实也就是一处宽敞些的空院子,院中摆上了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这里布置不比李恪王府校场那般宽大精致,处处透着一股简朴之气,但李恪却不敢有丝毫轻视。
秦叔宝之勇,冠绝天下,此处便是平日里秦叔宝习武的所在,在李恪眼中,纵然是金子锻造的刀剑,也比不得此处的一草一木。
“末将起于行伍,能有今日,除了陛下青眼,还有就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绩。我秦府门外的十二杆大戟,便是陛下在洛阳之战后赐于末将。”秦叔宝来到校场正前,拿起架子上的一杆铁枪,对李恪道。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天下名帅,诸如李靖、李绩等,抑或世家出身,抑或家资豪富,但若论阵前夺帅的猛将,却大多起于微末,秦叔宝如此,尉迟敬德亦是如此。
不过秦叔宝并非张扬之人,他同李恪说这些自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
秦叔宝顿了顿,又对李恪接着道:“然习武一途殊为不易,要受苦累不少,故行伍之事,多为武卒所为,世家子多不从也。而殿下贵为亲王,更不需那军前杀敌之功。故而武途不同,殿下习武也当有所择选。”
李恪听了秦叔宝的话,面露不解之色,问道:“习武尚有择选吗?本王不善武事,还望大将军详解。”
秦叔宝道:“武途无非有二,一为阵前冲杀,讲究的是气势,大开大合;二为两强相对,讲究的是灵动,取力取巧。”
李恪闻言,终于明白了秦叔宝的意思。
李恪对秦叔宝道:“本王虽有心杀敌,但毕竟非是战将,恐怕无甚临阵冲杀之机,本王习武,一为有余力自保,二为健体强身,本王择其二。”
李恪之言,正和秦叔宝所想,秦叔宝抚掌道:“末将一身所长,在槊、枪、箭、锏四兵,怀道虽有一身蛮力,但却不善灵巧,故而末将传他槊、锏之道,而这箭与枪,末将便传与殿下了。”
第一章 高阳护兄
习武一道,最要苦熬的功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荒废不得。
李恪随秦叔宝习武,抑或是在秦府校场,抑或是在王府校场,半日不缀,转眼间,两年时间已过,李恪已是一十四岁。
这两年李恪倒是安稳了不少,除了楚王府,岑府,秦府,还有皇宫,李恪连东西两市都去地很少,只是顾着学文习武。
贞观六年初,元日十五。
既为贺天下承平,又为记上元佳节,皇帝李世民于承庆殿设宴,邀诸妃及皇子、公主共聚。
承庆殿位于太极宫西北向,皇帝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并桌面南而坐,坐于大殿正中的上首。
太子李承乾坐于李世民的左手边,李恪紧邻着李承乾,坐于次席,在李恪的下首,则是魏王李泰、四岁的晋王李治、燕王李佑,还有梁王李愔等一众皇子。
而在李世民的右手边,贵妃杨如意领着年仅四岁的高阳公主坐于首席,次席则是淑妃韦珪带着十皇子申王李慎,接着便是燕贤妃,阴妃和以长乐公主李丽质为首的一众公主。
大宴未始,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都是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端着坐在席位之上,不苟言笑。
许是因为坐在太子和魏王之间,也许是因为李恪的势头和威胁,太子和魏王两人总是时不时地悄悄撇着头,看上李恪一眼。
李恪习武数载,双目机警,自然看得出这两人的小动作,不过李恪却也对他们的举动不以为意,他自己反倒对坐于李泰之后的晋王李治更感兴趣。
谁能想到,小小的一个,年仅四岁,比他们小了整整十载的李治竟会成为未来皇位之争的最后赢家,笑到了最后,倒是他们这些现在斗得你来我往的兄长,最后死的死,输地输,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只不过这一世,李恪却不会叫这种情况再发生。
因为现在的他不止为他自己,也是为了他的母妃、愔弟,小高阳,还有追随他的一众臣子。
片刻之后,众人尽数落座,大宴便正式开始。
“朕平日忙于朝政,甚少顾及妻儿,今日乃上元佳节,难得闲暇,特设下此宴,阖家共聚。来,随朕举杯共饮。”李世民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殿下坐着的妻儿,举杯道。
大殿中坐着的众人闻言,纷纷举起手中的杯子,杯中或酒,或蜜水,或茶汤,也都一饮而尽。
众人落杯,此时太子李承乾站起身子,对李世民道:“我大唐能有今日太平,万离不得父皇之功,儿臣为父皇贺。”
李承乾之言方落,坐在李恪下手的李恪和李泰相视一眼,也都站起了身子,随着李承乾后面拜道:“太子阿兄所言极是,儿臣同为父皇贺。”
李世民看着殿中站着的,自己最为年长的三个爱子,脸上挂起了难掩的笑意。
李世民对站着的三人笑道:“你们兄弟一片赤忱之心,朕是看在了眼中,不过你们贺地却是早了些,半个时辰前朕刚自西北线得到消息,你们可能猜出是何事?”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陷入了思索当中。
西北一线,西域诸国不少,但能被视作大唐之敌的无非有二,西突厥和吐谷浑。
如今开春未久,冰雪未消,吐谷浑居于高原,有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传来,最有可能的便是西突厥那边传来的捷报了。
不过李恪虽然猜了出来,但他却没有立刻说出口。
现在大殿之中坐着的可是众位皇子,其中不少都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李恪不想表现地太过瞩目,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李恪虽然不想太过显眼,但一旁的李泰却不这么想。
李泰聪慧,就在李恪猜到的片刻之后,李泰也猜了出来,紧接着迫不及待地说了出口。
“父皇如此欣喜,莫非是西突厥的消息?”李泰对李世民道。
李世民闻言,抚掌笑道:“青雀聪慧,猜的不错,正是西突厥。西突厥叶护可汗困死康居城,贺设之子泥孰受封咄陆可汗,泥孰登位后特遣使至长安拜会,欲求内附。”
听了李世民的话,李泰的脸上露出一丝嘚瑟,毕竟还是少年人,当着众皇子的面被李世民嘉奖,李泰岂能不喜。
不过李泰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而且这个不高兴的人还跟李恪相关,只是不是李恪自己,而是他的小妹高阳公主李芳龄。
在他的眼中,阿兄李恪想来都是最为聪敏的,最为能干的,怎么会输给李泰。
李世民话音才落,李芳龄便突然站了起来,仰着头对李世民道:“父皇偏心,为何只夸赞了魏王兄一个人,明明再有一点点时间,阿兄也能猜出来的。”
小高阳说着,似乎是为了显示时间之短,还伸出两根肉嘟嘟的手指短短地比划了一下。
小高阳以阿兄相称,那她说的自然就是李恪了,若是旁人这么说,李世民只怕还会动怒,但话自高阳的口中说出,李世民却高声笑了出来。
高阳公主性子直率非常,与李世民很是相投,故而李世民对这个十七女宠爱非常,直追嫡女。
李世民看着高阳煞是可爱的模样,竟招了招手,示意高阳公主近前。
高阳的胆子倒也大,刚刚还顶撞了李世民,接着便走上了前去。
李世民从手中的果盘中拿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梨子,递到了高阳的手中,对高阳笑道:“高阳说的对,太子、楚王、魏王都是朕之麟儿,人人聪慧,朕先前说的不对,这个梨子便算是朕同你赔罪了。”
高阳听了李世民的话,满意地笑了出来,这才不同李世民纠缠,从李世民手中接过了梨子,道:“谢过父皇。”
说完,高阳竟不回杨妃那边,而是坐到了对面的李恪那里,挨着李恪的怀中便坐了下来。
李世民看着高阳的模样,不禁又笑了出来,也许在李世民看来,这才是一家人相处该有的模样,先前的氛围着实有些太过正式了,几与上朝无异。
高阳的李恪怀中坐下,李恪也顺势扶住了她的肩膀,把小高阳稳稳地放在了自己恩德腿上,生怕她摔了下来。
“阿兄,我要吃这个。”高阳方才在李恪的怀中坐定,便指着桌案上的醋芹对李恪道。
“好,好。”李恪捏了捏小高阳粉嘟嘟的脸蛋,无有不应地夹起一块,塞进了高阳的嘴里。
第二章 上元灯会
午时过后,李世民尚有政务待理,便嘱咐众人留在此处玩乐,自己则和长孙皇后先行回了甘露殿。
待李世民走后,众人也都没了留在此处的心思,纷纷散去。
“阿娘,方才儿在殿中吃了许多,腹中正是发胀,坐着车撵恐身子不适,儿想走着回去。”杨妃带着高阳和李愔走到殿外,便命人传来了车撵,正在坐车撵回宫,可就在此时高阳却捂着肚子道。
高阳一捂肚子,李愔仿佛是同高阳约好了一般,立刻也捂着肚子道:“小妹说的是,儿的肚子也不舒服,正想走着回去,消消食儿。”
小儿贪食,方才在大宴之中,高阳和李愔都吃了不少,现在觉得腹中发胀倒也属正常,走着回去确实会好些。
可方才杨妃也饮了几杯米酒,正是身子有些困乏之时,走着回去恐有些吃不消,于是想了想,对李恪问道:“恪儿午后可有要事?”
李恪听着杨妃的话,已经知道了杨妃的意思,回道:“儿午后无事,阿娘若是觉得乏了,便可先行乘车撵回宫,把愔弟和小妹留给我便是,我带着他们回昭庆殿。”
当今世上,若说杨妃最为放心的自然还是她的长子李恪,把李愔和高阳交给李恪,她自然比谁都放心,于是杨妃道:“既如此,那娘便先回去歇着了,你带着愔儿和高阳慢慢走回去。”
“谢阿娘。”高阳和李愔见杨妃同意了他们的意思,满脸喜色地笑道。
杨妃看着高阳和李愔的模样,对李恪道:“娘知道你一直疼爱高阳和愔儿,但你也不必事事都顺着他们,免得把他们都惯坏了。”
李恪摸了摸两人的头顶,笑道:“阿娘宽心,儿知晓分寸。”
杨妃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娘便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杨妃便带着侍候的瓶儿登上了马车,先行离去了。
“走吧,阿兄带你们走回去。”杨妃走后,李恪一手一个,拉过高阳和李愔,便要领着他们回昭庆殿。
不过杨妃走后,他们没了管束,而李恪一向又对他们疼爱有加,他们一下子便放了开来。
高阳对李恪道:“阿兄,时间还早,我们先不急着回去。”
李恪是看着高阳从牙牙学语长大的,太了解高阳了,李恪一看她这个模样,便知道他定有其他的心思,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愔,猜到了他们两必是早有串通的了,只是要等着把杨妃先诳回去,便可同李恪商量了。
李恪看着高阳和李愔,问道:“我倒你们怎么偏生不肯随阿娘做车撵回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为兄。”
高阳拉着李恪的手臂道:“不是的,只因高阳知道,这世上最为疼爱高阳的便是阿娘和阿兄,不过阿娘管得极严,有些事情不便同阿娘说,只能来求阿兄了。”
高阳说着,眼睛巴巴地看着李恪,倒是叫李恪心中满是怜惜。
李恪早年身在突厥,高阳还在襁褓便从未抱过她,所以心中总觉得对她有些亏欠,所以对她也尤为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李恪再硬的心都被高阳晃地柔软了下来,李恪蹲下来,对高阳问道:“你想要什么,阿兄尽量给你弄来。”
李恪只当高阳是看重了什么物件,这天底下的物件,李恪想弄还弄不来的物件倒还真不多,于是对高阳承诺了这么一句。
不过高阳却摇了摇头道:“高阳不缺什么物件,高阳只想阿兄陪着高阳。”
李恪倒是没想到高阳竟会这么说,心中忽然满是暖意,拉过高阳的小手掌,问道:“好,你要阿兄如何陪你。”
高阳和李愔两人相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对李恪道:“我听闻每逢正月十五上元节,天街便会有上元灯会和市集,热闹非常,高阳长这么大了还从未去过,阿兄带高阳去,好不好?”
上元灯会?天街?
李恪听了高阳这句话,这才明白了过来,难怪先前高阳一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原来她竟是想要出宫。
李愔是男儿,李恪若要带李愔出宫,倒还说的过去,可高阳为女儿身,想要出宫却殊为不易。
在大唐,虽然风气开放,但作为尚未出阁的公主,行动依旧会受宫规所限,想要出宫,更是难上加难,就如那些尚未出嫁,但却比高阳年长些的公主,许多连宫门都未曾出过。
若是旁事,李恪自然就一口应下了,但高阳出宫干系不小,李恪也不便一口应下。
高阳自然也知道此事不易,否则她也不会单单留下来求李恪了。
“阿兄你放心,我保证不乱跑动,不会叫你为难的。”高阳见李恪面露难色,生怕李恪直接回绝了她,于是拉着李恪的手,撒娇道。
其实李恪担心的倒不是高阳的安全,长安城治安不差,上元灯会当日更会有许多兵甲在天街两侧值守,李恪自己也会带着王府卫率,安全自然无虞。
只是公主擅自出宫不是小事,若是事情泄露,李世民事后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李恪道:“宫中有夜禁,过了时辰便回不得宫了,我若带你出去,不到明日一早是回不来的,此事一旦叫父皇知道了,恐怕不会准许。”
高阳道:“此事阿兄大可放心,高阳已经打听过了,今夜不止是百姓,父皇也会至朱雀门上与民同乐,今夜的宫门子时之后才闭,足够我们玩完儿回宫了。”
高阳自幼便在宫中长大,至今为止,除了李恪开府那日,还从未出过皇宫,她对宫外之事向来新奇地很,对上元节的灯会也早已垂涎许久,竟连当日的一应细节都悄悄地打听过了。
高阳见李恪似有犹疑之色,知道李恪已经听进了她的话,于是接着道:“阿兄,再过些日子便是高阳的生辰了,今日阿兄就带着高阳去上元灯会转转,就当是阿兄赠与高阳的诞礼,可好?”
李恪本就对高阳宠爱非常,现在高阳这么一说,李恪便越发地不忍拒绝了。
李恪想了想,对高阳道:“阿兄带你出去亦非不可,不过你要等到天色再晚些,而且出去之后你要跟紧阿兄,不得自己乱跑玩闹,你可能答应?”
高阳闻得李恪同意带她出宫,往上元灯会,当即脆生生地回道:“阿兄放心,高阳一定听阿兄的话。”
第三章 长乐公主
元月十五,正月望日,正是上元佳节。
时间才过申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而随着天色渐暗,外面也变得越发地热闹起来。
“阿兄,前面便是永安门了吗?”听着一门之隔外的热闹声,坐在楚王府马车中的高阳已经待不住了,时不时地便要伸出头来张望。
李恪见状,揪着高阳头上的发髻,摇了摇,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宫婢,在主子面前尚且如此放肆。”
原来今日李恪为了能够顺利带出高阳,竟命高阳换上了宫婢的衣服,冒充是李恪的婢女,以此混出宫城。
高阳听了李恪的话,回道:“我看阿兄身边的丹儿姐姐胆子便很大,阿兄不也都让着她。”
李恪道:“丹儿不同寻常婢子,她在突厥陪了为兄四载,乃为兄心腹,只要不成大错,小节之上自可百无禁忌。”
高阳的伸手正了正自己的发髻,担忧地对李恪道:“阿兄,我在宫中从未见过我这般小的宫女,我这样出去会不会被查出来?”
李恪摆了摆手道:“这你便不知了,宫中四五岁便送进宫的女童不少,只是都放在掖庭宫教养,你平日里不去掖庭宫,未曾见过而已,阿兄就说你是今岁宫中挑的剩下的,阿娘送于我的便是。”
高阳虽然胆子不小,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悄悄出宫,心中还是难免忐忑,接着问道:“可他们若是仔细查验呢?那我岂不就是露馅了吗?”
李恪道:“他们敢!阿兄虽然开府在外,但并非外臣,阿兄岂会容他们多盘问半句。”
皇子不同于外臣,除非皇帝严旨警戒的特殊时期,否则那些将士,就算是监门卫大将军也无权查验皇子的车驾。
“如此便好。”高阳听了李恪这么说,这才放下了心来。
李恪带着高阳坐在马车之中,往永安门的方向缓慢走去,可李恪没想到的是,就在距离永安门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前面的树边竟突然窜出了一个,拦下了李恪的马车。
“吁!”
这人出来地突然,马车险些拦之不住,冲撞了上去,不过好在李恪的车夫驾车技艺纯熟,及时勒住了马车。
李恪见马车突然停住,只当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拦住了马车,当时心中生怒,便要出来同他问话,可就在李恪刚刚掀开车帘的时候,趁着有些晦暗的天色望去,站在李恪面前的竟是同样身着宫婢服侍的长乐公主李丽质。
“长乐,你怎会在此,又怎会是这副模样。”李恪见了长乐公主的样子,忙问道。
长乐回道:“小妹相求三皇兄一事,楚王兄可否答应。”
李恪看着长乐公主的这身衣裳,又想起了马车里正坐着的高阳,忽然想起了什么,讶然问道:“你也要混出宫?”
李恪一下子便猜出了长乐公主的心思,不过长乐的心中竟也丝毫不觉的惊讶,反而对李恪道:“三皇兄说的是,小妹在此已经等候许久了。”
听了长乐公主的话,李恪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讶色,难不成长乐一早便知他今日要带高阳出宫吗?
李恪问道:“你是专程在此等我的?”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三皇兄所言正是。”
李恪不解地问道:“上元宴午后便散了,你怎知我会在此时出宫?”
长乐公主道:“今日是上元日,高阳妹妹月余之前便同我提起,她想在上元日出去看灯,而高阳妹妹要出宫看灯自然只能求三皇兄带她出去。所以小妹今日午后便一直着人守着三皇兄的车驾,总算是等到了。”
“好聪慧的女子。”李恪听了长乐公主的话,不禁在心中感叹道。
史载长孙皇后之女李丽质,蕙质兰心,非但人如其名,心也如其名,生的七窍玲珑,聪慧非常。
她只从这么些细小之事便能猜到高阳和李恪的用意,李恪虽与她打得交道不多,但也得感叹她不同寻常。
于李恪而言,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而是若是能有机会交好这个最受李世民宠爱的公主,李恪倒也乐意为之。
李恪问道:“带你出宫倒也无不可,只是此事若是叫父皇知道,恐怕我这边也难做地很。”
李丽质忙道:“阿兄尽管放心,阿兄只要带小妹出宫,此事一应后果均由小妹一人承担。”
李恪听着长乐的话,脸上故作出一副为难之色,过了半晌才道:“你我兄妹一场,你既都如此说了,我也为你破一次例。”
“谢三皇兄。”长乐公主听得李恪应下了她的话,连忙登上了李恪的马车,兴奋道。
李丽质上了马车后,李恪便带着长乐和高阳一同往城外而去。
“且慢!”
李恪的马车还没走多远,就在刚要过永安门的时候,李恪的马车又在此被人拦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拦车的是看守永安门的左监门卫将士。
“这位军士所为何事?”李恪的车夫早得了李恪的话,见马车被士卒拦下,故作淡然地问道。
拦路的士卒道:“今日乃上元日,奉将军之令,来往一应车马均需核查。”
听得外面左监门士卒的话,马车内的长乐和高阳两人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但凡皇子马车过门,极少会被查验的,现在的事情着实生地突然。
不过李恪早有准备,他压了压手,示意她们不必慌张,接着又让他们把头低下。
待她们低下头后,李恪便猛地掀开了车帘,探出了半边身子,对守门的士卒问道:“你可知本王是谁?”
李恪的脸,寻常将士恐怕未必识得,但监门卫士卒每日把守宫门,哪有不认得的。
守门士卒忙拜道:“小人参见楚王殿下。”
李恪俯身,对这士卒道:“你既知本王在此,为何还要查验本王车驾,莫非你把本王视若乱党了不成!”
守门士卒忙道:“小人不敢,此事今日乃上元节,宫中来往之人甚多,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李恪问道:“你奉的何人之命?”
士卒回道:“中郎将孙将军之命。”
李恪轻轻一哼道:“一个中郎将也敢查本王的车驾,你去告诉公孙武达,要查本王的车驾,让他亲自过来。”
公孙武达乃左监门卫大将军,李恪直呼其名显然是已经动了怒,若是叫公孙武达知道,他们开罪了李恪,他们哪还会有好果子吃。
而且这士卒想了想,方才李恪掀开车帘的一瞬间里面确实只有两个宫婢模样的女子,并无旁人,这也算是查验过了。
士卒纠结了片刻,这才道:“小人不敢,小人不过例行公事而已,这就给殿下放行。”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最近一段时间谨言的更新不稳定。这段时间谨言的工作实在是太忙太累了,今晚十一点才下班,这工作真的是累觉不爱了。
第四章 长孙兄弟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上元灯会由来已久,自东汉起,便有此一说,甚至在唐初,上元节甚至远比正月元日来的还要热闹。
这一日,长安城中,上到皇族权贵,下到贩夫走卒,都会在这一日放下手中的活计,来这天街之上逛上一逛。
当李恪的马车出了永安门,李恪张眼望去,十里之长的天街,已经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人。
在宽敞的天街两侧,高楼之上,高树之上,都已经挂上了七彩的灯笼,与天上的一轮皎月交映成辉,远远望去正如天上彩霞一般,煞是晃眼,也不知天街得名是否于此相关。
“阿兄你快看,好多好多人。”高阳以往都待在宫中,冷清惯了,何曾见过这般多的人,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兴奋道。
李恪看着高阳的模样,宠溺地摸了摸高阳头,笑道:“你的声音可轻些,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只当是你是外乡初次进京的冒失鬼呢。”
高阳吐了吐舌头,对李恪道:“阿兄开府在外,自然能常得出来,我难得出来一趟,自然兴奋些。”
李恪看了眼一旁端坐这的长乐公主,对高阳道:“你呀,要是哪日能有长乐一半文静,为兄也算是知足了。”
高阳不服道:“长乐姐姐比高阳年纪大些,待高阳再过几年,自然也会如此的。”
李恪笑道:“要是当真如此,为兄便放心了。”
李恪说着,又在高阳粉嫩嫩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阿兄又欺负高阳。”高阳的脸蛋被李恪捏了一下,高阳竟也丝毫不肯吃亏,返过身来在李恪的脸颊上也捏了一下。
马车之中,李恪同高阳正在打闹,一旁的长乐公主看在眼中,眼中中却流露出难掩的钦羡之色。
李恪虽非太子,亦非嫡子,但他带高阳当真是用心至极,愿意在高阳的身上下功夫。
想想他的两个兄长,平日里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哪还有功夫顾及她这个妹子,莫说是像李恪和高阳这样亲昵地玩闹,就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更谈不上关爱了。
若是有的选,长乐又何尝愿意成为这副娴静模样,她也想如高阳那般贴在阿兄的身旁打闹撒娇,只不过她何来的这些机会。
就在李恪同高阳还在打闹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天街之上,高阳嚷嚷着便要下马车看灯,李恪拗不过她,只能应了她。
高阳一下了马车,便如果欢脱的兔子,若非李恪紧紧地拉着他,恐怕都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阿兄快看,好大好漂亮的孔雀灯。”高阳指着前面的一个铺子,喜爱之色溢于言表,跳着对李恪道。
李恪看着高阳满心喜欢的样子,对高阳道:“你可想要这个?”
高阳闻言,自然知道李恪是要给她买了,于是脆生生地回道:“嗯呢。”
李恪道:“走,阿兄领你买去。”
李恪说着,又想起了一旁的长乐,长乐虽非他的同胞亲妹,但李恪也不愿厚此薄彼,于是也对长乐道:“长乐还愣着做什么,咱们同去,你若有喜欢的阿兄也一并送于你。”
长乐听了李恪的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她穿着丫鬟的衣服出来,身上未带银钱,她正见着喜欢的东西求之不得的时候,李恪便帮她解了围。
“谢阿兄。”在外面,长乐自不便以三皇兄相称,于是随了高阳的称呼,对李恪谢道。
李恪带着高阳和长乐往放灯的铺子走去,到了铺子旁,李恪对长乐问道:“长乐,你中意哪个?”
长乐看了看,指着前面悬着的一枚彩雀灯,对李恪道:“阿兄,我要这个。”
“好。”
李恪点了点头,对守着铺子的男子道:“这只孔雀和这只彩雀我要了,帮我摘下来。”
铺主人看了眼李恪,见李恪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看中了东西也不问作价几何,只是要买来,便知李恪必是权贵人家子弟,自然是不缺银钱的。
不过铺主人却摆了摆手道:“今日上元佳节,图的就是个乐子,小郎若是看着灯,喜欢,大可依照我们的规矩来取,若是胜了,分文不收,若是不成,就算你拿来百贯钱也不中使。”
李恪闻言,倒是觉得颇为有趣,于是问道:“你们的规矩是甚,如何取来?”
铺主人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弓箭,对李恪道:“若是小郎隔着三丈能中挂着花灯的彩带,这花灯便是小郎的了。”
李恪闻言先生稍稍有些诧异,这铺主人手中的弓箭虽未开锋,不甚锋利,但毕竟也是弓弩,在违禁之列,铺主人怎敢公然拿出。
可当李恪再仔细打量了铺主人后,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铺主人身上竟穿着坊中里长的衣裳,原来这铺子竟是官府的。
上元夜,官府也会在天街上置铺,供百姓取乐,这也难怪这铺主人不要银钱了。
李恪从铺主人手中拿过弓箭,稍稍掂了掂,接着猛的一拉,拉了个满月,对铺主人道:“这弓轻是轻了些,但也堪用了。”
铺主人看这着李恪的样子,脸上露出满满的惊讶。
这弓虽非禁军步卒所用的强弓,但也有七斗之力,寻常男子能够拉开已是不易,可李恪竟轻轻松松地便将弓拉满了,这是何等气力。
而且看李恪的年纪,分明还是个少年,身子都还未完全张开。
“小将军好气力。”铺主人看这李恪捥弓满月的架势,只当李恪定是朝中哪家将军府上的郎君,高声赞道。
其实这铺主人哪里知道,站在他前面的哪是哪家的少将军,而是他们眼中养尊处优的皇子。
李恪孩童时便北上突厥为质,每日多食牛羊肉,又跟着苏定方习武,底子本就不差。
近两年来,李恪回了长安后,又拜秦叔宝为师,每日习武打熬身子,勤练不缀,一身气力虽比不得秦怀道这般天生巨力之人,但也气力不小,寻常三四个禁军将士也难近其身。
高阳最喜有人夸赞李恪,高阳听的有人赞赏李恪,脸上也露出了骄傲之色,对铺主人道:“那是,我阿兄的本事可大着呢。”
李恪看着高阳的样子,笑了笑,顺着铺主人的话,站在了距离彩灯三丈后的白线之外,沾弓搭箭正欲射出。
可就在李恪将弓箭拉满时,眼角却突然瞄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长孙冲和长孙涣。
第五章 射花灯
“你这人好不讲理,这花灯分明是我们先看中的,偏生要来争抢,莫非是要效那强匪行径吗?”
就在李恪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争吵声,李恪转头望去,原来他身旁不远处的竟是长孙冲和长孙涣,而他们似乎在同一旁的少女争执些什么。
“三皇兄,这是舅舅家的堂兄长孙冲、长孙涣,还有外叔公家的堂舅长孙嘉庆。”李恪看到他们,李恪身边的长乐自然也看到了他们,长乐担心李恪不识的他们,于是靠在李恪的耳边对李恪小声道。
长孙冲乃长孙无忌嫡长子,时常跟随长孙无忌身后,李恪倒是见过,至于长孙涣,李恪也曾在茶楼同他打过交道,还听了他一段“长干曲”,自也识得,不过长孙嘉庆李恪倒是初次见到。
李恪问道:“长孙家的人在此,你可要避上一避?”
长乐点头道:“若是他们知道我在此,他们必会告诉舅舅,舅舅知道了母后也就知道了,未免麻烦我还是暂避吧。”
长乐已经出宫,倒也不是怕被长孙家的兄弟瞧见,只是她此次出宫是李恪带出来的,若是被发现了恐会连累李恪,害的李恪被训斥一顿。
李恪指着身后的马车道:“那你便到马车里暂避吧。”
“也好。”长乐回道。
说完,长乐公主趁着长孙家人还未注意到她,便躲到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中。
李恪见长乐已经躲进了马车,他便没了顾忌,他看着眼前的长孙兄弟,上前招呼道:“两人长孙兄,李某来此闲游,未想贤昆仲也在此处。”
李恪上前,口中只管称呼长孙冲、长孙涣兄弟,却故意对他们身后的长孙嘉庆视而不见。
李恪口中称呼他们为长孙兄,又以李某自称,自然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而长孙涣与李恪有些旧怨,也不愿在他面前拿低做小。既然李恪自己不以亲王自居,他又何必自己下拜。
于是长孙涣顿了顿,对李恪拱手道:“原来是李公子,李公子倒也着实好兴致,要务缠身,还能得闲在此。”
长孙涣身旁的长孙冲见了李恪,也拱手:“在下见过李公子。”
李恪笑了笑,对长孙涣道:“我不过是闲人一人,何来的要务,倒是长孙兄,我才听你们在此争执,却不知所为何事?”
李恪的话音方落,长孙兄弟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原本同他们争执的少女抢先上前,眼睛里闪烁着光彩,对李恪道:“既然这位公子也问,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还请公子当个介错人,帮着给评评理,可好?”
李恪听着走来的少女的话,心中倒是稍稍有些惊讶,这少女胆子竟这般大,见了生人非但丝毫不怯,反倒还主动上前。
而且这少女也着实聪明地紧,方才李恪说话,虽听着和长孙兄弟很是客气,但细细品来话中之意却颇为疏远,这少女想必是猜到了李恪与长孙兄弟虽然相熟,但相互有隙,反倒于她有益,这才请李恪当这个介错人。
这少女看着十岁上下,生的极美,虽还年少,但也能看得出是个少见美人坯子,若论样貌甚至还在长乐公主之上。
李恪对长孙兄弟之事倒也感些兴趣,于是问道:“动静倒是闹得不小,却不知是何事?”
这少女听了李恪的话,看得出李恪是有意插手的,于是指着前面的一盏花灯回道:“这盏牡丹花灯本是我们先看中的,我们也已同铺主人讲好了的,可这位公子却偏生要同我们争抢,也不论个先来后到,还请公子帮忙说句公道话。”
李恪听着少女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们争执的关键竟是眼前的这盏牡丹花灯了。
这少女看中了牡丹花灯,长孙兄弟这边也看中了牡丹花灯,两方都想要,便起了争执。
这少女中意的东西便务必要拿到手,看这少女的性子似乎很倔,而且又对这花灯喜爱已极,于是李恪低下头对少女问道:“你可知此处要拿花灯的规矩,可不是光有银子便行的。”
这少女衣着鲜亮,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娃,银钱自然是不缺的,只是他一个少女如何搭弓射箭,射中那花灯上的彩带?
少女看了看她的身后,对李恪道:“公子放心,小女虽开不得弓,但自有家仆代劳。”
李恪听了她的话,看了看这少女的身后,果然她的身后正站着两人,一个是一个是比她年纪大上一些,十一二岁的姑娘,两人的样貌还有些相似,看样子似乎是他的阿姊。
而另一个身材魁梧健硕,眼睛刚毅如山,脖颈上还带着一道深疤,显然是刀剑所伤,这人只望着便觉得一阵寒意,像是府军出身的百战老卒。
能叫这样人物为奴的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富贵人家,看这少女的模样,想必也是哪户京中权贵人家之女。
李恪转过身去,对长孙兄弟问道:“却不知长孙兄的意思呢?”
李恪既然这么问了,似乎就有当这个介错人的意思,而以李恪的身份,当这个介错人也无不可。
这个花灯本是长孙嘉庆想着拿回去送于青楼相好的,要与又要本也无伤大雅,可若是李恪开了口,他便要放弃这只花灯,未免太掉份了,弄得好像他就真的怕了李恪一般。
而且方才李恪与他们初见,眼中只见着了长孙冲和长孙涣两人,对和长孙兄弟站在一起的自己却视而不见,长孙嘉庆心中早有暗怨。
长孙嘉庆道:“此事无论先后,只要谁能射中了花灯,这花灯便是谁的,公子以为呢?”
长孙嘉庆乃长孙顺德长子,自幼便和行伍中人打交道,武艺虽不算多高,但也是弓马纯熟,在三丈外射中花灯上的彩带,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依长孙顺德的意思,便是要同少女的家仆比射了。
不过李恪道:“可若是你们二人全都射中了花灯,这花灯又是谁的?”
李恪的话音一落,长孙嘉庆和这少女的脸上也露出纠结之色,李恪说的也是,若是两人都射中了,难不成这花灯还能一人一半不成。
少女问道:“那依公子的意思呢?”
李恪想了想,一拨手上的弓弦,对两人道:“不如这样,这支箭由我来射,你们压输赢,各猜我中与不中,谁猜的对了,这花灯便是谁的,如何?”
第六章 加注
李恪的话音刚落,长孙嘉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之色。
在长孙嘉庆看来,李恪乃是皇子,养尊处优,平日里玩些个投壶的把戏解个乐子还行,想要射箭,何来的本事,更可况这花灯距离射箭的白线还有三丈之远。
在这绚丽的灯光之下,要射中隔着三丈之外的丝带,谈何容易。
“公子之举豪壮,堪比昔年吕奉先辕门射戟,在下佩服。”长孙嘉庆拱手对李恪这么说着,心中却满是鄙夷。
三国年间,吕布盘踞徐州,为替袁术与刘备二人讲和。于小沛之外的大帐设宴,三方约定,若是吕布能射中辕门一百五十步外的方天画戟小枝,两方便罢兵言和。
而后吕布果不负众望,于辕门外一箭中的,威迫两方罢兵言和,武名传于后世。
长孙嘉庆以此事作比,一来是两个共有相通,二来他也是要先将李恪抬举地高些,他落败时才会更加难堪。
李恪自也知道长孙嘉庆的意思,不过他对自己的射术极有把握,倒也懒得点破。
李恪对那少女和长孙嘉庆问道“一箭定胜负,你们各压如何,快些决断。”
李恪已经这么说了,这少女哪还有的选择,李恪的话看似公允,其实则是在偏袒这个少女,在帮着她说话,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信不过李恪,压了他输吧。
这少女道“我自是压这位公子中。”
长孙嘉庆听了这少女的话,放下了心来。
李恪与长孙家不和,他自然知道,他也是长孙家人,李恪岂会帮着他,他若压了李恪胜,李恪却故意胡乱射,他又该如何?
而且李恪贵为亲王,长孙嘉庆若是直接压了李恪射不中,李恪的脸上也需不好看。
不过如今这少女先选了了李恪射地中,长孙嘉庆便不必为难了。
长孙嘉庆道“结果有二,无非就是中或不中,既然这位小娘已经压了中了,那我便只能望公子勿怪,选公子不中了。”
长孙嘉庆若压李恪中,那他必败无疑,可他若压李恪不中,那看的便是李恪的射术,在长孙嘉庆看来,他至少有大半的赢面。
长孙嘉庆的心思李恪自也知道,李恪听着长孙嘉庆的话,脸上故作是一闪而过的压抑之色,还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很是忐忑的模样。
李恪的反应落到了长孙涣的眼中,长孙涣的脑海中想起了当年李恪在卧云楼羞辱他,命他唱曲的样子,计上心头。
长孙涣看着李恪紧张的样子,忽然开口对李恪道:“难得今日上元佳节,李公子也高兴,这么大的兴头,若只是赌一个花灯,未免太过可惜了。”
李恪听着长孙涣的话,心中不禁觉得好笑,不过脸上却刹那间故露出一丝慌张,对长孙涣问道:“你的意思是?”
长孙涣道:“久闻李公子亦是这风流场上的常客,想必亦擅乐曲之道,在下早欲一闻,不如你我赌一首曲子可好,若是李公子未中,便挑个日子给我们唱上一曲,如何?”
长孙涣的话音刚落,李恪还未发话,倒是一旁的长孙冲先开口了。
长孙冲道:“二弟不得无礼。”
眼下李恪虽未透露身份,但也毕竟还是皇子,绝非轻易可以玩笑的,长孙冲担心长孙涣做的过了,惹恼了李恪,于是道。
不过长孙冲哪知,长孙涣的话正中李恪的下怀,李恪对长孙涣道:“你想听曲子,自然可以,不过我对曲子倒是不感兴趣,我想赌你一点别的。”
长孙涣听了李恪的话,只当李恪怕了,生怕李恪不同意,于是忙道:“公子想赌什么,但请开口,只要在下有,一定拿出来。”
李恪道:“听闻令祖长孙晟公弓善射,有一把落雕弓,李某对此向往已久,不知可否赌这把落雕弓。”
李恪的话落入长孙涣的耳中,长孙涣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其祖父长孙晟乃前隋名将,以善射闻名天下,长孙晟在而立之年出使突厥时,曾以一箭双雕的绝技威震北地,就连突厥沙钵略可汗也深为异之,而长孙晟所用的弓,便是李恪口中的落雕弓。
落雕弓本就是兵家至宝,又是其祖长孙晟之物,自然不是长孙涣能够应允下来的。
长孙涣道:“落雕弓乃祖父之物,恐怕在下也做不了主。”
长孙涣的为难李恪自也知道,李恪想了想对长孙涣道:“不妨,你只需向令尊提及此事便可,给或不给,但凭令尊之意,李某绝不勉强。如何?”
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长孙涣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他若是连这个都不敢应下,那他以后便不必在李恪面前抬头了。
长孙涣道:“既然此,我便应了李兄,只要李兄能射中花灯,我便同阿爹提及此事,但给与不给,便非我能决断的了。”
“足矣。”只要长孙涣开口,李恪自有把落雕弓弄到手的法子,李恪点了点头,应道。
李恪与长孙涣加了赌注,李恪倒是没觉得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少女心中颇为不安。
李恪本是帮着他们的忙,可现在他自己也身陷其中了。她不知落雕弓价值几何,但看李恪的样子,必是显赫人家出身,这样的人物效仿那戏子行径,为旁人唱曲可谓羞辱,这少女想着,正想上前劝阻李恪。
可这少女刚迈出一步,便被身后的家奴拦住了。
家奴知道少女的意思,对她道:“这位公子绝非庸人,射术当不在我之下,他自有筹谋,小娘不必插手。”
少女听了家奴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讶色,李恪看着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的射术当真能在他之上吗?
“格勒勒”声,就在少女还在想着的时候,李恪已经张弓搭箭,做势欲射了。
而就在李恪举起弓箭的一瞬间,长孙嘉庆便知不好。
那一刹那,李恪脸上原本的不安和紧张竟突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内心而发的自信与坦然。
长孙嘉庆善射,他也曾接触过许多军中宿将,此时李恪的神采竟于他们射箭时一模一样,这种自信是长年累月而来,由心而发,是万万装不出来的。
李恪的箭虽还未射,但长孙嘉庆知道,他已经输了。
“咻!”
一阵锐利的破空之声在众人耳畔响起,一道冷芒闪过,绑着彩灯的丝带应声而断,落到了树枝上。
第七章 武家女
看着花灯缓缓飘落在地上,众人神色各不相同。
李恪的淡然,少女的欣喜,长孙涣的慌张,还有长孙冲和长孙嘉庆的无奈。
“恭喜少将军,少将军神射。”
铺主人见李恪射落了花灯,乐呵呵地上前拿下了树枝上挂着的牡丹花灯,送到了李恪的手中,对李恪恭贺道。
“有劳。”李恪道了声谢,从铺主人的手中接过了花灯。
李恪接过花灯后,当即便把花灯递到了一旁少女的手中,笑道:“幸不辱命,这是你的花灯。”
当这个少女接过花灯就近看时,这盏花灯着实漂亮地很,通体大红色的主调,配上淡黄色的蕊芯,连花纹都做地极为精细,必是下了许多功夫的。
不过纵然手中的牡丹花灯做的再精美,少女的心思也已经不在这花灯之上了,她对帮她取得花灯的李恪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少女微微屈膝,抬头看了眼李恪,一双美目浅笑倩兮,低声道:“小女多谢公子。”
李恪摆了摆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
少女问道:“公子帮了小女的忙,小女还未请教公子之名。”
李恪笑了笑,他自然不便把自己的姓名相告,于是道:“在下姓李,家中排行第三,小娘唤我一声李三郎便是。”
李恪越是不肯以实名相告,这少女越发觉得李恪身份不同寻常,不过李恪既不愿说,她也不可强求。
少女只得道:“公子援手,小女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自当报答。”
说完,便跟着阿姊和家仆先行离去了。
而在另一边,长孙涣的脸色却难看地很。
李恪曾在酒楼羞辱于他,他本还想着借着此次机会,找回场子,也羞辱一回李恪,可没想到,他自己竟落入了李恪的圈套,非但没有羞辱到李恪,反倒折了一把落雕弓。
他甚至还未想好回去之后该如何跟长孙无忌交代,如何提及落雕弓的事情。
不过李恪哪会顾忌此时长孙涣的处境,他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着少女提着花灯刚走,他便对长孙涣拱手道:“李某的落雕弓,便全看长孙兄的了,还望长孙兄莫叫李某失望。”
长孙涣虽然性子浪荡了些,但也不是食言而肥之人,他既应了李恪,便不会在此时抵赖。
长孙涣黑着脸还了一礼,道:“落雕弓之事在下不会忘,公子保重,在下先告辞了。”
长孙涣说完,便当先离去了。
看着长孙兄弟走后,高阳和长乐便自马车上走了下来,高阳见阿兄得胜,心中自然欣喜,拉着李恪的手道:“阿兄神箭,折了他们的威风,三日之后的昆明池春猎阿兄定能力压满朝文武,拔得头筹。”
一旁的长乐也道:“小妹曾闻兄长随秦大将军习武,以往也未当真,没想到今日一见,兄长射术精绝,竟不比那些将军差了。”
李恪闻言,谦虚地笑道:“为兄的射术与长孙嘉庆之流相必自还不错,但如何比得那些军中宿将。”
长乐道:“昆明池春猎,那些将军自持辈分,未必便会拼力争抢,若是兄长下场,未尝不能名列前茅,兄长若是拔得头筹,父皇必定大喜。”
李恪笑道:“如此便谢过妹子吉言了”
————————————
“阿妹,你识得方才助你之人吗?”少女拿着牡丹花灯正坐在马车之上把玩,她的阿姊看着她,突然问道。
那少女摇了摇头道:“我同他也是初次见面,并不识得。”
阿姊闻言,不解道:“那他为何愿意助我们解围,看那三个人模样,也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开罪了他们,恐怕也是麻烦。”
这一次,不等那少女开口,倒是在车前驾车的家奴先回了话。
家奴道:“小娘说的不错,听那位公子的话中提及落雕弓,而落雕弓乃长孙晟之物,那三人似是前朝大将军长孙晟之孙,也便是当朝司空长孙无忌之子,家世显赫非常。”
长孙晟她们兴许不知,当大名鼎鼎的长孙无忌她们自是如雷贯耳。
阿姊原本倒是想到了那三人不是寻常人家子弟,可没想到竟如此了得。
长孙无忌,开国元勋、当朝国舅、司空、齐国公,这样的家世岂是显赫二字可以简概的。
“李叔,既如此,那位李公子岂非危险万分。”少女自然知道长孙家的威名,心中不禁为李恪一阵担忧。
不过李叔却道:“无妨,我看那公子也非常人,长孙家虽家世显赫,但长孙兄弟对李公子也礼敬有加,依我看,李公子兴许是宗室子弟。”
听着李叔的话,少女的眼中不禁浮现起了李恪的模样,剑眉星目,丰神俊秀,虽身手不凡,却能藏巧于拙,却是比起她那些个自命不凡的兄长要好上无数,这样的人出自宗室,倒也不奇怪。
少女问道:“李叔,方才你怎知他善射,不会丢了那一箭?”
李叔笑了笑,回道:“常人握弓,五指成环,而那少年握弓,却是四指紧握,以拇指作抵,显然是自幼便得名师指点,这样的人,射术绝不会差了。”
少女好奇地问道:“那依李叔之见,李公子的射术比你如何?”
李叔道:“那公子虽有名师指点,但毕竟年少,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身子骨还未全然长开,气力恐有不足,我当还能与之一较,可若是再过些年,待他长成了,我比不得他了。”
少女听了李叔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她曾听她的阿爹讲过,李叔乃军中百战老卒,因受恩于他,这才在府上效力,李叔一身武艺精湛,纵是长安禁军之中亦少有能当着,可如今李叔这么评价李恪的射术,那李恪的箭术自然很是了得。
她很难想象,以李恪的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了得的箭术。
少女问道:“李叔既知他箭术了得,那可能猜出他是哪家子弟?”
李叔想了片刻,摇头道:“我大唐以武立国,宗室子弟从军者甚多,名气大些的有河间王李孝恭、任城王李道宗,还有淮南王李神通等多人,那少年箭术精湛,想必是家学渊源,兴许是这三家之一,但我也拿不准他究竟是哪家子弟。”
就算李叔猜的再准又哪能猜得出,他口中的少年哪是什么宗室将领家的子弟,而是唐皇三子,当朝楚王?
这少女的心里也正在想着李恪的身份,可就当他想着入神的时候,李叔突然停住了马车,对车内的姊妹道:“两位小娘,到府了。”
少女应声掀起了车帘走了出来,走进了府门内,而在府内的上沿正赫然挂着五个金漆大字:“应国公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