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庶子夺唐TXT下载庶子夺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子夺唐全文阅读

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围宫

    布达拉宫建地还算坚固,但它毕竟是拿来防备国中的叛乱之徒的,而不是防备成建制的军队,更不是北衙禁军这样的精锐。
    北衙禁军先以强攻射火箭攻城,扰乱守城士卒,掩护攻城的唐军将士,而后再出重甲步卒,以檑木攻宫门,与此同时,唐军又不间断地命士卒以云梯登门,试图夺门。
    唐军人多势众,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趁夜突袭之下,攻势猛烈非常,而吐蕃军本就兵力不足,再加上还要分守四门,和宫中各处,就更显地兵力捉襟见肘了。
    如果唐军只攻其一,吐蕃军勉力还能应付些时候,但唐军四门齐攻,分散了吐蕃军本就不富足的兵力,仓皇无措的他们便就更加应付不来。
    自席君买领军攻城开始,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北衙禁军就已经攻破了外门,外门已破,北衙禁军马不停蹄地就直奔第二层宫门而来。
    布达拉宫突然被唐军强攻,吐蕃士卒本就没有任何的准备,毕竟谁会想到方才还在逻些城外攻城的唐军就会突然出现在了布达拉宫门外。
    吐蕃军惊骇万分地失了第一道屏障,连忙退守第二道宫门,但唐军攻势急如骤雨,根本就不给吐蕃军任何喘息的机会,吐蕃军还未站住脚,唐军又攻至了。
    很快,第二道宫门守的时间比第一道宫门更短,又被攻破了。
    唐军连破两道宫门,直抵赞普贡日贡赞所在的内宫,也就是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宫门之下。
    布达拉宫是当初弃宗弄赞营建,以保护吐蕃王室免受叛臣之乱的,前后合计有三道宫门,其中第一道宫门守布达拉宫外城,第二道宫门守宫中各处要道,而第三道宫门则是守赞普所居的内宫,所以第三道宫门也是最坚固的,为的就是保卫赞普最后的安全。
    而现在,在吐蕃最是核心的布达拉宫内城,唐军已经兵临城下,举起手中的屠刀,即将夷平这道守卫在贡日贡赞前的最后屏障。
    第三道宫门在唐军的兵威之下已经摇摇欲坠,而与此同时,贡日贡赞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短短一日的时间,逻些城内外巨变陡生,他原本倚为心腹,赖为臂膀的南丛象竟然背叛了他,背叛了吐蕃,把国都逻些城献给了李恪所率的唐军。
    当贡日贡赞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开始是不相信,但当他确信了这个消息后,他头痛地几乎当场昏死了过去,哪怕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不过现在是没有时间给贡日贡赞慢慢适应,慢慢缓释了,因为更大的打击已经来了,他和他的吐蕃已经来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唐军已经连破两道宫门,已经兵临第三道宫门,也就是最后一道宫门之下,这道宫门一破,他和唐军之间将再无遮挡,形势已经万分危机。
    但纵是形势如此危机,已经命悬一线,他却也拿不出任何有效的主意和对策出来,因为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国中的小股叛军,而是横行天下的大唐精锐和战功累累的李恪。
    两方的势力宛若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是无用的。
    在内殿当中,在贡日贡赞的身边,吐蕃的暮末(赞普正妻),贡日贡赞的妃子赤噶底霞坐在床边,看着失魂落魄的贡日贡赞,有些心疼,也幽幽地叹了口气。
    “赞普,唐军已至宫门之外,再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赤噶底霞开口,对贡日贡赞道。
    贡日贡赞的眼中有些因绝望而产生的呆滞,看着赤噶底霞,问道:“城门已破,唐军临门,我手中的兵力加起来不过千余人,而唐军却有二十万之众,纵有神佛在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面对唐军,当初手握重兵的贡日贡赞尚且不是对手,更何况是现在,贡日贡赞对战局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信心和幻想。在他的眼中,唐军似乎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内殿当中,将他擒拿,献于李恪的脚下。
    赤噶底霞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想要退敌是绝无可能的,但赞普大好年华,总该想法子自保的。”
    贡日贡赞听着赤噶底霞的话,脑海中闪过了一圈人,赤桑扬敦、禄东赞、南丛象,甚至是远在长安的朗日林芝,但这些人似乎都没有保贡日贡赞的必要和本事。
    贡日贡赞苦笑了一声,道:“李恪如果要杀我,天底下谁人能够救我。”
    赤噶底霞道:“以唐皇的脾气,如果他想杀赞普,任谁都救不得,所以赞普要想求活,就不能指望着别人,普天之下能救赞普的只有赞普自己。”
    赤噶底霞之言一出,贡日贡赞也就知道了赤噶底霞的意思,唐皇李恪行事果决,如果李恪想杀贡日贡赞,自然不会听从别人的话,所以贡日贡赞要想活命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李恪不想杀他,而要想李恪不想杀他,他只有一条路——投降。
    贡日贡赞对赤噶底霞问道:“你是劝我降唐吗?”
    赤噶底霞并没有直接回贡日贡赞的话,而是反问道:“除此之外,赞普难道还有其他保命的法子吗?”
    贡日贡赞有些激动道:“禄东赞降唐、南丛象降唐,赤桑扬敦也和唐皇眉来眼去,我吐蕃本就是亡于降唐叛臣之手,如果我再降唐了,那我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吗!”
    提起降唐,贡日贡赞虽然畏死,但他的内心还是抵触的,反应也还是颇为激动的。
    在贡日贡赞的眼中,吐蕃之亡,不在他的多疑和平庸,而是因为许多吐蕃重臣的背叛,如果现在连他这个赞普都降唐了,岂不是说明那些降臣的选择没有错,是他们一起把吐蕃献给了大唐了吗?
    赤噶底霞和贡日贡赞也夫妻多年了,她很清楚贡日贡赞的性子,但毕竟夫妻一场,赤噶底霞也不想看着贡日贡赞自寻死路,和唐军死扛到底。
    赤噶底霞想了想,只是对贡日贡赞问道:“吐蕃之败是那些叛臣的过失,但难道赞普打算因为那些叛臣的过失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第六十六章 投降

    战已至此,贡日贡赞也许会有愤怒,也许会有不甘,也许会有一万个不能降唐的理由,但这些理由都抵不过一点,那就是他对于死亡的畏惧。

    现在唐军已经兵临宫门之外,和贡日贡赞所在的内殿只隔了一道宫墙,这一战,贡日贡赞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绝无战胜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贡日贡赞能做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战死,要么降唐,而贡日贡赞又是畏死的,所以他的选择就剩下了一个,那就是投降。

    想通了这些,贡日贡赞也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下令守宫门的将士停战,决定亲自出宫门向李恪请降去了。

    内宫的宫门之外,李恪随大军一路行抵宫门处,正要下令强攻最后的宫门,一举破敌,就在这时,贡日贡赞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城头上的吐蕃王旗缓缓降下了。

    “陛下,贡日贡赞要降了。”两军交战正酣,吐蕃一方突然降下了王旗,这意味着什么王玄策很清楚,于是王玄策对李恪道。

    贡日贡赞的性子和本事,李恪也是知道的,大难临头,贡日贡赞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也不出乎李恪的意料。

    李恪不屑地笑道:“贡日贡赞毕竟是继得的王位,比起其父弃宗弄赞还是相差了许多。”

    在李恪的眼中,吐蕃上下能入他眼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禄东赞,还有一个就是弃宗弄赞,现在李恪已经大胜在即,禄东赞也已经败了,李恪难免会有此感叹。

    王玄策看了眼李恪,看了眼这个自己也是继位皇帝,却亲率大军杀到逻些的李恪,也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自己,陛下自己也是继位君王,但却武运昌盛,更胜先皇。”

    吐蕃在贞观朝便是大唐的隐患,但之前一直没能消除,现在李恪登基几载,便就亲自领军灭了吐蕃,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李恪龙朔朝的武功确实是要强过贞观朝的。

    李恪对王玄策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依你之见,如果今日在布达拉宫里面的是弃宗弄赞,朕还能站在这里吗?”

    王玄策不假思索地回道:“吐蕃既然已经入了陛下的眼,那今日纵是弃宗弄赞在此,也难免这般结局,最多最后的结果就是多费些时日,布达拉宫里多一具尸骨罢了。”

    “哈哈哈...”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也不禁笑出了声来,王玄策的话虽然有些恭维李恪的意思,但倒也正和李恪的心意。

    在李恪看来,弃宗弄赞虽然强过贡日贡赞,但也无法从本质上改变唐强而吐蕃弱的局面,同样改变不了天下大势。

    就算弃宗弄赞没有英年早亡,李恪最多也就是等待几载,多费些力气和时间而已,他早晚还会领兵出现在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外,李恪和王玄策正在说着话,就在这个时候,宫门也慢慢地开了。

    宫门洞开,李恪透过宫门看去,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门下,却被唐军士卒拦住了去路。而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吐蕃赞普贡日贡赞。

    “陛下,是贡日贡赞。”王玄策是识得贡日贡赞的,王玄策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对李恪道。

    “恩。”李恪应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唐军将士让路,让贡日贡赞来到了自己跟前。

    李恪下令放行,唐军将士让开了一条路,只准贡日贡赞一人通行,让他来到了李恪的跟前。

    “臣贡日贡赞叩见陛下。”贡日贡赞走到李恪的跟前,跪地拜道。

    李恪看着跪倒在地的贡日贡赞,问道:“你就是吐蕃赞普贡日贡赞?”

    “吐蕃献土称臣,陛下当前,唯有臣子,臣不敢擅称赞普之名。”没有李恪的应允,贡日贡赞不敢起身,他跪在地上,回了李恪的话。

    李恪接着问道:“你可知你今日为何会至这般田地?”

    贡日贡赞回道:“陛下亲率大军来国,本是我吐蕃之幸,然臣却妄拒天兵,轻慢陛下,故而如此。”

    贡日贡赞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但虽然请降,但却只说自己轻慢了李恪,而绝口不提行刺这个让李恪兴兵西征的理由。

    罪过的大小请重贡日贡赞还是分的清楚的轻慢李恪,请降后还有机会可以活命,但是如果是行刺之罪,就算李恪不想杀他,大唐的群臣们也不会放过他。

    李恪听了贡日贡赞的话,也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也不去点破,毕竟这行刺之事本就不是贡日贡赞所为,只是李恪挑起战端的理由,而且李恪自己也无意要贡日贡赞的性命。

    李恪对贡日贡赞道:“你虽是败军之人,但亦是一国之君,起来说话。”

    贡日贡赞听得李恪着他起身,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李恪没有急着问罪于他,而是着他起身,这在贡日贡赞看来,李恪至少是无意要他的性命的。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贡日贡赞起身,连忙谢道。

    贡日贡赞起身对李恪道谢,不谢赐起之事,反倒谢起了李恪的不杀之恩。

    对于贡日贡赞所为,他的用意李恪大概也清楚,无非就是先行谢过李恪,以期李恪碍于颜面,能够真的饶过他,不同他为难。

    猜到了贡日贡赞的小心思,李恪和身边的王玄策笑着对视了一眼,突然对贡日贡赞问道:“你怎么知道朕不会杀你?”

    李恪之言一出,贡日贡赞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露出了怯色,面色苍白,显然是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贡日贡赞一下子又跪倒在地,然后双手扶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颤巍巍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对李恪问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贡日贡赞的反应有些可怜、可悲,但也有几分滑稽,李恪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绝不可能作伪,他也知道,作为赞普而言,贡日贡赞已经被吓破了胆,无论死活他都对大唐造不成任何的威胁了。

    李恪下马,亲自扶起了贡日贡赞,李恪对贡日贡赞道:“你献降有功,朕怎会杀你,朕不过同你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这一次,是李恪自己亲口保下了贡日贡赞的性命,这也就意味着李恪真的不会杀他了。

    贡日贡赞自觉大难不死,感受着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后背,缓缓的站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吐蕃归唐

    贡日贡赞是吐蕃赞普,随着他的归降,大唐收降吐蕃群臣的事情变地容易了起来。

    李恪入主布达拉宫,将贡日贡赞羁押,以他的名义招降吐蕃群臣,维持逻些秩序,并抚慰百姓,在最短的时间内稳住了逻些的局势。

    而在稳住逻些后,李恪又着贡日贡赞下令四如,举城降唐。吐蕃国内各地番部,本就难敌唐军,不过勉励抵抗,如今又有了贡日贡赞的命令,除开极个别的地方犹在顽抗外,余者尽皆望风而降。

    唐军势大,远非吐蕃可比,而吐蕃国内也没有能够帮助吐蕃绝处逢生的人,所以剩下的几处还是负隅顽抗的地方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撑不了几日。

    一个月后,随着大势所趋,唐军将士已经扫平吐蕃全境,高原大国,藏南之地已经尽为大唐所有,纳为唐土。

    随着吐蕃全境归唐,李恪御驾西征一战已经渐趋尾声,剩下的就是如何治理战后的吐蕃了。

    大战已定,吐蕃国破,大唐四路大军,三十余万人马会师于逻些这座曾经的吐蕃国都。

    藏南之地新得,吐蕃百姓对唐军的管制必然多有抵触,所以唐军必是要在吐蕃驻军的。

    但驻军是驻军,如何驻军,驻于何处,又以何人为帅,这就是有讲究的了,尤其是主帅的人选定夺更是尤为重要。

    因为现在虽然吐蕃已定,但藏南的局势并不好,所以此番驻于吐蕃的主帅必是要执掌重兵的,这个主帅不止要文武双全,要能上马治兵,下马治民,还要是李恪绝对信得过的心腹。

    逻些城,布达拉宫。

    李恪正在会见他最是属意的主帅人选,北路大军主帅,凉州都督--裴行俭。

    首先论及李恪的信任,裴行俭自然是不缺的,裴行俭是李恪的潜龙功臣,当初李恪还在太原为并州大都督时裴行俭便在李恪左右,跟随李恪多年。

    至于能力,裴行俭就更是不缺了,裴行俭出自河东名门,少年优渥,文学于弘文馆,武从苏定方,文武双全,也是大唐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裴行俭知道李恪的心思,他可以毫无遗漏地在这里贯彻李恪的意志,以此治理藏南。

    “藏南之地新得,上下不安,此地非心腹干臣坐镇朕不放心,朕和王相商议过了,欲在此设藏南上都护府,以你为第一任藏南都护,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持任,为任三载。”裴行俭是心腹,李恪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对裴行俭道。

    藏南都护府,位比安北都护府,俱为上都护府,都护官正三品,这个官位相比于裴行俭现任的凉州都督还要高上一级。

    通常来讲,武臣官至都督后就是一个坎,对大多数人来说就算是坐到了头,再想有晋升就很是不易了,但李恪的安排就算是帮裴行俭直接迈过了这个坎,往上推了关键的一步。

    而且这对于裴行俭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恪着裴行俭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持任藏南都护。

    同中书门下三品通常为宰相挂职,裴行俭为藏南都护,不在中枢,自然是不会行宰相事的,但李恪这等于是直接给了裴行俭一个挂相职的身份。

    或者可以这么说,李恪这是在变相地许诺裴行俭,只要将来裴行俭三载回国,李恪就会以此功擢拔他为宰相,入政事堂了。

    这是多少人花十载,二十载,甚至三十载都未必能走得完的路,但裴行俭只要三年,李恪对自己潜龙功臣的偏爱已经写在脸上了。

    “末将领命。”裴行俭当即拜礼领命。

    待裴行俭领命后,李恪才问道:“管制藏南,早年必是军政一体,此事不可马虎,你心里可有计较?”

    李恪发问,裴行俭没敢草率回话,思虑了许久后,才回道:“文武两路,分点驻兵,宽政严刑。”

    李恪闻言,笑了笑,道:“何为分点驻兵,仔细说说。”

    裴行俭回道:“藏南土地广大,而且百姓分布宽散,若是驻兵于各处地方,一来军费损耗重大,恐怕财政不支,二来兵力不足,也难以维继。所以末将以为我军驻兵,不需广布,只要把守住重镇要塞,余者交于地方兵马,便可保藏南不失。”

    李恪问道:“驻兵于何处,你可有计较?”

    裴行俭回道:“逻些城、阁川驿、达木城、普兰关、匹播城,只此几地足矣。”

    裴行俭所说的几地,逻些城是吐蕃国都所在,藏南第一城;阁川驿是分割藏南、藏北的要塞,兵家必争;达木城是逻些屏障,北部第一大城;普兰关隔绝吐蕃和象雄,兵家锁钥;而匹播城则是吐蕃旧都,也是昌盛之所。

    这几个地方,要么是物富民丰的重镇,要么是扼锁咽喉的要塞,主要唐军还手握这些地方,唐军便始终能够牢牢地掌控藏南局势,掌握吐蕃。

    就这一点,裴行俭所想倒是和李恪的意思不谋而合。

    李恪接着问道:“那宽政严刑呢,既是严刑,又如何宽政,这是何意?”

    裴行俭回道:“所谓宽政严刑,这是两事,不可一概而论。宽政者,吐蕃新得,百姓新附,行宽政,宽定律法,可得民心。但吐蕃毕竟不比中原,民风彪悍,百姓必定难于管制,若只行宽政,只怕不行,对于触法犯条之人,需一律严刑,不予宽赦,如此可震慑众人。”

    听了这番话,裴行俭的意思,李恪大概明白了,吐蕃新降,百姓中多有桀骜不驯者,裴行俭欲将法度放宽,给吐蕃人更多的自由,以此来收揽、安定人心,但是对于无视法度,触法了法度之人,则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这样可以保证吐蕃人在最大程度上能够服从唐军的管制。

    李恪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所言在理,朕将吐蕃交给你你,朕放心。朕离京已经大半载,国中不可无君,朕不日便将返程回京,到时这里就看你的了。”

    裴行俭一口应道:“陛下放下,臣纵是万死,也必不负陛下交托。”

    李恪闻言,想了想,看着裴行俭,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与朕年纪相仿,是朕的心腹爱将,跟着朕一路走过来的,无论如何朕希望你好好地活着,陪朕走到最后。在朕的眼中,你比吐蕃更加重要,不要把性命丢在这里,朕在长安等你。”

第六十八章 凯旋

    逻些城破,吐蕃国灭,藏南之地已为大唐所有。

    李恪下旨,于吐蕃旧地置藏南都护府,以原凉州都督裴行俭为第一任藏南都护,持同中书门下三品职之官,领军三万,驻守藏南,执掌藏南军政要务。

    在定下离去后的藏南首官后,李恪又下令收藏南各地兵甲刀剑入逻些,使地方无反叛之资,从裴行俭之意,于藏南几大重镇驻兵,拒守藏南。

    在布置完一切后,李恪才下令压着吐蕃赞普一族凯旋回师,回到他已经阔别大半载的长安。

    唐人尚武,尤其是关中人更是如此,每每有大战,朝中武将凯旋回京,长安内外都是一片热闹,围观的人遍布天街两侧。

    李恪是唐皇,是他们的皇帝,李恪御驾亲征,大胜还朝,这是举国欢腾之事,热闹起来的就不止是一个长安了。

    李恪自逻些还朝,过西都、经秦州等地,回到长安,这一路之上,凡是过路的州县百姓,无一不是夹道相依,欢呼雀跃,热闹非常,而这种热闹在李恪回到长安的时候,更是被推上了顶峰。

    龙朔五年秋,长安城,明德门外。

    李恪凯旋回京的消息早在三日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当李恪大军出现在长安城外的时候,明德门内外,宽阔的天街之上,早就里里外外地挤上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要一睹他们大胜凯旋的大唐皇帝的风采。

    “今日的天街怎的如此热闹,怕不是半数的长安百姓放下活计都来了吧。”李恪策马行于天街的正中,看着天街两侧围观的人群,有些惊讶地对身边的王玄策道。

    李恪少年行伍,这样不是他第一次凯旋回京了,此番回京,他知道城中必定会有许多百姓前来相迎,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宽敞的天街之上挤满了人,一直塞到了两侧街铺之上,长安百姓对此事的热情已然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才有此一言。

    王玄策笑着回道:“眼下不是农时,陛下凯旋还京,自然人人都想来一睹陛下的风采。”

    李恪闻言,也笑道:“眼下不是农时,朕凯旋还京,倒是给闲暇无事的百姓打了闷子。”

    王玄策闻言,道:“百姓兴致如此热烈高涨,倒也不尽是因为无事闲暇,陛下西征大捷,我大唐百姓皆为陛下、为大唐欣喜,如此庆贺自然在情理当中。”

    因为为保百姓,少年为质的事情,所以李恪一直在长安乃至整个关中的威望都极高,迎接李恪凯旋的人多也在情理之中。但李恪还是李恪,大捷也是大捷,此次迎接的人可比之前李恪灭了薛延陀那次要多的多,只怕其中最大的缘故就是李恪的身份了吧。

    李恪点了点头,道:“你所言倒也在理,只是朕不曾想到,今日来迎朕的人会这般多,在朕的印象中,这恐怕是此前还不曾有过的。”

    王玄策道:“陛下登基才五载,但陛下的武功,开我大唐立国以来未有之盛,较之先朝历代君王,纵是秦皇汉武,亦有过之,百姓盛情迎候,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王玄策的话有些恭维李恪的意思,但也并非虚妄之言。

    李恪少年行伍,掌兵二十余载,在他的手中先后灭了薛延陀、高句丽,现在又击破吐蕃,占据了古所未得的藏南之地,如此武功,纵说一句前无古人也不为过。

    而且最可怕的是现在不过才是龙朔五年,这只是李恪登基的第六载,盛年登基的李恪自己也不过才三十出头,正当最好的年纪。如此功绩,若是放在前朝历代,只怕是想都难想的,可李恪却做到了。

    如果是别人,面对眼前的这番盛景,难免志得意满,多几分狂妄,但听着王玄策的话,李恪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人群,却没有太多的这种感觉,甚至一瞬间,李恪的心里还多了一次寂寥,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管是以高句丽为首的三韩,还是雄踞高原的吐蕃,都不是易于的,如果是百战才有天下,打地筋疲力尽、国力不盛的开国一朝,纵是再穷兵黩武,也不可能会有如此武功。

    李恪之所以能在登基后短短五载就做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在他之前为他打下了坚实的根基,看着这热闹的一幕,李恪不禁想起了那个为他打下根基的人,他的父皇李世民。

    与眼前人声鼎沸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恪的心里突然一阵清寡,转头对王玄策道:“如果父皇看见如此场景,想必也会为朕欣喜吧。”

    王玄策没想到李恪会突然这么一问,但他只是稍稍一顿,也知道李恪现在的感受和心思了,王玄策是李恪的臣子,更是伴随李恪多年的挚友,自然能懂得并照顾到李恪的感受。

    王玄策问道:“陛下和先皇父子亲深,陛下突然这么说,可是思念先皇了?”

    李恪的眼神一时间有些空洞,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后,才回道:“平定高原,争雄西域,此是朕所愿,亦是父皇生前所望,今日朕携大胜还京,也算是对父皇的一个交代。”

    王玄策道:“先皇传江山于陛下,便是对陛下的信任,陛下今日所为,若是先皇得知,必定万分欣慰。”

    李恪有些无奈地感叹道:“只可惜父皇已去,未能得见这一幕,未能得见今日之大唐。”

    王玄策道:“陛下若是愿以今日之事告慰先皇,可在回宫后下旨,着祭祀太庙,如此可解陛下思父之情。”

    大唐先皇的灵位都供奉于太庙之中。每逢朝中盛事,也会有往太庙祭祀的先例,所以王玄策也才会有此一说。

    但王玄策的话入耳,李恪的心中却多了一个念头,太庙祭祀,未免老套陈旧了些,如何能显他继圣明先皇之位,继往开来,开创盛世之绩。

    李恪看着王玄策,突然问道:“朕欲以父皇并朕之名,于泰山封禅,以今日之盛,名于天下,播于四海,传我父子仁德功绩,你以为如何?”

    王玄策闻言,一下子有些愣住了,泰山封禅,可以说是彰显帝王功绩最高的礼仪,非有大功之君不敢为之,历古以来,能在泰山封禅的君王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王玄策一时间觉着有些意外,只是回道:“以陛下和先皇的功绩,此事当可一试。”

第六十九章 夜议

    李恪的想法并不复杂,今日他大败吐蕃,凯旋还京,既是了了自己以往的夙愿,解了自己的心结,也算是对李世民有了一个交代。

    今日如此场景,盛世画面,正是李世民生前所望,李恪看着这些,不禁就想起了已故的父皇,便心有所念,要以自己和李世民两代唐皇的名义封禅泰山,既是以这种方式缅念李世民,也是彰显眼下盛世之景。

    李恪本是好意,但却着实是把这是想的简单了,泰山封禅,可以说是在所有祭祀礼仪当中最是隆重、最是盛大的一个。

    自秦以来,多少帝王,能在泰山封禅的也不过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这寥寥三人而已,就算算上后来者,也不过多了唐高宗、唐玄宗还有宋真宗三人而已。

    在宋真宗在檀渊之盟后泰山封禅,彻底拉低泰山封禅的档次之前,泰山封禅对于皇帝而言还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这不止是功绩的夸耀,也是对眼下盛世的彰显,但对于眼下的李恪而言,却有些早了。

    论功绩,李恪的龙朔朝是不缺的,但不利于封禅原因主要有二:其一,李恪登基不过五载有余,治国未久,现在的他就想泰山封禅,未免早了些,有些好大喜功之嫌;

    其二,泰山封禅声势浩大,劳民伤财,对国力也是极大的损耗,李恪方才御驾亲征,正该是休养生息之时,这个时候再往泰山封禅,有些不妥。

    也正是这些缘故,身为帝王心腹的王玄策也没有立刻表态支持李恪泰山封禅一事,只是说了当可一试。

    王玄策的顾虑,推行此事可能会面临的阻力李恪心中也清楚,不过毕竟泰山封禅是大事,就算要做,也不是一两日能够筹备起来的,所以李恪倒也不急于一时,并没有就此事深究就回了宫。

    大明宫,紫宸殿,入夜。

    天色已晚,但李恪却无心睡眠,缓缓自床榻之上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心中想着白天关于封禅的事情,有些陷入了沉思。

    “时候不早了,三郎怎么还不歇息?”在李恪的身后,传来了武媚娘的声音,轻声对李恪问道。

    李恪听着身后的身影,知道是武媚娘也起了,于是转过身去,看着武媚娘,问道:“你怎的也醒了,可是我扰了你歇息。”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三郎今日回宫,媚娘心里高兴,本也没能睡着,不是三郎搅扰的缘故。”

    武媚娘手中,自手边抄起一件外袍,走到了李恪的跟前,从身前给李恪披上,道:“入秋了,冷,三郎可别着凉了。”

    李恪由着武媚娘给自己披上了外袍,而后轻轻地拍了拍武媚娘的手,把武媚娘整个人揽在了怀中。

    “三郎还在想着泰山封禅之事?”武媚娘靠在李恪的怀中,对李恪问道。

    武媚娘何等聪明,李恪白日和她提过此事,现在武媚娘看着李恪未眠,自然也猜到了李恪的心思,故而对李恪问了出来。

    李恪搂着武媚娘,轻轻拍了拍,回道:“不错,今日我就此事问过玄策的意思,玄策是朕的心腹,他的态度都有些模棱两可,更别说是旁人了。”

    李恪的担忧,武媚娘是知道的,李恪之所以能以庶子身份继位皇帝,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功绩,离不开岑文本、王玄策、苏定方等一众心腹,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所以李恪行事才能无往而不利,可现在王玄策对此都犯了嘀咕,李恪难免有些没底。

    武媚娘道:“泰山封禅是大事,不可等闲看之,如果处置地稍有不好都会被人所诟病,王相犹豫不是因为此事有多艰难,而是为了顾及陛下的声誉。”

    在李恪之前,封禅泰山的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三人虽然都是雄才大略之辈,但只封禅一事,也还是同样地劳民伤财,甚至遭时人诟病,王玄策不希望李恪也是如此,所以面对李恪的话才会有些犹豫。

    李恪道:“此事我自然知道,但此事我也是势在必行。”

    李恪的性子,武媚娘是知道的,只要李恪上了心想做的事情,就鲜少有做不成的,当初西征吐蕃如此,区区一个泰山封禅就更是这样了。但李恪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他坚持想这么做,自然也有其他的缘故。

    武媚娘问道:“三郎正是盛年,封禅之事本不必急于一时,三郎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吧。”

    李恪点了点头回道:“父皇于我有恩,我能为父皇做的事情不多,父皇乃圣明之君,早有封禅泰山之心,但却因东征不利,因伤而病逝,故而未能封禅于泰山,我身为人子,自当在携此大功之时为父皇做些什么,所以,泰山封禅之事我必要为之。”

    李恪的年岁不过三十出头,就算再等十年二十年都是可以的,但李世民等不了了,李世民已故,他的影响力正在慢慢地降低。

    现在李恪登基不过五载余,他要封禅泰山,百姓和百官还多有思及李世民恩德的,现在带上先皇的名义还无不妥,可如果再过些时日呢,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这第一任天可汗?

    李恪之言入耳,武媚娘知道其中的缘故,也知道了李恪的决心,武媚娘对李恪道:“三郎要封禅泰山固然会有许多非议,但以今时今日的三郎,只要三郎想做,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住?”

    李恪道:“不错,我才是唐皇,此事如果朝臣赞许自是最好,可若是不成,我就算是力排众议,做一回独夫,也必要如此。”

    李恪虽然登基才五载,但他可不是那些资历浅薄的君王可以比拟的,李恪不管是手段。功绩,还是心腹朝臣,都是不缺的,可以说是独断朝堂,只要是李恪坚持要做的事情,谁也挡不住,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武媚娘说话了。

    武媚娘道:“三郎要成事,法子多的是,何必要行这独夫之举,三郎早些歇息,媚娘自有法子助三郎心愿得偿。”

第七十章 朝议病况

    这句话如果是旁人说的,李恪未必会当真相信,但这句话出自武媚娘之口,李恪就有理由相信她。

    武媚娘聪慧,行事不拘一格,而且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既然当着李恪的面这么说了,那就必然有她的法子,李恪也很放心的就将此事交给了她来安排。

    武媚娘深知要做成此事的难度,此事要成不易,如果是放在朝堂上正面朝议,那此事多半是不容易通过的,可此事干系重大,若是不放在朝堂上朝议,又不可能,所以泰山封禅之事一定不能以常规的形式出现在朝堂之上。

    武媚娘何等聪明,她最擅长的就是李代桃僵这一套,所以就在李恪把此事交给她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腹稿了,也悄然开始布置了。

    就在李恪自吐蕃凯旋回城后的几日,皇后武媚娘突然患病了,而且此病患地很急,一夜之间骤然就抱了恙。

    武媚娘是功勋之后,先皇御封,李恪明媒正娶的皇后,太子李璄的生母,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武媚娘一染病,朝中上下都难免紧张。

    当然,在意武媚娘身子的不止是朝臣,与武媚娘风雨多年的李恪也是如此,就在武媚娘染病的当日,李恪就下旨朝中医官为武媚娘诊治,但武媚娘的病却怪地厉害,不管是谁,都无法依症下药,只说这病怪异,生平仅见。

    朝中医官如此诊断,满朝上下顿时一片哗然,许多朝臣的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因为现在武媚娘的情况不禁让他们想起了当初贞观朝的长孙皇后,当初长孙皇后就是染疾病故,而就在长孙皇后染疾病故后几年,太子之位也易手了。

    太子之位乃是国本,武媚娘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国本的稳固,关系到大唐的国运,自然不容有失,再加上以往武媚娘交好朝臣,广结善缘,朝中受武媚娘恩惠的臣子也不少,自然就对武媚娘的身子更加关切了。

    龙朔五年,深秋,宣政殿。

    朝中君臣原本正在殿中商议于藏南之地另置州县之事,商议已毕,李恪正要下旨散朝,此时太子李璄出列叫停了李恪。

    “启禀父皇,儿臣李璄有要事禀奏。”太子李璄出列,对李恪俯身拜道。

    李璄生于贞观十一年,今岁已是十五,李璄生于皇室,自幼锦衣玉食,个子长的也比寻常少年高上一些,与朝中的许多文臣的身高也相差不大,看着倒是不甚突兀。

    李璄行事一向内敛谦逊,除非李恪问到,否则很少会在朝会之时,尤其是在朝会将散的时候主动出来讲话。

    李恪看着李璄出列,好奇地问道:“太子何事?可是就吐蕃之事还有所言?”

    李璄回道:“吐蕃之事父皇和群臣已经商议妥当,儿臣并无所言,儿臣欲言之事乃是关系母后的病况。”

    武媚娘的病况干系重大,李璄的话一出,朝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李璄的方向,想要知道李璄所言何事。

    李恪也忙道:“何事干系皇后病况,快快说来。”

    李璄道:“母后染病,父皇心忧,但母后病况却非同寻常,父皇遣来许多良医,均未能医好母后之疾。母后之疾如此,儿臣也是心忧万分,故而儿臣在朝会之前,又去了一趟母后寝宫,自母后寝宫宫人的口中听得一事,这才知道母后之疾久治不愈,恐怕非药石之故。”

    李璄的话入耳,朝中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李璄的方向,李璄说武媚娘久医不愈,非药石之故,他们自然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李恪道:“若非药石,又是何故,你只管说来,只要能医得皇后之疾,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朕也给她摘下来。”

    李璄在所有朝臣的注视之下,接着道:“儿臣听的母后宫人所言,今岁之初,父皇御驾亲征吐蕃,战局一度停滞不利,母后心忧父皇,故而曾于东岳庙祭拜,立愿许父皇西征顺遂,早日凯旋,待父皇凯旋之后必亲往泰山还愿。

    不过现在父皇凯旋回京已经有些时日了,母后一时欣喜,就忘了此事,宫人便有猜测,恐怕母后之行触怒了东岳大帝,故而染疾。”

    李恪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皇后染疾倒还是这般缘故了。”

    李璄之言一出,李恪哪还不知道李璄的意思,李璄的话多半就是武媚娘教他的,为的就是帮助李恪促成泰山封禅之事。

    李璄请命道:“母后染疾,儿臣心忧万分,儿臣虽不知如此能否奏效,但儿臣也愿代母后前往泰山一趟,代母后还愿,只盼母后早日康复。”

    李璄所言是一片孝心,但李恪想了想,却道:“媚娘立愿是为了朕,这愿旁人去了都不成,还是当由朕去一趟,祭天拜神,为皇后还愿。”

    当初武媚娘为了李恪的安全,向东岳大帝立愿,可立愿未还,故而染病,现在要想武媚娘身体好转,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泰山还愿。

    但现在武媚娘抱病在身,是不能远行的,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李恪代武媚娘去一趟泰山,可是以李恪的身份,他这一去泰山还能算是简单的还愿吗?

    皇帝往泰山祭天,那叫封禅!这其中的意义朝中众臣哪有不知道的。

    今日如果是李恪自己单独提出来此事,朝中必是群声反对,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个情况下,谁还敢反对,谁又还有理由反对。

    现在谁反对谁就是罔顾皇后的性命,不顾国本之重,这罪名可大了去了。

    对于这样的人,李恪不会容他,太子不会容他,满朝君臣也不会容他。

    殿上站着的王玄策听着李恪和李璄的对话,心中也是如明镜一般看的清清楚楚,王玄策知道李恪的脾气,他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身为帝王心腹,当朝宰辅,王玄策这个时候也该站出来了。

    王玄策出列道:“启禀陛下,皇后贵体,干系社稷,不可等闲视之,臣以为陛下之言甚善。”

第七十一章 封禅之论

    有替武媚娘还愿之说在前,又有宰辅王玄策的建言,朝中上下自然不会再有人不识大体到去阻挠李恪前往泰山。

    寻常人如果去泰山还愿,那是祭拜,但李恪是皇帝,九五之尊,他去了泰山,那就是封禅,是祭天,不可寻常待之。

    朝会散去,李恪回了紫宸殿,但就在李恪刚刚在紫宸殿坐定不过片刻,便有宫人前来传话,岑文本前来求见。

    李恪刚一听得岑文本求见,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李恪少年便随岑文本求学,岑文本对李恪还是颇为了解的,岑文本何等精明,透过此事又怎么会看不出此事的背后其实是李恪的意思呢。

    李恪一开始也担心岑文本是来劝阻自己的,岑文本不同寻常臣子,他不便强令,他也正愁着要怎么说服岑文本呢,但随即待岑文本进殿后,却发现岑文本并不是孤身一人来此,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不禁叫李恪松了口气。

    岑文本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同为李恪潜邸旧臣的礼部尚书长孙冲,李恪一下子就放心了许多,因为如果岑文本是来劝李恪的话,今天随他来的不会是执掌礼部的长孙冲,而应该御史台或是省台的人。

    “臣岑文本、臣长孙冲拜见陛下。”岑文本和长孙冲一同进了殿中,对李恪行礼拜道。

    岑文本行礼,李恪忙抬手道:“岑师和子敬不必多礼,快起落座。”

    “谢陛下。”两人谢恩起身,从李恪之命到一边坐下了。

    待两人落座后,李恪问道:“岑师和子敬来此所为何事,可是方才朝中之事有未尽之言?”

    长孙冲是礼部尚书,如果来日要行封禅之事,长孙冲自然是主持此事之人,现在岑文本带着长孙冲来这里,李恪想当然地以为岑文本是要同他商议封禅之事。

    不过岑文本的话却出乎了李恪的意料,岑文本当头先是问道:“今日朝会之上陛下有言,欲往泰山封禅,此事的圣旨应当还未下吧。”

    李恪没想到岑文本会这么问,有些惊讶,但还是如实回道:“今日朝会之上此事才有初断,朕还未及拟旨送到中书。”

    “恩。”

    岑文本点了点头,道:“还未及拟旨便好。”

    李恪听着岑文本的话,心里头不禁咯噔一下,只听岑文本的意思,似乎是要挡住李恪的圣旨啊,难道岑文本还是对此事抱有异议吗?

    李恪问道:“岑师这是何意?”

    岑文本回道:“今日朝堂之事是陛下的意思吧,臣观王玄策所为,封禅之说陛下应该也是早与他商议过的吧。”

    以岑文本的判断和眼力,李恪本也没想过此事能够一直瞒着他,现在被岑文本当面指出来了,李恪也绝不会矢口否认,李恪应道:“岑师猜的极是,此事之前朕确实和玄策商议过。”

    李恪之言入耳,岑文本并不对李恪的话多做评判,也没有说妥或是不妥,只是接着问道:“那如果臣不来,陛下准备如何下旨?”

    李恪想了想,回道:“自然是如朝议所言,以为皇后还愿之名,祭祀泰山。”

    “陛下一向英明,此事却想的差了呀。”岑文本看着李恪,对李恪轻声叹道。

    岑文本并未反驳李恪封禅之事,而是说李恪这圣旨下的有些不当,李恪不禁问道:“不知何处不妥,还请岑师指点。”

    岑文本道:“皇后乃太子生母,凤体尊崇,关系社稷之重,自然万分紧要的,就算是为此大动干戈也绝无不可。但陛下毕竟是天子,一国帝王,封禅泰山也不是等闲儿戏,既然陛下决议要封禅了,就该只言封禅之事,免提其他,才是妥当。”

    岑文本的意思很明确,武媚娘是皇后,身份尊贵,为了她的安危往泰山祭祀一趟是值当的,但皇帝祭天,封禅泰山是大事,是庄严肃穆之事。

    岑文本的话一出,李恪就明白了岑文本的意思,虽然此事是因武媚娘而起,但既然李恪决定要泰山封禅了,这就是国事,是朝野内外的要政,还是一桩一件分开来办地好。

    李恪思虑了片刻,觉着岑文本所言确实更是妥当些,于是道:“岑师所言极是,是朕先前想的差了。”

    岑文本微微点头,对李恪问道:“不知这泰山封禅之事,陛下准备怎么办?”

    李恪并未回岑文本的话,而是问道:“岑师不反对朕泰山封禅?”

    岑文本回道:“此事是陛下所愿,而且已经敲定,臣何必反对,更何况以陛下之功,我大唐今日之盛,封禅泰山也并无不可。不过这毕竟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件封禅盛举,还是应当办地正正当当,体体面面才好。”

    岑文本的跟前,李恪听着岑文本的话,看着眼前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岑文本,心里不禁一阵触动,仿佛心头都温热了许多。

    岑文本虽然一直称李恪为陛下,但在岑文本的眼中,他一直都把李恪视同子侄般疼爱,和当初看少年时的李恪并无二般。

    在岑文本的眼里,现在闹着要泰山封禅的李恪就像当初决定要北上为质的李恪一样,虽然岑文本可能觉着有些不妥,但既然李恪坚持,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岑文本就会尽力给李恪安排地妥妥当当的。

    岑文本是这样的心思,这也就印证了李恪之前的猜测,印证了岑文本为什么会带着执掌礼部的长孙冲来这里了,因为他是真真切切地想要为李恪张罗好这件事情。

    李恪道:“岑师说的是,泰山封禅是大事,非比寻常,朕欲以岑师为主礼官,此事还需多劳岑师为朕操心。”

    自古以来,泰山封禅的君王就不多,李恪既然做了,将来在青史之上就势必会被拿来和其他君王比较,这事情交给别人李恪也不放心,交给博古通今,文倾江海的岑文本正是合适。

    而岑文本今日来此也正是为了此事,泰山封禅是举国皆望的大事,如果做的好,便可拿来和秦皇汉武相较,可如果做地不好,便会沦为笑谈,爱徒心切的岑文本自然是要亲自为李恪把关的。

    岑文本当即应道:“承蒙陛下信重,臣自然不负陛下重望,只是关于封禅主礼官一事,陛下还是另择贤良的好。”

    李恪闻言,不解地问道:“岑师这是何意?普天之下除了岑师,难道还有比岑师更加合适的人吗?”

    岑文本回道:“臣这里确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岑文本是大唐宰相,又是帝师,德高望重,本就是封禅主礼官的最佳人选,但岑文本直接就给推辞了,这实在是出乎了李恪的意料。

    李恪问道:“不知是何人?”

    岑文本朝着一边的长孙冲瞥了一眼,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那人?”

    “哦!原来如此。”李恪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第七十二章 再议年号

    关于主礼官人选,岑文本推举的那人确实比岑文本自己更加合适,岑文本推举的不是旁人,正是长孙冲生父长孙无忌。

    论资历和威望,毫无疑问,长孙无忌都足够,而且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李恪是以两代帝王之名封禅的,长孙无忌是先皇近臣,被李世民亲准的凌烟阁第一功臣,正是代表李世民的最好人选。

    有了这番考量,岑文本又执意相让,长孙无忌的主礼官就算是定下来了。

    封禅是大事,要促成此事不易,但是当此事由李恪提及,王玄策首倡,岑文本力主实行后,那此事就算是彻底板上钉钉了。

    祭天封禅之事是盛举,所耗资费自然也非同一般,不管是垒石筑坛,还是建祠修道,亦或是随扈仪仗并百官的耗费,都是巨大的。

    原本依朝廷之意,是要调今岁河北、淮南和河南三地税赋用以封禅之用,但李恪却以此举是他一人之愿为故,由自己的内库出资为主,辅以国库所出,用以封禅。

    李恪心疼国力、民力,让自己的内库承担了大部分的开支,但封禅所需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加上原本之前御驾西征一战中李恪的各种贴补,就算是李恪有着东南盐政和漕运兜底的内库,一时间也有些吃紧了。

    内库吃紧,耗用不足,原本工期是难免有些延误的,不过就在李恪左右为难,已经做好工期延误的心理准备的时候,便有突厥、薛延陀、吐谷浑并西域诸国等许多使节在得知李恪封禅之意后奉君主之命进京,奉上银钱,还有出人出力的,助李恪度过了这一关。

    正因此故,李恪泰山封禅的进度非但没有受到半点延误,反而比起预期还要提前了一些,泰山封禅的一应准备在正月之前就已经大致好了。

    随着年末万国来朝,泰山封禅一应准备尽数停当,终于,大唐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封禅在龙朔六年的正月缓缓拉开了帷幕。

    洛阳,紫薇城,则天门。

    紫薇宫始建于前隋大业初年,为紫薇城主门,当初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在灭了王世充后,以其奢靡,遂命屈突通纵火焚之。

    而后终贞观一朝,都不曾再修则天门,于是“制造颇穷奢丽,前代都邑莫之比焉”的则天门也就成了眼前的这幅破败模样。

    “我继位七载,其间几番有人上奏于我:洛阳乃东都之重,请我重修则天门,但我却一直未准,岑师可知其中的缘故?”则天门下,李恪和岑文本两人相对而立,李恪抬头看着眼前破败的则天门,对岑文本问道。

    岑文本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则天门是当年先皇所焚,是为断奢靡之心,立俭朴之志,陛下效先皇遗德,惜爱民力,故而不曾重修则天门。”

    李恪摇了摇头道:“岑师说的是,却也不全是。我不修则天门,确是有效仿父皇之意,但也并非竟是如此。”

    岑文本好奇地问道:“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李恪笑着回道:“自我登基以来,国中便战事不断,仔细数来,我登基也不过七载,却已经两发国战,虽都是以我大唐大胜告终,但确实也伤及民力,疲敝百姓了。我有如今好战行径,纵是说一句穷兵黩武也不为过,如果我再修奢靡的则天门,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又与外祖父何意?”

    “哈哈哈...”

    岑文本听着李恪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大声笑了出来。李恪口中的外祖父便是兴建则天门的隋炀帝,李恪如此作比,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这里没有旁人,以岑文本和李恪之间的亲密,不必太过顾忌,岑文本笑道:“陛下虽然好武,但倒也爱惜羽毛。”

    李恪道:“有父皇珠玉在前,我身为人子,继位皇帝,纵不能比肩父皇,或者胜过一筹,至少将来也不能在青史之上留下恶名吧。”

    王玄策摆了摆手道:“陛下严重了,以陛下今日之功绩,开疆拓土之功已可比汉武,纵非古之第一,可足可彪炳史册,又何来恶名一说。只不过...”

    岑文本说着,顿了顿,才接着道:“只不过以陛下眼下看来要胜过先皇,恐怕是还有所不足。陛下武功足矣,但文治尚有不足。”

    岑文本的话是在鞭策李恪,同时也是在劝谏李恪,希望李恪日后能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文治之上,而不是开疆拓土之功。

    李恪当即应道:“岑师说的不错,我也正是此意。这洛阳虽有东都之名,但自我登基以来,居于洛阳的时日却不多,洛阳是文教昌盛之地,胜过长安,我正欲日后多居于洛阳,以表兴文治之心。”

    在此之前,李恪为了早日击破吐蕃,争雄西域,所以常年居于长安,以便更快地布置吐蕃和西域之事,但现在不同了,吐蕃已灭,藏南已为大唐所有,李恪以后会更多地把重心放在文治之上,所以文教昌盛的洛阳就成了李恪的首选。

    李恪接着道:“再过几日就是泰山封禅之日,我欲在封禅当日布此消息,并改龙朔年号,岑师以为如何?”

    岑文本之前倒是没想过李恪会动改年号的心思,但李恪有心从文治,对于岑文本来说倒是他想要看到的。

    毕竟自大唐开国以来,大唐便一直重武,连年征战,虽然是胜多败少,威达四海,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李恪有心重文,正和眼下的国运,至于年号什么的,倒是次要的了。

    岑文本当即道:“陛下所言甚善,臣以以为正当如此。”

    李恪道:“岑相也赞同我的意思便好,不过关于年号一事,我还想与岑相再商议商议。”

    岑文本以文才著名,李恪想易年号,征询岑文本的意思是再合适不过了。

    岑文本问道:“不知陛下是何意?”

    李恪回道:“熙宁与弘治,不知岑师以为哪个更善?”

    岑文本思虑了片刻,道:“若以熙宁为号,所谓熙宁者:时纯熙矣,万邦咸宁,取朝政清明,天下太平之意。而若以弘治为号,所谓弘治者,含弘光大,天下大治,取弘文扬德,而国得治之意。若单看来,弘治二字更和陛下现下之意。”

    李恪闻言,想了想,便应道:“岑师所言极是,那边依岑师所言,取年号为弘治。”

第七十三章 骆宾王

    这一次的泰山封禅有些不同于以往,用的是大唐两代帝王之名,不止是现位皇帝李恪,还有已故先皇帝,文汤皇帝李世民,所以这一次的封禅显得格外隆重,远胜过立国以来的每一次。

    李恪驻跸于洛阳,待到吉日将至,遂自洛阳东往,随李恪一路往东的除了满朝文武外,还有并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等百余国国君和使节,一路之上浩浩荡荡,数万人之多。

    李恪取官道东行,一路之上无数百姓驻足围观,有站着远看的,还有随着队伍一路跟看的,更有甚者,还有许多百姓伏地跪拜,口中高呼皇帝和文汤皇帝名号,口称万岁的。

    队伍的最前,李恪缓缓地策马而行,看着官道两旁伏地叩拜的百姓,仿佛秋日里丰收前的麦田,一阵大风吹来,麦穗齐齐地低下沉甸甸的脑袋,颇为壮观。

    “想不到父皇已驾鹤七载,在洛阳民间竟还有如此高的威望。”李恪看着官道两旁的百姓,对岑文本道。

    方才百姓们口中高呼的名号李恪听的清楚,既有高呼陛下万岁的,也有高呼文汤皇帝万岁的,甚至高呼文汤皇帝的可能还要多上一些。

    现在的万岁之说还不是帝王独有,常见于民间庆贺,但只看着景象,也足可见百姓之热忱,足可见李世民在洛阳一代的威望了。

    岑文本道:“大唐立国之初,洛阳为叛逆王世充所据,王世充狼子野心,亦穷兵黩武,洛阳百姓多受其害。

    后有先皇东征,以少胜多大破王世充,而后又治洛阳三载,多行仁政,洛阳百姓多有受先皇恩惠者,故而铭记至今,方才高呼先皇万岁者多为年长老者,恐怕就是三十年前的洛阳百姓了。”

    李恪闻言,笑着缓缓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对眼前的场景很是满意。

    岑文本看着李恪面带笑意,突然想起了一事,从袖中取出了一轴卷纸,对李恪道:“陛下封禅泰山乃是国中盛世,举国欢腾,昨日臣偶得一篇文章,是为陛下封禅泰山而做,觉着遣词用句极好,堪为佳作,今日便转手便给陛下。”

    李恪看着岑文本手中的纸轴,好奇地问道:“哦?不知是何人的文章竟能入岑师的眼?”

    岑文本是当朝帝师,博考经史,才冠当时,历数大唐朝野上下,能入岑文本之眼的人应该不多才是,可听岑文本之言却对此人颇为推崇,李恪也不免觉着诧异。

    岑文本奉上手中的卷轴,道:“此乃婺州人骆宾王所著之《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表》,请陛下御览。”

    李恪一听到骆宾王这个名字,不禁就笑了出来,李恪对岑文本问道:“可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骆宾王?”

    岑文本没想到李恪竟然会知道骆宾王其人,但他一听李恪这么一问,心中就觉着今日的事情多半能成了。

    岑文本道:“正是此人,方才陛下所说的是骆宾王孩提所著的《咏鹅》一诗,倒也曾名传一地,但想不到竟连陛下也知道此人。”

    李恪当然不会告诉岑文本,他口中的这首只是名传一地的《咏鹅》当初可是他的启蒙古诗,李恪只是道:“朕偶然听过这么一句,此人的名倒是和马周的字一般,当时觉着有趣,就记下了。”

    李恪的宰相,尚书左仆射马周名周,字宾王,而骆宾王名宾王,字观光,确实相差不大,马周是李恪的心腹臣子,李恪这么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岑文本顺着李恪的话道:“陛下说的是,只不过这马宾王和骆宾王虽只一字之差,只姓氏多了个‘各’字,便就是各人各命,天壤之别了。”

    “岑师这是何意?”李恪对岑文本问道。

    岑文本回道:“马周和骆宾王虽同起于微末,出身寒门,但马周有陛下慧眼相识,擢拔于市井,便能以寄人篱下之身在短短十余载间列位宰相,名传天下,而骆宾王虽一身才华傍身,却苦难多磨,眼下也快丢了性命。”

    李恪不解地问道:“快丢了性命?骆宾王这是怎了?”

    在李恪的印象中,骆宾王虽然一生仕途不顺,但不是短寿之人,哪有这么容易丢掉性命,故而有此一问。

    岑文本道:“这骆宾王虽有文采,但也率性直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日便将被发配西域,这骆宾王是文臣,身子骨本就弱,这一去西域,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李恪何等聪明,一听岑文本的话,李恪就回过了味来,缓缓张开了手中的纸轴,看了起来,口中轻声念道:“臣闻元天列象,紫宫通北极之尊;大帝凝图,宏猷畅东巡之礼...倘允微诚,许陪大礼,则梦琼馀息,玩仙闾以相欢;就木残魂,游岱宗而载跃。”

    骆宾王的文章言及李恪封禅之事,多是溢美之词,夸耀之语,站在李恪的角度,不管怎么看都会觉着高兴,纵说是在奉承李恪也不为过了。

    李恪扬了扬手中的纸轴,笑道:“岑师这不是在给朕献文,这是在向朕求情吧。”

    骆宾王的文章虽然华美,但算不得有多难得,尤其是在帝师岑文本的面前,就更加不会显得太过突出了,岑文本单独为李恪献上此文,多半不是为了献文,而是为了献人。

    岑文本见状,也道:“陛下英明,一猜既中,骆宾王无辜落难,臣惜其才,故而行此事,还望陛下见谅。”

    岑文本身为帝师,惜才举才本就是在情理当中,他这么做李恪不奇怪,但李恪奇怪的是骆宾王究竟得罪了谁,竟然叫岑文本都如此谨慎。

    李恪不解地问道:“岑师是宰辅之首,要想救骆宾王,应当不难吧,这朝堂之上难道还有叫岑师都犯难,要搬朕出来的人吗?”

    岑文本是李恪以下的当朝首官,岑文本想保骆宾王,本来应当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但看岑文本的样子却颇为谨慎,这就叫李恪觉着诧异了。

    岑文本回道:“骆宾王开罪之人正是高阳长公主。”

    “竟是高阳?”岑文本之言一出,李恪就明白岑文本的难处了。

    如果骆宾王开罪的是朝臣,只要岑文本出面,绝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能够调停好的。但高阳公主不同,高阳公主是李恪嫡亲胞妹,是李恪最疼爱的小妹,几乎是捧在手心的,岑文本自然不便出面。

    李恪问道:“骆宾王现在何处?”

    岑文本回道:“现在齐州,如果陛下想见,随时可以传见。”

    李恪道:“传骆宾王来见朕,此事朕要亲自过问。”

第七十四章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是李恪嫡亲的胞妹,她的待遇,一直不同于其他的公主,其他的公主在成年后就搬出了母妃的寝宫,去了公主殿,唯独高阳公主一直留在大明宫,跟在杨后身边。

    而且高阳公主这个居于内宫还与其他的公主不同,李恪担心爱妹在宫中乏闷,特不限制她的自由,准她可以出宫,而这也正巧就造成了她和骆宾王的矛盾。

    事关高阳公主,李恪绝不会听信任何人对高阳的一面之词,此次东行,恰巧高阳也有随行而来,现正留在洛阳,就在李恪得知此事后,当即下令传见了骆宾王,到骆宾王赶来见驾后,又诏了身在洛阳的高阳同来对质。

    李恪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如果此事确实是高阳的错,那李恪便当场赦免骆宾王,借此来给高阳上一课,但如果不是高阳的错,骆宾王开罪了高阳,就算骆宾王才情再高,就算岑文本惜才力保,李恪也不会轻饶。

    不过这也只是李恪的计划而已,因为高阳是李恪的亲妹,别人不知道高阳的脾性,但李恪是知道的。

    高阳性情率直,又从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能够被欺辱的性子,如果真的是高阳被朝臣欺辱了,而高阳自己又占了理的话,高阳早就告了御状了,哪里能等到现在。

    这事情高阳从没提过,是岑文本先提的,这其中多半是高阳理亏了,剩下的不过就是求证而已。

    李恪下旨传召,高阳和骆宾王又相距不远,不到两日的功夫便就赶至了李恪的驾前。

    “臣治礼郎骆宾王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拜见岑相。”

    河南荥阳,东巡行营,骆宾王站在李恪的跟前,这是骆宾王第一次直面圣前,骆宾王有些紧张,但又恭敬地逐一行礼拜道。

    骆宾王之名,李恪一直是知道的,只不过李恪之前并不曾见过骆宾王,这一次还是第一次见他的面。

    李恪抬了抬手,道:“你便是献赋的骆宾王?”

    骆宾王俯着身子回道:“回禀陛下,那赋正是臣所献。”

    李恪看着骆宾王小心谨慎的模样,道:“这里不是朝堂,不必太过拘谨,起来奏对吧。”

    “谢陛下。”骆宾王道了声谢,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骆宾王起身后,李恪看着眼前站着的骆宾王,虽然还什么都没问,但心中对此事已经有了大概的估计了。

    若单论长相而言,骆宾王只是个常人,算不得俊朗,不过稍稍白净一些,但骆宾王的模样却叫李恪只看了一眼就难忘记,因为骆宾王的眼睛像星星一般明亮,如日光下的湖水一般透彻,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奸邪狡诈的小人。

    李恪看了一眼骆宾王,又看了一眼高阳公主,对高阳公主道:“高阳,此人正是骆宾王,你应该认识吧。”

    此前李恪并未告诉高阳此来何事,但方才高阳一看见骆宾王进来,便也就知道李恪的意思,李恪是不会好端端地见骆宾王这样的小人物的,必定是自己和他的矛盾传到了李恪的耳中。

    李恪是皇帝,他亲自出面处置此事,如果是旁人的话,恐怕早就害怕到不能自已了,但高阳不同,李恪在别人眼中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在高阳的眼中就是宠溺自己的兄长,又有什么好怕的。

    高阳道:“小妹自然认得这个沽名钓誉之辈。”

    沽名钓誉?

    李恪一听高阳的话,顿时也来了兴致,先是压了压手,示意骆宾王不必急着辩解,而后对高阳问道:“高阳,你这话是何意?”

    高阳回道:“阿兄容禀,骆宾王不过区区一个治礼郎,我命人在城郊征地营建道观与他何干,他却出来做反,以此博取清名,岂不就是沽名钓誉之辈?”

    高阳之言一出,骆宾王的脸色显然就难看了一些,治礼郎官从九品,这个官职不要说是在权贵遍地走的长安城了,就算是放在地方州府,也不算是个人物。

    高阳是大唐公主,平日里凡事高阳接触到了,无一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在她的眼中,骆宾王自然就是个小角色了。

    但骆宾王却是七尺男儿,又是一直仕途不顺,高阳的话正戳中了骆宾王的痛处,骆宾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至于高阳建道观的事情,李恪是知道的,之前长安入冬,杨后的身子一度有些不爽利,而杨妃姓道,高阳便自发地在城外建道观为杨后祈福,李恪本还就此事夸赞过高阳纯孝,但现在看来,高阳建道观的地恐怕不是正当来路。

    李恪当即对高阳斥道:“胡闹,你需知道,并非人人都能如你这般生于皇室。治礼郎官职虽微,但也是太常要职,是寒窗苦读,科考而来的,岂能鄙夷。”

    李恪的话看似是在训斥高阳,其实也是在安抚骆宾王,骆宾王在朝中没有靠山,他的官职必是科考而来的,如果连大唐公主都如此鄙夷科考而来的官职,李恪还如何收天下士子之心。

    李恪在安抚完骆宾王后,才又对骆宾王道:“公主之言你也听到了,朕想听听你的解释。”

    骆宾王被李恪发问,神色一凛,原本脸上的愧涩也不见了踪影,回道:“确实是臣反对公主兴建道观在前,但臣确也并非有意与公主为难,只是道观所用之地乃城外百姓人家农田,数十户人家赖为生计,臣见之不忍,故而如此。”

    李恪听了两人的话,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了,高阳是一片孝心,想为杨后祈福,但却占用了百姓家了农田,骆宾王见状不忍,为百姓说话,自然就开罪了高阳,哪里还能落得了好。

    高阳是李恪疼爱的长公主,虽然自己不涉朝政,但骆宾王开罪了她,高阳要治骆宾王不难,发配西域都还算是轻的。

    “确是如此吗?”骆宾王的话讲完,李恪转头又看向了高阳,对高阳问道。

    高阳的胆子倒也大,如果是别人,面对李恪这么一问,早就跪地谢罪了,但高阳面对李恪的质问,只是低着头,有些委屈地回道:“确是如此,但小妹也别无办法,当时母后病地急,观址又不可轻易变更,小妹也只能征用农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恪对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已知晓,剩下的就是对高阳公主的处置了。

第七十五章 公主家令

    李恪把事情了解到了这个程度,对此事的前后因果也就知道地透彻了。

    高阳是大唐公主,而且是唐皇捧在手心,视若明珠的公主,高阳虽然不掌权势,不涉朝政,但要对付一个没有靠山的治礼郎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她一句话,自然有人为了讨好她抢着去办。

    高阳的罪过实在是不轻,不止是侵占农田,而且越权以顶撞之罪处置了朝廷官员,如果是其他的公主犯了这样的过错,李恪必定雷霆大怒,就是废了公主号也是有可能的,但当这事出现在高阳的身上的事情,李恪却有些有怒无处发的无奈。

    李恪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小妹,平日里不要说是重责她了,就算狠话都是舍不得说的,李恪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如果重责吧,李恪不忍,如果就轻放过吧,对朝臣也缺一个交代。

    李恪纠结了片刻,突然看到了一旁的岑文本,心里突然来了注意,此事是岑文本抛出来的,总不能只让李恪一个人头疼吧。

    李恪对岑文本问道:“岑师,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岑文本自然知道李恪的心思,李恪这是自己拿不下注意,要把难题抛给自己了。

    岑文本凝眉思虑了片刻后,才回道:“此事既非骆宾王的过错,那便可赦免骆宾王之过了,至于被侵农田的几户百姓,多加补偿也就是了。”

    岑文本只提骆宾王,而不提高阳,显然也是想回避这个问题,但李恪又怎会叫岑文本这么容易就避开了。

    李恪看了眼岑文本,问道:“骆宾王自然无罪,补偿百姓的款项也从宫里出,但高阳公主侵占百姓农田,又擅自越权处置朝臣,岑师以为该如何处置?”

    岑文本欣赏骆宾王之才,故而要保他,但他却不想因此而重责高阳公主,毕竟就算抛开李恪的偏爱不谈,高阳本身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岑文本回道:“公主虽有过错,但念在公主是初犯,又是出自孝心,或可从轻。”

    岑文本的意思是要轻拿轻放了,但李恪虽然不想重责高阳,但也希望借助此事给高阳长一个教训,不想处置地太过轻易了。

    李恪想了想,道:“凡公主成年,都不会再居于内宫,高阳是长公主,就更是如此了。待回京之后起,高阳公主便搬出大明宫,往居外殿吧。”

    公主成年,搬居外殿这本是人之常情,但到了高阳这边就成了一种惩处了。

    其实李恪的意思也很清楚,这就是在告诫高阳,这一次的处置只是以儆效尤,如果再有此类事情的话,就不会请饶了。

    如果这里没有外人,只有高阳和李恪两人的话,高阳多半是要和李恪争上一争的,但现在这里还有旁人,高阳识得轻重,不会拿李恪对他的偏爱去挑战帝王权威,于是也就待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没有反驳。

    高阳老老实实地等李恪说完了话,才道:“高阳自知有过,阿兄的责罚高阳认了,但高阳还有一事相请,还请阿兄同意。”

    李恪不知道高阳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还是道:“你且说来听听,只要合理,朕会允你的。”

    高阳道:“凡公主往居外殿,都会有学士在外殿传道授学,但外殿那几个讲课的老学究我不喜欢,我想自己寻一个人来讲学,不知可否。”

    大唐尚武,但却准公主从文,对于未出嫁的公主,更是会请朝中学士专门教授,不苛求人人通达文章,才高八斗,但也能明晓真意,知书达理。

    高阳所求不算过分,而且是为了求学,李恪自然无有不应,李恪当即道:“这是好事,自然可以,只是不知你想学从朝中哪位鸿儒,你直管说来,朕替你安排。”

    李恪之言才落,高阳狡黠地看了眼身前的骆宾王,对李恪道:“方才阿兄说这骆宾王颇有才学,他的官职是科考而来,我就想要他来为我讲课。”

    李恪倒是没想到高阳竟然在这里等他,李恪不禁笑了一声,对高阳道:“你要观光(骆宾王表字)为你讲学?”

    高阳一口应道:“正是如此,不过...”

    高阳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骆宾王的才学毕竟只是阿兄口中说说的,实际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阿兄何不考较他一番,如果他能做出好文章来,我便由他来讲学授课。”

    李恪知道高阳这多半是有意想要刁难骆宾王,李恪当前,骆宾王本就紧张,再加上此事来地突然,骆宾王必然没有事先准备。

    李恪处置高阳,高阳心里确实不舒服,但她又不能现在和李恪争执,她趁机考较骆宾王,叫他出个丑,也高阳的心里也舒服些。

    李恪听了高阳的话,转身看向了骆宾王,先是对骆宾王道:“高阳公主是朕的胞妹,正所谓长兄如父,父皇已故,高阳行事不当,便是朕的教导不严的过失,还请观光看在朕的面子上,勿要和高阳计较。”

    李恪的话一出,骆宾王顿时一慌,李恪是皇帝,现在说出这番话来安慰,已经是极大地抬举和重视他了,骆宾王感动地当即拜道:“陛下之言臣不敢当,陛下乃圣明仁德之君,能得陛下这句话,臣纵是万死也知足了。”

    李恪抬了抬手,还是先着骆宾王起身,然后道:“今日之事,你本就是受害的,绝没有再叫你为难的道理,方才高阳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这事朕不严令与你,你若愿意一试便就一试,若是不愿也无妨。”

    李恪的话入耳,骆宾王没有丝毫的担心和犹豫,他的心里有的只有激动,机会来了,他等了十余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骆宾王少有才名,便有志于仕途,但无奈时运不济,一直未能有直上青云之机,他也引以为憾,但现在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他怎能不激动。

    且不说高阳公主是李恪最是宠爱的胞妹,为高阳公主授课必定会被李恪多加关注,这样一来就算是简在帝心了。就说这当着皇帝和宰相的面单独展显文才的机会,就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现在的这个机会可不就是骆宾王一直渴求的吗?

    骆宾王对自己的才学有着足够的信心,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应道:“臣虽不才,但也愿意一试,还请陛下出题。”

第七十六章 帝京篇

    骆宾王少有聪慧之名,传于乡里,被县中百姓誉作神童,也算是少年得意。

    在原本许多人的设想中,骆宾王之父骆履元官青州博昌县令,祖父骆雪庄官前隋右军长史,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人家,但也是世代官宦,以骆宾王的机敏,若入仕途,就算不能青云直上,步步高升,也能顺风顺水,年少有为,就连骆宾王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可惜,实际上的情况却远远不是这样,其父骆履元早亡,死于任所。其父死后,丢了家族人脉,骆宾王开始流寓博山,后移居兖州瑕丘县,一度落拓,甚至入仕无途。

    待到骆宾王长成后,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时为太子的李恪大力推行科举,也给了他们这些寒门子弟科考入仕的机会,骆宾王便是科举中第,官拜治礼郎。

    不过骆宾王虽然入仕了,骆宾王性情率直,虽不及魏征刚正,但也开罪了不少人,再加上骆宾王没有背景,想要升迁自然就难上加难。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皇帝李恪在他的面前,宰辅之首岑文本也在他的面前,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骆宾王能够借此得到李恪的赏识,那么其他人的中伤就都不再重要了。

    骆宾王对此次奏对重视万分,此事李恪也是知道的,李恪虽然与骆宾王不熟,但他也知骆宾王对李唐的忠贞,这等人李恪自然是要用的。

    李恪盯着骆宾王,想了想,道:“你的那篇封禅赋虽然词藻华美,但却虚浮无物,朕不喜欢。你在京中任职,自然是久居长安的,你便以长安为题,作篇言之有物的文章来。”

    李恪要骆宾王以长安为题作文,这本非难事,骆宾王久居于长安,平日里不可能没做过关于长安的诗文,但这题难就难在李恪要他言之有物,这物究竟是什么,就值得骆宾王推敲了。

    不过骆宾王四杰之才也不是虚的,骆宾王凝眉沉思了片刻,推敲了会儿,心中就已经有了腹稿。

    骆宾王对李恪道:“臣向陛下请纸笔。”

    李恪问道:“观光腹中已有诗文了?”

    骆宾王回道:“此文名作《帝京篇》,愿献于陛下。”

    李恪笑道:“好,赐座,笔墨伺候。”

    李恪令下,便有內侍搬上了一套桌椅并笔墨纸砚来,送到了骆宾王的跟前。

    “谢陛下。”骆宾王道了声谢,便上前走到了桌椅前坐定。

    骆宾王端坐在桌案前,先是双眼微阖,静默了片刻,而后突然睁开了双眼,自桌案上提起笔,便泼墨挥毫,写了起来。

    李恪对骆宾王是很有兴趣的,李恪一看骆宾王动笔,便也立刻起身,走到了骆宾王的身后看了过去。

    李恪起身,高阳也跟着李恪后面凑了过去,看着骆宾王书下的字,还轻声念了出来。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骆宾王文采斐然,始一动笔,便能先声夺人,才短短二十字,就已经抓住了人的眼球,高阳也不禁觉着眼前一亮。

    紧接着,高阳顺着骆宾王写下的又接着念到“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剑履南宫入,簪缨北阙来。声名冠寰宇,文物象昭回”等句时,脸上的神色却又多了几分轻视。

    骆宾王接下来些的诗句同样用词华丽,但比起开篇了几句,就弱了几分气势,反倒有些刻意逢迎李恪的意思了。

    李恪在此时要骆宾王献文,显然是为了考较他,其中意思高阳也很清楚,而李恪之所以考较骆宾王可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只会作文唱和圣上的词臣,李恪从来务实,身边一向没有这样的人,也更不需要这样的人,骆宾王这么写就走远了。

    高阳看着眼前的诗句,朝着李恪努了努嘴,意思是在告诉李恪,骆宾王不过个舞文弄墨的文人,只怕是要叫李恪失望了。

    李恪通过高阳的表情也知道了高阳的意思,只是笑了笑,示意高阳不必急着下定论,示意她接着读下去。

    依着李恪的意思,高阳又慢慢地读了下去,当高阳读到文中的盛世之语,紧接着读到“平台戚里带崇墉,炊金馔玉待鸣钟。小堂绮帐三千户,大道青楼十二重”的时候,高阳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骆宾王诗中所写乃朝中权贵炊金馔玉,钟鸣鼎食之奢靡,是讽刺,亦是警醒,但紧接着,骆宾王的文章就更叫高阳折舌了。

    “王侯贵人多近臣,朝游北里暮南邻。陆贾分金将宴喜,陈遵投辖正留宾。赵李经过密,萧朱交结亲。”

    如果说之前骆宾王所写还是在讽刺权贵生活之奢靡的话,那么现在,他写的就是朝中官员之间关系脉络紧密,相互勾结,甚至就连李恪都有任人唯亲的嫌疑。

    高阳读到这里,不禁又看向了李恪,因为骆宾王所写虽然直白,但却也是实情,大唐开国以来,凡朝中宰相权贵,绝大部分都是天子近臣出身,至于朝中大员,门阀世家间的私底下官职推举授受更是常见。

    不过李恪的心态显然是要比高阳想的要好上许多,李恪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嘴角依旧挂着笑意,高阳见状,也就只能接着读了下去。

    就在高阳接着读下去的时候,慢慢地,骆宾王的气势也变了。

    “相顾百龄皆有待,居然万化咸应改。桂枝芳气已销亡,柏梁高宴今何在”

    “当时一旦擅豪华,自言千载长骄奢。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

    骆宾王的文章慢慢地开始变得柔和了些,不再针砭时事,而是以规劝者的姿态出现,希望时人能够取古之教训,一改眼下的困况。

    至于到了最后,骆宾王更是笔锋一转,竟是当着李恪的面,嗟叹起了自己的境遇:“三冬自矜诚足用,十年不调几邅回。汲黯薪逾积,孙弘阁未开。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

    此文是骆宾王自己所著,他自然知道此文意味着什么,此文纵说是对李恪的劝谏和抱怨亦不为过,是很容易开罪和惹怒李恪的。

    一文作罢,骆宾王缓缓停笔,长出了一口气,感受着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起身对李恪拜道:“臣献丑了。”

    骆宾王之言入耳,李恪并未急着说话,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地走到了案前,拿起了文章,对岑文本问道:“岑师是当世文宗,以为此文当评作几等?”

第七十七章 御史

    李恪自幼师从岑文本,也不是不治文的,其实关于此文能评作几等,李恪的心里已经了有了数,李恪问岑文本,不过是想知道岑文本对文中所言的看法。

    岑文本自然知道李恪的用意,岑文本身居高位,一眼就看遍了朝堂,他岂能不知道现在大唐朝堂的弊病所在。

    岑文本回道:“此事还需陛下来看,骆宾王也算是臣举荐于陛下的,臣怎好置评。”

    岑文本的话是偷懒取巧了,李恪要岑文本评价,但岑文本却又把皮球踢回给了李恪,让李恪自己去断定,在李恪面前还能明着如此取巧的就只有岑文本了。

    岑文本这么干,偏偏李恪还没有任何的办法,李恪笑了一声,便不再拘泥于此了。

    李恪转头看向了骆宾王,对骆宾王问道:“你这文中所言是汉之故事?”

    《帝京篇》中所言,多谈及诸如李广、司马相如、东方朔等汉之名臣,所言之事也是借长安言汉之兴衰,看起来是与大唐无关的。

    但李恪很清楚,骆宾王所言不过是借古讽今,借此来告诫李恪,若是大唐再不一改风气,便会走汉的老路了。

    李恪明知,但却故问,这也算是对骆宾王的又一次考验,如果骆宾王应了李恪的话,说这只是汉朝故事的话,那骆宾王其人还是失了几分胆气,恐怕难堪大用了。

    好在骆宾王没叫李恪失望,也没叫岑文本失望,骆宾王硬着头皮,俯身回道:“这是亡汉之事,但也未尝不会是我大唐之事,我大唐虽建国未久,但汉之强盛我大唐有之,汉之弊病我大唐亦有之,若是陛下再不重视,恐怕我大唐早晚也会步汉之后尘。”

    李恪听了骆宾王的话,并未回骆宾王的话,而是就这么盯着骆宾王,一言不发。

    骆宾王虽对李恪所知不多,这还是骆宾王第一次正面面对李恪,他不知道李恪的意思,也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开罪了李恪,在泰山封禅的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触了李恪的眉头。

    骆宾王已经有了这种意识,但话已经说了出去,而且骆宾王并不觉着自己说差了,也不会觉着懊悔,因为这就是骆宾王的性情。

    片刻的沉默,骆宾王低着头,心里惴惴不安,短短的片刻却仿佛过了许久一般。

    就在骆宾王俯身弯地腰酸,不知该不该起身的时候,李恪的声音终于传到了骆宾王的耳中。

    “自西征大捷后,我大唐举目天下四海,已全无敌手,朕一度也难免有些志得意满,难以自识清楚了,岑师此番见朕,是送了面镜子给朕啊。”李恪亲自扶起了骆宾王,轻声道。

    以镜喻人,这在此时是对臣子,尤其是言臣极大的赞许,上一个能得如此赞誉的还是贞观朝的魏征,李恪现在又拿镜子来喻骆宾王,这是要把骆宾王比作魏征了。

    骆宾王闻言,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他方才所谓无异于一场赌博,一场没有选择的赌博,但现在通过李恪的反应来看,骆宾王显然是赌对了。

    骆宾王道:“臣性子直率,言辞恐怕犀利了些,还望陛下勿怪。”

    李恪扶起骆宾王,摆了摆手道:“观光多虑了,自父皇治国以来,朕后继皇帝位,尔来二十余载,可曾有谏官因言获罪的?”

    骆宾王道:“陛下宽宏,是臣狭隘了。”

    李恪摆了摆手,笑道:“你这《帝京篇》挥挥洒洒数百字,气势不凡,又能言之有物,朕很是喜欢,而且你文尾之意朕也知道了。既然朕此前就曾许诺过你,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李恪之言一出,骆宾王的心头不禁一颤,他知道,自己苦等十载,也时常嗟叹怀才不遇,但现在他的机遇终于来了。

    李恪对岑文本问道:“岑师,近来京中各部,何处还有职缺?”

    岑文本想了想,回道:“前殿中侍御史孙奎去职,御史台尚缺殿中侍御史一人,可以用之。”

    岑文本的话正和李恪的心意,殿中侍御史掌纠察朝仪,兼知库藏出纳及宫门内事,及京畿纠察事宜,位从七品,对于现在的骆宾王来说不算是幸进,但又恰好能留在李恪的身边,时刻进言,发挥了骆宾王最大的价值。

    李恪当即道:“好,那便以骆宾王为殿中侍御史,兼掌东台详正学士,政务有暇时可教授高阳课业。”

    “臣领命,谢陛下青眼。”骆宾王当即拜谢道。

    官拜殿中侍御史,这意味着骆宾王正是进入了李恪的眼中,跨进了朝堂,一切都有了盼头,不再是那个人微言轻的不入流的文官了,骆宾王也有了施展自己抱负的地方。

    ————————————

    李恪调骆宾王为殿中侍御史,又处置了高阳公主,这事便算是过去了,高阳和骆宾王随即各自告退,但岑文本却还是留了下来。

    “高阳公主是陛下胞妹,陛下当真是兄妹情深,竟待高阳公主如此之重。”岑文本待高阳离去后,对李恪感叹了一声。

    今日的事情如果放在其他公主头上,必定是严惩不贷的,但是面对高阳,李恪只是稍加惩戒便过去了,李恪对高阳的宠爱甚至可以用“出格”两个字来形容了。

    李恪明白岑文本的言下之意,回道:“朕只这么一个嫡亲胞妹,是朕看着长大的,难免多疼爱了些,叫岑师见笑了。”

    岑文本道:“陛下是仁君,友爱手足是好事,天下称颂,而且高阳公主此前之举虽然不妥,但也是出自一片孝心,亦可谅解,只是长此以往恐怕不是办法。”

    李恪今日所为有些偏私,这是已经写在脸上了的,如实一次两次倒也无妨,但李恪疼爱高阳,高阳的性子也是如此,日后只怕还是难免会有类似的事情,若是次数多了,也会伤李恪之名。

    李恪无奈道:“且不说高阳是朕的胞妹,只说母后年迈,一生只朕、愔弟,还有高阳三子女,朕每日忙于朝政,无暇顾及母后,而愔弟外藩地方,一载才得回京一次,平日里都靠着高阳来陪伴母后,朕实在不忍伤及亲情。”

    岑文本道:“陛下纯孝,臣一向是知道的,陛下不愿伤及亲情,那何不将高阳公主嫁于长安人家,如此一来即可时常陪伴太后左右,又不叫陛下为难。”

    李恪闻言,当即道:“高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有四了,若是寻常人家早就嫁人生子了,只是高阳一直没有相中的人,朕也不愿勉强。”

    李恪的话一下子叫岑文本惊住了,岑文本知道李恪宠溺高阳,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公主驸马从来都是皇帝钦点的,或是朝中勋贵,或是名门之后,哪有叫公主自己择选的先例。

    岑文本觉着李恪的话叫他诧异,但他又哪里知道李恪的担忧,高阳性子要强,不是人人都能看进眼中的,如果硬是李恪下旨,把高阳嫁给了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李恪担心还会发生史书上的事情。

    李恪看出了岑文本脸上的诧异,对岑文本道:“岑师的担忧朕知道的,此事朕已有打算,待着朕回宫后会和母后商议的,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封禅之事,朕不想分心他顾。”

    “诺。”这是皇帝家事,就算岑文本是帝师也不宜多问,李恪既然这么说了,岑文本便也当即应下,待日后再做打算。

终章 封禅

    龙朔七年,正月。

    泰山,亦作东岳,又名岱宗,山高奇绝,谓为五岳之长,古有“泰山安,四海皆安”之说,亦有“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言。

    而所谓封禅者,王者受命必封禅。封,增高也。禅,广厚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自古以来,帝王行“禅”礼的地方不少,但正因泰山之高,位置之重,所以泰山从来都是帝王行“封”礼的不二之选。

    一岁之初,方才开春,千仞之高的泰山绝顶之上还带着些许的寒意,在日出时分,天边缓缓跃出一丝鱼肚白,泰山之顶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而随着岱顶渐渐明亮,一大队封禅人马,自山下拾阶登山而上,出现在了岱顶的登封坛下。

    所谓:“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于岱顶建台是泰山封禅的必要一步,而这登封坛就是专为李恪此次封禅所建。

    登封坛呈下宽上窄之状,共建三层,坛上坛下以石阶相连,因登封坛是为祭天之用,所以坛上石阶之数取极数,每层共九级石阶,以为“天数”。

    登封坛建造不易,李恪非是第一个封禅的君王,这里的登封坛虽有些前人旧制,但毕竟年日已远,当时修缮重建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更何况还是千仞之高的泰山绝顶。

    李恪站在登封坛下,抬头看着泰山顶上高近三丈,几乎是凌于云端的登封坛,也不禁心生感叹。

    一阵恍惚间,李恪想起了已经故去了李世民,想起了临终前还在为他劳心劳力的温彦博,如果他们看到这一幕,又该会是作何感想。

    “陛下,时辰将近。”就在李恪有些发愣的时候,一旁的封禅主礼官长孙无忌突然开口,小声地对李恪提醒道。

    关于主礼官人选,李恪原本最先要定的是帝师岑文本,但此次封禅,是以两代帝王之名,长孙无忌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现在站在李恪身边的便是已经淡出朝堂多年的长孙无忌。

    “恩,随朕登坛,坛高阶滑,舅父小心些。”李恪点了点头,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应道:“陛下放心,臣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手脚还算便利,无碍的。”

    说完,长孙无忌手中捧着玉牒,跟随在李恪的后面,缓缓登上了登封坛的石阶。

    泰山之顶已然绝高,登封坛更在岱顶之上,当李恪顺着石阶缓缓登坛,出现在了登封坛坛顶的时候,背对这人群,抛开了岱顶之上原本树木巨石的遮蔽,终于看清了全貌。

    最先映入李恪眼帘的是一片淡薄的云海,连绵至海天之交,李恪抬头望去,在云海之上,是一轮滚烫如火,光芒耀目的红日,喷薄而出的火焰映地原本雪白的云海霞红的一片,仿佛要点燃整片云海一般。

    最后,当李恪再低头望去的时候,李恪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是壮观的一幕,泰山绝顶就在他的下面,远处连绵的山脉,奔流入海的河流,仿佛都被他踩在脚下一般。

    “良时已到,宣玉牒!”

    片刻之后,突然一声嘹亮的清唱在登封坛下响起,封禅的时辰已经到了。

    封禅的时辰一到,整个泰山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大礼开始。

    短暂的宁静后,就是一阵重鼓之声在山脚之下响起,紧接着是山腰,越来越多的重鼓顺着泰山的山道被一面面地敲响,一路而上,直到蔓延到了登封坛上,敲响了登封坛上的最后一面鼓。

    于是乎,整个泰山都沉浸在了一片鼓声当中,这片鼓声震慑天地,直达云霄,仿佛能将人间的意志传递至九重天上。

    鼓声响了盏茶的功夫,慢慢地又自山脚往上停了下来,整个泰山又慢慢地归于安静,没有了声音。

    这时,长孙无忌手中捧着玉牒,走到了李恪的跟前,将玉牒献上。

    李恪自长孙无忌的手中接过玉牒,缓缓捧起,神色肃穆,朗声诵读了出来。

    “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有隋运属颠危,数穷否塞,生灵涂炭,鼎祚沦亡。高祖仗黄钺而救黎元,锡元圭而拯沉溺。太宗功宏炼石,定区宇于再麾;业壮断鳌,饮沧海而一息。

    臣忝奉馀绪,恭承积庆。遂得昆山寝燎,炎海澄波。虽乃业茂宗祧,斯实降灵穹昊。今谨告成东岳,归功上元。大宝克隆,鸿基永固。凝薰万姓,陶化八纮。”

    李恪诵读已毕,但声音却还在山谷间回荡,而就在这一瞬间,天上仿佛收到了李恪的感召一般,原本弥漫在山顶的云海竟然开始缓缓散开,任由阳光自东方洒在了登封坛上,在坛顶围绕着李恪形成一个奇妙的光圈,这一刻的李恪仿若神祇。

    在宣读完玉牒文后,李恪也缓缓转过了身去,面对向了登封坛下的人群。

    这一刻,所有人正都伏身在地,从岱顶之上,一路沿着山道,连绵到了山脚,就像是一条由人组成的巨龙,盘在泰山之上,而登封坛上的李恪,就是那个龙首。

    这一刻,李恪意兴遄飞,竟生出一种天下尽在手中的豪迈畅意,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大唐的皇帝,天可汗,海内共主,凡苍穹之下,四海之内,都是他的江山,都是他的子民。

    这一刻,李恪恍惚了,恍惚见李恪仿佛看到了初来这世间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坐在东宫池畔仰望天空的少年,短短三十余载,已经是今日之光景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受着脑海中的回忆,李恪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是大唐的帝王,这里就是属于他的盛世江山,他将会亲手把大唐打造成古所未有的繁盛王朝。

    李恪看着人群,缓缓开了口:“我大唐立国以来,三十有六载,安乱世,平北疆,定西域,武功卓世,古所未闻,此亦多赖众卿之力。

    然其国虽大,好战必亡,朕取前朝之教训,欲渐宽武政,兴文治,除龙朔年号,改元弘治,以表治世之心。”

番外一 高阳大婚(新书推荐)

    弘治二年,长安城,延康坊。

    延康坊位长安城之北,乃京中权贵聚居所在,而在这延康坊众权贵的宅邸中,最是堂皇显赫的自然还数楚王府。

    楚王府乃唐皇李恪还是藩王时的府邸,既是皇帝潜邸,自然非寻常可比,只不过现在现在这间府邸已经不再是楚王府了,李恪亲妹高阳公主大婚,原楚王府已被特指赐予了高阳公主,现为高阳公主府。

    李恪身为帝王,兄妹虽多,但一母同胞的嫡亲小妹却只有高阳公主一人,待她自然更是不同。

    高阳大婚,李恪生怕她日后在宫外住着不习惯,特将自己旧时的楚王府修葺了一番,赐予了她。

    而且李恪清楚高阳公主性子要强,自也讲究排场,为了将高阳的婚事办地风光些,除了正常的国库开支外,还特着自己的内库另外拨银两百万贯,以供公主大婚开销,这个待遇,不止是开国以来历代公主中的独一份,只怕后面也再难有了。

    是日,高阳大婚,秋高气爽,正是宜人的时候。

    虽然时已入夜,天色渐黑,但天街两侧都早已布满了火把,把高阳公主出嫁的一路映照地宛如白昼。

    为了与民同乐,方便百姓观礼,李恪特下旨开了长安城一日宵禁,所以早知皇帝最是疼爱的公主出嫁,在南北横贯长安城的天街内外,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挤地水泄不通。

    高阳公主自太极宫出嫁,取道朱雀天街往延康坊公主府而去,前后绵延,红装十里。出嫁的队伍浩浩荡荡,甚至因为场面过大,出嫁队伍的前部已经到了延康坊的府门口,最后面的队伍才出了太极宫的朱雀门。

    “殿下出嫁好大的排场,想来就是当年皇后嫁给陛下时也没有如此场面吧。”出嫁的马车里,贴身侍女兰心偷偷地看着马车外的场面,惊叹道。

    高阳公主道:“阿兄迎娶皇后时还只是藩王,现下却是天子,这排场自然是不同的。”

    高阳公主的语气有些平淡,没有兰心那般雀跃,显然这些场面也都在高阳的预料当中。

    女子出嫁,是要离家了,虽然公主府相距宫城不远,但到底是与以往不同,兰心跟在高阳身后也有些年头了,看着高阳的神色,也知道高阳此时的心里所想。

    兰心道:“公主的大婚是陛下亲自下旨操办的,驸马也是当世俊才,天下女子,不知多少人艳羡。”

    高阳的驸马不是旁人,正是去岁被李恪任为公主讲学的殿中侍御史骆宾王。

    以往高阳居于宫中,能接触到的男子极少,但自打去岁,高阳被遣居外殿,又命骆宾王为公主讲学后,两人便常得相处。两人间倒也谈不上什么多深的情感,但至少高阳对骆宾王的才学和人品渐渐欣赏,也在李恪面前夸赞了几句,于是考虑到高阳的年纪,李恪试探了几句,见高阳对骆宾王也有些好感,就下旨赐了婚。

    高阳公主轻叹了一声,道:“我长在宫里,是阿兄自幼看着长大的,阿兄待我自然不同。只是今日之后我便大婚了,我再想回宫就不是这般容易了。”

    兰心当即道:“殿下这话说的可就外了,陛下只殿下这么一个嫡亲小妹,从来都是捧在掌心的,谁敢轻慢了去。就是殿下出嫁了,回宫也是方便地很。”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道:“既然嫁了人,就和以往不同了,虽然进得宫去,但已不是李家人,到底不是以往的模样了。”

    高阳说完,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去,慢慢地掀起马车的后帘,最后望了眼朱雀门的方向。

    朱雀门上,就在高阳回望的方向,李恪正站在宫城之上凭墙而立,远远地看着出嫁的队伍。

    “小妹出嫁,三郎可是不舍了?”在李恪的身边,皇后武媚娘看着呆望出神的李恪,问道。

    李恪回道:“高阳是我看着长大的,今日却突然嫁了人,心里面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武媚娘宽慰道:“高阳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搁在寻常百姓家早该嫁人了,更何况延康坊也不远,三郎若是想了,随时都能传进宫来相见的。看三郎这幅模样,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高阳在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武媚娘知道李恪的性子,也最会开导,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竟笑了出来,道:“委屈倒是不会,高阳的性子可不是受得了委屈的人,更何况这驸马还是我亲自选的,靠得住。”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也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三郎,妾有一事不明,一直都想问问三郎。”

    李恪道:“何事?”

    武媚娘问道:“天下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或权贵之后,或世家之子,三郎都没有瞧上,为何偏却相中了骆宾王。”

    李恪笑了一声,回道:“高阳的驸马,将来岂会短了富贵?我看中的是骆宾王这个人。”

    高阳是李恪最为疼爱的亲妹,高阳的驸马最不缺的就是机会和富贵,这些李恪将来都会给他,只要骆宾王做得过得去,就算封公拜相也不是不能,反倒是品性最为难得。

    李恪疼爱高阳,生怕高阳重蹈历史上被房遗爱谋逆连诛的覆辙,所以对驸马的品行看的重之又重。

    骆宾王为人正直,对大唐,对李恪忠心耿耿,这对于李恪来说才是最紧要的。

    武媚娘自然不知道李恪的顾虑,听了李恪的话,只是道:“三郎说的也是,天下才俊虽多,但能的岑相青眼的却少之又少,想来确是良配。”

    对于这个话题,李恪不愿赘述太多,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李恪便看着出嫁的队伍已经慢慢消失在了视野中。

    李恪道:“高阳已经到了,我们也准备过去吧。”

    说着,李恪又想起了一事,对身后站着的内侍吩咐道:“高阳最喜欢排场,她大婚的宴会万万不可冷清了,你传旨各府,明日停朝一日,凡朝中三品及以上官员,除告病在家的,都要往公主府上到贺。”

    新书推广:

    谨言新书《北宋月明》已经发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帮忙投投推荐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645/ 第一时间欣赏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作者:江谨言所写的《庶子夺唐》为转载作品,庶子夺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子夺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子夺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子夺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子夺唐介绍:
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