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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突厥溃败

    “定方,若是你面对如此局面,该当如何破阵?”李恪看着河对岸突厥兵的困境,对身旁的苏定方问道。

    眼下的苏定方名不显于世,在李靖、李绩、侯君集、秦叔宝这些军中宿将面前甚至可以说是无名小卒,但李恪却清楚,苏定方的未来绝不会只是一个蜀王亲事府典军这么简单。

    将来待到李靖、李绩这些开国元勋相继逝世之后,苏定方是要顶大唐军方的半边天的。

    苏定方看着李恪的眼睛,并无半分玩笑之色,显然这是在向他诚心垂询。

    苏定方面对李恪,不敢有丝毫面对幼子的草率,思虑了片刻,郑重地回道:“要想破薛延陀的阵型倒也不难,方法无非有二:其一,前部起兵下马,已利箭对射,拖住薛延陀的人马,而后部以轻骑绕袭其后,直取薛延陀队列后掌马之人,便可破之。”

    薛延陀的阵型,弱点不在换骑为步的步卒身上,而在步卒之后掌马的那人,若是以轻骑绕后,破了掌马之人,薛延陀阵型自破。

    李恪听明白了苏定方的话,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道:“此处乃是河谷,绕袭不易,这个法子恐怕行不通,定方的第二个法子是什么?”

    苏定方回道:“其二便是一力胜十会,举马槊,以重骑冲阵,自正面强迫薛延陀的箭阵,步卒难当重骑的冲击,此阵必破。”

    薛延陀的箭阵对付轻骑倒还好使些,但若是面对身着铁甲的重骑,箭射之不进,那薛延陀的阵型便毫无意义,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李恪对苏定方道:“重骑?突厥贫瘠,连刀枪箭矢都不足备,又哪来的余力打造重骑。想我大唐比之突厥富庶无数,倾一国之力也不过得重甲铁骑一万,而父皇的玄甲军更加耗费甚巨,突厥只怕是凑不出来的。”

    重甲铁骑不比轻骑,打造重甲铁骑着实是个烧钱的买卖,重甲铁骑的铁甲、战马、士卒要求之高与远胜轻骑,所要耗损的钱粮十倍于步卒,五倍于骑卒。

    去岁突厥刚遭大雪,人都吃不饱,哪来的余力组建重骑?

    “如此说来,今日之战突厥怕是难了。”李恪对苏定方小声道。

    苏定方道:“除非突厥还有后手,否则今日突厥就算胜了,也是惨胜,恐怕也再无余力继续征伐了。”

    薛延陀的阵型突厥攻之不破,过了这般许久,平添的只有伤亡,若是再这样耗下去,就算最终突厥破了薛延陀的阵型,颉利的四设精骑还能剩下多少也都很难说了。

    正如苏定方所言,若是没有奇迹,今日一战对突厥来说绝对是艰难万分,但就在苏定方说完不久,奇迹真的出现了,只是这一次的奇迹却没有站在颉利这便,而是站在了薛延陀那边。

    欲谷设败了。

    十万大军,与回纥首领菩萨麾下所率八千回纥精骑决战于马鬣山,本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决战,可欲谷设十万人马偏偏被回纥的八千精骑打地大败,一路往西奔逃。

    当颉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便愣在了当场,一时间还消化不过来。

    欲谷设麾下十万大军,怎么就这么快地败给了回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颉利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但李恪却明白了过来。

    去岁大雪,颉利自突厥各部强征粮草,最后颉利的汗庭虽然缓了过来,但突厥各部却元气大伤。

    经此事之后,颉利在突厥的威望已经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之下,颉利还在开春后便向突厥各部征兵,各部如何能够甘愿,战意又如何能够高涨。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欲谷设麾下的十万各部联军还未出征,士气便已经衰竭到了极点,试问又怎会奋力作战。

    马鬣山一代本就是回纥的地盘,回纥对地形很是熟稔,而此次出战的突厥兵早就不是当初横行漠北时的突厥兵,现在的突厥兵就是一盘散沙,回纥士卒几番袭扰之下便轻易地散掉了。

    两军交战,突厥兵稍一受挫,便逃地逃,降地降,哪里还有死战到底的底气,最后突厥人自然是必败无疑。

    当李恪得知欲谷设大败的消息,李恪便已经知道,这一战颉利输了。

    左翼的颉利迟迟拿不下薛延陀,而右翼的欲谷设已经溃败而逃,此消彼长之下颉利必败无疑。

    也亏得颉利麾下是他的四设精锐,若是那些突厥各部的人马,恐怕现在已经逃地不见踪迹了。

    “可汗,欲谷设已败,这一仗不能再打了,若是再打下去,待到回纥人反包上来,形势危矣。”在得到欲谷设溃败的消息之后,颉利身旁的阿史那思摩便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对颉利道。

    颉利虽贵为可汗,但也征战多年,沙场之上的这点常识他自然是清楚的,可他看着河对岸的薛延陀士卒,他的心里很是不甘。

    此次北上与铁勒作战,颉利几乎是调动了七成的突厥大军,而马鬣山一战,突厥大军已经折损了四成,这次若是退了,那他以后还拿什么去征伐铁勒。

    难不成就这样任由铁勒人在碛北坐大,而他却不管不顾吗?

    阿史那思摩自然也看出了颉利的纠结,但这一场仗着实是不能再打下去了。

    阿史那思摩道:“可汗,现在若是退兵,至少还能保住四设精锐,若是再不撤,恐怕咱们突厥的底子就全部折在碛北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颉利虽然不是汉人,但是这样的道理还是懂的。

    颉利看着一直死死僵住的局势,终于咬了咬牙道:“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接着,颉利的话说完,又看了看李恪,道:“派人保护好三皇子,切莫出了岔子。”

    颉利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李恪,其实李恪清楚地很,颉利就是担心他趁乱逃了,派人严密监视而已。

    左右李恪也没指望能够在突厥大军中逃跑,装模作样地跟颉利道了声谢,一同撤退了。

第六十五章 连遭打击

    战局不顺,突厥想要撤军,但薛延陀难得有这样的良机,又怎会轻易放过突厥。

    突厥的大军刚退,薛延陀的步卒又重新上马,大举追了上去,尾随着突厥大军又是一阵冲杀。

    等颉利退到了安全的地方,清点人数的时候,八万四设精骑只剩下四万多了。

    十八万大军出征,只回来四万人,欲谷设那里的情况还不明朗,光是这一战,突厥的兵力已经折损了一半,这还没有算上阿史那社尔原先就折损的五万精锐。

    自打颉利出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惨败。

    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叩兵渭水,逼地大唐签城下之盟的颉利可汗,如今竟在铁勒人的手中被折去了一翼。

    当然,对颉利的打击还远不止此,当颉利率领大军,连日撤回到汗庭的时候,梁师都派来求援的信使已经等候多时,送来了大唐围剿朔方的消息。

    “可汗,唐军忽然大局进攻朔方,朔方东城已经丢了,西城眼看着也要守不住了,我家陛下急命小人前来,还请可汗出兵解围啊!”颉利一众刚到汗庭,梁师都的信使辛獠儿见颉利归来,便伏在颉利马前,激动道。

    梁师都割据朔方一代固守,自封为梁帝,后又得突厥册封为“解事天子”,故梁师都的部下对梁师都也以陛下相称。

    大唐趁着突厥北上,趁虚而入,按理说,以颉利的性子应该雷霆大怒才是。

    可当颉利自辛獠儿的口中得知大唐攻打朔方的消息时,颉利的第一感觉竟不是愤怒,甚至不是焦急,而又一种突如其来的疲累。

    这段时间以来,颉利收到的坏消息实在是太多了。

    从粮草丢失,到碛北失守,再到北征溃败,再到现在的大唐攻梁,颉利忽然感觉到一种疲累感袭来,这是颉利生平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莫名的疲累,连日奔波的颉利头部突然一阵眩晕,若非他弓马娴熟,竟险些栽下马来。

    若说碛北之战是折了颉利一翼的话,那朔方之战就是斩去了颉利的双足,若是朔方真的丢了,那他等于被堵住了南下的路,又何谈南下与大唐争雄?

    “是何时发生的事情?”颉利听了辛獠儿的话,扶着自己的额头问道。

    辛獠儿回道:“五日前,五日前唐军便已经破了东城。”

    颉利听了辛獠儿的话,心已经凉了一半。

    朔方之所以为坚城,靠的就是东、西两城互为犄角,各相牵制,若是东城丢了,那西城便成了孤城,如何能够久守。

    五日,颉利听到了这个时间,心里也没了底。

    梁师都才干平庸,光凭着一座孤城,他能撑过五天的时间吗?颉利对梁师都没有半点信心。

    而且现在突厥新败,元气大伤,此时哪里还有余力南下助梁师都守城,颉利在心中斟酌了片刻,终于沉声道:“把唐质子给本汗带上来!”

    ——————————

    梁师都虽然才干寻常,但朔方西城毕竟经其几番修葺,堪称雄城,唐军想要从外强攻也殊为不易。

    当辛獠儿带着梁师都的求援信交给颉利的时候,西城外的唐军已经围城数日。

    朔方城城高池深,粮草充沛,倒也不惧唐军围城,只是唐军已经围城数日,而梁师都前往汗庭求援的书信也送出去了许久,却始终不见突厥援军赶来,朔方城内已经乱做了一锅粥。

    在朔方西城南的一座府邸,朔方军大将梁洛仁正伏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而她的妾室则拿着伤药,正往他的后背轻轻敷了上去。

    “慢些,慢些。”伤药触碰到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引起一阵似痒非痒,似痛非痛的感觉,钻心地难受。

    “阿郎,我已经很慢了,这伤药总归是要上的,你且先忍着些。”妾室看着梁洛仁的模样,轻声安抚道。

    梁洛仁曾为东城主帅,他身上的伤痕不是唐军给的,而是他的堂兄梁师都给的。

    自打五日前,唐军破了东城,梁洛仁便领军突围,逃回了西城,梁师都追究梁洛仁失城之罪,虽未要了他的性命,但也将他狠狠地责打了一顿。

    这一顿责打叫梁洛仁卧床数日,直到今日才稍稍好了一些。

    “将军,司马刘兰成求见。”梁洛仁上完药,刚刚将衣服穿起,门外的护卫便进门禀告道。

    “刘兰成?他来寻我作甚?”梁洛仁与刘兰成并不相熟,也只是同僚而已,刘兰成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寻自己。

    梁洛仁的第一是觉得刘兰成来此必是为了公事,于是吩咐护卫将刘兰成带了进来。

    “刘司马来此,可是陛下有要事吩咐?”护卫将刘兰成引进府内,梁洛仁便当先问道。

    刘兰成笑道:“大将军猜的不错,下官正是奉陛下之命而来。”

    梁洛仁不疑有他,问道:“陛下命刘司马来此何事?”

    刘兰成看了看四周,见并无旁人,于是轻声对梁洛仁道:“大将军怎么不问我是奉哪位陛下之命前来?”

    梁洛仁听了刘兰成的话,猛然反应了过来。

    夏州司马刘兰成与长史刘旻本就为故交,刘旻降了唐,那刘兰成呢?

    “你是唐皇派来的奸细?”梁洛仁厉声喝问道。

    刘兰成反问道:“奸细?大将军说的未免难听了些,我为朝廷效力,以抗突厥胡人,何谓奸细?难道非要我等认贼作父,学那梁师都做突厥人的走狗,才是大好男儿吗?”

    刘兰成的话,一下子把梁洛仁给噎住了。

    梁师都为了自己的权位,甘心做突厥人的看门走狗,为突厥人镇守朔方,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纵然是谁,都无法狡辩。

    梁洛仁听了刘兰成的话,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指着刘兰成道:“你如此胆大妄为,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刘兰成摇了摇头,笑道:“杀了我与大将军有何益处?大将军且看看自己身上的伤,梁师都真的还值得我等追随吗?当初的梁师都起兵反隋,也算是一条好汉,可现在呢,他竟甘愿做突厥人的一条狗,这还是我们当初为之效死的梁师都吗?”

    刘兰成的话说到了梁洛仁的心坎上,梁洛仁与梁师都虽为堂兄弟,但是当梁师都将这些鞭子落在梁洛仁的身上时,又何曾拿他当过手足?

    刘兰成见梁洛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被梁洛仁听了进去,于是刘兰成接着道:“梁师都做那突厥人的走狗,早为世人所弃,如今大唐征伐梁师都,大将军还不趁机反正,难道真的想跟着梁师都的后面遗臭万年不成?”

    是不是遗臭万年,梁洛仁倒不关心,他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梁洛仁道:“梁师都有突厥人撑腰,唐军想破朔方谈何容易?”

    刘兰成笑道:“突厥人不会来了,去岁大雪,突厥人冻死饿死三成,开春后颉利又率大军北上同铁勒作战,哪里还有余力顾及朔方。”

    梁洛仁闻言,一下子被惊住了。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何此次突厥人如此反常,梁师都求援的书信送去许久,竟也不见援军的踪迹,原来问题出在此处。

    梁师都能盘踞朔方多年,靠的便是突厥人的扶持,可若是没有突厥援军,梁师都光凭自己,想要守住朔方城无异于天方夜谭。

    刘兰成看着梁洛仁已然动心的样子,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密信,交到了梁洛仁的手中:“荣华富贵公唾手可得,何必跟随梁师都做那胡人走狗!”

第六十六章 朔方易主

    英雄,这两个字跟梁洛仁全然挂不上钩。

    说破了天,梁洛仁就是一个普通人,贪图安逸富贵的普通人,是留名千古,还是遗臭万年,梁洛仁真的没有那么在乎,这些话也打动不得他,真的打动梁洛仁的的大唐开出的条件。

    右骁卫将军,朔方郡公,梁洛仁只要能助大唐夺城,他便可一跃而成功勋之臣,当朝权贵,每日在富庶的长安城恣意享乐岂不快哉,又何必跟在朝不保夕的梁师都的身后受气?

    眼下梁师都的情况梁洛仁比谁都清楚,除了依靠他口中与他相交甚好的颉利的突厥援兵,梁师都已经没有半分与大唐为敌的胆气,从梁师都固守待援,丝毫不敢出城与唐军交战便可见端倪。

    可如今突厥人来不了了,光凭一个梁师都,如何能是唐军的对手,与其在此坐以待毙,等到唐军进城后被以叛逆同党处死,不如像刘兰成说的那般,借此良机谋一晋身之阶。

    短暂的思虑后,梁洛仁便当场应了下来,而为了自保,为了换取大唐的官爵,梁洛仁要送出的是梁师都的人头。

    就在刘兰成拜会梁洛仁的次日夜晚,亥时,夜幕高悬,梁洛仁独自一人出现在了梁师都的皇宫门外。

    说是皇宫,其实也只是一个奢华些的府邸,毕竟梁师都全部的家底就在这边,莫说是长安的太极宫了,就算是太原的晋阳宫也比梁师都的所谓皇宫要华贵上不知繁几。

    “来着何人?”梁洛仁乘着夜色,刚出现在门外,守门的护卫便厉声喝道。

    “是我。”梁洛仁走到了门外,对护卫轻声道。

    护卫自然识得梁洛仁的声音,忙道:“原来是大将军。”

    梁洛仁虽然丢了东城,被梁师都责罚了一顿,但他和梁师都的血亲还在,官职也还在,护卫自然不敢怠慢。

    梁洛仁问道:“陛下可在宫中?”

    护卫回道:“陛下方才饮了些酒,正在宫中歇息,不知大将军来此何事?”

    “我有要事与陛下相商。”梁洛仁回道。

    护卫面露难色,对梁洛仁道:“陛下方才歇息,大将军此时前往恐怕不妥吧。”

    梁洛仁厉声喝道:“混账!城外唐军压境,形势危机,守城之事岂是儿戏,你若不敢,我亲自去禀告便是。”

    梁洛仁说着,竟一甩手,自己进了宫门。

    梁洛仁身份特殊,以往进出宫门便是自由来去,护卫不敢阻拦,只是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丢了东城还在此处耀武扬威,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

    梁洛仁现在的心思自然不在这些护卫的身上,他入了皇宫之后,便直奔内院而去,而就在梁洛仁入了内院后,皇宫外围竟突然出现了三千士卒。

    这三千人士卒不是旁人,正是梁洛仁的部下,而统帅这三千士卒的便是梁洛仁的心腹冯端。

    当梁洛仁入宫后不久,与梁洛仁早有约定的冯端便率军强攻正门。

    “敌袭!敌袭!”冯端大军宫门,皇宫的护卫慌乱了起来,谁能想到,在这朔方城内竟还有大股敌军。

    以三千人马想要强攻皇宫自然是妄想,但冯端的目的本就不是要将宫门攻下,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给皇宫里的梁洛仁制造机会。

    随着宫门遇袭,整个皇宫都乱做了一锅粥,甚至还有人以为这是唐军攻破了城门,杀到皇宫来了。

    一时间乱地乱,逃地逃,梁洛仁反倒凭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趁着乱顺利进入了内院。

    “唐军杀进城了,陛下何在!”梁洛仁装作一副前来护驾的模样,冲到内院之中嚷嚷了起来。

    “陛下正在内室歇息。”听外外面有大军夺门,内院的婢女们也慌了神,而梁洛仁又是梁师都的堂弟,自然是信得过的,于是指着内室的方向对梁洛仁道。

    外面的纷乱声也传到了内室之中,梁师都本已喝的熏醉,但听到唐军夺门的消息,一下子被吓地酒醒了三分。

    “护驾!护驾!”梁师都此时脑中正是混乱,难辨真伪,走出了内室的房门,问道。

    梁洛仁上前拜道:“陛下莫慌,臣弟前来护驾。”

    “洛仁来了。”梁师都见梁洛仁出现在这里,只当是梁洛仁前来救驾来了。

    梁洛仁趁势走到了梁师都的身旁,扶住了梁师都。

    梁师都对梁洛仁问道:“唐军何在?”

    梁洛仁回道:“唐军正在攻门,请陛下随我退往后院。”

    “好,快!”梁师都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梁洛仁的手,往后院走去。

    梁师都喝得晕晕乎乎,几乎已经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听闻唐军攻门。他只知道本能地逃避,但就在不经意间,他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梁洛仁。

    梁洛仁看着自己身旁的梁师都,他知道最好机会已经来了。

    梁洛仁一手扶着梁师都,一手悄悄探到自己的后背,取出了贴身藏着的匕首,突然刺进了梁师都的后腰。

    利刃自后腰入腹,一阵凉意袭上梁师都的脑中,紧接着,便是钻心的剧痛。

    梁师都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腰间正插着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正握在他的堂弟梁洛仁的手中。

    “你敢杀我?”梁师都看着梁洛仁,惊愕道。

    梁洛仁道:“你曾视你为兄长,你却待我如奴仆,我忍了你十多年,为何不敢杀你。”

    梁师都道:“如此说来,外面的唐军也是假的了?”

    梁洛仁摇了摇头,靠在梁师都的耳边道:“不,是真的,因为我就是唐军。”

    梁师都死死地盯着梁洛仁,双目几欲眦裂。

    梁师都抓着梁洛仁的手道:“你敢投靠唐人,突厥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梁洛仁笑道:“突厥北疆作乱,颉利自顾不暇,你的突厥人来不了了。”

    梁洛仁说完,你不管梁师都的反应,猛的抽出了扎在梁师都腰间的匕首,一挥割下了梁师都的脑袋。

    朔方城内本就人心不齐,梁师都一死,整个朔方城便没了主心骨,这朔方城算是城破了。

    自隋末乱世,被梁师都窃据十年的朔方城终于得归大唐,而随着朔方城的回归,大唐与突厥之间的攻守之势瞬间转换。

第六十七章 流放

    突厥,汗帐。

    当李恪被告知可汗传见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恪走在前往汗帐的路上,脸上虽故作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却不免慌张。

    颉利这一次的传见与以往不同,这一次颉利只传见了李恪一人,而王玄策与苏定方都被颉利命人提前拿下了,有此可见,颉利已经对李恪动了杀心。

    现在不止是李恪,苏定方、王玄策,甚至近百人的大唐使团的性命都捏在了李恪一个人的手中,若是李恪奏对不当,颉利下令诛杀,那他们就都必死无疑了。

    李恪来到汗帐之外,推开帐门,一眼望去,满帐的突厥权贵正冷冷地盯着李恪的方向,想来也是,大唐刚刚趁着突厥不备,奇袭了朔方,突厥君臣能给李恪半分好脸色才是怪了。

    “大唐蜀王李恪,拜见可汗。”李恪长舒了一口气,进了大帐,俯身拜道。

    “给本汗拿下!”颉利根本不与李恪多言半句,上来便指着李恪喝道。

    汗帐中的附离亲卫得令,应了声命,两人便上前将李恪锁拿,压在了地上。

    李恪见了眼前的情景,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一边问道:“李恪不知所犯何罪,可汗为何降罪于我?还请可汗明示。”

    颉利为何拿他,李恪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挣着眼睛说瞎话的造诣,李恪绝不会大帐中的任何一人来的低了。

    颉利也不知李恪是不是真的不知,他指着李恪,怒喝道:“唐趁本汗北征,突袭朔方,难道你还当本汗不知吗?”

    李恪闻言,面露讶色,显然也被颉利口中的消息给震慑到了。

    李恪故作不知地问道:“朔方?大唐竟然突袭了朔方?这是何时的事情?”

    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年,眼中写满了讶异、委屈、还有些许畏惧。

    惊讶,自然是对这个消息的惊讶;委屈,则是对大唐北伐,不顾他的安危而感到委屈;至于畏惧,便是对自己的安危感到畏惧。

    一刹那,李恪的眼睛、表情、动作,已经将一个少年面对这种场景该有的一切都表达地淋漓尽致。

    李恪孤身一人站在这汗帐之中,面对着许多突厥权贵,几乎是将自己的演技飚到了极限。

    颉利身旁的赵德言看着李恪,对李恪道:“就在六日前,可汗正在碛北与薛延陀征战之时,南面的唐军突然北上突袭朔方,此事难道不是你放出去的消息吗?”

    李恪听了赵德言的话,面露恍然之色,似乎他就是从赵德言和颉利的话中才知道了唐军攻梁的消息。

    李恪神色激动地对颉利道:“可汗明鉴,唐军伐梁之时李恪正陪在可汗身边北征,无暇他顾,李恪又怎会送信出去呢?”

    李恪说着,言语越发地顿挫,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急迫。

    颉利听了李恪的解释,看着李恪激动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有些拿不准了。

    李恪若是送信给大唐,让大唐趁着颉利北征之际攻打梁师都,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颉利知道,李恪是个聪明人,李恪不可能不明白大唐攻打梁师都,这对他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朔方虽是梁师都的地盘,但梁师都却是颉利的臣属,大唐出兵攻打梁师都便等于是在攻打突厥,而两军交战,夹在中间最为难做的便莫过于李恪这个质子,李恪若是这么做了,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李恪见颉利面露疑色,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话说动,于是借机接着道:“李恪为唐人,但却身在突厥,对大唐之事丝毫不知,就连唐军北伐之事也是刚刚才从可汗口中得知,还望可汗明鉴。”

    李恪左一个可汗明察,右一个可汗明鉴,说白了,无非就是拼了命地想把自己从朔方之战中摘出来,免受牵连。

    颉利命人传李恪来此的目的无非有二:其一是他觉得李恪与朔方之战有关,有通风报信的嫌疑,欲降罪于他;二来大唐征伐朔方,无异是在想突厥宣战,颉利也想拿李恪立威。

    可如今李恪方一进帐,便把自己极力地从朔方之战中摘了个干净,一副自己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样子。

    这时梁师都遣来向颉利求援的辛獠儿上前道:“启禀可汗,末将以为质子乃是李世民之子,朔方之事质子断然脱不了干系,如今唐军攻城甚急,可汗何不命人去信,以质子的性命要唐军撤退,逼唐军退兵。”

    李恪听了辛獠儿的话,还不等颉利发话,他自己的脸上先是满脸苦色,连续地叹着气。

    “将军未生于帝王家,怕是不知何为天家无情。自打我北上为质,我便未曾想过还能活着回去。现在我在大唐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将军觉得父皇会为了我放弃朔方吗?”李恪表情失落地问道。

    李恪的话也着实有几分道理,李世民明知李恪身在突厥,却仍旧出兵朔方,显然在李世民的眼中,朔方要比李恪来地重要地多,试问李世民又怎会为了李恪退兵呢?

    颉利若是当真如辛獠儿说的这般做了,也只会被唐军嘲笑,唐唐朔方,竟要李恪这样的少年相保,徒留笑柄而已。

    颉利听了李恪的几番解释,也信了几分,对赵德言问道:“先生以为李恪该杀否?”

    赵德言沉思了片刻,对颉利道:“朔方若未破,李恪留之无用,可杀之祭旗,以威慑唐人。可朔方若是破了,李恪便尚可不宜杀,他活着比死了来的有用。”

    颉利听了赵德言的话,点了点头。

    正如赵德言所言,此次大唐出兵朔方,已经是在向突厥宣战,两国所谓的合盟也化作空谈。

    若是此时朔方未破,突厥仍然未失主动,突厥只需稳守朔方便可扼住唐军咽喉,就算留着李恪也是无用。

    可若是唐军已经破了朔方,那突厥便会沦主动为被动,在逆境中留着李恪这个皇子,多少还会有些价值。

    颉利点了点头,对赵德言道:“传本汗之令,即日起将李恪一众流放阴山,严加看守,没有本汗的话,不得出阴山半步。”

第六十八章 李恪牧羊

    当梁师都被杀,大唐占据朔方的消息自南线传来,唐与突厥两国间便算是撕下两国间那层薄薄的遮羞布,所谓的渭水之盟也真正成为了一纸空谈,而与此同时,李恪这个大唐的质子也不再是汗庭的坐上宾,反倒与俘虏无异了。

    不过李恪却又不同于寻常的俘虏,他是大唐的皇子,却又杀不得,留着他还有更大的作用,颉利索性眼不见为净,将李恪、苏定方、王玄策等数人丢到了阴山北麓的草场,命人严加看管。

    阴山位置险要,自古以来便是划分中原之国与草原的分界线,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守备森严,李恪想要逃跑自然是绝无可能。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阴山,李恪北上草原之时曾经路过于此,不过那时正是入冬的时候,满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算有草,也是枯白色的枯草,不曾找到这首民谣中的意境。

    但当这一次,李恪在此来到阴山时,时间便到了最好的仲春,而李恪竟真的过上了牧马放羊的日子。

    阴山脚下,水草丰美,李恪迎着迎面拂来的微风,手持短鞭,赶着羊群往小湖边走去。

    “去去去去...”

    李恪一边持鞭赶着羊群,一边嘴巴上上轻声地唤着,有条不紊地前进。

    “看不出来,殿下倒还是个牧羊的好手。”丹儿见李恪把羊群赶地有模有样,对李恪玩笑道。

    李恪闻言,笑道:“那是自然,你也且想想,自古以来,哪有前往草原的使臣是不善牧羊的。”

    丹儿本是与李恪一句玩笑,但丹儿却没想到李恪竟然会这么说,使臣的好坏哪有跟牧羊的本领挂上钩的。

    丹儿一边挥手帮李恪赶着羊群,一边对李恪道:“歪理,哪有殿下说的这些歪理。这世间除了殿下少年出使,旁人都是士大夫出身,哪有善于牧羊的。”

    李恪看着丹儿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来了乐子,李恪掰着指头对丹儿道:“不信你便想想看,苏武、张骞,哪个不是牧羊的好手?”

    丹儿听了李恪的狡辩,想了想,过了半晌才道:“班定远呢,班定远便不是。”

    丹儿跟着李恪读过汉书,知道些两汉使节的名字,想了想便想到了班超。

    李恪笑了笑道:“汉书篇幅本就不长,寸字寸金,既已有苏武珠玉在前,恐也不会记载定远侯牧羊之事,不过汉书上定远侯虽未有牧羊之言,但他在西域待了三十年,想必也是精于此道的。”

    丹儿的嘴巴哪里是李恪的对手,丹儿被李恪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话,班超牧没牧过羊,这谁能说得准?

    丹儿跺了跺脚道:“左右都是殿下有理,婢子是讲不过了。”

    李恪看着丹儿的反应,觉得大为有趣,笑道:“罢了,罢了,不与你争论了,你我还是好生牧羊的,这些羊羔若是养不肥,今年冬天恐怕就难过喽。”

    被颉利流放至此之前,颉利只给了李恪这些小羊羔,李恪一应华服、粮食都被颉利收了个干净,李恪说的话倒也不算是玩笑,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

    贞观二年仲春,李恪还在阴山牧羊,突厥南北两面的危机已经越发急迫,而此时的颉利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两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什么?

    两年时间,李恪从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便作了流放阴山的质子,现在的李恪比之在长安不知成熟了多少;两年时间,夷男从一个突厥附庸,变作了另立牙旗,唐皇赐纛的真珠毗伽可汗,雄踞一方;而两年时间也让颉利连遭挫败,从一个凌霸天下的草原雄主,变作了腹背受敌,南北受制的笼中孤狼。

    颉利的年纪不小了,比起大唐的太上皇李渊也不过小了十岁,过了今年,颉利便将年满五旬。

    现在的颉利,已经不复十年前初继汗位的那般雄姿英发的模样,近年来连遭挫折的他更像是一头年迈的雄鹰,虽击蓝天之心犹在,但时常也觉力有不逮,似乎没有了当初的那般精力。

    向来也是,在无情的草原之上,能过五旬者已是高龄,仔细算来,颉利已经是走在人生的后半程了。

    草原雪灾、粮草被劫、丢失碛北、薛延陀反叛、朔方兵败、突利降唐,一连串的打击如此密集地袭来,颉利的心早已不如往日那般锐利。

    这一刻,颉利仿佛能够感受到当年前隋炀帝被兵围雁门时的那种迟暮之感,只不过那时的颉利还正值野心勃勃的壮年,而现在,他已经到了隋炀帝的那个时段。

    “你亲自走一趟,把这封信送出去吧。”颉利把手中的信密封,交到了阿史那思摩的手中,轻声叹道。

    阿史那思摩虽未看到颉利的信中写的些什么,但他的心里也很清楚。

    三日前,颉利可汗的侄子,与颉利一向不和的突厥小可汗突利突然率众降唐,随着突利降唐,突厥东面诸如契丹、霫、奚等部的首领也纷纷入长安面圣,突厥在松漠一代的势力为之一空,势力大损。

    而颉利这封信的目的便是为了谴责突厥,与大唐交涉,要大唐交还突利,押回汗庭治罪。

    交涉,阿史那思摩想到这个字眼,心中都觉得怪异地很。

    昔年横行漠北,睥睨天下的颉利可汗,何曾与旁人交涉过,可随着如今突厥势微,大唐强盛,颉利竟写了这样一封书信。颉利欲以李恪为筹码,用以与大唐交换突利。

    但颉利又可曾想过,李世民身为帝王,真的会同意这场交易吗?

    突利乃突厥小可汗,在突厥,他的地位仅此于颉利,他降唐的意义可比李恪一个质子来地大地多。

    站在国君的角度,李世民无论是为了收拢人心,还是为了打击突厥的势力,都不会答应这场交易。

    颉利这么做只会平白叫李世民看轻了自己,不过仔细想来,颉利除了这个办法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遵命。”阿史那思摩没有半句多言,只是俯身领命,默默地退下了。

第六十九章 换质之议

    说真的,站在一个为人父者的角度,当李世民看到颉利的书信时,李世民真的心动了。

    以突利一个外人换回自己的亲子,将李恪迎回长安,以全父子之情,对于一个阿爹而言似乎是应有之义。

    但李世民不止是李恪的生父,更是整个大唐的皇帝,他要对自己,对群臣,对天下百姓,也要对还占据着太极宫的太上皇有个交代。

    此事,不是他能任由自己的意愿独断专行的。

    李世民一面命人将阿史那思摩安置于鸿胪寺,而另一面,他则遣人传朝中大臣入宫议事。

    “启禀陛下,臣以为突利虽是降臣,但却为突厥小可汗,大唐对他的态度关系到对各族各部的人心向处,突利绝不可还。”东宫崇文殿之中,众臣刚刚自李世民口中知道阿史那思摩的来意,谏议大夫苏世长便出列道。

    苏世长虽是文臣,但亦曾为李世民麾下“十八学士”之一,极得李世民重用,早年亦曾出使突厥,故而对突厥国情颇为了解,故而第一个站了出来。

    苏世长之言,自然是自大唐与突厥两国间厉害关系而言,可就当苏世长话音刚落的时候,民部尚书刘政会站了出来。

    刘政会道:“启禀陛下,以突利换回蜀王之事当为可行。我大唐五万大军出征,刚得朔方,眼下正是休养生息,整治边防之时,此时若以突利换回蜀王,一来可迎蜀王归国,以全国体,二来可与突厥暂且言和,以保边线安宁。”

    旁人不知道,但身为民部尚书的刘政会却清楚地很,两国征伐,所需损耗的银钱粮草是何等巨大。远的不说,就是刚刚发生不久的朔方之战,这一战便消耗了淮南富庶之地半年上缴的税粮,若是两国再行开战,那其中的损耗恐怕民部那边就该吃不消了。

    刘政会是大唐宿老,太原元谋功臣,在朝堂地位颇高,寻常人自然不会当面与他难堪,但苏世长却偏偏是个例外。

    苏世长官拜谏议大夫,向来一直谏闻名于世,当初李渊当国之时,苏世长常常犯颜直谏,他连李渊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会在刘政会面前畏首畏尾。

    苏世长听了刘政会的话,当即回驳道:“刘尚书之言差矣,以往突厥强,而我大唐弱,大唐自当示敌以和,而如今我大唐已重夺朔方,国势之强胜于突厥,已有鼎定突厥之机,又岂能送还前来投效的突利,断了突厥旧部归降之念。”

    眼下突利降唐,正是给了突厥各部一个绝佳的表率,若是大唐善待突利,那突厥各部自然就会看到大唐的诚意,纷纷归顺,可若是大唐将突利交还了突厥,那无疑是堵住了突厥各部降唐的路。

    李世民听到了苏世长的话,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苏世长的话正是他最为担忧的地方。

    早年李渊在位,大唐与突厥结盟之时,李世民曾与突利结为异性兄弟。如今突利与颉利翻脸,前来降唐,若是李世民为了自己的爱子,将突利交给了颉利,那那些尚未归降的草原各部又该作何感想?

    李世民是父亲,也是皇帝,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

    他不仅要做皇帝,还要做功过三皇,名盖五帝的千古一帝,而他要做这千古一帝,突厥便是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块大石,李世民必须要将这块大石搬开。

    李世民听了两人的话,思虑了片刻,对众臣道:“颉利其人,乃野心之辈,眼下他讨突利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和谈之事莫要再提。”

    李世民的话几乎已经是在给苏世长与刘政道的争论盖棺定论,突利,他是绝不会送还颉利了。

    李世民的话也正和殿中众将的心思。

    自打武德九年,颉利北伐,逼地大唐君臣立城下之盟,求和渭水,大唐军方上下无一不以为耻,无一不想击败突厥,以突厥人的血来洗刷他们曾经受过的耻辱。

    李世民话音刚落,左卫将军侯君集出列道:“启禀陛下,如今突厥势弱,我大唐又新得朔方之地,末将以为此时当趁势起兵,北伐突厥,平定颉利,已洗渭水之耻,建我大唐不世之功。”

    去岁大雪,突厥元气大伤,实力十不存七,而今年开春后,突厥又连遇碛北、朔方两败,实力早已不比当年。

    此时突厥正是内忧外患,疲敝之时,若是在此时北伐,以突厥眼下的状况未必便是大唐的对手,确实不失为良机。

    平定突厥,这也是李世民一直以来的目标,当他自侯君集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也是突然一阵激荡。

    李世民的皇位得之不正,他至今仍居东宫,他太需要一场大胜来为自己正名,而北伐突厥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但李世民少年从军,出身行伍,对于战争,他有着敏锐的嗅觉和观察力,李世民虽然想要这份盖世之功,但他绝不是如颉利那般自大狂妄。

    李世民看着下首坐着的李靖,问道:“君集之言,药师以为如何?”

    李靖听到了李世民的问话,站起身来,思虑了片刻,回道:“臣以为眼下还不是良机。”

    对于李靖的回答,李世民早有料想,否则他也不会单单要询问李靖的意思。李靖之才远在侯君集之上,当世少有能与之相匹者,这也是李世民逢此大战要与他垂询的缘故。

    不过侯君集年方三十,正当壮年,正是渴建功业的时候,侯君集听了李靖的话,心有不甘地问道:“眼下突厥弱,而我大唐强,正是北伐良机,李尚书之言何意?”

    李靖看着侯君集的样子,自然知道侯君集之意,李靖回道:“眼下突厥固然疲敝,但我大唐连遭战祸,也尚在休养生息之际。此时大唐与突厥若动干戈,纵然大唐胜了突厥,那也是惨胜,于国、于百姓何益?”

    武德九年,突厥南侵,受突厥铁骑蹂躏的关中西北部诸州方才缓过气来,而就在月前朔方大战刚息,军中余粮也不甚充沛,若要与突厥征战只能自各州郡强行征缴。

    若是此时急着与北伐,纵然是胜了突厥,大唐也伤了元气,得不偿失。

    李世民听了李靖的话,点了点头,对殿中众臣道:“药师之言正是朕之所想,此时若言北伐,还非良机。”

第七十章 杨政道

    李恪随被流放阴山,没了那么多的应酬,但每日倒也没闲着,除了日常温书外,还跟随苏定方身后习武。

    “殿下的步子不对,膝盖稍稍再弯些,肩再抬高些。”这一日李恪同苏定方习枪,苏定方见李恪身姿少有不足,便扶着李恪的手臂细细纠正。

    “本王习武时间不长,自知愚钝,有劳定方费心了。”这一个动作苏定方已经纠正了他两次,李恪只当自己做的差了,羞愧道。

    不过习武本就不是一蹴而就,而且李恪本就没什么武艺底子。

    不过好在身子骨还算结实,学的也快,短短数日,也能做地有几分模样了,就眼下的进度而言,李恪学的也算得上快了。

    苏定方对李恪道:“殿下何出此言,殿下虽学的晚,但学地却不慢,短短数日能有这般模样已是难得了。”

    苏定方看着李恪一脸认真的模样,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大唐众将中,以枪击之术而论,莫有如翼国公秦将军者,殿下且随末将打好底子,来日若是得以归国,殿下再向秦将军多多请教,枪术便可有成了。”

    以李恪的身份,自然没有什么临阵杀敌的机会,不过多一技傍身终归不是坏事,而且对于翼国公秦叔宝,李恪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能拜他为师,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李恪想着此事的时候,却突然有一队人马自东面奔驰过来,直往李恪的方向而去。

    这些人身着汉服,束发冠,不是突厥人的装束,远远地看着样貌轮廓也不像是突厥人。

    苏定方警惕地对李恪道:“殿下,这些怕是自定襄城来的汉人。”

    自李恪的位置算来,往东而去,最近的城池便是定襄,这些随身并未携带太多的行李,想必便是自定襄而来。

    这些人到李恪的身旁便勒住了马,而在众人的正前,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的翻身下马,来到了李恪的跟前。

    李恪看着这少年的模样,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名字,但他却没想不通为何他会来此。

    李恪武德九年自长安来突厥,而今已是贞观二年,李恪在突厥已经待了两年的时间。

    两年时间,李恪在汗庭见过了突厥几乎所有的权贵,但有一个特殊的人物他却还从未见过,那就是他的表兄,隋王杨政道。

    以往李恪在汗庭,而杨政道以隋王名义屯住定襄城,两人相距甚远,自然往来不便,可现在立刻来了阴山,与定襄的距离便近了许多。

    杨政道为隋炀帝杨广之孙,前隋齐王杨暕遗腹子,生于武德元年,年纪与李恪倒是相仿,只大了不到一岁。

    当李恪见到杨政道时,倒是微微有些惊愕,因为他没想到杨政道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乃隋皇杨政道,当面的可是恪表弟。”杨政道上来便笑着自报家门,正是应了李恪的猜测。

    李恪乃杨妃之子,而杨政道却是前隋杨暕之子,论关系,两人确为表兄弟,杨政道这一声表弟倒也叫地不差。

    看着眼前的杨政道,若非李恪已经知晓他的身份,李恪更愿意相信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世家公子,而不过前隋的遗王。

    与义成公主不同,杨政道没有半点架子,也没有被亡国者的那种怨怼,相反地,杨政道样貌文秀,言语温和,仿佛一个小小书生。

    “不错,我便是李恪,杨表兄怎的突然来此?”杨政道的模样颇为儒雅,举止也大方得体,李恪对他的印象不差,于是也笑着回道。

    杨政道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众人退后,而他自己则站到了李恪的身旁。

    杨政道对李恪道:“我来见你的目的有二,其一,你我虽素未谋面,但毕竟也是表兄弟,以往你在汗庭多有不便,如今来了阴山我自当拜会;其二,我此次来此也是受人所托,给你带些过冬的东西。”

    杨政道说话很平淡,似乎看不出他情绪的波动,有着一种莫名的成熟,一种与年纪不相仿的感觉,可偏偏就是这种感觉叫李恪觉得莫名亲近。

    杨政道的成熟不同于康阿姆那般,康阿姆也很成熟,但却没用对路子,他的成熟地叫李恪生厌,但杨政道不同,杨政道的成熟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淡然,叫李恪很是舒服。

    不过想来也是,杨政道虽也年少,但他的一生却也过的并不顺畅。

    明明出身皇室,可在他还未出身之时皇祖父杨广和父王杨暕便被宇文化及兵变杀死,他自己险些就胎死腹中。

    而在他艰难出生之后,他被乱军裹挟,吃尽苦头,又落入窦建德手中,在河北他也没有安稳几年,后来又被义成公主要去,安置在了定襄。

    义成公主又不甘隋亡,立杨政道为隋帝,对他颇多苛求,杨政道虽是小小年纪,却丝毫不同于寻常孩童,不得半点童趣。

    不过好在杨政道聪颖过人,又善于坚忍,这些年竟也过来了,试问他这样的人,又怎会是寻常少年可以比拟的呢?

    李恪听了杨政道的话,猜到了他的话中之人,于是问道:“是阿云托你来的?”

    杨政道闻李恪之言,眼中微露诧色,问道:“你怎的知道?”

    李恪回道:“这突厥汗庭之内,除了阿云,还有谁在意我的生死,又还有谁能请地动你。”

    李恪之言一出,杨政道顿时笑了出来。

    杨政道对李恪道:“阿云说的不错,你很聪明。”

    杨政道在阿史那云的书信中多次见她提到李恪,颇多溢美之词。要知道阿史那云一向娇纵,能叫他如此推崇的在杨政道的记忆里还是第一个。

    “哈哈,我聪明?我可不聪明,我若是真的聪明就不会被流放到此处,与这些羊羔作伴了。”李恪看着杨政道,轻声笑道。

    杨政道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你聪明,你才能活着来到阴山牧羊,否则你早就死在汗庭了。”

    杨政道不知道李恪用了什么办法在触怒颉利的情况下竟还能活着来到阴山,但杨政道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少年绝不简单,甚至比他接触过的突厥权贵们还要复杂地多。

    但是越是这样,他对李恪便越发地好奇。

第七十一章 牧羊少年

    李恪对杨政道并不陌生,但杨政道对李恪却知之甚少。

    杨政道对李恪唯一了解的便是李恪曾在突厥汗庭中做过的那些事情,可就是因为杨政道知道李恪在汗庭中的事情,他对李恪反而越发地好奇了。

    一个自幼身在皇室,养尊处优的皇子,为何会是李恪这般模样?

    “你为何要来突厥?”杨政道看着身旁的李恪,突然开口问道。

    李恪没想到杨政道会突然这么问,也不知道杨政道这么问的目的,但还是回道:“突厥人兵临渭水,要我大唐遣质北上,我为唐皇三子,自然就来了。”

    杨政道轻声笑道:“以你的聪颖,你若不想来,你自有来不了的办法。”

    杨政道的语气很是笃定,似乎他确信李恪会为质北上,必然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李恪不知道杨政道为何会如此笃定,但还是小心地回道:“国之皇子,为国为民,我为何不来?”

    “为国为民,表弟说的好壮气,可为了那么多,难道就不为你自己吗?”杨政道听了李恪的回答,挑眉问道。

    李恪隐约猜到了杨政道这么问的意图,可他却故作不知地反问道:“为我自己?我身在突厥又能图到什么?”

    杨政道回道:“名望、功劳、人情、资历,虽身在突厥,但你能拿到的实在是太多了。其他的皇子还在长安读书,可你已经领先了他们这么多。”

    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的皇子还尽皆年幼,就算是年纪稍长的李承乾和李泰也还正是在入学的年纪,整日在宫中除了读书无所事事,可如今的李恪却已经北上突厥,给自己攒下了极大的功劳还有名望,这甚至是李承乾这个太子都不曾做到的。

    李恪听着杨政道的话,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以杨政道的年纪为何会想的这么多,难不成这隋炀帝的血脉竟有如此天资?

    李唐的江山是自杨隋手中夺得,而杨政道是后隋皇帝,而李恪却是大唐蜀王,关系本就不是那么融洽,李恪对于眼前的杨政道有着天生的警惕。

    李恪摇了摇头,笑道:“表兄未免想的太多了,我一个少年人要这些东西作甚。”

    杨政道道:“为的什么,表弟你自己想必比我更加清楚,你若是只甘心做一个闲王又何必来这突厥?就算来了突厥又何必沦落如此境地?”

    李恪北上突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些话,而且这一次还偏偏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李恪不知道杨政道这么说的目的,于是道:“表兄是聪明人,当知交浅言深的忌讳。你我虽是表兄弟,但今日还是第一次碰面,你便同我讲这些,未免有些太早了吧。”

    杨政道听了李恪的话,也知道李恪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李恪觉得以眼下两人的关系,杨政道的话实在是说地太唐突了些。

    杨政道道:“既然表弟觉得我唐突了,那我便不再问了。不过我绝无恶意,只是好奇,好奇这皇位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能叫这般多人对它趋之若鹜?”

    李恪倒是没想到这番话竟会从杨政道的口中说出。

    杨政道是谁,前隋遗王,被前隋遗老在北地拥立的隋帝,这样的人不该是对权力有着无比的渴求吗?可为什么他竟会说出这番话,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有如此矛盾的身份和言语。

    这下子,好奇的倒轮到李恪了。

    “这似乎不该是你说的话。”李恪对杨政道说道。

    杨政道似是自嘲地笑道:“我还是孩童时便被带到了突厥,被可敦一手推到隋帝的位置,她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在她的面前从来不敢多言半句。你若是被人押着做皇帝做地久了,想必你也会同我一样的。”

    李恪看着杨政道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波澜。

    皇帝还有被押着做的吗?不过想来也是。

    义成公主复隋之心不死,而杨政道又是唯一的人选,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杨政道自然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但是这样的皇帝做起来又哪会有半点的乐趣呢。

    李恪对杨政道问道:“今日来此,你为什么要同我讲这些?”

    杨政道扭头看了看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的护卫,对李恪小声道:“因为这个皇帝我做的厌了,也累了。”

    杨政道的声音虽小,但当他的声音传入李恪耳中的时候,李恪的内心却被引地一阵激荡,杨政道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李恪问道:“你这是何意?”

    杨政道回道:“大隋已经亡了,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彻底地亡了,没有亡的只是可敦的执念。设在定襄的大隋朝廷只是一出自欺欺人的戏,可随着如今突厥局势急转直下,定襄的这出戏怕是唱不久了。与其等着将来戏台子倒了,一起被砸死,我何不早点出了这戏台,也还能置身事外。”

    李恪听了杨政道的话,顿时愕然。

    突厥与大唐局势翻转,如今的突厥内忧外患,举步维艰,杨政道自然看的出来。

    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定襄的后隋朝廷本就是突厥羽翼下的雏鸟,若是将来突厥完了,那原本庇护在突厥之下的隋廷自然也难免败亡的命运,而杨政道作为隋帝,很可能便会在这场败亡中丢掉性命。

    杨政道今日来寻李恪,为的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杨政道是聪明人,有这样的考量跟担忧李恪丝毫不觉意外,但李恪却没想到杨政道竟会找上自己。

    李恪问道:“为何要来寻我?我现在身在突厥,可是连自保都是问题。”

    杨政道看着李恪的眼睛,回道:“因为我相信你,你一定有活下去的办法。”

    李恪接着问道:“那好,就算我能活下去,我又为何要助你?”

    “因为传国玉玺,我可以让你带着传国玉玺归唐。”杨政道对李恪道。

    自打隋炀帝亡故,隋末大乱,群雄纷争,传国玉玺便被萧后秘携于身,一路带到了突厥,而后自己远离权力纷争,深居简出,又将玉玺交给了杨政道,现在的传国玉玺正是在杨政道的手中。

    传国玉玺虽只是一方玉璧,但却干系到所谓正统,所谓天命,这正是眼下李世民最缺的东西。

    迎传国玉玺回京,泼天之功!

第一章 北伐在即

    李恪在阴山牧羊,一待便是一载有余。

    这一年间,突厥与大唐间的边线倒是出奇地安静,并未因为朔方的易主而战乱频生,除了两国边线的些许小摩擦,未无征战。

    不过谁都知道,这短暂的太平都是暂时的,一场大唐与突厥之间,史无前例的大战已然在即。

    贞观三年,八月,己巳入秋。

    随着代州都督张公瑾的一封书信入朝,局势骤紧,天下哗然!

    “陛下圣启,臣代州都督张公瑾拜上:自贞观元年始,臣奉陛下命,屯田代州,尔今三载矣。三载间,臣观之突厥日弱,而我大唐日盛,臣窃以北伐之机已至。

    盖有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设、欲谷设皆得罪,无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早,糇粮乏绝,四也;颉利疏其族类,亲委诸胡,胡人反覆,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北,其众甚多,比闻所在啸聚,保据山险,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臣故有我大唐六胜之言,突厥必败,望陛下圣裁。”

    自武德九年秋,颉利率二十万突厥铁骑南下渭水,已然过去看三年,

    三年间,大唐君臣上下,无一不励精图治,整甲备兵,欲一洗渭水之耻,而如今,随着突厥内乱,漠北天灾,夷男起兵,朔方易主,唐军北伐的时机终已成熟。

    贞观三年的秋粮已然入库,大唐粮草、士卒、兵甲齐备。天时地利人和,大唐三者皆占,李世民自也不会错过这样的良机。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李世民以突厥骚扰河西为由,当场下旨,三军北伐,出剿突厥,迎回质子!

    以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襄州都督尉迟敬德为副,领中军进云中和马邑;

    以并州都督李绩为通漠道行军总管,代州都督张公瑾、岷州都督高甑生为副,自东进东突厥腹地;

    以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大将军秦叔宝为副,自西路顺黄河前进,掩护左翼;

    以任城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甘州刺史张宝相为副,自灵州往西北进,以截突厥西窜之路;

    以检校幽州都督卫孝节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卢国公程知节为副,进驻燕云,以截突厥东窜之路;

    以灵州大都督薛万淑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副,借道东北,饶袭突厥之后。

    六路大军,十余员大将,二十万人马,大唐数的上号的将领几乎倾巢而出,这一战赌上了大唐未来二十年的国运,李世民势在必得。

    ——————————

    大唐几乎倾国之力北伐,二十万大军分六路北上,对突厥已成黑云压城之势,而与此同时,在得到南线唐军异动的第一时间,南线守备的突厥人已经乱了。

    “这是今日路过的第几波突厥军了?”李恪正站在谷坡上牧羊,看着远方又一支突厥轻骑自山下奔过,于是对身旁的苏定方问道。

    苏定方想了想,回道:“怕是不下五波了。”

    李恪道:“五支突厥兵,每支不下三千人,这短短半日,竟已有近两万人过了阴山,看来此时的阴山之南想必是热闹非常了。”

    苏定方闻言,凝眉道:“看突厥人来去如风,看他们的动静不像是南下抄掠去了。”

    每年秋收之时,突厥总会有轻骑南下袭扰大唐,趁着时节劫掠粮草,但这些人自北往南,大多不会走的这样急,只有当他们劫得了粮草,自南往北逃窜时才会如此急促。

    李恪指着坡下的突厥轻骑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身上大多背着行囊,看这沉甸甸的样子,里面装的怕是干粮,哪有南下劫掠的突厥人带这么多干粮,看他们这架势,怕是要在阴山之南待上一段时间了。”

    “莫不是突厥又欲南下了?”苏定方听了李恪的话,惊讶道。

    自打朔方被大唐收回,突厥人再想南下便走不得西北了,如今的阴山便成了他们的主道,他们若欲南下侵唐,这里便是他们的要道之一。

    不过李恪却摇了摇头道:“突厥兵若欲南下,为何分批而行,岂不是给了大唐逐个击破的机会吗?”

    若当真是颉利大举南下,想必是事先便下诏召集各部兵马,已备调用,而不会这样断断续续地南下。

    李恪放下手中牧羊的鞭子,对苏定方问道:“难道定方就未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吗?”

    李恪之言一出,苏定方稍稍一想,便瞬间明白了李恪的意思,另外一种可能?既然不是突厥南下,那自然就是大唐北上了。

    这一年多以来,苏定方与李恪一同被流放于此,春夏还好,一到秋冬便吃尽了苦头。

    在此处,他们连四季三餐温饱都不易得,外界的消息知道的就更少了,现在的苏定方哪里知道如今外面的局势。

    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现在的大唐早已不是当初的大唐,而历经草原内耗,现在的突厥也早已不是当初的突厥,此消彼长之下,大唐的国力已经渐渐凌驾于突厥之上。

    突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横行天下的草原野狼了。

    这些东西苏定方无从知晓,自然无法判断,但李恪对这些却清楚地很,贞观三年的立秋,已经快到了大唐出兵突厥的时候。

    他的父皇已经隐忍三年,终于是到了出手的时机了。

    “殿下的意思是我大唐北伐了?”激动与诧异,苏定方的脸上写满了讶色,对李恪问道。

    李恪笑着回道:“除了这个缘故,难道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没了,再也没有了。

    苏定方有名将之姿,他对于局势自有判断。他得了李恪的提点,又见了眼下的场景,大唐北伐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论。

    “恭喜殿下,我大唐北伐,殿下归国有望了!”苏定方俯身拜于李恪身下,对李恪激动道。

    李恪听了苏定方的话,只是笑了笑。

    以现下的苏定方的资历而言,他的眼界尚在州郡之间,他的话的话乃为将者之言,他又怎会知道李世民的心思。

    李世民这一战哪是要攻城略地,讨回李恪,这一战,李世民是要断了突厥人的根,将突厥这匹横卧在大唐顶上的野狼彻底撕烂。

第二章 苏烈拜主

    二十万大军自北线边关齐出,攻城略地,打得本就人心不齐的突厥各部望风而降。

    李靖大军于九月末自过雁门关,北出代州,到十月中,不过不满一月的时间,突厥南线便有九个突厥俟斤,合率其部万余人投降大唐,阴山以南失地数百里。

    当这个消息自阴山传来,汗庭中的颉利再也坐不住了。

    “短短一月的时间,阴山以南失地百里,难道都是一群废物吗!”颉利拿着自阴山送来的战报,重重地丢在了地上,对跪于地上的阴山主帅雅尔金道。

    雅尔金跪拜于地,看着坐在上首震怒的颉利,小心地回道:“唐军势大,兵分数路,末将虽有心抵挡,但属下各部人心不齐,末将又兵力不足,首尾难顾,还请可汗恕罪。”

    雅尔金为颉利心腹,一直代颉利屯驻阴山,与代州的唐军对峙,这些年来倒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就是这次栽了个大跟头。

    其实说来,这一次大败倒也怪不得雅尔金,一方面,如今阴山以南的突厥各部人心不齐,各部首领各怀鬼胎,这仗还未打,便已经降了小半,这叫雅尔金如何应对。

    另一方面,这一次雅尔金对阵之人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张公谨驻代州,镇守雁门关的乃是其麾下部将,而如今大唐北伐,雁门关内的却是名帅李靖,这两人又岂可同日而语?

    以李靖的用兵造诣,雅尔金不是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唐军狡诈,竟趁我部空虚而入。”颉利闻言,重重地拍了拍身前的桌案,恨声道。

    唐军趁突厥势弱,北上征伐固有乘人之危的意思,但颉利怕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武德九年,颉利南下又何尝不是趁着玄武门乱后,大唐内外交困之时?

    趁你病,要你命,这也算是大唐以牙还牙了。

    颉利身旁的赵德言适时对颉利道:“可汗,唐军来势汹汹,短短数日便破云中、马邑两地,若在如此放任下去,恐怕整个漠南不复为我突厥所有。”

    赵德言这么说,颉利的心越发地慌了。

    前些年来,突厥之所以能稳压大唐,就是靠着突厥的地利。

    在西,突厥有朔方为基,深入大唐西北,可做南下之用。在东,突厥则有云中、马邑、定襄为障,屏蔽东北,牵制太原之兵。

    可如今朔方已失多时,云中、马邑新陷,若是再失定襄,那阴山之地便难守了,突厥人便如同一个只着薄纱的女子,彻底暴露在了唐军的面前。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阴山横亘东西,分隔朔北与草原,阴山之于突厥,不亚于祁连山、焉支山之于匈奴,若是丢了,阴山以北便是一片坦途,再无天线可依了。

    颉利听了赵德言的话,双拳紧握,对帐内的一众突厥权贵道:“阴山一战干系重大,不容有失,本汗决意亲征,将汗帐移于阴山,必要与李靖一决高下。”

    年过五旬的草原雄鹰已经被大唐的六路大军逼到了绝境,终于决定放手一搏。

    相较而言,现在的颉利终究还要比暮年的杨广要好上一些,杨广流落江都,便只想着割江淮自保,于扬州享乐,而颉利却还有背水一战的胆气。

    ————————

    汗庭的颉利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亲征阴山,将李靖大军彻底阻断在阴山之南,与此同时,正在阴山牧羊的李恪也没有闲着。

    随着近来突厥轻骑不断过阴山南下,李恪也渐渐听到了风声,唐军北伐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李恪就算有再好的心境,也已经再无心牧羊。

    “定方跟随本王北上已经三载了吧。”这一日日落,李恪与苏定方正与苏定方习武,李恪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木枪,问道。

    苏定方被想到李恪会突然这么问,也不知李恪的意图,但还是如实地回道:“末将自武德九年为殿下亲事府典军,随殿下北上,至今已满三载。”

    “三载,不短了,人生壮年,有能有几个三载。”李恪看着苏定方,似是感慨地叹道。

    李恪接着问道:“定方今年年岁几何?”

    苏定方依旧如实回道:“末将今年三十有六。”

    李恪道:“三十有六,将军已过而立之年。可将军满腹韬略,在这而立之年却还在本王身边做这护卫之职,将军甘心否?”

    苏定方听了李恪的话,不明就里,忙道:“末将本为一降将,却得奉陛下之命护卫殿下北上,这本就是末将的职责与荣幸。”

    李恪笑道:“并州大都督李绩与将军年纪相仿,可他已官居二品,牧守一方,将军比之,可知差在何处?”

    苏定方的年纪与李绩相差无几,但如今的李绩已是地方大员,而苏定方却还是个不入品级的末流将军,两者之别堪称云泥,李恪突然这么一问,倒是叫苏定方有口难言。

    李恪非是刻薄之人,苏定方知道他这么问绝不会是为了羞辱自己。

    苏定方楞了半晌,才道:“末将愚钝,还望殿下指点。”

    李恪回道:“机会,若论韬略,将军亦为当世翘楚,一时之选,才略,本王相信将军是不缺的,将军差的就是机会。”

    李恪之言入耳,苏定方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恪,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这些道理苏定方自己又何尝不知,只是他又能如何,他一介降将,谁会给他机会?

    李恪见苏定方面露苦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对苏定方道:“乱世之中,方是武臣出头的时候,可如今天下已平,武臣想要出头除了边关已别无去处,可要想去边关,朝中无人的话又岂是容易的。”

    李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定方再听不明白,那他就真的是蠢材了。

    苏定方跟在李恪身后三年,面对眼前的这个少年,他丝毫不敢拿对待少年的方式待他。

    李恪见苏定方面色犹疑,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苏定方的面前:“本王有一个晋身之阶摆在你的面前,接与不接,全在你一念之间。”

    苏定方低头盯着李恪手中的书信看了许久,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过了半晌,苏定方咬了咬牙,霍然道:“承蒙殿下抬举,末将甘愿效死!”

第三章 战恒安

    颉利南征,几乎是将半个汗庭迁到了阴山。

    颉利到了阴山后半点没有闲着,先是将牙帐立下,而后便命人南下侵扰唐军,欲借突厥人善马战之长牵扯唐军,寻隙而破之。

    但无奈李靖兵法老道,用兵稳重,云中、马邑一线被他经营地如铁桶般滴水不漏,突厥轻骑多次袭扰均无成效,反而死伤不少。

    颉利既然亲自南下,自然就不是为了单纯地固守定襄而来,他还要重夺马邑、云中二郡,稳固突厥的东南边线。

    于是颉利一番权衡之后,决定留牙帐于阴山,自己亲率十万精锐南下,欲强取云中郡重镇恒安。

    疆至河套,云中城生。

    恒安镇古名云中城,起自战国七雄之一的赵,本为赵武灵王为防备胡人所筑,而后经秦汉两朝又数次加筑,虽是数经兴衰,但经营至今,已是北地雄城。

    以李靖之才,又背倚坚城,李靖手中的人马虽比颉利少了许多,但颉利几番攻城,却时间难登城墙半步。

    “想不到唐军竟如此胆怯,龟缩城中不出!”看着又一波攻城的士卒退下,颉利跨于马背之上,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颉利此次南下,所率领的虽是突厥精锐,但却已轻骑为主,少有攻城器械。

    而且突厥人本就生于马背,不善步战,更别说是强攻城池了。

    攻城之战本就是唐人所长,而突厥人擅长的却是野外马战,不过这一次颉利无奈之下竟是已己之短,攻敌之长了。

    “可汗,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我等当另寻良策。”就在颉利一筹莫展的时候,颉利的心腹智囊赵德言来到了颉利的身前,对颉利道。

    颉利闻言,只当赵德言已有良策,忙问道:“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赵德言道:“我突厥手中尚有一技杀招未出,可汗何不将他用上?”

    杀招?颉利对于唐军何时有的杀招,颉利听了赵德言的话起初也是一头雾水,但随即颉利又细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质子?”

    赵德言点了点头,对颉利道:“两军阵前,若以李恪为饵,着其劝降,以动恒安镇唐军人心,到时纵然不能取了恒安镇,也能大伤唐军士气,助我突厥大军攻城。”

    “已李恪为饵?”颉利听了赵德言的话,眉头先是微微一皱。

    颉利昔年横行天下,称雄草原,靠的乃是无往不利的突厥精骑,他何时用过这等低劣的手段。

    突厥与大唐,两军十余万人之前,颉利攻城不下竟以一少年为饵,逼迫唐军就范,颉利自己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难不成他堂堂颉利可汗竟真的到了这个份上?

    颉利问道:“如此做法,恐怕有损本汗威名啊。”

    赵德言见颉利为难,于是道:“李恪本就是质子,唐军攻我突厥之地,本就是唐军罪责在先,我突厥不过是顺势反击罢了,只要能收回马邑、云中二郡,可汗就算行事稍稍狠厉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马邑与云中两地事关重大,干系到阴山的安稳和得失。可以眼下的局势来看,若只是突厥人一味强攻,想要拿下恒安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马邑、云中二地,与整个阴山相比,颉利个人颜面上的得失确实算不得什么。

    颉利听了赵德言的建议,终于点头同意了下来。

    颉利倒是不担心李恪会不就范,因为在颉利的印象中,去岁大唐攻略朔方,颉利就险些要了李恪的性命,最后虽然李恪活了下来,但也被颉利下旨流放,在阴山苦寒之地牧羊一载有余。

    李世民为了对付突厥,不顾李恪的生死,李恪想来也该是对李世民颇有怨怼的,此番颉利再以性命相挟,不愁李恪不按他说的做。

    李恪贵为大唐皇子,堂堂蜀王,若是他在阵前劝降,对唐军士气的打击必然是极大的,那个时候便是他夺取恒安的时候。

    “把质子给本汗带上来。”颉利听取了赵德言的建议,当即对身后的亲卫道。

    “三皇子,可汗十万大军临城,城上的唐军竟还欲负隅顽抗,可汗相请三皇子出面,劝降恒安,三皇子以为如何?”

    李恪听了赵德言的话,心中也是一诧,他没想到两军阵前,颉利竟有如此行径。

    颉利向来以草原雄鹰自诩,行事虽然狠辣,但也还是坦荡。

    但逼迫李恪劝降的做法却颇有些阴毒,不择手段,不像是颉利一贯的作风,反倒像是赵德言的所作所为,所以当李恪刚被自后军带到了城下,便猜到了此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事情来得突然,李恪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对策,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若是他真的按照赵德言说的去做了,那他便将为天下人所耻笑。

    大唐皇子,代表了大唐皇室的尊严,在外人面前,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大唐,尽管他还年少,但这一切本就与年纪无关,这是从李恪一出生便开始,便是流淌在他血液之中的。

    可以想象,堂堂皇子,竟站在城下劝降自己的臣子,要他们向胡人屈膝,这画面该会是何等的讽刺,李恪若是做了,恐怕千百年之后,史册之上的污点也难以涤净吧。

    “太宗三子蜀王恪,少为质,居突厥。后卫公北伐,战突厥于恒安,蜀王受突厥命,劝降于城下...”

    有着这种可能性,李恪简直不敢再往下面多想了。

    李恪自请为质,北上突厥数年,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叫天下人所不屑吗?还是为了给枯燥的唐史添上一笔笑料?

    可他若是拒绝呢?那他即将面临的又是什么?

    颉利的怒火,突厥人刀斧加身,甚至还会丢掉性命。

    短暂的思虑,李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色,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没想到他竟还需面对这般处境。

    “怎么?三皇子觉得困难吗?”颉利握着手中的刀柄,对李恪问道。

    “形势如此,我还有的选择吗?”李恪嘴上无奈地说着,但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

    “我乃大唐皇子蜀王恪,唐军主帅李靖何在!”李恪来到了恒安城下,对城上的唐军高声喝道。

第四章 取义

    “我乃大唐皇子蜀王恪,唐军主帅李靖何在!”

    李恪的声音传到城池之上,顿时,城上、城下的两军士卒刹那安静了下来,静地突然。

    两军交战在前,大唐的三皇子突然出现在阵前,他来是干什么的,不言自喻。

    其实当李恪出现在城下之时,城上的唐军主帅李靖已经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出现了。

    在李恪出声的时候,唐军主帅李靖正在城墙之上,但他一时间却拿不准该不该出去接话。

    很显然,李恪是出来劝降的,李靖若是出去了,最轻的后果也是士气大降,可偏偏他又不能不出去。

    李恪不同于寻常俘虏,他乃唐皇之子,当朝亲王。

    若是寻常的臣子在城下叫唤,哪怕他是长孙无忌,李靖也可置之不理,可李恪却是特殊。

    李靖若当真不顾李恪的生死,害得李恪受伤,甚至是丢掉了性命,回朝之后李世民该如何看他?到时就算李靖平定了整个突厥,在李世民的心中也是功难抵过。

    而且若是任由李恪在城下叫唤,时间久了唐军士气低沉,而突厥人却趁机攻城的话,那唐军又该如何?

    “大帅,蜀王在城下已传见许久,见还是不见?”李靖的副将张公瑾对李靖问道。

    “见!”李靖权衡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出来应话。

    “末将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拜见蜀王殿下。”李靖将小半边身子探出城楼,朝着李恪拱手拜道。

    李靖身兼两职,他既是兵部尚书,又兼定襄道行军总管,李靖之所以以定襄道行军总管自称,便是为了告诫李靖眼下的局势,望李恪切莫与他为难。

    李恪听着李靖的话,也猜出了他的意思。

    李恪道:“昔年长安一别,李帅风采依旧。”

    李靖见李恪这么说也隐约猜到了李恪的立场,李恪之言明显是有拖耗时间的意思了。

    李靖回道:“殿下在突厥之地三载,为国受累了。”

    李恪笑道:“哈哈,为国效力,何谈一个累字。”

    李恪与李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片刻,始终不谈及劝降之事。

    一旁的颉利终于坐不住了,颉利摆了摆手,示意赵德言上前。

    赵德言上前,对李恪道:“三军阵前,恐怕不是殿下闲聊的时候吧。”

    接着,赵德言又开口对城上的大唐士卒高声喊道:“城上的唐军士卒,你们三皇子有话要同你们讲,你们好生听着。”

    赵德言的话传到城上的大唐将士的耳中,大唐将士们看着赵德言的话眼神已经满是仇恨。

    赵德言出来耀武扬威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自然知道,可他们却拿赵德言没有半点办法,毕竟李恪就在他的身旁。

    李靖麾下的大半都是自长安调来,多为关中儿郎,甚至还有许多就是来自泾、庆等州,武德九年李恪舍身北上,救关中百姓于水火,这份保家活命的恩情他们都还记着。

    现在他们身在城墙之下,虽然他们万分憎恨赵德言,但因为李恪也在身旁的缘故,他们哪怕只是拿箭指向他,都是一种冒犯。

    恩怨分明的大唐儿郎们竟将手中的弓箭稍稍放了下来。

    城上将士的动作很细微,但却被颉利看到了眼中,他也不曾想到李恪竟在唐军中还有这般威信,不禁心中大悦。

    就在赵德言的话讲完之后,李恪也知道自己再无他选了,李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策马来到了城下。

    李恪站在城墙之下,看着城上无数大唐将士的眼睛,他知道,大唐能够攻到这里,是付出了多少儿郎的性命,而他,决不能叫这一切付诸东流。

    “唐军将士们,我乃唐皇三子,蜀王恪!”李恪一声高喝,城墙内外,十余万人齐齐看向了他。

    李恪立于两军之间,轻握马缰,任由垮下的骏马在城下来回踱步,而他则双眼紧紧盯着城上的大唐将士。

    “自武德九年,突厥南侵,本王以皇子身份入突厥为质,尔来三载矣。三年来,本王最为思念的便是父皇,便是长安,便是我大唐故土。”

    李恪说着,声音越发地大,表情越发地激动。

    后面的颉利见了李恪的反应,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李恪又没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便未上前阻止,可就在片刻之后,他便后悔了。

    只见李恪上句话音刚落,便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吼道:“本王来此,只为好叫将士们知晓,我大唐皇室,只有战死的李恪,没有投降的皇子,今突厥以本王为质,大唐将士不必顾忌本王之安危,当奋力杀敌,卫我河山。传本王令,夺突厥牙旗者,封万户侯,拜上将军!”

    夺突厥牙旗者,封万户侯,拜上将军!

    李恪之言一出,恒安城上顿时人人激奋,为的不是李恪许诺的封赏,而是李恪的这番话。

    “蜀王!蜀王!蜀王!”

    一时间,高耸险峻的恒安城上高声之声不止,唐军士卒的士气被李恪的一番话已经推到了顶点。

    城墙之上的副帅张公瑾握掌成拳,重重地砸在了身前的城楼石块上,浑然不知疼痛。

    “蜀王壮哉!”张公瑾叹道。

    “军心可用。”主帅李靖看着眼前的场景,见士卒群情激奋,当即心里有了计较。

    李靖对张公瑾道:“传令三军出城,夺回蜀王!”

    论人数,突厥军自在唐军之上,唐军理当据城固守,但随着李恪的一番话,唐军上下的士气已经被彻底点燃,此时若是出城迎战有胜无败。

    李恪的话叫唐军士气大振,同时,却把他身后的颉利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李恪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在阵前口风大变,害地他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找死!”颉利顿时大怒,抽出了手中的马鞭,便要往李恪的身上抽去,可还没等他的鞭子落在李恪的身上,恒安城内的唐军已经杀将出来,一个个红了眼,仿佛要将颉利生吃一般。

    “迎敌!迎敌!”颉利一时间来不得顾忌李恪,只是命人将李恪带到后军看押,而他自己则指挥大军迎上了唐军。

第五章 囚于阴山

    “故三军可以夺气,将军可以夺心。”

    “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士气之言,不关兵甲,不关人众,不关险隘,听着挺玄虚,但却在极大的程度上干系到一战的胜负。但凡兵法,兵家典籍,字里行间便绕不开士气之言。

    突厥人一日攻城不下,士气本就渐低,再加上阵前李恪之言,唐军士气猛然高涨,此起彼伏之下两军士气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唐军自恒安城内杀出,突厥士卒一时间毫无准备,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颉利麾下十万人马,竟生生被唐军冲散,死伤万人,逼得颉利只能撤兵。

    当颉利一路撤兵,惊魂未定地回到定襄城时,颉利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竖子竟敢戏耍本汗,莫非真当本汗不敢杀你!”颉利在汗庭之上,将刀横架在李恪的脖子上,怒喝道。

    这个时候,李恪知道,只要颉利想杀他,就算现在他跪地求饶,颉利也绝不会放过李恪,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腰杆挺直,坦然面对。

    李恪看这颉利,昂首道:“可汗乃草原之主,自敢杀我,但可汗以死逼我,莫非真当李恪畏死吗?”

    恪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李恪若是跪地求饶,颉利自然轻视,甚至真的就要了他的命,但李恪这么做,反倒叫颉利微微一愣。

    赵德言见颉利将佩刀架在了李恪的颈上,竟来到了颉利的身旁,对颉利道:“质子无用,左右留着也是浪费我军粮草,何不杀之祭旗,以立我突厥之威,震慑唐人。”

    关于赵德言的立场,李恪也一直弄不清楚,有时他与李恪相和,甚至还会为他说话,不经意间帮了他的忙,可有时他又偏生与自己作对,恒安城下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只不过这一次,颉利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对赵德言言听计从,这一次,颉利对赵德言已经失去了耐心和信任。

    “砰!”

    几乎没有任何的征兆,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颉利竟重重一脚踹在了赵德言的身上,将赵德言踹到在地。

    “今日就是听你之言,才至现在的局面,现在还在此处聒噪!”颉利指着倒在地上的赵德言道。

    颉利这一脚来的突然,赵德言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的颉利竟然这么突然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赵德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剧烈的疼痛自赵德言的腹部传来,赵德言抱着自己的肚子,如虾子般伏在地上。

    “可汗息怒,李恪所为确是小人失策。”赵德言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对颉利道。

    颉利看着赵德言伏于地上的模样,瞪了赵德言一眼,显然,无论赵德言之言合理与否,大错已然铸成,赵德言怕是在颉利的心中已经大打折扣了。

    与李恪一同被带回此处的王玄策见了颉利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王玄策上前对颉利道:“我大唐与突厥今日之战,不过是因河西两国之间的纠纷,非是生死之仇,可汗又何必把事情做绝,可汗须知,我大唐的敌人远不止一个突厥,而突厥的敌人,也不止我大唐,若是两国因赵德言之言结下宿仇,在阴山南线徒耗兵力,得益的可是旁人。”

    王玄策善纵横之道,对眼下局势的判断自然精准。

    其实仗打到了这个份上,颉利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了。

    恒安一战,颉利十万大军齐出,这已是汗庭和阴山一代他能够调动几乎全部的兵力,这一仗颉利没能拿下恒安,那以后再想拿下已是极难。

    突厥连年大雪,颉利军中的粮草已经不足,最多还能再撑上两个月,两个月之后,颉利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坐等粮空,要么就仓皇退兵。

    而且正如王玄策所言,突厥的敌人不止一个大唐,就在突厥的西面和北面,薛延陀和西突厥正在密切关注着此次阴山大战的结果,若是颉利将麾下精锐尽数折在了此处,就算他最后夺回了马邑和云中,那他的后方也就被掏空了。

    退守定襄城的颉利已经有了求和的意思。

    三年前,颉利趁着李世民皇位未稳,南侵大唐,立下渭水之盟,三年后,大唐趁着突厥内忧外患,北上阴山,在颉利的眼中唐军所为自然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毕竟自突厥称雄草原以来,都未曾有过灭国之难,前隋国力何等强势,数十年来也未能压制突厥,在颉利的眼中,自然也不会想到,此次唐军大举北上竟是为了断他突厥之根。

    其实,杀不杀李恪于眼下的局势已经影响不大,甚至一个活着的李恪,他的价值要比一个死了的李恪的价值要高地多。

    王玄策的话虽不多,只短短一句,但却切中要害,把颉利说动了。

    阿史那思摩见状,对颉利道:“可汗,此时若再杀李恪恐怕于战局已无益处,反倒会激奋唐军士气。”

    恒安城下李恪的影响如何,颉利已经看在眼中,今日他若当真杀了李恪,那他无异于是在给自己挖坑。

    而且纵然他杀了李恪又能如何,拿来祭旗立威吗?拿一个少年人的人头祭旗,怕是也起不到立威的作用吧,与其这样,倒还不如留着他,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已经不利突厥,兴许李恪还能成为突厥和大唐和谈的一个筹码。

    “你的意思是先留着李恪?”颉利对身旁的阿史那思摩问道。

    阿史那思摩回道:“眼下已是仲秋,再过月余便要入冬了,待入了冬,大军征战不便,可汗再行处置李恪也不迟。”

    阴山以南的气候虽比阴山以北要好上许多,但一旦入了冬,仍旧难免大雪封山,到了那时,这场仗便打不下去了,突厥便有喘息的机会。

    颉利虽然自大,但近年来突厥内忧外患,他的性子也被磨平了不少,眼下突厥势不如人,颉利也只能暂先咽下这口闷气。

    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颉利思虑了片刻,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把李恪等人带回阴山严加看守,没有本汗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出李恪。”

第六章 石室

    不知怎的,李恪的命格似乎与阴山相克。

    李恪第一次来阴山时,是他刚刚北上突厥为质,那时虽然是个质子,但也还算是颉利的座上宾,衣食无忧。

    李恪第二次来阴山已是被流放在外,每日除了牧羊无所事事,连三餐都难得温饱,但无人管辖,倒也乐得自在。

    当第三次李恪再回到阴山,他已经是阶下之囚,被锁拿在了牢狱之中,连门都出不去,可以说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先生随本王北上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困?”李恪和王玄策被关押在了一处石屋之中,李恪坐在地上看着王玄策问道。

    王玄策笑道:“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福福之所伏’,凡事皆讲因果,臣虽与殿下被困在此处,倒也未尝就是坏事了、”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不禁脸上露出了一丝奇色,问道:“先生也信道吗?”

    王玄策之言出自《老子》,乃是道家典籍,但王玄策却从不读道家典籍,这话倒是与王玄策的一向习惯不符。

    王玄策摇了摇头道:“在下不信道,在下信的是殿下。”

    李恪闻言,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王玄策道:“恒安一战以后,苏将军便无故失去了踪迹,难道不是奉了殿下之命吗?”

    李恪反问道:“哦?你怎的知道定方是本王遣了出去?”

    王玄策回道:“苏将军勇烈,向来护卫殿下身侧,寸步不移,,若非是奉殿下之命,就算苏将军死,也会死在殿下的身旁。”

    李恪笑道:“若是定方听到你的话,想必会欣慰非常。”

    王玄策道:“苏将军之姿堪比古之名将冯子明,虽大器晚成,但却终成气候,臣之言绝非虚枉。”

    李恪闻言,摇头道:“冯子明虽是名将,但却只显于当时,不传后世,在本王眼中,定方是本王的霍去病,岂是一个冯子明能比的。”

    冯子明乃汉元帝时名将,大器晚成,在西域多有边功,也算一时名将,但在李恪知道,苏定方未来的成就又岂止是守边之功?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也不免对苏定方颇为艳羡,他没想到在李恪眼中,苏定方竟有如此分量。

    王玄策问道:“却不知苏将军现在何处?”

    李恪回道:“若是顺利的话,定方现在应该已经在恒安城了,李靖统兵北上,他自然不敢枉顾本王的性命,但本王总也不能把希望都寄于李靖一人之身,总该留一步后手的。”

    恒安镇一役,突厥兵溃退,撤军之时突厥人的注意都在李恪一人的身上,哪里还会在乎到苏定方那边,而苏定方武艺高强,趁着突厥退兵慌乱之时夺械杀出去,倒也不是难事。

    只因李靖用兵,稳中带险,险中求胜,就战局而言,李恪自然不担心,但这场仗一旦打到了生死关头,李靖还能不能顾忌到李恪的性命,这便难有保障了,李恪此次前苏定方趁乱杀出去,为的就是这最后一份保障。

    “蹬、蹬、蹬...”

    就在李恪正在同王玄策讲话时,石屋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李恪算了算正是到了午时,李恪起初只当是突厥送饭的看守来了,可当屋门缓缓打开,一道亮光透进时,李恪发现,原来进来的竟是阿史那云。

    “阿云?你怎的在此?”李恪原本还当阿史那云身在汗庭,没想到他竟跟着颉利来到了阴山,李恪惊讶地问道。

    阿史那云道:“此次父汗南征,我也随牙帐来了此处,听闻你被父汗囚了起来,我便过来看看。”

    阿史那云说完,命人从门外抬进了一个毡袋,从毡袋中取出了一床厚厚的羊毛被,递到了李恪的手中。

    “马上快要入冬了,山里天气冷地厉害,这石屋又四处漏风的,你留着这床羊毛被总能挡些风。”阿史那云话中的意思倒是关心,但语气却很是平淡,没有了往日的那般活泼。

    李恪低头看着阿史那云交到自己手中的羊毛被,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兴许是在李恪被流放阴山牧羊之后,也兴许是在大唐北伐之后,李恪与阿史那云间便突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隔隙,无关乎距离,无关于亲疏,甚至无关乎两人的感觉,关乎的只是两人的身份与位置。

    李恪是唐皇之子,而阿史那云却是可汗之女,随着大唐北伐,两国交战,他们天然地站在了对立面,虽然他们俩什么都没有做,更谈不上什么错了,但事情就是这样,无法逆转。

    对于阿史那云,对于这个少女,李恪待在光线本就不佳的石室中,看着她心里头压抑地可怕。

    阿史那云与李恪曾经遇到过的女子都不相同,李恪对她欣赏,甚至有些喜欢,但倒也还远没有到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很是奇妙。

    亲情,友情,甚至是其他的一些什么,现在又夹在着大唐与突厥之间的恩怨,压抑着李恪喘不过气来。

    “多谢。”李恪的话在心里酝酿了许久,但过了半晌,却只憋出看这么两个字。

    “客气了。”李恪的心里压抑,阿史那云的心里又何曾好受,原本天真率直的少女,在面对李恪时也不经意地多了几分愁绪,从来多话的她也只回了这三个字,便默然离去了。

    ——————————

    李恪被困在阴山的石室之中,在阴山之南的马邑,阿史那思摩与颉利所言之事也已经发生了。

    入冬在即,气候渐寒,现在的北地已经不宜行军作战,再加上现在李恪还在突厥人的手中,马邑城中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大帅,寒冬将至,大雪封路在即,若是此刻与突厥动兵,恐怕风险太高。”月内数战,大唐已经拿下云中、马邑两郡,重挫颉利,已算战果颇丰,大军副帅张公谨力主收兵,固守马邑。

    张公谨的话自是稳妥,但作为三军主帅的李靖却不认可。

    李靖道:“眼下寒冬将至,受冻的不止是我大唐将士,突厥也是一般,若是我们趁此机会北上,打地突厥一个措手不及,当可建功。”

    张公谨道:“末将以为北征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来年待回春之后再战也是一般。”

    李靖摇头道:“如今突厥士气已被我大唐打散,此时若是收兵,便是给了突厥人喘息之机,断不可取。”

第七章 考较

    入冬在即,唐军主副帅之间的意见却各不相同。

    张公谨主张稳妥,待来年开春之后再战,但李靖却欲行险招,不愿就此放过已然士气渐衰的突厥,欲毕其功于一役,在贞观三年便全据阴山以南之地。

    李靖才是三军主帅,既然李靖力主作战,张公谨身为副将自然只能遵从,但若李靖只是一味强令,张公谨自己却另有所思,终究不利战局。

    就在李靖也在思虑该如何解决眼下分歧的时候,城门处突然传来消息。

    “启禀大帅,城门下有人持蜀王殿下手书前来求见。”守城的士卒奉命入内禀告道。

    突厥新败,此事李恪在突厥的处境必定不会太好,李靖听到这个时候有人持蜀王手书前来求见,李靖首先的反应是突厥的细作欲借此诈城。

    “城外几人?”李靖问道。

    士卒回道:“城外只一人,此人衣着残破,神态疲惫,似是连夜赶来。”

    只一人?

    突厥人若想骗开城门,只一人自然是不够的。

    李靖依旧谨慎地问道:“来人可曾通名?”

    士卒回道:“来人自称蜀王亲事府典军苏定方。”

    李恪年少,尚未开府建衙,李恪的蜀王府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整个蜀王府包括李恪自己在内也不过寥寥数人,至于苏定方,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苏定方?他为殿下亲卫统领怎的来了此处?”亲事府典军本就是亲王近卫,苏定方乃李世民亲任,便更是如此,张公谨听闻苏定方竟出现在了城外,不免有些好奇。

    李靖道:“既持殿下手书,自是奉殿下之命而来,先传进来验别真伪再说。”

    李靖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将苏定方待了进来。

    李恪自长安北上为质时年才八岁,那时的他能不能将《千字文》认全尚且是个问题,更遑论字迹了,无论是李靖还是张公谨,他们又难能认出李恪的字迹,不过好在苏定方,他们却还是见过的。

    “末将蜀王亲事府典军苏定方参见大帅。”苏定方被带到了帅帐之中,见得帐内的李靖,上前拜道。

    前来通禀的士卒说的分毫不差,苏定方着实衣着破旧,神色疲惫,显然是历经艰险之后方才到此。

    “苏将军是奉殿下之命来此?”李靖问道。

    昨日突厥战败,苏定方奉李恪之命趁乱突围,苏定方凭借着自己的一身不俗的武力,生生夺刀杀了出来,而后又在山谷间绕了整整一夜才到此处。

    此间经历自是辛苦万分,但苏定方对此却只字不提,只是上前将李恪的手书交到了李靖的手中,道:“此乃殿下手书,请大帅阅览。”

    李靖闻言,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扶起苏定方,自他的手中接过了李恪的手书。

    “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药师公亲启:自武德九年,本王自请为质,至今三载有余,而今终得望王师,归国有望,吾心甚慰。然本王虽非行伍之人,却也知行军不易,北上之途,非有突厥之兵,更有险山峻谷,行之不易。本王府内有亲事典军苏烈,居突厥之地数载,熟稔地势,本王特荐之于药师公。苏烈其人忠勇,兼有将才,本王窃以可用之为三军先锋,必建功业!”

    正如李恪此前对苏定方所言,李恪的手书乃是他的晋身之阶。

    李恪手书中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举荐苏定方为将,助李靖北伐突厥。

    仔细计较起来,李恪只是亲王,虽挂了一个益州大都督的虚职,但却不掌军事,就李恪眼下的身份而言,他的这封信有些逾矩了,若是李靖愿意,大可将此信置之不理。

    但李恪这封信却来的恰是时候,李恪信中之意主战,正与李靖不谋而合。

    李靖问道:“既是三皇子举荐你来此,想必你必有过人之姿,却不知如今战局,你又有何见解?”

    李靖的话,苏定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苏定方乃李恪心腹,又受李恪举荐为三军先锋,然三军先锋事关重大,绝不会因为李恪的一纸书信便将大军的先锋官许给眼下还籍籍无名的苏定方,这对于苏定方而言,也是一场考较。

    这一场考较若是苏定方过了,有李恪的面子在,先锋官自然就是他的了,可若是此次考较苏定方未能叫李靖满意,以李靖严谨的性子,就算有李恪的手书在,苏定方最多也只能做些闲职。

    对于李靖的话,苏定方也早有准备,苏定方思虑了片刻道:“定襄乃是坚城,若是强攻恐怕不易,末将以为当取突袭。”

    “恩。”李靖听了苏定方的话,点了点头。

    显然,苏定方的话并未叫李靖满意,定襄城强取不易,这谁都能看的出来,但要想敌袭便不是嘴上说的那般简单了。

    苏定方也不是空谈之辈,他当着李靖的面,走到了帅帐中的沙盘前,指着沙盘上的定襄城道:“定襄城位临阴山,欲取定襄城大路自不可取,以末将观之,当首取恶阳岭,借恶阳岭之道暗度至定襄城,趁夜色袭取。”

    李靖听着苏定方的话,起初脸色倒还轻松,但随着苏定方的话讲完,李靖的脸色竟变得凝重了起来,对眼前这个籍籍无名的末流将领也多了几分重视。

    出恶阳岭,夜袭定襄城,苏定方方才所言竟与李靖所想不谋而合。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指挥作战除了兵法才略,对局势把控的天赋甚至更为重要。

    这一刻,李靖似乎知道了李恪举荐苏定方来此的底气了。

    苏定方有这样的见识和才略,区区一个先锋官有何不可,假以时日,就算是让苏定方坐在李靖的这个位置也未尝不行啊。

    “君终当坐此。”

    李靖少年时拜访前隋太尉,名臣杨素,那是杨素便曾指着自己的卧榻对李靖说过这番话,今日,李靖竟有一种将这局话送给苏定方的冲动。

    不过苏定方毕竟是李恪心腹,是李恪的人,李靖绝不想过多地掺和进夺嫡之争,否则他都想收苏定方为徒,继承自己的衣钵了。

    “苏将军之言有理,便按你说的办。”李靖压制住眼中的欣赏,语气故作平淡地对苏定方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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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介绍:
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