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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钦陵之危

    桑布扎今日来见钦陵,多多少少是带了些试探的意思,他想通过钦陵对吐蕃求亲一事的态度来判断钦陵是否还忠于吐蕃,忠于赞普,是否因为这些年来在大唐的优渥生活改变了初衷。

    对于钦陵而言,他说的不过是实情,是基于他对李恪的了解说出来的话,他自问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吐蕃。

    但站在桑布扎的角度来判断,钦陵的表现显然是没有合格的,钦陵在得知松赞干布有意联姻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出谋划策,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反倒一口否决了这个想法,一瞬间仿佛钦陵就是大唐皇帝派来回复他们的使节一样。

    而且在方才的谈话中,桑布扎唤李恪为唐皇,但钦陵却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陛下,这叫钦陵更加笃信的自己的猜测:钦陵已经变节,就算他没有变节,至少也是心向大唐,不再能够重用了,对吐蕃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的价值。

    话不投机半句多,桑布扎没有从钦陵这边得到想要的答案,简单地又敷衍了几句,便就让钦陵先行回去了。

    钦陵走后,很快屋中就自外面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这个年轻男子年近弱冠的男子,与钦陵的年纪倒是相仿,一身吐蕃服饰,模样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进来便坐在了桑布扎的对面。

    “克增,方才钦陵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桑布扎看着年轻男子进来,起身对年轻男子行礼道。

    桑布扎口中的克增便是吐蕃人中皇子之意,而松赞干布只有一子,名作贡日贡赞,这年轻男子自然就是贡日贡赞了。

    贡日贡赞既是吐蕃赞普的独子,也就是大唐人口中的吐蕃太子,为了此次出使大唐,松赞干布把吐蕃太子都遣了过来,给了临机专断之权,自然是对求亲之事万分重视了。

    贡日贡赞点了点头,应道:“恩,我听到了,没想到钦陵竟然已经心向唐廷了。”

    就方才的一番谈话,认为钦陵已经变节的自然不知桑布扎一人,贡日贡赞也是如此。

    桑布扎道:“克增说的是,钦陵身为我吐蕃大相之子,竟然心向大唐,实在是不该。”

    贡日贡赞道:“钦陵是禄东赞之子,而禄东赞文武双全,执掌我吐蕃国政,位高权重,其部族葛尔家族在吐蕃也是极有声望,钦陵已经归了唐廷,我们要不要去信给赞普讲明此事,要赞普对禄东赞多加堤防。”

    在贡日贡赞看来,禄东赞其子已经降唐,其父禄东赞的立场也难免不受钦陵的影响,贡日贡赞有意提醒松赞干布小心禄东赞本就是情理之中。

    但桑布扎和禄东赞乃是至交,对禄东赞再熟悉不过,桑布扎清楚禄东赞是绝不会因为钦陵的缘故而降唐的。

    桑布扎忙道:“此事不妥,臣以为大相对赞普忠心耿耿,是绝无二意的,更何况如果大相想要勾结唐皇的话,此番出使便不会一再回绝了。”

    桑布扎所言倒也有道理,桑布扎一向知道,李恪虽然和禄东赞不和,但对禄东赞其人一向是极为看重的,如果禄东赞要降唐,必然不失高官厚禄,早就降了唐,又何必等到现在被人察觉呢。

    贡日贡赞道:“你说的也是,那我们便将今日的事情整理清楚告诉赞普便好,不必多提及禄东赞。”

    ————————————

    大明宫,紫宸殿,内殿。

    “臣长孙冲拜见陛下。”李恪正在紫宸殿中看着书,内殿之下,礼部尚书长孙冲拜道。

    李恪看着长孙冲进殿,问道:“子敬来的这么突然,可是使馆哪边有了什么异动?”

    元日将至,万国来朝,近日的长安城中各国使节云集,鱼龙混杂,李恪为了避免出乱子,特礼部和鸿胪寺在意各国使节的举动,尤其是吐蕃、西突厥等几个李恪引为心腹之患的邦国。

    长孙冲道:“陛下猜地不错,正是吐蕃那边有了动静。”

    李恪问道:“如何,他们做了些什么?”

    长孙冲回道:“他们是三日前来的长安,起初倒还老实,但就在今日午间,吐蕃使节桑布扎出了使馆,去见了千牛备身钦陵。”

    “钦陵?他们是在何处见面的,说了些什么?”李恪听着长孙冲的话,问道。

    钦陵是禄东赞之子,但同时也是李恪收下的弟子,可算是天子门生了。

    对于钦陵其人,李恪其实还是颇为看重的,钦陵天资聪慧,远胜旁人,尤其是在行伍之事上,似乎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李恪尝于钦陵论兵,钦陵虽还年少,不曾掌兵,其所知多纸上得来,但每每论及古之战例,钦陵所言鞭辟入里,常能举一反三,就连一旁的国中名帅苏定方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后生可畏,如果不是因为钦陵的出身,如果不是因为他吐蕃人的身份,只怕都有收徒的念头了。

    吐蕃使节进京后竟然去见了钦陵,李恪自然要多问两句。

    长孙冲回道:“他们是在一家吐蕃酒肆中见的人,咱们的人不好直接进去探听,故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李恪笑道:“吐蕃使节进京不见公主,倒先见了钦陵,有些意思。”

    长孙冲道:“钦陵乃吐蕃之后,不过一随嫁婚使而已,但陛下待他却不薄,可他竟还私下与吐蕃勾结,实在是有负陛下恩德。”

    钦陵在大唐已近九载,李恪待他确是也是不薄了,千牛备身虽不能算是宫中要职,但也官拜六品,跟随帝驾左右,多高荫子弟子弟才能为之,一向被视作贵胄起家之良选。

    千牛备身,多少权贵子弟欲为而不可得,李恪却给了钦陵,李恪对钦陵自然是不错了。

    李恪摆了摆手道:“现在这么断定还尚早,桑布扎和禄东赞是旧交,此番桑布扎进京,见一见故人之子也是正常的,倒是不好论罪。”

    李恪显然还是不想就此对钦陵动手,于是长孙冲接着问道:“那可要命人敲打一番吐蕃使团,让他们老实些?”

    李恪想了想,回道:“这也不必,他们想见谁便就让他们去见,你派人盯着便是。”

    “诺。”长孙冲得令,应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拉拢

    长孙冲说完此事,便先行告辞离去了,而就在长孙冲离开后不久,便有内侍进殿禀奏,千牛备身钦陵求见。

    “若朕记得不差,你今日不是轮休了吗?怎的还进宫了。”千牛备身,每十日一轮,九日一休,今日便该是钦陵轮休的时候,这事李恪是知道的,故而有此一问。

    钦陵是李恪的弟子,这些年也一直跟随李恪身后,李恪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私下见了吐蕃使节的事情能够瞒得过李恪。

    钦陵道:“臣今日来此是有事向陛下禀告。”

    李恪看着钦陵的模样,隐约也能猜到他说的是何事,但也还算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不知是何事,竟叫你如此急着禀奏。”

    钦陵回道:“臣今日受吐蕃使节桑布扎所邀,前往酒肆宴饮。”

    李恪摆了摆手道:“桑布扎是你父禄东赞的至交,他请你过去宴饮想必也就是论些私谊,这是你的私事,不回禀告的。”

    钦陵道:“臣拜唐官,又是陛下弟子,吐蕃使节来访分属国务,臣自当回禀的,而且他们所言倒也不尽是私谊,多少也关乎朝政。”

    李恪笑道:“你倒是谨慎,你要是愿禀便说来听听吧。”

    “诺。”

    钦陵应了一声,而后禀告道:“此番桑布扎邀臣在东市酒肆见面,确实拉扯了些家常,这些都无关紧要,但席间确实也提到了一事,臣以为是需向陛下仔细交代的。”

    “何事?”李恪听着钦陵的话也来了些兴致,问道。

    钦陵回道:“桑布扎此来长安是奉了赞普之命,朝见陛下只是其一,其二还有意借此机会和亲,求娶高阳公主,与陛下结成姻亲。”

    听得此事,李恪倒也不动怒,毕竟吐蕃想娶大唐公主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更不是什么秘密,李恪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觉着奇怪。

    李恪只是问道:“此事你是怎么说的。”

    钦陵如实回道:“臣当即便回了他们,说了此事绝无可能。”

    “哈哈哈...”

    李恪听着钦陵的话,不禁笑了出来,道:“你须知如今的吐蕃可是已不必当年,现在的吐蕃一统高原再无后患,国力可是大增啊。”

    李恪一向视吐蕃为心腹大患,这些年在吐蕃明里暗里也布了不少探子,对吐蕃的事情自然熟悉地很,去岁禄东赞领兵灭了羊同国,一统高原,国力确实今非昔比了。

    如今的吐蕃论国力自然还远不是大唐的敌手,但若是倾其国力,为祸大唐一方,还是足够叫大唐头疼的。

    但钦陵却道:“和亲之事无关国力,这就是陛下一个人的意思,只要陛下不愿,天下人谁又能强逼了陛下不成。”

    李恪笑道:“两国邦交,有时恐怕也不是朕一人能够决断的,朕也不得不考虑国家大利。你看,林芝便是弃宗弄赞的亲妹,还不是为了两国邦交嫁来了长安。你说地如此果断,就不怕朕到时允了和亲之事吗?到了那时你可就难做了。”

    钦陵抬起头,看着李恪,自信地回道:“陛下不是赞普,陛下是君王,自然看重国家大利,但也极重手足之情,赞普会为了利益嫁妹于大唐,但陛下不会,臣相信陛下宁可一战,也不会低头和亲。”

    钦陵虽是李恪名义上的学生,但仔细说起来其实他们并不算亲近,但钦陵对此事却极为笃定,在此事上对李恪极有信心,因为他知道李恪的性情,知道李恪的底线,他不想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李恪坐在殿上,看着下面站着的钦陵,看着钦陵脸上笃定的神情,不禁有些感叹。

    大唐朝堂臣子极多,对他忠心耿耿的也不少,但能真正了解他的人却不多,就此事而言朝中绝大部分的臣子还远远不如钦陵这个少年。

    李恪走下殿去,轻轻拍了拍钦陵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说对了,在和亲之事上朕绝不会妥协,朕从来不相信送出一个公主就能够带来所谓的和平,那么这种和平未免也太廉价了些,朕相信的和平只在刀剑之间。”

    “陛下英明。”

    李恪之言入耳,钦陵顿时神色一凛,心头也不禁一阵撼动。

    李恪为了一个公主,宁可得罪西面的强敌,身为帝王做出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有些荒谬,也不够成熟,但这偏偏就是李恪最吸引钦陵的地方。

    钦陵和李恪一样,都是有野心的聪明人,他们都不相信和亲带来的和平,他们都认为和亲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把戏,不过时机还未成熟时的场面话,等到真正的时机成熟了,在两国利益面前,谁又会拿一纸婚约当回事。

    李恪和弃宗弄赞相比,钦陵更加佩服和欣赏的从来都是李恪,他甘愿追随李恪这样性情相投的君主,为他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只不过钦陵是吐蕃人,他的顾虑太多了,他的事情从来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李恪低头看着钦陵,突然开口问道:“你不说此事,朕也不会知道,你为什么要主动将此事告知朕?”

    钦陵回道:“桑布扎所为乃自寻死路,今日臣见了桑布扎,异日桑布扎求亲,或会惹怒陛下,难免祸及到臣的身上,臣这么是为了保命。”

    李恪笑道:“好一个保命,你倒是看地通透,但你这么做,就不怕弃宗弄赞动怒,迁怒于禄东赞吗?”

    钦陵道:“臣身为人子,孩童时便远赴长安,自问对得起吐蕃,也对得起家族了,赞普怎么看,这便不是臣能够控制的了。”

    李恪问道:“既然你也有此担忧,何不就此真心实意地为朕做事,然后朕再安排人去吐蕃把你家人也接来长安,任以高官要职,到时你们父子同在我大唐效力,岂不美哉?”

    钦陵问道:“陛下这么做可就是和赞普彻底撕破脸面了,陛下就不担心因此而兴起兵祸吗?”

    李恪一本正经道:“朕对你们父子的欣赏你是知道的,为了令尊和你,朕和吐蕃一战又有何妨,朕觉得值得。”

    李恪之言入耳,钦陵的心里莫名地有一些感动,李恪对禄东赞和自己看重,钦陵一向是知道的,李恪曾和钦陵说过,只要禄东赞原来大唐为官,六部尚书,十六卫大将军任他挑选,哪怕是拜相也无不可,以钦陵对李恪的了解,钦陵相信这不是李恪说的场面话。

    握有四海的大唐天子,可不是一个缩居高原的弃宗弄赞可以比拟的,比起本就没有更多能臣选择的弃宗弄赞,李恪的欣赏更叫钦陵感动。

    不过禄东赞同样对弃宗弄赞忠心耿耿,也不是钦陵能够说动的,钦陵道:“陛下大恩,臣万死难忘,但家父的事情臣无法决断,还望陛下见谅。”

    李恪本来也没指望钦陵能很快就应下他的话,听了钦陵的话李恪也丝毫不觉着失落,反而笑道:“若有可能,你帮朕带句话给令尊,只要令尊开口应允,弃宗弄赞那边朕来应付,哪怕要用且末郡来换令尊,朕也在所不惜。朕对他的承诺会一直有效,朕也会在长安扫榻相待。”

第五十三章 离间

    当钦陵和李恪奏对完,出了大殿后,走在大明宫的龙道之上,钦陵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说实在的,钦陵今日来见李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命,桑布扎受了弃宗弄赞之命,前来长安求亲,但他们只看到了如今吐蕃的日趋强盛,却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

    李恪对外的态度一向强硬,当然也是有他强硬的资本,李恪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和吐蕃联姻的意思,所以桑布扎请求联姻必定不成,这事情闹不好是要引起两国纷争的。

    如果两国一旦因此动了刀兵,而钦陵是吐蕃人,又在长安曾今私下偷偷会见过桑布扎,那钦陵在长安的局势必定急转直下,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李恪今日专程进宫见了李恪,禀明了今日的事情,也是为了把自己摘出来,他相信以李恪的度量,不会再为难他了。

    李恪固然不会再为难钦陵,但方才李恪的话却着实是惊到了钦陵,甚至让钦陵陷入了两难。

    钦陵一直知道李恪很欣赏禄东赞,但他没想到李恪竟然欣赏到了这个程度。

    钦陵好兵,虽然不曾带兵打过仗,但对天下各重镇、要塞还是有些了解的,李恪口中愿意拿来换禄东赞的且末郡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边陲小镇,而是西北要塞。

    且末城在大唐之西,吐蕃之北,以古且末国旧地而置,是吐蕃连通西域的要地,因为一直在唐军的手中,所以吐蕃在经略西域一事上一直难有大的动静。

    现在吐蕃虽然已经破了羊同国,打通了另外一条通往西域的路,且末也不再是吐蕃进出西域的唯一一条路,但且末却在羊同的东面,容易被且末的唐军抄了后路,且末同样是吐蕃进军西域的命门所在,没有且末,吐蕃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开拓西域。

    现在,李恪答应用且末郡换禄东赞,这无疑就是帮吐蕃解除了后顾之忧,这对吐蕃经略西域有着极大的战略意义,用一人换一郡,换来吐蕃在西域的开端,怎么算这笔交易吐蕃都是赚的。

    不过钦陵知道李恪是如何地看重禄东赞,他也知道弃宗弄赞同样倚重禄东赞,不管是出于名声还是利益的考虑,弃宗弄赞应该都不会放人,但李恪的态度和诚意还是感动了钦陵。

    钦陵在长安已经第九载了,比起吐蕃人,他的思维习惯和生活作息更像一个唐人,他在长安的这些年痴迷于大唐的包容万象、大国气度,也更喜欢李恪强硬的外事风格,这些都远远不是吐蕃能比的,如果有的选,他更愿意做一个唐人,只不过现在的他没得选。

    钦陵的脑袋还有些迷糊,扶着龙道边的栏杆朦朦胧胧地下了石阶,往宫外走去,自己还感觉宛在云雾之中。

    而李恪看着钦陵离去,脸上却露出了笑意,钦陵此来是为了保命,但又何尝不是正和李恪的心意呢。

    在李恪的眼中,在未来的二十年内,整个吐蕃上下,真正能算得上李恪之敌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赞普弃宗弄赞,一个就是大相禄东赞,还有一个就是钦陵,余者皆不足为虑。

    不过钦陵固有名帅之姿,一时无双,更是吐蕃一国百年间都绝无仅有的帅才,但现在他被李恪困于长安,这一生只怕都不会有回吐蕃的可能了,自然也就不足为患了。

    同时钦陵又是禄东赞之子,若是能通过钦陵离间了禄东赞和弃宗弄赞间的关系,到时吐蕃上下失调,君臣离心,便是大唐的机会了,而钦陵来此,偏偏又给了李恪离间的契机。

    “此子有名帅之姿,若是稍加雕琢必成大器,只可惜眼下还不能为朕所用。”李恪看着钦陵离去的身影,对身边的席君买道。

    席君买也应道:“陛下说的是,末将私下曾与苏大将军议论过钦陵,大将军对钦陵赞誉极高。”

    苏定方战功彪炳,又是李恪心腹,在李恪登基后,苏定方俨然已经和李绩并列为大唐武臣之首,他的话自然是有着极高的含金量的。

    李恪听了席君买的话,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定方是怎么说的他?”

    席君买回道:“胆力绝众,才略过人,钦陵虽年少,但观其论兵,却有白起之风,历数大唐武臣中年轻一辈,能与其争锋的不会超过三个。”

    苏定方的话赞誉极高,但却也中肯,如果没有李恪扣下了钦陵,他将会在二十年后大放异彩,继其父之后执政吐蕃,已一己之力力压薛仁贵、王孝杰一众名将,如果不是裴行俭临危受命,提兵经略西域,又有郭元振以离间之计巧杀之,只怕安西四镇不复为唐所有。

    李恪道:“定方说的不错,禄东赞、钦陵父子俱为英才,若是他们能为朕所用,平灭吐蕃便容易了许多。”

    席君买一向知道李恪是看重禄东赞,但对李恪所言还是有些不解,对李恪问道:“禄东赞固然了得,但陛下应允钦陵愿以且末郡换禄东赞,会不会有些武断了,且末城位置紧要,若是吐蕃得了且末城,势必兵出西域,与我大唐争雄。”

    李恪笑道:“禄东赞对弃宗弄赞极为重要,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一旦这么做了,无疑就是寒了人心,朕不过是为了拉拢钦陵,说出的话罢了,而且...”

    李恪顿了顿,又接着道:“而且就算弃宗弄赞同意了,朕也不担忧,弃宗弄赞要守且末郡,又要和我大唐争雄西域,那势必就要以举国之兵北出,那就正好给了朕一个在西域全歼他们的机会,朕不怕他们出兵西域,就怕他们缩在高原不出。”

    席君买闻言,顿时明白了李恪的意思,席君买道:“陛下这是要以且末郡为饵,钓弃宗弄赞这条大鱼。”

    李恪笑道:“且末城这个饵不好吃,弃宗弄赞又谨慎地厉害,他多半是不会吃的。”

    李恪一边说着,又想起了一事,对席君买问道:“近来右龙武卫中可有什么五品及以上的职缺?”

    席君买想了想,回道:“右龙武卫左郎将出缺,官正五品。”

    李恪道:“左郎将正好,此位你先留着,钦陵为千牛备身也有些年头了,正可转任,元日大朝之后朕要赐给钦陵。”

    席君买笑道:“右龙武卫是天子近率,左右心腹卫士,若是钦陵转了右龙武卫郎将,吐蕃使节该有所不安了。”

第五十四章 种花

    拾翠殿位在大明宫之北,与仙居殿相邻,也是大明宫内一个僻静的所在,景色雅致,地势颇高,这里正是李恪妃子,吐蕃公主朗日林芝的寝殿。

    朗日林芝在后宫,和李恪的其他妃嫔不同,且不论和李恪相濡以沫的皇后武媚娘,就是李恪的其他妃嫔,诸如萧月仙、武顺等人,也是和李恪早有情义,而后才进的宫,至于和朗日林芝同为外族女子的阿史那云,更是和李恪情深意重。

    后宫诸妃嫔中,唯朗日林芝一人和李恪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纯粹的政治联姻。

    而且因为大唐和吐蕃份属两国,尤其是近几年来大唐和吐蕃在西域偶有摩擦,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但小冲突一直不断,所以大唐上下官员大多对吐蕃抱有敌视,朗日林芝在长安的处境并不算很好。

    不过好在李恪颇能够理解朗日林芝的难处,非但没有因为两国纷争而对朗日林芝有半分为难,反倒颇多照顾和体谅,才不使得她在宫中难捱,也没人敢有半分怠慢。

    午后,大明宫,拾翠殿。

    当李恪在紫宸殿见了钦陵后,便想起了朗日林芝,把手中的朝务处置完便直奔拾翠殿而去。

    整个大明宫都建在龙首原之上,而拾翠殿更是依着一片宽阔的矮坡而建,一到初春,万物复苏之时,这片矮坡之上便是一片花草繁盛的景象,站在拾翠殿后殿的阁楼之上,一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的一片,故而得名拾翠殿。

    这拾翠殿位置有些偏僻,对旁人而言自然是冷清了些,但对朗日林芝而言却是个好所在,也是她专门挑的地方。

    她亲自带着人把拾翠殿紧挨着的一片坡子拾掇了出来,还翻了地,准备在这坡上种些格桑花,当李恪来到拾翠殿后,朗日林芝还在山坡上忙活着,浑然不知李恪已经到了。

    “林芝,朕听宫人说你在殿后的坡上中种花,特地过来看看。”李恪站在坡下,看着正在坡上忙活着正热闹的朗日林芝,轻唤了一声道。

    往常李恪来她这边都是刚刚入夜的时候,朗日林芝没想到李恪今日会来的这么早,咋一下听到李恪的声音还有些讶异。

    朗日林芝忙回头道:“陛下怎么来了,怎么不使人通传一声,臣妾也好早些做些准备。”

    李恪道:“朕不过临时决意来此,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通报。”

    李恪从来是没有什么架子的,对此朗日林芝倒也不担心失礼的地方,朗日林芝朝着李恪招了招手,道:“陛下稍待,且去殿中先歇息着吧,臣妾这边收拾一下就过去。”

    李恪看着朗日林芝的模样,倒也有几分俏皮,自己也来了兴致,竟丢下身后的內侍,直接登坡而上,寻了朗日林芝去了。

    朗日林芝没想到李恪会突然上来,指着刚刚翻过的地,忙道:“这是今日刚翻过的地,松软地很,一踩就陷,可别把陛下的衣履弄脏了。”

    李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朗日林芝的身边,笑道:“都是行军打仗的人,再脏的地方也都来去,哪有这般讲究。”

    李恪说完,蹲下身去,看着朗日林芝脚边的编筐和里面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朗日林芝回道:“这是种子,格桑花的种子。”

    李恪好奇地问道:“格桑花在关中是没有的,你哪里来的?”

    朗日林芝如实回道:“这是此次吐蕃使团进京,他们托鸿胪寺带给我的,我准备把这些花种在这个小坡上。”

    李恪道:“你突然想种格桑花,想必是思乡了吧。”

    朗日林芝是吐蕃人,而格桑花是吐蕃开的最广的花,朗日林芝突然要种格桑花,自然是想起了家乡的景象了。

    朗日林芝道:“在布达拉宫后山的山腰上便有许多格桑花,开地漫山遍野地煞是好看,臣妾在这边种些格桑花,看着它们开花,便仿佛回到了布达拉宫一样。”

    李恪闻言,抬头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这山坡上被松了土的只有靠着后殿窗前的这一小片,不解地问道:“你既要种格桑花,又为何只种这一小片,你若是把这一片山坡都种上,才会有些感觉吧。”

    拾翠殿殿后的这边山坡很大,若是全部种上自然会有些漫山遍野的味道,可朗日林芝只种了这么一小片确实显得有些局促了。

    朗日林芝回道:“这里是皇宫,又不是外面,依例种在这里的花草是不能随便更改的,若是把这整片山坡都给换了,宫里的管事只怕要说话了。”

    李恪笑道:“我道是何事,明日你拿着朕的口谕去殿中省,着殿中省尚舍局安排此事,命人来将整片坡子的土都翻了,到时都种上格桑花,花开之时你记得唤朕同来赏花便好。”

    朗日林芝的脸上洋溢出了笑意,对李恪拜道:“臣妾谢过陛下。”

    李恪扶起朗日林芝,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客气。”

    朗日林芝缓缓地站起身,提起脚边的编筐,对李恪道:“若是如此,这些花种便不够用了,改日我再遣人去一趟鸿胪寺,问问桑布扎可还有多余的花种。”

    李恪听着朗日林芝的话,想了想,道:“此事先不急,你在元日朝会之前不要和吐蕃使团走地太近,免得祸及了你。朕到时又要处置吐蕃使团,又要护着你,多少会有些难做。”

    朗日林芝闻言,有些担忧地问道:“这是为何,桑布扎领吐蕃使团来京朝拜,可是做错了什么?”

    李恪自朗日林芝的手中接过编筐,一手提着编筐,一手拉着朗日林芝的手,缓缓地往坡下走去。

    李恪边走边道:“这是钦陵今日告诉朕的消息,吐蕃使团奉弃宗弄赞之命来京求亲,欲求娶高阳,你是知道的,高阳是朕的心头肉,朕捧在手心里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外嫁,若是吐蕃执意想要和亲,只怕会有些麻烦。”

    李恪有多宠爱高阳公主,朗日林芝是知道的,弃宗弄赞之心不死,还想求娶高阳,李恪不动怒才是怪事。

    一边是她的夫君,一边是故国使节,朗日林芝听着这个消息左右为难,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道:“这是两国国事,臣妾在后宫本不该多言,只盼莫要因此坏了两国之谊才好。”

    李恪道:“朕也不愿动刀兵,若是桑布扎能知进退,朕又何必犯难。”

    李恪说着,停下脚步,看着朗日林芝的眼睛,在她的额间轻轻地亲了一口,嘱咐道:“这几日你就安心在这里种花便好,在大朝之前,你切不可再与吐蕃使节联系,只要你不去联系他们,到时哪怕两国真的交战了,朕也能保得你的周全。”

第五十五章 求亲

    龙朔二年,元日大朝。

    今岁的元日大朝是第一次在含元殿举行的大朝,声势浩大,万国来参。

    大朝之时,时间有限,流程也紧凑地厉害,吐蕃虽也算是大国,有单独参拜的机会,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也有限地很,吐蕃使节桑布扎见礼,献了两句贺词,便被带了下去,根本没有给他多开口的机会。

    不过桑布扎是奉弃宗弄赞之命前来和亲的,自然不会就此作罢了,他相中的机会就在大朝之后的宴会上。

    大明宫东,翰林院旁的麟德殿便是朝会后宴饮的所在。

    宴会之上,酒过三巡,殿中的众人已经稍稍有些熏醉了,吐蕃正使桑布扎和副使塞汝贡敦看着殿中的景象,知道已经到了时机,不禁在殿中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刚刚在殿中看了许久,并不曾见到高句丽的使节。”塞汝贡敦靠在桑布扎的旁边,低声道。

    桑布扎道:“如此看来传闻不假,大唐和高句丽两国关系难修,大战在即了。”

    塞汝贡敦道:“不错,河北有消息传来,近日唐廷的河北边军常有调动,只怕是往辽东去了,唐征高句丽兴许就在开春。”

    桑布扎笑道:“唐廷将和高句丽开展,眼下必定兵员钱粮吃紧,势必再没有余力顾及西面,到时面对西面的压力唐廷不得不服软求和,现在正是咱们和亲的好时候。”

    在桑布扎想来,大唐河北边军已经往辽东而去,再结合今岁高句丽又不曾遣使朝拜的事情,想必大唐和高句丽之间的关系已经再无挽回的可能了,两国今岁开战已是必然。

    而高句丽可不是什么小国,虽然之前因为李世民东征之战和后来的几番袭扰,高句丽已经损兵折将过半,但若是高句丽举全国之力的话,二十万大军还是能凑地出来的,大唐想要吃下高句丽自然也还要费些功夫。

    既然唐廷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高句丽开战了,自然就会避免两线作战,更何况吐蕃更强于高句丽,可是随时可以调兵二十万的大国,到时为了稳住西面的吐蕃,答应和亲之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想到这些,桑布扎对完成此次出使身上背着的使命更多了几分信心

    过了片刻,桑布扎瞧准了机会,突然出列道:“启禀陛下,外臣桑布扎有事请奏。”

    桑布扎一出列,虽还未禀明何事,但李恪已经猜到了桑布扎的意图,无非就是为了和亲的事情。

    吐蕃众臣,除了禄东赞之外,如果一定还要说一个李恪欣赏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桑布扎。

    桑布扎是弃宗弄赞的御前大臣,论治国之能,桑布扎远不及出将入相的禄东赞,但桑布扎对于吐蕃的意义却丝毫不在禄东赞之下,甚至尤有过之。

    因为桑布扎是吐蕃少有文种,精通多国语言,经其多年钻研,以象雄文为基础,糅合各家,创造了吐蕃文字-藏文,对吐蕃后世影响及深。

    不过李恪虽知其能,但对桑布扎却没什么兴趣,桑布扎之才在吐蕃算是个人物,但是搁在文化繁盛的大唐却掀不起太多的水花来,不过中人之姿罢了。

    至于桑布扎对吐蕃的推进作用,李恪就更不担心了,文字承载的是精神和文化,这些东西对一个民族的推进固然极大,但却是水滴石穿的功夫,没有个一甲子的功夫断不会成什么气候,而以李恪的计划,是绝不会让吐蕃在高原上在存在一甲子的。

    李恪问道:“使节所言何事?”

    桑布扎缓缓出列,对李恪拜道:“臣此番奉赞普之命来京朝参,是为一件两国间的喜事,事关两国情谊,边境长治久安。”

    桑布扎之言一出,不止是李恪,宴中所有人都猜出了桑布扎的意思,吐蕃想求娶大唐公主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此番桑布扎进京,专程来办的喜事多半也就是指的和亲之事。

    果然在众人的注视中,桑布扎接着道:“臣此番是为两国和亲之事,若是能成,这既是我吐蕃之幸事,也是两国百姓之幸事,还望陛下允准。”

    桑布扎之言一出,大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李恪不愿和吐蕃和亲,众人都是知道的,当年李恪为太子时便力阻此事,这才有了后来迎娶吐蕃公主的事情,现在吐蕃再故事重提,可算是触李恪的霉头,他们也想看看这位行伍出身,新登基不久的天可汗会如何处置此事。

    李恪是帝王,对和亲之事固然不悦,但也不会像一个匹夫一样跳脚,李恪看着殿下的桑布扎,脸上不见喜怒,平静地问道:“和亲,不知你们欲使哪位公主和亲呢?”

    桑布扎如实回道:“赞普欲求娶天朝高阳长公主。”

    这一次,桑布扎的话更叫众人惊讶了,第二次当众求娶公主已是失礼,更何况他们想娶的还是李恪的嫡亲胞妹高阳公主。

    李恪视高阳公主之重,天下皆知。

    高阳公主年已双十,但仍然居于宫中,不在公主院,这历数前朝都是罕有的,李恪对高阳公主的宠爱几乎已经到了坏了规矩的地步,又怎会忍心亲妹远嫁吐蕃,受那苦寒之罪呢。

    果然,李恪当即回绝道:“高阳乃朕的亲妹,朕不愿高阳远嫁,只好辜负令君的好意了。”

    其实李恪不愿高阳公主外嫁,桑布扎是知道的,所以对于李恪的回答桑布扎也早有准备。

    桑布扎接着道:“我等奉赞普之命万里求亲不易,还望陛下顾念我等难处,再考虑一下。”

    李恪还是之前的模样,神色沉静如水,盯着桑布扎,缓缓道:“朕若是不允,弃宗弄赞又欲如何?”

    弃宗弄赞是吐蕃赞普之名,李恪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其名显然是已经有些动怒了,若是桑布扎聪明些,便该就此打住,但桑布扎肩负赞普的严命,进退早已由不得他。

    桑布扎道:“对于陛下的决断,赞普和外臣绝不敢多言,只是我高原之上百万子民和三十万大军翘首以盼大唐公主多年,若是此番和亲不成,赞普和臣都会很难做,还望陛下垂怜。”

第五十六章 拒亲

    如果说之前桑布扎的话还颇多恳切的话,那么现在,桑布扎这句话就有些要挟的味道了。

    吐蕃是高原强国,人口百余万,拥兵三十万也绝不是虚言,甚至只会更多。在朝参的所有邦国中,吐蕃的国力绝对是鼎盛的,只逊色于大唐,如果吐蕃真的倾举国之力东进,就算是大唐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桑布扎之所以敢这么说,他所笃定的无非就是辽东大战将起,李恪不敢两线开展罢了,但李恪毕竟是李恪,行伍出身的皇帝,早年带兵,性子硬气惯了,面对吐蕃的威胁,如果李恪就此服软了,那便不再是李恪了。

    李恪听着桑布扎的话,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倒慢慢地笑了出来,李恪对桑布扎问道:“你这么说,是想告诉朕,朕若是不允和亲之事,弃宗弄赞便会出兵大唐吗?”

    桑布扎自然不敢这么应李恪的话,他如果这么应了,无疑就是在明面上挑衅李恪天可汗之威了,桑布扎道:“臣不敢,只是陛下是成大事者,陛下若是为了一个女子便与我吐蕃发难,是不是有些不值当了。”

    桑布扎的话无非就是在提醒李恪,大唐和高句丽动兵在即,在这个时候如果再因为不允和亲之事和吐蕃动兵便会腹背受敌,毕竟李恪是皇帝,自然要站在国家大利上考虑问题,为了一个女子使得两国开战,威胁到辽东之战,确是不值当。

    如果单纯地站在利益的角度来看,使公主和亲确是是眼下最好的选择,这也是常理,而且吐蕃人野蛮,许多地方还开化未久,多视女子如物,随意赠送也是常有的。在他们看来,大唐公主再金贵,总贵不过江山社稷吧。

    桑布扎把这个事情想得本没有错,但他却把人想错了,李恪不是为了国家利益可以牺牲亲妹的弃宗弄赞。

    为了大唐,李恪可以委屈自己,自己为质,受北地苦寒,但他却绝不会委屈了高阳公主,把高阳大老远地嫁去吐蕃,嫁去这么一个早晚必定开战的敌国,将她陷入两难。

    李恪不再理会桑布扎,而是转头向兵部尚书李绩问道:“英国公,吐蕃人觉得朕惹不起他们,吃定了朕会送公主求和,你是兵部尚书,又是国中宿将,对我大唐国力最是熟悉,你觉得朕惹得起他们吗?”

    李恪突然点了李绩,李绩连忙站了出来,李绩是大唐名帅,身经百战,从来都是好战的,而李绩曾为李恪旧部,同样知道李恪,李绩自然清楚李恪点他出来是为何意。

    李绩出列道:“启禀陛下,区区吐蕃又何可惧,臣以为以陇右一道之力便可阻敌。”

    李恪闻言,笑了笑,这才对桑布扎道:“英国公的话,使节听到了吗?”

    桑布扎听着李恪的话,脸色顿时难看地厉害,李恪的反应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述地很清楚了,无非就是告诉桑布扎,大唐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要娶公主那是绝无可能的。

    桑布扎回道:“外臣听到了,但外臣以为此事陛下还需三思。”

    李恪带着笑意道:“你听到了便好,你回去带话给弃宗弄赞带句话,他想娶我大唐公主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要他亲自带着聘礼来长安求见朕,若是朕瞧着高兴,兴许也会将公主下嫁也不一定。”

    弃宗弄赞是吐蕃赞普,高原之王,李恪却要他亲自来长安见他,弃宗弄赞自然不会来,也不敢来。

    桑布扎是文臣,行事多少还收敛几分,吐蕃副使塞汝贡敦却是武臣,弃宗弄赞能统中原多有其功,他对吐蕃的兵力一向是极有信心的,毕竟这些年吐蕃纵横高原,可还未尝一败。

    塞汝贡敦看着桑布扎被李恪说的难在了当场,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也出列,自负道:“陛下这么说,未免也太过轻慢赞普,太不把我们吐蕃放在眼里了吧。”

    桑布扎和李恪好生说话,李恪也没有撕破脸面,但塞汝贡敦出面质问李恪,便是先不顾及颜面,还不等李恪发话,大唐的武将已经坐不住了。

    其中脾气最是暴躁的便是辅国大将军尉迟恭,尉迟恭一听得塞汝贡敦之言,当即拍案而起,指着塞汝贡敦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和陛下说话,陛下乃天可汗,你吐蕃赞普来朝又何不可,若是惹怒了陛下,兴兵抓了弃宗弄赞进京也不是难事。”

    尉迟恭是李世民旧时心腹,在朝中资历极深,而且脾气耿直暴躁,有时私下也会与李恪相争,李恪敬他是长者,并不与之见怪。

    但尉迟恭自己会和李恪争执,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但这不代表尉迟恭就能允许别人也和李恪争执,尤其还是吐蕃人。

    相反地,尉迟恭是先皇旧将,在尉迟恭看来自己是被先皇留下护持李恪的,岂能容旁人轻慢李恪半分,尉迟恭一听到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人敢和李恪争执,自然就第一个冲了出来。

    塞汝贡敦倒也是个硬脾气,面对尉迟恭的呵斥,竟也不见畏惧,反倒盯着尉迟恭,回道:“我吐蕃可不是高昌之流能比的,若是陛下不肯嫁公主,执意要打这一仗,吐蕃自当奉陪,只是到时我吐蕃大军兵临长安城下,你们莫要追悔莫及才好。”

    桑布扎看着眼前的局面,顿时慌了,他此来只是为了借动兵之说胁迫李恪同意和亲,他可从没有真的要和大唐兵戎相见的意思,现在的吐蕃大战才停,正需修养生息,绝不是和大唐动兵的时候。

    桑布扎眼看着眼前的局势失去了控制,心中颇为惊慌,但却是正中了李恪的下怀。

    大唐和吐蕃现在的发展都已经遇到了瓶颈,两国势必都会重点经略西域,早晚必有一战,所以李恪从没想过要和吐蕃和平共处,这一战李恪势在必行。

    李恪和吐蕃之战,自然是想要先下手为强的,所以李恪多半会先动刀兵,只不过李恪一直没有一个好的理由去说服群臣,同时让各邦安心,而现在,塞汝贡敦正把这个理由送到了李恪的手中。

    李恪指着桑布扎道:“朕自继位以来,秉承父皇遗命,友爱各邦,皆视同子民,故不曾擅自挑起过任何战事。但此番你吐蕃目中无人,竟以擅起战事为由,欲强取我大唐公主,置我大唐颜面于何地,置朕颜面于何地,实在是狂妄至极。”

    李恪说着,甚至不想给桑布扎解释的机会,摆了摆手,对尉迟恭道:“劳烦大将军动手,把这目中无人,擅起战端的两人轰出大殿。”

    “诺!”

    尉迟恭虽然年已六旬,气力也不比盛年了,但仍有余勇可贾,也不是塞汝贡敦敌地住的,暴脾气的尉迟恭得了李恪之命,乐呵呵地上前一手扣住塞汝贡敦,将其单臂夹起,另外一手提起桑布扎,就拎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吐蕃之议

    和吐蕃决裂,本就是李恪所欲,所以在吐蕃使团生事,搅扰了宴会,而后被李恪下旨驱逐出殿后,李恪的宴饮的兴致非但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反而越发地高了。

    麟德殿的大宴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午后未时方才散去,大宴散后,各国使节出宫,而朝中几位宰相、六部尚书并几位重臣便联袂来了紫宸殿见驾。

    “诸位来紫宸殿见朕,可是为了方才大宴之事?”紫宸殿中,李恪先给众位臣工赐座,而后问道。

    岑文本当先出列,道:“陛下本有意在开春对高句丽用兵,眼下又因和亲之事和吐蕃彻底翻了脸,是不是有些武断了。陛下若不愿和亲,大可先行推诿过去,何必一定要当廷发难。”

    李恪不愿和亲,岑文本是知道的,而且对于和亲之事,其实岑文本自己也不感兴趣,岑文本虽是文臣,但并不畏武,他和李恪一样,坚信大唐和吐蕃之间早晚必有一战,所谓的和亲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但岑文本虽然不支持和亲,但也同样不希望大唐在这个时候和吐蕃彻底闹翻,毕竟不管是吐蕃还是高句丽,都是有人口百万以上的大国,可以随时拉扯起至少二十万大军,而且这两国一东一西,对大唐成左右牵扯之势,若是大唐同时东西开战,只怕吃不消。

    李恪问道:“岑相担心的可是在朕对高句丽用兵之时吐蕃乘机发难,叩我西陲?”

    岑文本道:“正是如此,如今吐蕃国势正盛,贸然与之开战实非良策。若是在陛下对高句丽用兵之时,吐蕃倾举国之兵来犯,我大唐恐要两线开战了,却不知陛下对此有何良策”

    李恪是岑文本的学生,岑文本对李恪的性子是很熟悉的,李恪在殿上所为看似任性,但实则绝非如此,李恪虽然作风一贯强硬,但也不是不能隐忍的性子,李恪能这么做一定也有他的缘故。

    李恪笑道:“哈哈,知我者岑相也,岑相所言极是,朕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吃定了吐蕃不敢在此时对我大唐用兵,朕表现地越是强硬,他们越是不敢。”

    岑文本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

    李恪回道:“眼下的吐蕃虽然看似强盛,但不过是个样子货罢了。此次吐蕃使节进京,之所以有底气敢这般行事,就是因为弃宗弄赞去岁做成了两件事情。

    一是诛杀了国中权臣琼波邦色,全掌了朝政,二是灭了象雄国,全据了高原,但这两个成果都需要他们用时间去慢慢消化,现在的吐蕃镇守国内才是第一紧要,根本不敢大军出境。”

    李恪之言一出,岑文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去岁弃宗弄赞先诛权臣,后灭敌国,虽然一统了高原上下,但只是形式上的,不管是琼波邦色还是象雄,他们都不是无根浮萍,相反地他们在朝中根基极深。

    眼下琼波邦色虽死,象雄虽灭,但弃宗弄赞仍旧不可大意,所以吐蕃必定要遣重兵驻守于象雄和琼波邦色势力所在的后藏,哪里来的举国之兵入侵大唐,相反地他们反而要刻意回避和大唐动手,以免给了象雄和后藏复叛的机会。

    殿下站着的高季辅闻言,道:“话虽这么说,但纵是吐蕃不以大军压境,只以数万人马袭扰吐谷浑,对陇西也是威胁。”

    高季辅的话说出口,不必李恪开口,李绩便当先道:“高尚书多虑了,两军一旦开战,边军便都会陷进去,到时战事规模的大小可就不是吐蕃自己能够决定的了。若是吐蕃的情况真如陛下所言,那么这一仗吐蕃打不起,更输不起,弃宗弄赞只要不是穷兵黩武之辈,就不敢擅动刀兵。”

    如果大唐和吐蕃开战,大唐最多丢掉一个吐谷浑,绝对是输得起的,但吐蕃却不能,吐蕃一旦输了,势必国内不稳,到时新得的象雄和后藏必会生乱,吐蕃数载之功便会白费。

    高季辅道:“虽是如此,但还需小心几分,吐蕃蛮夷,难以常理夺之,只怕其国中也多有塞汝贡敦之辈,还是早做准备地好。”

    李恪点了点头道:“季辅所言极是。”

    李恪说着,对岑文本道:“中书省拟旨,吐蕃狼子野心,早晚与我大唐必有一战,着凉州都督府长史裴行俭领军一万,进驻吐谷浑,并节制吐谷浑三万番军,屯于星宿川,防备吐蕃东进。”

    “诺。”岑文本得令,当即应下。

    随着李恪令下,大唐之于吐蕃的国策便就此定下了,李恪也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就算异日李恪对吐蕃动兵,在朝中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不过朝中终究还是有些反对战事的官员,李恪之令才下,户部尚书于志宁便出列道:“陛下,既然西北要备战吐蕃,势必牵扯极大,若是与此同时再对高句丽用兵,恐有腹背受敌之危,朝中钱粮人力也难免调度不及,今岁的东征是不是再放放。”

    不管是吐蕃还是高句丽,都算是大国,兵力至少都在二十万以上,如果吐蕃真的狠下心来,在大唐对高句丽用兵之时入侵吐谷浑,到时大唐东西两线为战,对大唐的国力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于志宁是户部尚书,对这些自然最是清楚。

    灭高句丽之战李恪筹谋已久,自然是不会作罢的,李恪道:“据朕所知,去岁关中、河北、河南、淮南四地俱都丰收,国库盈仓,何来钱粮不济一说。”

    李恪在决议动兵前就已经了解过大唐粮储的情况了,自贞观十八年以来,大唐已经休养生息三载,以大唐眼下余出的粮草储备,足可供四十万大军近两年之用,大唐就算东西开战,在短时间内也不会短了粮草,更何况对于灭高句丽一战,李恪本就是打着速战速决的心思的。

    于志宁道:“我大唐虽然钱粮充沛,户部这边压力不大,但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一应均由工部统筹,去岁工部刚建成的大明宫,今岁再有如此大的动静,工部那边只怕难以调度。”

    李恪闻言,并不对于志宁多做解释,而是转而对新晋工部尚书的阎立本问道:“方才于尚书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阎卿你以为如何?”

    若是依常理而言,阎立本是文臣,亦不好战,自当从于志宁之议,劝阻李恪暂息东征之念,但阎立本刚被李恪提拔为工部尚书,李恪对他期许极大,至今李恪当初同他说的话他还牢记心中,时常回想,以此鞭策自己,又怎会退缩误了李恪的大事。

    阎立本迎着于志宁讶异的模样,斩钉截铁地回道:“如果东西开战,工部人力调拨虽有压力,但臣以为仍可勉力应对,工部这边陛下不必担忧。”

    李恪闻言,欣然笑道:“好,阎卿所言甚得朕心,东征之战不必更易,如期出兵。”

第五十八章 回国

    弃宗弄赞能从少年继位,到如今的称雄高原,手腕自然是不缺的,在用人之道上也不会短了道行。

    弃宗弄赞此番来长安求亲的使节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一文一武,一刚一柔,正是弃宗弄赞和禄东赞两人的决定,正如吐蕃对唐的国策一般。

    大唐如今的国力还是要远远强于吐蕃,所以吐蕃现在对于大唐的国策还是以和为主,辅以武力。

    桑布扎是文臣,性情谦和,耐得住性子,为主使,塞汝贡敦是武臣,颇有胆略,行事果决,为副使,他们俩文武调和,刚柔并济,正是使团的绝佳人选。

    在弃宗弄赞原本的设想中,如今的吐蕃已经一统高原,国力大增,又有桑布扎和塞汝贡敦两人出使,软硬兼施,必定能使得唐廷就范,答应和亲之事,到时就算李恪舍不得高阳长公主嫁来吐蕃,至少也是要另嫁宗室女的。

    但弃宗弄赞万万没有想到,李恪已经看穿了吐蕃眼下的现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和吐蕃求和,李恪先是严辞回绝了桑布扎,而后又激怒了塞汝贡敦,使得吐蕃使节在大宴之上就被当众轰了出去,不止丢了面子,也使两国关系就此落入了冰点。

    长安城,鸿胪寺,使节客邸

    “你方才的所为实在是太过莽撞了,当着大唐君臣的面,你怎敢如此说话。现在我们非但没有促成和亲之事,还丢了赞普的颜面,回去之后你要我如何向赞普交代。”一回到了客邸,桑布扎便急着对塞汝贡敦道。

    此次出使,桑布扎是主使,自然要对出使的结果负主要责任,这一次非但求亲不成,辜负了弃宗弄赞的嘱托,还搞僵了两国的关系,桑布扎回去之后想必处境就非常不堪了。

    桑布扎的话颇有些抱怨的意思,塞汝贡敦一听顿时急了。

    塞汝贡敦道:“方才李恪在殿上所言难道你不曾看到吗?他竟扬言要赞普亲自来长安求他,赞普乃我吐蕃之王,岂能受此屈辱,今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将来回了国,就算赞普怪罪,我也一人承担了。”

    桑布扎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承担罪责的问题,而是如今我吐蕃已经和唐廷撕破了脸面,日后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大唐在各国中的威望绝不是吐蕃能够比拟的,天下各国皆以唐为尊,尊唐皇为天可汗,今日之争,吐蕃得罪的不止是大唐,更开罪了心向大唐的所有邦国。

    大唐和吐蕃的强弱在别人的眼中自有比较,如果吐蕃能够娶了大唐公主,那吐蕃便可借着大唐的威望收服各邦,但现在两国已经闹翻了,就算是原本归服吐蕃的邦国也就都有了其他的心思。

    塞汝贡敦对桑布扎所言倒是不甚在意,这些年来,吐蕃在高原上连连兼并,战无不胜,吐蕃上下的武臣已经就有些轻飘飘了,尤其是在去岁灭了象雄后,吐蕃兵力达到鼎盛,在他们看来似乎东进长安也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塞汝贡敦道:“纵是撕破了脸面又怎样,正如赞普所言,因为西域问题,我吐蕃和唐廷早晚必有一战,既然必有一战,那早晚一些又能如何。”

    桑布扎道:“现在还不是和唐廷翻脸的时候,如果赞普真的有意和唐廷动兵,又何必再求娶大唐公主。现在唐廷势强,我们吐蕃当依唐廷之力巩固国势,以待时机,而不是急着和唐廷开战。”

    塞汝贡敦道:“现在唐廷之势虽强,但不过名声在外罢了,唐皇李恪登基不过两载,皇位都还没坐稳,我们若是能乘着唐征高句丽之际出兵,就算不能兵临长安,至少也能夺了吐谷浑。”

    桑布扎道:“若是你这么想,未免也太小视李恪,小视大唐了,李恪能以庶子登基,可不是凭借的运气。李恪麾下名帅无数,俱是百战之将,大唐在西北和关中也至少二十万精锐可以随时调动,如果真的想要和大唐争吐谷浑,我吐蕃非倾举国之力不可。”

    塞汝贡敦道:“那便以举国之力和唐军一战又有何惧,这一战若是胜了,吐蕃便可得吐谷浑,从此在与唐军之争中占据先机,西域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桑布扎道:“那若是败了呢,大唐有人口何止千万,唐军就算败了,可以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二十万大军,但咱们吐蕃的能战之士可就只有这么多了,唐军输得起,我们输不起。”

    桑布扎之言一出,塞汝贡敦顿时被说地愣在了当场,塞汝贡敦对吐蕃军再自信,也没有敢说必胜唐军的底气,桑布扎所言确是实情,以吐蕃如今的人口和国力,是耗不过大唐的。

    塞汝贡敦问道:“那我们该当如何?”

    桑布扎叹了口气道:“唐皇本就无意和亲,我们在此逗留也没了用处,事已至此,也是别无他法了,咱们只能先回逻些,将此事禀告赞普和大相,请他们定夺。”

    吐蕃使团此番进京,是奉弃宗弄赞之命请求和亲而来,而此番和亲被拒,也再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他们留在此地也就没了意义,只能早些回逻些,就此事商议对策。

    而就在桑布扎和塞汝贡敦还在说着此事的时候,陪同使团一同悄悄进京的贡日贡赞快步走进了屋中。

    今日桑布扎进京,贡日贡赞并未陪同前往,眼下桑布扎刚刚回来,贡日贡赞便来了,桑布扎只当贡日贡赞是问罪而来。

    桑布扎看着贡日贡赞火急火燎地进了屋,忙跪拜道:“克增,是我等无能,没能为吐蕃迎回大唐公主。”

    贡日贡赞接下来的表现显然不是为了问罪而来,贡日贡赞扶起了桑布扎,忙道:“宫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们即刻下令收拾东西,我们回逻些。”

    和亲之事已无可能,使团自然是要早些回逻些的,不过也不急于这一两日之间,贡日贡赞要立刻收拾东西回逻些,实在是仓促地很。

    桑布扎问道:“克增何故如此急促?”

    贡日贡赞道:“我听闻消息,唐皇已经下令凉州都督府长史裴行俭领军进驻星宿川,防备我吐蕃东进了,一旦此事刺激到了赞普,到时两国在边线失了分寸,真的动了刀兵,咱们想走可就走不掉了。”

    “什么,竟有此事?”桑布扎讶然道。

    贡日贡赞道:“此事唐廷并未遮掩,外面已经传地极广了,此时若再不走,只怕就迟了。”

    桑布扎闻言,脑袋猛地一阵晕眩,片刻后,稍稍清醒了些,才对塞汝贡敦道:“若是因此和大唐开战,你我可就是吐蕃的罪人了。”

第五十九章 处境

    元日大朝后的盛宴,与宴的俱是朝中权贵和各国使节,李恪因为和桑布扎和亲之事的分歧当殿发难,也就意味着大唐和吐蕃的关系彻底闹僵了。

    这是大事,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长安,宫里也传地沸沸扬扬,朗日林芝自然不会不知道此事。

    吐蕃也是大国,如果大唐和吐蕃和平共处,那吐蕃便是朗日林芝的靠山,对朗日林芝在宫中的地位颇有助益,但现在是两国关系闹僵了,而且吐蕃使节还当殿顶撞了李恪,吐蕃这个娘家就让朗日林芝在宫中万分难做了。

    大明宫,拾翠殿,内殿。

    朗日林芝正靠在窗前坐着,看着窗外坡上新种下的格桑花,正在发呆,而婢女多吉正站在朗日林芝的身后,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桑布扎也是赞普身边的重臣了,怎的还行事如此莽撞,明知陛下不愿外嫁公主和亲,竟还一意如此,非要迎高阳长公主去吐蕃。”多吉站在朗日林芝的身后,对朗日林芝抱怨起了桑布扎。

    朗日林芝闻言,对多吉道:“吐蕃想借大唐之势,故而求娶公主,这是国策,轻易怎会变更。”

    多吉道:“若是为了和亲,他们只管提及此事便好,陛下允不允那是陛下的事情,他们怎敢以战事来胁迫陛下,使得陛下雷霆大怒,断了两国之谊,如今陷公主于两难。”

    多吉虽是吐蕃人,但自幼跟在朗日林芝身后,和朗日林芝最是亲近,她最关心的就是朗日林芝的安危,至于吐蕃能否和亲成功在她的心里倒不是第一位的。

    桑布扎为了和亲之事,开罪了李恪,同时也惹恼了大唐群臣,朗日林芝是和亲嫁来长安的吐蕃公主,如今两国关系破裂,朗日林芝在长安处境不堪,她不动怒才是怪事。

    朗日林芝道:“我是和亲嫁来的公主,凡事身不由己,而桑布扎是吐蕃使节,背负使命,他也要为吐蕃的利益考量,吐蕃一国的利益总归是大过我一人的。”

    多吉道“话虽是这么说,但原本陛下心疼公主是远嫁,待公主原是很好的,可现在桑布扎这么一来,陛下和宫里人又怎么看我们。”

    李恪待朗日林芝怎么样,多吉是看在眼中的,朗日林芝虽是吐蕃人,李恪虽是高高在上的大唐帝王,但李恪心疼和体谅朗日林芝远嫁不易,待朗日林芝从不轻慢,也没什么架子,每逢节礼也更多颇多赏赐,与另外几位妃子无异,甚至还更多几分宽让。

    李恪待朗日林芝一向很好,但现在桑布扎却因为和亲之事惹恼了李恪,若是李恪因此而对身为吐蕃公主的朗日林芝疏远了,那朗日林芝在宫中只怕越发地为人所不容了。

    朗日林芝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桑布扎有权力说这样的话吗?”

    多吉听了朗日林芝的话,想了想,一下子不说话了,朗日林芝说的是,桑布扎不过是使节,他代表的就是吐蕃赞普弃宗弄赞,他不敢自作主张,他的话自然就是弃宗弄赞的意思了。

    对于吐蕃而言,和大唐一战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李恪敌视吐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一点吐蕃君臣都很清楚。

    所以对于吐蕃而言,他们胁迫李恪和亲,成了自然最好,就算不成,对吐蕃也没有实际上的损失,因为这一战本就无法避免,和亲与否,翻脸与否都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内里的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其中唯一一个最难做的就是外嫁大唐的朗日林芝了。

    此事之后,朗日林芝的处境不难预料,弃宗弄赞也不会不知道,但弃宗弄赞还是这么做了,说白了,包括弃宗弄赞在内的吐蕃决策层,从头到尾就根本都没有把朗日林芝的处境考虑在内,已经默认牺牲掉了她。

    过了片刻后,多吉无奈地叹道:“这只怕是赞普的意思。”

    朗日林芝道:“各人各家,都是君王,都是嫡亲的妹妹,但却也是全然不同的命。”

    朗日林芝的话虽未指明,但其中的意思也不难猜,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命运和高阳长公主相比较,李恪为了维护小妹高阳,两拒和亲,不惜与吐蕃开战,而朗日林芝却只是弃宗弄赞的政治工具,就算没有李恪,也注定只是联姻的棋子而已,只不过会换一个国家。

    朗日林芝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刚刚种下还未发芽的格桑花种,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也不知能不能活得下来。

    朗日林芝眼睛望着窗外,思绪远飘,还浑然不知自己的身后已经来了人,而来人正是刚刚她口中的李恪。

    李恪来到偏殿之中,多吉倒是看到了李恪,连忙便要见礼,但李恪立刻抬手止住了正要见礼的多吉,又摆了摆手,示意多吉退下。

    多吉看着李恪静悄悄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显然是没有恶意的,只怕是想要趁着朗日林芝不在意逗逗她,多吉也放心了不少,因为至少看来李恪并没有因为吐蕃使团的事情和朗日林芝置气,还是与以往一样的,毕竟是大国天子,还是有其气度的。

    李恪一向没有架子,常和身边玩闹,多吉不好扫了李恪的兴致,点了点头,便悄悄退出了偏殿,还把门带上了。

    李恪站在朗日林芝的身后,看着眼前望着窗外发呆的女子,心中也不免有几分疼惜。

    朗日林芝和李恪虽是和亲而来的婚姻,但朗日林芝也实实在在是李恪的女人,在身边陪了李恪八年,李恪是重感情的人,如果说李恪对朗日林芝没有情谊那是绝不可能的。

    贞观十四年,年仅十六的朗日林芝千里嫁来长安,如今虽一过八载,但朗日林芝也不过才二十有四。

    二十四岁,本该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但朗日林芝却早早地背负家国之任,千里远嫁来到了异国他乡,其中伤感不言自喻。

    李恪每每读史,看到《汉书》时便常感叹昭君之命数,世人皆颂王昭君深明大义,肩负家国,不让须眉,可谁又能懂她的无奈和悲凉呢?

    王昭君如此,而现在李恪的身边又何尝不是又一个吐蕃的“王昭君”?

    李恪看着朗日林芝的背影,脸上挂起笑意,走到了朗日林芝的身后,轻轻拍了拍朗日林芝的肩膀,问道:“公主殿下这是在看什么呢?”

第六十章 效仿突厥

    朗日林芝原本正在发着呆,突然身后传来了李恪的声音,朗日林芝也是被吓地一愣。

    朗日林芝听到了背后李恪的声音,抬头望去,连忙起身行礼道:“臣妾拜见陛下。”

    李恪扶起朗日林芝,看了眼窗外,对朗日林芝问道:“屋外光秃秃的一片,你在看些什么?”

    这几日间,尚舍局奉李恪口谕,已经把后面的坡子整个翻了遍土,种上了格桑花的花种,现在外面的坡子可不正是光秃秃的,只看到土色。

    朗日林芝回道:“臣妾在看花,等着格桑花开花。”

    李恪笑道:“这些花要开,至少也还要一个多月的功夫,还早呢。”

    朗日林芝抬头,也看着窗外的土坡,道:“格桑花是长在高原的,与此地气候不同,也不知这些花在关中还能不能开地出来。”

    李恪道:“这你大可放心,格桑花艳而不娇,最易生长,而且宫中也有最好的花匠,朕可以安排人来这里看护,你种下的格桑花必定能够长好的。”

    “但愿如此吧。”朗日林芝轻叹了一声道。

    李恪看着朗日林芝的模样,问道:“你性子活泼,甚少有如此伤感的时候,可是思乡了?”

    朗日林芝回道:“臣妾立国多年,突然看见故国风物,难免有些思乡,叫陛下见笑了。”

    李恪道:“这有什么的,当年朕少年出质突厥,在北地时也时常思乡,南望长安,恨不能回,你的心情朕理解地很。”

    李恪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事,道:“只可惜吐蕃使团担心朕会为难他们,已经匆匆辞行准备回国了,否则你也可以随他们回一趟吐蕃,就当走了趟娘家。”

    朗日林芝讶然问道:“陛下肯让臣妾回吐蕃?”

    李恪道:“你一来大唐,数载亦不曾还乡,你还乡探视一趟待来日再回也无不可。”

    朗日林芝接着问道:“大唐和吐蕃关系不睦,陛下就不怕臣妾一去不返了吗?”

    李恪笑道:“将心比心,朕信得过你。而且你是朕的妃子,大唐和吐蕃两国不睦又与你何干。无论如何,朕总不会拿自己的妃子去威胁外人吧。莫说是现在了,就算有朝一日,吐蕃真的有兵临长安的本事,那也是朕战之过,技不如人,朕也绝不会迁怒于你。”

    朗如林芝听了李恪的话,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感动,大唐和吐蕃已经翻了脸,李恪却仍还愿意把身为吐蕃公主的朗日林芝放回吐蕃,其中情谊朗日林芝看地很清楚。

    朗日林芝道:“陛下心胸广阔,臣妾谢过陛下恩德。不过臣妾既然已经嫁来长安,便再没有想过回吐蕃的事情,这吐蕃臣妾是断不会回的。”

    李恪道:“回或不回都无妨,只是你记住一点便好,自打你嫁入长安起,你便是朕的人,朕自会护着你,与两国关系无关。”

    朗日林芝性情比较直率,不太懂得隐藏心事,也不愿意隐藏心事,吐蕃使团的事情叫她寝食难安,如今李恪又说了这番话,朗日林芝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就更不愿遮掩了。

    朗日林芝突然抬头对李恪道:“今日大宴上的事情,吐蕃使团做地有些出格,叫陛下为难了。”

    李恪知道朗日林芝所指何事,笑着问道:“你说的可是桑布扎求亲一事?”

    朗日林芝道:“高阳公主是陛下亲妹,视同掌上明珠,是绝无外嫁可能的,桑布扎和塞汝贡敦君前失礼,实在不该。”

    李恪摇了摇头道:“桑布扎和塞汝贡敦所为,不过忠君之事而已,他们所言必然也是你兄长交代的,怪不得他们,倒是他们今日所为也给朕提了个醒。”

    “陛下何意?”朗日林芝问道。

    李恪回道:“吐蕃近年来连战皆捷,内忧外患已除,国中上下战意正盛,如塞汝贡敦那般好战之辈不在少数,朕也该早些打算,朕已经命裴行俭领军西进吐谷浑防卫,不给吐蕃可乘之机。”

    朗日林芝有些担忧地问道:“因和亲之事,大唐和吐蕃一战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李恪果断回道:“大唐和吐蕃一战确已是必然,但却与和亲无关,就算没有和亲之事,也会因为西域或吐谷浑而战,不过早晚罢了。”

    对于自己的兄长弃宗弄赞,朗日林芝是知道的,弃宗弄赞和李恪一样,都颇有野心,吐谷浑是大唐和吐蕃碰撞的前沿,谁得了吐谷浑,谁就在两国之争中占据先手。而西域又是两国扩张的重点,必有争斗,故而只要有西域和吐谷浑在,这一仗就不可避免。

    至于和亲之说,对弃宗弄赞而言只是缓兵之计,对李恪而言不过是将来开战的借口,仅此而已。

    李恪说着,突然想起一事,饶有兴致地对朗日林芝问道:“有朝一日大唐若真的和吐蕃开战了,朕和你兄长,你以为谁人能胜?”

    朗日林芝从没想过李恪竟会这么问,一下子有些愣住了,过了片刻后才道:“臣妾来此是为和亲而来,陛下说的是臣妾却不曾想过。”

    李恪问道:“那若你现在想来呢?”

    朗日林芝思虑了片刻,回道:“臣妾不知大唐能否胜过吐蕃,但臣妾知道吐蕃必定胜不过大唐。”

    李恪点了点朗日林芝的额头,道:“林芝所言有些取巧了。”

    朗日林芝所言确实是取巧了,朗日林芝出生吐蕃,自然是不希望吐蕃被大唐所灭,而朗日林芝又身在大唐,也不便说大唐不敌吐蕃,惹恼了李恪。

    朗日林芝解释道:“臣妾所言并非取巧,而是实情。吐蕃位处高原,中原人登之不易,大唐要灭吐蕃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大唐国力强盛,吐蕃纵是再过百年也拍马不及,吐蕃自然绝胜不过大唐。”

    李恪笑道:“若依你所言,我大唐倒是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朗日林芝道:“臣妾不通行伍之事,所知只限于此,还望陛下勿怪。”

    李恪摆了摆手道:“你说的并无不妥,只不过你却低估了朕取吐蕃的决心,在朕的眼中吐蕃和突厥并无不同,朕在漠北和突厥能做到的事情,在吐蕃一样可以。”

    朗日林芝不解地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李恪揽过朗日林芝的腰肢,将朗日林芝揽入怀中,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如今的漠北已是我大唐边州,突厥更是我宗室封疆,此事在突厥能成,那在吐蕃也一样,你觉得呢?”

    李恪之言一出,朗日林芝哪还不知李恪的意思,李恪先以阿史那云为突厥女汗,后欲以将来阿史那云的子嗣继位突厥可汗。而现在李恪这么说,自然就是有意在灭了吐蕃后让朗日林芝和李恪将来的孩子去做吐蕃的赞普。

    吐蕃赞普,只要将来大唐败了吐蕃,只要她怀上了李恪的子嗣,李恪就会效仿突厥,让她的孩子做吐蕃赞普,朗日林芝听着李恪的话,心中猛地有一些激动。

    朗日林芝身子一软,靠在李恪的怀中,柔声道:“臣妾听凭陛下安排。”

第六十一章 吐蕃赞普

    拾翠殿,次日清晨,天色刚亮。

    自打李恪登基以来,虽然以朝中饱学之士充翰林院,佐理政务,肩上的事情少了许多,压力也轻了不少,但李恪自己却没有赖床晚起的习惯,哪怕政务没有这么紧急,李恪也早早地起了。

    “陛下起来了。”李恪起身,正坐在床头穿衣,虽然动静不大,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吵醒了本就睡得很轻的朗日林芝,朗日林芝迷迷蒙蒙地睁开了双眼,对李恪问道。

    李恪轻轻地摸了摸朗日林芝的额头,道:“你怎么也醒了,可是朕动静太大,搅扰了你。”

    朗日林芝回道:“臣妾睡地本就浅,与陛下无关,只是陛下怎地起地这么早,不再多歇会儿。”

    李恪笑着回道:“东征之战在即,朕今日召见了卫公进宫议事,朕要去紫宸殿见他,故而要早些过去。”

    “陛下要见卫公,那可不能耽搁,陛下稍等,臣妾为陛下更衣。”朗日林芝手臂撑起,作势便要起身,对李恪道。

    若是平日里倒也罢了,但眼下大唐东征高句丽,这是朝中大事,耽搁不得,而且李恪口中的卫公便是卫国公李靖,李恪更是不能怠慢,朗日林芝不敢多留李恪,连忙起身便要为李恪更衣。

    李恪见状,连忙按下朗日林芝的肩头,又让朗日林芝躺回了床上,柔声道:“时辰还早,昨夜你累着了,不必起来,午前你就好生歇着吧。”

    自打吐蕃使团进京以来,这几日朗日林芝一直压抑地厉害,不止是心里,身体上也是一样,直到昨夜李恪来了拾翠殿,和朗日林芝说了那番话,朗日林芝才放了心。昨晚一夜,放下负担的朗日林芝缠了李恪几回,折腾了许久,现下确是身体酸乏地厉害。

    朗日林芝被李恪放躺在床榻上,对李恪道:“臣妾谢过陛下怜惜,陛下稍待,待臣妾传了多吉进来为陛下更衣。”

    朗日林芝说着,便传了多吉进殿,为李恪更衣。

    李恪传见的李靖已经在进宫的路上,李恪动作不慢,穿好衣裳嘱咐了朗日林芝一句好生歇息,便离开回了紫宸殿。

    李恪走后,多吉站在朗日林芝的床前,看着还在床上躺着的朗日林芝,面色轻松,脸颊上还带着些许粉红,气色正好,与昨日抑郁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多吉道:“陛下当真厉害,不过一夜的功夫,公主就变了模样,实在叫人讶异。不过看着公主现在的模样,多吉也就放心了。”

    朗日林芝道:“有些事情郁结于心,埋着总也不是法子,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多吉笑道:“公主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了。”

    多吉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对朗日林芝问道:“陛下已经走了,婢子可要现在给公主端药?”

    朗日林芝道:“药?那药以后都不必再喝了。”

    朗日林芝正是最好的年纪,李恪虽然来朗日林芝这边并不频繁,但也谈不上冷落,朗日林芝嫁给李恪近八载,至今还未有子嗣是有缘故的。

    因为朗日林芝在每次李恪从她这边走后,朗日林芝都会服药,这药是高原土方,用以避子之用,所以朗日林芝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怀上李恪的子嗣。至于朗日林芝为何不愿怀上李恪的子嗣,这也是弃宗弄赞对朗日林芝的多番嘱托。

    以往在朗日林芝的眼中,她是吐蕃人,身在大唐是居于异乡,吐蕃才是故国,一旦她为李恪诞下子嗣,她和孩子都会成为李恪将来对付吐蕃的手段。

    这些是弃宗弄赞曾经告诉过她的,她也曾经一度对此深信不疑,但现在,她经过昨日的事情后不会再信了。

    自打她嫁来长安至今,李恪从没有拿她作为筹码,对付过吐蕃,哪怕一次都没有,李恪反而对朗日林芝颇多回护,哪怕是在两国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候。

    反倒是吐蕃,弃宗弄赞为了求娶大唐公主,不惜给李恪施压,他在做此事的时候又可曾有半点想过他身在长安的亲妹?

    吐蕃求亲不成,弄僵了两国的关系,吐蕃使节倒是早早地跑了,却把朗日林芝陷入的尴尬的处境,也幸好李恪并没有为难朗日林芝,反而颇多体谅,否则朗日林芝年纪轻轻,如果被李恪疏远唾弃的话,这一辈子只怕都难熬了。

    多吉和朗日林芝一同长大,最关心的就是朗日林芝的身体,她一听朗日林芝所言,顿时笑了出来。

    多吉道:“我听说这些药对身体并无好处,吃多了怕是伤身,公主虽然常服滋补之药将养,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能不吃便是最好了。”

    朗日林芝道:“你说的是,我以往常服这些药,一时半会儿想有身孕只怕是不易的,你今日去一趟太医署,请太医给我开些滋养身子的方子。”

    多吉闻言,惊讶地问道:“公主是准备为陛下生子了吗?”

    朗日林芝道:“不错,我身在大唐,恐怕此生都不会再回吐蕃,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朗日林芝身在宫中,若是久无子嗣终归不是办法,以往她如此是为了吐蕃,为了弃宗弄赞,但现在她对吐蕃所为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她更不再指望吐蕃能够再庇护她,在将来支撑她,她所能依靠的是她自己还有李恪。

    朗日林芝如果能为李恪诞下子嗣,就算将来大唐不能如愿击败吐蕃,他的孩子不能成为吐蕃赞普,但至少也是大唐亲王,朗日林芝的一生便就有了依靠,这总好过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多吉问道:“公主这么做,那赞普那边该怎么交代。”

    朗日林芝道:“赞普的心里从来没有我这个阿妹,更没有顾及我的生死,我又何必对赞普有什么交代,经过这次吐蕃使团求亲,我看清了太多事情。”

    多吉知道朗日林芝的意思,多吉道:“赞普所为实在是不妥了些。”

    朗日林芝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对多吉道:“我于吐蕃而言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子,可有可无罢了,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尽力照拂着的只有我的夫君而已。多吉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们的靠山变了。”

第六十二章 李靖

    “踢踏、踢踏、踢踏...”

    清晨,安静的大明宫中,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进宫的龙道之上响起。

    大明宫内,天子居所,是不准走马的,更不要说是乘马车了,但这辆马车却能自望仙门入宫,过昭训门、含耀门,到了天子所在的紫宸殿所临的紫宸门下,一路之上如入无人之境,无人盘问,也没有一个人阻拦。

    因为禁军士卒不必多问,光是看这马车的样式,幡杆上所悬的牌号就能知道这马车中所乘的是何人了——御内乘马,天子特许,正是大唐第一名帅、卫公李靖。

    卫国公李靖,李恪的半个授业恩师,于李恪而言虽没有岑文本和秦叔宝的那般师徒名分,但李恪用兵半承李靖,半承李世民,这份实在的关系却是有的。

    李靖年已过七旬,体弱且腿脚不便,进宫的路不近,李靖只怕体力不济,故李恪特下令准李靖一月一朝,车马进宫,免于劳累。

    李靖的车马到了紫宸殿下,右龙武卫大将军席君买已亲自在殿外等候。

    “卫公。”李靖在家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席君买亲自上前,席君买亲自上前,拱手道。

    李靖看着上前席君买,道:“我不过一介老朽,幸蒙圣恩罢了,怎敢劳大将军相侯。”

    席君买起身,道:“这是末将应当的,陛下已在殿中等候,请卫公随我前往。”

    席君买说着,亲自上前扶着李靖,缓缓地登上了紫宸殿的台阶。

    李靖年迈,腿脚不便,李靖一手架着席君买手臂,一手拄着拐杖,缓缓登殿,盏茶的功夫才进了紫宸殿中。

    李靖到了紫宸殿中,此时李恪已经在殿中坐着,看着殿中墙上挂着的辽东一带的地图,全神贯注,显然是在思虑着战事。

    “老臣年迈体衰,腿脚不便,劳陛下久侯了。”李靖走到殿中,对李恪行礼拜道。

    李恪听到李靖的声音,才知李靖到了,忙把注意力从地图上抽了出来,快步上前扶起李靖道:“卫公原在府上荣养,是朕唐突了,贸然请了卫公进宫。”

    李靖起身道:“陛下不以臣老迈,还能问臣以国策,是臣之幸。”

    李靖说完,看着墙上悬着的地图,问道:“陛下方才可是在思虑东征之事?”

    李恪回道:“不错,这也是朕请你进宫的缘故,元月之后东征之战便当动兵,卫公是当世名帅,天下用兵之人无能出右者,故在此之前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当着李靖的面,李恪这么说确实有些夸赞的意思,但这也是实情,也是李恪心中坚信的事情,论及用兵之能,李靖莫说是放在大唐了,就是纵比古今天下,能和他并肩的也不会超过五个。

    李靖对李恪的夸赞神色上倒是不见有丝毫的起伏,只是道:“陛下此战,势必是有灭国之意的,此事非同小可,老臣想先听听陛下的意思。”

    “那朕来抛砖引玉,便就献丑了。”

    李恪闻言,走到地图前,顿了顿,指着地图上辽东一带对李靖道:“上次父皇亲征,一路连下辽东数城,却受挫于安市城下,高句丽安市守将梁万春善守,安市又是坚城,故而此番朕不欲以主力强攻安市,而欲兵分三路,速取高句丽。”

    此前李世民御驾亲征,为保证李世民的安危,放弃了许多出奇兵的机会,只以正师堂堂正正地攻城拔寨,故而拖了许久,拖到了入冬,李恪吸取李世民的教训,自然要另择他法了。

    李靖拄着手杖,看着李恪,问道:“不知陛下所言的是哪三路?”

    李恪先后指着安市、熊津和平壤三城道:“其路一,走大路,以大军出辽东,围攻安市城,牵制高句丽主力;其二,取水路,以偏师渡海,取泗沘城,夺百济腹地,断高句丽南面之援;其三,取小路,以精锐直取平壤,趁其大军被牵制,南北无援之际速取其都。”

    李恪所布三路大军,其中精义正习自李靖兵法。轻重相倚,以奇辅正,李恪以安市和泗沘两路主力为饵,掩护奇兵直取其都,正是李靖用兵的精髓所在。

    李靖听了李恪的话,并未急着说话,而是先思虑了片刻后,才道:“陛下这么做,只怕志不止于高句丽和百济,或还在新罗?”

    李恪的布置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新罗,但却被李靖猜出了自己的心思,这着实惊到了李恪。李恪听了李靖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笑了出来。

    李恪道:“朕用兵之道多习自卫公,朕的心思卫公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知卫公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靖笑了笑,回道:“陛下若只欲以偏师牵制百济和高句丽,何必取百济国都泗沘,直取其北面重镇熊津更好。

    熊津与高句丽相近,一旦陛下取了熊津,高句丽势必分兵南防,对奇袭平壤更有好处。陛下用兵多年,此事陛下不会不知,但陛下仍旧这么做,当是为了破百济国都泗沘,取其粮草辎重,已备久战。而陛下如此步步为营,自然为了西面的新罗。”

    李恪抚掌赞叹道:“卫公用兵,不止能断军势,还能明人心,朕佩服,实在是佩服。”

    李靖谦虚道:“陛下谬赞了,臣不过用兵已久,熟悉了。”

    李恪问道:“既然卫公已经猜出来了,那朕也就不瞒着你了。三韩之人最是反复无常之辈,其君臣上下也多逐利宵小,貌忠而实奸,最善落井下石,难以信任,留之总是隐患。朕正欲借此良机一举平定三韩,彻底绝了东患,你以为朕的布置可否?”

    李靖回道:“陛下所言极是,老臣也曾同三韩人打过些交道,他们中虽也有纯良之辈,但也多有秉性不佳之人,确实难堪大用。陛下的布置并无不妥,陛下想彻底绝了东患也是应当,只是新罗名义上还是我大唐藩属,贸然攻之恐怕会引起非议,朝中阻力也不会小。”

    李恪道:“朕也有此忧,所以朕准备先斩后奏,饶过朝堂,直接下命于将帅。”

    李靖闻言,想了想,摇头道:“若是如此,恐怕于陛下声望不佳。”

    李恪听着李靖的意思,似乎已经有了盘算,于是问道:“那卫公可有策教我?”

    李靖:“老臣听闻新罗君臣不和,新罗国主已被架空,现在新罗大权便在权臣金春秋手中,而眼下金春秋的使节就在长安,陛下何不见他一面?”

第六十三章 老骥伏枥

    就三韩之事,李恪和李靖在紫宸殿中商议了许久,一直说到了巳时中,李靖方才起身离去。

    “卫公腿脚不便,朕送送卫公。”李靖也是大唐开国元宿,三朝老臣了,李恪看着李靖起身,自己也忙起身,跟上了几步,对李靖道。

    李靖拄着手杖,看着李恪也跟了上来,欠身道:“老臣年迈,腿脚不便,陛下费心了。”

    李恪道:“卫公说的哪里话,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卫公虽已年迈,但才略不减当年,用兵之能朕这一辈子是望尘莫及了。”

    李恪虽有些奉承之意,但却也是心中所想,李靖用兵之能才冠当世,贞观之后,除了已故的李世民或可与李靖一试之外,只怕再无旁人了。

    纵观李世民一生,李世民从不曾如往代帝王那般因为功高震主的担忧而迫害过任何一个开国将领,这其中既是因为李世民自己功勋盖世,也是因为李世民对自己的用兵、驭兵之能有着绝对的信心。

    但唯独李世民对李靖有着几分忌惮,这也是李靖近些年闭门不出的缘故。连李世民对李靖的用兵之能都有几分忌惮,这足显李靖的了得了。

    李靖听着李恪的话,却玩笑道:“陛下这话出自曹操,曹操是逆臣,老臣可不敢当下此语。”

    李恪笑道:“卫公一生用兵大胆,但行事却谨慎惯了,这话倒是朕说地差了,卫公当是老狐狸,越老越诈。”

    “这句话,老臣倒是当得起。”李靖听了李恪的话,笑了出来。

    李靖年迈,脚步本就不便,又拄着手杖,就越发地慢了,从殿内到殿门的百余步路,也走了些功夫,但这还不是最难的,在紫宸殿的殿门口,有一个七寸高门槛,若是一般脚步方便的人,自然一跨便过去了,但这个门槛对于李靖而言,就颇有些吃力了。

    李靖拄着手杖缓缓地挪动到门槛边,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门槛,吃力地抬起一只脚,慢慢地跨到了门外的一侧。

    李靖的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但这对于李靖而言这才做了不到一半,因为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另外一只脚再想出去就借不得手杖的力,只能自己往外挪。

    李恪站在李靖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不禁有些戚然,当年举世无双,纵横天下的名将,如今竟也到了这个地步,连跨个门槛都如此吃力。

    李恪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李靖,将李靖慢慢地架了出去。

    李恪是皇帝,李靖是臣子,李靖没想到李恪会突然伸手扶他,先是一愣,顿了顿,但紧接着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借着李恪手上的力抬腿跨了出去。

    李靖和李恪相识多年,对李恪的性子也很是了解,李恪重情,尤其对他们这些朝中老臣更是优渥,今日就算站在这里的不是李靖,而是萧瑀或是房玄龄,李恪也一样会这么做。

    待李靖出了门后,李靖才道:“臣老迈憨态,叫陛下见笑了。”

    李恪轻叹了口气道:“人食五谷,难免都有老迈的时候,卫公如今虽已腿脚不便,但朕现在心中记着的还是当年和卫公在铁山相见,把朕接回长安时的模样,彼时卫公立泼天之功,意气风发,叫朕好生钦羡。”

    李靖笑道:“陛下还记得。”

    李恪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朕是卫公自突厥迎回的,若非卫公,朕未必能活着自突厥回京,更遑论今日了,卫公之功,朕怎会忘却。”

    李靖道:“哈哈,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老臣只怕是连马都上不去了。不过若是现在想来,老臣当年北伐最大所得非是灭了突厥,而是迎回了陛下,为我大唐迎回一位圣君。”

    李恪道:“虽是陈年旧事,但朕却历历在目。卫公乃当世名帅,南平吴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威服四夷,立旷世之功,若非卫公行动不便,朕早欲请卫公统兵,为朕东灭高句丽,再续奇功,如此必为千古第一人矣。”

    李靖摆了摆手道:“这事老臣是不成了,不过陛下要灭高句丽又有何难,李绩、苏定方不弱于臣,裴行俭、薛仁贵等虽是后进,但亦有名将之资,区区高句丽实难称大患。”

    李恪轻轻拍了拍李靖枯瘦的手背,道:“卫公所言极是,高句丽不过东北撮尔,确实难称大患,朕真正担忧的是高原之上的吐蕃,卫公回府后可要好生养着,待数载后朕西剿吐蕃之时,还需向卫公问策。”

    李靖闻言,笑道:“论及对吐蕃的熟悉,天底下还有能出陛下之右的吗?陛下对吐蕃之战,只怕早就开始布局了吧,有陛下在,吐蕃之亡不过早晚的事情。”

    李靖不知道李恪为什么会对吐蕃如此熟悉,但李恪对吐蕃了若指掌却是真的,论及对吐蕃的熟悉,哪怕是常驻陇右或者剑南多年的边将也比不上李恪。而且李恪对于吐蕃的布局早就开始了,甚至比李靖想的还要早。

    李恪和李靖慢慢地到了殿外,走下了石阶,此时李恪赐给李靖的车驾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李恪看着李靖正要登上马车,就在此时,李恪突然想起了一事,对李靖问道:“卫公,此番东征,朕有御驾亲征之意,你以为可否?”

    李恪会有御驾亲征的念头,李靖一点也不觉着奇怪,毕竟李世民在高句丽有未尽之功,李恪身为人子,想要代父全功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李恪行伍出身,身上有北伐灭国之功,亦擅御下用兵之道,李恪想领兵出征也并不奇怪。

    李靖道:“若只以战事来看,陛下知兵,若是领兵东征自可胜高句丽,但陛下乃是君王,行事可不能只看战事之上的胜负与否,还需考虑朝中大局和天下人心,臣以为陛下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李靖所言虽未明确反对李恪御驾亲征,但言辞间这样的意思已经表露无疑了,李恪道:“卫公的意思朕知道了,卫公先回吧,来日待朕得了空再去府上探视。”

    “老臣告辞。”李靖躬身行礼,登上马车离去了。

    李恪站在殿外,看着李靖登车离去,对身后跟着的席君买道:“你命人传旨,诏新罗使节紫宸殿见驾。”

第六十四章 新罗使节

    原来在李恪的计划中,半岛三韩,他本就是一个都没准备留下的,所以他对于新罗的使节就不甚关心,甚至都没有过问过哪怕一次,也就不知道来的是何人了,但当李恪问过了鸿胪寺,得知此次来使之人是谁后,却有几分欣喜。

    现在的新罗朝堂和高句丽一样,都是权臣掌权,只不过现在高句丽掌权的权臣是渊盖苏文,而新罗则是金春秋,此番新罗遣来的使节正是其嫡长子金法敏。

    金春秋掌新罗大权,会遣其子金法敏来长安倒也在情理之中,因为新罗乃大唐藩属,靠着大唐的庇护方能立足于半岛,在新罗国中,唐皇的威望甚至是要远远高过新罗王的,所以如此面圣的机会,金春秋自然要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李恪突然自己开口要见金法敏,这叫金法敏既惊且喜,他连忙收拾停当,便随传召的宫人直奔紫宸殿而来。

    “外臣金法敏,叩见陛下。”金法敏站在紫宸殿中,对李恪见礼跪拜顿首道。

    大唐颇重臣仪,故而在君臣相见时大多行躬拜之礼,若是有第一次见驾的外邦使节被皇帝召见,在进宫的路上內侍也会仔细交代清楚,这是必然的流程,內侍应当不会忘了。

    但就在內侍交代过金法敏之后,金法敏还是行如此重礼,跪拜叩首,这便有些出乎李恪的意料了。

    礼下于人,非有谋算,便是有求,而金法敏显然就是有求于李恪。

    李恪道:“使节快快请起。”

    “谢陛下。”金法敏应了一声,站起了身子。

    待金法敏起身后,李恪故作不知地问道:“使节怎地行如此大礼,可是不知我大唐仪礼?”

    金法敏忙解释道:“外臣清楚,如今我新罗仰慕天朝盛威,于国中亦大唐之年号,推学唐礼,臣清楚地很。”

    李恪闻言,不解地问道:“那你何故如此?”

    金法敏回道:“外臣在国中对君上大王行拜礼,但陛下乃君上之君,天下共主,臣自当更重几分。”

    金法敏的话说的很是漂亮,就差直接当场认主了,李恪知道他的心思,倒也不拆穿,转而看着跟在金法敏身后的內侍,內侍的手中就竟捧着一卷锦轴,于是问道:“使节还带了东西进宫?”

    金法敏转身自內侍的手中接过了锦轴,回道:“此乃我王效仿效前秦女苏蕙《织锦回文诗》之技,亲自写下并绣成的《太平颂》,臣愿献于陛下。”

    新罗真德王乃一女王,名作金胜曼,为新罗先王善德女王金德曼的堂妹,李恪知道新罗王是一女子,但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技艺。

    李恪道:“哦,展开来看看。”

    “诺。”

    金法敏得令,和內侍一人一边,缓缓展开了手中的织锦,将织锦所书展示在了李恪的面前。

    “巨唐开洪业,巍巍皇猷昌。止戈成大定,兴文继百王。统天崇雨施,治物体含章。深仁谐日月,抚运迈时康。幡旗既赫赫,钲鼓何鍠鍠。外夷违命者,翦覆被天殃。淳风凝幽显,遐迩竞呈祥。四时和玉烛,七曜巡万方。维岳降宰辅,维帝任忠良。三五成一德,昭我唐家唐。”

    真德女王聪慧而有才名,在新罗国中被称作“才情之妙,超迈古今”,但就李恪看来,真德女王这首《太平颂》不过应制之作,大唐朝中能作出的也不会少了,但此诗毕竟是番邦君王所著,还亲手绣在了织锦之上,就显得极为难得了。

    其中尤其是那句:“幡旗既赫赫,钲鼓何鍠鍠。外夷违命者,翦覆被天殃”更有些意思,这句中的外夷违命者所指的自然就是高句丽和百济了。真德女王这卷织锦不止是献礼,也是请战来了。

    “好诗,没想到令君竟有如此文采,令君所著,着实叫朕惊叹。”且不论李恪究竟以为如何,但就李恪一看到此物,便先赞扬了一句。

    金法敏谦虚道:“鄙国风物,不比天朝,叫陛下见笑了。”

    李恪问道:“如此难得的珍宝,使节为何不在元日大朝之上拿出,反倒此时献上呢?”

    金法敏回道:“我新罗乃天朝藩属,举国上下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鄙国献此物非是为了附和别国,对陛下歌功颂德,而是为了表对陛下之忠,对天朝之望,故而私下献上。”

    金法敏虽然这么说,但李恪也猜到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在元日大朝之上歌功颂德的太多,其中不乏诗作,亦不乏珍宝,若是在元日大朝上将织锦献上,未必会被李恪如现在这般重视。金法敏在此事之上倒也颇有几分心机。

    李恪并不点破金法敏,只是笑道:“朕以为此诗甚好,若有机会,朕都想见一见你们这位才情不俗的女王了。”

    金法敏能被金春秋前来使唐,绝不止是因为金法敏是他的嫡长子,更重要的是因为金法敏自己就颇多智略。

    金法敏一听李恪所言,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的机会,金法敏忙道:“若是能朝见圣君,自也是我王所愿,只是鄙国往天朝之路,陆路不通,唯海路一条,海上风浪大,颠簸地厉害,又偶有海匪,我王是女子,恐怕当不住这般折腾,故而未能成行,还望陛下勿怪。”

    半岛三韩,高句丽居北,百济居东南,而新罗则居西南若是从新罗想自陆路来长安,必要取道高句丽,这以如今高句丽和新罗的局势,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他们只能坐船而来,而一走海路,海上的风浪且不说,还可能会遇到海匪或是百济的船只,要一个女王这么做,确实是难为她了。

    李恪闻言,也顺着金法敏的话,道:“使节说的是啊,新罗在南,高句丽在北,这陆路确实是断然不通的。”

    金法敏道:“外臣闻大漠诸国,为朝见天子,于大漠中修了一条贯彻南北,直通长安的大道,名作‘参天可汗道’,我新罗亦久慕天子圣德,举国盼此道久矣。”

    金法敏说着,似是说到了动情之处,竟一下子哭了出来,眼泪也自眼角流下,浸湿面颊。

    论演技,当初李恪还是皇子时就是此道高手,如今看着金法敏在自己的面前形具神生地嚎哭,也不禁想在心中为他喝声采了。

    李恪见状,忙安抚道:“使节何必痛哭,正如使节所言,新罗乃我大唐藩属,对朕忠心耿耿。这参天可汗道早晚都是要开的,只是现在高句丽横亘于北,非一时之计罢了。”

    金法敏闻言,哭声更重了,金法敏顿首在地,对李恪道:“鄙国望天朝之威久矣,请陛下发下大军,鄙国愿会同陛下出兵,剿灭高句丽,望陛下恩准。”

第六十五章 与谁谋

    金法敏在殿中待了许久,先是跪拜后是献礼,唱了一处好戏,但这些不过都是引子而已,真正到了这一步才算是戏肉。

    李恪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金法敏,道:“高句丽拥兵二十万,也是大国,想要贸然灭之恐怕不易啊,别的不说,光是这军粮耗用就足叫朕头疼了。”

    其实在金法敏进宫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辽东传来的消息,大唐河北边军北调,已经奔赴辽东了,这显然就是有意动兵,不过新罗不知道李恪的用意,不知李恪是为了灭国,还是只是如过去那样为了骚扰。

    金法敏要做的就是劝说李恪把战事扩大,最好是全部烧到高句丽和百济两国的身上,他们才好从中取利。

    金法敏忙道:“若是陛下同意出兵高句丽,鄙国愿为陛下分忧。”

    李恪问道:“你们如何分忧?”

    金法敏回道:“鄙国愿出粮两万石资助天朝东征大军,出兵五万余助大唐攻打高句丽和百济。”

    李恪听着金法敏的话,嘴角轻挑,眼中露出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不屑,新罗人行事,倒也真是精打细算地厉害。

    大唐大军东征,来回千里,区区两万石粮草不过杯水车薪,聊胜于无罢了,至于那五万大军,与其说是助战,不如说是来助威摘桃的,他这怕是想跟在唐军的身后多得些好处而已。

    李恪盯着金法敏,问道:“你觉得朕缺这两万石粮草吗?我大唐若是举战灭国,至少要调动二十万大军,区区两万石能够几日之需?”

    李恪所言也是实情,两万石粮食,还是在战时,就算省着点,这两万石粮食最多供二十万大军十日耗用,这还没算上来回运送的民夫和马匹的损耗。

    金法敏咬了咬牙道:“那三万石如何,我新罗国力不比天朝,再多只怕就难为我等了。”

    三万石是此来大唐,金春秋给金法敏的上限,金法敏知道三万石粮草对李恪的吸引不会太大,李恪也不会太看在眼中,但这确实已经是新罗的极限了。

    其实李恪从头到尾都没有打过新罗粮食的心思,因为李恪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新罗的几万石粮食,而是整个新罗国土和百姓。

    李恪道:“我大唐土地广袤,物产丰饶,区区三两万石粮草朕要与不要都无妨,也不会在意。”

    李恪的话有些松口的意思,金法敏听着,脸上慢慢露出了些许笑意,但是紧接着,李恪的话却又出乎了金法敏的意料。

    李恪接着道:“高句丽和百济不服王化已久,这仗朕可以打,这粮食朕也可以不要,但你要知道,朕东征是冒着东西开战的风险的,所以此战干系重大,前后调度极多,出不得半点岔子,朕不能平白地拿我大唐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和关中的安危犯险,你说是也不是?”

    昨日大宴,金法敏也在场,看到了吐蕃使团的事情,也知道如今大唐和吐蕃间的关系,他不知道吐蕃的现状,但就表面来判断,李恪说的都是实情。

    金法敏不知李恪何意,只得先道:“陛下说的是,此战大唐冒着东西开战的风险,我新罗也是赌上了国运,此战于我两国都干系极大,不容有失。”

    李恪道:“即使如此,那你至少也该让朕知道,朕是在同谁谋划吧,免得前后所论不一,叫朕和朕的东征大军难做。”

    金法敏当即回道:“外臣是新罗使节,陛下自然是在与新罗谋划。”

    李恪道:“新罗,新罗有数十万人,朕总要跟说地算的人来定论吧,将来我大唐大军出征,唐军主帅自然也要和说的算的人来商议,否则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最怕的就是犹疑不决,我大唐二十万大军悬于辽东,朕如何安心?”

    李恪所言在理,而金法敏也知道李恪说的是什么意思,寻常来讲,这句话李恪是不必问的,因为国中掌权的自然是国主,但偏偏新罗不是如此,新罗掌权的是金春秋和金庾信,新罗女王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金法敏硬着头皮地回道:“新罗的事情自然由新罗朝廷商议决断。”

    李恪笑道:“是新罗王,还是金春秋和金庾信?东征之战,大战前后都有许多事情要调停,最耗时日,而朕的东征大军一旦启程,西边的吐蕃随时会起兵叩边,这你也该知道,所以朕的二十万大军每在外多一日,陇右甚至关中便会多一分威胁,你们必须给朕一个准确的答复。”

    金法敏听着李恪的话,顿时急了,新罗在半岛中最不被人待见,和百济是世仇,又和高句丽不和,如果没有大唐相助,不出十年新罗就会被高句丽和百济吞并,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新罗国年年向大唐请兵,如今眼看着大唐出兵在即,却卡在了这件事情上,金法敏怎能不急。

    但李恪说的又是实情,大唐和吐蕃已经撕破了脸,吐蕃二十万大军随时都有叩边的可能,如果李恪的唐军精锐一直陷在半岛,确是会危及关中,李恪不得不考虑。

    金法敏道:“先王暴毙,大王继位,眼下大王年才过双十,而且又是女子,先王担心国中内外交困,大王力有不及,故留下家父掌权辅政,以待将来平定了高句丽和百济之患后,再还政于大王。现在国中朝政是家父在参度,陛下若有吩咐,只管知会家父,家父还是能拿得定主意的。”

    李恪能说出金春秋和金庾信的名字,那必定还是知道新罗国中的情况的,金法敏不敢在此事上当面诓骗李恪,故而说了实话。

    金法敏说了这话,心里也有些担忧,毕竟金春秋在新罗所行僭越,而李恪自己又是君王,他担心李恪介意此事,迁怒于他们父子,不过好在李恪并没有。

    李恪道:“国主当国也好,权臣辅政也罢,这些都是你们新罗的内务,朕无心插手,更懒得过问,朕只是想告诉你们,朕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愿耽搁时间,所以朕只想知道新罗是谁在主事,主事的人是否忠于大唐,忠于朕,如此足矣。”

    金法敏闻言,松了口气,一口应道:“陛下放心,家父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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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