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萧月仙的心思
李恪在昭庆殿待了会儿,手头还有许多朝务要处置,于是就早些回去了。
萧月仙看着李恪出了昭庆殿,先是命人将李琨和李岚带去了偏殿,而后又遣走了殿中的所有人,独留下了自己和她的心腹侍婢林鸾。
萧月仙才入宫不久,她的心腹自然不会是宫中调配来的,萧月仙执掌盐行和漕运多年,从来不缺人用,手上的干练之人不少,而林鸾正是其中翘楚。
林鸾原本是萧月仙安置在扬州盐行里的管事,萧月仙身在长安,不能一直待在扬州,她在扬州的一切安排就都是靠着林鸾完成的。
林鸾帮着萧月仙在扬州斡旋上下,不止是盐行,就是官府之中也都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她和齐镇同为萧月仙最得力的左右手,只不过齐镇是男子,进不得宫,所以萧月仙在进宫前就专程从扬州调来了林鸾,和她一同进宫。
当初和林鸾一同进宫的还有另外几个萧月仙信得过的婢女,现在昭庆殿中的一切就是林鸾带着这些个婢女在做。
“小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待殿中众人走后,林鸾先开口对萧月仙问道。
林鸾跟随萧月仙多年,对萧月仙的脾性最是熟悉,她看着李恪刚走,萧月仙就屏退左右,知道萧月仙必是有事要交代她。
萧月仙道:“你帮我备一份厚礼,出宫跑一趟荆国公府,就说为表我谢岑相为父除罪之恩,特上礼言谢,待来日得了空,定携琨儿亲自登门,聆听教诲。”
萧月仙口中的荆国公便是中书令岑文本,岑文本乃李恪业师,在李恪登基一路上助益极大,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岑文本的话,有没有李恪今日的帝位都不一定,所以李恪在登基之后就给岑文本晋了荆国公爵,加了太师衔。
林鸾对萧月仙再熟悉不过了,萧月仙一开口,林鸾已经猜到了萧月仙的意思。萧月仙这哪里是单纯地想要谢过岑文本的回护之情,她这是要借此事来拉近和岑文本的关系。
现在的岑文本虽然官位不曾大动,还是中书令,但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他是帝师,李恪的从龙功臣中功列第一的潜邸之臣。现在岑文本的权势和声望都早已盖过了尚书左右仆射,尽管岑文本行事谨慎,从不逾矩,但这却是既定的事实。
李恪刚走,萧月仙就动了拉拢岑文本的心思,为的是什么也就不必多做猜度了,自然是要给新晋周王的李琨在朝堂铺路了。
林鸾知道萧月仙的意思,也知道萧月仙行事向来有度,但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娘这么做,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
今日萧月仙才到昭庆殿,是她进宫的第一日,她就这么急着要见岑文本,实在是表现地急切了些,这也就是林鸾是萧月仙的心腹,设身处地地为萧月仙思量,否则也问不出这样的话来。
萧月仙知道林鸾的担忧是什么,于是问道:“你可是怕陛下知道了此事,对我心生忌惮?”
林鸾回道:“婢子正是此意,陛下何等聪明,小娘这么明目张胆地见岑相早晚必被陛下察觉,若是陛下因此而疏远了小娘,小娘反倒得不偿失。”
萧月仙笑道:“你多虑了,我这么做本就是陛下纵容的,或者说是我的所为正和了陛下的心意。”
林鸾不解地问道:“小娘怎知陛下的心思?”
萧月仙回道:“陛下若当正忌惮此事,他欲封琨儿在洛阳,又何必用如此显贵的周王王号,古之建国于洛阳一代的古国名又何止一个周朝,陛下之所以这么做,不止是因为疼爱琨儿,也是为了借琨儿的周王号制衡皇后和太子,现在正宫那位武皇后的权势可大地吓人。”
林鸾听着萧月仙的话,越发地不解了,接着问道:“那婢子就更不明白了,既然小娘知道陛下是以小郎限制太子,并非有意传位于小郎,小娘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萧月仙道:“凡事哪能都这么看,贞观年初,先皇就对陛下尤为恩宠,难道当年先皇重宠陛下之时便对陛下有了传位之心吗?”
自打贞观四年,李恪北还后,李世民对李恪的恩宠便直追李承乾,但那时的李承乾还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也是李世民极是满意的储君,那时李世民虽然也宠爱李恪,但自然还没有传位李恪的心思,甚至是连半点都没有。
李承乾会丢太子之位其中萧月仙出力甚多,萧月仙也清楚地很。
李世民开始有立李恪为太子的念头是在李承乾为了一个男宠杀了太子家令权万纪之后;李世民打定主意要立李恪为太子是在长孙皇后病故,李承乾谋反之后;而李世民真正开始大肆给李恪放权,准备叫李恪继位是在李世民东征重伤之后。
这前后的跨度可是十多年的时间,若是没有这十多年的积累,李恪想要登基谈何容易。
其实林鸾虽然足够叫萧月仙信任,但林鸾毕竟还只是她的心腹婢子,有些话萧月仙本不必向林鸾解释地太过清楚和透彻,但现在萧月仙许多事情都要依仗着林鸾去做,她一定要给林鸾足够的信心,否则林鸾又如何竭尽心力地为她办事。
萧月仙接着自己的话,自问自答道:“没有,至少在贞观十一年前从没有过,但最后还不是叫陛下寻得了良机,入主东宫了吗。现在陛下正是壮年,还远远没到传位皇子的时候,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当年陛下做的事情。”
萧月仙之言入耳,林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正如萧月仙所言,当年的李世民何等聪明,长孙家何等权重,绝非现在的武家可比,这样尚且叫李恪寻得了机会,更何况是现在。
“小娘说的是,婢子记下了。”林鸾闻言,应了一声。
萧月仙点了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萧月仙看着自己身处的昭庆殿,眼中是踌躇满志的味道,似是对林鸾说话,也是对自己说话。
“我们现在住着的昭庆殿就是当年母后住着的地方,现在琨儿每日安眠的床榻之上当年躺着的就是陛下,陛下能从昭庆殿走进甘露殿,那琨儿也一样可以。”
第二十一章 整治北衙
萧月仙何等聪明,面对李恪和武媚娘她都不会胡乱行事,她此番命林鸾去拜谢岑文本,看似是有些鲁莽,但萧月仙也有自己的思量。
如果萧月仙私下悄悄地去见岑文本,如果被人察觉了出来,不止会显得自己另有图谋,严重地会使李恪不悦,现在萧月仙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去见岑文本,反倒叫旁人说不出话来,毕竟岑文本给萧月仙生父萧铣脱罪是事实,知恩图报总是不会错的。
而岑文本本就是萧铣旧臣,和萧月仙是有些交情在的,只要能借此事和岑文本搭上边,就有拉拢岑文本的机会。
在萧月仙看来,萧月仙自己为李恪执掌盐行和漕运多年,在朝外势力颇重,和王玄策、席君买、马周等人也都相熟,再加上她本就是兰陵萧家女,如果她能拉拢萧家势力,同时结好岑文本等人,她的爱子李琨未必不能走李恪的路,登上储位,毕竟李恪正是壮年,她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萧月仙的心很大,想要做成此事难比登天,她这样的情况如果放在其他朝代,萧月仙未必会有这样的心思,毕竟太子是国本,只立嫡长,轻易是不会动的。
但在大唐不同,李世民和李恪这对父子治境安民,虽有大功于国,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父子二人给大唐的皇位承继开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开头。
李世民打破了长子继位的规矩,李恪打破了嫡子继位的规矩,这使得不止是皇子,就连朝臣对储位的承继都持有了保留态度,毕竟大唐立国至今,可还没有一个嫡长子继承过皇位。有李恪这个父皇珠玉在前,萧月仙对李琨自然也抱有了更多的期望。
说起来萧月仙也是聪慧,其实李恪册封李琨为周王并非刻意为之,是帝王心理作祟不假,但这只是李恪下意识的作为,是本意,而非刻意,萧月仙猜到了李恪自己兴许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只不过萧月仙猜地还不够通彻。
因为李恪真正想要制衡的从来都不是太子李璄,李璄将来的权势再大李恪也不怕,李恪担心的是皇后武媚娘,李恪比谁都清楚武媚娘的本事和她的野心能够达到的上限,李恪对此不可不防。
太极宫,甘露殿,内殿殿外。
今日是萧月仙和李恪一子一女进宫的日子,刚刚从昭庆殿逗弄了一双儿女后回宫,李恪的心情倒也不错,但就当李恪到了甘露殿内殿殿外时,脸色却有些难看了起来。
甘露殿是皇帝寝殿,是李恪就寝和处置朝务的所在,依例若是李恪不在殿中,是任谁都不能轻易进出的,尤其是干系最重的甘露殿的内殿,但就当李恪到了殿外时,却看见了皇后的仪仗。
皇后仪仗在此,说明是武媚娘来寻李恪了,武媚娘来寻李恪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武媚娘的侍婢都在殿外候着,却唯独不见了武媚娘,说明武媚娘已经进去了。
李恪见状扭头看向了席君买,席君买知道李恪的意思,瞬间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席君买是李恪心腹爱将,为李恪执掌亲卫,被李恪托付以性命,武媚娘能够在李恪没有允准的情况下进甘露殿的内殿,必是殿中亲卫放进去的,说白了就是席君买和他的麾下失职。
“皇后是何时到的,为何就进了内殿?”席君买面色通红,不等李恪发问,拉过身边的一名护卫,便问道。
护卫回道:“是值守的张郎将放进去的,皇后进殿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李恪闻言,也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这护卫是席君买的心腹,自陌刀营调上来的,但他口中的张郎将却不是席君买的人,是自原东宫内率府调上来的。
以往李恪在东宫时,武媚娘进出光天殿是李恪默许的,就算李恪不在殿中也可以出入自由,这些东宫内率府的人自然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哪怕现在李恪为帝,也不会阻拦武媚娘进宫,或者说是不敢阻拦。
如果仔细计较起来这不能算是席君买的问题,问题是根本出在现在的北衙禁军的制度上,现在的禁宫卫率都是李恪的人不假,但人员太过杂乱了,有原东宫内率府的人马,有李恪心腹右骁卫的旧部,有席君买原陌刀营的人马,还有北门屯营和飞骑的人马,没有明细和严格的划分。
李恪轻叹了一声,道:“现在北衙人马实在是太过杂乱了,若是长此下去,早晚必出乱子。”
李恪知道事关武媚娘,有些东西不是席君买能够掌控的,李恪无意因此事怪罪爱将,李恪的话其实也有些为席君买开脱的意思,但席君买自觉失职,却不愿为自己狡辩。
席君买跪于李恪身前,拜道:“此乃末将失职,还望陛下降罪。”
李恪见状,忙将席君买扶起,道:“君买快起来,你跟随于朕左右,又不在甘露殿,哪容易事事都问地过来,此事你难脱干系,但也算不得多大的罪过,问题不都在你的身上。”
席君买道:“今日发生此事末将难辞其咎,末将甘领一切责罚,请陛下放心,今日之事只此一次,以后绝不会再有。”
李恪想了想,道:“这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北衙禁军之制太乱,自立国起便是如此,朕登基前后的这段时间更是尤为混乱,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整肃北衙禁军,而要整肃北衙,朕还要你多多出力。”
在李恪登基之前,宫中虽然一直也都有北衙禁军这个说法,但所指的基本就是北门屯营的三万士卒和飞骑将士,没有一个固定的划分,而在李恪登基之后,北衙禁军的人马就越发地混乱了,这样就是有了方才的情况。
要想彻底杜绝这个情况,唯一的法子就是完善北衙禁军的建制,如此一来行令和规制上下如一,才能确保万全,不出岔子。
这个问题其实李恪一早也有察觉,但并不急于一时,可今日之事却给李恪敲了个警钟,北衙禁军上下确有漏洞,今日是武媚娘进殿自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如果有怀有异心的歹人混了进来,又该如何呢?此事对李恪而言已是不得不做了。
席君买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李恪道:“此事朕已有思量,你遣人传秦师、定方、程知节、李君羡,还有高侃来甘露殿见朕。”
李恪看了眼门外的皇后仪仗,想了想,又道:“另外以你的名义,将那个郎将杖责二十,时候不同了,有些规矩也该立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 李恪之忧
北衙禁军的混乱只是受时局影响,是一时之下的情况,李恪对北衙禁军还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所以北衙禁军的问题决不能说是积重难返,只要李恪下定决心去做,就能做地妥当。
一面李恪命席君买传见诸将,一面自己就先进了甘露殿,但当李恪进了甘露殿后,看了过去,瞬间眉头微皱,心中也不免多了些担忧。
武媚娘正坐在殿中,确切地说是正坐在李恪的书案之前,而李恪的书案上则正堆放着朝廷各部和地方州县、都督府呈递给皇帝阅览的奏章,这些奏章纵说这是大唐的最高机密也不为过,这桌案上堆着的就是大唐朝政。
武媚娘靠在书案边,低着头,自然就是在看书案上的奏章,看得很是入神,甚至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都不曾注意到李恪已经进来了。
武媚娘会这么做,李恪是有心理准备的,倒也并不觉着讶异,因为自武媚娘嫁给李恪后,她便常帮着李恪打点朝务,在楚王府时如此,在东宫时亦是如此,已经养成了习惯。
其实就在李世民东征染病,把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要的朝务交给李恪后,李恪就想过不再让武媚娘接触朝务,但武媚娘当时的反应颇大,李恪担心继位之事功亏一篑,故而收起了那个心思。
现在李恪登基未久,武媚娘仍旧还是以往的习惯,常会来甘露殿帮着李恪整理甚至草拟奏章,李恪也曾经暗示过武媚娘,劝她不必如此辛劳,但她却不曾听了李恪的话,还是如此。
如果武媚娘是长孙皇后那种宽和不争的性子,这些倒也罢了,但李恪太了解武媚娘了,武媚娘对朝政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和热情,她绝不是善茬。
奏章就是朝政,奏章的批复如何直接关系朝堂安稳与否,而武媚娘通过这种手段来影响李恪的判断,甚至是影响朝局,李恪担心再这么下去,武媚娘必会得寸进尺,更进一步地干预朝政,甚至借此直接插手朝堂,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
女主临朝,日月凌空,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李恪愿意看到的,李恪也绝不能接受朝堂之上出现所谓的天后,否则朝堂必将大乱,兴许武媚娘自己都会在这朝堂纷争中陷入危局,丢了性命。
李恪和武媚娘毕竟夫妻多年,李恪对武媚娘感情还是极重的,非必要李恪不愿和武媚娘把关系闹僵,更不愿意看着武媚娘有危险,所以为了大唐朝堂,也是为了武媚娘自己,李恪必须要趁早打消武媚娘的念头。
李恪打定了主意,站在殿门处,顿了顿,收起了眉间的愁容,缓缓地走进了殿中。
“哦?媚娘来了。”李恪走到了殿中,仿佛刚看见武媚娘一样。
李恪的声音入耳,武媚娘才从眼前的奏章里抽出眼睛来,忙起身对李恪屈膝行李道:“三郎来了,媚娘拜见陛下。”
李恪笑了笑,上前扶起了武媚娘,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媚娘不必多礼,快起来。”
武媚娘道:“此处虽无外人,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否则如此成了习惯,来日再有旁人在场,媚娘失了礼仪便是大事了。”
武媚娘说着颇有道理,听着也乖巧地很,好像很识得大体,但李恪却不免有些无奈。
若是武媚娘当真能如她自己说的这般懂得进退便好了,李恪也不必这么烦心,可偏偏武媚娘重的只是小节,懂得进退也只是在表面上,在大事上面她逾越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她有意干预朝政,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李恪拉着武媚娘的手,走到了书案前,看着书案上已经被动过的奏章,问道:“媚娘何时到的?”
武媚娘回道:“媚娘也就刚到,三郎便就来了。”
李恪笑道:“辛苦媚娘了,媚娘每日为我打理后宫已经不易,今日还要多操劳这些事情。”
武媚娘性子最是要强,李恪若是直接当面告诉武媚娘,以后不准她再接触朝政,她必定不愿,甚至还有可能会和李恪争执,这不是李恪想要看到的,所以李恪也只能另寻法子,先是旁敲侧击。
但武媚娘显然是没有领会到李恪的意思,或者说是不想领会到李恪的意思,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回道:“这是媚娘应该做的,三郎每日辛苦,媚娘能多为三郎分担些自是好的。”
武媚娘的话听着像是好意,但李恪轻易可是不敢领受的,唐史上的高宗李治就是让武媚娘分忧,结果分地诸子逢厄,宗室遭难,甚至连李家江山都被分去了。
现在的武媚娘多半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想要接触朝政,扩充权势,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已,但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权力的增加而滋长的,等到武媚娘越来越多地接触朝政,她的心态和**可就会变了,李恪最不敢赌的就是人性,尤其是武媚娘这样生来就注定不平凡的人。
李恪道:“媚娘的心意我心领了,但看着媚娘每日辛劳我怎忍心。”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心里有些不利索了,正如李恪所想的那般,武媚娘插手朝政是有揽权的意思的,只不过现在的武媚娘还没有真正地走到台面上,她揽权的目的多半还是为了自己和李璄地位的稳固,毕竟大唐的储君之位向来是不稳的,这一点武媚娘也清楚地很。
当初长孙家何等权重,尚且没有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武家远比不得长孙家,所以武媚娘要做的还有更多,但现在依着李恪的意思,显然是不愿武媚娘再多干预朝政了。
但武媚娘的性子又怎是容易服软的,尤其是李恪对他一向宠爱非常,对她更多养了几分骄纵。
李恪的话入耳,武媚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很快两行清泪也适时地从眼角流下,梨花带雨地抽泣了几声,委屈地对李恪问道:“以往三郎都不会如此的,可是因为如今三郎登基了,便觉着媚娘再也无用了,帮不上三郎了吗?”
第二十三章 翰林学士
武媚娘的模样楚楚可怜,武媚娘口中的李恪也大有一朝登天,便忘却了糟糠之妻的负心郎的味道,就连李恪自己看着都觉着心有不忍,仿佛李恪若是真的彻底拒绝了武媚娘,便是薄情寡义之人了。
李恪对武媚娘颇为疼爱,所以武媚娘的这一招对李恪可谓是屡试不爽,以往武媚娘若和李恪有什么争执,只要这么一闹,李恪没有不退让的,只不过这一次武媚娘是低估李恪的决心了。
李恪这次这么做,是为了朝廷,为了江山,为了李璄,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武媚娘,他必须要把苗头扼杀在萌芽之中,所以李恪一定会坚持下去。
李恪缓缓揽过武媚娘,将武媚娘搂在怀中,对武媚娘柔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多想。”
李恪待武媚娘还是一如既往,武媚娘被李恪揽在怀中,轻抚着后背,便和往常一样,武媚娘起初还当是自己的反应有了作用,李恪不会再坚持此事,武媚娘正好可以借此更进一步,让李恪彻底接受此事。
但武媚娘显然是想错了,李恪疼惜她不假,却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李恪搂着武媚娘,接着道:“我是觉着现在璄儿年纪渐渐大了,也到了进学的关键时候,璄儿身为太子,千万不可出了岔子,我每日忙于朝政,未必总能看着他,璄儿这边还需你来多多看顾。”
李恪的话说着自是很有道理,毕竟前太子李承乾可就是一个长歪了的典型,李承乾年少时何等聪慧,但长成后却走了歪门邪道,以至于丢了原本唾手可得的皇位。
李恪是好意,但李恪的话到了武媚娘的耳中,可就是另外一个味道了,在武媚娘听来,李恪的这些所谓说辞都不过是掩饰,他的目的就是不愿自己接触朝政。
但武媚娘偏偏又不是寻常女人,她不接触朝政便不能渐渐掌权,武媚娘若是手中无权就会没有安全感,毕竟如果宫中的女子无权,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娘家,但武家不是什么世家名门,武媚娘总不能把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武元爽、武元庆这两个庸才身上吧。
不过武媚娘也知道轻重,李恪让着她是因为宠爱她,而不是畏惧她,行伍出身的李恪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如果武媚娘跟李恪硬争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武媚娘。
武媚娘稍顿了顿,才对李恪道:“三郎不让我帮你处置朝务,那你自己一人如何忙得过来。你登基的年纪与父皇相仿,父皇就是因为凡事亲力亲为,常年累月的操劳累坏了身子,媚娘可不愿三郎也这样。”
武媚娘帮着李恪草拟奏折虽然有干政的嫌疑,但客观上确实也帮李恪节省了许多功夫,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没有武媚娘,李恪每日光是批阅奏折的时间就要延长至少一倍,确实要多费上许多心力。
不过李恪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让武媚娘干政,自然也是早已想好了后招。
李恪道:“多谢媚娘的关心,此事媚娘大可放心,我已经有了打算。”
李恪之言入耳,武媚娘先是一愣,而后问道:“三郎的打算是什么?”
李恪回道:“我欲在日华门西,万春殿南置一处翰林院,取“文翰之林”意,引博学之士入馆,封翰林学士,用以每日垂询,如此我便不必每日太过辛劳了。”
武媚娘不解地问道:“翰林院?在东宫不是已经有弘文馆了吗?又何必再另置翰林院?”
李恪笑着回道:“弘文馆治文,修撰典籍、讲学授义,而翰林院治政,咨政议事,草拟奏疏诏制、协办政务,所工不同,自然须得另置。”
此前武媚娘对李恪口中的翰林院还不甚清楚,但现在武媚娘便明白了过来,李恪所说的翰林院是天子私人所置的机要之处,帮着李恪问政并草拟奏章,能做的事情比她之前更多,若是此事成了,的确会帮着李恪省力不少。
但武媚娘很聪明,对政治也有天生的敏感,她听李恪这么一说,便就觉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武媚娘问道:“三郎这么做无异于是将手中帝王之权分于臣子,这些臣子毕竟是外人,三郎就不怕他们内外勾结,蒙蔽天听吗?”
武媚娘的言下之意,翰林学士分了帝王之权,不止会使皇权日轻,还会有翰林学士勾结宰相的可能,毕竟这些臣子都是外人,哪有武媚娘这个自家人靠谱,一心向着李恪。
李恪摆了摆手道:“如此媚娘可就说差了,草拟诏制分的是中书、门下之权,咨政议事分的尚书和六部之权,我设翰林院分的是相权,可不是皇权,也正是因为翰林院分了相权,所以他们越不可能和宰相勾结。”
李恪顿了顿,接着道:“而且翰林学士是我于宫中所设,不在宰相之下,直属皇帝,翰林学士只要我想裁撤,随时可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恪口中的翰林院本就是八百年后明朝内阁的雏形,自有内阁后,再无“相”这一说,只有辅臣,内阁的出现从来都是为了替皇帝分忧,并打压相权,李恪自然不担心因此会使得宰相权重,相反地,反倒会使皇权更重。
之前武媚娘急着反驳李恪翰林院的想法,故而没有仔细想清楚,现在听着李恪的话,武媚娘已经明白了过来。
翰林学士集中书舍人、黄门侍郎、左右丞之能于一身,翰林院若是能愈发地成型,反倒是李恪节制宰相,控制朝堂的方式之一。
在武媚娘看来,翰林院的出现是取代自己的,而翰林院之说武媚娘此前从未听闻,那自然就是李恪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了,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绝不会是一两日的功夫,有此可见李恪为了叫自己疏远朝政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一时间武媚娘竟没有什么好的说辞再去说服李恪,毕竟皇后干政本就于理不和。而且武媚娘不会知道,李恪所说的翰林学士的雏形就是本来应该是她在二十年后设立,用以分宰相之权,干预朝政的北门学士。
就在武媚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席君买也到了殿外。
“陛下,秦太保他们已经奉诏到了,现在殿外等候。”席君买站在殿外,对李恪道。
武媚娘见状,知李恪还有要事商议,于是也识趣请辞,自己先回了立政殿。
第二十四章 位次
武媚娘走后,席君买才领着秦叔宝、苏定方、程知节、李君羡,高侃几人进殿。
这几人都是现在执掌皇城兵马的关键人物,秦叔宝执掌北衙禁军主力的屯营大军,坐镇玄武门;席君买掌近卫和百骑,值守内宫;苏定方率左卫镇守朱雀门,节制左右武侯卫,余者程知节、李君羡和高侃也各率部众值守宫中要害之地。
“末将拜见陛下。”几人一起进殿,对殿中上首坐着的李恪俯身拜道。
李恪抬了抬手,道:“诸位将军来了,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谢陛下。”几人应了一声,各自在殿下散开坐下。
几人都是军中宿将,执掌北衙的关键人物,不过他们也都是有尊卑之分的,在李恪登基前,几人中最是尊崇、权利最大的当属程知节,但在李恪登基后,便就成了李恪授艺师父,新晋太保的秦叔宝了,至于苏定方和席君买虽是李恪心腹,但资历终究是低了一辈。
秦叔宝靠着李恪右手边坐下,这自是绝无异议的,毕竟秦叔宝是官居正一品的当朝太保,虽是虚位,但也足显其尊,但待秦叔宝在李恪右手边坐定后,接下来程知节的举动却叫旁人为难了。
程知节是开国元宿,无论是功勋还是威望俱为军中翘楚,还是排在苏定方之上的,依例当居次席,在李恪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但程知节却并非如此,程知节竟自己走到了秦叔宝的下手边,自己就坐了下来。
这一下子也就难倒了苏定方,若论统兵之能或是在李恪心中的份量,苏定方绝对是要高于程知节的,但朝廷位次却不是按照这个来排的,若是按照上朝的位次来,苏定方当居第三,也就是程知节现在坐着的位置,程知节还在苏定方之上,应当坐到秦叔宝的对面去。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爱将,自己又有盖世之才,苏定方近几年起势极快,在李靖退出朝堂的情况下,在军方大有要和李绩并列的意思,但这只怕还是后面几年的事情了,就眼下而言,苏定方的位次还要稍低于程知节的,苏定方行事也一向低调,不会仗着李恪的宠信就擅自越了过去。
程知节突然这么坐下,也打乱了原本苏定方的计划,不过好在苏定方还颇有急智,苏定方见状,自己也不坐在左边上首,而是自己坐到了程知节的对面,空出了李恪左手边的位置。
李恪见状,笑道:“程大将军这是何故,这不是叫定方这些后进之辈为难吗?”
程知节回道:“末将不过靠着早年的尺寸之功,蒙先皇和陛下不弃,引为上卿,但这点自知之明末将还是有的,定方无论功勋还是才干俱在末将之上,也自当居于末将之上。”
李恪看着程知节的举动,听着程知节的话,也知道了程知节的意思。
程知节虽是武臣,看着大大咧咧的,但精熟于人情世故,甚至比许多文臣都做的更好,他这么做可不是因为耿直,更是有他自己的思量。
程知节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有三:其一,李恪登基,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苏定方有能力、有战功,现在的苏定方势头正盛,盖过程知节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是很短的时间问题,程知节这么做是为了让位后进,交好苏定方;
其二,李恪登基未久,正是大肆提携自己人的时候,而程知节虽然也对李恪别无二心,但却是先帝旧臣,程知节当着李恪的面甘居于李恪之下,是向李恪示好、示弱;
其三,也是程知节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试探李恪,试探李恪对他这个先帝心腹的态度,如果李恪对他还好,程知节自然还会继续留于北衙,如果李恪显得对他疏远,那他就要寻机调去南衙或者外镇了。
其实对于程知节其人,李恪还是能用也要用的,首先程知节是聪明人,对李恪也忠耿,懂得进退,这种人留在身边最好;其次程知节是先皇的人,李恪留用并重用程知节也能叫老臣们安心。
李恪对程知节道:“大将军是国之重臣,父皇托以性命的爱将,父皇生前也曾同朕不止一次地提起大将军,多有褒奖之词,朕对大将军也很是钦佩,今日这次席就是专为大将军所设,大将军就莫要推辞了。”
李恪说着,还给秦叔宝打了个眼色。
秦叔宝知道李恪的意思,秦叔宝也道:“陛下对你信重,你就不要再犯那倔驴脾气了,你过去坐着便是了。”
秦叔宝一边说着,一边还架起了程知节,就往次席的位置上推。
秦叔宝虽然年已五旬有余,但毕竟也是当时首屈一指的猛将,他的气力也不是程知节能够挡得住的,程知节被秦叔宝架起,拖到了次席上坐下。
程知节被秦叔宝按在了次席上,脸上虽有些惊慌之色,但心里也在偷着乐了,李恪这么做,至少说明李恪还有倚重他的意思。
程知节这才拱手道:“如此末将便却之不恭了。”
待程知节坐定后,余者几人也才纷纷落座,李恪也说出了诏他们来此的目的。
“自大唐开国以来,尤其是自朕登基以来,北衙禁军建制便一直混乱,想必众位也有目共睹吧。”李恪单刀直入,开口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程知节此前为左屯卫大将军便掌北衙左厢屯营大军,他和前些日子自请外放边州的左监门卫大将军张世贵在职权上便多有冲突和重叠之处,也曾是深为苦恼。
程知节道:“陛下说的是,这个问题确实由来已久了,此事先皇也曾同末将提及,只不过一直没有着手整治。”
李恪道:“不错,所以朕诏诸位来此就是为了此事,朕欲重新整顿北衙禁军,明细建制,如此才可使内宫安稳,不出差错。”
程知节也算是投桃报李,对李恪拱手道:“陛下但请吩咐,末将等自当依命行事。”
李恪点了点头道:“朕欲效仿南衙之制,将北衙也编为四卫,将北衙禁军重新整和,再分为左右羽林卫,左右龙武卫,各置大将军以统帅北衙四卫,北衙四卫一应将校官职品秩类比南衙,位在其上,你们以为如何?”
秦叔宝闻言,问道:“整治北衙确实必要,末将也以为势在必行,只是不知此事是否要与宰相再作商议?”
李恪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宰相管制南衙便可,北衙的事情朕与几位将军决断足矣。”
第二十五章 整顿北衙
大唐立国不过三十载,论天下士卒之善战,莫过于北门屯营大军,北衙禁军在李世民朝本就是天下最是精锐的士卒,在李恪登基后,更是调入了席君买的陌刀营入值北衙,如此一来北衙禁军更是如虎添翼。
北衙的势力壮大,且唯皇帝之命是从,这是李世民一直以来也在做的,因为李世民很清楚北衙禁军的重要性。
李世民如此,李恪也同样如此,李世民登基为帝,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做的这些事情势必会打压到旁人的利益,为了避免再一次的玄武门之变,李恪要把李世民要做的事情做到极致。
李世民是行伍出身的马上皇帝,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所以他能够和平地打破高祖李渊时南衙和北衙分割不清的乱局,使得北衙独立于朝堂,独立于宰相,只归从皇帝统帅,成了只握在皇帝手中的一把剑。
李恪也是马上皇帝,少年掌军,在禁军中威望极重,在军中又多有自己的心腹将领,所以李恪能够绕过宰相和朝堂,重新划分北衙建制,把李世民留给他的剑握地更紧,也磨地更利。
李恪做的事情本该是高宗李治登基累望十三年后才敢做,才有能力做的事情,但因为李恪在军中威望和对朝堂的极高的掌控力,李恪在正式登基不过一个月后的现在就可以做,而且做地顺畅。
在与几位大将军商议后,李恪下旨,以秦叔宝为左羽林卫大将军,领军一万,驻皇城西,值守玄武门;以程知节为右羽林卫大将军,领军一万,驻皇城东,值守安礼门;以李君羡为左龙武卫大将军,领军八千,驻守安仁门、神龙门。
至于席君买,则为右龙武卫大将军,下辖的右龙武卫将军高侃领军六千驻守甘露门,席君买自己则值守甘露殿,随侍天子身侧,。
北衙四卫俱是精锐,乍一看四卫似乎以席君买的右龙武卫兵马最少,但他的六千人马中却包含了原陌刀营和百骑的人马,是为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大唐最勇猛的士卒。
李恪下旨整顿北衙禁军建制,圣旨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朝中三品及以上的武臣,不管是戍卫京师十六卫大将军还是手握重兵的边州都督都是李恪的人,李恪整编北衙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阻力。
但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看似寻常的圣旨却在宫中慢慢地引起了争端,叫皇后武媚娘越发地不安了。
李恪下旨,册年仅五岁的李琨为周王,遥领洛州大都督,独女李岚为广陵公主,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五十户。
李琨是李恪三子,也到了可以封爵的年纪,李恪封王爵于李琨本不是怪事,但怪就怪在李恪将他赐封于东都洛阳,这就足矣叫武媚娘不安了。
“陛下先是不准我干预朝政,后又册封萧妃之子于洛阳,甚至还把萧妃之女的封号定在了自己龙兴之地的扬州,这是对我起了防范之心了。”武媚娘得知萧月仙之子封王的消息,已经在立政殿发了很大的脾气。
武媚娘动怒,宫中的宫女已经都被撵了出去,只留下武媚娘心腹的锦儿还在身边,自打武媚娘成为皇后以来,心情一直都还不错,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地发脾气。
看着武媚娘动怒,锦儿忙劝慰道:“小娘息怒,不过一个周王而已,如何能成得了气候,比起小郎君储君之尊,还差地远呢。”
锦儿所言自然是实情,周王再尊贵,也还只是一个亲王,比起太子还相去甚远,纵说是拍马不及也不为过了。
若是以往,锦儿的话倒也道理,但在这个时候,武媚娘实在难以安心,毕竟现在坐着皇位的李恪当年还只是一个蜀王,比起李琨现在还有不如,但李恪还不是登上皇位了吗?
武媚娘道:“陛下宠爱的又何止是李琨一人,萧月仙还有李岚更是如此,一个庶出的公主,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五十户,陛下好大的手笔,也不怕叫朝臣说出话来。”
大唐对于公主的封邑是有制可寻的,凡大唐公主,初封时食邑多为两千至三千户,但这些不过都是虚封。大唐公主的实封大多取虚封的一成,也就是两百到三百户,而且就这两百到三百户的实封大部分情况下也是要在公主出嫁后放才能拿到的。
自贞观年以来,大唐公主在出嫁前就拿到实封的公主屈指可数,除了长孙皇后和杨后的几个先皇嫡女外,也就只有李岚这个广陵公主,由此事可知,李恪对这个独女的疼爱了。
锦儿道:“广陵公主是陛下独女,故特所宠爱,若待将来小娘为陛下诞下嫡女,必然宠爱更胜广陵公主一筹。”
武媚娘摆了摆手道:“陛下对广陵公主纵再宠爱,也不过是个女娃,影响不了大局,但萧月仙心思不小,却不可不防。”
锦儿道:“既然陛下不愿小娘再接触朝政,那小娘也不可忤逆陛下的意思,但小娘虽然不能轻易插手朝政,却可借旁人之手,小娘何不传两位国舅进宫议事,或可为朝堂助力。”
自古以来,皇后在宫中要想插手朝政,最常见的法子就是借父兄之手,以外戚干预朝堂,这在汉朝尤其明显,甚至一度外戚权重,盖过了皇帝。
用外戚干政并不少见,近一点的长孙无忌也是例子,但武媚娘对自家的两个兄弟可再熟悉不过了,以他们的本事如何和长孙无忌相比,他们在宫外不给武媚娘惹出祸事就算不错了。
不过武元庆和武元爽虽然难堪大用,但借旁人之手参与朝政倒也是个法子。
武媚娘凝眉沉思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比外戚干政更好、更有效的法子,而且这个法子名正言顺,谁都无法指摘。
武媚娘突然开口,对锦儿问道:“年后太子便满十岁了,为了效仿其父皇,磨炼太子,我欲建议太子早日开宫建衙如何?”
第二十六章 太子开宫
对于武媚娘干政一事,李恪显然是不愿的,就差把“不满”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李恪为了阻止此事,取代武媚娘,甚至不惜置翰林院,武媚娘也就知道了李恪的决心。
若是寻常女子,知道李恪这个意思,早就识趣地退让了,也不会再多提此事,但武媚娘可不是常人,她虽不敢与李恪正面争执,但却能另辟蹊径,想到了通过李璄干政的法子。
李璄是大唐太子,将来必是要往东宫另行开宫建衙的,太子独自建衙后便会开始接触朝政,掌权颇重。
而且太子建衙还与亲王大不相同,太子官属体系虽远不比皇帝那般庞大,但也是个小朝廷了,尤其是太子属官中诸如三师、三少、太子詹事、少詹事、左右庶子等都是朝中大员,甚至是宰相兼任的。
比如说此前李恪的少师便是中书令岑文本,詹事便是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余者诸如王玄策、马周、于志宁、高季辅等也都是朝中要员,这天然就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如果武媚娘能有通过掌控李璄来掌控东宫,她就等于掌控了这股势力,比起单纯地批阅奏章可有用地多。
至于对于武媚娘能否掌控住李璄,她还是有着绝对的把握的,毕竟李恪忙于朝务,也有不在长安的时候,李璄几乎是她带大的,李璄对于武媚娘的话还是颇为顺从的。
太极宫,立政殿。
“阿娘方才同你说的你都记清楚了吗?”武媚娘坐在李璄的跟前,对李璄确认道。
李璄道:“阿娘放心,儿记得了。”
李璄一向聪慧,这是武媚娘再三叮嘱的事情,他自然是记得住的,武媚娘听着李璄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便好。”
李璄抬头看着武媚娘,好奇地问道:“阿娘,儿臣一旦去了东宫的话真的可以随时出宫吗?”
武媚娘摸了摸李璄的头,笑道:“那是自然,你一旦出了宫,就再无宫人管制你了,只要你完成了每日的课业,你就能出宫玩耍,去东市、西市都可以,便宜地很。”
李璄出宫的事情自然不能是武媚娘同李恪说,如果武媚娘这么说了,多半会引得李恪警觉,难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如果武媚娘告诉李璄,她要他外出开宫建衙是为了掌权,李璄多半是不干的,而且也未必听得明白,但李璄最喜欢去东市玩耍,所以武媚娘另选了法子,告诉李璄只要他去了东宫便可以时常外出了,李璄自然就动心了。
李璄闻言,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但李璄想了想,却又想起了一事,有些担忧地问道:“那儿出宫后还能经常看见爹娘还有阿弟吗?”
李璄纯孝,年也才十岁,自然还是贪玩的年纪,但如果因为外出开宫李璄不能再如在宫中一般常和李恪、武媚娘相见,他还是不愿的。
武媚娘一口保证道:“这个自是无妨的,东宫和娘的立政殿就挨着近呢,就隔了个武德殿,只要你想见爹娘,走几步就到了,就算是留在立政殿过夜都是行的。”
有了武媚娘这句话,李璄才算是彻底放心了,笑道:“如此便好,那待会儿儿同阿爹说的时候阿娘可也要帮着儿说话。”
武媚娘道:“那是自然,你只要按娘叫你说的做,你阿爹一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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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和李璄正再次交代着,李恪已经到了立政殿。
“儿拜见阿爹。”李恪进了立政殿,李璄连忙起身,走到李恪的跟前拜道。
李恪抬手扶起李璄,笑着问道:“璄儿快起来,今日在宫中如何,可有好生进学?”
李璄是李恪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对于李璄的学业李恪一向都很是关注,这两日李恪因为忙着萧月仙进宫的时候都不曾来过立政殿,故而今日一见李璄便问了学业的事情。
李璄回道:“《论语》儿已经学完了,明日便开始读《尚书》了。”
李恪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读的《尚书》应道是孔颖达曾奉你祖父之命编撰的《尚书正义》,《尚书》讲的是先王之道,有些晦涩,你如有不明的可往求教孔颖达。这老学究虽说政见与为父不和,但学问之渊博还是冠绝当朝的。”
李恪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叮嘱了一声道:“你是太子,你去求教他,他想必是极乐意交你的,只是他给你讲的经义你只管听好记下便是,至于他衍生传授的治国之政大多夹带私货,乃书生之见,你听听也就是了,不必当真。”
孔颖达乃孔圣之后,说起来他和孔子的命途倒也颇有几分相似,孔颖达才冠当时,大唐三代帝王对他的文才都极为推崇,着其著书立说,奉为上宾,但也是仅仅限于才学而已,出此之外的治政之法,安国之道一个人都没听进去,李世民如此,李恪也一样。
“你阿爹的话,你可都记下了?”李恪交代完,武媚娘背对着李恪对李璄眨了眨眼,对李璄问道。
李璄看着武媚娘,知道武媚娘的意思,回道:“阿爹的话儿记住了,但有一事儿颇为苦恼,还请阿爹为儿解惑。”
李恪闻言,好奇地问道:“何事?”
李璄回道:“每日进宫给儿授业的几位老师诚然都是当世鸿儒,但同样的一本经义儿每问不同的人,就会得到不同的回答,儿对此很是困惑。”
李璄是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所以每日教授李璄的师父自然也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但好的师父和好的师父加在一起却未必就会有好的结果。
这些师父大多身兼朝中要职,他们自然也希望大唐的储君能够依从自己的治国之道,所以在对同一本经义讲授的过程中都会结合朝政,讲出自己的见解,都会夹带些私货,每个人又各不相同,李璄还年少,听着各家之言自然就越发地迷糊了。
李恪想了想,回道:“你现在学的都是启蒙治学之法,你只需听个大概便好,暂还不需仔细钻研,等你将来稍大些了,为父会另拜少师、少傅为你授业,到时你只需听他们的便好。”
李璄问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恪捏了捏李璄的脸,笑着回道:“这些都是东宫属官,待你过几年开宫建衙便可。”
有了李恪这句话,李璄也终于说出了武媚娘之前再三交代他的东西,李璄问道:“那儿可以早些开宫吗?”
第二十七章 交代
李璄是太子,外出开宫是早晚的事情,早一点或是晚一点并无大碍,李恪对这个也并不介意,而且留着李璄一直在宫中李璄也难以成长,李璄早点出宫还可以早些历练,也算是好事。
李璄突然这么说,李恪起初也没有多想,反倒颇为高兴,毕竟李璄小小年纪便有这种想法至少说明他有几分胆识和担当的,当场也就应允了下来,准他年后开宫。
可就在李恪回甘露殿的路上,李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实际上以李璄现在年纪外出开宫建衙还早,他也不会对开宫之事知道的这般详细,李璄知道这些东西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甚至可能有人在撺掇他,李璄才会如此反常。
李璄身为太子,能够接触到李璄并给李璄灌输概念,怂恿他做出决定的人不多,无非就是那寥寥几人。
一想到这个,李恪不禁有些担忧了,李恪从来不怕李璄掌权,正如李世民不怕李恪掌权一样,但一旦李璄开宫背后的事情和武媚娘相干,那就足够叫李恪不安了。
李恪一想到此事,一回到甘露殿,便命人传见了狄仁杰。
狄仁杰是李恪早年就为李璄觅下的陪读,自打李靖懂事后便一直陪在李璄的身边,李璄的事情他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李恪不方便直接问武媚娘或是李璄,问狄仁杰也是一样。
因为李璄还未开宫,所以东宫属官暂且空置,李恪给狄仁杰定的官职是校书郎,平日里就在皇城内的秘书省上值,距甘露殿不算远,李恪传召,狄仁杰很快就到了甘露殿。
“臣校书郎狄仁杰拜见陛下。”狄仁杰进殿,站在殿中,对李恪拜道。
李恪抬头看了眼狄仁杰,笑道:“怀英来了,起身吧。”
“谢陛下。”狄仁杰应了一声,站起了身子。
狄仁杰八岁时奉李恪的太子令为李璄侍读,而今已经六载,现在的狄仁杰已经一十有四,颇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了。
李恪问道:“怀英近来在秘书省待得如何,可还能适应?”
狄仁杰回道:“秘书省中多时博学之士,臣在秘书省为官自觉小有长益。”
李恪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秘书省虽是清职,校书郎也官才九品,但却也是磨砺人的地方,尤其是对你们这些少年人而言。你也莫要因此而懈怠了,你要知道,朕的恩师中书令岑相当年也是秘书省出来的。”
狄仁杰有才干,李恪一直是将狄仁杰未来的重臣、宰相,甚至是将来的新帝辅政心腹之臣来培养的,李恪用帝师岑文本当年的事情来激励他,就差指着岑文本在中书省的位置对狄仁杰说一句“卿终当坐此”了,李恪对狄仁杰的看重已经溢于言表。
以狄仁杰的年纪,如果是寻常人有李恪这句话,想必已经是喜形于色,得意忘形了,但狄仁杰生性稳重,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同李恪打交道了,故而显得还算沉稳。
狄仁杰回道:“陛下说的是,秘书省虽是清衙,但臣在其中能学的还有很多,岂敢懈怠。”
李恪看着狄仁杰的模样,脸上不禁多了几分笑意。当皇帝的兴许多有昏聩平庸,甚至智力不齐之辈,但是能做宰相的却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庸才,哪怕是干才不显,靠着溜须拍马,帝王幸进上位的,也一定是聪慧之人,胜于寻常,更何况是狄仁杰这种宰相中的翘楚,青史流芳的名臣。
其实眼下狄仁杰的情况本就是李恪一手促成的,李恪知道秘书省是清闲之职,不是养才最好的地方,李恪如果只是想培养狄仁杰的才略,将他安排去尚书省也不是难事,但李恪却偏偏要把狄仁杰压在秘书省。
武周朝的狄仁杰可谓大器晚成,年近五旬方才入朝为大理寺丞,在地方磨砺多年。
但这一世的狄仁杰因为李恪的缘故,已经成了太子侍读,早早地就出现在了朝堂,他的路一定会比原本顺畅许多许多、
所以李恪为了避免秧苗助长,专门在狄仁杰心气最盛的时候把他压在了秘书省,而狄仁杰的所作所为也叫李恪很是满意,秘书省上下对狄仁杰评议颇高,不愧李恪的倚重。
李恪道:“凡朕擢拔于微末的人,无论是岑相、王玄策、马周这些文臣,还是席君买、薛仁贵这些武臣,都已经身居要位,为我大唐国之栋梁。你跟他们一样,也都是朕一手提拔的,你也需好自为之,不要叫朕失望,毕竟朕要的可不是一个太子侍读,太子身边也不会缺了一个侍读。”
如果说之前李恪的话多是在宽慰狄仁杰,那现在这句话就是在鞭策狄仁杰了。
李恪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狄仁杰,自己对他看重不假,但李恪这么看重他可不是只为了一个合格的太子侍读而已,太子的身边从来不会缺了侍读,毕竟陪太子读书自顾以来就是数一数二的美差,如果狄仁杰不能做得比旁人更好,李恪也不是非他不可。
“诺。”狄仁杰闻言,神色一凛,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对于自己的倚重,狄仁杰一向都清楚,狄仁杰小小年纪便被皇帝钦点为太子侍读,入仕为官虽只为校书郎,但同比也是很高的起点了,更有甚者,以他眼下的情况,他甚至在将来有可能成为大唐朝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可谓少年得意,旁人对他也极多艳羡和赞叹。
其实狄仁杰毕竟年少,有时也会难免会有几分得意,所以每次狄知逊外任回京时也会对他多加提醒,再加上狄仁杰自己也能自律,故而一直没叫李恪失望,这一次有了李恪的敲打,更是如此了。
李恪此次传来狄仁杰自然不止是为了敲打他,也还另有一事要交代他。
李恪道:“朕此次传你前来还有一事要问你。”
狄仁杰道:“请陛下吩咐。”
李恪道:“太子近日可曾与你提及过外出开宫之事?”
狄仁杰不知李恪何意,但还是如实回道:“太子并不曾和臣提过此事。”
有了狄仁杰这句话,李恪大概也就知道了,李璄外放出京必是为人所撺掇,临时起意的。
李恪心中有了这些猜测,但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和狄仁杰说的。
李恪顿了顿,只是对狄仁杰吩咐道:“朕准备年后着太子外出开宫建衙,太子年少,许多事情恐怕还不知轻重,你和太子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到时你也会去东宫,你要多帮衬着他,若有不明的,你直达御前便是,可百无禁忌。”
第二十八章 机会
李恪和武媚娘之间的事情狄仁杰自然是不知道的,狄仁杰也绝不会想到,在狄仁杰看来,李恪之所以如此叮嘱他还是因为当年李承乾的事情。
当年李承乾年少时也是满朝赞誉,但当李承乾稍稍年长,外出开宫后,便在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落了下来,以至于丢了储位。
李恪是胜了李承乾才登上的储位,李恪自然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在李璄的身上再发生一遍,李恪对爱子的爱护之情狄仁杰也能够理解。
至于李璄突然自请外出开宫的缘故李恪已经大概摸得清楚了,李璄和狄仁杰是一同长大的,视狄仁杰如兄长一般。
如果外出开宫之事是李璄自己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李璄一定会和狄仁杰商议,这事连狄仁杰都不清楚,那就不是李璄自己的意思了,必是为人所撺掇,至于撺掇的人是谁,自不难猜。
对于李璄开宫建衙李恪本就不抗拒,哪怕此事的背后是武媚娘的盘算李恪也不惧,相反地,李恪反倒更加愿意早些把问题暴露出来,把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免得一直压着,将来反倒有尾大不掉的可能。
狄仁杰走后,李恪便下旨省台,着侍中王玄策牵头,着手安排太子开宫的事情,并举荐各部东宫属官的人选。
现在时才岁中,距离李璄正式外出开宫建衙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但这并不就意味着时间就很充裕。
太子属官庞杂,太子三师、太子三少、东宫六率、詹事府、左右春坊、家令寺等,上下一众府衙和官职干系重大,都需重新物色人选,绝非短时间便能完成的。
让李璄早日开宫是武媚娘揽权的手段,而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昭庆殿。
“年才十岁,皇后便急着要给太子开宫建衙,看来皇后是急了呀。”昭庆殿萧月仙面有不屑,对婢女林鸾道。
林鸾应道:“小娘说的是,想必是小郎册封周王的事情刺激到了皇后,皇后怕小郎将来成势,故而要早些给太子开府,积蓄朝中势力。”
李恪是李世民三子,李琨也是李恪三子,而且同样居于昭庆殿,母族也都是世家名门,李琨的出生和李恪实在是太相像了,萧月仙想让李琨走李恪的路,武媚娘怎能不担忧,有此反应也属正常。
萧月仙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便是太子的强处所在了,这般年纪便可以自行开宫建衙,比起寻常皇子早了不知多少。”
林鸾看着萧月仙,宽慰道:“小娘不必担忧,太子将来的权势再大,难道还能大过陛下吗?”
萧月仙道:“那自然是不会了,陛下和先皇一样,都是手握兵权和民心的马上皇帝,陛下之所以敢让太子这么早就外出开宫,就是因为不怕太子坐大。”
林鸾道:“既如此小娘又何必担忧,毕竟陛下可不是被人胁迫的性子,这储君人选可不是看朝中的势力如何,看得是陛下自己的心思,只要陛下自己要易储,就算太子将来权倾朝野也是无用。”
萧月仙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确是这么个道理。”
林鸾见萧月仙听进了自己的话,于是又接着道:“其实依婢子看来,太子外出开宫倒也不尽是坏事,也未尝不是小娘的机会。”
“这是何意?”萧月仙好奇地问道。
林鸾回道:“有道是做的越多,错地越多。太子若是留在宫中,有陛下和皇后庇护,小娘如何能寻到太子的过错?相反地,太子出宫了,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面对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出错的可能也会越来越大,那岂不就是小娘的机会吗?”
听着林鸾的话,萧月仙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林鸾说的对,太子只有出错,出大错,才能一步步地丢失李恪的宠爱,失去储位,正如当年的李承乾,李承乾也是在出宫之后才开始一步步叫李世民失望,蓄养男宠,围杀家令,到最后谋逆造反,丢了自己的储位,
萧月仙听着林鸾的话,脸上慢慢多了些笑意,李璄年少,将来外出开宫,身边没了武媚娘每日盯着,面对着宫外的诸多诱惑难免有不逾矩的,若是再有人跟着鼓捣几句,就越发地容易了,这可比李璄在宫中的时候要容易对付地多。
萧月仙对林鸾问道:“近几日皇后那边可还安生,有什么消息吗?”
林鸾想了想,回道:“有一件事情小娘兴许会感些兴趣。”
“何事?”萧月仙接着问道。
林鸾回道:“我听甘露殿外边伺候的人说起过,说前些日子皇后未经陛下的允准便擅自进了甘露殿,陛下为此大怒,还训斥了席大将军,罢免了一名郎将,此事闹地颇大,而且在此事之后,陛下就下旨整合了北衙禁军的军制。”
“哦?竟有此事?”萧月仙对此显然很有兴趣,笑着问道。
林鸾道:“此事在甘露殿虽然传地不开,但想必是真的,不过说来也是,甘露殿乃帝王寝殿,皇后擅入本就是违制,陛下动怒也是正常,陛下训斥了大将军,罢免了郎将,这是杀鸡儆猴呢。”
萧月仙听着林鸾的话,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案,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关键的消息。
席君买是李恪爱将,跟随李恪多年,若是小事李恪是不会训斥席君买的,李恪训斥席君买不是目的,如果李恪当真对席君买不满,就不会在重整禁军后仍旧让席君买继续执掌最精锐的右龙武卫,继续随侍身边了。
这就是做给武媚娘看的,目的是要借此来敲打犯了错的武媚娘,告诉武媚娘,哪怕是贵为皇后,甘露殿也不是不经通报就能轻易进的地方。看来李恪是介意此事了,而且还是极为介意,李恪为此整改北衙建制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月仙道:“有此一事可知帝后生疑,咱们正可借此做些文章,让陛下对皇后的猜疑更重。”
林鸾道:“小娘但请吩咐。”
萧月仙道:“此事我已经有了计较,但还不急,还是待太子开宫建衙后再说,要是可以,最好能把太子也牵扯其中。”
第二十九章 年号
凡古之帝王,除了篡权夺位或在登基当年就暴毙的,其他的大多都不会更改先帝的年号,既是为了避免年历之法混乱,更是为了彰显孝道。
李恪顺继李世民之位为帝,亦是如此,所以纵然李世民亡于年初,李恪登基后也还是默契地沿用了贞观年号,一直用到了年末。
贞观二十年,秋末冬初。
今日之后便将入冬,是秋时的最后一次朝会,也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依例当定来年新帝之年号。
新帝定年号可是大事,而且是博名最好的法子,毕竟谁若是取了年号,谁的名字就和这个年号捆在一起,往后提起这个年号就难免会提起拟取年号的人,想不名传天下都是难事。
所以近几日省台收到的关于草议年号的奏疏极多,这些奏疏自然不能一个个都上呈给李恪,所以奉命主司此事的中书令岑文本也是择优而选,框了几个出来。
“岑师,朕下旨着中书省草拟年号也有些时日了,此事定地如何了?”李恪也很是关心年号之事,否则也不会下旨着岑文本亲自督办此事了,朝会伊始,李恪便对岑文本问道。
岑文本出列回道:“启禀陛下,臣同省内同僚初经评议,定下三个,以供陛下择选。”
岑文本说着,递上了一本奏章,送到了殿中内侍的手里。
李恪自内侍的手中接过岑文本的奏章,缓缓打开,上面赫然写上了三个年号:“永徽”、“广和”、“龙朔”。
李恪低头看着奏章,只不过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些考量,三个年号中最先被李恪剔除的就是“广和”,“广和”顾名思义就是思和求平之意,高句丽未平,吐蕃未定,西域的局势也还混乱不堪,李恪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个年号显然和李恪的想法南辕北辙。
李恪对岑文本问道:“‘永徽’和‘龙朔’,两者间岑相以为如何?”
李恪的反应并不叫岑文本意外,“广和”年号不过是岑文本最后拼凑上去的而已,免得旁人看了,说他这个帝师教唆君王穷兵黩武,不修文治,李恪会第一个筛去“广和”本就在岑文本意料当中。
岑文本对李恪再熟悉不过了,其实不止是李恪会最先筛去“广和”年号的事情,就连李恪最后会选什么年号岑文本也有自己的猜度。
但岑文本知道李恪的意思,却不代表岑文本就是完全顺从李恪的心思,不再发表自己认为对大唐有利且对李恪有利的意见,尽管这些意见兴许和李恪的意思并不相同。
在君王面前不敢直言,只知趋利避害,这在岑文本看来是误君之道,寻常臣子尚且不为,更何况是帝师。
岑文本回道:“‘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徽者取盛世华美之意,臣以为‘永徽’就很好。”
徽者,通“辉”,复降纶册,徽采兼明。一个“徽”字不止有华盛之意,用之朝堂更有劝谏君王从谏的意思,若只论此国号,自然是极佳,但如果考虑到李恪的心思,就差了几分意思。
在李恪看来,徽为华盛,那永徽便为永世华盛,那李恪的华盛又是从何而来?自然就是继承自贞观朝了。
李恪敬重李世民的功业不假,但这不代表李恪就愿意活在李世民功绩的阴影之下,他要做李世民不能之事,成李世民未尽之业,只永徽显然是不符合李恪现在的意思。
永徽并不差,也可以为国号,但绝不应该是李恪用的第一个年号,因为李恪向来不推崇垂拱而治的黄老之学,也从不喜拾人牙慧的萧规曹随之道,李恪要开创属于自己,打上自己烙印的盛世大唐,只一个永徽如何能够?
李恪对岑文本的话不置可否,转而拿着奏章,对朝臣问道:“这‘龙朔’二字是谁草拟的?”
李恪并未就“永徽”年号多做评议,显然是不满意了,这倒也在岑文本的意料之中,岑文本知道李恪此举的意思,笑了笑,也不多言了。
李恪单独把“龙朔”年号提了出来,显然是对这个年号更加满意,李恪之言才落,礼部侍郎许敬宗连忙出列,对李恪拜道:“启禀陛下,此年号乃微臣草拟。”
李恪问道:“不知许侍郎拟的此年号是何从而来?”
李恪既然中意了“龙朔”,“龙朔”的出处李恪又怎会不知,李恪这么问不过是为了借许敬宗的口说出此事而已。
许敬宗回道:“汉班固于《宣帝述》有云:‘中宗明明,寅用刑名。时举傅纳,听断惟精。柔远能迩,燀燿威灵。龙荒朔漠,莫不来庭。丕显烈祖,尚於有成’。”
李恪接着问道:“那此又为何意?”
许敬宗接着回道:“龙荒朔漠,莫不来庭,此年号预指我大唐武运昌隆,开古未有之功业,使天下昌平,万国来朝。”
许敬宗之言一出,李恪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许敬宗的话正和李恪的心思,龙荒朔漠,莫不来庭,如此才是帝王之举。
殿下的许敬宗看着李恪的模样,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草拟的“龙朔”年号武意极重,可谓剑走偏锋,但也是投李恪之所好。
尽管身为文臣,如此倡武会使人对他多有非议,不过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也算是别无选择。
许敬宗入朝极早,甚至算得上是最早的那一批,那是当年弘文馆十八学士之一,他不止文采斐然,同时也颇有才干,本为李世民所倚重。
早在贞观年初,许敬宗便为中书舍人,时与岑文本并列,同为储相之选,但现在岑文本已经贵为帝师,拜相多年,而他却还在比他年少二十多岁的长孙冲的下面,他怎能甘心。
其实许敬宗会落得如此倒也怪不得旁人,贞观十一年,长孙皇后过世,长孙皇后待人宽厚,极得人心,在丧仪上群臣尽皆恸哭,唯许敬宗却失礼,竟然大笑不止。
李世民何等宠爱长孙皇后,长孙皇后故去李世民何等哀伤,李世民看着许敬宗竟大笑不止,当场大怒,把许敬宗贬出了长安,去洪州做了司马。
就许敬宗大笑的缘故李恪也知道一些,大抵是因为许敬宗在长孙皇后的丧仪上和欧阳询同列,而欧阳询样貌丑异,哭起来更带几分喜感,惹得许敬宗竟憋不住大笑。许敬宗这一笑也算对得起欧阳询了,他不止笑出了京城,也把自己的仕途笑没了。
在贞观朝许敬宗想有大的长进已经是不易了,许敬宗现在能指望的就是李恪,所以李恪刚欲拟定年号,许敬宗便投其所好,呈上了“龙朔”二字,为的就是给自己再攒下一份不菲的政治资本。
果然,李恪听着许敬宗的话,显得很是满意,当场就应了下来,笑道:“许侍郎所言甚和朕意,那就依许侍郎之言,年号就定了‘龙朔’吧。”
第三十章 许敬宗
大朝散后,李恪便回了甘露殿,群臣也都纷纷出宫去了,李恪独留下了岑文本。
甘露殿中,既是君臣,亦是师徒的两人坐定,李恪亲自提起茶壶给岑文本倒上了茶,对岑文本道:“方才在朝堂之下我非是刻意与师父为难,师父可莫要见怪。”
在朝中议定年号时,岑文本力荐的年号是永徽,但李恪却坚持定了龙朔,算是和岑文本唱了对台戏,李恪怕岑文本因为李恪在群臣面前挂落了他的面子,心存芥蒂,故而专程说了此事。
岑文本笑了笑,道:“陛下多虑了,陛下是君,我是臣,臣虽然有言谏上,但陛下也有自己的思量,陛下不用也是正常的。”
岑文本是李恪的第一个心腹臣子,是看着李恪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岑文本对李恪的感情不止是君臣,不止是师徒,岑文本更是将李恪视若子侄晚辈般照看,岑文本又怎会去记挂李恪的不好。
李恪这才放心道:“凡盛世之立,必先武而后文,定天下,安四夷,攘除内外之患,如此才可兴文事,行仁政,得天下之心,此乃我心中所思,亦是国策,日后还望师父助我。”
岑文本是李恪绝对的心腹,岑文本视李恪为子侄,李恪同样视岑文本为亲长,否则李恪身为帝王,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李恪潜邸之臣中,就以岑文本为首,岑文本在朝中同样威望极重,日后李恪要做出大动静来,很大程度上都要依仗岑文本,在此之前,他们君臣自然不能生了嫌隙。
岑文本知道李恪的性子,所以他知道李恪这么同他说话已经不止是视若君臣这般简单了。
当年李恪还是亲王时便是如此,哪怕现在为帝了,仍旧不变初心,面对岑文本的时候没有半分桀骜。岑文本看着李恪的模样,竟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站在岑府门下孜孜求学的男童,不禁唏嘘。
岑文本闻言,当即起身拜道:“于朝政之上,臣之浅见或与陛下不同,但陛下既心意已决,臣纵有不同不周之处,也自当从陛下之言,为陛下开山破山,截江断流,又何惜一身老朽。”
李恪见状,缓缓地将岑文本扶起,赞道:“岑师正国士也。”
李恪知道,岑文本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话,因为岑文本本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将“士”的含义诠释到极致的人。
哪怕李恪是皇帝,是岑文本的弟子,只要岑文本认为有利于李恪,有利于大唐的事情,就算他明知此事与李恪的意思相悖,他也会说,同样的,当李恪下了决定,哪怕这个决定和岑文本的意见相左,岑文本也会不遗余力地贯彻李恪的决定。
行臣之道,尽臣之份,竭臣之力,这就是国士,无双国士。
君臣、师徒之间的话已经说开,自然也就不会再生嫌隙了,李恪亲自相送,把岑文本送出了甘露殿,不过说来也巧,就当李恪送岑文本出殿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在殿外等候拜见的许敬宗。
许敬宗老老实实地站在殿外,看着李恪亲自送了岑文本出殿,既艳羡,也懊悔。
李恪是武德九年拜的岑文本为师,那时的许敬宗正好和岑文本同在秘书省为官,当时许敬宗也不曾觉着有多羡慕岑文本,毕竟当时许敬宗可是前途无量的十八学士之一,要成为亲王的业师也不是难事。
但现在想来,如果当年许敬宗能够成为李恪的老师,那么现在被李恪亲自相送的就是他许敬宗,他就是当朝帝师,中书宰相,何等的威隆啊。
当然,这种遐想也就是一瞬的,待李恪送走了岑文本后,许敬宗看准了机会,就连忙上前求见了。
“臣礼部侍郎许敬宗拜见陛下。”许敬宗上前,对李恪拜道。
许敬宗热衷功名,他的为人李恪是知道的,许敬宗此番前来的目的李恪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趁热打铁,进一步博取李恪的好感而已。
不过趁热打铁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前提是自己也要有些斤两。
李恪抬了抬手,示意许敬宗起身,问道:“许侍郎此来所谓何事?”
许敬宗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章,递到李恪的跟前,对李恪道:“臣知陛下忧心西突厥之事,故特具表上奏,望能为君分忧。”
李恪好奇地问道:“侍郎是文臣,还懂武事?”
许敬宗道:“臣所言非是武事,不过敌我纵横之道罢了。”
李恪闻言,打开许敬宗的奏疏,看了下去,倒也来了点兴致。
许敬宗奏疏中有云:眼下西突厥内乱,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和叶护阿史那贺鲁不和,阿史那贺鲁不敌可汗,正处下风。大唐可立一信得过的突厥汗室为突厥新王,名义上整合东西突厥,拉拢贺鲁,如此可驱虎吞狼,耗其国力,为大唐将来定西域早做准备。
许敬宗所言倒也是个法子,李恪对于西突厥而言终究是外人,难以取信,也不容易打进内部,如果让东突厥的人以突厥可汗的名义出面拉拢贺鲁,确实容易地多。只要贺鲁从命,最差的结果也是能大大地消耗西突厥的国力,为将来大唐定西域打下基础。
不过李恪却也有些隐忧,李恪一旦册封了突厥可汗,那这个人就是大唐认可的突厥新王,一旦此人坐大,真的一统突厥,到时一个统一的突厥的威胁可比西突厥大的多。
李恪问道:“驱虎吞狼确是一计,但你就不怕阿史那思摩真的收了西突厥,最后坐大吗?”
许敬宗道:“阿史那思摩不行,左右阿史那思摩早欲内附,陛下不如换了阿史那思摩,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
李恪想了想,想到了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等李恪旧部,但始终想不到真正合适的人,因为突厥可汗一旦定下,这可不是一世两世的事情,突厥的汗位是要传下去的,纵然第一代突厥可汗对李恪忠心耿耿,谁又能保证后人呢?
李恪思虑了片刻,看着许敬宗的模样似乎已经有了想法,于是问道:“你有人选了?”
许敬宗笑道:“谁说突厥可汗一定要是男子,只要有陛下鼎力扶持,纵是女子也可为之。”
第三十一章 女汗
突厥女汗,李恪一听着许敬宗的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做突厥女汗的必是汗室阿史那氏嫡脉之后,而阿史那嫡脉之女又能叫李恪的信任的除了阿史那云又还能有谁。
对于阿史那云,李恪自然是绝对信得过的,李恪对许敬宗的话顿时就来了兴致。
李恪问道:“你说的女子可是定襄公主阿史那云?”
许敬宗回道:“正是定襄公主。”
李恪看着许敬宗的模样,似乎还有未尽之意,显然这还不是全部,于是接着道:“延族(许敬宗表字)还有什么想法,说下去。”
李恪之前称呼许敬宗为许侍郎,带了几分疏远,现在唤了许敬宗的表字,显然是热络了许多,许敬宗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他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
许敬宗道:“陛下可先去定襄公主的公主封号,而后册其为突厥女汗,其时西突厥未定,册封突厥女汗的压力只在东突厥部众,而东突厥现在掌军的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又都是陛下旧部,再以陛下在漠北的威名,立女汗又岂是难事。”
许敬宗的话说的一点不错,如果是旁人要立突厥女汗兴许不能,但唯独李恪可以,如果只说在漠北的威名,李恪是要在李世民之上的。这不止是因为李恪继承了李世民天可汗的名号,更是因为李恪做的事情。
李恪少年时便出质漠北,而后又北征薛延陀,几乎是把整个漠北打穿了,薛延陀、突厥、回纥,现在漠北各部谁不看李恪的脸色,仰李恪的鼻息。
李恪要立女汗,漠北各部都巴不得突厥不从,如此便可从天可汗之命西进,名正言顺地灭了突厥,夺了水草丰美的金山。
李恪先是点了点头,有些赞同,但又接着问道:“册封阿云为突厥女汗确可保突厥部至少三十年不乱,那三十年后呢,可汗易主,突厥又在漠北坐大多年,到时草原只怕又要多事了。”
许敬宗听着李恪唤阿史那云为阿云,便知道李恪当年的心思还是在的,当年颉利可汗被俘进京之初,便盛传李恪中意阿史那云的消息,只不过彼时李恪为了争夺储位,暂息了这个念头,现在看来李恪对那位云公主还是恋恋不忘的。有了这个判断,许敬宗便敢说剩下来的话了。
许敬宗道:“册封女汗不过是第一步,臣还有第二步,册封女汗后陛下便可以两族联姻为由,迎娶突厥女汗为妃,如此一来,突厥女汗又是陛下的妃子,将来如果娘娘再为陛下诞下子嗣,陛下便可册封其为突厥新王,如此突厥人与唐人再无二异,漠北亦为我大唐封疆矣。”
李恪若是直接封汉人为官,管制突厥人,突厥人虽然明面上不敢反抗,但心里是必定是不服,西汉匈奴屡番降而复叛就是明证,在胡人地方置都督府或都护府也只能解一时之困,难保长久,而许敬宗的建议却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李恪可先封颉利之女,出生正统阿史那汗室的阿史那云为突厥女汗,而后迎娶阿史那云,待他和阿史那云诞下子嗣,李恪便能名正言顺地册封阿史那云之子为亲王,继位突厥新王,但这个孩子却姓李,也是他李恪之后,大唐宗室。
突厥女汗和天可汗之子继位突厥新王,这不止对大唐有利,同样也是突厥人的荣耀,这样和平的过渡使得突厥人更容易接受。
妙啊,李恪听着许敬宗的话,不禁在心中赞叹了一声。不过李恪如此赞叹倒不全是因为许敬宗处理突厥问题的法子,更是因为如此一来李恪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阿史那云,更娶出了几分为国为民的味道。
阿史那云是李恪的女人,在李恪登基之初,李恪一直便想着要迎娶阿史那云的事情,只是阿史那云是大唐公主,又是李世民收下的义女,若是李恪贸然迎娶终归不是法子,但有了许敬宗这个路子,问题就彻底解决了,而且顺带还安定了漠北和西域,一举两得。
一瞬间,李恪看许敬宗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比起岑文本和马周他们,许敬宗算不得能臣,更算不得忠耿,参考唐史之上许敬宗的所作所为,纵说许敬宗是墙头草也不为过,但许敬宗确实也有他的长处,也能够发现并解决李恪的问题,甚至比李恪自己想的都多。
许敬宗看着李恪脸上的笑意,知道李恪对自己的奏对必是满意的,于是接着道:“此事若成,可整合东西突厥,汉化胡人,从此漠北安定,不复为我大唐边患,此举利在千秋,历数当时,纵观今古,此事唯陛下可以为之,可以成之。”
许敬宗所言确有些奉承的意思,但也是实情,自先秦以来,论中原朝廷对漠北的掌握力度,还从无超过此时的,以眼下大唐之强盛和李恪在漠北之威望,此事还真就只有李恪能做成。
此事一旦做成,李恪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半个漠北变成大唐的封疆,日后突厥的可汗就成了大唐的王爵之一,突厥百姓也就成了大唐子民,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北疆无外战就不再是天方夜谭。
听着许敬宗的话,李恪的心里如沐春风,历数青史之上,许敬宗固然不能称贤,但对用他的君王而言却能算得上是个能臣了。
许敬宗是能够解决问题的,毕竟许敬宗的不足之处只是短在了德行,他的能力是不缺的,有些事情让他来做,比安排给耿介之人还要更加妥当。
李恪突然开口,对许敬宗问道:“延族是武德年间就入朝的老臣了吧?”
许敬宗听着李恪的话,心中猛地一动,他知道李恪这么问意味着什么。
许敬宗回道:“陛下说是,臣是武德年末被先皇征辟入的天策府,为十八学士之一。”
李恪道:“延族也是朝中老臣了,想必做事是稳当的,自马周拜吏部尚书后尚书右丞便有出缺,非稳重老臣不可为之,过几日你边去尚书省拜职吧。”
尚书右丞,官正四品,虽不在相位,但却为仆射佐贰,协理六部,颇有权柄,比起他现在的礼部侍郎可是强了太多了。
而且尚书右丞也素有储相之称,只要许敬宗在尚书右丞的位置上做出成绩来,将来若是升迁,最差也是六部尚书或是九寺正卿了。
许敬宗闻言,当即下拜应道:“臣谢陛下擢拔。”
第三十二章 不拜相
礼部侍郎官正四品,尚书右丞亦官正四品,两者间的品级看似没有太大的变动,但实权却是天差地别。
尚书右丞在尚书省,乃右仆射的辅官,有储相之说,就算是六部尚书也需礼让几分,名望、实权和前程,可都不是一个礼部侍郎能够比拟的。
许敬宗为尚书右丞,不管资历、能力还是出身都足够,但许敬宗在朝中的风评却一直不佳,李恪贸然擢拔许敬宗着实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李恪转许敬宗为尚书右丞的圣旨才送到门下省,便被侍中王玄策行门下职权封驳暂压,压下了这道圣旨后,很快,门下侍中王玄策和吏部尚书马周连一齐进了宫。
“冬时将至,正是各部杂务繁忙的时候,门下和吏部尤其如此,你们身为两部首官怎的有兴致到朕这儿来了。”李恪在甘露殿中看着王玄策和马周进殿拜见,笑着问道。
王玄策回道:“部中诸务缠身,臣原也不愿来,但圣旨封驳不是小事,臣不来不行。”
李恪听闻王玄策封驳了自己的圣旨,倒也不动怒,毕竟圣旨封驳本就是门下职权所在,若李恪的圣旨当真有什么不妥之处,王玄策封驳重议也是应当的。
李恪看了眼王玄策和马周两人,道:“能叫你们俩同来,难不成是朕哪道任免朝中要员的旨意出了差错不成。”
马周是吏部尚书,掌天下文官任免考课、勋封调任之事,他和王玄策同来必定是对朝中哪位大员的官职任免有了异议,来见李恪了。
马周道:“许敬宗空有文才,但德品不佳,实在不宜委以重任,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马周之言入耳,李恪也不禁轻叹了一声,不过李恪不是为自己叹的,而是为许敬宗,许敬宗在贞观一朝不曾得到过重用,在李恪手下只怕也难了,因为别的不说,李恪的心腹之臣马周、王玄策对他的评价都不高,许敬宗又如何能被重用。
对于许敬宗其人,李恪自己本就持有保守的态度,再加上侍中岑文本和早晚必定拜相的马周对他也不友好,许敬宗的仕途几乎已经看到尽头了。
李恪并未直接回应马周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擢拔许敬宗?”
马周想了想,回道:“可是因为许敬宗上表年号的事情?”
李恪摇了摇头道:“若只是因为一个年号,朕怎会调许敬宗为尚书右丞,朕调他为尚书右丞是另有缘故,朕调他为尚书右丞是有要事准备交给他。”
李恪说完,把昨日许敬宗送来的奏疏又递到了王玄策的手中,道:“你们都是跟随朕多年的心腹了,你们自己看吧。”
王玄策接过李恪递来的奏疏,和马周挨着看了起来,很快他们就明白了李恪的意思。
王玄策道:“突厥女汗,许敬宗倒是好大的胆量。”
李恪道:“不错,此计确实大胆,但并非不能成,而且一旦成了,从此漠北为我大唐封疆,不复为外患矣。”
王玄策最善纵横谋国之道,他一看便知其中关键所在,对李恪道:“此事只要处置得当,确实可成,不过...”
王玄策说着,笑了笑,接着道:“不过陛下赞同此事恐怕不止是为了西突厥吧。”
王玄策和马周都是跟随李恪多年,托以性命的心腹了,他们自然知道李恪和阿史那云之间的事情,尤其是王玄策跟随李恪最早,当初他可是陪着李恪待在漠北,把两人的事情看在眼中的。
王玄策一看这个奏疏就知道李恪是为什么了,李恪不止是为了国家大计,更是为了那个在漠北等了他十多年的阿史那云。
李恪点了点头,对王玄策道:“不错,阿云是朕的女人,从贞观四年到现在,她等了朕十六年,朕曾经亲口允过她,待朕登基之日,便是着手迎娶她之时,如今朕登基已近半载,难道朕不应该给她一个交代吗?朕对此事的在乎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
贞观十一年,李恪北伐凯旋之前曾向阿史那云许诺过,十年内必娶她回长安,眼下李恪已然登基,十年之期也将至,李恪怎能不心急。
阿史那云是救过李恪的性命的,当年在漠北,如果不是阿史那云相护,兴许李恪已经死在了金山,他们两人间的情义王玄策比谁都清楚。
王玄策当即道:“陛下一诺千金,此事自是应当,来日朝议之时臣也必和陛下一道,纵是倾门下之力也必竭力促成此事。只是陛下迎娶云殿下是一事,重用许敬宗又是一事,不可混为一谈。”
李恪解释道:“此事是他首议,想必比起别人也更多些想法,朕以他为尚书右丞便是准备要他上职后主司此事。”
马周道:“陛下,许敬宗此人心术不正,在朝中风评也极差,实在不堪重用,陛下若是信得过臣,臣愿意主持此事,必不会出了差漏。”
马周这么说,自然不会是为了抢功,马周是李恪的心腹,已为吏部尚书,将来待房杜荣退后马周入主尚书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用不着这个功劳,不需如此揽功,更何况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活计。
马周是着实不愿看着许敬宗为储相,因为许敬宗在朝中风评实在不佳,李恪重用他也是会被朝臣背后非议的,马周为了李恪的名望故才揽下此事。
李恪摆了摆手,笑着对马周问道:“此事干系漠北之安稳,处置地好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处置地不好,难免会引起众怒。这事情可是个马蜂窝,朕能让自己人去捅这个马蜂窝吗?”
李恪之言一出,两人顿时明白了李恪的意思,许敬宗所言之事如果做成了,他就是功臣,可若是做不成,他可就是汉七国之乱中的晁错,是要拉出来谢罪的,这种危险事情李恪自然不能让将为宰辅的马周去做,李恪是在回护马周。
李恪需要一个足够聪明,懂得李恪的心思,又有足够的能力的外人,那许敬宗自然就是最佳人选,这个工具人舍他其谁?
李恪顿了顿,又接着道:“许敬宗心术不正,朕又如何不知,他虽是老臣,但相国怕是不成了,做到六部尚书也就到头了。”
李恪的话算是给许敬宗定了性了,六部尚书便就是他顶了天的位置,至于说拜为宰辅,许敬宗此生是不必想了。
王玄策见状,俯身拜道:“原来陛下早有打算,倒是臣孟浪了,臣这就回衙处置此事,将陛下的圣旨发去尚书省。”
第三十三章 太子开宫
正如许敬宗所言,李恪要册封突厥女汗不是难事,中书和门下首官都是李恪的心腹,早早地打过了招呼,突厥族的朝中大员也都以李恪马首是瞻,所谓廷议也就成了形式。
李恪先是安排阿史那思摩自请辞去突厥可汗之后,而后又问人选于朝,新任尚书右丞的许敬宗当廷出列,力荐阿史那云为突厥女汗。
廷议之时虽有一时风波,但因为李恪早有安排,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便算是朝定下了此事,当廷下旨诏阿史那云进京。
阿史那云现在金山,金山相距长安又何止千里,一个来回没有个两三月是断无可能的,再加上时已入冬,漠北早已大雪,路途不通,就算要走也是来年开春的事情了。
此事自然不是一时能成的,但此事传入宫中,却又叫武媚娘多了几分担忧。
阿史那云和李恪的事情武媚娘是知道的,一个萧月仙已经如此叫武媚娘担忧,如果再来一个阿史那云,她便更难于应对了,所以李璄开宫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她要在阿史那云到长安之前就布置好一切。
李璄开宫本就是李恪定下的事情,朝廷早有安排,再加上武媚娘对此事的推进,太子李璄的一应上下东宫官属终于在贞观二十年的年末定下了。
以特进萧瑀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兵部尚书李绩为太子少傅,这两个官职俱为从一品,地位自然尊崇,不过却不管东宫实事,只挂衔而已。
而后又以吏部尚书马周为太子詹事,黄门侍郎褚遂良为太子少詹事,中书侍郎来济为太子右庶子,刑部侍郎岑长倩为太子左庶子,秘书少监上官仪为太子家令,左武侯卫将军秦怀道总领太子卫率,掌太子内率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似不起眼,却处紧要之位,也是李恪专程安排的官职:太子司直狄仁杰。
太子司直,官只正七品,但所掌权柄却不轻,掌纠劾东宫宫僚及率府之兵,类比侍御史,不止是寻常的东宫官吏,就算是詹事、少詹事也同样可以弹劾,奏疏不过三省、御史台,可直抵御前。
如此紧要的位置,纵说是东宫这个小朝廷的御史大夫也不为过了,李恪将他安置他此处自然也是别有用意。
当然了,若是仔细计较起来,整个东宫属官的安排都是别有用意的,太子少师和太子少傅就不必说了,不过是闲职而已,并无实务,余者的詹事府、家令寺和内率府的一应人等要么就是李恪心腹,要么就是李恪一手擢拔的唐室死忠,耿介之臣,防范的自然就是武媚娘干政了。
龙朔元年,开春,光天殿书房。
正月后,东宫内官属、仆从人等一应布置妥当,太子李璄也终于依诏自立政殿搬出,到了东宫。
李璄既然已经自己开宫建衙,自然就不能如以往那般将他再视作孩童了,为了早日叫李璄接触朝务,李恪特地知会长孙冲和岑长倩,除了每日课业外,还可拿些礼部和刑部的公文奏疏于李璄批阅,再转于李恪阅览。
李璄还年少,在朝政之事上所知不多,也常会有不明之处,因为几乎是自打李璄记事开始,狄仁杰就一直陪在他读书,所以李璄也视狄仁杰如兄长,在每次课业之后,李璄都会留下侍读的狄仁杰,同他一起商议。
但就在今日,狄仁杰却发现了一个很是奇怪的现象。
每每李璄批阅完当日的文书后,都会将文书所书的大致内容用蝇头小楷誊抄一遍,写在几张纸上留着,起初狄仁杰也只当这是李璄的好习惯,用以日后温习,但狄仁杰慢慢地就发现了问题,那就是李璄从来就没有再次拿出过他誊抄的东西。
“太子这是在做什么?”狄仁杰又看着李璄在誊抄奏疏,于是对李璄问道。
李璄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回道:“我要将自己今日批阅的奏疏抄给阿娘看。”
听着李璄的话,狄仁杰越发地不解了,难不成这也是李恪的交代不成?
狄仁杰接着问道:“这是何故,可是陛下交代的?”
李璄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这是阿娘交代的,阿娘说我还年幼,做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要我每日把自己批阅的东西告诉阿娘,阿娘再教我怎么做。”
李璄年才十岁,正是听话的时候,他开宫太早,还不知道自己每日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也只是依着武媚娘的话做事而已。
这是武媚娘同李璄交代的的事情,也亏得是狄仁杰问的,若是和李璄不甚亲近的旁人,李璄也未必会如实说。
李璄说着不在意,但狄仁杰听着李璄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掉了,李璄年幼兴许还不知轻重,但狄仁杰怎会不知。
李璄每日批阅的奏章都是礼部和刑部的要事,武媚娘通过李璄来干预两部的政务,这是在干政啊。
“太子不可。”狄仁杰连忙对李璄道。
李璄不解地问道:“怀英兄长这是何意?”
狄仁杰道:“两部奏疏乃是朝务,干系重大,太子若有不明的可问于詹事和少詹事,若是实在不行问于陛下也可,岂能听由皇后所言。”
狄仁杰说着,怕李璄一时不明,又解释道:“此乃国事,非是家事,若是家事太子尽可听皇后教诲,但国事不行。太子是国储,将来是要为君的,国事自当是像陛下这样和群臣商议着处置,岂能任由后宫摆布,难不成太子要蹈西汉之覆辙吗?陛下又会放心将天下交给这样的太子吗?”
李璄只是年幼,故而听武媚娘的话,但不代表他不懂事,相反他聪明地很,每每李璄读史,学到西汉时,教他的师父都会和他提起西汉之亡,还有后宫干政和外戚之祸,李璄记于心中。
李璄是大唐国储,他自然不希望大唐再如西汉那般,而他经狄仁杰这么一说,也觉出了些问题,于是在思虑了片刻后,有些担忧地对狄仁杰问道:“那我该如何?”
狄仁杰道:“日后太子不可再将朝政之事告知于皇后,守口如瓶便是。”
李璄有些不安地问道:“若是阿娘问起呢?”
狄仁杰道:“太子将臣今日的话直言便是,皇后如若怪罪,臣自当与太子一同分说,若是不成还有少师和少傅在呢。”
“好,那便依怀英兄长所言。”李璄闻言,心里有了些底,应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左右为难
李恪是太子,武媚娘虽是其母,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李璄亲密无间的家人,但李璄也知道国与家不可混为一谈的道理。
正如狄仁杰所言,西汉之亡,亡在外戚干政,枝强于干,最后才被外戚中掌权最重的王莽篡汉自代,最后若不是“位面之子”刘秀横空出世,只怕西汉末的乱世还要持续多少年,这天下又是否还能重姓回“刘”。
李璄自然也不想做六畜不识的“孺子婴”,更不想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让李恪对他失望。
当天晚前,李璄并没有如常往一般将白日里自己做的事情整理清楚给到武媚娘看,武媚娘迟迟没有等到东宫的人过来,心中觉着不妥,于是次日一早便命人传了李璄来立政殿。
“儿李璄拜见阿娘。”立政殿的内殿中,李璄站在案前,对武媚娘拜道。
武媚娘抬了抬手示意李璄起身,而后脸上微露不悦之色,问道:“璄儿,你这出宫才几日,便不把娘的话放在心上了吗?”
武媚娘之言一出,李璄就知道了武媚娘的意思,但武媚娘一向对李璄颇为严厉,李璄对武媚娘也有些畏惧,李璄小心翼翼地回道:“儿哪敢忘记阿娘的话,儿不知阿娘的意思。”
武媚娘道:“娘在你外出开宫前是不是仔细叮嘱过你,要你千万记得每日把自己做的事情明列仔细,于晚前命人送来立政殿交给我看,你昨日怎的没有照做?”
其实现在李璄接触到的多是刑部和礼部的事情,仔细说起来都不能算是朝廷要务,关系朝堂不大,武媚娘知道和不知道都无伤大雅,武媚娘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给李璄养成这样的习惯,如此一来待将来李璄长大了,每日上朝之后也能依旧如此。
武媚娘对此事很是重视,所以当李璄有哪怕一丝丝懈怠的苗头后,便立刻传来李璄问了此事。
左右是避不开的,李璄抬头看了眼武媚娘,而后照着狄仁杰说的话,硬着头皮对武媚娘回道:“儿非是忘了,而是不能这么做。”
李璄的话传入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的脸上很快就有了些怒意,她没想到李璄竟然敢这么回她的话,李璄对他想来是言听计从的,何时竟敢忤逆她的意思了?
武媚娘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怒意,而是对李璄问道:“你独自开宫满打满算不过在五日的功夫,便就如此忤逆娘的意思,将来日久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吗?”
李璄听着武媚娘这么说,顿时就更加慌张了,忙道:“儿不敢。”
武媚娘接着训斥道:“你这还不敢?小小年纪便敢忤逆娘亲,你这是大不孝,你可还知道。”
李璄道:“儿不敢忤逆阿娘,只是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儿臣将每日处置的朝务禀告阿娘本就于礼法不和,于国制更不和。”
武媚娘听着李璄的话,很快就觉出了异常,因为李璄的话实在不像是他自己说的,李璄是很聪慧,但因为武媚娘对他要求严厉,李璄对武媚娘从来都有些敬重甚至是敬畏,如果是李璄自己,他是断不敢拿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堵武媚娘的嘴的,所以这话必是有人教他。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离间我们母子之情。”武媚娘神情一冷,一拍桌案,对李璄问道。
“砰!”地一响,武媚娘一拍桌案,李璄被吓地不禁一个寒颤,抬头看着阿娘,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却是畏惧。
比起武媚娘给李璄的压力,李璄更喜欢狄仁杰和他说话的方式,李璄也没有想到武媚娘竟然对此事的反应这么大。
武媚娘的动作叫李璄越发地畏惧,但李璄倒也还算护着狄仁杰,面对武媚娘的压力李璄也没有立刻说出狄仁杰的名字,而是就站在殿中,闭口不言。
不过李璄虽然不说,但武媚娘却也不难猜出来,让李璄每日跟自己禀事是武媚娘交代给李璄的事情,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李璄是不会说的,也不会听取他的话,而整个东宫,真正算是李璄很是熟悉的只有几个人、
太子詹事马周,左庶子岑长倩,统领东宫内率的秦怀道,还有就是自幼陪李璄一同长大的狄仁杰。
不管是马周、岑长倩还有秦怀道,他们都是李恪的心腹,比起和李璄,他们对李恪更加熟悉,如果是他们在背后怂恿李璄,那他们一定会直接禀告给李恪,尤其是马周,如果是马周知道此事的话,以马周的性子现在只怕已经自己站在武媚娘面前了。
而且这些人都算是李璄的长辈,李璄跟他们虽然熟悉,但还是有些隔阂的,李璄不会把这件告诉他们,所以能促成此事的只有李璄视同兄长的狄仁杰了。
“是狄仁杰撺掇你的吧。”武媚娘盯着李璄,对李璄道。
李璄闻言,抬起头看了武媚娘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武媚娘对李璄习惯的小动作再熟悉不过了,看着李璄的这个反应,武媚娘就知道必是自己猜中了。
武媚娘对李璄的脾气还是了解的,他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如果再压着李璄也难有什么作用了,而且她方才的反应确实也大了些。
武媚娘心中想着,紧接着竟长叹了一口气,大有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对李璄问道:“你就是这般孝顺的,竟联合着外人来欺负娘。”
李璄道:“儿不敢。”
武媚娘眼中带着些水雾,扭头道:“你还不敢,你这出宫方才几日,便就如此,将来待娘老了,你长成了,娘如何还能指望得上你,如何还能叫得动你。你父皇贵为九五,尚且对太后万般礼敬,你倒好,小小年纪便如此绝情。”
李璄看着武媚娘的模样,竟有了些委屈,这反倒比起武媚娘发脾气更叫李璄担忧,李璄急了,连忙跪倒在地,对武媚娘:“儿绝无此意,儿绝不敢对娘有半分不孝,也不敢不听娘的话。”
武媚娘低头看了眼李璄,她知道今日的火候已经到了,再逼下去也是无用,于是武媚娘背过身去,似乎已经李璄失望已极了,又顿了片刻后才道:“你回去先把《孝经》抄默十遍,待你想明白后再来找我。”
现在的李璄已经为难地厉害,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甚至觉得武媚娘说的有些道理,也自问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真的不孝,有些后悔这么做了。
“诺,儿告退了。”李璄应了一声,而后离开了。
待李璄走后,武媚娘迅速地收起了脸上的哀荣,也不见了方才委屈的模样,对身边的锦儿冷声道:“立即传狄仁杰来立政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