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御驾亲征
就事论事而言,如果真的要究前隋辽东之败的话,一非将之罪,二非兵之过,最大的原因就出在杨广这个皇帝的身上。
杨广犯的错误很明显,但也很致命,无非也就是两处,其一:辽东区区边陲小国,竟动百万之师征伐,算上配合的民夫更超四百万,大军调动前后联营绵延一千余里,虽创前古未有之绩,但也给粮草供给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其二,以外行管内行,隋军阵中来护儿、周法尚、于仲文俱为名将,但隋炀帝却下令众将不得擅断,一应调兵之举均需杨广亲自过批,以致延误战机,生生拖到了断粮,惨败辽东。
李靖和李世民的话都一语中的,看出了隋炀帝之败的根本所在,但李世民接下来说的却如平地惊雷,炸开了整个朝堂。
若只以统帅之才而论,李世民绝对堪称当世名帅,用兵之能可比肩李靖,平一个高句丽自然不在话下,但李世民不是将,是君,区区一个高句丽哪有叫李世民御驾亲征的必要。
皇帝御驾亲征,其中的风险不言自喻,一时间众臣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东征与否上面了,而是李世民御驾亲征一事。
李世民出身行伍,年轻时大唐统一天下,李世民也是率军四处征伐,鲜尝败绩,但那时李世民年轻,而且还不是皇帝,自然可以,但现在李世民居天下之重,又岂能冒此等风险,哪怕面对的是区区一个高句丽,但沙场无情,瞬息万变,谁都没个准数的。
李世民之言才出,杜如晦当先劝道:“辽东狂肆,或可一征,但是陛下御驾亲征之事万万不可,陛下身肩天下之重,岂能轻置于险地,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国不可一日无君,望陛下收回成命。”
有了杜如晦开头,朝中群臣也纷纷出列? 一时间朝中拜倒了一片? 俱是劝阻李世民不可御驾亲征的。
李世民看着拜在殿下的群臣,道:“区区一个高句丽,何至于是险地?”
杜如晦道:“沙场之中? 流矢无眼,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 正所谓君子尚不立危墙,况乎我大唐天子,天下不可无君? 万事还需陛下定夺? 陛下岂能不镇京中。”
其实对于此次御驾亲征之事? 李世民是早有打算的? 可不是临时兴起,一时决断的。
自打武德九年? 李世民登基为帝后,他便不曾再亲临战阵。但李世民终究是行伍出身,马上皇帝,看着大唐外战连捷,时常也梦回沙场,心中也难免发痒,想要一试往昔的风采。
今年的李世民已经年近五旬,近来身子骨觉着越发地不比从前,若是此次他不能御驾亲征,只怕以后也再无机会了,此番高句丽作乱,也和了李世民的心意。
而且李世民昔年马上平天下,常冲杀于战阵,又怎会不知沙场之险,他以往不敢御驾亲征是因为太子还不成熟,还不能独当大任。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太子李恪已经成熟,无论军务还是朝务都可处置得当,朝中百官也无可指摘,就算李世民即刻传位,李世民也相信李恪能够应付地来,这就给了李世民御驾亲征的底气。
李世民道:“这有何妨,就算朕不在长安,还有太子监国,此次朕亲征高句丽,正可给太子一个历练的机会,有何不妥。”
李世民说出了这般话来,如果群臣再反驳此事,就不止是阻挠李世民了,也是对太子李恪的质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李恪也需得站出来说话了,要么是顺着李世民的话,支持李世民东征,自己在东宫显德殿监国,要么就是和群臣站在一起,和李世民作对,力劝李世民息了御驾亲征之念。
支持御驾亲征,固然是顺着李世民说话,但万一李世民真的有什么不测,李恪又该如何自处,而若是顺着群臣说话,李世民便会不悦,实在也叫李恪为难。
两相为难之下,李恪思虑了片刻,而后才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禀奏。”
李恪一出列,众人都纷纷看向了李恪,李世民也看着李恪,道:“有何事,太子但说无妨。”
李恪俯身道:“父皇御驾亲征,乃是圣意,儿臣不敢阻挠。”
李恪之言才出口,李世民只当李恪也赞同此事,脸上也慢慢地露出了笑意,与此同时地,群臣的脸上则多了几分担忧。
但李恪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就在李恪第一句话出口后,紧接着又道:“但俗语有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皇挂帅,儿臣岂能安坐后方,儿臣自问也算识兵,愿为父皇先锋,请军三万,为父皇开山断水,誓破高句丽。”
李恪所言听着是没有劝阻李世民的意思,但实际上就是在力阻此事,皇帝出征,若是太子再为先锋,那国中还有谁人能够坐镇,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殿中群臣一会儿看了看李恪,又看了看李世民,其中的意思也无非就是在告诉李世民:看见了吧,被陛下你这么一撺掇,太子也技痒,想要出征了,这可怎么收场。
“胡闹!”
李世民闻言,呵斥了李恪一声,而后道:“天子出征,你身为国储便该坐镇国中,已安天下,岂能为先锋官,阵前冲杀。”
李世民显然是动怒了,但这一次当着李世民的面,李恪还是坚持道:“若不能为先锋为父皇披荆斩棘,冲杀阵前,儿臣便请为中军统帅,为父皇挡箭遮枪,总好过在京中为父皇担心来得好。”
听着李恪的话,原本李世民的几分怒意也瞬间消散了。李恪劝阻李世民的立足点和旁人都不同,阿爹出征在外,李恪是身为人子,担心阿爹的安危,想要与阿爹同去,为阿爹挡下风险。这乃是至孝之举,李世民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再迁怒于李恪。
李世民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对李恪道:“为父也不是第一次统兵了,你不必担忧,你只管在京中监国便是。”
李世民话音才落尉迟恭也出列附和道:“太子但请宽心,当年虎牢关前,末将随陛下之后,以三千精骑破王世充十万之众,尚且无人能伤得陛下分毫,如今陛下东征,末将跟随左右,也必保陛下无恙。”
尉迟恭的话瞬间也给了李世民底气,李世民仿佛回到了当年虎牢关下豪迈冲突的时候,李世民道:“此事就此定夺,众卿不必再议!”
第十一章 定议亲征
门下侍中魏征染病,正卧床在府中休养,自然无力参朝,而魏征不在,朝中的谏臣便少了主心骨,也没有那般强项之辈了,李世民一意孤行,此事便就此定下。
大朝散后,众人退去,纷纷出宫了,唯独李恪留了下来,跟着李世民去了甘露殿。
“父皇,方才在大殿中有些话儿臣不便开口,但现在只咱们父子两人,这些话儿臣不得不说。”李恪跟着李世民的身后,对李世民道。
看着李恪跟上来,李世民哪还不知李恪的意思,李恪所关心的无非也就是李世民御驾亲征高句丽之事了。
其实也正如李恪所言,李世民是皇帝,李恪是太子,君与储君之间本就该保持一致,李世民既然当着群臣的面说了御驾亲征之事,李恪身为太子便不宜反驳,李恪今日在大殿上的所作所为还是叫李世民颇为满意的。
李世民道:“为父看得出你在殿上似有未尽之意,眼下并无旁人,你就说吧。”
李恪道:“儿臣以为父皇贸然下旨亲征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李世民笑道:“怎么?为父这几年养在宫中,你是担心为父宝刀已老,用不得兵吗?”
李恪忙解释道:“儿臣非是此意,历数千古帝王,若论用兵之能,绝无出父皇之右者,父皇是马上皇帝,武略堪为第一,儿臣担心的只是父皇的安危,毕竟沙场上刀剑无眼,恐有误伤之险。”
李恪所言兴许有些奉承的意思,但说的也是绝对的实话,论用兵之能,漫青史寻来,能征善战的皇帝不少,诸如刘裕、拓跋焘、李存勖都是一时英杰,但真正堪为名帅,较之于千古却只有三人。
这三人中,一个是李世民,一个是距李世民六百年前的汉光武刘秀,还有一个就是距李世民六百年后的明太祖朱元璋,而这三人中又以李世民武功最盛,故而李恪所言并无不妥。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 脸上也慢慢地露出了笑意,李世民道:“高句丽不比其他,高句丽此番擅伐我大唐藩属? 是视我大唐如无物,朕若是不能亲自伐之? 日后人人效仿,天下岂能安定。”
李恪闻言? 也顺着李世民的话劝道:“若是如此? 儿臣愿代父出征,提十万之众? 替父皇征讨高句丽? 必得灭其国而还。”
李恪所言虽然说得早了些? 但也是有些把握的,只要给李恪十万精锐,哪怕李恪带着自己的麾下旧部就能灭了高句丽。
李恪也是国中名帅,师承李靖? 有灭国之功,他的本事李世民是清楚的? 李世民对李恪也有这样的信心,但李世民之所以如此重视高句丽之事,为的就是要自己亲自灭了它。至于李恪,虽然李恪也有这样的本事? 李世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李恪前往。
李世民道:“辽东本中国之地,隋氏四出其师而不能得,为父今东征,欲为中国报子弟之血仇。亲征平高句丽,此乃为父少年之志,岂能假手旁人,你便莫要再劝了。”
昔年隋炀帝征伐高句丽,损失惨重,光辽水一役,便有三十万子弟葬身异乡,而后高句丽甚至将战死的隋军将士的尸首铸成京观,扬于天下,这被时还是少年的李世民视为奇耻大辱,彼时便立下了誓灭高句丽的决心,如今时机既已成熟,李世民又怎能假手旁人。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顿时默然了,李恪只从书上读过,却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血腥屈辱的时代,自然不知道隋末少年们的义愤填膺,但他懂得李世民的执着,若换作是李恪自己,少年之志,李恪也必定是要亲力亲为的。
这时李恪也忽然想起了史册所载的一句:唐军伐辽,国中儿郎不求军饷,自备刀枪弓马随往,口中皆言:“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
这其中不止是大唐和李世民的魅力,更是多少热血男儿铭记着的血海深仇,毕竟辽河便躺着的绝不止是三十万具毫无关系的骸骨,那更是多少人的父亲,多少人的兄长,多少人的夫君,这个仇岂能不报?他们可都在冰冷的辽水河边躺在三十年,都还在等着国中儿郎将他们带回家乡呢!
短暂的沉默后,李恪拱手拜道:“高句丽不过边陲撮尔,却辱我中国太甚,此乃取死之道,儿臣愿父皇旗开得胜,平灭蛮夷,扬我大唐天威,儿臣在国中恭候父皇佳音。”
不过短暂的片刻,李恪对于李世民伐辽的态度顿时大变,其中的缘故李世民也清楚,李世民对李恪所为也越发中意了,听得进逆耳忠言,但也不失独断意气,这才是他李世民的儿子,不愧他“英果类我”之誉。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此战为父不会轻易临战,为父的安全,你也不必担忧,你好生待着便是了。”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一下子又想起了一事,李恪对李世民道:“东征高句丽乃父皇少年之志,儿臣绝不做阻挠,但有一事还望父皇务必应允。”
李世民看着李恪郑重其事的模样,笑着问道:“不知是何事?”
李恪道:“鄂国公虽勇,但毕竟已经年迈,有时也恐体力不济,为保父皇万全,也为儿臣和母后在京中安心,儿臣举荐原东宫内率府,现检校右骁卫大将军薛仁贵领中军一部,护卫父皇左右。”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心中不禁多了一丝暖意,薛仁贵是李恪的卫率出身,自然是李恪的心腹,本也该是此番监国身边离不得的助力,但李恪为了李世民的安危,将薛仁贵举荐领中军卫率,这也是纯孝之举。
李世民笑道:“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只怕敬德要寻你的麻烦了。”
李恪道:“薛仁贵勇烈,论武艺绝不在昔年鄂国公之下,还望父皇应允。”
薛仁贵之勇,李世民怎会不知,说起来薛仁贵对李世民还有救命之恩,当年李承乾与东宫谋逆,若不是薛仁贵效死,恐怕李世民已经死在东宫了。
李世民一口应道:“好,既然恪儿有此孝心,为父便允了,着薛仁贵和尉迟恭并领中军左右卫率,随行辽东。”
第十二章 监国
少年之志,自然是要亲力亲为的,又岂能假手于旁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子。
当年隋炀帝杨广第一次东征大败,损兵折将,而那时李世民正是年才束发、血气方刚的少年,彼时李世民还是忠心耿耿的隋人,自也立过来日提兵北上,一雪前耻之志,也才有了今日之举。
李恪知道李世民心意已决,故也不在多做劝阻,而是顺着李世民的心意,只是举荐了薛仁贵于李世民。
李恪举荐薛仁贵给李世民,既是出于李世民安危的考虑,同时也有自己的思量。
薛仁贵此生因为得李恪赏识的缘故,入仕更早,成名更早,年才二十有九,就已经位列正四品检校右骁卫大将军的要职,但辽东战场,本就该是薛仁贵一战成名的地方,若是缺了这名白袍小将,总归多了两份遗憾,故而李恪才在李世民跟前举荐薛仁贵。
李恪自甘露殿中出来,便回了东宫承恩殿,此时武媚娘已在宫中等候多时。
李恪和武媚娘共有两子,嫡长子武功郡王李璄生于贞观十一年,现已六岁,而次子李玮生于贞观十四年,年才三岁,两人正坐在锦榻之上玩闹。
“璄儿今日可有读书?”李恪看见李璄,便开口问道。
李璄年已六岁,若是搁在寻常人家正是最是玩闹的时候,但李璄身为太子嫡长,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现在李璄每日都需和狄仁杰往弘文馆学习,李恪一见李璄便问了此事。
李璄回道:“儿今日和怀英兄长在弘文馆已经读了书,方才回来。”
李恪道:“如此便好,你每日所学,若有不明的尽可向弘文馆的师父求教,若是不方便也可问怀英,怀英年长于你,所学也颇丰。”
“阿爹说的是。”李璄闻言,应了一声。
李恪看着李璄乖巧的模样? 心中疼爱? 上前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对李璄道:“好了,为父和你阿娘还有话说,你和锦姨带着阿弟出去玩吧。”
锦儿虽只是武媚娘的贴身婢女,但也为武媚娘所倚重? 是陪着武媚娘多年? 也是看着李璄长大的,故而李璄也唤锦儿一声锦姨。
“好? 儿这就去。”李璄听到李恪这么说,顿时欢脱了起来,拉着阿弟的手便出了承恩殿。
武媚娘看着李璄出门? 如释重负的模样? 对一边的李恪抱怨道:“看你每日把璄儿盯的,现在出去玩儿一趟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了。”
李恪笑道:“璄儿是你我的嫡长,将来是要随我之后继位国储的,自然要更严格一些。”
武媚娘道:“那怎也不见你带着他习练弓马? 璄儿年纪还小? 你这个做爹的总该多陪着他些。平日你不得闲暇,每日练武时总该带着他吧。”
李恪道:“我并非故意不带着璄儿习武,璄儿是男子? 自当熟稔弓马,但璄儿习武只需强身健体便可,不能将武事看地太重了。”
武媚娘闻言,不解地问道:“父皇是靠军功登基的,三郎你也是因此得父皇宠爱,可为何偏却不愿璄儿重武?”
李恪解释道:“一文一武,便如一阴一阳,阴阳调和才可保国运昌盛。祖父、父皇还有我都是行伍出身,祖父起兵开国,父皇安定海内,而我将为璄儿靖平四夷,到时璄儿只管侧重文治,与民休息便好。”
李恪虽是行伍出身,以军功晋升,才能成为太子,但他却也非穷兵黩武之辈。
虽说唐人好武,但大唐即将经历三代重武的皇帝,若是李璄也重武而轻文,连年动兵,势必国力疲敝,百姓困苦。“国虽大,好战必亡”,所以李恪希望自己能够平定四夷,而李璄能够有文景之能,与民休息,使百姓安居乐业。
李恪的话落入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意,武媚娘其实对于李璄是习武还是从文并不太在乎,她在乎的是李恪对于李璄的态度,李恪这么说,显然就是已经把李璄当做了自己未来的储君了。
武媚娘问道:“三郎突然有此感想,可是因为此番父皇御驾亲征之事?”
李世民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武媚娘一向是消息灵通的,她会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李恪道:“倒也并非如此,父皇此番东征虽然武断,但也是早晚必然,算不得穷兵黩武,就是以我来看,这东征一战也必是要打的。”
高句丽虽然其国不大,但其志却不小,国中兵力也还尚可,高句丽毗邻大唐河北,若是一旦叫高句丽灭了新罗和百济,一统半岛,到时势必染指河北,才是大患。
高句丽的位置已经决定了高句丽叩边河北是必然的,所以大唐与高句丽一战也是必然的,与其等到那一天,不如就趁着眼下高句丽仍有后患的时候将他一举铲平。
武媚娘道:“其实此次父皇御驾亲征对三郎而言倒也是个机会,以三郎之能,此番监国必得朝野上下称颂。”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思虑了片刻,回道:“此番监国,但求处事公正,奖惩得宜便好,至于说作为,不过萧规曹随罢了。”
李世民东征高句丽,李恪奉旨监国,而且李世民还有言在先,此次正是给李恪一试身手的机会,若只以李恪血气方刚的年纪来说,本当意气风发,想着大干一番才是,但李恪的反应却显得过于平淡,甚至是谨慎了。
不过武媚娘看着李恪的模样,隐约也知道李恪会有如此反应的原因,太子毕竟还不是皇帝,现在的江山还是李世民的江山,李世民着李恪监国,不过是代掌,既然是代掌就不该做主人才能做的事情,以免在什么地方会惹得李世民不悦。
武媚娘道:“如此说来着监国太子倒也不是好做的了。”
李恪道:“那时自然,监国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凡事若是做地过了,做地急了,都是落入别人手中的把柄,麻烦地很。”
武媚娘见状,问道:“那三郎可有打算?”
李恪点了点头道:“我欲向父皇请旨,往洛阳监国,既可镇中原之地,也可在洛阳督转粮草,确保父皇大军后顾无忧。”
第十三章 亲征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大唐朝廷这座巨大的战争机器随之启动,禁军、兵部、户部、河北各州在短短几日之内上下忙成了一片,而就在朝中上下都在备战的时候,关于太子监国的圣旨也自门下省传了下来。
着李恪为监国太子,坐镇东都,兼东征大军粮草转运之事,至于监国辅政人选,则定了中书令岑文本和尚书右仆射杜如晦在东都辅政,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和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则留守长安,镇于京师,已备万全。
其实对于岑文本的安排,原本是有所争议的,岑文本多有谋略,曾为李孝恭长史从平山南,对于行军中各色事务的处置调度极是擅长,原本朝议是有意用岑文本随行辽东的,但李世民考虑到岑文本是李恪的师父,李恪监国身边离不得岑文本,故而留下了岑文本,改用了长孙无忌。
监国之事已定,粮草兵甲齐备,便是大军开拔之日。
此次东征,兵分两路,以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江、淮、岭、硖兵马四万,自莱州行海陆取平壤,以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道宗副之,领军六万及兰、河蕃兵先取辽东,至于李世民自己则率一万精锐禁军后行,亦往辽东。
比起隋炀帝动辄百万的动静,李世民前后调用人马不过十一万,劳民之祸自然也就轻了许多,只不过这一十万人却也不是随便来的,若是仔细算算,正是当年李恪北伐薛延陀的兵力。
李世民乃李恪生父,用兵更早于李恪,而且高句丽之兵未胜于当年之薛延陀,李恪用十一万人马平了薛延陀,李世民好强,他东征用兵自然也不愿超了这个数。
春末夏初,洛阳城外,孟津渡口。
孟津渡口乃洛阳南北往返河北的要道,平日里商船、客船整日不断,热闹非常,今日的孟津渡口比起以往则少了几分热闹? 更多了几分整肃。
今日的孟津渡口远远望去便是数百面正黄色的龙旗? 还有万余军容整齐、身经百战的大唐禁军? 这批大唐最精锐的士卒正齐齐列队? 井然有序地登船渡河。
而在渡口边最大的一艘船边,则是长宽半丈余华盖,华盖之下站着的便是皇帝李世民还有太子李恪,今日正是李世民率禁军渡河赴辽东的日子。
李恪奉诏往洛阳监国? 也正与李世民同行一段? 直至东都洛阳? 而到了这里? 李世民便当过河北上? 而李恪也要往洛阳监国了。
“炀帝无道? 失人已久,辽东之役? 人皆断手足以避征役。朕今征高丽,皆取愿行者? 募十得百,募百得千? 不得从军者? 皆愤叹郁邑,岂比隋之行怨民!”李世民和李恪一前一后地站在孟津渡口? 李世民看随洛阳自发为大军送行的百姓,对李恪道。
李世民东征? 用兵不过十一万,只朝廷之力便可支撑,从不曾劳伤百姓,故得民心,而且因为李世民威名在外,李世民御驾亲征时便有许多国中儿郎自请为兵,随征辽东,选得上兴高采烈,选不上的扼腕叹息,李世民所言也有些夸耀的意思了。
李恪应和道:“父皇乃圣君,所起更是仁义之师,是为顺应天命,自当如此。”
李世民看着身后的洛阳城,拍了拍李恪的肩膀,笑道:“此番为父北上,路途还遥,你便不必再送了,先回洛阳,待为父东征凯旋后再与你在洛阳痛饮,咱们父子同返长安。”
李恪也笑道:“既如此,那儿臣便在洛阳静候父皇佳音,等着父皇凯旋还京之日,咱们在洛阳大宴三日,满城同庆。”
“好!”李世民闻言,高声笑着应道。
这一边,李恪和李世民正在华盖之下说着话,而就在他们不远处,魏王李泰却只能站在人群和随李恪留洛阳监国的大臣们站在一处,无声地看着他们。
曾几何时,李泰和李恪也是平起平坐,但现在的李泰已经没了和李恪并肩的资格,甚至当着百官的面,李世民为了避嫌,甚至不会在此时单独去和李泰交代什么话,李泰站在下面,看着李世民和李恪谈笑,心中也不免感叹和艳羡。
此次东征,不管是皇帝李世民,还是已经奔赴辽东的主帅李绩,对于此战都有着十足的信心,但战场之所以风云变幻,就是因为他的胜负难料,更何况高句丽并非孱弱小国,国中至少还有二十万大军和六十万户百姓。
临行前,李世民还是对李恪交代道:“恪儿,虽说此战我大唐必胜,但有些事情为父还是要交代你的。”
李世民虽善用兵,但临行前行事同样缜密,更何况李世民身上关系着的还是大唐江山,李恪知道李世民的意思,当即道:“父皇但请吩咐。”
李世民道:“在出征前为父已经同玄龄交代清楚了,年内朕若不能回洛阳,你便当自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起,持双龙符速回长安,玄龄和知节会迎你进城,主持大局。”
辽东不比关中,辽东严寒难耐,一旦入了深秋便难以行军,李世民东征高句丽,务必需在五个月内尽得全功,在临冬前回京,否则辽东苦寒,恐生大祸。换言之,大军若在入冬前班师,在年内自然也就回京了,若是不能依时回京便是遇到了大麻烦。
至于李世民所说的双龙符,便是大唐太子监国时专用的印玺,高于太子印玺,却又低于传国玉玺,在监国期间凡是加盖了双龙符的令书便与圣旨无异,李世民让李恪持双龙符回长安,其意为何也就不必多说了。
李恪并未直接回李世民的话,而是转而对李世民身后站着的薛仁贵问道:“仁贵,你可还记得我日前传你往东宫,璄儿同你说的话?”
薛仁贵此番从政为李世民亲卫统领之一,位置紧要,在几日前李恪曾专门传了薛仁贵入东宫嘱托要事,想必也是那时李璄同薛仁贵说的。
薛仁贵出列道:“郡王的话末将绝不敢忘。”
李世民听着李恪和薛仁贵的话,顿时来了兴致,对薛仁贵问道:“璄儿小小年纪,能同你交代些什么?”
薛仁贵回道:“郡王要末将时刻跟随陛下左右,切要护着陛下,看着陛下,不可叫陛下亲临阵前。”
“哈哈哈...”
李世民听着薛仁贵转述孙儿的话,心中一暖,顿时笑了出来,道:“璄儿有心了,稍后朕便手书一封,送去长安,要璄儿放心,他的话朕必定照办。”
第十四章 再见萧月仙
洛阳城,紫微城,东宫。
洛阳城既称东都,自然也和太原的晋阳宫一样有自己的宫城,洛阳的宫城名便作紫微城。
紫微城过洛水,在洛阳城西北角,居洛阳城高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俯瞰全城,显贵且显要。
紫微城乃隋炀帝下旨所建,将作大匠宇文恺揣帝心在宏侈,投其所好,于是建地紫微宫穷极壮丽,远胜前代。但而后洛阳城为王世充所得,再后王世充兵败又为李世民所得,李世民嫌其太奢,遂焚毁了乾阳殿,但纵是如此,其奢靡也足以叫人讶异了。
李恪是监国太子,非是皇帝,紫微城的内宫李恪自然是不得入内,李恪在长安居于东宫,在洛阳亦如是。
李世民东征,尚有诸多军国要务都压在了宫中,李恪也难得闲暇,李恪初入东宫,便召集了辅政的岑文本、杜如晦并几位心腹大臣,进宫议事,一商讨便是入夜。
李恪治政倒也还算勤勉,一直到入夜亥时初方才处置停当,停笔歇息,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恪等了许久的人终于也到了。
在洛阳城能叫李恪如此记挂的人,唯一能想到的自然就是萧月仙和她的孩子了。
贞观十五年中,李泰外放洛阳之官,当时怀有身孕的萧月仙也以长安乏闷为由,自请来了洛阳,一是在洛阳散心,二便是盯着李泰,一来便是两载? 其间虽也有回长安的时候? 但和李恪终究也是难得一见,聚少离多。
也正因如此? 这才夜色渐深,李恪便命人悄悄地把萧月仙母子接进了东宫。
“太子。”萧月仙趁着夜色? 乘着李恪安排的马车便进了东宫,一见得李恪便扑进了李恪的怀着,对李恪道。
李恪也张手将萧月仙揽在怀着,搂着萧月仙,道:“数月未见,可叫本宫好生思念。”
萧月仙道:“当仙儿得知太子要来洛阳监国时心中欢喜地不行,以往仙儿总与太子相见日子短促,今日终于可得长伴了。”
以往萧月仙回长安? 最多也就待上半个月,而后就回了洛阳,而李恪此来洛阳监国,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半载,萧月仙故有此言。
李恪看了看萧月仙的身后,问道:“为何不见琨儿和岚儿?”
李恪口中的琨儿和岚儿便是萧月仙为李恪诞下的一子一女,李琨还有李岚。
平日里相隔两地? 也难得相见,难得此番李恪到了洛阳,萧月仙也到了东宫,李恪却不曾见到一双儿女,自然有些好奇。
萧月仙娇声问道:“那太子究竟是想见琨儿和岚儿,还是想见我?”
李恪搂着萧月仙的腰,笑道:“自然是想见本宫的仙儿了,只是琨儿、岚儿亦是我子,怎会不想念呢?”
萧月仙解释道:“此处毕竟是紫微城,人多眼杂,琨儿和岚儿又还年幼,万一哭闹起来哄不住,只怕惹大了动静,给太子平添麻烦,故而不曾带来,改日太子可出宫去见。”
李恪笑道:“这有何妨,眼下东宫之中俱是本宫自长安带来的内率府人马,都是心腹,无妨的。”
萧月仙道:“还是改日吧,洛阳毕竟不是长安,万一叫人觉察出来于太子不利,眼下是太子监国的时候,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太子呢。”
李恪闻言,问道:“你说的可是四弟?”
萧月仙在长安两年,也有些根基和耳目了,她这么说难不成是有什么担忧不成,而洛阳城中能叫萧月仙担忧的恐怕也只有李泰了吧。
萧月仙道:“难不成太子忘了,洛阳城中可不只一个魏王,还有一个蔺谟呢?”
杨国公蔺谟,官拜洛阳宫守,手握洛阳城守军,确实是个人物。
李恪有些担忧地问道:“蔺谟乃父皇的老臣,难不成他还能和四弟有什么瓜葛吗?”
现在的洛阳城**有两股兵力,一股统帅两万禁军,随李恪同镇洛阳的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还有一个就是手握三万洛阳守军的蔺谟。
若论兵力强弱,地方守军如何比的了禁军,自然是李恪手中的两万禁军更胜一筹,但蔺谟的三万人马也不是小数目,李恪不得不小心。
毕竟蔺谟虽然是李世民的老臣,可侯君集都敢反李世民,更何况是蔺谟之于李恪了。
萧月仙道:“这个仙儿倒还不能确信,但魏王在来了洛阳后便时常去拜会蔺谟,据仙儿所知,魏王还曾赠过蔺谟厚礼和美人。”
“蔺谟收了?”李恪眉头微皱着问道。
萧月仙点了点头道:“若是未收,仙儿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恪不满道:“玄策代掌御史台,他曾同我提起过蔺谟其人。御史台中也曾收到过弹劾蔺谟贪墨的奏章,但大多是洛阳属官所赠的节礼,虽说数额大了些,但也无伤大雅,可本宫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连李泰送的东西都敢收。”
李恪和李泰不和,在储位上有过争执,此事人尽皆知,就算蔺谟常镇洛阳也不会不知道,但就在蔺谟明知此事的情况下,竟然还敢收受李泰的赠礼,这可就不是品性问题了,这是政治倾向的问题。
蔺谟是老臣,只要他在洛阳和李泰不对付,李恪可以容许他贪墨,甚至可以帮他压下弹劾他的奏章,可若是他和李泰沆瀣一气,那李恪可就容不得他了。
李恪道:“蔺谟仗着自己是父皇的老臣,故而如此,但此番本宫监国,镇于洛阳,也该给他立些规矩了。”
听李恪之言,似乎有意动一动蔺谟,萧月仙对李恪提醒道:“蔺谟不成气候,不过因为是老臣,才被陛下放在了东都,太子对蔺谟只消多几分防备便可,轻易还是不要动他地好,以免传出闲话来。”
李恪乃持双龙符的监国太子,要动一个蔺谟自然不难,但蔺谟毕竟是李世民放在洛阳的人,今日李世民才往辽东,李恪便动了蔺谟,朝中难免有人非议,于李恪名望不利,而且消息若是传到辽东,李世民又该如何看他?
李恪笑道:“这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动了蔺谟,现在动蔺谟只会授人话柄,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
萧月仙问道:“那太子打算怎么做?”
李恪回道:“明日本宫会先敲打于他,他若是识相,一切都还好说,若是不成,我也自有法子叫他在洛阳待不下去。”
第十五章 蔺谟
李恪的性子和李世民有些相似,在他们眼中朝臣原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好像李世民容得下王珪和魏征一样,李恪同样容得下长孙无忌和刘洎。
但在有些时候,李恪的眼中却又容不得沙子,那便是像蔺谟这种情况。
蔺谟是李世民的老臣,故而被李世民委以重任,用以镇守洛阳,但蔺谟却违背了自己本该有的立场,收受了李泰的厚礼,尤其是李泰赠他的美人。
美人与金银之类不同,金银珠宝是没有嘴巴的,但美人有,尤其是蔺谟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耳根子更软,只要这些美人多吹吹枕边风,蔺谟的立场会转变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所以就在李恪知道蔺谟收受李泰重礼之后,李恪便打定了注意,必要先见了蔺谟,若是蔺谟还能用便好,若是不能,便另寻法子罢黜了他。
“老臣蔺谟拜见太子。”紫微城东宫偏殿,蔺谟一受令进宫,先对李恪拜道。
李恪听得蔺谟的话,只片刻,心里已经稍稍有些不悦了,蔺谟作为武将,在李恪面前自称老臣,实在是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了,甚至比起李靖都要过分上许多。
论功勋,李靖乃毫无疑问的大唐诸将之首,蔺谟只不过吃些老本;论名望李靖用兵海内第一,李世民尚且推崇,蔺谟不过寻常而已;论私交,李靖授李恪以兵法,是为李恪恩师,而蔺谟与李恪并不相熟。在李恪面前,李靖尚且自称一声末将,蔺谟又在卖的什么老?
当然了,李恪心里虽然对蔺谟不满,但脸上还不会表露出来,李恪抬了抬手示意蔺谟起身,道:“杨国公乃我大唐元勋,祖父和父皇的爱将,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而后李恪又对殿中伺候的侍女吩咐道:“杨国公乃国之重臣,不可怠慢,快快赐座。”
蔺谟站在殿下? 看着李恪的反应,不知李恪何意? 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嘚瑟,蔺谟功勋不著? 但资历却颇深? 两朝元老,均得帝王信重,这可是他素日里最是骄傲的资本了。
“谢太子。”蔺谟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在一边落座了。
落座后? 蔺谟对李恪问道:“不知太子今日传老臣来此所谓何事?”
李恪玩笑道:“怎么?难道本宫无事就不能找杨国公叙叙旧了吗?”
蔺谟忙道:“老臣不敢,太子但请吩咐就是。”
李恪道:“杨国公是祖父和父皇倚重的老臣? 本宫孩提时也曾听过杨国公之名? 故而请杨国公来此有一事请教。”
“不知是何事?太子但问便是。”蔺谟有些不解地问道。
蔺谟虽然自恃老臣? 倚老卖老,但他对自己倒也不是全无认识的? 为李恪佐政的有岑文本和杜如晦两位老臣? 李恪有问怎么也不该问他才是。
李恪脸上仍旧带着笑意道:“本宫听到消息,收御史台弹劾,有外镇要地的地方大员贪墨成性? 收受下属贿赂? 更有甚者竟以国中官职私相授受? 实在可恶至极。本宫初掌国政,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杨国公是老臣了,想必熟稔国务,不知可有法子教我?”
蔺谟听着李恪的话,脸色顿时唰地难看了下来,因为李恪说的这些事情他都干过,难不成李恪口中这个外镇要地的大员就是他吗?
蔺谟的反应精彩地很,李恪看在眼中也觉得颇为可笑,蔺谟本非帅才,不过生逢其时,得遇其主,又听话,故而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面对李恪的问责,蔺谟不惊慌才是怪事。
蔺谟小心地问道:“不知太子所说的这个地方大员所镇在何处?”
李恪不假思索地回道:“乃天下要地,就在河南左近。”
蔺谟听着李恪的话,越发肯定李恪说的人就是他了,洛阳乃东都,自然是要地,又居于河南,这个贪墨之人可不就是他嘛。
“砰!”
一声闷响,蔺谟猛然跪倒,伏身在地,神色惊慌地对李恪道:“太子恕罪,太子明察,末将虽有私受部下财货之事,但绝无易以官职之说啊。”
李恪看着蔺谟的模样,脸上缓缓地露出了笑意,蔺谟是这等反应,而是没有死扛到底,至少说明蔺谟心里对他这个太子还是更多几分敬畏的,更没有跟随李泰一条路走到黑的准备。
李恪快速地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而面露讶色地对蔺谟问道:“杨国公这是作甚?袁湛贪墨,与杨国公何干?”
李恪的话传入蔺谟的耳中,蔺谟一下子楞在了原地。
“袁湛?难不成李恪说的不是自己吗?”蔺谟的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蔺谟问道:“太子说的是潼关守将袁湛?”
袁湛乃潼关守将,而潼关毗邻河南,又是扼守长安的第一门户,确是举世无双的要地,也符合李恪说的话。
李恪双眼盯着伏在地上的蔺谟,好奇道:“怎么?本宫迁怒袁湛,杨国公慌乱什么,难不成杨国公也有此类的事情?”
李恪虽然年轻,但无论是城府还是行事的手段都远胜常人,这是蔺谟一早都知道的,李恪虽然这么说,但他也不知道李恪这么说的意思,是真的误会了,还是在借机敲打他。
蔺谟思虑了片刻,回道:“末将平日里在洛阳行事随意,不甚检点,恐怕也会有人在太子面前中伤末将,故而末将如此惊慌。”
李恪见状,弯腰扶起了蔺谟,亲自伸手为蔺谟掸去了衣襟上方才染上的尘埃,道:“杨国公是朝中勋贵,家大业大的,难免府上有几个不识数的仆从,可能会仗着国公的威势行一些不法之事,国公只要仔细约束下属,把该退的退了,本宫不会认真,想必父皇也不会,是吧。”
听着李恪的话,蔺谟已经越发地确信李恪这么做是有意在敲打他了,李恪无意动他,故而才这么说。
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面子也给足了他,若是蔺谟还不知所谓,恐怕李恪对他就不是这幅面孔了。
蔺谟忙应道:“太子说的是,末将这就回府上下查察,必定依太子之言约束府中人,把该退的都给退了,该断的断了。”
第十六章 李泰不安
对于蔺谟其人,李恪轻易是不愿动他的,不止是因为蔺谟是李世民的老臣,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就是眼下洛阳和大唐的形势。
洛阳城共计五万大军,分属于李恪和蔺谟麾下,若是李恪罢黜了蔺谟的官职,命人接掌其军,那洛阳城可就都在李恪的手下了。而如今李世民提兵辽东,正在东征高句丽,洛阳是万万出不得岔子的,洛阳一旦出了岔子,便是断了李世民西归长安的路。
当年隋炀帝杨广第二次东征高句丽,便是因为杨玄感自黎阳起兵,兵围洛阳,杨广担心没了归路,这才回兵作罢,李恪不是杨玄感,也没有这样的心思,自然也没有全掌洛阳的防务的必要,故而对蔺谟只是稍作敲打而已。
蔺谟不能算是什么聪明人,但所幸的是他的胆子不大,这也是李世民敢将他放在洛阳的缘故,蔺谟被李恪敲打一番后,也知道李恪的意思,并不敢忤逆李恪,回府后就按照李恪的意思做事了。
蔺谟在洛阳为官有些日子,行事不检点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他收受的赠礼也绝不是一两件,但蔺谟也清楚李恪绝不会为了普通的一两件节礼如此大动干戈,能叫李恪如此上心的只会是李泰。
于是蔺谟回府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清点这两年来李泰赠予他的财货,这不点不打紧,一点蔺谟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阿郎,这是自魏王来洛阳后赠于府上的节礼之类,请阿郎过目。”蔺谟正在府中等着,府上的管事拿着单子对蔺谟禀告道。
“如何?”蔺谟闻言,连忙对管事问道。
管事把手中整理出的礼单交到了蔺谟的手中,回道:“前后约莫二十万贯。”
蔺谟闻言,脸上露出满满的讶色,对管事道:“什么,二十万贯,怎会这么多。”
李泰逢年过节就会送些节礼给蔺谟,一次两次看着不甚显眼,但次数多了加起来自然就骇人了,二十万贯,这是蔺谟一辈子赚不来的俸禄,可却是李泰在短短两年内送给他的,这若是叫李世民知道了,李世民又会如何看他?
身为李世民信重的地方大员,竟和亲王勾结,蔺谟想着这种后果,后背不禁发凉,打了一个冷颤。蔺谟已经如此了? 但管事接下来的话却叫他更加难做了。
管事对蔺谟道:“这还是可以以银钱来计量的? 还有魏王此前命人送来的两位如夫人,这还没在内呢。”
一提到李泰送给蔺谟的两位小妾,蔺谟的心中不禁一阵肉疼? 这两个小妾是李泰自江南给他选来的美人? 一个个娇艳欲滴? 又深谙床笫之事,记得蔺谟的喜爱,蔺谟也是时常在她们房中歇息。
若非蔺谟已然年迈,有时力难从心,否则就凭蔺谟在她们身上下的功夫? 老来得子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一下子要蔺谟把这两个美人交出去? 蔺谟难免不舍了。
管事看着蔺谟为难的模样,对蔺谟道:“不然咱们就把这些金银玉器给退了,将这两位如夫人留下如何? 想来太子也未必清楚。”
“糊涂,究竟是这两个女子重要,还是老夫的官爵和咱们满府上下的富贵重要? 太子是何许人也,想要瞒过他谈何容易,你今日就把魏王所赠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蔺谟一听得管事的话,就连忙呵斥道。
蔺谟胆子本就不大,尤其是随着年纪越长,胆子越发地小了,为了两个女子要蔺谟去和李恪作对,蔺谟不想,也万万没有这个胆子。
管事忙连连点头应道:“阿郎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老奴这就安排人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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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谟凭着中人之资能够走到今日这一步,其实靠的不止是听话和时运,还有他那一副厚地吓人的面皮。
金银珠玉之类可以原封不动地退回,可美人如何能够,李泰把尚是黄花大闺女的两个美人送来的杨国公府,陪了蔺谟一年有余,蔺谟开口就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这话没点没羞没臊的本事还真说不出口。
洛阳城,魏王府,内院。
李泰站在内院中,看着面前堆着的几箱珍宝,还有面前站着的两个美人,面色难看地厉害。
“哈哈,当初本王送了珠宝和美人上门时不见他有半分的推辞,如今太子才到洛阳几日,他就把本王送他的东西都给退回了,好一个清廉如水,两袖清风的蔺谟啊!”李泰盯着眼前的东西,怒气反笑,对身边的魏王府长史张元素道。
李泰如此动怒,张元素也不难理解,如果说蔺谟就是魏征那般耿介清廉、分文不取的人,李泰也就认了。
可蔺谟分明就是个贪墨成性之人,当初蔺谟收李泰赠礼时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可这李恪才来洛阳监国不过几日,他就连忙退回了赠礼,还美其名曰“分毫未动”,仿佛从头到尾就只有李泰这一个恶人一般,李泰怎能不动怒。
张元素劝慰道:“殿下息怒,蔺谟乃是小人,与小人交事本就难免如此,殿下当初与他打交道时便该想到这一日的。”
张元素之言入耳,李泰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早在他刚和蔺谟接触的时候,张元素也曾劝过李泰,蔺谟其人不可信,更不可重用,但李泰也是别无选择,这才选择交好蔺谟,可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结局。
李泰叹了口气道:“长史以为本王该当如何?”
张元素对李恪道:“蔺谟是个没有胆子的小人,成不了大事,也坏不了大事,事已至此,事情的关键已经不是蔺谟了,关键是太子如何看待此事。”
区区一个蔺谟确实动弹不得李泰,真正危及李泰的是李恪怎么看待此事,怎么看待外镇地方的亲王勾结地方守将的事情,若是事情闹得大了,这可是能扯上谋逆的,毕竟现在的李恪是只手遮天的监国太子。
李恪问道:“长史以为太子会如何处置本王?”
张元素想了想道:“陛下东征,眼下是太子监国,太子为了自己的声望,想必不会在此事对殿下怎么样,但这个头殿下是一定要低的。”
第十七章 辽东城
对于李恪而言,蔺谟虽是李世民的老臣,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臣子,李恪要动蔺谟有的是法子,不会对他太过顾念,但李泰确是李恪不得不小心些应付的。
眼下李世民去国东征,留下太子李恪监国,若是在这个时候李恪寻了机会就对诸弟动手,待李世民凯旋后又该怎么看待李恪。
若是在监国期间李恪尚且待诸弟如此刻薄,那么在李世民百年之后,李恪登基之后,李世民诸子的处境又该是何等不堪,李世民自难免担忧,这已经违背了李世民的初衷。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好,还是为了免除李世民的后顾之忧,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罢,李恪都不会真的把李泰怎么样,就正如张元素所言,李恪不会严惩李泰,但李泰向李恪低头却也是必须的。
就在蔺谟退了李泰以往送他的赠礼的次日,李泰便就开始对外宣称要为父素食念经祈福,闭门不出,就连洛州都督的职权也都交了出来,由长史张元素和洛州刺史部共行,也就是变相地交由李恪监管,大有不问世事的意思,也算是对此事服了软。
洛阳城这边,李泰闭门不出,蔺谟小心翼翼,也唯李恪之命是从,李恪也算是稳住了局面,而与此同时,李世民也到了辽东。
此番东征辽东,乃李世民登基至今第一次御驾亲征,谁都想当着李世民的面斩得功勋,故而唐军上下战意激昂,将士用命。
李世民率禁军过洛阳,往辽东,五月中旬方才行抵,而此时的辽东前线已经开始捷报频传。
李道宗、张俭率军自通定渡过辽水,兵逼玄菟,斩首数千,分取建安城和新城,大唐大军一至? 各城守将均惧大唐兵威,不敢交战? 只回兵固守? 互不为援,各自不过支撑数日,两城便连接告破。
张亮的水路大军也没有闲着? 张亮率军自莱州乘船渡海? 于青泥浦登陆辽东? 如神兵天降,速取要塞沙卑城,俘虏城中男女八千余人,打地高句丽人措手不及。
当李世民的御驾行抵辽东时,正逢李绩大军连战连捷? 兵逼辽东城? 李世民遂率禁军与李绩合兵于辽东城外? 谋取辽东。
辽东城乃辽东要地? 与西南面的安市城并重,城高池深? 易守难攻,当年隋炀帝四十万大军便曾折戟城下? 饮恨西归? 因此,李世民对辽东也是志在必得,更不会轻视。
辽东之重,不止李世民知道,高句丽同样清楚,偌大的辽东,堪为坚城的无非也就是辽东城和安市城两处,一旦辽东城丢了,安市也就成了孤城,若是安市再丢,鸭绿江以西不复为高句丽所有。
因为辽东城之重,再加之唐军连日拔城,兵力分散,给了高句丽人底气的缘故,随着唐军兵围辽东城的消息传出,高句丽也做出了反应,高句丽人一改此前畏战、避战的姿态,由盖牟城守将高启相领军四万来援,大有一副要和辽东城守军里应外合,共破唐军的架势。
辽东城外,山坡高地,唐军帅帐。
唐军虽然已经连拔数城,但辽东城不破要取辽东就是一句空话,李绩率军攻辽东城已经三日有余,士卒死伤也有近千人,可至今却仍旧不见起色,李世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帅帐中,李世民、长孙无忌、李道宗等一众人等正站在辽东地图前,抬头看着地图,面色凝重,显然是在商讨着破敌之策,但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打破了李世民的思绪。
“启禀陛下,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左监门卫大将军张世贵突然走进了大帐,对李世民道。
李世民问道:“何事?”
张世贵回道:“斥候传来消息,辽东城西三十里外突现高句丽人马,直奔帅帐而来。”
李世民闻言,皱眉问道:“何人挂帅,人数如何?”
张世贵回道:“盖牟城守将高启相挂帅,统四万之众来此,似是有意直扑我中军大营。”
李世民道:“我军大部正在辽东城城下攻城,高启相此时率人来此想必是为了解辽东之围。”
张世贵道:“陛下圣驾在此,不容有失,唯今之计当速诏英国公回师护驾。”
唐军分兵拔城,李世民麾下总共不到五万人马,其中大部的四万人马还随李绩前往攻城了,此时李世民的身边只有一万禁军,高启相以四万人突袭李世民一万人马,李世民确实也有些危险。站在张世贵的角度,为保万全张世贵所言并不不妥。
但李世民闻言,却当即否决道:“不可,李绩围城已有数日,今日如若回军便是功亏一篑,朕手中尚有一万精锐,区区四万高句丽士卒何足为惧。”
李世民用兵一向胆大,当初他以三千精骑便敢冲王世充十万大军,更何况是现在。
不过张世贵却坚持道:“辽东城再重,如何重地过陛下的安危,辽东城可以再取,但陛下却万万不容有失。”
张世贵所言自也有他的道理,张世贵统帅玄甲军,也是李世民最是心腹的卫率统领,在他的眼中自然是李世民的安危高过一切。
李世民要以先取辽东城为先,但张世贵所言也不无道理,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就在此时李道宗出列道:“启禀陛下,高启相率军来此,恃众轻我,又远来疲惫,末将以为高句丽军击之必败,末将请军四千,阻杀高句丽大军,必破高启相。”
李道宗自己请命率军破敌,若是胜了,一切都好说,就算是败了也挡住了敌军的攻势,给了李世民足够的反应时间。
以四千对四万,看似人数悬殊,但对唐军而言却已是家常便饭,李道宗所率乃身经百战的精锐禁军,将士善战,装备更是精良,只要能以四千人马破其胆气,要败高启相的四万人马并非不可。
以奇致胜,以少胜多乃李世民所长,李道宗所言倒也甚合李世民的心意,李世民欣然应道:“好,便依你所言,着你领兵四千,往破高启相,朕在山上观战,亲自为你助阵。”
“诺。”李道宗高声应了下来。
第十八章 薛仁贵逞威
以少破多,对于唐军将领而言本就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李道宗是以逸待劳,装备精良,麾下所率更是谓为天下精锐的北衙禁军。
高启相率军四万之西南向杀来,李道宗则领军四千,在山下要道正面阻击,若破得此军,辽东城再无外援,到时不止是辽东城,就连大军尽出,守备空虚的盖牟城也指日可破。
李道宗领军于山下为战,而皇帝李世民则亲自登山旁观,既是督战,更是给李道宗底气和决心,毕竟皇帝行驾在此,绝不容有失。
李道宗曾为李靖部下,虽不是李恪那般的授业弟子,但也颇得李靖两分火候,用兵奇险且大胆。李道宗布军于山下,以四千数面对四万之众,李道宗竟不墨守成规,一味地布置防守,而是率四千精骑直扑高启相四万大军而去。
高启相率四万人马以少打多,更是里应外合,高启相想的原本当时一场剿杀之战,可李道宗的举动却着实出乎了高启相的意料,高启相以步卒在前,想着要强攻唐军大寨,但迎接他的却不是唐军大寨的守军,而是李道宗的北衙精骑。
李道宗以逸待劳,本就是打高启相一个措手不及,而高启相却也同样大胆,他看着李道宗率四千骑便敢冲阵,第一时间不是稳住阵脚,而是动了贪功之念,要将这送上门的四千人拿下。
毕竟天下人皆言唐军精锐善战,但高句丽人却不曾亲眼见过,高启相以四万对四千,总不能还未战就被吓破了胆吧。
而高启相所为也正和李道宗的心意,李道宗怕的就是高启相结阵固守,毕竟以少敌多,若是高启相再守阵不出李道宗便越发地不易了。
北衙禁军中的将校不乏当年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的玄甲军旧部? 期间虽有汰换,但也俱是精锐? 李道宗和副将李君义各率人马,分左右两翼分杀而去? 如潮水般便涌入了高句丽军中。
李道宗也是老将了? 他的想法是好的,分两翼齐出,一左一右分入高句丽军中,而后左右贯穿,将整个高句丽的阵型打通打散? 便可一举歼灭。
李道宗所想固然是好的,做起来也并非不可? 但李道宗却偏偏算漏了? 也高估了李君义其人? 李君义是近些年在西北建功,新近提拔上来的将领? 无论勇武还是谋略都还尚可? 否则也不会成为李道宗的副将,唯独就是在西北打惯了顺风仗,硬仗打得不多? 一旦陷入逆境难免发憷。
李道宗和李君义分率精骑入阵? 李道宗攻右? 而李君义攻左,李道宗一马当先,率众直扑中军的高启相而去,其势如破竹,舍生忘死,高句丽人难挡其锋。
而李君义这边却有些不同了,两军交战之初,李君义倒也还算勇武,但随着渐渐深入,相距高启相越近,高句丽人越来越多地围了上来,慢慢地李君义没了锐气,有些逡巡了,一时间止住了脚步,杀不进去。
战场之上,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畏首畏尾,尤其是在李道宗已经率众突杀至敌军深处的时候,若是李君义不能如约会和,那李道宗可就成了孤军,会被高句丽人慢慢吞没的。
李君义这边的情况同在阵中的李道宗也看得清楚,但此时李道宗已经别无选择,早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杀,盼望着能凭自己一军之力杀穿高启相的中军。
只是李道宗想的虽好,但局势却随着李君义被阻瞬息而下,李道义不能进军,高句丽军左翼的压力顿时大减,自然就有余力来顾及右翼的李道宗了。
高启相看着李道义已不成气候,便下令将部分左翼大军调去右翼增援,一同围杀李道宗,李道宗这边的压力顿时成倍地增加,往内突刺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李世民也是知兵之人,他站在山坡高低望着山下的战局,起初倒还好,但随着李君义被挡住,李道宗攻势放缓,大有被围杀之势的时候,李世民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陛下,李君义被阻,江夏王孤军深入,恐怕不妥。”薛仁贵就站在李世民的身后,看着山下的局势,对李世民道。
如今的处境李世民又怎会不知,李世民道:“李君义畏死误我,长此下去道宗危矣!”
一边的尉迟恭闻言,当即出列道:“启禀陛下,末将请兵两千前往驰援,必可救出李道宗。”
尉迟恭随和李道宗以往有些过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站得住的,一旦李道宗大军被全歼,李世民便就陷入了被动,只得撤军,此次攻取辽东城一战也就只能就此作罢了。
尉迟恭乃当时猛将,正是临敌冲阵的不二人选,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不败其威名,倒也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道宗不止是李世民爱将,更是堂兄弟,无论如何李道宗必然是要救的,只是此时再遣兵自正面冲阵,恐怕收效甚微,纵然尉迟恭勇武,也是如此,最后就算救出了李道宗,必也是一场惨胜。北衙禁军是李世民的心头肉,李世民也不愿将将士们折在这里。
李世民显然是面有犹疑,尉迟恭见状,顿时急道:“陛下还有什么好犹豫,若论沙场杀敌,此间谁人还是末将的对手,末将敢立军令状,必破敌军。”
尉迟恭一向自恃勇力,漫天下除了秦叔宝,谁都不看在眼里,这也是人尽皆知的。这事若是搁在以往倒也并不不妥,但今日却偏偏不行,因为这里还站着一个薛仁贵呢。
尉迟恭所言太过狂傲,既是重己,更是轻人,薛仁贵一听得尉迟恭的话,顿时不乐意了,薛仁贵出列道:“鄂国公老了,要破区区高启相岂用两千精骑,末将请兵一千,必摘了高启相人头献于陛下。”
尉迟恭要以两千人破阵已是大胆,薛仁贵倒好,口气更大,直接要以一千人取了高启相的人头。
李世民对薛仁贵问道:“卿欲何为?”
薛仁贵行事也是稳重,既敢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的,薛仁贵回道:“高启相重右翼而轻左翼,末将欲直取高启相左翼,此乃斩首,故兵不需多,一千足矣”
薛仁贵所言正是李世民方才所想的,左翼兵弱,若能破之高句丽必败。至于薛仁贵之勇,这也许旁人不知,但李世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年东宫之中薛仁贵以一当百,神鬼莫近的模样李世民还记在心中,不曾忘却。
李世民当即应道:“好,朕便予你一千精锐,在此等你的好消息。”
第十九章 斩首
方才薛仁贵的一番话可以说是改变了李世民以往对薛仁贵的印象,原本在李世民的眼中,薛仁贵只是那个武艺超卓,可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盖世猛将,与尉迟恭相类,但现在李世民却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薛仁贵不止是猛将,更有武略,对战场有自己的解读,对局势也有合理的判断,光从他方才对李世民说这番话便能看到端倪,胆大心细,稍加锤炼可成大器。
李世民对薛仁贵还算熟悉,心中自然是这么想的,但有一个人的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此人便是方才请命被拒的尉迟恭。
尉迟恭生于前隋开皇五年,今年已五十有七,比起年还未及而立,正当盛年的薛仁贵自然显得年迈许多。
但因为尉迟恭勇力犹在,远非常人可比,再加之尉迟恭当年名气极盛,故而还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老迈的,薛仁贵这还是第一次,尉迟恭的心里怎能服气,正盯着下山的薛仁贵呢。
薛仁贵请命破敌,而与此同时,高启相对自己的处境还浑然不知,正指挥这大军一面反压李君义,一面围剿深入军中的李道宗一众。
李君义已经没了拼死搏杀的锐气,再加上本就人数不及敌军,现在不止无法配合李道宗突破敌阵,甚至已经被反压,有些后退的意思了,另一边的李道宗的处境则更加不堪。
李道宗因为急于破敌,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在李君义失言为至的情况下,李道宗一人承受了全部的压力,敌军本就十倍于他,此番又深陷阵中,纵麾下北衙禁军勇武,但也挡不住高句丽人一波一波如潮水般的攻势,正如海中孤舟,眼看着就快要被吞没了。
李道宗是谁,唐军副帅,李世民的堂弟,若是能将李道宗擒拿,不止是大功一件,对唐军的士气更是不小的打击,此番高启相对李道宗已是志在必得? 似乎已经看到了生擒李道宗? 击退唐军后自己夸耀朝中的场景? 浑然不知杀机已至。
薛仁贵依照先前所言? 只领一千精骑如猛虎下山,直取高启相大军的左翼大军而去,瞧准了左翼最是薄弱的侧面,便如一支尖刀般直直的插向了高句丽大军的心窝。
此时高句丽大军的注意都在右翼的李道宗身上? 左翼空虚? 本就是打了高句丽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加之薛仁贵勇力无匹? 逢战必登先? 薛仁贵率军而入? 面对身前有些惊慌失措的高句丽人,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 手下无一招之敌,夺人性命宛如割草般容易。
左翼陡然受压? 这边的人马连忙连忙向中军的高启相禀告。
“都督,左翼大军突有唐军杀至。”高句丽士卒赶到高启相跟前? 连忙通禀道。
此时的高启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李道宗的身上? 听得另有唐军士卒杀到,生怕是唐军主力? 也是一惊,忙问道:“何人为将?来了多少人?”
士卒回道:“统兵的是一个年轻的白袍小将? 所率一千人上下。”
高启相闻言,顿时放下了心来,李道宗领四千兵马入阵,尚且被困其中,这区区一千人马来救,又能有什么法子?
高启相当即对身后的副将朱荣吩咐道:“你即刻自中军领五千人马前往左翼增援,击溃唐的援军,生擒敌将。”
“诺!”以五千敌一千,副将朱荣也是信心十足,当即便应了下来,领军去了。
若依常理而言,以五千破一千自然不是难事,但薛仁贵又岂是常人,朱荣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薛仁贵。
朱荣也是标准的辽东汉子,身形高大,在高句丽军中也以勇武著称,朱荣领军直奔左翼,远远地看到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率军杀来,朱荣也不甘示弱,举起手中的长刀,亲自率军迎了上去。
薛仁贵领军奔袭,一路杀来都不曾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看着眼前突然迎上来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心中也没有大意,单手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猛地砸了下来。
薛仁贵斩首心切,故而不愿在朱荣的身上多耽误片刻的时候,所以这一击就用了十成的力气,没有半分保留,但朱荣却不知薛仁贵的勇力,看着迎面砸下来的大戟,竟不闪躲,而是自负蛮力,举起大刀挡了上去。
“哐!”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薛仁贵的方天画戟和朱荣的长刀之上激荡开来,紧接一阵震荡也随之波散,震裂了朱荣的虎口,甚至砸折了他的手腕。
十指连心,这样的力道传到手上自然是痛彻心扉的,只不过朱荣恐怕是感受不到这种痛楚了,因为薛仁贵的力道太大,一戟下去直接生生地压下了朱荣的长刀,将朱荣整个人压趴在马上,用戟锋斩在了朱荣的后背,中其后心,朱荣当场殒命。
朱荣虽死,但薛仁贵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薛仁贵斩杀了朱荣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停留,又直奔高启相而去。
薛仁贵虽然不甚在意朱荣的生死,但却惊住了高句丽的士卒,朱荣也算勇武了,可在薛仁贵这个杀神的手下竟走不过一个照面,惊地高句丽士卒肝胆俱裂。
高句丽士卒本就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铁汉,看着眼前的一幕,高句丽人已经全然没了战意,纷纷向后四散逃去,不止撤离了战场更冲散了自家的阵仗。
高句丽人的阵仗一乱,再想稳住可就难比登天了,一时间,整个左翼大军都乱作了一团,甚是已经波及到了中军。
这一阵的混乱对薛仁贵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薛仁贵看准了机会,再次挥舞着手中的大戟直冲着高启相所在的中军便去了。
高启相原本以为凭借朱荣之勇,和兵力上的优势,足可挡住薛仁贵,甚至将其斩杀,可他万万没想到,朱荣和薛仁贵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就丢掉了性命,五千士卒也散作了一团,往回奔逃,顺带着冲散了中军的阵仗。
就在这些士卒的身后,薛仁贵也随之而至,而且因为薛仁贵的原本,原本在前阻击李君义的高句丽人也被冲散,李君义瞧准了机会,再次组织兵力也跟着薛仁贵冲杀进了中军。
高启相没想到局势竟会变化得这么快,当他注意到退回来的朱荣败军的时候,薛仁贵已经带着人随后而至,突进了中军,直奔高启相而来。
这边薛仁贵带着李君义冲杀进了高启相的中军,彻底打散了高启相的布置,另一边的李道宗看着高启相中军大乱,也知必是援军到了,带着麾下将士再次奋起厮杀,一时间优劣倒转了过来。
“都督,此人凶悍,不可力敌,快退。”高启相身边的人看着薛仁贵一路杀来,宛若天神,无人可挡,连忙对高启相劝道。
高启相畏死,面对眼前神鬼辟易的薛仁贵,也自知难敌,看着薛仁贵杀至,麾下士卒阵型已乱,也不再犹豫,扭转马头便要逃。
而与此同时,薛仁贵也正盯上了高启相,眼看着高启相要逃,自不肯放,从马背上取下强弓,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力能破石的一箭在电光火石间便直奔高启相而去,正中其后颈,当场取其性命。
第二十章 辽东郡公
薛仁贵冲阵,无人可挡,以一箭射杀敌帅高启相,主帅一死,顿时整个高句丽大军为之大乱,也没了斗志,四散逃开。
随着高句丽士卒溃散,原本还算是僵持的局面便一下子倒向了唐军,四万人马,能逃的逃,逃不了的降了唐军,大部分都成了唐军的俘虏。
山下唐军大捷,此时在山上盯着山下局势的李世民终于也放下了心,笑容也在脸上慢慢荡漾开来。
这一胜对于唐军而言至关重要,这一战胜了,辽东城已无外援,不止是攻城一方有利,对于城中固守的守军的士气更是极大的打击,可以说,薛仁贵这一胜,不止是避免了唐军的一场溃败,保住了李道宗的性命,更相当于是拿下了半个辽东城。
“哈哈,这是薛安都之后,好一个薛仁贵,不愧是恪儿的旧部,能为恪儿统领卫率多年,果然非同凡响。”世民看着山下唐军大胜,得意对身后的众卿高声笑道。
薛仁贵为李恪贴身卫率多年,此事朝中人尽皆知,他的出身是不必避讳的,而且李恪功勋卓著,李世民一向以李恪为傲,他在此既是夸赞了薛仁贵,更是夸赞了李恪的识人之能。
李长孙无忌闻言,也应声笑道:“正因薛将军这般了得,如此才更见太子孝心呐。”
此番李恪坐镇洛阳监国,同样至关重要,安全不容有失,原本依李世民的意思,是有意使薛仁贵或席君买领右骁卫人马坐镇东宫的,毕竟薛仁贵和席君买都曾掌李恪卫率多年,最是合适。
但席君买因为执掌陌刀军,李世民北伐离不得他,故而掌卫率,随李恪往洛阳的最佳人选自然就是薛仁贵了,只不过李恪出于孝心,担心李世民的安危,特将薛仁贵留在了李世民的身边,这也才有了今日一战。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再熟悉不过了,长孙无忌的话正说在了李世民的心上,李世民笑道:“辅机说的极是,太子纯孝? 自己在洛阳监国? 却将自己臂膀心腹交给了朕? 着实不易。”
长孙无忌道:“薛仁贵这一战打得着实不错,此战过后,辽东城再无援军,指日可破了? 如此倒也不负太子所托。”
李世民闻言? 点了点头? 并未直接回长孙无忌的话? 而是对一旁的尉迟恭问道:“敬德以为薛仁贵此战如何? 可当封赏?”
尉迟恭其人,向来是自傲惯了的,既是因为居功? 更是因为他自己的本事,但这一次? 尉迟恭却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个瘪。
此前尉迟恭还在李世民面前大放厥词,可现在薛仁贵却当着他的面建此大功? 李世民又这么一问,尉迟恭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其实尉迟恭虽然自负,但也绝不是嫉贤妒能之人,相反地,他对薛仁贵这些后辈反倒很是欣赏,只是因为自己此前话说的早了,才叫自己如此难做。
尉迟恭憋了半天,脸都憋地有了些黑红,才道:“末将等已经老了,不比这些盛年小将了,末将请陛下将末将的官职封于薛仁贵,准末将致仕吧。”
尉迟恭所言,多半是气话,也是羞话,他这话若是在几年前,或者说如果现在太子还是李承乾的话,李世民兴许就允了,因为尉迟恭有些桀骜,除了李世民这个皇帝外,旁人他都不看在眼中,很难驾驭。
但李恪就不同了,李恪行伍出身,麾下薛仁贵和席君买两员猛将更是不在尉迟恭之下,今日薛仁贵又当着一众重臣的面力压了尉迟恭一头,尉迟恭以往的气焰自也低了许多。
李世民方才所言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落了尉迟恭的面子,但又何尝不是对昔日爱将的一种回护呢,此事之后尉迟恭老实许多,对尉迟恭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免得他居功自傲,尉迟家日后不为新君所容。
李世民佯作不悦道:“你也是军中宿将了,胡乱说的什么话,薛仁贵的一杆方天画戟纵然有吕布之勇,当世罕见,但你的马槊又何尝不是天下第一,举世无双,难道你的功劳还是虚的不成?
更何况当初若是没有你,朕的性命早就丢在虎牢关了。薛仁贵是恪儿一手提拔的,将来是要效命太子的,你是朕的心腹,朕又怎会拿掉你的官职。”
李世民的这番话对尉迟恭可谓万分回护了,尉迟恭闻言,一张黝黑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略带几分憨态的笑意。
“是末将糊涂了,陛下勿怪。”尉迟恭挠了挠头,对李世民道。
正如李世民所言,薛仁贵虽然年轻,但却不是李世民提拔的,是太子李恪的人,哪里比得上他尉迟恭,他可是李世民从一个降将一手提拔起来的,打过虎牢关,闯过玄武门,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帝王心腹。
就在李世民和尉迟恭说着话的时候,薛仁贵和李道宗也率军回来了。
“末将拜见陛下!”薛仁贵上前,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扶起薛仁贵,问道:“如何?”
薛仁贵回道:“末将幸不辱命,此役诛杀贼首高启相,除敌七千三百,俘虏两万六千人,余者皆散,特向陛下交令。”
李世民笑道:“好,甚好,有此一役,高句丽人胆寒,辽东城不日可下了。”
紧接着,李世民又对身后的黄门侍郎褚遂良问道:“薛仁贵此功效命于危难,其功甚巨,该当重赏,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嘉奖?”
今日若非薛仁贵率军突击,斩首高启相,今日最差的结果是李道宗战死,辽东城内外夹击,东征之战就此告败,最好的结果也是李绩回兵增援,攻取辽东城一事功亏一篑,所以今日薛仁贵之功自然当赏,还当重赏。
褚遂良想了想,回道:“官可升三级,爵可定县公。”
李世民想了想,对薛仁贵道:“薛仁贵听赏!”
“末将在。”薛仁贵闻言,上前走到李世民的跟前,俯身拜下。
李世民道:“今日一战,薛仁贵以少胜多,破局于危难,着封薛仁贵右骁卫大将军,安东都护,辽东郡公,食邑五百户。”
薛仁贵原为检校右骁卫大将军,今日一战是将检校二字去了,正式执掌右骁卫,但是也还只是其次,真正难得的是辽东郡公的爵位。
自打贞观十一年,朝廷重新议封爵位后,李世民对于爵位封赏就显得非常慎重,而薛仁贵能以一战封为郡公,实属难得了,更何况这还是李世民在褚遂良说的县公的基础上又抬了一级。
第二十一章 魏征病重
“玄兔月初明,澄辉照辽碣。映云光暂隐,隔树花如缀。魄满桂枝圆,轮亏镜彩缺。临城却影散,带晕重围结。驻跸俯九都,停观妖氛灭。”
高启相败后,辽东城外援已失,次日辽东城随即告破,而整个辽东总共不过辽东和安市两座坚城,辽东城破,也就意味着半个辽东落到了唐军的手中,若是再得安市,从此以后整个鸭绿江以西便是唐土了。
而安市城之固,尚不及辽东城,毕竟当年挡住隋炀帝四十万大军的可不是安市城,而是辽东城,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甚至觉得安市城已是囊中之物,辽东即将在手,高句丽灭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以至于当李世民入驻辽东城的当晚,看着辽东的夜色,志得意满地作下了这首《辽城望月》。而就在李世民踌躇满志,意在平壤的时候,此时的洛阳城的李恪却遇到了难处。
洛阳,紫薇城,东宫。
“殿下,方才辽东前线传来的消息。”王玄策在东宫内殿,把唐军已破辽东城的消息送到了李恪的手中,对李恪道。
李恪看着辽东送来的战报,笑道:“仁贵为本宫卫率多年,世人皆以仁贵不过虎痴之能,从今以后只怕要名动天下,叫世人改观了。”
李恪口中的虎痴便是曹魏之许褚,许褚掌虎豹骑,和典韦同为曹操心腹卫率,护卫左右,而薛仁贵为李恪执掌卫率多年,哪怕是后来兼掌右骁卫,也同样还管带着东宫内率府,在旁人看来薛仁贵自然也与许褚无异了。
但这也只是旁人的观点,李恪自己却很清楚,“将军三箭定天下,壮士长歌入汉关”的薛仁贵,他的上限又怎么会只是一个护卫统领,战场之上才是他应该扬名立万的地方。
王玄策道:“这也是太子青眼,力荐仁贵随往东征,他才能有今日。”
李恪道:“仁贵以此战加官拜爵? 封安东都护? 但安东都护府都还未置? 看来父皇对辽东已是志在必得了。”
大唐建国至今,总归只有两个都护府,一个是侯君集灭高昌,打通西域后设置的安西都护府,还有一个就是李恪平定薛延陀? 全据漠北后设置的安北都护府? 但至今为止还从没有安东都护府之说。
不过安东都护府的职能倒是不难猜测? 职如其名,多半就是镇抚辽东并东北诸胡的,而此番立下大功的薛仁贵便是李世民属意的第一任安东都护。
李恪和王玄策正在说着辽东之事? 就在此时,突然有东宫卫率快步走到了殿外。
“启禀太子,魏府来人持拜帖紧急求见太子。”东宫卫率急匆匆地走到殿门处,对李恪问道。
“魏府?哪个魏府?”朝廷魏姓官员并不少? 李恪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何事? 于是对卫率问道。
卫率回道:“是郑国公魏府。”
魏征!
李恪听到卫率的话? 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闪过一丝不安,一时间李恪也知道卫率为何会如此匆忙的缘故了。
自打李世民议定东征辽东后,当时卧病在府的侍中魏征就已经得知了此事。
魏征一向重文而轻武,反对擅动刀兵,更何况是前隋就吃过大亏的高句丽,魏征方一知此事,便急忙上书争辩此事,请李世民收回成命,只不过李世民并未允准此事,而是一意孤行,仍旧出兵东征。
李世民御驾亲征后,李恪在洛阳监国,原本依李恪的意思,是想要魏征在长安养病的,但魏征却坚决拒绝了李恪的好意,坚持着要随李恪来洛阳。
魏征身子不适,卧病难起,辅政自然是不可能了,只不过魏征身为宰相,太子在洛阳监国,房玄龄已为长安留守的情况下,魏征没有留在长安理由,所以魏征也拖着病体来了洛阳,更可况魏征不放心李世民东征之事,还想着在洛阳能更早得到关于东征的消息。
魏征这一次病地不轻,本在府上养病,都不曾与朝。魏府能在此时突然求见李恪,显然是魏征的身子出了什么变故,而前几日李恪也曾遣太医去看过魏征,太医给的结果并不好,显然魏征的病想要痊愈是不会这么快了,那唯一的可能魏征的病情恶化了。
李恪闻言,面露忧色,和王玄策对视了一眼,当即道:“快传。”
“诺。”卫率闻言,当即应了下来。
此番来宫中急见李恪的是魏征的次子,兵部职方郎中魏叔瑜,魏叔瑜一进殿门,便对李恪拜道:“臣魏叔瑜拜见太子。”
李恪忙道:“思瑾(魏叔瑜表字)快快请起,思瑾来地如此匆忙,可是府上发生了何事?”
魏叔瑜看着李恪的模样,心知李恪多半也是猜到了缘故,魏叔瑜回道:“阿爹今日午间突然病重,水米不进,太医看过了,怕是时日无多了,臣奉父命入宫求见太子,阿爹盼见太子一面。”
魏征真正想见的应该是李世民,而不是李恪,但现在李世民正在东征,他自然是见不着的,有些话便只能说于李恪这个储君,或是借李恪之口转告李世民了。
魏征生于北周大象二年,现年已六十有三,本就年迈了,再加上抱病在身,又恰逢李世民东征,心中郁结,这到了洛阳还不到两个月,竟就突然病重了。
魏征不是寻常臣子,以往魏征卧病时李世民还常来府中探视,更何况是李恪,魏征身为宰相,于情于理,此番魏征病况加重,李恪都务必要上门相见。
李恪当即道:“思瑾先行,本宫片刻便至。”
李恪说完,便要更衣起身前往,而就在此时,王玄策却突然拉住了李恪。
王玄策对李恪道:“玄成公性情刚直,又一向反对对辽东动武,此番陛下未从其言,而一意孤行,玄成公恐怕说话难免有失分寸,还望太子千万忍让,凡事只管应下便是了。”
王玄策这么说,有两个缘故,一个是魏征德高望重,此番病危,李恪若是和他起了什么争执,传出去于李恪名望不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玄策自己对魏征也很是敬重,王玄策擅纵横之道,自是圆滑,自问做不到魏征如此方正,但对魏征其人王玄策还是极为钦佩的。
李恪点头应道:“玄策放心,本宫自有分寸。”
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奏章
魏征病重,李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连忙便往魏府策马奔去。
其实对于魏征其人,李恪着实是谈不上喜欢,恐怕就连一向视他为镜的李世民也未必喜欢他,毕竟谁会喜欢一面总揭自己短的镜子呢?若非如此,唐史上的李世民也不会在魏征故后推了魏征的墓碑了。
自打李恪自突厥为质回京,魏征就没少寻过李恪的麻烦,劝李恪外放,阻李恪北伐,就连李恪的立储时魏征也没少为难李恪,给李恪可是添了不少堵。
可就当李恪得知魏征病危的消息时,李恪的心里却莫名地压抑和难受,因为李恪知道,魏征一去,大唐失去的可不止是一个能说真话,敢说真话的臣子,也失去了朝堂的良心,魏征是独一无二的,魏征故后,天下再无此等人。
李恪提着一颗心,快步地赶到魏府,看着魏府门外还未见缟素,知道自己还未来晚,便连忙进了府门,往寻魏征而去。
李恪此前也是曾来府上探视过魏征的,故而魏府的仆从也都识得李恪,看着李恪入府,也连忙跑着前往内院通报去了。
李恪一进内院,还未到魏征养病的里间,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显然在李恪来此之前魏府是刚熬了许多药汤。
“臣等拜见太子。”李恪进了内院,魏征的嫡长子魏叔玉带着一众府上人已经在里间门外等候,看着李恪上前,俯身拜道。
李恪急着要见魏征,也不去和魏叔玉客套了,上来便道:“汝玺(魏叔玉表字)不必多礼,本宫先去见魏相。”
说着,李恪不顾旁人,径直往里间走去了。
当李恪走进里间,一眼便看到了在床上躺着的魏征,心中不禁一阵悲痛,此时的魏征哪还有往昔的模样,以往的魏征虽然也不宽胖,但身形还算适中,可现在魏征已经瘦地脱了相,两颊的肉已经瘦地深深地陷了进去,浑然不见往昔的模样。
李恪靠在窗前,看着魏征的模样,和已经没了神的双眸,道:“这才几日不见,魏相怎地瘦了这般多。”
魏征原本有些迷糊,恍惚中听到了李恪的话,慢慢地竟仿佛来了精神一般,睁眼看向了李恪,待确认了李恪就在自己眼前之后,魏征挣扎着便要起身,显然是要给李恪见礼。
李恪见状? 忙扶着魏征? 缓缓地将他放下,道:“魏相染病在身,不必多礼。”
“谢太子。”魏征道了声谢,又躺了下去。
李恪感叹道:“本宫奉父皇之命监国? 凡事不敢怠慢,近日来多忙着处置国中事务,几日未来府上探望,不曾想竟已是这般田地。”
魏征缓缓道:“臣老迈病若弱,力不能及,未能为太子分忧,还望太子勿怪。”
李恪道:“魏相说的哪里话,魏相乃国之栋梁,此番染病自当以休养为先,朝中事务也有旁人照看着,不必忧心。”
魏征对李恪问道:“太子可有陛下东征的最新消息?”
李恪道:“父皇已夺辽东城,不日便当南下安市,只待夺下安市后全据辽东。”
魏征听着李恪的话,对李恪所言不置可否,而是强打着精神,颤颤巍巍地自枕边拿过了一本奏折,对李恪道:“老臣不成了,怕是等不到陛下回京的一日了,这本奏章就请太子代老臣交于陛下。”
魏征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却很坚定,眼睛里还透着几分倔强,甚至不必看,李恪也能猜到魏征奏章中所言何事,必然就是关于东征的了。
魏征一向以为辽东得之无用,反对李世民御驾亲征辽东,而魏征又是极为倔强之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会有所改变。
对于魏征此番作为,李恪并不觉得太过讶异,魏征的性情向来如此,只要是他觉着对的事情,也不会顾及李世民的感受。
李恪也不提魏征奏章一事,只是对魏征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魏相心系国事,熬得油尽灯枯,没想到到了此时竟还心系国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好诗好句呐,老臣在朝中为官多年,开罪了不少人,也曾忤逆过太子,想不到临终之时,竟还能得太子此语为评,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魏征看着李恪,对李恪笑道。
李恪不过脱口而出一句,并未想太多,没想到魏征竟然对他的一句话上了心,李恪道:“本宫不过随口言来,叫魏相见笑了。”
魏征摇了摇头道:“太子之才,老臣一向是极为推崇的,老臣观太子作诗,不比南北朝那般华丽堆砌,而是质朴天成,这才是大成之道,开一代文风,胜过薛道衡之辈多矣。”
李恪是文抄公,不过随口而来的一句却叫魏征如此高誉,一时间脸上也难免有些难为情了,李恪道:“本宫不过一时偶得,魏相谬赞了。”
李恪是谦逊之词,但魏征如此夸赞李恪又怎会全无用意,魏征对李恪接着道:“若论文采天份,太子胜魏王多矣,只可惜太子却暴殄天物,偏生从了武,实在叫老臣惋惜。”
魏征之言一出,李恪哪还不知道魏征想要表达的是什么,魏征一向重文而轻武,眼下春秋将尽,只怕也是想接着这个机会再劝李恪了。
李恪低着头,并未急着回魏征的话,魏征看着李恪沉默了下去,吃力地对李恪道:“太子是聪明人,自然能猜到老臣信中写的是什么。”
李恪点了点头道:“魏相刚直,一谏不成自然还有一谏,这奏章不必看,本宫也猜得到。”
魏征强撑着对李恪道:“老臣的这本奏章不止是写给陛下的,也是写给太子的,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国君之重,自当知道眼下的大唐国情。自大唐立国至今,连年征战,今已百姓疲敝,自当与民休息,重文事,而轻武功,这才是正道。”
“咳咳咳...”
魏征说着,显然情绪有些激动了,胸口上下不停地起伏着,急促地咳嗽着。
看着已经奄奄一息,却仍旧心系国政的魏征,李恪的心里又怎忍心再去伤他,李恪连忙应道:“魏相说的是,大唐苦战久矣,日后自当休战,兴文政,与民休息,这也是本宫和岑师商议过的。”
魏征闻言,脸上缓缓露出了笑意,岑文本也是文官,也是重文的,将来李恪登基,岑文本必当以帝师之名执政,如果是岑文本参与的话自然就不会假了。
魏征笑着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说完,魏征慢慢地,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魏府之忧
李恪只告诉了岑文本,将来大唐会重视文教,与民休息,但却没有告诉魏征这么做的时间,可以是李恪将来登基之初,可以是李恪安定天下之后,甚至可以是李恪嫡长子李璄继位的时候。 现在李恪说的话安慰大于实质,更多的不过是让魏征可得瞑目,安心地去罢了,而且看着魏征的反应,李恪的目的显然也是已经达到了。 李恪还有要务在身,不可能一直这么看着魏征,待魏征晕厥过后,李恪在魏府又待了片刻,便就起身离去了。 李恪离去,魏征嫡长子魏叔玉带着一众兄弟亲自相送,可就在李恪翻身上马,骑着定北准备回东宫的时候,后面却有人快步撵了上来。 “太子留步,太子留步。”李恪的而后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叫唤声。 李恪听着这声音,也不必回头,便能猜到追上来的人是谁,整个魏府上下,能如此当着旁人的面唤停李恪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霍王妃,魏征长女魏茹了。 李元轨乃高祖李渊的第十七子,也就是李恪的十七皇叔,霍王妃魏茹自然就是李恪的婶娘了,亦是李恪长辈。 李恪听得魏茹唤他,连忙停住了马,回身问道:“婶娘唤我何事?” 魏茹抬头看了眼李恪,并未急着说话,李恪知道魏茹的意思,摆了摆手,屏退了左右。 待李恪左右退开到一边后,魏茹才又道:“方才阿爹可是给了太子一个奏折,请太子转呈于陛下。” 方才在魏府内室,因为是李恪亲至,恐怕和魏征会谈及紧要朝务,故而魏府上下的人都不曾入内,魏茹也不知道魏征有没有把那封递给李恪,只是魏茹看着奏折已经不在魏征床头了,这才追上来一问。 李恪问道:“婶娘也知道这封奏折的事情?” 魏茹回道:“这是阿爹今日早间亲手写的,还是我为阿爹研的墨,想必是要递于陛下的。”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魏相确实将这封奏折给了我,要我待父皇还京后转呈父皇。” 魏茹问道:“太子可否告知此信中写的什么?” 以魏征的性子而言,这信中写的是什么绝不难猜测,否则魏茹也不会追上来问询了,李恪如实回道:“谏辽东之战。” “果然如此。”魏茹听着李恪的话,幽幽地叹了口气,显然对李恪所言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李恪道:“魏相性情刚直,虽九死不悔,实非常人可比,我也是万分钦佩。” 魏征的性情一向如此,他会这么做,既不叫李恪奇怪,也不叫魏茹奇怪,但魏茹却担忧道:“若是阿爹健在,他如此进谏,魏家自然受得住,可如今阿爹病危,也不知还有几许时日,此时如此进谏必定会触怒陛下,若是陛下降罪,又该如何?” 魏茹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魏征健在,魏府还有这根顶梁柱,无论魏征如何进谏李世民,李世民不管是顾及情面也好还是颜面也罢,都不会太过苛责魏家,但如果魏征不在,一旦李世民迁怒魏家,谁又能去消了李世民的怒火呢。 而且李世民已然出征,在这种情况下魏征仍旧抓着此事不放,李世民动怒是必然的,到时候迁怒魏家,谁能担当地起? 李恪道:“父皇的脾气如此,魏相的脾气也是如此,婶娘所言倒也不无可能。” 现在的李世民已经不是贞观初年的李世民了,现在的李世民虽然仍旧圣明,听得进忠言,但却不比以往那般从谏如流,渐渐地多了几分固执,在有些事情上甚至是一意孤行,如果魏征的奏章触怒了李世民,李世民动怒,魏家上下自然吃不消。 魏茹对李恪问道:“这封奏章太子打算怎么处置?” 李恪一听魏茹的话,便猜到了魏茹的意思,她专程追上来说了此事,她的意思多半是想李恪扣下这份奏章,不要交于李世民。 魏茹所提之事关系魏家上下,其实本和李恪无关,若是旁人和李恪提及此事,李恪是可以断然回绝的,但这话出自魏茹之口,李恪也不得不多给几分情面了。 论辈分,霍王李元轨虽然是李恪的叔父,但李元轨的年纪却还要小于李恪,不过也只小了三岁,大体年纪还是相仿的。 李元轨行事缜密,知礼守节,和李恪关系也一向不错,在宗室里李元轨也常帮着李恪说话。 李恪的叔父不少,而且许多和他年纪相仿,将来李恪继位,还要李元轨帮着他上下斡旋、平衡呢,李恪倒也不想因此就和霍王府生份了。 李恪顿了顿道:“婶娘当知,这可是欺君之过。” 李恪并未一口应下此事,而是先同魏茹讲明了其中的严重性,毕竟私自扣下宰相临终交于皇帝的奏章,是与欺瞒君上无异了。 其中的难处魏茹又怎会不知,魏茹道:“太子放心,此事并无旁人知晓,只要太子不说,扣下这封奏章,谁都不会知道。阿爹病重,时日无多,还望太子怜惜府上妻儿,允了此事。” 魏征虽然年迈,但因是老来得子,故而诸子的年纪都还不大,嫡长子魏叔玉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若是李世民因此降罪,他们自是消受不住的,而且吃亏的不止是魏家,很可能还会连累到李元轨。 李恪听着魏茹的话,面露难色,显然是在犹豫此事,魏茹看着李恪的反应,知道李恪已经有所动摇了,忙接着道:“还望太子相助此事,此事之后,霍王府和魏府上下必感念太子恩德。” 魏王府的人情对李恪打动不大,倒是霍王府的人情对李恪助益不少,李恪几番权衡之下,有些心动了。 李恪道:“此事我若是全然不说倒也不妥,不过我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婶娘可愿听?” “愿闻其详。”魏茹对李恪道。 李恪道:“若是父皇大胜还京,自然心情大好,纵使有了魏相这份奏疏也无大碍,我便将这奏章呈递父皇,并在一旁为魏家开解,父皇想必不会为难。可若是未能大捷,我便犯险将这份奏疏扣下,不使父皇降罪于魏家。” 李恪所言确有,李世民如若大胜,圣心大悦,那魏征所言不过就是一般的书生之见,李世民不会太过为难,多半一笑了之,若是未能大胜,李恪就扣下这份奏章,对魏家也无碍。 魏茹当即道:“如此便谢过太子了。”
第二十四章 安市之困
李恪是聪明人,一个魏家的人情和李世民的信重相比孰轻孰重,自然不难断定,李恪不会为了一个魏家而去冒欺君的风险,李恪之所以答应魏茹这么做,不止是为了霍王府的人情,更是因为李恪有十足的把握,心里已经有了分寸。 李世民若胜,那魏征说的就是错的,纵使李恪把魏征的奏章转呈给了李世民,李世民无非也就是笑话魏征一句书生之见,不知兵而已,不会动什么大怒。 李世民若是未胜,那魏征的这封奏章一旦呈上去不止会叫李世民大怒,迁怒魏家,而且对李世民的威信更是一种损伤,李恪为了父皇的声望,扣下这份奏折,就算将来李世民知道了此事,想必也不会迁怒李恪。 左右李恪都是在做好人,既向霍王府示了恩,也不会叫李世民动怒,这样的事情他何必拒绝。 其实就关于辽东战后,李世民未必能够大胜,李恪要扣下魏征奏章的事情李恪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李世民要取辽东绝非易事,辽东坚城之一的辽东城虽然已得,但安市城却还未下,安市城城防之险不弱辽东,而且安市城同样屯有重兵,安市城守将梁万春更是善守,想要强取安市城谈何容易。 不过安市虽险,梁万春虽善守,但比起大唐精锐的禁军士卒和身经百战的诸将又算不得什么,真正拖住唐军进宫步伐的是辽东严寒的气候。 李世民是五月中旬到的辽东,未免后军被袭扰,断了归路,李世民行军颇为谨慎,他先破辽东城,后得白岩城,再取盖牟城,逐一扫平北线,稳固后方后才到的安市城,当李世民领六万人马兵临安市城下时是已是八月。 辽东的气候远比关中来地要恶劣地多,才八月盛秋,辽东的寒意已经颇重了,不适应辽东气候的唐军士卒已经换上了厚衣。 李世民下定决心,要取辽东,而后灭国高句丽,是做好了要打到冬天的准备的,而高句丽面对大唐军的攻势,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整个辽东就已经只剩下一个安市要城了,面对亡国之危,也是孤注一掷,誓要与唐军缠斗到底。 渊盖苏文聚重兵,命高句丽北部都督高延寿和南部都督高惠珍两人领国中并靺鞨十五万援军奔赴安市城助守。 辽东城外一战,唐军以少胜多,大破高句丽军,这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大唐这只猛虎不是前隋那只生了病的狮子可以相比的。 但不管什么时候,总归是有胆大包天之人的,哪怕唐军打地再猛,只要没有踩在他自己的头上,他就不会觉得害怕,而此次统兵的高延寿便是这等人。 高延寿率十五万人马北渡鸭绿江阻击唐军,而他所率的十五万人马又多为国中精锐,,骁勇善战之士,面对尚不及自己麾下半数,且已经连连征战数月的唐军自然更多了几分自信,而正是这种自信给了高延寿和唐军正面一战的底气,也给高句丽大军的败亡埋下了伏笔。 安市城外一战,李世民依山为阵,亲率四千人马登北山,而后命李勣率一万五千步骑在西岭布阵,而长孙无忌则率精锐禁军一万一千自山北穿过峡谷,绕袭高句丽军阵后,断其归路,力求一战而破高延寿,彻底击垮高句丽主力,叫安市成为一座辽东孤城。 是役,唐军先由牛进达领军一千交战,佯作不敌,败退往北,高句丽人见胜得唐军人人争功,纷纷率军追击,欲拔此头筹,,不料却落入了李世民布下的圈套,前后被李绩和长孙无忌大军夹击,又有薛仁贵和席君买分率精锐下山冲杀,不过半日间高句丽军大溃。 只此一役,唐军斩首两万余级,高句丽人死伤无数,高延寿、高惠珍率余部三万八千人归降,另缴得马五万匹,牛五万头,铁甲一万多领,高句丽举国惊愕,上下胆寒。 经过这一战后,安市城外已经再无援军,甚至连整个高句丽都已经元气大伤,鸭绿江以南,除了都城守军之外,高句丽全国都再难组织起什么像样的军队了。 只要速破了安市城,唐军便可全拒辽东,而后挥师南下鸭绿江,兵逼平壤,只要平壤一破,高句丽就算亡国了,李世民御驾亲征一战便可大捷,可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的身体却突然出现了状况。 李世民虽是行伍出身,马上皇帝,年轻时身体健壮,但自打登基称帝以来,累日繁忙于朝务,宵衣旰食,身子骨早已不比当年,在连日奔波数月后竟在辽东因水土不服,背部生了痈。 大唐军大营,中军大帐,关于此战去留的事情已经争执了许久。 “区区辽东,边陲撮尔,提手可取,然陛下龙体却干系国运,万不可有失,陛下龙体抱恙,臣请先行班师,来年再战。”褚遂良当先出言道。 褚遂良是文臣,其实他的话也代表了大部分随军出征的文臣的观点,比起李世民的安危,一场辽东之战的胜负他们并不在意。 但李世民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不可,我十余万大军行至今日,粮草损耗数十万石,士卒死伤千人,岂能因我一人之故就此作罢。” 李世民知道,如果这一次未能大胜,因自己的身子的缘故班师的话,以后李世民再想御驾亲征就绝无可能了,百官是绝不会同意的。 比起文臣的保守,武臣则要更加激进一些,他们的想法和李世民倒是有些类似,他们同样在乎李世民的龙体,但他们却不想辽东之战就此功亏一篑。他们看着李世民否决了褚遂良所言,也有了自己的心思。 李绩当即出言道:“褚侍郎所言虽不尽是,但也不乏道理,陛下龙体贵重,干系大唐国运,万不可因区区一个高句丽犯险,末将以为陛下可先行还师,择一大将在此领军便可。” 李绩所言算是折中之法,既保证了李世民的性命,也不至就此放弃了此次东征,保留了灭国高句丽的希望。 只是李世民不愿数千里来此,又岂是为了看旁人建功的,安市一下,破城平壤在即,看着建功在即,李世民怎肯放弃,而且李世民在此时回京与班师又有何异。 李世民坚持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最清楚,区区一个背痈,只要好生调养算不得什么,明日起便开始攻城,务必要在十日内破城,否则辽东入冬,行军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