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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捧杀

    贞观十四年的冬天似乎安静地有些厉害,不管是朝局还是朝臣都比以往的年份要安分上许多,但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安宁不过都是表象而已,现在的长安内外早已暗潮涌动。

    但不管如何,时间总会过去,贞观十四年的冬天一过,便迎来了十五年的春天,而就在这个关口,魏王府上下竭尽心力,被李世民期已厚望的《括地志》终于也在岁初赶工完本了。

    贞观十五年元日大朝,万邦云集,今日会是整个年头里最热闹的几日之一,而就在今日,也是魏王李泰公开献书的时候。

    天才蒙蒙亮,太极宫,含元殿外,进宫的龙道之上。

    “魏王的《括地志》方才完本,就急着在今日大朝之上献书,沽名钓誉,邀取圣宠之意可谓跃然于面了。”太子右庶子王玄策走在李恪的身旁,看着前面身后跟着许多手捧着书卷的內侍的李泰,对李恪小声道。

    李恪闻言,笑道:“魏王虽为嫡子,得父皇宠爱,但自幼时至今从来于国无功,此次难得著有名作,有些急迫也是能够理解的。”

    李泰身为嫡子,为李世民所宠爱,甚至一度盯着群臣施压,把已经成年的李泰留在了长安,但这些年,李泰于国却一直无甚功绩,只能眼看着李恪四处立功。而如今李泰潜心多年的《括地志》终于完本,是为文教大功,他自然难免急于在今日这样一个大日子里面献上此书了。

    王玄策道:“若只是献书倒也无妨,怕只怕魏王是另有图谋,日后难免再生事端。

    李恪闻言,摆了摆手笑道:“已魏王的性子这是必然的,但这倒也无妨,此事本宫已有打算,本宫等的就是魏王献书。”

    王玄策听着李恪的话,李恪显然是有意借此次魏王献书一事对付李泰,王玄策有些担忧道:“太子,据臣所知,陛下对此次魏王献书一事颇为赞许,太子若是在此事之上刁难,恐怕不妥吧。”

    李泰虽然心术不正,对李恪的太子之位更常是虎视眈眈,但李泰的文采和对文事的专注却是有目共睹的,李世民对爱子李泰的《括地志》更是颇多期待。

    其实对于李泰的文采和《括地志》一书,不止是李世民和朝臣,哪怕是和李泰一向不对付的李恪,也同样很是认可。李恪虽然几次仗着文抄公的本事力压李泰一头,但比起真正的文采,重武的李恪自问是不及李泰的。

    后世谓之《括地志》为:“其书称述经传,山川城冢,皆本古说,载六朝时地理书甚多”,《括地志》为唐宋总志体例开了先河,价值之高,不必赘述。

    李恪笑道:“玄策放心,本宫岂会不知父皇的心思,更不会去借此寻机贬低魏王和《括地志》的,本宫已经做有安排,玄策只管看着便是了。”

    李泰献书,正是朝中大事,李恪不是莽夫,自然不会当着此事之前刁难李泰,李恪自有他的打算。

    元日朝会之上,诸国朝贺献仪毕,便是朝中百官觐见的时候,也就是在这个环节,在太子李恪朝拜之后,李泰当朝献上了他的《括地志》。

    “儿臣李泰拜见父皇,儿臣愿父皇万寿无疆,大唐国泰民安。”李泰当着满朝文武和外邦使臣的面,走到了大殿中,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抬了抬手,先是使李泰起身,而后问道:“朕听內侍所言,你可是有一物要在今日献于朕?”

    李世民既为皇帝,便也和其他帝王一般,都极好颜面,尤其是他几个爱子给他挣来的颜面,当初李恪立功如此,今日李泰献书亦是如此,所以李世民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及此事。

    李泰回道:“儿臣早年奉父皇之命于府中开文馆,纳贤士,编撰《括地志》,今已有成,特献于父皇。”

    李泰说完,摆了摆手,便有內侍自大殿一侧抱着堆积如小山般的书卷走了出来。

    《括地志》全书计五百余卷,以州为划分,分述各县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等等,工程浩大,所勘询的书籍之类更是浩如烟海,魏王府文馆上下数十人呕心沥血五载才得,光是这一眼望去的数量便知其难,李泰的这份心性,就是李恪也不得不服。

    眼前的一幕显然也出乎了李世民的意料,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文山书海,堆积了如小山般的《括地志》,连连惊叹了数声,脸上的笑意也掩藏不住,足可见内心的喜悦了。

    李世民带着些得色,看了眼李恪,又看了眼李泰,对殿中众人道:“朕之诸子,唯太子和魏王最为干略,太子乃当世名帅,威震天下,英果类我,有朕少年之姿;魏王文采斐然,为宗室才子,若是从了科举,必也是状元之才,如此一文一武,得子如此,为父者何求。”

    李世民所言虽有夸耀之意,但也确是实情,李恪战功赫赫,早已为天下皆知,而李泰有此一书,也足可录入文坛青史了。

    此时李恪也出列道:“四弟此书,可谓翰林巨著,直追古贤,《括地志》一出,足可彰我大唐教化更胜从前,儿臣为父皇贺。”

    李世民闻言,朗声笑道:“太子所言极是,正是此理。”

    李恪和李世民父子应和,话音才落,殿中众人也纷纷贺道:“天子明德,我大唐教化更胜往昔,臣等为陛下贺。”

    所谓盛世,不止是万国来朝,也不止是战无不胜,其中更不可少了文教,而于文教而言,没有什么比著书更好的法子了,在今日盛会之上,李泰的《括地志》可谓极其洽和了气氛,也极对了李世民的胃口。

    趁着兴致正高,李世民对李泰问道:“魏王今日献书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嘉奖?只管说来。”

    李世民之言入耳,李泰看着李世民,心中不禁一阵激动,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自然是李恪的太子之位,他巴不得即刻开口朝李世民要了过来,但李泰自己也清楚这是绝无可能的,他要是说了这些,便与失心疯无异了。

    李泰躬身回道:“儿臣献书乃是一片忠孝之心,并无所求。”

    李泰所言倒也在李世民意料之中,毕竟李泰一向行事还算是谦和的,自然不会挟功邀宠,不过有功不赏却也不是李世民的性子,于是李世民对朝中众人问道:“魏王此功,众卿以为该当如何嘉奖啊?”

第七十章 雍王

    李泰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献上巨著,论理论情都当予以厚赐,李世民欲厚赏于李泰,并问于百官并无不妥。

    而李泰为魏王多年,一向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以往李承乾为太子时如此,如今李恪为太子时更是如此,他想要什么东西可谓满朝皆知,不过自然是谁也不会此时出面为他张目的。

    李世民一开口,一时间许多人都齐齐说了话,有建议改封李泰为楚王的,毕竟楚王在四贵之列,又是太子李恪此前的封爵,是要尊于魏王的;也有给李泰加官的,加为太尉,位列三公;更有赏银钱、赐封地的更是不胜其数,直到秘书丞段延芳的出现,却一下子叫整个朝堂安静了下来。

    秘书丞,官正五品,在朝中也算是个闲职,其实秘书省不止是秘书丞一人是闲职,秘书省掌藏书与编校,整个秘书省上下都颇为清闲,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不止比不了三省六部,就连九寺五监都及不上,尤其还是遇到了李世民这般尚武的君王。

    “启禀陛下,魏王此书,乃功于当代,利于千秋之事,寻常恩赐岂能显魏王之功。”段延芳出列,对李世民道。

    段延芳官拜秘书丞,李泰的《括地志》将来就是要放在秘书省中珍藏,录备本并留传于后世的,段延芳出来说这个话倒也合乎情理。

    李世民起初也并未多想,只是笑着问道:“那依段卿之意,魏王该当如何赏赐呢?”

    段延芳回道:“当易爵雍王,拜雍州牧,如此方可见陛下于文事之重,魏王之功。”

    段延芳之言一出,除了那些对大唐官职不知就里的外邦使节还在看着热闹外,朝中的百官中已经有许多面露诧异之色了。

    雍州,即前隋之京兆郡,下辖万年、长安、蓝田、武功、咸阳诸县,大唐国都所在,心腹之地,自然是万分显要。

    李泰虽已为洛州都督,但若再拜雍州牧仔细计较起来也并无太多不妥,雍州牧因为管辖长安,既是位高权重,更是敏感非常,故而朝中雍州牧多为皇子兼任,而且还多是嫡子,李世民便曾已秦王爵兼为雍州牧,这是有先例的,也不至于叫百官如此讶异。

    段延芳所言真正叫百官惊诧的是雍王的爵位,雍王所封便在雍州,若是搁在西晋,西晋定都洛阳,雍王只是二流王号而已,皇帝诸子谁封都可以。

    可在大唐不行,大唐国都长安就在雍州之内,哪有把国都长安封给亲王的道理?君不见大汉都于长安,四百年国祚,可曾出过一任雍王?

    王爵四贵,秦、楚、晋、齐,其中以秦王为首,秦王所封便在雍州,而雍王亦是如此,雍王虽然不在四贵之列,但同样有着极其独特的意义。

    皇帝诸子,以国储太子最尊,这自然毋庸置疑,因为李世民的缘故,其次秦王,这也是必然,而在国朝定都长安这个特定的环境之下,秦王之下,晋、楚、齐三王号之上,便就属这个统帅国都,最是敏感和有着象征意义的雍王了。

    大唐立国二十余载,除了追封已故多年的李渊叔父李绘外,从无再封雍王的先例,并非没有这个封号,而是不能封,封不得。

    李世民曾以秦王、雍州牧入主东宫,而若是拜李泰为雍王、雍州牧,那与李世民又有何异?这不是在动摇李恪的太子之位吗?

    雍王封于长安,封于国都,若是还没有立太子,谁封了雍王,谁必然就是皇帝属意的太子人选,而既然已经有了太子,这雍王再封可就出了大事了。

    段延芳之言才出,还不等李世民开口,中书令岑文本当先呵斥道:“段延芳,你是在玩笑吗?你亦是饱学之士,当熟于青史,何谓雍王你岂能不知。”

    岑文本是太子少师,更是李恪的授业恩师,自然是护着李恪的,段延芳建议奉李泰为雍王可是威胁到了李恪的储位,身为人师,岑文本站出来为李恪说话并无不妥。

    有了岑文本打头,这一次不止是马周和王玄策等李恪心腹了,就连太子左庶子于志宁都看不下去,出列为李恪张目。

    一时间,原本誉满朝堂的李泰献书一事反倒成了争端,就连坐上殿上的李世民看了眼前的一幕,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

    经由此前李泰使人弹劾李恪一事,李世民对李泰的意图已经有了担忧,只是没想到此番李泰借着献书之事又闹出了册封雍王的事情来,看来他对太子之位的觊觎还是其心未死啊。

    段延芳出自陇右门阀天水段氏,而关陇门阀又一向和李恪不和,有了此前李泰联合关陇门阀对付李恪的事情在前,在李世民想来,段延芳此举难免就有李泰在背后指使的意思了。

    其实段延芳哪里是李泰的人,今日这一出实在不是李泰安排的,什么雍王、雍州牧,都和李泰无关,李泰站在殿中,看着眼前的场景,自己也宛在梦中一般,还是一头雾水。

    李泰想要站出来解释,可他若是此时站出来解释的话难免就有越描越黑的嫌疑,就在李泰左右两难的时候,李世民思虑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当着天下人的面,李世民并未叫李泰难堪,而是对李恪问道:“此事太子以为如何?”

    李世民此举看似是在问询李恪对此事的意见,但实际上等于是把李泰交给了李恪处置,是在做给天下人看,让天下人都看到自己回护李恪,稳固李恪太子之位的心思。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出列回道:“儿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急于一时,在眼下讨论此事时间太过仓促,也不和时宜,此事可来日再议。”

    李恪的回答可谓是顾忌了李泰的颜面,也考虑到了眼下外邦来朝的特殊局势,极是妥当,李世民当即应道:“太子所言极是,那便依太子所言,来日再议此事。”

    李世民原本正在兴头上,要是有意册封早就册封了,所为来日再议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其实有了李恪和李世民的话,李泰封雍王的事情已经是绝无可能了,恐怕此事日后连议都不会再议,就此过了,剩下的就是李世民和李恪对此事的态度了。

第七十一章 之官洛阳

    雍王国于都城,非寻常皇子可封,数遍整个大唐宗室,如果说一定要封一个雍王的话,只可能是李恪的嫡长子,将来会继李恪之位的武功郡王李璄,绝非旁人。

    魏王虽是嫡次,但李恪有功无过,李世民自己更是从无易储的念头,李泰的雍王之封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相反的,段延芳的话反倒再次惊醒了李世民,也让李世民意识到李泰夺储之心不死,李泰外放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太极宫,立政殿,内殿。

    元日午后,大朝散后,百官尽退,太子李恪被李世民传旨留了下来,叫去了立政殿中。

    李世民要见李恪,在大朝之前并无通传,而在朝后便传召了,显然是仓促为之,也就不难猜到李世民的用意,自然是与朝事有关。

    “方才朝中之事你怎么看?”李恪在立政殿中才一坐定,李世民便对李恪问道。

    方才朝中之事大多循规蹈矩,并无异常,唯一一个反常的就是段延芳请封李泰为雍王的事情了,李世民问的自然也是此事。

    李世民的意思李恪自然猜得到,但李恪闻言,仍旧是故作不知地问道:“儿臣不知父皇所言何事?”

    李世民看着李恪装模作样的反应,反倒被气地发笑了,李世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忌讳,只管说便是。”

    李恪抬头看了看李世民,又问道:“父皇说的可是四弟封雍王的事情。”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事。”

    李恪轻轻地叹了口气,面色有些为难道:“其实儿臣也知道父皇说的是此事,只是儿臣不知该怎么说。”

    李恪之言入耳,李世民也知道爱子的意思,一面是兄弟手足之情,一面是阿弟对自己太子之位的觊觎,身为太子,确有兼顾兄弟的李恪夹在其中确实为难。

    其实李恪对此事的看法如何已经不再影响李世民对此事的判断了,李世民的许多做法都给了李泰本不该有的错觉。

    作为唯一一个成年仍旧被特许留在长安的皇子,作为唯一一个特许每岁开支用度比肩太子的亲王,李世民的做法给了李泰自己将来有机会成为储君的想法,这个是李世民自己需要去纠正的,与李恪无关,与旁人更无关。

    短暂的沉闷后,李世民突然开口对李恪道:“为父欲使青雀外放之官,你以为如何?”

    外放李泰,这事自打李泰使人弹劾李恪后,李世民思量了也有段时间了,一方面是因为《括地志》尚未完本,李泰不便离京,更外,也是最重要的缘故就是李世民也不忍爱子离京,再难相见。

    李世民的话李恪多少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当李世民之言入耳后,李恪的脸色顿时也精彩了起来。

    既有突闻此事的惊讶,也有对阿弟离京的不舍,似乎还有些对父皇回护自己的庆幸,短短的刹那功夫,李恪把自己该有的表现展现地淋漓尽致。

    李恪并未直接回李世民的话,而是顿了顿,才对李世民问道:“父皇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李世民回道:“太子既立,青雀身为成年皇子,自当外放之官,若是久留长安不和规矩,也难免遭朝臣非议。”

    其实李世民有意使李泰外放的缘故主要就是担心李泰觊觎李恪的太子之位,担心两兄弟因为储位相争,反目成仇,便如他当年一般。

    李恪是太子,也是李世民诸子中他最满意更是最有能力的一个,李恪的太子之位李世民不会动,那唯一的法子自然就是让李泰离京,远离长安这个叫他产生妄念的权力中心了。

    李恪道:“亲王成年外放确是朝规,儿臣只是担心父皇宠爱青雀,青雀离京,累月不还,父皇难免多有思念。”

    李世民对李泰,几日不见都会心中思念,更何况是成年累月了,但为了同样宠爱的李恪和大唐国本储位的稳定,李世民也必须做出选择。

    李世民道:“为父是皇帝,江山之中更胜私情,青雀既已成年,久留长安终归不妥,后面年幼的诸位皇子若是学了也不妥。”

    大唐亲王外放的年纪一般都较早,早些的十岁上下便就外出之官了,晚些的最多也就是过了束发之年,李泰和李恪同岁,在这个年纪才考虑外放的事情确是很迟了,不止是朝中,宗室亲王,李世民的那些异母兄弟也有多私底下议论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李恪也不会在枉做好人了,既然李世民自己开了口提及李泰外放之事,李恪也不会装模作样地力保李泰。

    李恪闻言,思虑了片刻道:“青雀确已到了外放之官的年纪,外放倒也无不妥,只是青雀的身子骨要稍弱些,恐怕不宜太远。”

    李世民点了点头,问道:“恪儿有什么想法,以为何处为宜?”

    李恪回道:“青雀既为魏王,洛州都督,前往洛阳之官便很好,一来洛阳富庶,又相距长安不远,青雀去了不会吃苦,二来父皇每岁常往洛阳东巡,也可常招青雀见驾,解思子之情。”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脸上慢慢地就露出了笑意,显然是对李恪的回答极为满意了。

    洛阳是东都,亲王之官东都是有些不妥的,原本李世民的想法是要让李泰去山东或者河北的,但李世民没想到李恪竟然有意使李泰之官东都洛阳。洛阳富庶,不亚长安,李泰去了自然不会吃了苦头,对李泰倒也是个极好的安置。

    如果李恪建议使李泰去僻远之地,说明李恪对今日朝中之事上了心,也对李泰有所不满了,李世民是存了齐保诸子的念头的,难免会为李泰担忧,但李恪既然这么说了,说明李恪对这个外放的阿弟还是极为关心的。

    其实对于如何安置李泰,李恪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在李恪的眼中,李泰不为大患,李恪从头到尾都没有存过要了李泰性命的心思,李恪要的就是李世民的表态,既是叫朝中百官看清风向,也是让李泰知难而退。

    只要李世民同意外放李泰,莫说是洛阳了,就算是去与雍州相邻的华州也无不可。

    李世民当即道:“好,既如此,那为父即刻便下旨,着青雀外放洛阳,之官洛州都督,待正月后便可离京。”

第七十二章 幸亦不幸

    李泰呕心沥血,作成巨著《括地志》,原是借此风头冲击一波东宫之位的,可没想到因为段延芳的缘故,直接刺激到了李世民的内心深处的担忧,一波反向冲刺直接冲出了长安,东宫非但没进去,反倒是越来越远了。

    有李世民圣旨,李泰往洛阳之官已成定局,甚至连日子都已经敲定,就在出了正月之后,至此以后,对李恪太子之位威胁最大的魏王李泰继前太子李承乾后也正式出局,所有人都知道,李恪的太子之位已稳如泰山。

    长安城,胜业坊,魏王府。

    此次李泰之官,不出意外的话数年内都不会再有回京的可能了,魏王府上下家大业大,李泰一旦离京更是数载不还,王府上下要随行搬去长安的东西自然极多,许多东西府中人已经开始在收拾了,准备着往洛阳送,上下忙碌地一片。

    原本在院中散心的李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情越发地不佳,反正自己也无法左右结果,便索性躲进了内院的房中。

    “殿下不是要去院中散心的吗,怎么突然回屋了?”魏王妃阎婉看着刚刚出门的李泰又折回了屋中,不解地问道。

    李泰叹了口气道:“如今府中这般光景,你叫本王如何散地了心。”

    阎婉看着李泰的模样,哪还不知李泰的意思,如今府中上下都在忙着搬家的事情,李泰的心情能好了才是怪事。

    阎婉道:“殿下若是舍不得这王府,舍不得离开长安,只管向父皇求情便是了,父皇对殿下最是疼爱,殿下开口去求,父皇说不定便心软了。”

    李泰摇了摇头道:“此事绝无可能,父皇是经历过玄武门的,他最是忌讳的就是这个,但凡父皇心里还有哪怕一线留本王在长安的心思,都不会下旨着我外放,这旨意既然下了,那边再难收回,这长安城我怕是待不下去了。”

    阎婉看着李泰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安慰道:“这长安城虽好,但洛阳也不差,父皇和太子专门在洛阳给殿下辟了一坊之地开府,也算是殊遇了。”

    李世民疼爱李泰,自然是不忍李泰遭罪的,而李恪做事也不会叫人寻了明面上的错漏,为了显示对李泰的偏重,朝廷特独辟了洛阳的整整一坊之地给李泰建魏王府,可谓罕见。

    此番朝廷为了李泰外放之事可是做足了场面,不仅留李泰之官东都洛阳,更是在洛阳兼并坊地,留了整整一坊之地给李泰营建魏王府之用,王府之畔更有潴沼三百亩,景色秀丽,时为东都之胜景,可见恩宠。

    李泰此去洛阳,必然是富贵无忧,万分优渥,但他想要的又哪里是这些,他想要的是东宫,是储位,是权力,是成为大唐未来的帝王。

    李泰道:“你也不必宽慰我了,所为之官东都不过外放而已,洛阳再好,难道好地过长安吗?洛阳的魏王府再好,难道还能及得上东宫的万一吗?”

    洛阳再富庶,自然也不及国都长安,魏王府再奢华,也更比不得储君所在的东宫,那不只是表面上的富丽堂皇,更是将来帝王承继的象征,莫说是现在的这幅光景了,哪怕是叫李泰在东宫睡草席,喝粗粥,他也同样甘之如饴。

    李泰的模样已经有些着了魔的意思,阎婉嫁给李泰也有些年头了,之前甚少见到李泰如此模样,此时的李泰哪里还有以往宗室才子的气度,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担忧。

    阎婉对李泰道:“储位之争,有得者便有失者,这已是必然,外放出京便就出京,殿下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李泰道:“我为父皇编撰《括地志》,乃是立了大功,纵然不得父皇重赏,也不该被贬出长安吧,这是何道理,你要本王又如何看得开。”

    李泰的情绪虽然有些激动,但说的话倒也在理0,他呕心沥血数载,编撰《括地志》,可这《括地志》才成书,李世民便下了圣旨将他外放出京,前后差距如此之大,李泰的心里能够接受得了才是怪事。

    阎婉接着劝慰道:“大唐宗室诸王,比起那些少年出京的,殿下已是最晚外放的了,殿下该知足,该顺应天意才是。”

    大唐诸王,大多在束发之年前后便会外放,除了李泰外别无例外,君不见五皇子齐王李佑,每次还京离京前都必定称病一场,就是为了赖在长安不走,但最后熬不过朝臣弹劾,每次也都是老老实实地走了,李泰能留到这个年纪属实难得了。

    李泰有些激动道:“我岂是他们可以相比的,我乃父皇嫡子,最得父皇宠爱,本就该留于长安,跟随父皇身边。”

    阎婉叹了口气,对李泰道:“殿下说错了,父皇最宠爱的嫡子早已不在长安,现在正在黔州待着呢。”

    阎婉之言一出,李泰顿时被噎住了,阎婉说的分毫不差,李世民诸子,包括李承乾、李恪、李泰、李治在内,李世民最宠爱的毫无疑问都是他的嫡长子李承乾,而现在李承乾正在黔州流放,不得还京,更何况是他李泰呢?

    被阎婉这么一说,李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阎婉说的都是事实,论及李世民对诸子的宠爱绝没有任何一个皇子可以和当初的李承乾相比,就算是现在的太子李恪也不行,更别说还是弱了李恪一头的李泰了。

    阎婉看着李泰闷不做声,也生怕李泰憋坏了身子,看准了时机这才上前又柔声宽慰道:“虽说殿下未能入主东宫,但至少现在殿下还是亲王,此去洛阳仍旧不失显贵,叫天下景仰,比起承乾太子又好了不知多少了。”

    李泰听着阎婉的话,幽幽地叹了一声道:“若依你之言,本王还当庆幸了?”

    阎婉道:“亲王之官外镇本就是应当,殿下此时外放却是正好,若是再过些时日,难道殿下真的还能全身而退吗?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殿下留在了长安又能如何,难道还能逆转天命不成。”

    阎婉所言也正是实情,如今的李恪已尽得人心,就连他的舅父长孙无忌都和李恪言和了,他在朝中再无助力,又拿什么去抗衡李恪呢?就算留在长安也是无益,只会叫李恪觉着碍眼。

    这么一想,李泰的心里似乎慢慢地舒服了些。

第七十三章 仙儿有孕

    贞观十五年,正月中旬。

    从元日至今,短短不过十余日,朝中的局势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武举将行,魏王离京,无一不是大事,而就在这段时间,朝中也发生了不小的人员变动,升迁贬谪,也俱是随朝局而动。

    原本以往车水马龙的魏王府外也变地门可罗雀,除了春天的绿意和欢脱的鸟雀,魏王府中也少见访客,倒是东宫内外热闹了不少。许多原是李泰门下的京官都寻了各色的名头登门拜访李恪,想要探一探李恪对他们的意思和态度。

    不过李恪倒也干脆,李恪在这个时候索性闭门谢客了,除了东宫属官和有要事相商的朝中大员,一律不见。

    长安城,安兴坊,一间不起眼的宅院,李恪正在院中站着,赏着园中小景。

    “此间景致狭小,再精致也比不得东宫,太子在看什么呢?”李恪正在园中廊下站着,似是在看着园中景致,萧月仙靠在李恪的臂弯里,对李恪问道。

    李恪轻轻地点了点萧月仙的额头,道:“景观之美何论大小,唯见微才能知著,此间自是有他的长处。”

    萧月仙笑道:“太子倒是好兴致,这区区一方天地,也还能说出个道道来。”

    李恪道:“此间天地虽然狭小了些,但比起东宫那些堆满案牍的文书实在是生动有趣地多了。”

    萧月仙问道:“一年初始,才是正月,太子本该是最为繁忙的时候,仙儿自作主张非要太子来此陪着,太子会不会觉着仙儿娇蛮无理。”

    正是岁初,百事待起,一岁中忙碌的时候,萧月仙却在此时命人传话,请李恪务必来此,心里多少有些担忧,担心李恪觉着她恃宠而骄。

    李恪摇了摇头笑,道:“仙儿身在长安,又思念本宫,本宫高兴还来不及? 本宫再忙自然也是要来探视的? 些许朝事晚些再处置也不迟。”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 脸上的笑意渐渐地也多了起来? 对李恪道:“自打太子入主东宫后? 仙儿能帮得上太子的便越发地少了? 仙儿也担心太子忘了仙儿? 但如今有殿下这句话? 仙儿便放心了。”

    以往李恪不是太子,还为楚王时? 萧月仙对李恪助益极多? 太子李承乾被废,李恪能够入主东宫? 萧月仙也是出了大力的? 但随着李恪入主东宫,行事的路子就和以往多有不同了,萧月仙在野不在朝,她能够帮得上李恪的地方自然也就越发地少了。

    在那之后? 李恪虽然宠爱萧月仙依旧,但萧月仙自己却难免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所以也才有了方才的话。

    李恪低头看着萧月仙的模样,心中也能猜到原因,李恪轻轻地将萧月仙揽入怀中,在她的额头啄了一口,柔声道:“怎么了?本宫的这位执掌盐行、漕运,手握大半东南命脉的仙儿娘子也会自怨自艾吗?”

    萧月仙忙低头否认道:“仙儿不过一时所念罢了,别无他意。”

    萧月仙越是急着否认,李恪心中对萧月仙的疼惜越重,李恪弯下腰去,将萧月仙整个人抱起,逗着萧月仙玩笑道:“既然别无他意,那便让本宫看看你的模样,是不是真的。”

    萧月仙被李恪抱起,显然是被李恪的举动也给惊到了,萧月仙一边轻轻地拍着李恪的手臂,对李恪道:“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殿下可莫要胡闹了,快放下。”

    以往李恪也曾这样同萧月仙玩闹过,并无异常,但这一次萧月仙的反应很大,也出乎了李恪的意料,李恪见状,忙慢慢地把萧月仙放下,问道:“怎么了,可是仙儿身子不适?”

    萧月仙闻言,轻咬着下唇,对李恪娇声道:“太子也不是初为人父了,难道这点还看不出吗?”

    萧月仙之言一出,李恪哪里还不知萧月仙的意思,李恪扶着萧月仙的肩膀,面露喜色,激动地道:“仙儿可是有了身孕?”

    萧月仙点了点头道:“恩,仙儿也是前日才知的,故而今日才将太子请了过来。”

    一时间的喜色是做不了假的,萧月仙原本对自己的身孕还有些担忧,毕竟萧月仙是前梁公主,而李恪是大唐太子,但看着李恪脸上自然流出的笑意,萧月仙也知道了,自己原本的担忧一定是多余的。

    萧月仙怀有身孕,这也是为何萧月仙突然要李恪来此的缘故了,李恪懊恼道:“本宫前些日子太忙了些,疏于对你的照料了,只是这般大的事情,你便该早些说才是。”

    萧月仙道:“太子身在东宫,一年伊始难免要处置的事情更多些,仙儿的事情原是想等太子得了闲暇,到仙儿这儿来的时候再说的,但仙儿眼下有些想法,却想先与殿下商议。”

    李恪一口应道:“仙儿有何事只管说便是,本宫一定照办。”

    萧月仙怀有身孕,李恪正在兴头上,而萧月仙也是知道轻重的,不会胡言,故而李恪大包大揽,一口应下。

    萧月仙道:“长安虽好,但仙儿身份所限,行事难免多有不便,仙儿想换个地方待待,不知可好?”

    萧月仙因为身份的缘故,行事一向小心,平日里鲜少出门,以免叫李恪落人把柄,若是以往倒也还好,可近些天来兴许是因为坏了身孕的缘故,总觉烦闷,便想着要换个地方。

    萧月仙的担忧李恪也是清楚的,萧月仙的年纪比李恪还要大些,已二十有八,因为早年和李恪在一处时常服麝香避子,以致难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然更加小心些。

    李恪道:“这是自然,本宫在长安城外还有些田产,仙儿可以暂搬去城外,那里天地宽阔,会舒服些。”

    不过萧月仙却摇了摇头道:“仙儿说的不是城外,仙儿想去的地方是洛阳。”

    萧月仙之言入耳,李恪顿时就明白了萧月仙的意思,若说萧月仙真的不愿待在长安,最好的去处是江陵或者扬州,绝不该是洛阳,萧月仙要去洛阳恐怕不止是为了散心,更是因为她已经闲地待不住,想出去做些事了。。

    李恪笑道:“仙儿想去洛阳,只怕不是养胎这么简单吧,可是手头技痒,要去洛阳盯着魏王了?”

    李泰不日将往洛阳之官,而萧月仙也在这个关头提出要去洛阳,李恪自然不难猜出其中的缘故。

    萧月仙道:“魏王虽然外放,但其心不死,仙儿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洛阳盯着魏王,也为太子分忧。”

    李恪想了想,道:“你此去洛阳虽不算太远,但距长安也有些路途,你这一走了,本宫日后再想见你又谈何容易。”

    萧月仙道:“仙儿身边有人照料,太子不必担忧,而且长安相距洛阳不远,太子若是想见仙儿,只管命人通传一声,仙儿也就来了。”

    李恪道:“你怀有身孕,行动本就不便,本宫怎会忍心你累日颠簸,这不是胡闹吗?”

    萧月仙看着李恪,拉着李恪得手臂道:“仙儿每日闷在长安实在是太过无趣了,才会有此念想,还望太子允准。”

    萧月仙生来不是消停的人,要他在长安待着确是难为了他,李恪思虑了许久,才道:“你要去洛阳也成,但需要记住一点,千万仔细自己的身子,若有不适便须得回长安休养,不可逞强。”

    “仙儿领命。”萧月仙见李恪终于松了口,忙应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魏王离京

    贞观十五年,二月初,正月才过,也到了李泰离京赴任洛州都督的日子。

    李泰此去洛州,李恪大体上还是放心的,洛州都督驻于洛阳,名义上掌洛州,兼领怀、郑、汝四州军政,是洛州一带的军政首官,但因为洛州属内州,更是东都紧要之地,其实洛阳的防务和兵权实际上并非全在李泰的手中。

    在洛阳城中,除了洛州都督和洛州刺史这两个名义上的军、政首官外,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官职,那便是洛阳宫守,洛阳宫守官如其名,守备洛阳,也是洛阳城中兵权的实际掌控者,直属皇帝和省台,不在地方管制之中,甚至不受兵部管辖。

    本任洛阳宫守名唤蔺谟,乃李世民昔年旧部,爵封杨国公,被李世民委以重任,拜洛阳宫守,守备东都,其实整个洛阳城的兵权都在他的手中,李泰虽是亲王但自然也管不得他。

    李泰本就不是行伍出身,不熟军务,再加上洛阳有老将蔺谟坐镇,李泰在洛阳左右掣肘,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更何况,就在李泰准备离京赴任的几日前,在李泰的前头,萧月仙已经先李泰一步去了洛阳,有萧月仙在洛阳盯着,李恪更不必担忧了。

    李泰离京乃是之官,并非贬谪,身上还是带着李世民的关切和恩宠的,李泰离京也不会如当初李承乾那般狼狈,当李泰离京的那一日,长安城中权贵前来相送李泰的还有许多。

    今日的李泰可是主角了? 被人围作了一团? 一一相送,但就在过了一阵后,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 送别的众人纷纷退散到了一边?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人正自不远处策马而来,这人正是太子李恪。

    李恪身为李泰的兄长,李泰外放,于情于理李恪都是应当亲自来此相送,而李恪确实也这么做了。

    “弟李泰拜见太子兄长。”李恪近前? 李泰主动上前拜道。

    李恪连忙翻身下马,将李泰扶起,笑道:“自家亲兄弟? 哪来的这般多的礼数。”

    李恪和李泰兄弟当着群臣的面一团和气? 仿佛真就是亲密无间的手足一般? 实际上围观的众人谁都知道,这两兄弟私底下互不对付? 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多年,恐怕就差兵戎相见了。

    李恪到此? 薛仁贵便带着东宫卫率挡在了李恪的身前? 将李恪和李泰与送行的众人隔开了,众人也都识趣,纷纷退开了。

    众人退下后,李恪和李泰并肩而立,两人虽然是手足兄弟,但话说的却不多,以往两人也颇为疏远,两人相处时先是一阵短暂沉闷后,还是李泰先开了口。

    李泰笑道:“你我虽是宗室兄弟,但却本无太多交情,话说的更是不多,倒是难为兄长还专程跑这一趟了。”

    因为储位之事,李恪和李泰从来不和,不止是过去,哪怕是在结果已定的现在和将来,也同样不会有所缓解,此处并无旁人,李泰和李恪说话倒也不必太多忌讳。

    李恪也笑道:“四郎今日离京,天下人可都看着呢,你我份属兄弟,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李泰道:“也是,你若是不送我这一程,父皇那边恐怕你也不好交代吧。”

    李恪摇了摇头道:“倒也并非尽是因为父皇,当年兄长离京,我便曾在此相送,今日四郎之官,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吧。”

    李恪说着,似乎又想起了当日送别李承乾的场景,不禁对李泰感叹道:“两年多前,我曾在此送兄长南下黔州,今日又在此送你前往洛阳,短短数载,已经物非人非了。”

    李泰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若是搁在三年前,谁能想到今日。”

    三年前,李承乾还是太子,李恪只是楚王,而李泰和李恪同样还有一争之力,可现在时间过去不过三载,东宫易主,就连他李泰也要被外放出京,去洛阳之官了。

    李泰的话不过随口而发,听着是有几分叹息,但细细品来也不免有几分不甘的味道,不过想来也是,谋夺储位多年,一朝事败,有些不甘也都是难免的。

    李恪道:“过去了,便就过去了,何必再拘泥不放,反倒让自己不痛快。”

    李泰看着李恪,又想起了什么,对李恪问道:“事情过了便就过了,只是我有一事一直不明,困扰在我心中也有些时日了,如今我将远行,日后恐也再难回京,不知兄长可否为我解惑?”

    李恪道:“不知是何事,四郎但问便是,能说的我自会说,不能说的也绝不会开口。”

    李恪的话说的直白,并不好听,但也是实情,李恪和李泰之间自然不可能是知无不言的。

    李泰也没把李恪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李泰对李恪问道:“秘书丞段延芳可是你的人?”

    李泰离京是早晚的事情,但李世民会如此突然地下旨着李泰离京,这和元日朝会之上段延芳为李泰请功,请封李泰为雍王脱不得关系。

    李泰是对李恪的太子之位抱有野心,所以李世民外放李泰并无不妥,更不曾冤枉了他,但封雍王的事情绝对不是他的注意,他从不曾谋划过此事。

    请封李泰为雍王,和李世民外放李泰之官,这本是两码事情,李世民外放李泰给出的原因也是李泰年岁已满,而不是因为雍王之事,但明眼人都知道,就是请封雍王之事刺激了李世民对李泰夺储的担忧,这才仓促下旨外放,所以对于此事李泰不可能不在意。

    李恪知道李泰的意思,但李恪并不直接回答李泰的话,只是回道:“四郎恐怕记差了,段延芳在秘书省供职,不是东宫属官。”

    李恪所言看似回答了李泰的话,实际上却和李泰所问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朝中人人皆知段延芳官拜秘书丞,李恪根本就是所答非意。

    但通过李恪的回答,李泰隐约也猜到了结果,如果段延芳不是李恪的人,李恪理当断然否绝,但李恪说的却是段延芳不是东宫属官,这是不是意味着李恪认下了此事呢?

    李泰感叹道:“当初在朝堂上是我得意忘形,竟被人寻出了如此大的破绽,实在可笑。论这份定性和城府,我不如兄长多矣。”

    李恪摆了摆手笑道:“你有你的去处,我也有我的去处,四郎此去洛阳得享富贵清闲,有时我也羡慕地紧啊。”

    储君便意味着责任,自打李恪被立为太子后,尤其是近一年多以来,李恪比起以往为楚王时繁忙了不知多少,也没了以往的闲暇。

    李恪这么说,李泰也就知道李恪的意思,也就不再多问了,对李恪拱手道:“兄长国务繁忙,那小弟也不耽误兄长的时间,小弟这就去了,来日若有机会,洛阳再见了。”

第一章 齐王谋逆

    随着长孙无忌求和,魏王李泰离京,关陇门阀因为武举也显得难得地安静,一件被李恪一直记挂在心头的事情终于也可以看到了希望,此事便是李恪生母杨妃封后之事。

    长孙皇后故去有些年头了,后位也空悬许久,本也当另立新后。若立新后,那贵妃杨氏便是毋庸争议的唯一人选,既是因为贵妃本就是四妃之首,后位空悬贵妃顺继并无不妥,更是因为杨妃是太子李恪的生母,除了她,还有谁能封后?

    杨妃封后本就是大势所趋,期间朝中也有人为了讨好李恪提过此事的,但因为声量不足,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其实杨妃封后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杨妃无论身份、资历、名望,还是能力都足以为后,朝中上下也不会有人反对,唯一的难处就是李世民,要封皇后,没有李世民的允准是绝无可能的,而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青梅竹马,用情更深,要想杨妃封后,还要看李世民的意思。

    若是贸然提及封后之事恐怕有所不妥,而且李恪自己也不便贸然出手,要为杨妃封后,就务必要寻个一个绝佳的时机倾满朝之力确保一举功成,否则拖沓地久了,反倒越难,而这个时机终于也叫李恪给等到了,而给了李恪这个机会的正是李恪的五弟齐王李佑。

    齐王李佑,母阴德妃,阴妃乃前隋西京留守阴世师之女,昔年唐军破长安,阴家满门已罪臣论,李佑的生母阴妃也被没入掖庭,但因为阴妃颇有姿色,被李世民相中,而得入天策府,后被封为德妃,位列四妃之一。

    阴家与李唐可为血仇,李渊五子李智云便是为阴世师所杀? 阴世师在顽守长安时更曾掘李家祖坟,结下大仇,也许是这个的缘故,阴妃虽然颇得李世民宠爱,但却从不骄纵,反倒行事谨慎? 自持甚低? 在后宫人缘很是不错。

    但阴妃虽然行事小心谨慎,但他却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和一个狂妄自大的阿弟。

    阴妃的阿弟名作阴弘智? 乃世家纨绔? 虽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也非贤德之人,阴弘智于贞观年初因阴妃受宠之故封吏部侍郎? 后转御史中丞? 后在外甥齐王李佑之官齐州后改拜齐州长史? 同往齐州辅弼李佑。

    一个李佑本就野心勃勃,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再加上一个同样自大的阴弘智? 在齐州便就闹出了大动静来。

    李佑拜齐州都督,兼齐州刺史,督齐、青、莱、密等五洲诸军事,如此尊荣,放在齐州也算是权重了,而后再加上齐州天高皇帝远的缘故,李佑在阴弘智等人的撺掇下竟生出了谋逆之心。

    论出身,李佑不及长孙皇后的三个嫡子;论才干,李佑不止比不得李恪,甚至比起李泰还多有不如,至于名望和功业,更是丝毫都谈不上。

    他唯一还算了得的就是他的胆子,就在这样一无是处的情况下,他竟也还能对大唐的皇位生觊觎之心,也要走那兵权谋国的路子。

    齐王李佑为其舅父阴弘智蛊惑,命亲信昝君谟、燕弘亮二人私募死士,却被齐王亲事府典军韦文振所查知,遂具表上禀李世民,弹劾此事。

    李佑知自己蓄养死士之事已败,为韦文振奏报,担心李世民降罪,心中恐惧,在阴弘智的挑拨之下遂命燕弘亮率二十骑射杀韦文振,而后举兵谋反,

    贞观十七年三月,李佑征齐州城中十五岁及以上男子为军,私封昝君谟、燕弘亮为拓西王、拓东王,于齐州城中举兵谋逆,一时间天下哗然。

    在山东一代,李恪的消息不算灵通,至少没有李世民的百八里加急来地快,李佑谋反,地方以最快的速度送信至宫中。

    当李恪奉李世民传召,速往宫中见驾时,李恪起初还不知是为何事,但当李恪进殿中,看着除了他们父子外空无一人的内殿,看着李世民难看到极点的神色,也提着一颗心。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李恪站在殿中,对李世民俯身拜道。

    李世民抬了抬手,着李恪坐下,而后把自己手中的奏报递给了李恪,对李恪道:“山东来的加急文书,看看吧。”

    “诺。”李恪闻言,也不知是何事,接过李世民递来的文书,便看了下去。

    李佑虽然不是李恪之敌,李恪也不曾真的把他看在眼中,但对于李佑其人,李恪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李佑喜好游猎,性情任意乖张,又常结交一些宵小之徒,再加上李恪对李佑原本的熟悉,李佑会谋反,李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不过李恪虽然对李佑谋反没有太多的讶异,但当着李世民的面,兄弟谋反,李恪倒也不好表现地太过平淡,李恪手中拿着奏报,片刻之后,眉头紧皱,以不敢置信的神情对李世民道:“五郎虽然往日贪图玩闹,行事也有些乖张,但怎会做出如此无君无父的事情来。”

    李世民沉声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李恪并未直接回答李世民的话,而是手中拿着奏报,对李世民问道:“父皇可曾核实过此事?”

    李世民道:“污蔑皇子谋反,是夷三族之罪,地方不敢妄报,此事不会有假。”

    李恪叹了口气道:“五郎突生此事,实在叫人棘手。”

    李世民不解地问道:“恪儿,你行伍多年,也是海内名帅,朝中人多有嘉许,以你的本事,李佑谋反也能叫你为难吗?”

    李佑才干寻常,麾下又无大将,更无精兵,原本以李恪的本事要平李佑之乱应当不是难事才是,怎么李恪反倒犯

    了难了,李世民也不免觉得奇怪。

    李恪解释道:“齐州非是边州,五郎更非将帅,光凭着他麾下那群猪狗之辈如何成事。五郎谋逆,不过疥藓之疾,儿臣觉得棘手的是事定之后该如何处置五郎。”

    李恪的这番话正是说进了李世民的心里,在李世民眼中,李佑谋反与儿戏无异,不过传檄可定,真正叫李世民如此动怒,左右为难的就是谋反的竟是李佑这个亲子。

    李世民接着对李恪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处置李佑?”

    李恪想了想,回道:“儿臣也难定夺,如果依法严惩五郎,儿臣惜切手足之痛,可若不依法严惩,有兄长之事在前,此番又是如此,日后恐怕宗室难安。”

    李世民的想法其实倒也和李恪相类,李佑是李世民之子,要杀李佑,李世民自是不忍的,可若是不杀,那日后宗室亲王人人效仿又怎了得?

    李世民仔细斟酌了片刻,才道:“还是先行平定此乱再说,李佑的生死便交由朝堂吧。”

第二章 将谋封后

    当李世民决定把李佑的生死交由朝堂后,基本就是已经宣判了李佑的死刑,不管是不是皇子,谋逆本就是死罪,当初的李承乾若不是李世民和李恪力保,也早就魂归异乡了,哪还能如现在这般在黔州享着清福。

    李世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李恪也不难理解,当初李承乾谋反,李世民留下了他的性命,若是此次李佑谋反也是如此,那是不是意味着亲王谋反仍可活命,那日后恐怕宗室再也难安。

    论起圣宠,李佑和李承乾本就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李佑这是起兵谋逆,祸乱山东,比起当初的李承乾行刺的影响来地还要大地多,李世民不留他的性命本就是应当。

    李世民诏李恪奏对,不过是想知道李恪对此事的意思,既然李恪所想和他一样,李世民也就越发笃定自己的做法了。

    李世民专门要见李恪也就是为了此事,至于平叛之事自与李恪无关,小小的一个李佑叛乱,还不值当太子出面,甚至不必调动禁军。

    李世民下旨,着兵部尚书李绩挂帅,新任刑部尚书刘德威为副,发怀、洛、汴、宋、潞等九州府军前往平叛。

    李佑造反,一无兵,二无将,更没有民心,必定是不成气候的,朝中上下没有人会把这当成大患,不过传檄而定的事情,但随着李佑谋反的消息遍传天下,有一件事却引起了李恪的注意,这便是李佑起兵后发于各州的檄文。

    东宫,光天殿,书房。

    “哈哈哈...”

    李恪坐在书房中,手中捧着大大的一张地方送来的李佑造反的檄文,面带笑意,不时地还笑出了声来。

    武媚娘坐在李恪的身边,看着李恪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李佑造反檄文的模样,笑着问道:“这檄文通篇都是谋逆之语,大多还是不堪入耳的,三郎怎地还看得如此专注。”

    李恪一手拿着檄文,一手指着檄文中的一句,对武媚娘笑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 以清君侧之恶。今有伪太子恪,非嫡非长? 侧妾所出? 竟能蛊惑父皇,立为宫储? 以己之权势,漫倾朝野,祸陷忠良? 人可诛之’? 这一句写的不就极好吗?”

    武媚娘看着李恪的模样,好奇道:“这句话可是骂着你呢? 你反倒夸上他了,难道你就不动怒吗?”

    李恪摇了摇头道:“李佑不过将死之人,恐怕是活不过一个月了,我同他置什么气。”

    李佑不过庸才? 不熟军务? 麾下大将也都只是好勇斗狠之辈? 不堪重用,而平叛主帅李绩乃国之名将,若是李绩在一个月内都平不了李佑之乱的话? 李绩这个兵部尚书也就不必做了。

    李恪说着,又对武媚娘道:“你看李佑所言,看似是在辱骂于我,但实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以武媚娘对李恪的了解,又怎会不知道李恪的心思,李恪之言一出,武媚娘便猜到了李恪的意思,李恪这是有意借檄文所言生事了。

    武媚娘道:“三郎说的可是推母妃封后之事?”

    李恪点了点头笑道:“母妃封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佑这一封檄文虽然骂我骂地舒坦了,岂不也正送来了东风?”

    李世民诸子,李承乾流放,李泰之官,李治俨然成了李恪的小尾巴,时常跟随李恪身后,李恪已经成了继位皇帝的唯一合适的人选,李恪的太子之位绝不会因为这些叛逆所言便有半分的动摇。

    相反地,李恪太子之位固若金汤,朝野信服,就连李世民随着自己年纪渐长,精力不比从前,也已经开始为李恪继位做些铺垫了。

    早些年李世民以李恪恩师岑文本为中书令,近两年来又调马周为黄门侍郎,入值门下省;席君买也官升一级,成为兼掌陌刀军的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也自东宫调出,任检校右骁卫大将军,统领李恪的禁军旧部,长孙冲自礼部侍郎任上拜光禄卿,更进一步...

    李世民已经开始为李恪继位做些准备,给李恪在朝堂和军中安插必要的亲信,已确保权力交接的安全和顺畅,但李恪自己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个结,那就是杨妃的后位。杨妃是李恪的生母,对李恪更是关切有加,若有机会,李恪务必是要推杨妃为皇后的。

    李恪要推杨妃封后,但封后是国中大事,没有好的机会李恪又不便贸然出手,而这一次李佑造反,四传的檄文正是最好的机会和说法。

    因后位未定,致宗室不安,对太子李恪的名分颇多说辞和攻讦,以致兵祸,而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法子就是封杨妃为后,如此一来李恪太子之位无懈可击,宗室也可安宁,亲王也就消停下来了。

    武媚娘问道:“三郎可是准备由长孙家出面先提此事?”

    李恪回道:“不错,长孙无忌是故皇后兄长,若是由长孙家首倡此事,机会必定更高几成。长孙无忌是聪明人,母妃封后与否已无关储位,他知道该怎么做的,更何况此事是他一早便应允我的。”

    当初李恪自凉州回京,长孙无忌便曾见过李恪,提出了李恪保住长孙家的条件,而代价就是长孙家要助李恪推杨妃为后,现在李恪答应的事情已经在做了,剩下的只差长孙无忌兑现承诺了。

    武媚娘想了想,对李恪道:“其实母妃封后,三郎想到了朝堂,但却忽视了一点。”

    李恪不解地问道:“是何事?”

    武媚娘回道:“长孙家能助三郎一臂之力,推母妃登后位的又何止长孙无忌一人,难道还有一人三郎忘了吗,此人对父皇的影响可不弱于长孙无忌。”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起初也觉得奇怪,难道长孙家还有说话比长孙无忌更能叫李世民信服之人吗?紧接着李恪又想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人。

    李恪对武媚娘道:“你说的是长乐?”

    武媚娘道:“不错,正是长乐,立后不止是国事,更是家事,长乐乃父皇宠爱的嫡长女,她的话,在父皇面前可比谁来的都重。”

    李恪听了武媚娘的话,顿时恍然,也知道自己险些错过了什么。李恪几乎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朝堂之上,欲通过朝议来推动此事。但李恪却忘了立皇后是国事,也是家事,李世民是极重私情的人,而在家中私情这一块,长乐公主的话无疑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的。

    论文韬武略,武媚娘固然有所不及李恪,但在立后一事之上,武媚娘看得终究比李恪还要通透些,倒也不愧是那位原本背后全无势力,却能挤开王皇后和萧淑妃,登临后位的女子,要知道,这两人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原王氏和兰陵萧氏两大顶级名门巨阀。

    李恪拉过武媚娘的手,对武媚娘道:“若非媚娘提醒地早,我险些误了大事。”

第三章 长孙上书

    李恪在武举和对关陇门阀的打压中对长孙家网开一面,和长孙无忌还有整个长孙家冰释前嫌,而长孙无忌则出面推杨妃为后,这是李恪一早便和长孙无忌议定的事情,此事要长孙无忌出面自然不难。

    至于长乐公主李丽质,李丽质本就是长孙家嫡长儿媳,而且长乐公主和李恪本就相交不错,无论是私交而言还是就长孙家利益而言,长乐公主都不会拒绝李恪,更何况还有长孙冲这个说客在。

    贞观十七年,春末,立政殿。

    “儿臣丽质拜见父皇。”内殿中,李世民正在批阅今早刚刚送来,还没来得及看的奏章,长乐公主李丽质便进了殿中,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看着爱女进殿,脸上不禁就堆出了笑意,李世民忙道:“这时候还早,你怎么来了。”

    现在才是早后,禁宫的宫门也就才开未久,李丽质这个时候就到了,想必是掐着时间进宫的,李世民难免觉得奇怪。

    李丽质道:“儿臣听闻近来父皇睡得不好,特地在府上熬了安神降火的汤趁热给父皇端来。”

    这些年来,李世民渐渐地上了年纪,本就常难入眠,在自打李佑在齐州谋逆的消息传来后,李世民的觉便睡得越不踏实了,李丽质作为公主,知道此事自然不奇怪。

    李世民叹道:“为父年纪大了,又碰上李佑这个逆子的事情,近来心绪燥地厉害,确实也偶有难眠的情况,我儿有心了。”

    李丽质走到桌案前,对李世民道:“父皇在胡说些什么呢,儿臣听太子兄长说了,前些日子太子与父皇较比箭术,兄长还与父皇比了个不相伯仲,父皇春秋正盛,可不好这么说话的。”

    “哈哈哈...”李丽质说的正是李世民的得意之事,李世民不禁地高声笑了出来。

    李恪师从秦叔宝,以枪法和射术闻于禁军,哪怕放在禁军中也是名列前茅的,而前些日子李恪和李世民在宫中射殿较艺,那一日李世民状态格外地好,竟连中三环,和李恪比了个平分秋色,他自然欣喜。

    李世民摆了摆手,谦虚地笑道:“为父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和恪儿相较必是有的比的? 但为父年纪大了,不必你和恪儿的这般年纪,那日不过箭比三轮,为父气力勉强还能及得上? 若是再较三轮? 为父不是恪儿的对手。”

    李丽质笑道:“那这也是父皇的本事? 连兄长自己都说了? 等再过二十载? 等兄长到了父皇的年纪,想必也是及不上父皇现在的。”

    李丽质所言虽然有恭维的意思? 但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四十余岁的皇帝,还能开得强弓? 骑得烈马的着实不多了。

    李丽质一边说着,一边将带来的安神汤取出,搁在了李世民的身前。

    李世民从来有一个习惯? 就是喜欢一边吃喝东西? 一边批阅奏折,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李丽质正在一边忙着的时候? 李世民单手捧着汤碗,另一只手拿起手中奏本看了起来。

    前面的几封奏折多是奏报省部事务,不过寻常地很,但随着李世民翻着翻着,看到了长孙无忌送上来的奏折,却顿时觉着讶异,甚至睁了睁自己的眼睛,已确信没有看错。

    《表贵妃杨氏晋位皇后疏》,这便是长孙无忌的奏疏之题,不止是标题,其实内容也很简单,但却足够叫李世民万分讶异,长孙无忌是谁,故长孙皇后的嫡亲兄长,李世民没想到长孙无忌竟会出面为杨妃请晋位皇后。

    李世民心中不解,正想着此事,突然看见了身旁站着的李丽质,心中闪过一种念头,手中拿着长孙无忌的奏疏,对李丽质道:“辅机上表请封贵妃为皇后,此事和你有关吧。”

    李丽质闻言,有些心虚的问道:“儿臣不知父皇所言何意?”

    李世民道:“你知道为父每日批阅奏章的习惯,故而专门卡这个时间来此,是为了吹耳边风吧。”

    李世民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李丽质再矢口否认且不说李世民信不信,自己的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了,李丽质回道:“父皇英明,猜得分毫不差。”

    李世民问道:“你这是何意?”

    李丽质回道:“自然是和奏折所言一个意思,请封贵妃为皇后。”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为父知道你的意思,为父问的是你身为皇后嫡长女,为何会想要另立新后。”

    李丽质回道:“母后已故,现立新后是为家,更是为国。”

    李世民听了李丽质的话,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先是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问道:“何为为家,何为为国?”

    李丽质回道:“为国者,皇后之立,中宫之重,是为母仪天下,安海内人心,今国中无后,致使海内不安,亲王谋逆,非取安之道。为家者,皇后宗室次主,立后可安宗室,可定内宫,稚奴和小兕子也可有慈母疼爱乃一举两得之事。”

    李丽质的话中之意李世民也知,国中无后,确实不妥,近年来宗室动荡,其中有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且李世民还知道李丽质没有说出来的缘故,那就是为了长孙家。

    长孙无忌以往和李恪颇多不和,这种多年的隔阂也不是一两日间便能够消融的,李恪是未来的大唐皇帝,长孙家和储君不和终究不是个法子,而长孙无忌助李恪推杨妃为后便是最好的消除隔阂的办法,李丽质身为长孙家儿媳,也当为此事不遗余力。

    李世民对李丽质问道:“你来此是辅机的意思,冲儿的意思,还是恪儿的意思?”

    李丽质还不犹豫地回道:“是儿臣和驸马商议后的决定。贵妃为君分忧,打理后宫多年,劳苦功高,更何况此举于国于民皆利,还望父皇三思。”

    就算是长孙皇后还在时,杨妃便已贵妃之名助长孙皇后协理后宫,得宫中内外上下称赞,在长孙皇后故后更是一肩挑起重任,不曾叫李世民因为后宫之事有丝毫的分心,确实出力甚多,更何况杨妃还是太子生母,于公于私,李世民也都该给杨妃一个皇后的名分。

    李世民思虑了片刻,对身后的常涂吩咐道:“你速遣人去一趟东宫,将太子传来。”

第四章 发于朝议

    其实不管是长孙无忌开口也好,还是李丽质附和也罢,最终对此事最是上心的还是太子李恪,李世民要见李恪,李恪也不会觉着讶异。

    东宫相距立政殿不远,李世民传召,不过一炷香多的功夫,李恪便到了。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李恪匆忙地赶到立政殿中,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抬了抬手,着李恪起身,而后对李恪问道:“你知道为父急传你来此,是为了何事吗?”

    李世民的话传入李恪的耳中,李恪看着李世民一边站着的李丽质,哪还不知道所为何事。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李恪在背后的推动,长孙家是不可能如此不遗余力地推杨妃为后的,其中道理不难想通,李世民更不会不知道。

    李恪回道:“可是长孙司空奏疏所言之事吗?”

    李世民对李恪的回答不置可否,而是接着问道:“此事果真是你指使吗?”

    李世民的表情不见喜怒,他的想法究竟如何,李恪也无从得知,现在摆在李恪面前的回答无非就是两个,要么矢口否认,要么就是应下此事。

    李恪若是矢口否认,自然少得许多麻烦,但李世民真的会相信李恪的说辞吗?此事李世民的心里多半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像李世民这样的人,一旦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便会对此坚信不疑。

    就算李恪否认,除非能够拿出十足的证据,否则李世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反倒会叫李世民对李恪心生不满,实在是不值当。

    可若是李恪应下此事,若是李世民因此动怒,于李恪也是不利,毕竟李恪是太子,长孙无忌是朝中位列第一的重臣,多少有些内外勾结,私相授受的味道。

    李世民发问,到李恪回话,前后不过短暂的一瞬,李恪已经几做权衡,最后还是道:“儿臣正欲入宫求见父皇,不想父皇便传召了。”

    李世民看着李恪的反应,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

    李恪站在案前,低着头道:“此事确系儿臣所为,儿臣愿作愿当,绝不否认。”

    李恪并未否认李世民的指认,反倒一口应了下来,还说自己正欲入宫觐见李世民,禀奏此事,如此一来不止更多了几分担当,更说明自己没有隐瞒李世民的意思。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脸上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其实李恪虽然了解李世民的脾性? 但他毕竟不是李世民? 他不了解李世民所担心的是什么,他也不知李世民马上得国,千古一帝的骄傲和自信。

    李世民对自己和李恪都有绝对的信心,他从不担心李恪掌权而威胁到自己? 否则李世民也不会在前几年有人质疑李恪储君名份的时候? 竟下旨着京中三品及以上大员家中嫡长子务必出仕东宫? 为李恪撑腰了。

    李世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李恪勾结长孙无忌?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太熟悉了? 要说长孙无忌会勾结李恪,和李世民作对,李世民自己都是断然不信的? 李世民担心的是李恪欺瞒于他,这是李世民万万不愿看到的? 不过好在李恪并没有这么做。

    李世民叹了口气,带着七分疼爱? 三分惋惜道:“恪儿,你呀,你太重儿女私情了,如此岂是帝王所为。”

    李世民的回答倒是出乎了李恪的意料,李恪抬头看着李世民,问道:“儿臣不知父皇之意?”

    李世民道:“你费这般气力,欲推你母妃登后位,于你可有助益?”

    李恪已为太子,而且李恪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无论杨妃为皇后与否,对李恪的太子之位都没有影响,也谈不上实质上的助益,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李恪也不会不知道。李恪如此动静推杨妃为后,不是为了自己,那自然就是为了杨妃了。

    李恪回道:“儿臣愿母妃为后,并非是为了自己。”

    李世民道:“这为父知道,但你就不怕你勾结重臣,如此干涉宫政,为父会不悦,对你的储位之位不利吗?”

    李恪先是一顿,而后才回道:“儿臣并未想过这么多。”

    李世民道:“你呀,就是太重私情了,回护兄弟是如此,此番为了你母妃又是如此,若是以帝王心性而论,你欠了几分火候,你将来为帝可要仔细。”

    在李世民看来,当初李承乾谋逆,李恪以身家性命死保李承乾,保住了前太子的性命,自然也是给自己将来留下了一个隐患,此番李恪为了使母妃登位皇后,入主正宫,有一个正室的名分,竟还是冒此风险行事。

    帝王心性,最讲究的就是以大局为重,断舍私情,李恪如此顾念母妃和手足,在旁人看来自然就是不合格了。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想了想,回道:“父皇也常说儿臣与父皇相类,父皇怜子,舐犊情深,不也同样顾念私情吗?父皇如此,便是海内称颂的好皇帝,儿臣也不担心自己。”

    “哈哈哈...”

    李恪之言入耳,李世民顿时笑了出来,殿中原本紧张的气氛也为之缓解了不少。

    李恪说的虽然直白,但也都是实情,说起怜子之心,恐怕千古以来没有几个皇帝能和李世民相比了,李世民如此属意李恪为储,其中不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在吗?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倒还是为父的不是了?”

    李恪忙道:“儿臣并非此意,儿臣只是以为天家温情,并无不妥。”

    李世民道:“你今日所为是因纯孝,倒也情有可原,而且你不曾将此事发于朝堂,而是私下奏于为父,也算周全。”

    李恪要促成杨妃晋后之事,无非就是两个法子,一是如眼下这般私下禀奏,二便是将此事发于朝堂,借助百官之力来给李世民施压,但这样却会叫李世民难做。

    李恪选择了让李世民好做,但自己的把握却更低的方法,在李世民看来自然是顾及到了他这个父皇了。

    李恪道:“儿臣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李恪所谓尽人事,便是他所为之事,至于天,于大唐而言,皇帝既为天,李世民既为天,李恪看的自然就是李世民的意思了。

    李世民道:“其实在先皇后临终之前,便曾嘱托于我,你母妃贤德,在她故后可立位为后,但为父心中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当年长孙皇后病亡后李世民一度废朝近月,水米忘食,李世民心里会有这个坎也不难叫人理解。

    李恪闻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李世民沉闷了片刻,回道:“将此事发于廷议,而后决断吧。”

    朝中无后,本就不妥,而杨妃掌管后宫多年,又是太子生母,立为皇后本就是分所应当,李世民将此事发于廷议,无异于就是同意了此事。

    “诺。”李恪闻言,笑着应了下来。

第五章 高阳婚事

    将立后之事发议于朝堂,无异于就是同意了此事,毕竟后宫之众,绝没有比身为太子生母的杨妃更加适合成为皇后的人选了。

    当李世民把长孙无忌的奏疏下发到中书省,着廷议此事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大唐继窦皇后、长孙皇后之后第三位皇后便要出现了。

    中书省首官中书令岑文本便是李恪的授业恩师,李恪生母杨妃受封皇后,他自然是力推此事的,要促成此事不过是时间问题。

    杨妃封后一事原本李恪私下推进的,还算颇为隐秘,而随着李世民赞成此事,将此事发于朝议,此事就已经变得人尽皆知了,身在后宫的杨妃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李恪本是瞒着杨妃做下的此事,杨妃一知此事心中诧异,连忙命人在宫中传见了李恪。

    “恪儿,这么大的事情,你在做之前为何不事先知会我一声?”昭庆殿内室中,李恪刚才进门坐下,杨妃上来便对李恪问道。

    杨妃虽未说明是何事,但李恪又怎会不知,李恪垂手坐在杨妃的对面,回道:“阿娘说的可是封后之事?”

    “明知故问。”杨妃佯怒地轻哼了一声道。

    李恪回道:“阿娘封后这是好事,阿娘何故不悦。”

    杨妃轻轻拍了拍李恪的手背,道:“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你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殊为不易,若是为了此事动摇到你的太子之位,实在是不值当。”

    杨妃是看着李恪长大的,李恪为了太子之位付出了什么,做了哪些事情,没人比杨妃更清楚,李恪能有今日的位置,他付出的东西是不可估量的,若是为了推自己为后,威胁到李恪的太子之位,杨妃怎能甘愿。

    李恪笑道:“阿娘不必担忧,此事儿臣自是心中有数的。再过几日便是阿娘四十整诞了,儿臣欲以皇后之位为阿娘贺礼,只盼阿娘喜乐康泰。”

    杨妃今年已三十有九,再过不到一月便是杨妃的整生了,李恪若是在此时献上如此重礼,自然是最好的。

    听着李恪的话,杨妃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多了起来,后宫女子? 哪有不愿为后的? 更何况是掌管后宫几年? 距皇后之位直一步之遥的杨妃了。

    李恪为储君,将来是要继位称帝的,也就是说杨妃将来封太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太后终究不是皇后,皇帝的正妻务必是要有皇后封号的。

    杨妃笑道:“我何须这些虚位? 我只盼着你们兄妹三人能够好好地便好。”

    李恪应道:“此事阿娘尽可宽心? 我和高阳就在阿娘跟前? 阿娘都是看得着的,愔弟在夏州,相距长安也不远? 身边又有贤良之人照看,亦无需担忧,阿娘只管收好担忧,准备着成为我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便是。”

    关于议后之事? 朝野内外李恪早已安排好了? 省台有岑文本、长孙无忌、杜如晦等一众宰相唱和? 朝外弘农杨氏也会极力而为,杨妃封后之事已是十拿九稳,李恪此言倒也无不妥之处。

    杨妃道:“你和愔儿都已成婚,娶妻生子,日后愔儿在朝中也有你照看着,我自不担忧,我现在唯一挂念着的就是高阳。”

    李恪早已成婚,迎娶武媚娘,并诞有两嫡子,李愔也娶了兰陵萧家女,成家立业,兄妹三人中唯独高阳年幼尚未成婚。李恪一听得杨妃提到高阳,也知道杨妃说的是什么,高阳年已十五,也快到了婚配的年纪了,杨妃提及此事自然也是在为高阳的婚事发愁。

    李恪道:“小妹眼下还年少,且不急,待阿娘封后后再慢慢为高阳寻摸好人家便是了。”

    杨妃和李恪提起此事,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杨妃对李恪道:“你父皇倒是和我提起过高阳的婚事。”

    李恪闻言,问道:“不知父皇属意的是哪户人家?”

    杨妃回道:“你父皇属意的是梁国公房家。”

    李恪一自杨妃口中听到“房家”两个字,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子。

    李恪道:“据儿所知,玄龄公家的长子房遗直已经成婚了吧。”

    房玄龄身为宰相,李恪对他自然还是了解的,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颇有几分贤名,有几分乃父之风,但却早就迎娶了京兆杜氏的嫡女,李世民相中的自然就不会是房遗直。

    杨妃道:“房遗直确已成婚,你父皇相中的是房家二公子遗爱。”

    “不可!”

    杨妃之言一出,李恪顿时跳了起来,当即否决道。

    李恪的反应很是激烈,激烈地太过反常,甚至出乎了杨妃的意料,惊到了杨妃。

    “你这是作甚?一惊一乍地成何体统。”杨妃缓了缓心神,才对李恪呵斥道。

    李恪忙解释道:“儿臣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小妹实在不宜嫁于房遗爱。”

    杨妃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难道你识得房遗爱吗?”

    李恪摇了摇头道:“儿不曾见过房遗爱。”

    李恪的话叫杨妃越发地不解了,杨妃道:“你既不识得房遗爱,又为何会这么说,房相乃海内名臣,气志高远,房夫人亦出自河北名门范阳卢氏,家教极严,想必这房家二公子也不会差了。”

    杨妃的话听着是有些道理,但李恪对于房遗爱其人心中却始终存疑几分,但他又总不能和杨妃说,一旦高阳下嫁于房遗爱,将来必定会闹出事情来吧。

    李恪灵机一动,对杨妃道:“正是房家家教过严,儿才会如此,儿听闻这房遗爱是最没有主见的人,将来高阳若是嫁于了房遗爱,只怕会吃了亏。”

    杨妃道:“你是储君,未来的大唐皇帝,有你在,难道高阳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李恪是太子,而高阳公主是李恪的亲妹,只要有李恪在,谁敢欺辱了高阳,但李恪却坚持道:“哪有皇帝管到旁人家务事的,若是房遗爱品行不端,难道儿还能强令他不成?”

    杨妃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娘回头再和陛下说说此事,为高阳另择良婿吧。”

第六章 贵妃晋后

    正如李恪所料想的那般,所谓发于朝议不过是走一个形式而已,朝议过了此事乃是板上钉钉的。

    封后之事是因为齐王李佑谋反而起,而就在李绩讨逆大军还没有自齐州凯旋的时候,李世民册封杨妃为后的圣旨已经发下,嫁于李世民二十余年的杨妃,终于在后位空悬六年之后入主后宫。

    “贵妃杨氏,前朝帝女,太子生母,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可立为皇后,以彰后宫正德。”

    随着封后大典上圣旨下达,诏令传于四海,身为前朝帝女、太子生母的贵妃杨氏终于成为了大唐的第三任皇后。

    随着杨妃封后,从此以后,李恪的嫡子身份也再无任何的疑问,在李承乾被废黜,贬为庶人的情况下,他李恪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别无悬念。

    同样的,梁王李愔也成了嫡子,高阳公主李芳龄也成了皇帝嫡女,与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相类,平起平坐。

    长安城,太极宫,延嘉殿。

    杨妃封后,是为杨皇后,那原本的昭庆殿自然就不能待了,若依长孙皇后旧例,杨皇后当居于立政殿,但因为自打长孙皇后故后,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李明达便一直居于立政殿中,方便李世民随时照看,所以杨皇后也索性不去折腾他们,而是请居于延嘉殿。

    其实若真的论位置,延嘉殿还是要优于立政殿的,延嘉殿在长安城中轴线之北,相邻于甘露殿,是为正宫之所,只是立政殿相距皇帝每日处置朝务的两仪殿更近些,故而显得紧要罢了。

    杨皇后所选自然是聪明的,既顾及到了李治和李明达,博得了李世民的好感? 显得待人宽和? 有容人雅量,又不低了自己的位份。

    “儿李恪、儿媚娘,恭喜母后? 贺母后封后? 拜中宫之重,母仪天下。”封后大典后? 延嘉殿中,李恪和武媚娘站在内殿对杨妃拜道。

    杨皇后对李恪和武媚娘两人打笑道:“装模作样的,此处并无外人,哪来的这般多的礼数? 快快起身吧。”

    “谢母后。”李恪和武媚娘一齐道了声谢? 才站起了身子。

    待李恪起身后,李恪才道:“此间都是自家人,日后只管随意些,但今日不可,今日是母妃封后的第一日? 只当隆重些。只可惜愔弟外镇夏州未还,不然今日能更热闹了。”

    杨皇后为贵妃多年,今日一朝封后也算是夙愿得偿了,杨皇后对李恪笑道:“就你的花样最多。”

    武媚娘站在李恪的身边,看着杨妃身上这身纹绣着凤纹的皇后仪服,眼中也不禁有几分艳羡,皇后仪服气派不凡,比起武媚娘的太子妃仪服还要更显几分华贵。

    不过武媚娘的艳羡也就是片刻的事情,很快便平复了下去,毕竟她是太子妃,也就是将来的大唐皇后,这身皇后仪服穿在他的身上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杨皇后正和李恪说着话,李恪却发现了高阳不在殿中,母后的封后大典才结束,高阳本该在宫中才是,她此时不在宫中着实有些反常了。

    李恪左右看了看,对杨皇后问道:“儿在殿中怎么没瞧见高阳,难不成又去哪儿玩耍去了?”

    杨皇后回道:“高阳不在宫中,出宫去了。”

    李恪不解地问道:“高阳怎的出得了宫?”

    杨皇后解释道:“近日来你父皇身子骨欠佳,偶有不适,高阳出宫为你父皇祈福去了。”

    李恪听着杨皇后的话,不禁笑道:“高阳倒是难得地晓事,她去了何处祈福,可是玄都观?”

    因为当初玄都观曾为李恪施救,故而杨妃对玄都观很是推崇,也偶会带着高阳公主去玄都观上香,李恪自然就默认了高阳这是去玄都观了。

    不过杨皇后听了李恪的话,却摇了摇头道:“他没去玄都观,去了城外的寺庙。”

    寺庙?

    李恪自杨皇后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猛地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在担心着什么。

    李恪讶然问道:“什么,高阳去寺庙找和尚祈福去了?”

    “胡闹,国之储君岂能说出这等话来,那是城外寺庙的高僧,怎么能是寻常的小和尚呢。”李恪的话有些失语,杨皇后对李恪呵斥道。

    大唐虽然以道教为国教,但对佛家也同样敬重,朝中勋贵笃信佛门的更是多不胜数,当初长孙皇后生前更是如此,李恪唤这一声和尚确实是失礼了。

    李恪忙道:“是儿失礼了,只是儿得知小妹竟出宫往寺庙祈福,觉着讶异罢了。”

    杨皇后颇不在意道:“这有何好讶异的,高阳这也不是第一次出宫了,也是常去的。”

    高阳是太子李恪的嫡亲小妹,寻常宫人不敢拦他,再加上李世民对高阳更是宠爱非常,多有纵容,故而高阳也时常出宫,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恪问道:“为父皇祈福,偶尔一去也就是了,怎的还能常去呢?”

    杨皇后道:“这孩子近来也不知怎么了,竟突然迷上了佛经一般,时常往宫外寺庙去,和寺庙中的高僧研讨佛经。”

    李恪听着母后的话,心中的担忧越重了,李恪对高阳还是了解的,高阳虽然顽劣,性子也要倔强些,但在李恪的专门关照之下品性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现在的高阳还年少,李恪是在担心高阳被人给诓骗了,自己还不知道。

    李恪又对杨皇后问道:“母后可知时常和高阳研讨佛经的高僧是谁?”

    李恪等着杨皇后的回答,生怕自杨皇后口中听到“辩机”两个字,若是如此,他可就真的担忧了。

    杨皇后不知李恪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这事情高阳倒是不曾和我提及,我也不知这位高僧的法号。”

    杨妃说完,又对李恪问道:“你是国储,日理万机的太子,你好端端地问此事作甚?”

    李恪自然不会告诉杨皇后自己在担忧的是什么,李恪只是敷衍着回道:“近来父皇身子不适,儿臣也想着去寺庙为父皇祈福来着。”

    杨妃道:“你若真想知道,待晚些时候高阳回宫,我替你问一声便是了。”

    李恪想了想,道:“这倒也不必了,来日待高阳再出宫,阿娘只管遣人来知会儿一声,儿与高阳同去便是。”

第七章 辩机和尚

    长安城的寺庙,大多聚于长安城南的兰陵坊,挨着香火鼎盛的兴善寺,但有一个寺庙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立于长安城的西北,这便是会昌寺。

    若论名望,会昌寺自然比不得城南和玄都观齐名的兴善寺,但因为会昌寺的寺主道岳大师乃佛门萨婆多部的集大成者,在长安享有盛名,故而会昌寺也是香火旺盛,每逢佛教盛日更是人流如织。

    长安城,金城坊,会昌寺外。

    “阿兄不是一向不信这些怪力鬼神之说吗,今日怎的突来兴致,要和我一同烧香拜佛了。”高阳公主李芳龄和李恪两人走在登寺门的山路之上,高阳对李恪问道。

    李恪笑道:“为兄何尝不信了,以往不过是怕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冲撞了佛门罢了。近日父皇身体不适,还是来烧柱香的好。”

    李恪以往甚少往寺庙礼佛,李恪的说法给的倒也合乎情理,李恪行伍出身,镇于北地数载,手上的人命不少,血腥气想必是重的。

    李恪这么说多半还是随口带过,但高阳却不喜欢李恪这么说自己,高阳道:“可不许胡说,阿兄是储君,国之太子,也会是将来的大唐皇帝,阿兄身上带着的自当是帝王气。”

    “哈哈,好,那便是帝王气。”李恪听着高阳的话,摸了摸高阳的头顶,疼爱地笑道。

    高阳的脾气可不算好,她的头顶一般人可是碰不得的,若是碰了多半就会动怒,也就是李恪一个人,李恪摸了高阳的头顶后高阳反倒觉着高兴,觉着李恪宠溺自己,笑嘻嘻的。

    会昌寺建在矮丘之上,地势不算高,李恪和高阳走了片刻便到了地方,高阳公主前来礼佛烧香,寺主道岳自然是要亲自出面接待的。

    “贫僧道岳,拜见公主殿下。”高阳并李恪才在歇客的偏房坐下,不过片刻之后,会昌寺寺主道岳便带着几个弟子赶来,先对高阳见礼道。

    道岳是识得高阳的? 故而他一进房中便先对高阳公主行礼,但随即却又发现了不对? 因为高阳并未坐在左侧的上位? 而坐在了右侧的次位,上位之上正坐着一个男子。

    大唐的寺庙,尤其是长安的寺庙? 经常和朝中显贵打交道? 见识还是不缺的? 高阳乃皇帝嫡女,当朝公主,能位于她之上的人不多,而且看高阳和这个男子的模样还颇为亲昵,道岳最先想到的就是三个人? 皇帝李世民、太子李恪还有梁王李愔。

    这男子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 显然不会是李世民? 至于李愔现在夏州之官? 眼下不是岁末,他也不会回京?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李恪了。

    道岳当即拜道:“贫僧不知太子驾临,还望恕罪。”

    李恪看着道岳拜在身前? 抬了抬手着道岳起身? 而后笑道:“法师何罪之有,还请快快起身,今日是本宫来地仓促,未曾知会你们,还望勿怪叨扰才好。”

    道岳忙道:“太子所言实在是折煞我等了,太子能驾临蔽寺是蔽寺之幸,怎会叨扰。”

    道岳说完,摆了摆手,对身后的一个弟子吩咐道:“还不快给太子和公主奉茶。”

    “弟子领命。”道岳吩咐下来,道岳身后一个模样俊美的年轻和尚上前,自一边拿过茶壶,给李恪和高阳身前的茶碗满上。

    这年轻和尚约莫二十出头,看上去和李恪的年纪倒是相仿,只是此人模样俊秀英飒,举止潇洒,不似常人,很容易便吸引了李恪的注意。

    李恪从此人手中接过茶碗,对道岳问道:“这位师傅可是法师的高徒?”

    道岳点了点头回道:“正是小徒。”

    李恪赞道:“果然神采不凡,不愧是名师弟子。”

    道岳听得李恪赞许弟子,也笑道:“此乃小徒辩机,在贫僧众弟子中就以他最为聪颖,一点就通。太子别看他年少,但对佛家典籍却颇为精通,每每讲道也在众人之上,对贫僧助益甚多。”

    道岳当着李恪的面夸赞辩机,也是看着李恪似乎对辩机颇为赞赏,特地说的,其中不乏向李恪举荐辩机的意思。

    在大唐,不管是入世还是出世,做官还是经商,都绕不开“模样”两个字,模样生地好,长的俊俏,自然而然地容易为人所赏识,而在道岳众弟子中,就没有比辩机生地再好的了,辩机若是能入李恪的法眼,自是最好。

    在时下,佛门和道门的相争正盛,因为大唐皇室姓李,又以老子后人自居,开国皇帝李渊更是对道门很是推崇,故而在大唐立国之初,道门是远胜于佛门的。

    不过好在先长孙皇后信佛,连带着李世民也更重几分佛门,才使得原本已经渐渐式微的佛门又多了几分起色,但随着长孙皇后故去,新晋杨皇后又崇道,礼敬玄都观,这叫佛门的处境又难堪了许多,若是辩机能得李恪信重,用在左右,这对会昌寺甚至是整个佛门都是一个机会。

    只是道岳的心显然是用错了地方,当李恪自道岳口中听到“辩机”两个字后,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心思,李恪担心的终究还是来了。

    辩机确实生的俊美,更难得的是比起称心的阴柔更多几分朝气,看着便舒服了许多,面对这样的男子,像高阳这种被养在深宫,少经世事的少女是很容易被打动的。

    李恪心中想着,不经意间又回头看向了高阳,但出乎李恪意料的是高阳的眼睛根本就不在辩机的身上,不止是没有在看着辩机,甚至是对辩机全不在意。

    “难不成是我猜错了?”李恪看着高阳的模样,自己在心里嘀咕道。

    其实李恪自己不知,现在的高阳和那位本该在一年后嫁给嫁给房遗爱得高阳不同,现在的高阳身边有李恪这样出色的兄长,也常能和东宫李恪门下的那些天之骄子们打交道,无论是心胸、眼界,还是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现在的高阳都要高上许多,又怎会对一个小和尚另眼相看。

    而就在李恪看着高阳,若有所思的时候,道岳法师看着李恪有些左右摇摆的模样,突然开口对李恪道:“看太子面有逡巡之色,是否是在为公主拜入佛门,为俗家弟子之事为难?”

第八章 何为驸马

    高阳的举止叫李恪迷惑,但随之而来的道岳的话却惊到了李恪。

    道岳口中的话是李恪从未想过的可能,所谓佛门俗家弟子,不做剃度,不入寺庙,但亦不食荤腥,甚至不宜嫁娶,以彰向佛之心。

    长安城中笃行佛道的很多,所谓的俗门弟子也不少,但其中多以勋贵人家年迈者为多,鲜少有高阳这般的年轻女子,而且以高阳欢脱的性子,连坐都坐不住,又哪里有吃斋念佛的性子?

    李恪听完道岳的话,回过头去望向了高阳,高阳显然也知道自己所为之事不妥,更不曾和李恪打过半句商量,低着头,也不说话。

    高阳不开口,李恪便开口道:“法师德高望重,想必是不会妄语的,你这是何意,想来母后也还不知吧。”

    高阳回道:“母后确还不知,现在机会还不成熟,我还不曾和母后提起过。”

    李恪不解地问道:“你可不是闲得住的人,你怎会突然生出这等心思来?”

    高阳年少,想的也多,不知佛家俗门的清苦,兴许只是一时兴起,未必最后就会当真,但她有这种想法和苗头已经叫李恪不得不小心了。

    高阳如此的原由,李恪一时半刻也难猜出来,若说高阳在宫中受了委屈,那是绝无可能的,且不说高阳本就不是受气的性子,单就她是皇帝宠爱的嫡女,太子捧在掌心的小妹,普天之下又有谁敢欺负了她,其中自然是有其他缘故了。

    高阳回道:“阿兄难道不知吗,父皇想要将高阳嫁人。”

    高阳说到这儿,李恪便就知道了,高阳想必是知道李世民有意将她下嫁于房遗爱的消息了,但高阳又不肯嫁于房遗爱,故而只能出此下策。

    高阳的婚事是皇室中事,无论如何都不便为外人知晓,李恪打了个眼色,先是示意道岳一众先行在外等候? 而后李恪才对高阳问道:“你知道父皇要将你下嫁的人是谁?”

    高阳回道:“是梁国公家的二郎房遗爱,我向人打听过此人了,此人虽是房相的公子,但备受府中宠溺,四体不勤,孔武有力? 但却诞率无学? 别无所长,连寻常的纨绔子弟都多有不如,我绝不愿嫁于此人。”

    李恪对于高阳所言? 倒也深以为然? 对于房遗爱其人,李恪也是分毫瞧不上的,否则李恪此前也不会刚一自母后口中听到此事就立刻否决了。

    李恪接着问道:“你是此时听到的这个消息。”

    高阳如实回道:“大概半月前。”

    李恪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此事几日前母后也同我提起过? 问过我的意思。”

    高阳闻言? 连忙问道:“阿兄是怎么说的?”

    天下权位最重者,除了李世民便是李恪了? 李世民有意下嫁高阳于房遗爱? 以李世民的脾气,高阳自己去说是断然行不动,这样一来李恪的意思便显地极是关键了。

    李世民虽然宠爱高阳,但李世民身为皇帝,行事更多几分考量,李恪对高阳的宠溺反倒更多几分放纵,只要李恪肯为高阳说话,李世民多少还是能听进李恪的话的。

    李恪回道:“母后刚一同我提及此事,我便当面否决了,房遗爱其人我虽不熟识,但我也是识得的,确实不是良配,我当时也回绝了此事。”

    高阳听着李恪的话,脸上顿时挂起了笑意,自古以来,公主的婚事都不会由自己做主,高阳也是一般,高阳自己去同李世民和母后说此事,多半换来的就是一顿呵斥,但若是李恪的话,李世民和杨皇后终究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吧。

    高阳接着问道:“那父皇和母后可有说什么?”

    李恪摇了摇头道:“母后倒是听进了我的话,但父皇会如何,我便不知了。”

    高阳想了想,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对李恪道:“父皇最是固执了,未必能听进旁人的话,阿兄不如直接给房家下令,房相行事最是谨慎,只要阿兄下令,他们必定回绝,那这婚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高阳所言确有道理,李恪是太子,只要李恪下令给房玄龄,以房玄龄的性子自然会顺着李恪的意思,但房玄龄身为李恪敬重的宰相,于国更是有功,李恪岂能如此辱他。

    房玄龄已经年过六旬,若是因此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且不说难同天下人交代,李恪自己的心里都过意不去。

    李恪当即回绝道:“胡闹,房相乃国之名臣,岂能遭受此辱,此事若是传出去天下人如何看父皇,又如何看你我?”

    高阳顿时急了,对李恪道:“阿兄自己也知道房遗爱不是良配,难道就能忍心高阳嫁于房遗爱吗?”

    李恪思虑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若是不肯嫁房遗爱倒也不难,只要你在此之前定下婚事就是了,你且说你相中那家公子,我去同父皇说。”

    高阳闻言,忙摇头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仓促间地哪能定下。”

    李恪问道:“你时常能见到这般多的名门之后,勋贵子弟,难道就没有一个你相中的吗?”

    李世民为了李恪的储位安稳,曾下旨朝中百官,凡三品及以上大员家嫡长子弟务必出仕东宫,高阳也常去东宫走动,多少也应该识得一些的。

    高阳听着李恪的话,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羞红,回道:“要做高阳的驸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李恪好奇地问道:“哦?那不知小妹有何要求?”

    高阳回道:“小妹未来的兄长要有薛仁贵对阿兄的忠心,还要有席君买的勇武,岑师父的文采,苏大将军的帅才,如此才可。”

    李恪闻言,不禁乐地笑了出来,薛仁贵为李恪心腹卫率多年,托以性命;席君买勇冠禁军,普天之下难觅敌手;岑文本文倾江海,博古通今;苏定方更是当世名帅,帷幄千里,这四者得一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四者皆得,这也难怪高阳都懒得看一眼辩机了。

    李恪道:“这四人无一不是当世绝无仅有的能臣,你要四者兼具,恐怕遍寻天下也难觅出一人来。”

    高阳回道:“既然此人如此难寻,那高阳便就不急着嫁人了。”

    高阳年少,对婚嫁之事多有期想也是正常的,对高阳所为李恪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李恪宁愿高阳不急着嫁人,也不愿自己唯一的一个嫡亲小妹所托非人。

    李恪沉思了片刻,道:“左右你是为兄小妹,将来总归是不愁嫁的,那你且先寻摸着吧,父皇那边为兄托阿娘去讲。”

    李恪对高阳自然是万分宠溺的,但是李恪自己却没有想到,高阳提的条件虽然苛刻了些,看似是故意回避婚嫁之事,但实际上,在长安城中还真有一人隐隐有些高阳的要求,只是李恪不曾,也不会想到而已。

第九章 辽东乱起

    李世民的性情看似宽和,常能听得进麾下臣子的话,更有容人雅量,是帝王中极少见的,但实际上李世民的骨子也是一个固执的人,若是他认定的事情便鲜少还会更易的。

    所以李恪要劝李世民,自然不能从此事的本身来劝,这样劝,就算说的再多也是无用,李恪要劝李世民放弃将高阳下嫁于房遗爱,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站在帝王的角度,而此事李恪也已经有了思量。

    房玄龄出身清河房氏,清河房氏本就是山东名门,而高阳不是一般的大唐公主,而是天子嫡出,太子李恪唯一的一个嫡亲小妹,若是将高阳公主下嫁于房家,房家集门阀之贵,皇亲之盛,再加上房玄龄掌相位多年,房家的势力便着实叫人生畏了。

    近几年长孙无忌渐渐年迈,不再如前几年那般,已经有些退下来的意思,而长孙冲势头才起,还难当大位,为尚书左仆射十五载的房玄龄便是朝中势力最盛的,尽管房玄龄行事恭谨,从不逾矩,更是绝无二心,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站在皇帝的角度,本就不该如此的。

    李世民动了要将高阳公主嫁于房遗爱的念头时,杨皇后还是贵妃,尚未封后,那时下嫁公主显得对房家恩重,自无不妥,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却不合适了。

    只要有人帮衬,在加上如今朝中房家的权势,李恪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去说服李世民,但就在此时,一封自辽东送来的急报进了长安,此事便开始被搁置了。

    在大唐河北外,辽东并半岛之地共有三国,高句丽、新罗和百济三国鼎立,高句丽居于北,国力最盛,与大唐接壤,百济居西南,国力次之,而新罗居东南,与百济相当。

    在前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兵败,而后大唐立国,在大唐立国的前二十年里? 这三国对大唐都伏表称臣? 还算恭顺? 但就在贞观十六年时却生出了乱子来。

    就在去岁中? 高句丽权臣渊盖苏文发起宫变? 杀高句丽荣留王,并屠其心腹百人? 另立其侄高藏为王,以为傀儡? 而自封为大莫离支(类似于唐朝尚书令),开始摄政? 权倾朝野。

    高句丽乃大唐藩属之国,凡高句丽王俱为大唐御旨册封过的? 渊盖苏文杀高句丽王,另立新王而不问大唐? 无异于就算在挑衅大唐的权威。

    去岁此消息一处,便有大唐营州都督张俭上表,请东征高句丽? 但李世民在朝臣劝阻之下以“山东凋弊”为由未许此事,反倒下旨册封高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 继位新任高丽王。

    大唐的处置可谓仁德宽厚,但高句丽或者说是渊盖苏文却辜负了大唐和李世民的仁德,就在贞观十七年初,渊盖苏文竟联合百济强攻同为大唐藩属的新罗,再一次公开挑衅大唐和天可汗李世民的权威。

    渊盖苏文乃前高句丽权臣渊太祚之子,他自幼便就自视甚高,曾看着父辈们三败前隋,在他的眼中,中原王朝并非神圣不可侵犯,故而才敢如此放肆。

    新罗为大唐藩属,以天可汗李世民为君,受李世民册封,也是半岛三国中对大唐最是恭顺的,如果说此前渊盖苏文废君新立还是国政,李世民还能忍让的话,那高句丽联合百济讨伐新罗就是直接动摇大唐对辽东及半岛区域的统治了,李世民岂能忍让。

    太极宫,甘露殿。

    “启禀陛下,高句丽渊盖苏文擅动刀兵,先杀高句丽王,后攻新罗国,漠视我大唐天威,依理当伐,兴仁义之师,护庇藩属。”大殿之中群情激奋,兵部尚书李绩当先出列道。

    李绩之言一出,随后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也出列道:“末将附议英国公所言,新罗乃我大唐藩属,对我大唐最是恭顺,此番无故被伐,若是我大唐不出兵庇护,主持辽东局面,人人以为我大唐可欺,日后谁还会服我大唐?”

    大唐能有今日的威望,叫天下臣服,可不是靠着诗书礼易的传承得来的,是大唐儿郎们在边疆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此番高句丽所为已触及大唐底线,若再不处置,日后人人效仿,又怎还了得。

    李绩是兵部尚书,薛万彻是禁军大将,他们俩所言几乎也代表了大部分军方将领的意思,此事若是搁在以往,那必然是毫无疑问地要出兵征伐高句丽,甚至灭其国祚的,但此事特殊就特殊在高句丽这个国家的身上,因为隋亡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大唐百官不得不小心谨慎。

    高句丽其国,论国力远不及往日之突厥,亦是薛延陀之下,甚至比起吐谷浑也不见长处,但高句丽有一个独特的好处那就是高句丽的位置和气候。

    不同于吐蕃的高原,高句丽地处辽东,气候严寒,且屏壁连连,多有坚城,欲取高句丽,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尽得全功,拖得时间久了,辽东严寒,行军不易,就是粮草也难维继。

    前隋炀帝并非全不知兵之人,相反地,隋炀帝也曾参与灭陈之战,多少也通些行伍之事,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隋炀帝兴兵百万东征,却仍旧折戟,除了高句丽名将乙支文德之能外,其余的缘故也主要在此。

    但李绩和薛万彻之言才落,刑部尚书张亮便连忙出列道:“启禀陛下,高句丽位处东北,相距长安数千里之遥,粮食供给不易,且辽东乃苦寒之地,多有坚城,攻之不易,若是贸然征伐,恐怕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张亮的意思同时也是朝中许多文官甚至宰相的意思,张亮只是个开头,就在张亮之后,黄门侍郎褚遂良也跟着出列道:“启禀陛下,臣附议张尚书所言,高句丽位在辽东,征伐不易,更有隋亡前车之鉴在目,不可轻征。”

    东征之事李世民早有意料,此事一旦在朝中提出,就必定会有人反对,李世民看着许多出列反对此战的官员,不置可否,转而对李靖问道:“药师以为如何?”

    在大唐军方,除了李世民自己之外,就以李靖和李恪两人的声望最高,李世民此时来问李靖,自然也就是希望李靖能够为他说话,毕竟行军作战,出力的还是武臣。

    李靖也知道李世民的意思,其实在李靖自己看来,高句丽虽据有地利,但也绝非不可战胜。

    李靖既是顺着李世民的意,也是顺着自己的意,回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前隋炀帝东征之败,不在兵甲,不在地利,亦不在天时,只在炀帝其人。炀帝治兵,不过一知半解,大军北伐,本十万之师可定,偏却劳师百万,以至后勤不足,更兼好大喜功,不通军略,乃至惨败。”

    李靖的话正说进了李世民的心里,隋炀帝之战,非战之过,只在隋炀帝一身,而李世民乃当世名帅,身经百战,绝非隋炀帝可比。

    李世民闻得此言,当着朝中百官的面,便说出了一句叫众人始料未及的话来。

    李世民道:“前隋之败,不在于兵,而在于帅,炀帝不善治军,岂能为帅,故为保此次东征万全,朕决定御驾亲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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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介绍:
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