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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全文阅读

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再怀身孕

    当夜,李恪被武媚娘硬推着又去了朗日林芝的西池院,而武媚娘自己则是回了承恩殿中。

    入了夜,承恩殿中,武媚娘正对着躺着床上睡着了的小李璄坐着,眼含笑意,对一边的锦儿问道:“锦儿,你看璄儿的模样,眉眼间是不是与太子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锦儿笑道:“小郎是太子的嫡长,自然是和太子酷肖的,你看小郎的眉眼,鼻骨,简直与太子一模一样。”

    武媚娘看着沉睡中的小李璄,越看越觉着煞是可爱,对锦儿道:“太子不在身边时,我每每看着璄儿在身边,便仿佛看到了太子一般,心里也就踏实了。”

    锦儿看着武媚娘的模样,显然是想着了李恪,锦儿不解地对武媚娘问道:“小娘既然念及太子,又何必把太子往西池院推,婢子眼看着太子今晚是要来承恩殿的,却叫小娘硬生生地推了出去。”

    武媚娘道:“公主毕竟是吐蕃和亲嫁来的,不可寻常待之,今日又是她刚嫁进咱们东宫的第一天,咱们还是退让些地好。”

    锦儿不解道:“太子独宠小娘,这是人尽皆知的,小娘和太子大婚也有些年了,这么久来外面可曾有一个女子进了咱们东宫的门?只要小娘想争,就算是再来十个吐蕃公主,又如何争得过小娘。”

    李恪独宠武媚娘,东宫上下谁人不知,这几年来,不管是外官还是朝臣,前前后后也送了不少美人于李恪,想要结好李恪,但都被李恪给回绝了。李恪回绝了这般多的美人,心中顾及的自然就是武媚娘的感受。

    朗日林芝虽然生得还算好看,但锦儿也没觉着她比以往送到李恪身边的那些女子强了去,那些女子都近不得李恪的身,只要武媚娘愿意,朗日林芝也同样如此。

    武媚娘听着锦儿的话,也知道锦儿是想帮着她,武媚娘对锦儿道:“我现在正是华年,自然能与外面那些花枝招展,红红绿绿的相争,但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呢,我还有这份心里,还能争得过他们吗?”

    锦儿小声嘟囔道:“那小娘也不该把太子推去吐蕃公主那里才是。”

    武媚娘见状,笑道:“要抓住太子,可不止要抓住太子的人,更要抓住太子的心。与其我每日硬着留了太子在身边,慢慢地或还会生隙,不如偶把太子推去吐蕃公主那边,太子还会念着我的好,每日都记着。让太子自己想着我和璄儿,自己想来承恩殿,不比拴着太子在此来得好吗?”

    锦儿看着武媚娘自信满满的模样,好奇道:“难道小娘就不怕这位吐蕃公主怀了太子的孩子,威胁到小郎吗?”

    李璄虽是嫡长,也是板上钉钉的将来储君,但大唐的储君又何尝稳固过,从第一任太子李建成,到李世民,再从李承乾到今日的李恪,都非是嫡长上位的,锦儿难免有些担忧。

    武媚娘道:“若是如此,那倒是你多虑了,将来待三郎登基,丹儿有子,或许可以成为储君,外面那位萧姑娘有子,或许也可以成为储君,唯独这位吐蕃公主不可能,因为朗日林芝不是唐人,更何况大唐和吐蕃早晚还有一战。”

    在武媚娘看来,对自己的正室之位和李璄的嫡长之位威胁最大的从来都不是眼下这些东宫里的人,而是外面那些虎视眈眈想要嫁进东宫的世家女。

    这些世家女有着不俗的出身和优渥的家世,在朝中内外天然就有着极大优势,武媚娘与其给她们机会,不如留了更加稳妥的朗日林芝在李恪的身边。

    武媚娘的想法固然是极好的,但有些事情却又不是总能如她所愿,就当武媚娘正和锦儿说着的话的时候,武媚娘莫名地觉着胸口一沉,一阵闷气自小腹传了上来,武媚娘不自觉地竟干呕了出来。

    近来正是入夏的时候,天气越发地热了,有时晚上贪凉受了寒,身子不适引发干呕也是有的,武媚娘自己起初也未当真,可就当武媚娘自锦儿手中接过茶碗,漱了口后,茶碗刚才放下,又一阵干呕的感觉再次自胸口漾开,症状很是明显。

    如果是受凉了干呕,大多只是一阵罢了,绝不会这样连着数次,而且丹儿也不是第一天伺候武媚娘了,她看着武媚娘眼前的模样,一下子又想起当初武媚娘怀着李璄时的模样。

    那时武媚娘的孕相便是时常连连干呕,现在不也正是那副模样吗?

    锦儿想起了这些,脸上突然转忧为喜,扶着武媚娘,一边为武媚娘轻捋着后背,一边对武媚娘问道:“小娘,你该不会是又有了吧。”

    锦儿是看着武媚娘怀着李璄到生子的,锦儿自然熟悉,而武媚娘自己又何尝不是,就在武媚娘连连干呕的时候,她自己就已经有了猜想,而锦儿的话也证明了锦儿和她的猜想一样。

    武媚娘回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知,不过想来我近日也偶觉乏力,刚才又连连干呕,倒是和此前颇为相似,恐怕是**不离十了。”

    锦儿听着武媚娘的话,脸上的喜色更重了,锦儿对武媚娘笑道:“小娘又为太子添子了,这可是好事啊,可要现在就遣人告知太子此事?”

    武媚娘想了想,片刻后摇头回道:“此事倒还不急,且待我想想何时告知太子此事。”

    锦儿看着武媚娘谨慎的模样,不解地问道:“这是好事,为何小娘会如此为难?”

    武媚娘道:“这自然是好事,只是不必急着叫太子知道罢了。”

    “这是为何?”锦儿眉头微皱着问道。

    武媚娘道:“此事我自有考虑,你听我的安排便是。”

    其实武媚娘的考虑无非就是李恪罢了,朗日林芝才来东宫,武媚娘为了做出太子妃雍容大度,善解人意的模样,可以允许李恪今夜在西池院歇息,可以允许朗日林芝稍稍靠着李恪更近些,但这不代表武媚娘愿意李恪就常去了西池院,一待便是八个月。

    李恪正当壮年,正是最是旺盛的时候,当初她怀有身孕,李恪恰巧北征,自然不虞,可现在不同了,李恪现在长安,身边莺莺燕燕的不少,更有许多女子想挤进东宫,若是武媚娘在这个时候把李恪放出去大半载到十个月,她能放心才是怪事。

    锦儿对武媚娘问道:“小娘又不让告知太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武媚娘眉头微皱着思虑了会儿,才对锦儿道:“明日你先将阿姊悄悄带进宫来,我有要事要交代她。”

第二十五章 武顺入宫

    大唐诸王,纵是号称才子的魏王李泰也是妻妾十余人,与其他皇子相比,显然李恪不是好色、急色之人,在美色这一关还是能够自持的,否则以李恪今日的名望和地位,现在的东宫早就不知该热闹成什么模样了。

    而且武媚娘是上皇和皇上亲指的正室,又是李恪嫡长子李璄的生母,是任谁都动弹不得,但这一切并不代表武媚娘就全然放心了。

    十月怀胎,武媚娘至少大半载不能与李恪同房,而李恪行伍出身,又正是盛年,在这莺莺燕燕的长安城要李恪吃十个月的素,实在是有些难为李恪了,聪明的武媚娘也不会强行这么做,这么做就算拴住了李恪,也未必能有好的结果。

    那些想要嫁入东宫的世家女,武媚娘自然是小心提防着的,宫外的萧月仙和宫内的吐蕃公主她也不甚放心。

    武媚娘思来想去,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学往朝的正宫皇后,在怀有身孕时便遣了身边的婢子来侍候君王,待产子后再抬了婢子做侧室,以此把人拴在身边,不给旁人机会。

    东宫里真正能叫武媚娘信任的人不多,锦儿算是一个,但武媚娘行事又离不开锦儿,不可能把锦儿送去,而且锦儿不过中人样貌,未必能叫李恪上心。

    武媚娘想了片刻,东宫肯定是没有人了,就在武媚娘都将要放弃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和她足够亲近,值得她信任,而且又很安全的人,这个人正是阿姊武顺。

    武顺是武媚娘的阿姊,和武媚娘利益攸关,自然是信得过的,而且其中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武顺现寡居家中,又育有子女,绝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于是就在武媚娘想到此事的当时,便命锦儿记下,明日要带着武顺进宫相见了。

    次日午后,承恩殿内殿。

    武媚娘正在内殿中坐着,待武顺被锦儿带进了殿中,武媚娘连忙迎了上去,对武顺笑道:“阿姊来了。”

    武顺看着武媚娘上前,连忙拜道:“武顺拜见太子妃。”

    武媚娘看着武顺行礼,连忙屈膝扶起了武顺,对武顺道:“自家姊妹,还这么客气作甚。”

    武顺被武媚娘扶起,起身回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咱们虽说是最亲的亲姊妹,但君臣之别还是有的,可莫要传出去,叫人说了咱们武家人不识礼数。”

    武媚娘听着武顺的话,也不去和她再争了,只是拉着武顺的手坐到了自己的床榻边,对武顺问道:“这些日子忙着宫里的事情,我也有日子没回府上了,近来阿爹和阿娘可好。”

    自打高昌之战后贺兰越石战死,贺兰家便没了主事的男人,虽有太子妃武媚娘照应着,断不至坏了家业,可贺兰府自此便冷清了许多。

    武媚娘未免武顺一人带着儿女孤苦,便和杨氏相商,把武顺接去了应国公府住着,京中贺兰家的武川侯府虽还在,但武顺和一双儿女贺兰敏之、贺兰敏月已经住进了武家,故而武顺自然知道武士彟和杨氏的情况,武媚娘也有此一问。

    武顺回道:“阿爹还是那样子,身子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阿爹近来却总是胡言,说再过些年便该去九泉下侍奉先皇了。不过阿娘的身子倒是康健,一切都好。”

    武士彟乃李渊旧臣,受李渊大恩,自打太上皇李渊故去之后,武士彟便一直难走出丧主的阴影,为了武士彟武媚娘也费了不少心,既是向李世民请转武士彟为闲职,又是四处地延医问药,能给武士彟拖到今日已属不易了。

    武媚娘闻言,叹了口气道:“祖父在九泉之下自有老臣侍奉着,又不差阿爹一个,他总说这些话作甚,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

    武顺道:“阿爹从来就是这个脾气,太子妃又不是不知。我们也时常劝慰阿爹,但阿爹也不曾入心。阿爹只说如今阿妹已贵为太子妃,武家身后之事他已无忧,又还有什么好多留念的,不如趁早下去陪了先皇才好。”

    武士彟的脾气,武媚娘是知道的,武顺和杨氏的话武士彟自然是听不进去的,武媚娘道:“也罢,再过两日我也回武家一趟,让太子再去劝劝阿爹吧,太子的话他总该听得进去的。”

    “若能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武顺闻言,对武媚娘应道。

    说完了武家的事情后,武媚娘这才又对武顺道:“阿姊可知今日我请你来东宫是为何事?”

    武顺摇了摇头回道:“此事我倒还不知。”

    武媚娘道:“我昨日身子不适,今日晨间特命大夫来把了脉,我的腹中又怀了太子的血脉了。”

    武顺闻言,与锦儿的反应一般无二,面露喜色道:“这是好事啊,此事我回府后便告知二老,也叫二老好生乐呵乐呵。”

    武媚娘是包括武顺在内整个武家的支柱,武媚娘再怀李恪的子嗣,她在东宫的地位自然越发稳固,越发得到李恪的宠爱,自然整个武家也就水涨船高了。

    武媚娘道:“此事还不急着告诉二老,今日更不可告知太子。”

    武顺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在武顺想来,武媚娘怀有子嗣自然是好事,正该广而告之,又何必掩藏。

    武媚娘道:“因为小妹还有一事想请阿姊帮忙。”

    武顺道:“太子妃只管开口便是,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绝不推辞。”

    武家和贺兰家能有今日人尽仰视的荣华富贵全靠着武媚娘,若非武媚娘,现在她们的处境会是如何简直不堪想象,武媚娘的事情便是整个武家的事情,帮武媚娘便是帮自己和整个武家,武顺绝不会推辞。

    武媚娘道:“我既请了阿姊来此,阿姊自然是帮得上的,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同阿姊问过。”

    武顺道:“还不知是何事?”

    武媚娘问道:“武川侯过世,阿姊独居已有两载,阿姊可曾有过再嫁的念头?”

    武媚娘这话问地突然,也是出乎了武顺的意料,武顺从没想过武媚娘会这么问,但这些事情武顺自然倒是权衡过的。

    武顺如实回道:“我当是不会再嫁了,毕竟将来敏之袭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富贵不愁,而且武川侯府有太子妃照应着,也不会叫旁人小视了去,还无需男人来为咱们张目,我又何必再嫁,眼下我只想守着敏之、敏月,好生过日子便是了。”

    贺兰越石之死直接导致了侯君集倒戈李承乾,也是李承乾造反和李恪夺储的契机,可以说贺兰越石虽死,但也为李恪夺储无形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李恪不曾忘掉。

    按照李恪的意思,将来待李恪定夺乾坤的时候,贺兰越石是要追封国公的,那贺兰敏之袭的自然也就是国公爵了,武顺又何必再嫁,看旁人眼色。

    武媚娘道:“若是阿姊没有再嫁的心思,我也就不怕耽搁你了,今日之事请阿姊务必要帮我。”

第二十六章 李代桃僵

    入了夜,天色渐黑,此时的承恩殿中已是静悄悄地一片,承恩殿内的侍婢都被遣了出去,只剩下台案前的一点点烛火,带着些许微弱的火光。

    今日的承恩殿似乎冷清地有些厉害,到处透出一股子怪异,而且今日的承恩殿也确实怪异地很。

    承恩殿,向来都是太子妃的寝殿,旁人是万万不得擅入的,但今夜在承恩殿的寝殿中,躺在那张宽敞松软的大床上的却不是太子妃武媚娘,而是武媚娘的长姐武顺。

    武媚娘已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再与李恪同房了,可她又不放心宫内、宫外的那些女子,于是便想了个李代桃僵之计,将武顺接进了宫中,今夜便是由武顺来为李恪侍寝。

    这事听着有些荒唐,但其中却也有它存在的道理,如今武家之主武士彟老迈,空挂一个闲职,早已不复往昔,整个武家上下能够倚靠的只有武媚娘。

    可以说,武媚娘太子妃之位的稳固与否,直接决定了整个武家的兴衰,武顺也是武家人,自然也逃不开。

    此事虽有些违背情理,但武媚娘开了口,为了武家,为了武川侯府,武顺都没有推辞的余地。

    但武顺应下了此事又当真都是为了旁人吗?似乎又不尽是,武顺还清晰地记得,就在武媚娘开口提及此事的时候,武顺的心儿还明显地漏跳了一拍,是惊讶,是紧张,或许更是激动和兴奋。

    今夜,她将要侍奉是李恪,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

    武顺躺在承恩殿柔软的大床,仿佛置身云端,既舒适,又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毕竟能在这张床上躺着从来都是极尊贵的女子,是大唐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时间,许多感受在武顺的内心来回穿插,她也不禁思绪万千了起来。

    曾几何时,武顺离这张床也是极近的,有时,当武顺深夜孤独一人,躺在自家的床上时,她也会常想,如果当初在洪湖边救起落水李恪的是自己,如果当初杨氏带着他们进宫拜见杨妃时她还未曾许人,现在的太子妃会不会是她?未来的大唐皇后会不会是她?

    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没能救起李恪,在见杨妃时她也早已许了人家,所以太子妃之位终究是与她无缘了。

    武顺对此,虽从不曾对外表露过半分,可还是会有些不甘,尽管武顺自己也明知,这种不甘是对于武媚娘的辜负,也是对自己的轻贱。

    “噔噔噔噔噔...”

    就在武顺心中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在这个时候,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进出承恩殿的除了太子李恪还能有谁。

    武顺知道,李恪终于到了,而随着这阵脚步声,武顺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咯吱。”

    随着脚步声越发地近,越发地清晰,而后便是一阵开门的轻微响声,李恪进屋了。

    屋中的灯火很弱,看不清楚,李恪趁着微光望去,还不知现在床上躺着的是武顺,只当还是武媚娘呢。

    以往他来承恩殿,武媚娘都是留着明灯等他的,可今日却只留了一根烛火,李恪缓缓上前,走到了床边,一边脱着自己的外袍,一边对“武媚娘”问道:“今日媚娘怎的歇地这般早了,可是累了?”

    武顺背对着李恪,听着李恪的话,余光看着李恪缓缓靠近,她骤然紧张了起来,她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了。

    武顺并未回李恪的话,而是就这样躺着,李恪见状只当“武媚娘”已经睡了,于是也不在说话,自己走到案前吹灭了烛火,便悄悄地上了床。

    上了床后的李恪钻进衾被,如往常一般侧过身去,抱着“武媚娘”的身子便要歇息了,可就当李恪刚一触手的时候,自指尖传来的竟是一阵滑腻之感,如触锦缎,入鼻的也是一阵叫李恪觉着陌生但却好闻的芳香,沁人心脾。

    而且随着李恪指尖触及,“武媚娘”还发出“嗯”地一声娇柔的轻呼,显然“武媚娘”并未歇息,而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李恪的。

    李恪见状,顿时兴致大起,伸臂搂住了身边的“武媚娘”,而后一翻身将她轻轻地压在了身下。

    李恪和武媚娘同床共枕五年,对武媚娘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地方是再熟悉不过了,李恪只是这么一抱,便立刻警觉了起来,他压在身下的这幅身体虽然也同样曼妙,但却绝不是武媚娘的,明显比武媚娘丰润了许多。

    “你不是媚娘,你是谁?”李恪武艺超卓,既已察觉出了不妥,不过眨眼间便就身下之人双臂扣住,喝问道。

    李恪气力不小,下手也不轻,一下子便弄疼了武顺,武顺痛呼了出来,对李恪道:“太子,你弄疼我了。”

    武顺的声音李恪自然是听得出的,李恪听着武顺的声音,知道自己身下压着的竟是武顺,也是一惊,连忙放开了手,坐了起来。

    李恪全然不知怜香惜玉,武顺的手腕被李恪扣着疼了,武顺轻轻地瞪了李恪一眼,道:“太子怎的这般粗鲁。”

    李恪看着眼前裹着被子的武顺,哪还顾得上这些,忙道:“本宫不是有意如此,只是阿姊怎会在此,媚娘呢?”

    武顺被李恪这么一问,突然面露羞色,回道:“媚娘身子不适,今夜不能伺候太子了,才安排了我过来。”

    这是承恩殿,东宫内殿中守卫最是森严的地方,如果没有武媚娘的允许,除了李恪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得来,武顺的话应该不假,她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武媚娘的授意,只是武媚娘这么做,实在是出乎了李恪的意料。

    李恪问道:“媚娘和阿姊这是何意?”

    李恪虽然发问,但武顺却很清楚,现在绝不会和李恪纠结这些的时候,若是再这么下去,待两人全然没了兴致,今日之事不了了之,那她可就再没有今日这样的机会了。

    武顺并没有回答李恪的话,而是扯下了原本盖子自己身上的衾被,自信地把自己的绝美的身子全无遮拦地展示在了李恪的眼前。

    武顺与武媚娘年纪相仿,是亲姐妹,都是当世少有的美人,武顺的容貌虽不及武媚娘俏丽精致,但身形比起武媚娘更显丰润,肤色也更白上两分。

    窗外稀疏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武顺白到欺霜胜雪的身上,竟映地武顺的身子仿若白壁一般晶莹剔透,似是美玉雕琢成的人儿,叫人望之入迷,想要搂在怀中,就连李恪看了,也不禁睁圆了双目。

    武顺眼含春水,盯着李恪,轻轻地戳了戳李恪的心口,满是媚态地反问道:“我的心意,太子怎还不知吗?良辰美景,太子还在等什么?”

    李恪是男人,正值壮年,精力旺盛的男人,武顺是女人,面若桃花,美如白玉的女人,武顺的话,一瞬间就如一颗火苗般燃着了李恪内心的大火,李恪闷哼了一声,竟扑了上去。

    不过片刻之后,武顺再次被李恪压在了身下,武顺大胆地紧紧环抱着李恪,靠在李恪的耳边,对李恪柔声道:“妾独居两年,许久不曾阅事,还望太子怜惜。”

第二十七章 营啸

    “呼...”

    狂风骤雨之后,躺在承恩殿的床榻之上,李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武顺,心中讶异,兴奋,不真实的感觉还在李恪的脑海中回荡,一时间还不曾彻底回过味来。

    若只论样貌,武顺确是美人,中上之姿,但倒也算不上姿容绝色,她没有武媚娘的五官精致,巧夺天工,也没有萧月仙秀美可人,仪态万千,但她给李恪的却是一种极为新鲜的感觉,风姿绰约,姿容明艳,正路院中的海棠花一般,虽不罕见,但却同样妖冶动人。

    李恪看着武顺,回忆着方才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出神了。

    武顺挨在李恪的身旁,看着李恪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看着,脸上不禁也多了分笑意。

    武顺半坐起身,手中拿着锦帕,一边为李恪轻柔地擦拭着额角的汗珠,一边看着李恪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地对李恪问道:“太子的心里在想什么?”

    李恪回道:“本宫在想方才的事情。”

    武顺的手还在为李恪擦拭着身上的汗珠,口中似是担忧地问道:“可是妾方才做得不好,没能叫太子满意?”

    李恪摇了摇头,笑道:“自然不是,你很好。”

    李恪说着,还一把抓住了武顺的手,将她手中的手帕丢到了一旁,对武顺道:“你不是本宫的侍婢,这些事你都不必做。”

    武顺听着李恪的话,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暖意,其实武顺最担心的就是李恪因为今日之事从此轻视了她,但好在李恪并未如此,反倒待她更胜以往了。

    “那太子想的是什么?”武顺被李恪抓着手,自己则低头靠进了李恪的怀中,对李恪问道。

    武顺的身子不止白皙透亮如玉,抱在怀中也同样温凉如玉,在这初夏慢慢炎热的时候搂着很是舒服。

    李恪抱着武顺,在武顺滑如凝脂的后背轻轻敲击着,回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在此,实在是叫本宫意外了。”

    武顺仰起头,望向了李恪,对李恪问道:“那太子可还喜欢。”

    李恪回道:“自然是喜欢的,不过一时间倒也没想清楚缘由。”

    武顺道:“倒也没有其他的缘故,只是阿妹这些日子身子不便,不能给太子侍寝罢了。不过今日太子喜欢便好,接下来的半载间,妾还是回时常会过来为了太子侍寝的。”

    李恪已为人父,也是过来人,武顺口中的时间一提便是半载,李恪哪还不知其中的缘故,李恪有些激动地对武顺问道:“可是媚娘有了身孕了?”

    李恪猜得武媚娘怀有了身孕,兴奋、喜悦的模样落入了武顺的眼中,武顺既有些失落,也很是羡慕。

    所为失落,好事才过,武顺正陪在他的身旁,可当李恪得知武媚娘怀有身孕的消息后便是这般模样,李恪把武媚娘看得也比武顺重太多了。

    武顺的心里失落是难免的,至于羡慕,就更不难理解了,李恪贵为太子,尚且待武媚娘如此,与她而言又怎能不艳羡呢?

    武顺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大夫已经诊断过了,媚娘的临盆之期大概就在明岁之初。”

    武顺的失落掩藏地很好,不过一闪而过,可李恪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时间李恪却也明白了过来,武媚娘让武顺来此多少不乏利用的意思,但李恪却不能唐突、冷落美人。

    李恪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本宫的福分了。”

    武顺只当李恪说的福分是武媚娘怀有身孕,自己将再添子的事情,于是打着精神应道:“太子再得一子,却是福事。”

    李恪见状,抱着武顺,在她的额头上慢慢地吻了下去,而后在她的脸蛋上轻轻点了点,柔声道:“不,本宫说的福分不是子嗣之事,而是你。”

    李恪之言有些叫武顺意外,武顺闻言,心里多了许多甜意,抬起头,如小女子般在李恪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武顺已为人母,再加上她这些年的遭遇,她看起来比寻常女子更多了些成熟和稳重,但李恪看着武顺眼前的姿态,也才知道,其实现在的武顺也不过才双十华龄,正是一个女子一身中最好的时候啊。

    李恪突然开口,对武顺问道:“今日之后,你想要本宫如何安置你?你可愿进东宫?”

    武顺似乎没想到李恪会这么说,李恪的话一入耳,武顺的脸上先是多了一丝笑意,因为李恪这么说,至少也是食髓知味,对她上了心,总算今日之事她是成了。

    但随后,武顺的心里却又多了些惋惜,武顺已为人母,嫁入贺兰家,她和李恪的事情是绝不能公诸于众的,否则对她不利,对李恪也不利。

    贺兰越石已死,武顺孀居再嫁本无不妥,但武顺再嫁给谁都可以,却唯独不能嫁于李恪,否则外面的风言风语必对李恪极为不利,虽不至动摇李恪的储位,但也不妥。

    其实此时的武顺知道,这是她进到东宫绝好的机会,乘着李恪最是上心的这个当口,只要她开口,李恪多半会同意的,但她绝不能这么做。

    她一旦开口了,非但不利于李恪在朝野的威望,而且她们兄妹也会就此反目,她的处境必会不堪。武顺绝不能开口提及此事,至少现在不行,在李恪登基之前不行。

    武顺忍住了心中的冲动,回道:“太子有这份心就够了,妾和媚娘是亲姊妹,妾能伺候太子已是幸事,又怎能奢求太多。况且妾在宫外还有儿女,若是进了宫,恐也于太子不利。”

    听着武顺的话,李恪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失言了,现在这个关口,他这么说实在是不太妥当。李恪本就风流之名在外,所谓名望倒是其次,但若是因此使东宫失和,武家姐妹生隙,才是天大的麻烦。

    李恪看着伏在身前善解人意,以大局为重的武顺,心中反倒是越发的喜欢和疼惜了。

    既然李恪给不了武顺名份,那边只能另择法子补偿了,就在李恪想着该怎么做的时候,此时门外突然想起了薛仁贵的声音。

    “太子可曾歇息了。”薛仁贵轻轻地敲了敲门,对李恪问道。

    李恪曾对薛仁贵有过交代,若是有紧要之事,就算李恪正在酣睡,也务必要叫醒李恪,第一时间禀告,薛仁贵在这个时候来见李恪,必定是发生了大事了。

    李恪连忙坐起,对薛仁贵道:“本宫还醒着,仁贵有何事禀告?”

    薛仁贵道:“启禀太子,苏大将军命人传来的急报,凉州都督府下宣威折冲府士卒营啸,特来信通禀。”

第二十八章 弹压

    虽已渐是深夜,但当李恪自薛仁贵口中听到“营啸”两个字后便顿时没了睡意。

    所谓营啸,便是营中士卒各在帐中或者聚于一出高声呼啸,在营中生乱,其中缘故各不相同,或是因常年军中压抑,或是因思念故乡,或是因战前紧张,各不相同。

    营啸若是往小了说,不过是士卒借机发泄罢了,可若是往大了说,可是会闹成哗变,甚至兵变的。

    李恪行伍多年,营啸之事倒也不是不曾遇见过,但这一次李恪却显得尤为重视,因为李恪心中也隐约有了些猜测,这场营啸恐怕不是简单的士卒所为,背后兴许还站着关陇门阀,否则一场简单的营啸不会让苏定方专门来信告知李恪。

    李恪对门外的薛仁贵道:“好,此事本宫知道了,你先带着信使去书房等着。”

    “诺。”屋外的薛仁贵应了一声,便先去了书房。

    若只是营啸,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边州时常也都会有,而且此时已是深夜,正是歇息的时候,武顺看着薛仁贵退下,便抱着李恪要一同躺下歇息了。

    但李恪并没有睡下的意思,而是坐在床上,顿了顿,作势竟要起身。

    武顺没想到李恪竟会起身,武顺看着李恪站了起来,问道:“太子这是要何往?”

    李恪回道:“你先歇息吧,本宫去一趟书房,西北来的消息,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武顺不解地问道:“不过一场营啸,也值当太子亲自过问吗?”

    李恪听着武顺的话,反问道:“你也知道营啸吗?”

    武顺笑着回道:“太子莫不是忘了,妾也是将门之后呢。阿爹在江陵为荆州都督时也曾遇到营啸,不过并未生什么大事。”

    营啸并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在军中每岁也都常会见到。武顺曾随其父武士彟在荆州数载,知道营啸之事也不奇怪,也正是因此武顺才太为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武顺看来,江陵位处山南,算是内州,尚且偶遇营啸,大唐屯兵的西北边州便更多见了,若是连一场小小的营啸李恪都要亲自过问,那他如何忙得过来。

    李恪摸着武顺的后颈,对武顺柔声道:“这次的营啸恐怕并不简单,事关西北大局,本宫还是亲自去看看地好。”

    武顺不知道李恪为何会坚持要去的缘故,但乖巧的武顺也是懂得轻重的,李恪既然上心,自然有他上心的道理,她也不会再多问。

    李恪急着要去书房,武顺也来不及穿衣了,只披着薄薄的锦衾便连忙也跟着李恪下了床,对李恪道:“妾伺候太子更衣。”

    武顺说完,便拿起了李恪的衣裳,走到李恪的身前,为李恪穿了起来。

    李恪低着头,看着武顺一丝不苟地为自己穿衣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只手揽住了武顺的腰肢,另一只手点了点武顺的鼻尖,对武顺道:“方才仁贵所言之事干系重大,切莫说漏了叫旁人知晓。”

    苏定方乃大唐西北边帅,手握重兵的凉州都督,在半夜突然给太子李恪送信,若是传出去,恐有东宫勾结边帅的嫌疑。

    武顺被李恪点地鼻尖发痒,笑道:“太子放心好了,方才的事情,妾不会和任何人说,就是阿爹都不会说。”

    武顺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为李恪保守秘密的感觉,似乎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更加觉得自己是李恪的女人,不可或缺的女人。

    “好。”李恪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当着武顺的面,李恪神色柔和,不见太多的异常,但当李恪出了门,到了书房后,脸色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在苏定方远赴凉州前李恪便曾有过交代,一旦遇有要事,关系到关陇门阀的身上,他需第一时间来信通禀,以免叫他措手不及,今日苏定方来信,多半便是为了此事。

    “太子,这是大将军命人送来的信件。”李恪才一进书房,薛仁贵已经带着送信的亲信校尉在书房等候,对李恪道。

    “恩。”

    李恪应了一声,自薛仁贵手中接过了密信,展开看了下去,越看,李恪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片刻之后,李恪对信使问道:“你自凉州赶到长安花了多久时间?”

    信使回道:“大将军命地急,末将不敢耽搁,一路至此花了也不到八日。”

    凉州相距长安数千里之遥,区区八日赶到,确是极快,也殊为不易了。

    李恪道:“辛苦你了,本宫再问你,你在启程来长安前的一个月内,凉州边军可曾和异族有过摩擦?”

    信使斩钉截铁地回道:“绝无此事,自末将随大将军前往凉州后,除了年初和吐蕃小有摩擦外,别无半分异常。”

    李恪闻言,已经越发地肯定此事背后必定是有陇右门阀的身影了,士卒营啸,常见于两军战前,可凉州边军近无大战,若是此事背后没有人故意为之,李恪是万万不信的。

    信使看着李恪眉头微皱,只当李恪是为营啸之事忧心,忙道:“太子不必忧心,营啸之事虽然引起了士卒骚动,但已经被大将军第一时间弹压,宣威折冲府都尉独孤名已被大将军扣押,并未捅出什么乱子。”

    李恪闻言,不解地问道:“此事乃营中士卒所为,与折冲都尉独孤名何干?”

    信使回道:“大将军弹压营啸之人,将欲处置时,独孤名为那些士卒强出头,闹得动静极大,若是大将军不拿,恐怕会出大乱子。”

    苏定方治军的本事虽不能说是举世无双,但也绝对是当世翘楚,李恪是绝不怀疑的,区区一场莫名而来的营啸,必然难不倒苏定方,李恪担心的也不是此事,李恪担心是此事之后关陇门阀可能的下一步动作。

    李恪想了想,对信使问道:“此事想必陇右道监察御史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按照凉州驿使的速度,这个消息大概还有多久会送到长安?”

    信使如实回道:“监察御史送来的消息走的不是加急的驿报,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到长安。”

    陇右门阀动手绝不会只是为了一场营啸这般简单,必定还有后手,但李恪却不知陇右门阀的后手是什么,现在李恪要做的就是在消息送到长安前做好准备。

    李恪对薛仁贵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命人传王玄策和马周来东宫见我。”

    “诺。”薛仁贵闻言,当即应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凉州司马

    一场本该不打紧的营啸,却从凉州一路加急传到了长安,足见苏定方对此的重视,同时这事也牵动了李恪的心。

    这场营啸看似寻常处处透着怪异,既非战时,又非远驻,宣威折冲府的府兵又多是自当地征召,不是不得还家的外遣禁军,他们营啸个甚?他宣威折冲都尉独孤名不帮着都督镇压骚动的士卒,反倒大反常规地一力回护,又是为何?

    李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场营啸绝不可能是士卒自发的行为,背后必定站着关陇门阀的人。

    李恪心中想着此事,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通透,不知不觉地时间便过了许久,当李恪觉着有些困倦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李恪算着时间,估摸着武顺已经歇息了,李恪也不愿再去搅扰她的清梦,左右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李恪裹着件衣裳便在书房睡下了。

    子时后才睡下,李恪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多久,李恪在睡梦中觉着似乎有人在点自己的脑门,紧接着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啾啾”鸟鸣,自己似乎是被人给扰醒了。

    李恪都不必睁眼,便能猜到是谁在点他的脑门,这东宫敢点李恪脑门的人不多,除了还不懂事的小李璄,便是太子妃武媚娘了,但小李璄不会起地太早,那是谁在书房就不必猜了。

    李恪缓缓睁开眼,果然眼前坐着的正是武媚娘,武媚娘跪坐在武媚娘的面前,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李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疼爱地捏了捏武媚娘的脸颊,问道:“都有了身孕了,怎么还起地这般早,以后好生歇着便是。”

    武媚娘道:“我听宫里说太子后半夜在书房歇了,特地过来看看。”

    李恪道:“深夜接到的定方来信,便来书房问事了。”

    武媚娘看着李恪的眼睛,问道:“昨夜三郎过地可还快活?”

    后半夜李恪都在书房歇着,自然是不会快活的,武媚娘问的便是前半夜的事情了。

    “胡闹。”李恪把武媚娘抓了过来,佯怒着在她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下去。

    武媚娘靠在李恪的怀中,对李恪笑道:“三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昨夜吃的饱饱的,现在倒还怪起媚娘来了。”

    李恪忙道:“我自不是在怪你,只是你总该提前告知我一声才是,昨夜着实是惊着我了。”

    武媚娘道:“这有什么好惊的,娥皇女英可共侍帝舜,先贤尚且如此,三郎如此又有何不妥。倒是三郎你,处理完事情也不知先回寝殿,竟把阿姊一人便丢在了那边。”

    武媚娘说着,嘴上虽有些嗔怪的意思,但脸上却挂着笑意,因为李恪的所作所为正和她的心意。

    武顺第一次在承恩殿陪着李恪,正最是新鲜的时候,李恪尚能自持,分得清轻重缓急,日后就更不是问题了。

    李恪听着武媚娘提起武顺,这才想起了武顺还在承恩殿,忙对武媚娘问道:“我倒是忘了此事了,阿姊可曾走了?”

    武顺回府,自然是武媚娘一早便安排好了的,若是迟了宫中人多眼杂,反倒不好。

    武媚娘笑着回道:“放心吧,阿姊已经走了,我都安排妥当了,待过几日再接她过来,你便不必操心这些了,你还是先处置苏将军那边的事情吧。”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又想起了苏定方所言之事,李恪揉了揉自己额角,道:“我还正为此事发愁呢?”

    武媚娘问道:“究竟是何事,竟叫三郎如此为难?”

    李恪道:“就在几日前,陇右道宣威折冲府士卒营啸,小生哗变,营中部分士卒和折冲都尉独孤名都被拿下了。此事我也是昨夜才得到的消息,恐怕再过几日便该到京了。”

    武媚娘闻言,对李恪道:“眼下又非战时,好端端地何来的营啸,只怕此事背后是关陇门阀的人在使坏吧,”

    李恪点头应道:“不错,媚娘所言和我所想一样,若非背后站着关陇门阀的势力,区区一个独孤名哪来的如此胆子。”

    武媚娘问道:“那三郎可曾猜到此次营啸的目的?”

    李恪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他们做这场营啸的目的,但我知道,这绝对只是个开始。”

    大唐皇权依关陇门阀而有,大唐能够立国,关陇门阀对李家的支持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但李世民英武,宏图大略,李恪也不是甘为摆布的人。大唐前后两代帝王都不甘为关陇门阀所裹挟,他要让皇权成为真正的皇权,而不是受关陇门阀影响下的产物,所以他们对关陇门阀下手了。

    遣李恪旧将苏定方为凉州都督只是第一步,既是试探,更是震慑,而那些关陇门阀的家主一个个也都是饱经风浪的人精,又怎会看不出李世民此举的目的。

    李家父子先出招了,关陇门阀不过接招反制而已,李恪的先手叫他们忧心忡忡,他们的后手又何尝不叫李恪担忧。

    武媚娘道:“关陇门阀必是要借此事发难了,三郎还在早做准备的好。”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已经命人去传宾王和玄策了,他们稍后便至,此番便是要跟他们商讨此事。”

    武媚娘担忧道:“这些世家子弟行事谨慎稳妥,只怕轻易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叫人抓住。”

    李恪道:“不错,定方是武臣,那些阴谋手段非他所长,他更非世家子,世家门阀里面的许多弯绕他也未必清楚,我已另有打算。”

    武媚娘问道:“三郎的意思是?”

    李恪回道:“我有意以裴行俭为凉州都督府司马,领三百禁军前往凉州。”

    苏定方出身河北武族,地方豪强,但却非世家子弟,而裴行俭是世家子,对于世家子的了解自然远胜于苏定方,他去了凉州确能帮苏定方不少。至于随行的三百禁军,人数虽不多,但却代表了朝廷对于苏定方的支持。

    武媚娘道:“裴行俭虽才干出众,但年才弱冠,只一个裴行俭能成吗?”

    李恪自信地笑道:“那时自然,才不以年岁而论,裴行俭虽年才弱冠,但行事稳妥,文武兼备,正是妥当。”

    苏定方和裴行俭,历史上大唐前期开拓西北的两个关键人物,若是他们两同在都镇不住一个凉州都督府,李恪是万万不信的。

第三十章 圈套

    东宫,光天殿,内殿。

    太子李恪传召,马周和王玄策不敢怠慢,早早地便赶来了东宫,他们在光天殿等了不过片刻,待李恪稍做洗漱便也去了。

    “臣等拜见太子。”李恪方一进殿,王玄策和马周起身,齐声对李恪拜道。

    李恪压了压手,对两人道:“都不是外人,这般客气作甚,快坐吧。”

    “谢太子。”两人应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待两人坐定后,王玄策当先开口问道:“不知殿下传见我等来此所为何事?”

    李恪从衣袖中取出了苏定方送来的密信,交到了王玄策的手中,对两人道:“你们且先看看吧。”

    “诺。”王玄策应了一声,从李恪的手中接过密信,和马周一起看了起来。

    王玄策只看片刻,便讶然问道:“太子这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李恪回道:“本宫也是昨夜刚得到的消息,觉得颇为反常,故而一早便诏了你们过来,想要问问你们的意思。”

    王玄策把密信交还了李恪手中,对李恪道:“大将军乃太子旧部,此事天下皆知,只区区一个独孤名何敢如此,依臣看来,此次的宣威府营啸颇为怪异,兴许就是一个局,只怕有人是要借机发难了。”

    李恪少年出质突厥时,苏定方便为李恪卫率,随行漠北,李恪北伐薛延陀时又以苏定方为大将,数战立功,苏定方不止是李恪旧部,更是心腹爱将。苏定方背后靠着的是东宫,可就是如此,还有人敢同他为难,这背后站着的人自然也不容小觑。

    马周想了想,也对李恪道:“虽说陛下早有意整治陇右军府,但此次动静着实是大了些,只怕陇右那些掌惯了权的世家门阀们该不乐意了。”

    李世民整治陇右门阀的意思早已不是一两日了,早在贞观十年时,李世民便下旨改地方统军府为折冲府,改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这便是李世民立意改革大唐军制的第一步。

    这一步走的倒还算是平顺,因为这一步只是更名,重划了部分辖区,并未动及关陇门阀的根本利益,所以反响并不算很大。

    但这一次,李世民调苏定方为凉州都督,还特准他以左卫大将军衔兼领地方折冲府,这可就实打实地触及了地方门阀的利益,他们又怎会坐视。

    李恪道:“本宫传你们来此正是有此隐忧,既是提前告知你们此事,寻你们商讨对策,也是有事交代。”

    王玄策和马周闻言,道:“请太子交代。”

    李恪先对王玄策道:“营啸的事情只怕他们是要小题大做了,消息已经经由陇右道监察御史之手传递进京,不日便该送到,玄策拜御史中丞,监察御史虽非你直属,但你也可辖制,你务必查清此事的底细和前后缘由,第一时间告知本宫。”

    “诺。”王玄策得令,当即应道。

    待王玄策应下后,李恪又对马周吩咐道:“此事虽是经监察御史之手送进京中,但份属军务,必也会同禀兵部,兵部那边本宫插不进手,也不便过问,所以宾王务必把严尚书省的关口,一旦有什么消息自兵部上达,本宫要比父皇和仆射更先一步知道。”

    兵部是长孙无忌的地方,李恪手没有这么长,为了避嫌李恪的手也不敢往里面伸,不过好在兵部上属尚书省,又隶于尚书右仆射统辖,而马周身为尚书右仆射的佐贰官尚书右丞,对于兵部的消息自然也可过问。

    “诺。”马周得令,当即也应了下来。

    ——————————————

    东宫里,李恪为了宣威府营啸之事正是伤神,而与此同时,身在凉州,官拜凉州都督的苏定方也正为之头疼。

    凉州,姑臧城,凉州都督府。

    自打苏定方官拜凉州都督,紧急赴任至今,他凉州都督府手头的事情也就才将将理顺,但就在这时,却突然冒出了宣威折冲府营啸的事情。

    宣威府就直属凉州下辖,距离都督府所在的姑臧城也不过六十余里,宣威府营啸之事可大可小,但对于一个新走马上任的凉州都督,此事不容轻视,更何况苏定方的身上还带着李恪的嘱托。

    苏定方知道凉州地方势力错杂,不敢大意,于是就在得到营啸消息的第一时间,苏定方便亲自带着都督府卫率直奔宣威问询此事。

    但就在苏定方问询此事的时候,宣威府上下对苏定方却并不配合,宣威府折冲都督独孤名不止包庇掩藏麾下士卒,甚至当着营中士卒的面顶撞苏定方,起了口角。

    苏定方在北地治军多年,对军中威信看的尤为重要,自然不会坐视麾下如此寻衅,当即便命人将他扣押了,带回了都督府。

    顶撞上峰本就是军中大忌,更是罪过,苏定方拿了独孤名并无半分不妥,也是必然,但就在苏定方回凉州的路上,却越想越绝着不妥,想着临行前李恪的交代,还是命人将此事告知了李恪。

    “大帅,近来宣威府上下士卒似乎对咱们都督府颇多微词,凉州刺史部那边送来的消息,宣威折冲府已是有人越过果毅都尉,上奏凉州谢刺史了。”凉州都督府别驾程名振站在案前,对上座的苏定方禀告道。

    程名振口中的谢刺史便是凉州刺史谢叔方,若论官品确在苏定方之下,但地方刺史却也有监察州内之权,地方折冲府凡有怨诉的上禀刺史也是有的。

    苏定方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他们寻谢刺史所求何事?”

    程名振回道:“是请谢刺史出面,请大帅放了独孤名。”

    “哼!”

    苏定方闻言,重哼了一声,道:“独孤名纵容士卒,以致营啸在前,目无尊上,顶撞于我在后,是为触犯军纪,若是凭着几个士卒的话便放了,那还要军法何用。”

    程名振道:“确也是如此,故而谢刺史那边也驳回了士卒所请,还将此事告知我等,请大帅尽快处置。”

    苏定方问道:“独孤名在狱中关押几日了?”

    程名振回道:“已满十日了,今日便可提讯,若是他再拒不认罪,便是严刑一等。”

    苏定方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便命人将独孤名带来吧。”

    “诺。”程名振应了一声,便命人下去安排了。

    独孤名触犯军纪,被关押于狱中,相距苏定方的都督府并不远,一个来回最多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可程名振遣出的士卒一去便是许久,也没个消息。

    可就在苏定方疑心此事,正欲再命卫率前往问询消息的时候,此前出去的人终于回来,只是却没能带来独孤名,而是带回了一个坏消息:独孤名被刺死在狱中了。

第三十一章 凉州隐患

    宣威府营啸之事和独孤名反常的表现本就叫苏定方心存疑惑,故而苏定方也在第一时间将凉州营啸的消息上禀了李恪。

    营啸已被弹压,独孤名被捉拿,此事眼看着似乎已经慢慢地被压了下去,可就随着卫率带回的消息,独孤名被刺死在了狱中后,形势一下子又急转直下了,苏定方慢慢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宣威府地处西北重镇凉州,为凉州州治所在姑臧城的屏障,是为上府,上府折冲都尉官正四品,几乎与一个下州刺史平级了,这样的一个人死在了姑臧城,绝对是惊动满城的消息,甚至是要直达尚书省的。

    苏定方一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大惊,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当即带着程名振和一众卫率便赶往了狱中。

    “独孤名何在?”苏定方赶到了狱中,便看到了狱中来回走动,一片骚乱的景象,苏定方随便抓过了一人,问道。

    那人也是识得苏定方的,忙对苏定方应道:“孤独都尉的尸体还在狱中,正等着都督来此,都督且随我来。”

    说着,这狱卒带着苏定方便进了里面。

    独孤名所在的监牢相距牢门不远,苏定方往里不过二十余步便到了地方,此时独孤名的尸首已经被人围了起来,看着苏定方到了,才让开了条路。

    围住的人群一撤,苏定方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独孤名的尸首,孤独名的后心正插这一把短刀,显然正是这把短刀要了他的性命。这柄短刀锋利非常,又是一击毙命,想来杀人的人也是用刀的老手了。

    苏定方看完独孤名的伤口,紧接着又把独孤名转了过去,入眼的却是独孤名惊骇万分的神情,必定是见到了什么极叫他讶异的事情。

    苏定方看着独孤名的尸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独孤名也是行伍中人,唐人尚武,凡能在府军中做到折冲都尉的,哪怕是靠着裙带关系上的位,手上的功夫也绝不会差了,若是陌生人,想要绕到他的背后杀人是绝无可能的,杀独孤名的人必定是他极为熟悉的人,甚至独孤名都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想要杀了他,独孤名脸上的神情便是明证。

    苏定方放下独孤名,神色严正地对狱卒问道:“在独孤名死前,你可曾见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人来过大牢?”

    狱卒回道:“每日狱中来往的人极多,有识得,也有识不得的,我等实在是不知。”

    狱卒的回话也在苏定方的意料之中,毕竟独孤名背后的人最有可能就是来自关陇门阀,这些世家门阀在当地盘踞多年,势力极大,想要进小小的一个监牢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一旁的程名振见状,对苏定方道:“大帅,独孤名之死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查清,眼下当务之急是宣威折冲府,独孤名在宣威府威望颇高,此番他死在姑臧城,只怕那边会生大乱子。”

    独孤名在宣威府数年,本就威望颇高,再加上他此番入狱是为了回护麾下士卒,他这么一死,消息一旦传到宣威府,必定营中大乱,若是再有有心之人挑拨,说不得是要闹兵变的。

    程名振所言也正是苏定方担忧的,此前宣威府营啸,独孤名故意出面同他为难,那时他还猜不出这背后的目的,但现在苏定方明白了。

    独孤名背后的世家门阀是有意借独孤名之死向他们发难,以此来挑起宣威折冲府甚至整个凉州折冲府和凉州都督府的矛盾,借此逼迫李世民和李恪收手,撤换苏定方这个凉州都督,放弃削弱关陇门阀的念头。

    苏定方不是关陇门阀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苏定方背后的李恪和李世民,至于独孤名,更只不过是一个利用、诓骗了,最后丢了性命的蠢蛋而已。

    现在压力一下子便来到了苏定方这边,若是他在凉州这边顶不住折冲府的压力,甚至是生出了乱子,那李恪在长安必定难做,那李恪的计划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苏定方跟随李恪多年,对李恪忠心耿耿自不必说,李恪要和关陇门阀角力,把他放在了凉州都督的位置上,便是对他绝对的倚重和信任,苏定方绝不允许自己辜负李恪。

    苏定方道:“暂闭监牢,封锁消息,先便命心腹速将此事通禀进京。”

    “诺。”程名振当即应了下来。

    程名振先是应下了此事,而后想了想,又对苏定方道:“封锁消息恐怕只能止一时之渴,恐非长久之计。独孤名既然是在牢中为人所杀,便是有意栽赃咱们凉州都督府,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那程名振也算是苏定方的心腹了,早在苏定方为朔州都督时程名振便在苏定方麾下为长史,待苏定方转调凉州都督后,程名振又以左卫将军兼凉州别驾,为苏定方的左右手,极得苏定方倚重。

    李恪交代苏定方的事情,虽然苏定方并未全盘告知程名振,但这些东西本就是放在台面上的东西,程名振看得到,也是知道一些的,故而程名振才有此言。

    苏定方道:“封锁消息不过权益之计,自然不能全仗于此。”

    苏定方说着,思虑了片刻,又对程名振问道:“姑臧城内,眼下能征调的士卒还有多少人?”

    程名振如实回道:“凉州边军大部驻于吐谷浑一线,现在姑臧城中的可用之兵不足八千。”

    苏定方点了点头,冷色一冷,对程名振吩咐道:“八千足矣,传令下去,三军整备,本帅随时可能征调。”

    程名振跟随苏定方也有些年头了,苏定方之言一出,程名振便知道了苏定方的意思,独孤名背后的人想要逼苏定方退让,但苏定方又何时是了任人摆布的性子。

    堂堂凉州都督,背靠东宫的驻边大将,岂会受人裹挟?

    若是别人以为他苏定方良善可欺,他也不介意再举屠刀。毕竟能在漠北镇得住回纥、突厥、薛延陀三族的边帅又岂会是易与的。

    “诺!”程名振得令,轰然应道。

第三十二章 陇西李氏

    陇右,兰州,金城。

    兰州乃西北要地,毗邻凉州,居于其南,治所金城,以“金城汤池”而得其名,又因居于丝绸之路要道,故而富庶。

    兰州虽然紧要,但在大唐,使兰州天下闻名却不是因为这些缘故,而是因为兰州下属狄道县的一个传承千年的世家巨阀——陇西李氏。

    在偌大的兰州城中,居于城正中的不是兰州都督府,更不是兰州刺史部,而是一间民宅,这间民宅的主人正是陇西李家。

    陇西李氏居七宗五姓之一,李氏之盛,天下侧目,为海内世家翘楚,执关陇门阀牛耳,不管是关中第一望族的弘农杨氏,还是去天五尺的城南韦杜,在李家面前都要低上半头,这也是为何身为皇室的李家都要跟陇西扯上点关系的缘故。

    兰州李府门第尊贵,绝不是寻常人家便可登门的,但今日李家却罕见地开了内宅的正门,就连李家姑臧房的掌事李君绩也亲自出面,接见一位贵客,这位贵客正是天水独孤氏的家主独孤师仁。

    “贤侄可真是稀客,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可贤侄此次恐怕还是第一次登门吧。”李家内院的正厅中,李君绩和独孤师仁分主次而坐,方一坐定,李君绩便开口对独孤师仁笑道。

    独孤师仁年才四旬,而李君绩已过古稀,年长于他,而且李君绩和独孤师仁亡父独孤武都相熟,故而也有此一言。

    李君绩在李家位份极高,说一不二,独孤师仁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大意的,独孤师仁道:“小侄知晓尊长在府中清养,轻易不敢上门叨扰,此次若是事态急切,小侄也是不敢上门的。”

    李君绩端起了手边的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对独孤师仁问道:“凉州的事情限制处置地如何了?”

    独孤师仁回道:“孤独名已经死了,独孤名一死,宣威府势必生乱,但只一个宣威府恐怕不成,到时还需尊长在旁助势了。”

    李君绩道:“此事干系重大,你我利益攸关,我自当鼎力相助,只是凉州那边的折冲府也不是老夫一人说了便能作数的,此事还需金家、张家、达云三家同允,晚些时候老夫会同他们商议的。”

    独孤师仁笑道:“金、张、达云三家虽也是凉州世家,但如何比得你我在凉州的势力,整个凉州乃至河西的军府,有近半数都与李家和独孤家有些许关联,只要尊长开了贵口,他们怎敢不从。”

    李君绩道:“话是这么说,但面上的功夫咱们还是要做的,更何况这次陛下命苏定方来凉州,要动的何止是河西,是整个关陇,背后牵扯的门阀太多,咱们凉州这边动了手后,其他各州也该给点动静才是。”

    光凭一个凉州的世家门阀想跟李世民和李恪相争还是太难了些,此番要想李世民让步,唯一的方法只能是以凉州为点,关陇四处开花,如此才能叫李世民和李恪知难而退。

    独孤师仁听着李君绩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独孤师仁道:“此番为了对付苏定方,我们独孤家已经折损了一个独孤名,可谓损失惨重,此次待事成之后,尊长可莫要忘了我们独孤家的功劳啊。”

    李君绩道:“贤侄所下的心力老夫是看在眼中的,老夫也绝不会忘了,你只管放心便是,此事之后宣威府还是独孤家说了算,只是贤侄拿独孤名一个庶子出来说事,未免失了肚量。”

    独孤名虽然官拜四品折冲都尉,但却是独孤家庶出的子弟,李君绩这样的世家嫡子是不曾将他们看在眼中的。

    独孤师仁被李君绩这么一说,一下子也被噎住了,庶子在这些人的眼中只是棋子,为了宗族的利益,用了便用了,死了便死了,拿一颗棋子讨价还价,自然是不妥当的,也是不现实的。

    独孤师仁也是一家之主,但面对李君绩的教训,独孤师仁却只有听着的份,一言不敢发。

    独孤家本也是八柱国之一,陇右有数的世家门阀,尤其是北周与前隋时更是鼎盛非常,靠着两位独孤皇后的关系权倾朝野,一度力压李家。

    但无奈独孤家和前隋皇室的关系捆绑太深,在改朝换代的车轮无情碾压之下,前隋覆灭,独孤家也难独善其身,损失惨重,族中的重权之人死伤殆尽,就连当初的独孤师仁也差点死在洛阳王世充的手里,独孤家也就此一蹶不振了。

    虽过了短短不过二十载,但现在的独孤氏早已不复往昔,更无从和势头正盛的陇右李家相较了。

    势不如人,独孤家想保住凉州光凭借自己是不成的,他务必要借助李家的势力,故而他虽然明知李君绩所言有些不妥,但也只能生生受着。

    独孤师仁道:“尊长说的是,倒是小侄想的差了。”

    其实李君绩所言,本就是故意在敲打独孤师仁。他李君绩的姑臧房根本就在凉州,此番苏定方来凉州,利益受威胁最大的便是李君绩的姑臧房,在这个节骨眼上独孤师仁想要拿一个庶子的生死说事,他自然不会允许。

    不过李君绩也不曾想过要真的为难独孤师仁毕竟独孤家虽已大不如前,但和陇右各族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是在的,轻视不得。

    李君绩道:“好了,此番你们独孤家做的事情老夫是看在眼中的,日后也定不会叫你不好跟族人交代。只是凉州那边你还需仔细盯着,千万不可出了乱子。”

    独孤师仁笑道:“尊长只管放心,只待时机成熟,咱们一同使力,必叫苏定方在凉州再无立足之地。”

    李君绩点了点头道:“恩,话虽如此,但你还需谨记一点,切莫不可做的太难看了,更不可伤及他们的性命,苏定方是太子的人,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度量可不大。”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爱将,此事天下皆知,一旦他们做的太过,甚至坏了苏定方的性命,,便是和李恪彻底撕破了脸,为这些事情得罪未来的大唐皇帝,可不太划算。

    独孤师仁应道:“尊长放心,小侄知道轻重。”

第三十三章 先机

    “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

    凉州,若只闻其名,似乎是苍凉荒芜之意,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凉州自古便是西北第一重镇,又因地处丝绸之路要塞,故而富庶非常,尤其是自打大唐开拓西域以来,凉州迅速繁盛,虽不及两京,但已直追扬、益二州。

    只不过富庶倒也不尽是凉州的常态,中原王朝盛,则凉州兴,若是国朝衰败,无力进取西域,凉州同样也是苦寒之地。

    在辽阔遥远的西凉大地上,凉州永恒的主旋律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得凉州者得西北,自打有凉州之名起,此地便是战火纷飞的兵家必争之地。

    古之犬戎、羌人、月氏等,今之吐蕃、吐谷浑、西突厥,围绕这凉州而起的战火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烧了数千年,从不曾停歇。

    也正因如此,凉州此地兵甲兴盛,不止是官府,民间豪强更是如此,世家门阀和官府的势力彼此相互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也是凉州将士之所以悍勇,谓为天下精锐的缘故,国既在此,家亦在此,护国即是护家,遇战自然效死。

    搁在战时,这些自然是好事,但放在了现在,便成了李恪和苏定方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时隔几日,宣威折冲府折冲都尉独孤名死在狱中的消息便被有心人渐渐散播到了宣威府的大营中,以往独孤名便在府中颇有威望,此番又是因为回护部下士卒才被捉拿进的凉州大狱,许是士卒都还承了他的情,只消独孤名身死的消息一到,顿时哗然。

    是夜,宣威县外宣威折冲府的大营已经是吵吵嚷嚷的一片,大有失控的态势,而与此同时,因为独孤名被拿,暂代独孤名统军的果毅都尉赵轶还在大帐之中待着,仿佛听不得外面的动静一般,因为此时的赵轶正在见一个举手见便能决定他一生命运的人:独孤衍。

    独孤衍,独孤家家主独孤师仁之子,虽非嫡长,但也是独孤家嫡出子弟,在凉州和独孤家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就连赵轶的上峰折冲都尉独孤名都对他礼敬有加,又何况是赵轶。

    “独孤名死在凉州大牢的消息已经全部散出去了吗?”独孤衍坐在桌案前,手中盘着新得的一块乳白色新出的嫩玉,对赵轶问道。

    一介白身的独孤衍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官带从五品的果毅都尉赵轶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帐中,连坐都不敢坐。

    赵轶站在独孤衍的身前,回道:“消息已经都出去了,眼下外面的动静便是为了此事,独孤名平日里旁的不行,但收买人心还是有些本事的,将士们听得独孤名死在了凉州大狱,不少人正嚷嚷着要去找苏定方讨个说法呢。”

    独孤衍点了点头道:“不错,营中这边的事情你还要盯住,到时如果我要做事,还离不得这边。”

    赵轶道:“公子但请放心,这边有末将在,一定帮公子盯得牢牢的,只是现在营中将士的怨气正盛,正是可用之时,咱们既然要动苏定方,何不就此时出手?联合其余军府,叫他在凉州一日待不下去。”

    独孤衍闻言,抬起头轻轻地瞥了赵轶一眼,问道:“你这是在交我做事吗?”

    赵轶被独孤衍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若论官职,独孤衍虽是一介白身,但整个宣威县向来都是他们独孤家的地方,不管是军府还是衙门,上下都要卖独孤家的面子,只要独孤衍愿意,随时可以叫赵轶这个果毅都尉做不下去,他又哪敢惹怒独孤衍呢?

    赵轶忙解释道:“公子严重了,末将岂敢,末将不过是想帮公子分忧,随口一带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独孤衍道:“如此才好,这苏定方虽然和你一样,出自地方豪绅之家,被外遣到的凉州,但他在朝中可不是什么无根无萍,莫说是我了,就是阿爹都得对他仔细上几分,轻易不要做得太难看,让他知难而退便可。”

    苏定方虽不是世家子弟,根基不深,但独孤家却不敢对他寻常待之,天下皆知,苏定方李恪的心腹爱将,若是落了苏定方的面子,就是打了李恪的脸,叫李恪下不来台。

    李恪乃大唐太子,大唐的帝王,若是叫李恪的面子上太过难看,将来可是要吃亏的,所以从头到尾,独孤家都不曾想过要将此事诉诸于武力,以独孤家和李家为首的凉州门阀只想跟李恪做一笔交易,用独孤名的性命来换李恪在凉州之事上的退步。

    “诺。”独孤衍发了话,赵轶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看着赵轶如此模样,一向自诩清贵的独孤衍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独孤衍对赵轶道:“该你问的,你大可去问,但是不该你问的你就一句也不要问,营中的士气你只管保持如此便好,剩下的我自会区处,你也大可放心,待此事之后,我答应过的折冲都尉之职就是你的。”

    “末将谢公子栽培!”赵轶闻言,激动地当即拜道。

    ——————————————

    宣威府的动静闹得不小,而且本就是故意闹给苏定方看的,苏定方又怎会不知。

    就在宣威府吵吵嚷嚷,风云暗生的时候,身在凉州都督府的苏定方已经得到了消息。

    “大帅,宣威府那边的动静似乎来地有些快,实在是诡异地很。”程名振坐在苏定方的身前,对苏定方道。

    苏定方问道:“你也觉出了不妥?”

    程名振回道:“短短两日多,外面关于大都督阴杀独孤名的假消息便传地有模有样,满城皆知,恐怕筹备绝不是一两日了。”

    苏定方点了点头道:“今日我所面对的对头虽不在战阵,但也不是易与的,细数整个凉州乃至西北,有这个本事的又有几家。”

    程名振问道:“那大帅准备怎么做,今日据说宣威府那边已经闹翻了天,若是不加节制,恐怕会生大祸。”

    苏定方想了想,对程名振道:“区区一个宣威府,不到三千人马,能起多大的乱子,你即刻点三千精锐随我同往,今日我便要平定此事。”

    宣威府有三千人马,而苏定方也点了三千精锐同往,其中的目的自然不难猜测,苏定方多半是动了武力镇压的念头。

    程名振道:“大帅已经将消息送去了长安,左右也没几日了,何不先知会果毅那边,暂且稳住局面,等京中的消息到了再说。”

    苏定方闻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果决之色,对程名振道:“不必了,若是待京中的消息过来,咱们和太子的处境可就被动,无论如何我今日必要定下此事,为太子在京中赢一步先手。”

第三十四章 以身赴险

    不管是李君绩、是独孤师仁,还是独孤衍,他们虽是世家子弟,凭着家族积攒多年的人脉和威望,在地方颇有影响,可以影响地方大员的人选选择,但他们都不精擅武事,甚至可以说,哪怕他们捆在一起,再多个十倍,行军打仗也不是苏定方一个人的对手。

    苏定方以往虽不在西北,多在漠北,但苏定方的威名他们是知道的,作为大唐近年来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苏定方的光芒已渐渐奔着掩盖李绩去了、

    这样的人,背后又站着太子李恪,就算是李家也是不愿惹的,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想过要真的将此事诉诸于武力。他们要的是谈判和妥协,逼得李恪和李世民让步。

    借独孤名之死使得宣威府内外哗然,人人自危,而后由宣威府波及凉州甚至整个陇右,最后再由地方和朝中双管齐下,给李恪和李世民施压,借此逼得皇权让步于世家。

    要做到这一点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能搅乱凉州局势,使得苏定方无力处置,到时吐蕃外患,为了西北的安稳,李恪自然会出面,他们也就有了和李恪谈判的机会和资本。

    只是他们想地固然好,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苏定方处置不了凉州局势,甚至搅地比现在更糟糕的前提下,可现在的苏定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不负李恪信重,他要为李恪在朝野内外赢得先机。

    苏定方之令一下,凉州姑臧城的驻军迅速云集,三千精锐直奔宣威城而去,苏定方绝不会叫李恪因为他的无能和疏忽有哪怕半分难做,他今日就要将威胁李恪的隐患扼杀于萌芽中。

    午后,宣威城外,宣威折冲府大营。

    “大帅,眼下已是夏时,再过一月余便该入秋了,一旦入秋这些折冲府的士卒便当回乡务农,凉州危机自解,大帅又何必急于一时。”当程名振点齐兵马,和苏定方一同站在宣威府营门之外时,程名振看着苏定方的架势,对苏定方劝道。

    此番苏定方来此的目的程名振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为了在宣威府士卒在把动静闹大,捅出大篓子之前平定此事,避免李恪在朝中为人刁难,难以自处,只是苏定方今日在此的动静着实也是大了些,也出乎了程名振的预料。

    宣威府的士卒只是因独孤名之死开始裹乱,有些暴乱的迹象罢了,但还远远没有达到起兵造反的程度,苏定方此时带着三千精锐来此,只怕会吓到那些士卒,激化凉州都督府和宣威府的矛盾,若是处置不当,只会适得其反。

    而正如程名振所言,再过一月余便是秋天了,而折冲府的府军并非常备,到了秋天折冲府的士卒便可回乡务农,到了那时这些危机自然解除,显得稳妥许多。

    李恪扭过头来,看着程名振,问道:“一个多月,你以为朝中那些人还会在给我们一个多月的时间吗?这边起了动静,长安那边已经开始发难,若是我们不能尽快平定此事,不出十日,待消息传回长安,太子那边必然被动。”

    李恪的立场,苏定方比程名振更清楚,李恪本是要借他任凉州都督之事对付关陇门阀的,但若是他在任之时在凉州生出了乱子,到时李恪在京中必定难做。

    这里的局面多持续一天,李恪便难做一天,危机便多一分,所以苏定方想的就是尽快定了此事,明日苏定方都不愿等,更别说拖到入秋了,而且有哪些关陇门阀在,时间越久,情况只会越差,若是拖到入秋,只怕已经波及整个陇右了军府。

    苏定方说的道理,程名振是明白的,但程名振还是担忧道:“话虽如此,但大帅贸然率重兵来此是不是太过武断了,这营中的毕竟都是府军,不过是半个士卒,若是惊到了他们,只怕局面不易控制。”

    苏定方摇了摇头道:“他们若是禁军,我便不会率军来此了,正因为他们不过是半个士卒,我才故意如此。这些人大多为农户,所识不明,也是最易被蛊惑和挑拨的。他们已经先入为主,我若再同他们讲道理,他们如何听得进去,我就是要他们畏死,畏惧我,才能最快奏效。”

    在此事上,苏定方要的从来都不是心悦诚服,而是最短时间内的奏效,为李恪稳定住凉州局面,而这些府军士卒早已先入为主,在查不出刺杀独孤名凶手的情况下要同他们讲明道理殊为不易,在如今的情况下调兵威慑便成了最好的办法之一,苏定方如此作为绝非一时起意。

    苏定方说完,轻轻拍马上前,走到了营门不远处。

    苏定方就站在营门外,对营门内高声吼道:“我乃凉州都督、左卫大将军苏定方,奉旨提调凉州一应军务,今日巡营至此,果毅都尉赵轶何在,还不速速开门!”

    苏定方领军在此,宣威折冲府碍于苏定方欲问罪的传言本就上下紧张,严阵以待了,苏定方之言才落,现在营中管事的果毅都尉赵轶便连忙站了出来。

    “末将果毅都尉赵轶拜见大帅。”赵轶出来,隔着营门对苏定方拜道。

    苏定方看着赵轶,喝问道:“本帅巡营至此,你等闭门不出,是为何故?”

    赵轶回道:“大帅还是莫要诓骗我等了,我等已知独孤都尉已被大帅以营啸之过杀于凉州大狱,此番大帅来此便是为了问罪我等,我等是被冤枉的,为了保全性命,我等岂敢开门。”

    赵轶说话的声音极大,尤其是将“营啸之过”四个字咬地很重,生怕旁人听不见一般。

    宣威府将士营啸是真,独孤名回护将士是真,被苏定方捉拿是真,死在凉州大营更是真,赵轶之言一出,看着随苏定方而来,营外的一众精锐人马,营中的府军更加慌张了。

    苏定方今日率军来此,更多的是威慑,动手只是最后的选择,也是最差的选择,眼下的局势还不至于,苏定方轻易也不会如此。

    苏定方道:“我乃照例巡营而来,为的是抚慰营中将士,并无问罪的意思,你等既无过错,又何必惊慌。”

    赵轶高声回道:“我等非是三岁孩童,大帅还是莫要诓骗我等了,大帅若非前来问罪,何必带来重兵,若是无罪便可无恙,独孤都尉又何故身死,末将只怕一开了营门,咱们宣威府的将士今日就步了独孤将军的后尘,死无葬生之地了。”

    赵轶之言,处处是在借独孤名之死挑拨苏定方和宣威府士卒的关系,但偏偏说的又都有理有据,一时间叫苏定方难以正面回驳,苏定方知道,若是再这么拖延下去事情只会越发地麻烦,他务必要先进营中才是。

    苏定方道:“这倒无妨,本帅可命麾下卫率暂退五里,本帅一人独自进营,如此便可保万无一失了吧。”

第三十五章 诛首恶

    苏定方的话,让赵轶有些愣住了,原本以赵轶的意思,他是要寻各色的缘由将苏定方挡在营门外的。

    只要将苏定方挡在门外,只要他进不得营中,宣威府的局势便会继续崩坏,便可在此期间祸及整个陇右,甚至给李恪施压。

    只要能够达成这样的目的,让陇右局势持续恶化,赵轶不惜一切代价,他可以在营中造谣,祸乱人心,甚至可以激地苏定方孤注一掷,真的率军攻营门,死几个士卒他也在所不惜,左右到了那时局势都是偏向他们的。

    但苏定方主动要求自己孤身一人进营门,却着实是出乎了赵轶的意料,要知道宣威府可是他赵轶的地盘,苏定方一旦进了大营,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苏定方身为凉州都督,三军主帅,本该是轻易不可置己于险地的,可他现在却这么做了,赵轶怎能不讶异。

    苏定方要进营门,赵轶自然是不想同意的,只要将苏定方挡在门外,他的事情便可做成,可苏定方一旦进了营门,那便平添了变数,万一他真的有法子安定营中士卒,到时他又该如何?

    可是赵轶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首先苏定方是凉州都督,左卫大将军,宣威折冲府本就在他辖下,其次这些府军士卒只是心生畏惧而已,并无谋反之意,如果苏定方率大军来此,危及他们的性命,他们自然抵触,可苏定方孤身入营,把命都交给了他们,这些士卒自然也想知道苏定方的态度。

    当苏定方孤身入营的意思抛出后,这些士卒各自左右瞧了瞧,自然都是动了心了,苏定方是谁,名扬天下的漠北大将,又是带了精锐边军来此的,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同他为敌?

    赵轶自然不愿苏定方进营门,他甚至想直接回绝苏定方,但赵轶看着这些府军士卒的模样,也都知道了他们的意思,苏定方一人进门,对他们的安全并无威胁,若是赵轶一意孤行不与苏定方和谈,这些士卒不都是蠢人,到了那时恐怕里外难做的就是赵轶了。

    苏定方的一句话说的赵轶有些慌张,但慌张的又何止一个赵轶,程名振也同样如此,苏定方突然要孤身入营,这是此前不曾与程名振商量过的。

    程名振听着苏定方的话,忙劝道:“这些士卒为人所蛊惑,已有哗变之兆,大帅乃军中大将,岂能孤身入营?”

    苏定方摆了摆手道:“无妨,孤身入营虽是我临时起意,但此事紧急,半分拖延不得,这倒也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现在宣威府的士卒只是因为独孤名之死和此前的营啸之事慌张和愤慨,故而才能被赵轶所利用,和苏定方为敌,现在若是苏定方在营外待着,他无论怎么说,这些士卒都听不进去,唯有苏定方先进了营门,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才行。

    程名振道:“怕只怕这些府军士卒一时冲动,扣押大帅,甚至伤了大帅的性命。”

    苏定方道:“今日在此干耗着也别无办法,那便以一个时辰为限,我入营一个时辰内若是还未出来,你便可率军强攻。我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你便可代为凉州都督,稳住凉州局势。”

    眼下这些士卒并无太大的过错,若是苏定方只因为此事便率军强攻营门,射杀袍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反而给了别人趁机攻讦的机会,叫李恪在京中也万分难做,凉州的局势也就难了。

    但若是苏定方进了营中,他们胆敢扣押可就不同了,苏定方乃凉州都督,扣押上官便是谋反,到了那时就算程名振率军攻门,将他们尽数杀尽,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可以借此深究,扒了陇右门阀的一层皮。

    听着苏定方的话,程名振隐约已经猜到了苏定方的意思,他是在赌,赌赵轶和他身后的人不敢动他,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来给李恪开路。

    他若是赌赢了,自然最好,宣威折冲府就此安宁,关陇门阀也没了发难的由头,只需好生彻查独孤名之死便可,他若是赌输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苏定方丢了性命,但李恪却可借此发难,将整个关陇翻个天,李恪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也是做成了。

    一时间,程名振的心头也不禁一阵喟叹,世人都说李恪是苏定方的伯乐,没有李恪就没有今日的苏定方,此事诚然如此,但仔细想想,若是颠倒又何尝不是呢,若是没有苏定方这些为李恪搏命效死的心腹,李恪又何来的今日太子之位,恐怕性命早就丢在了突厥了吧。

    程名振贞观六年开始为苏定方部下,到了今日已然八载,苏定方视程名振为臂膀,程名振对李恪不熟悉,但对于苏定方却再熟悉不过了。

    苏定方向来把远在长安的那位太子殿下的交代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猜到了苏定方的用意,程名振对苏定方会这么做,一点也都奇怪了。

    “诺。”程名振应了一声,带上麾下三千精锐,便往后退去了。

    待程名振带着三千人马退了差不多后,这时苏定方才缓缓上前。

    苏定方策马往营门口的方向而去,走到了营门下,对赵轶道:“本帅孤身来此,绝无问罪满营将士的意思,还不速开营门更待何时?”

    事已至此,赵轶已经别无选择,他受独孤衍严令,千万不可太越了分寸,他又没有伤苏定方的胆子,眼下苏定方单骑已至营门之外,他若再据苏定方,就是逼着满营的将士造反,谁都不会再听他的话。

    “开营门。”别无选择之下,赵轶摆了摆手示意麾下府军士卒开了营门,将苏定方迎进了营中。

    苏定方进了营门,便对赵轶问道:“本帅来此,是为巡营,你何故据本帅于门外?”

    赵轶回道:“营中皆传大帅以营啸之罪已杀了独孤都尉,我等不知是为何故,故而慌张,还望大帅见谅。”

    只看今日赵轶的模样,苏定方便知赵轶和独孤名也是一丘之貉,多半是陇右门阀的人,要和自己作对的,不过眼下还不是处置赵轶的时候。

    苏定方对赵轶道:“无妨,本帅此来是为慰抚将士,非是问罪,你速将营中将士着急至此,本帅有话要交代。”

第三十六章 宣威府定

    今日宣威府大营中的人俱是府军,半农半兵而已,他们现在在此为兵,但再过一月余,待到了农时,他们各自回乡,扛起锄头,他们就是最朴素的农户。

    他们没有李恪那般多的野心,也没有世家门阀那般多的计较,他们就是心思最简单的人,他所要的无非就是饭饱衣足,除此之外,还能再有的就是西北儿郎的韧劲和意气。

    他们今日聚集在此处,能叫苏定方为之头疼,根本的缘故无非就是独孤名之死,在赵轶的造势之下,他们既是因为独孤名死于辜枉而义愤填膺,也是担心祸及自身,如独孤名一般丢了性命,所以只要查明了独孤名之死的真相,那今日的赵轶便就成了一个笑话。

    当赵轶得知苏定方想要传见全营士卒时,赵轶的心里突然地一阵心慌,他不知苏定方如此做的缘故,难不成苏定方已经查清了独孤名的事情吗?

    苏定方如此,又是信心满满的模样,赵轶越发地不安了,他不想从苏定方之命,甚至想要将苏定方即刻扣下关押,但一旦动了苏定方便是谋逆,此处人多耳杂,堵不住消息的,他麾下的府军士卒也不会从逆,他又不敢对苏定方下手。

    受独孤衍严令,非是万不得已,万不可伤了苏定方,赵轶奈何不得苏定方,所以自打苏定方进了大营后,赵轶反倒陷入了被动。

    苏定方看着赵轶左右逡巡,显然是不欲从命了,苏定方索性也不等赵轶回话,自己便按剑兀自冲进了大营的深处。

    苏定方动地突然,又有积威在此,一时间竟也无人阻拦,也无人敢挡,就连赵轶也都愣在了原地。

    “我乃凉州都督苏定方,宣威府将士何在!”苏定方一边往大营的正中的校场走着,一面朝着四周高声唤道。

    苏定方的声音中气十足,嗓门也不小,他所过之地的士卒都听了个清楚,听得苏定方之言,不管他们对于苏定方这个人是什么态度,都纷纷往校场集合,当苏定方行至校场的时候,宣威府的府军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

    这几日来,因为独孤名之死还有赵轶的挑拨,苏定方的名字可谓是出现在宣威府将士口中最多的那三个字了。

    这些出现在校场的人中,有的是对苏定方畏惧,生怕被问罪的,有的是因为同情独孤名的缘故对苏定方满怀怨恨的,也有些是赵轶的人,视苏定方为敌的。他们就整整齐齐地聚在一起,一声不吭地看向了场中的苏定方,还有追着苏定方到此的赵轶。

    苏定方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瞥了眼身后跟来的赵轶,脸色如常,不见喜怒,只是高喝了一声:“三军列阵。”

    苏定方还是身兼左卫大将军的凉州都督,只要这些士卒还没有造反,他们就都还是苏定方的麾下,他们一时间虽不知苏定方为何会突然至此,但互相看了看,还是如以往习练一般列队而立。

    片刻之后,待他们列队后,苏定方站在众人最前的石阶之上,低头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告诉我,宣威折冲府还在我大唐治下吗?”

    宣威折冲府位处凉州,上归左卫大将军府和凉州刺史部管辖,自然是在大唐治下了,苏定方的话一下子把众人问地懵住了,一时间竟没有人答话。

    苏定方看着众人,见没人答话,于是转而对赵轶问道问道:“赵果毅以为呢?这宣威府可还在我大唐治下?”

    赵轶躬身回道:“那是自然。”

    有了赵轶的回话,苏定方接着问道:“那为何方才本帅要进营门,却被你带人拦于门外呢?谁给你的胆子,非得要我孤身入营才能进得来?”

    方才苏定方率军临门,在大营内早已炸开了锅,他们虽大多人在帐中待着,但多少也知道苏定方的消息,也都看向了赵轶的方向。

    赵轶回道:“我等不敢阻拦大帅,只是大帅在凉州大狱杀了独孤都尉,大帅所为恐有滥刑之嫌,我等摄于大帅之威,怕被波及,故而惊慌至此。”

    赵轶的话,满口都在提及苏定方杀了独孤名之事,想要引起营中将士与苏定方的对立,但赵轶的反应也在苏定方意料之中,苏定方听了赵轶的话,摇了摇头道:“独孤名顶撞上峰,确是本帅命人押进凉州大狱的,但独孤名却非本帅所杀,是被歹人刺死在了凉州大狱。”

    赵轶给苏定方泼了这么些日子的脏水,又岂会叫苏定方这么简单地便解释清楚,赵轶道:“大帅莫不是当我等是三岁孩童不成,独孤都尉身在凉州,若没有大帅的意思,谁敢杀他?”

    苏定方轻哼了一声,道:“本帅行伍多年,几番历经生死,剑下杀的人已不知数,又何会在意独孤名一人,只要是本帅杀了,本帅绝不会否认,倒是你,你缘何如此笃定此事,难不成是你在凉州大狱里有内应吗?”

    赵轶在凉州大狱哪有内应,不过是独孤衍传的话而已,赵轶生怕有人听信了苏定方的话,解释道:“末将区区一个果毅都尉,在凉州能有什么内应,大帅莫要危言耸听。”

    苏定方道:“本帅从不会血口喷人,赵果毅,不,应该是折冲都尉了,独孤名刚死不过三日,尸骨未寒,举荐你为宣威折冲府折冲都尉的奏本便越过本帅,送进了兵部,恐怕再要不了两日你擢升折冲的命书也便该下来了吧。”

    苏定方的话传进赵轶的耳中,也传进了校场内将士的耳中,将士们再看向赵轶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

    独孤名刚死,凉州刺史部便越过苏定方向兵部举荐了赵轶,闹了半天,原来每天闹地最凶,叫嚷声最大的赵轶才是独孤名之死的最大获益者,他们还在这儿跟着赵轶身后起哄,不知所云,人家赵轶马上都要高升了。

    赵轶离着苏定方原本还有些距离,但他一听得苏定方的话,顿时大急,连忙上前,靠近与苏定方争辩道:“你莫要信口开河,独孤都尉分明就是你率人自营中拿走的,此番死在凉州大狱必也是你所为,岂能容你抵赖推卸。”

    若是搁在以往赵轶行事小心,是万万不敢如此同苏定方说话的,但今日之事紧要,又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一时间便失了分寸。

    赵轶欲与苏定方争辩,故而如此,但苏定方却从没有和赵轶争辩这些东西的心思,他看着赵轶一时情急靠向了自己,一时缺了防备,竟目光一冷,抽出腰间的佩剑,猛然刺向了赵轶的心窝。

    当着满营将士的面,赵轶万万没想到苏定方竟如此果决,突然发难,看着苏定方迎面刺来的利箭,眼神惊愕,躲避不及之下便被当场刺中。

    两人方才还在争辩,但不过眨眼间赵轶便丢了性命,也着实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看着转瞬间便倒在血泊中的赵轶,不管是普通的士卒还是赵轶的人,一时间都没有注意。

    趁此机会,苏定方也拔出了插在赵轶身上的剑,对营中众人高喝道:“赵轶意欲谋逆,刺杀独孤名,本帅已将其处死。本帅只诛逆首,余者无罪,你等不必惊慌。”

第三十七章 京中风云

    凉州相距长安在千里之外,消息通传也需时日,苏定方这边诛杀了赵轶,长安这边也不过才刚刚得到独孤名死于凉州大狱的消息。随着独孤名身死的消息传来,长安城内外早已一片哗然了。

    长安城,太极宫,甘露殿。

    宫中的内侍正领着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李明达在殿外的花园中玩耍,李世民和李恪正在殿中坐着,这两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陇右门阀在凉州盘踞多年,在地方的人望甚至不弱我大唐国朝,此事来的突然,背后想必脱不开陇右门阀的参与。”李世民看着凉州都督府送来的关于孤独名被刺死于凉州大狱的消息,一脸严色地对李恪道。

    李世民的消息是凉州都督府经由驿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虽然急切,但也难免稍有停歇,而李恪的消息却是苏定方的心腹轻骑快马,日夜不停地送到,其实这个消息李恪比李世民得到的还要早上半日,李恪对于这个消息倒也算不上太过讶异了。

    李恪道:“父皇下旨,命苏烈为凉州都督,本就是有意借此机会打压关陇门阀之势,他们自然不甘坐以待毙,有次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道:“他们倒是毫不含糊,朕调苏定方为凉州都督,本是试探之意,不想他们的反应竟然如此大,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

    李恪闻言,应道:“这些世家门阀隔朝换代,仍能在陇右屹立不倒,必然是有缘故的,他们敏锐地厉害,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他们又怎会不懂。”

    温水煮青蛙一言不过是李恪一句带过,但对李世民而言却是一句新话,李世民不解地问道:“何为温水煮青蛙?”

    李恪回道:“以水煮蛙,若以滚水煮之,其温过烫,蛙一入锅便即刻跳逃,而若以温水煮之,则初时已适,待于水中不动,后待水渐沸,则已无出水之力,如此可成。”

    李世民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恪儿所言虽然有趣,倒也不乏道理,眼下这些陇右门阀便是朕眼中待煮的青蛙,只是他们的反应着实也是够快,他们这哪里是在为难苏烈,分明是在为难朕。”

    李恪道:“凉州都督倒是其次,但以凉州都督兼掌十六卫大将军还是罕有,这才是惊到了他们。父皇乃天下雄主,有言必行,他们许是猜到了父皇的意图,畏惧父皇之威,难免如此。”

    凉州都督在陇右,但不掌府军,十六卫大将军掌府军,但却身处京师,此前无论是出于节权考虑还是稳妥考虑的缘故,除了战时京中委派的地方行军总管外,都甚少有地方都督兼任十六卫大将军的先例,李世民的动作如此突然,也难免陇右门阀的人慌张了。

    李世民道:“越是如此,越说明朕这一刀切中了他们的要害,此事越不能就此作罢。”

    李恪问道:“那不知父皇有何法子?此事既不能作罢,那便不能只留苏烈一人在凉州,京中还是要表态的。”

    李世民想了想,回道:“恪儿所言极是,朕欲使魏玄成去一趟陇右,魏玄成性情强项,又是河北人,行事也果决,不屈于陇右门阀之威,可以为之。”

    此番折冲都尉横死,惊动朝野,朝中自然是要遣大员前往查实此事的,而此去关陇的人选便显得极为重要了。关陇门阀在凉州势力极大,若是所托非人,恐怕非但帮不着苏定方,还会向关陇门阀的人靠拢,那便得不偿失了。

    魏征出自河北钜鹿魏氏,和关陇门阀不是一路人,再加之魏征重文轻武,对这些靠着武功起家的关陇门阀更是瞧不上眼,魏征连李世民的帐都不买,更何况这些关陇人,他为使去了陇右自然会秉公办理,不会偏颇,更不会屈从于关陇门阀。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有些担忧地对李世民道:“魏玄成的本事儿臣自然是知道的,但儿臣担心他性情太过刚直,不知变通,他为黜陟使巡查地方还可,但若是专司此事,只怕他较起真来,闹地整个关陇不安,那动静可就大了。”

    贞观年初,魏征为河南道黜陟使,巡查地方,那次便收效颇佳,得朝野赞誉,故而此次李世民也会首先想到魏征,但魏征有优点,但也有缺点,而他的优点和缺点又恰恰是一样的。

    魏征的性情太过刚直了,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就是李恪和李世民行有不当,魏征都会当面指出,更何况陇右门阀那帮魏征本就瞧不上的人。

    他此去凉州,必定不会包庇于谁,他若是查出了什么不妥之处,也不会轻易作罢,当会深究到底,甚至敢将整个关陇门阀翻个底朝天,但这真的是李世民想要的吗?

    李世民不希望陇右的府军受关陇门阀的掌控,故而遣了苏定方前往凉州,打开局面,但这不意味着李世民要和关陇门阀彻底撕破脸面。

    李世民自然希望往死里打压关陇门阀,但关陇门阀强盛依旧,还远远没有到和他们闹翻的时机,上一个闹地很难看,撕破了脸面的隋炀帝已经落得人死国亡的下场,李世民自然也不敢大意。

    李恪之言入耳,李世民也意识到了李恪所言的严重性,李世民对李恪问道:“若依恪儿所言,魏征不便为使,那谁人可以?”

    李恪凝眉思虑了片刻,这才回道:“先就事论事,可使刑部侍郎前往查明此事,而后若有必要,儿臣去一趟也行。”

    有折冲都尉死于凉州,份属要案,刑部自然是要去的,李恪建议刑部侍郎走一趟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当李世民听到李恪自荐去一趟凉州时,眉头却微微有些皱了起来。

    李世民道:“恪儿,你乃我大唐太子,为了区区一个折冲都尉西巡,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折冲都尉虽然是地方要官,但死了一个折冲都尉万万是不至李恪出面的,故而李世民也有此一言。

    李恪回道:“此事干系到陇右门阀,除了咱们父子之外寻常不可交托于旁人,若有必要儿臣跑一趟凉州倒也无碍。不过儿臣出面自然不会是为了独孤名,儿臣可以祭奠先祖武昭王为由前往,便可妥当。”

第三十八章 三英聚凉州

    李恪所言之武昭王便是西凉开国君主李暠,也是李唐皇室认定的先祖,李暠建西凉国,先都于敦煌,而后迁于酒泉,李暠死后安葬的建世陵便在酒泉城外。

    欲至酒泉,必过姑臧,李恪此去酒泉正是一箭三雕,其一便如其名,祭拜先祖,以显孝道;其二太子巡边,可显大唐对于西北之重视,警示吐蕃及西域诸国;其三便是震慑关陇门阀,叫他们知道大唐此举的决心。

    削弱关陇门阀之事乃是国策,关系重大,甚至关系到了大唐江山国治的安稳与否,自然不可大意,李恪身为太子,未来大唐江山的继承人,没有任何人比李恪有更加足够的分量和合适的位置西巡了,李世民闻言,当即便应了下来。

    东宫,承恩殿。

    “父皇既已准三郎前往西北巡边,不知三郎准备何时启程,一去多久?”武媚娘方一得知李世民着李恪西巡的消息后便对李恪问道。

    李恪回道:“待过两日便可启程,我还在等一个人。”

    武媚娘闻言,好奇地问道:“何人这般大的颜面,还能叫三郎等候?”

    李恪道:“刘仁轨,我已和父皇禀明此事,调了刘仁轨随我西巡,我欲将他放在凉州,凉州那边虽有一个程名振,但他毕竟是武臣,那边还是需要一个得力文臣的。”

    苏定方是被李世民自卢山调来的,苏定方在北地多年,在北地颇有些根基和人脉,但在凉州便不成了,随他去凉州的只一个跟随多年的副手程名振,其他的便都是亲信卫率了,身边并无文臣,许多事情自然不方便。

    程名振不过中上之能,虽颇有才干,但在这种情况下能给苏定方的帮助实在有限地很,这时调了文武双全的刘仁轨前去,便稳妥许多。

    武媚娘闻言,问道:“三郎调刘仁轨去凉州,当不止是为了对付陇右门阀的,兴许还有布局吐蕃之战的意思?”

    李恪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武媚娘的话,而是反问道:“媚娘何出此言?”

    武媚娘回道:“三郎一直视裴行俭和刘仁轨极重,说他们俱是文武双全,有宰相之才,早晚必成大器,此番又调了他们去吐蕃,还不是有意叫他们借此事起势吗?”

    李恪麾下,能臣有许多,但是是李恪一手擢拔的,又为李恪所倚重,得到李恪如此高的评价的却只寥寥数人,除了已经成名的苏定方、马周、王玄策三人外,便就是刘仁轨和年轻一辈的裴行俭还有岑长倩了

    当年东宫一脉便是靠着灭突厥和薛延陀的两场北伐之战而崛起,渐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而如今李恪又把刘仁轨和裴行俭放在了凉州,自然是要把东宫的未来再次押在吐蕃之战上了。

    李恪道:“知我者,媚娘也。北地已定,几年内都不会再生什么乱子,刘仁轨文武全才,这等人物若只放在北地未免可惜了些,留着他去凉州自然更有其用武之地。吐蕃只是后计,眼下对付关陇门阀才是当务之急。”

    苏定方、裴行俭、刘仁轨,三个人,三员名帅,两任宰相,都是独当一面,名列武庙的人物,就算是放在数千年青史之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如此阵仗,不管是压制陇右门阀,还是备战吐蕃,都足矣叫李恪放心了。

    武媚娘道:“为了一个陇右门阀竟还有这般多事,只可惜眼下三郎行事还多有不便,诸多顾忌,若非如此,三郎大可借此次独孤名被杀和宣威府营啸一事大动干戈,高举屠刀,杀地这些个世家子弟心惊胆战,他们自然就知道怕了。”

    武媚娘口中所说的多有不便自然就是李恪眼下的身份,李恪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还只是太子,诸多事情尚需顾忌李世民的心思,不可擅作主张。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头皮也不禁有些发麻,武媚娘所言,旁人兴许觉着她不过急怒之下的气话,当不得真,但李恪却很清楚,武媚娘说的绝对是真的,她也绝对有胆子和魄力去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李恪,历史上的武媚娘确实也这么做了。

    同样的事情交由不同的人来做自然有不同的法子,李世民知道关陇门阀的能力和危害,偏向于由轻而重,自内而外地试探打压关陇门阀,而武媚娘则更直接些,她更加偏向于寻得一个良机下死手,用流血来解决权利问题。

    武媚娘对付世家门阀的法子虽然留有隐患,亦不够彻底,但却足够直接和速效,有唐一朝,世家门阀地位最低的便是武媚娘掌权,酷吏横行,杀得世家子弟昏天黑地的那些年。

    对于世家门阀,李恪的一些观点和武媚娘并不雷同,李恪要的是除其本,而非治其标,时间证明杀人的法子虽然奏效,但却并不长久,只不过李恪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和武媚娘争论这些。

    李恪道:“媚娘所言正是,眼下我还在东宫,却不可做得太过,更不可闹出人命,否则若是将事情闹得太大,引了众怒,难以收场的时候,我的太子之位都未必安稳。”

    就目前而言,陇右的局势绝对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因为从始至终,死的不过只是独孤家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但若是此事持续恶化下去,甚是闹出了更多世家子弟的人命,那局势就会一步步地失控。

    到了那时,一旦真的局面失控地厉害,万一朝廷已经掌控不住陇右的军府了,朝廷为了稳住局势,未尝不会牺牲李恪的太子之位来平息众怒,这是李恪绝不想看到的。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对李恪道:“近来媚娘怀了身孕,这记性也是差了,就在三郎入宫面圣之时,杨恭仁之子杨思讷曾入府拜见,亲自送来了一封书信,嘱托我亲手交于三郎,兴许就是与此事有关。”

    “还有此事?”李恪闻言,自武媚娘手中接过了杨思讷送来的密信,连忙打开便看了下去。

    弘农杨家和李恪一向交好,而且还是关中数一数二的门阀,人脉甚广,难免知道些李恪不知道的消息,此番杨思讷便是奉其父之命告知李恪此事的。

    李恪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有些不悦地对武媚娘道:“已经有人就此事在京中各家中开始活动了,若是凉州那边的乱子再镇不住的话,只怕此事很快就要摆在朝廷明面上去讲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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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