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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凌烟阁

    十日后,温彦博已故,太极宫中。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房相所议极是。若依旧法,兄弟异居,本不相及,而一人谋反,余者兄弟连坐皆死,此法虽可震慑人心,但却太过严苛,属酷刑之法,确不可取,当可改之。”立政殿中,李世民命李恪奏对房玄龄主改律法之事,李恪正坐在李世民的下首回话。

    大唐刑律之事,在李承乾为太子时便是由东宫协管,如今李恪入东宫也是如此,房玄龄提议修易刑罚之法,李恪的意见自然就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李世民问道:“你也赞同玄龄之意,行宽仁之法?”

    李恪回道:“正是如此,我大唐律法多袭自前隋,武德律中对前隋刑律也多有参考,然前隋便是因炀帝暴虐苛责而亡,我大唐理当取隋亡之教训,行宽仁之法。”

    李世民道:“那依你的意思呢?这连坐之法又该如何调改。”

    李恪想了想道:“连坐之法,改坐死为留配,据礼论情,量刑而论,不可一概而定。”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顿了顿,脸上慢慢露出了满意之色,对李恪道:“如此也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朝中内外的人你尽可调用,这是你立储以来的第一件大事,千万要办好。”

    “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办地妥当。”李恪闻言,当即应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恩,诸皇子中就以你做事最为妥当了,此事自也无碍。”

    李世民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靠着身后的软塌便靠了下去。

    李世民之状可谓宽懈,若是有外臣在此,当不可如此,不过李恪是他的爱子,也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及。

    李恪看着李世民躺在软塌便,双目微阖的模样,似乎颇为疲倦,于是问道:“父皇可是昨日未能歇息好,儿臣看着父皇似乎有些劳累。”

    李世民舒了口气道:“为父昨夜歇地倒是还可,只是心里不甚爽利,便难免显露疲态了。”

    李恪接着道:“不知父皇是因何事,儿臣可能为父皇分忧?”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生死之事,朕尚且无法左右,何况是你。”

    李恪闻言,大概也知道了李世民的意思,李恪道:“父皇可是因温相亡故之事心有所感。”

    李世民道:“不错,正是此事,自去岁以来,短短一载光阴,皇后、温彦博,虞世南、姚思廉接连亡故,萧瑀、李靖、魏征也尽已年迈,身子骨也不比从前了,不知还能伴驾几载,朕也是突而有感,心中竟不免有些凄然。”

    算至武德年初,大唐立国至今已二十载,当初跟随李渊太原起兵的那些老臣早就所剩无几,李世民的天策府旧臣也都开始凋零,短短一载间,不算上长孙皇后竟已连走三人,李世民也难免心有伤感。

    如今的李世民正年满四旬,不比以往那般健壮,再加之长孙皇后病故,李承乾谋反,李世民的心态已渐不如前,又恰逢温彦博病故,难免有此一言。

    李恪道:“父皇所言极是,短短一岁时间,连逢变故,确叫人心中悲泫。”

    李恪说着,想起了温彦博,心里也不免有感,低下了头去。

    而就在李恪低下头之后,突然心中一动,又想起了什么,对李世民道:“儿臣有一法,或可解父皇忧思之苦。”

    李世民好奇地问道:“死者不可复生,你能有什么法子?”

    李恪回道:“死者虽不可复生,但却可留像于天地间,父皇何不命宫中画师绘开国功臣画像,等人大小,悬于一处,便可时常观之,既可表父皇怀念之意,亦可表彰众臣之功,叫后者奋进,为国效力。”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眼中顿时一亮,李恪所言倒是他此前从未想过的,也正和他的心意。

    对于有功之臣,李世民从来不吝赏赐,若是真如李恪所言,悬像表功,到时也必是一段佳话。

    李世民问道:“倒也不必宫中画师,我大唐论丹青之道,无出将作少监阎立本之上的,由他来作画,定可复现诸臣神韵。只是这悬画之地又该选于何处,这悬画之地也是有讲究的,若是偏远了难显恩德,悬于正殿又有些不妥。”

    李恪不假思索地回道:“既是便于父皇追思老臣,自然便利才是紧要,在太极宫东北向三清殿旁有一处凌烟阁,既便于父皇前往,又在宫中,彰显尊贵。”

    李世民点了点头,满意道:“好,就是凌烟阁,刘秀有南宫云台阁,有云台二十八将,那朕也有凌烟阁,有凌烟阁功臣,如此可与之媲美了。”

    李恪道:“确是如此,这凌烟阁还可留于宫中,随我大唐历代君王传下去,往后凡后我大唐每代功臣,于国有大功者,尽可留名绘像于阁中,供后世景仰。届时凡我大唐文武之臣,皆以留名凌烟阁为无上尊荣,争而为之,如此我大唐兴矣。”

    李恪这么一说,李世民的兴致越发地重了,李世民搓了搓手掌,大有立刻动手的意思。

    李世民问道:“恪儿以为这入凌烟阁的人数在多少为宜?”

    李恪回道:“人数不可多,多了过滥,反为不美,东汉云台有二十八将,西汉麒麟阁有十一臣,咱们的凌烟阁便取中间之数,二十四便好。”

    二十四人之数,比之麒麟阁十一人要多,比起云台二十八人又少,既不显得泛滥,也不显地吝啬,确是个好数字。

    李世民当即应允道:“好,那就二十四之数,再过几日正是中秋佳节,朕欲在麟德殿设宴,宴朝中四品及以上文武官员,到时朕便在宴上宣布入凌烟阁的人选。”

    李恪道:“双喜同至,如此便是极好了,只是关于入凌烟阁之人父皇还需与诸位宰相先行议定,否则到时怕会生了乱子。”

    李恪的担忧李世民是知道的,大唐有立下大功的郡王、国公五六十人,但能进凌烟阁的却不过二十四之数,如此殊荣,又人多而位少,到时难免相争,李世民自然需在此之前拟好名单、位次,商议清楚,否则大宴必定生乱。

    李世民赞同道:“好,此事便有你来主议,先大致定个章程于我,五日后在政事堂与诸位宰相商议。”

第四十五章 三席

    定凌烟阁功臣,是件施恩之事,李世民要李恪来主议入阁人选并座次,也是给李恪一个施恩于朝中重臣的机会,毕竟入阁是大唐臣子的无上尊荣,凡能入阁的谁还不记李恪一份情。

    但这事虽然落好,但也有叫李恪头疼不已的地方,就在李世民欲拟二十四功臣名单,选入太极宫凌烟阁的消息一出,顿时满朝沸腾了。

    为官所求,抛去那些为国为民之心外,无非就是功名富贵,而大唐立国至今,若论名论望,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入绘凌烟阁的呢?

    这些功臣,他们的爵位、官职和富贵都是不缺的,他们最看重的便是名了,谁入了凌烟阁便可名垂万世,为大唐历代君王,各朝百官所瞻望,这是何等的殊荣,谁能不动心。

    就算是魏征、杜如晦这样的清直之臣,虽然嘴上不说,脸上也不曾表露,但心里却也对此关切万分。时不时地也会在看似不经意地时候互相打探,想知道些确切的消息。

    更有甚者,原本在洛阳监修老君山,本不准备中秋返京与宴的鄂国公尉迟敬德竟连夜快马回京,欲与太子李恪商讨此事相关细节。

    自打贞观六年,尉迟敬德因和李道宗争位,打伤了李道宗的眼睛被李世民狠狠地训斥过后,尉迟敬德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的,就很少参与这些朝中宴会了,这次尉迟敬德专程回京,可见他对于此事的重视。

    李恪看到这些个消息,却是头疼地厉害,尉迟敬德来寻他商讨细节,李恪却不想见尉迟敬德,尉迟敬德这厮可不是侯君集,侯君集论武艺不是李恪的对手,但尉迟敬德却是与秦叔宝齐名的当世猛将,李恪不是他的对手,脾气又暴躁,李恪可不敢惹他。

    就在李世民下诏李恪草拟凌烟阁名录的消息出来后,原本那些从不登东宫大门的朝中重臣也纷纷临门拜访,可把李恪应付地够呛,最后李恪无法,干脆不在东宫,命人和太子詹事杜如晦报备了一声,暂搬去了宫外的别苑,且避风头。

    长兴坊别苑,李恪正坐在塌边,看着手中的名录,眉头微簇,似在思虑着什么。

    “陛下命太子草拟功臣名录是好事,这是给太子施恩于人的机会,太子怎的还满面愁容的。”在李恪的身旁,萧月仙轻轻地为李恪揉着肩膀,看着李恪愁眉不解的模样,对李恪问道。

    李恪叹了口气,指着已经被修改了许多次的名录,回道:“草拟名录次序哪是容易的事情,此事既能施恩于人,可若是稍有不慎,做地差了,恐怕就会开罪朝臣,反倒是个麻烦。”

    凌烟阁入二十四人,朝中上下盯着这个名录的人不知多少,那些个郡公、县公自知位份不够,功勋不足,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也不会往名单里面挤,就是那些个身怀郡王、国公爵的宰相、尚书、大将军、都督、上州刺史才是盯着名单的主要人众,这些人可都不好得罪。

    萧月仙道:“陛下只是命太子草拟名录,拿个大概的章程,又不是叫太子尽数定立清楚,太子又何必写地清楚,这事越清楚,才越是得罪人。”

    李恪道:“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父皇交由我的事情,我总不能随意糊弄过去吧,若是这个章程拿捏不清,我在父皇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这个是要事,满朝皆望,李世民将此事交给了李恪,李恪若是不能拿出一个服众的章程,既是有负李世民的信重,对李恪的威信也是打击。

    但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想了片刻,突然开口对李恪笑道:“仙儿可不曾叫太子糊弄陛下,只是陛下要太子草拟章程,太子又何必拘泥于名录的内容和先后呢?”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于是问道:“仙儿可是有什么法子?”

    萧月仙回道:“太子草拟名录,若是拟清名单次序上呈,难免开罪朝臣,仙儿以为太子不需拟地如此明细,只需三个位置便可。”

    李恪忙问道:“哪三个位置?”

    萧月仙伸出三指柔夷,都对李恪道:“上、中、末,上者群臣之首,以封众人之口,中者名列中位,可作前后比参,末者名录最后,准入之标的,如此足矣。”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脸上愁容渐去,缓缓地露出了笑意,若是拟定整个名单,确是不易,而且就算定地再好也会开罪旁人,但若只是定上、中、末三个便就容易地多了,而且也绝不会开罪旁人,尤其是最后一人,只会尤为感激。

    李恪抚掌满意地笑道:“这是个好法子,仙儿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萧月仙看着李恪脸上的笑意,对李恪道:“那仙儿既然帮了太子的忙,太子可是要奖赏仙儿的。”

    李恪见状,一把搂过萧月仙的纤细的腰肢,揽入怀中,对萧月仙问道:“仙儿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来。”

    萧月仙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对李恪道:“仙儿想为太子诞下子嗣,太子也肯吗?”

    萧月仙的话倒是出乎了李恪的意料,李恪没想到萧月仙竟会突然提及此事,但看萧月仙的模样神色郑重,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绝非玩闹。

    李恪好奇问道:“仙儿怎的突然这么想了?”

    萧月仙看着李恪发问,似有疑惑,故而萧月仙自己并未直接回李恪的话,而是有些不安地反问道:“仙儿是梁帝遗女,见不得光的,仙儿的请求可是叫太子为难了。”

    萧月仙是梁帝萧铣之女,属叛逆之后,在为萧铣平反前,她的身份都见不得光。而且如今李恪已入东宫,为大唐国储,行事需更加谨慎,爱惜羽毛,萧月仙担心眼下的李恪嫌她不妥,已经有些委屈和不安了。

    李恪闻言,看着萧月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怜惜,忙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你此前都常服麝香避子,今日又突然提及此事,我有些奇怪罢了。”

    萧月仙见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回道:“仙儿早愿为太子添后,只是以往太子妃尚未诞下长嗣,殿下身边又离不得人手,故而仙儿才服药避子。可如今不同了,太子妃以诞下皇长孙,太子已为储君,仙儿便没有了顾忌,仙儿已经停服麝香有些时日了,只想着要为殿下添后,自己也多个人来陪着。”

    李恪抱着萧月仙柔软的身子,疼惜道:“以往是委屈你了,你愿为我生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担忧呢,只是我眼下还只是太子,力有不及,恐怕暂还不能即刻给你们母子妃嫔和郡王的名分。”

    萧月仙闻言,笑道:“若只是如此,太子大不必担忧,仙儿跟着太子,又怎会在意这些。”

    萧月仙说着,缓缓将李恪推到在塌上。

第四十六章 议定位次

    太极宫南,门下省,政事堂。

    李恪向李世民首倡凌烟阁之议,而后满朝哗然,朝中各部要员无关文武,都把目光放到了拟定名录和位次章程的李恪和他的东宫之上,甚至其中还不乏登门造访的。

    但李恪行事却也稳妥地很,此事既然敏感,开了头例便免不了开次例,所以李恪索性不在东宫,到了宫外的别苑暂住,直到几日后于政事堂议论此事时才又现身。

    政事堂在门下省,是宰相议事的所在,李世民原本是鲜少至此的,但李世民把议定凌烟阁人选的地方不放在甘露殿,却专门放在了政事堂,为的就是告诉百官,今日的名单和座次是皇帝、太子,还有诸位宰相共议之后的结果。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当李恪到了政事堂时,李世民和诸位宰相已经先他而到,李恪对李世民拜道。

    看着李恪入内,殿中的诸位宰相也纷纷起身迎道:“臣等拜见太子。”

    李世民抬了抬手,示意李恪起身,而后对李恪笑道:“太子今日来的可是迟了。”

    朝中有人上门拜会李恪,这事李世民怎会不知,李世民此言多半便是在打笑李恪了。

    李恪回道:“还不是父皇给儿臣安排的差事,这几日来常有人来宫中要见儿臣,儿臣不便相见,便躲在了宫外,这才赶到宫中。”

    李世民闻言笑了笑,待李恪坐下后才又对李恪问道:“朕交由你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李恪回道:“父皇开国创图,灭前隋,平反王,定突厥,安西域,威服四夷,此乃千古未有之功,其他王朝纵终国祚也难及此,但父皇却在短短二十载间成事。我大唐有如此气象,既因得圣主,又因诸贤辅弼,故父皇麾下能臣无数,俱为一时之选,要定二十四人决其位次着实不易。”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确也深以为然,大唐立国至今虽只二十载,但立下的功业确是却多朝代十数代帝王累积都做不到的,而在这短短二十载李世民却做到了这等成就,自然也是君臣协力的结果,而大唐如此多的英才,想要定出二十四人,再决其位次,确是为难了李恪。

    李世民问道:“那太子可有什么想法?”

    李恪回道:“儿臣依诸臣的功勋,共定下上中末三人,上者诸臣之首,功列第一,中者可立中,较之上下,而末者位列于后,优者可进,劣者不入。至于这功业的先后,则需父皇和众位宰相商议,非儿臣一人便可定夺了。”

    “不错,太子所言极是,也很是妥当。”诸臣功业,却非李恪一人可定高低,李恪所言确也在理,李世民点了点头,赞同道。

    接着,李世民又问道:“不知太子定的上、中、下分别是何人?且说来听听,朕和诸位宰相也给你参议参议。”

    李世民之言一出,殿中的几位宰相便纷纷提起了耳朵,李恪若是定了整个名单,李世民兴许还会做些调整,但李恪只定了三人,又是上中下作为比参的三人,李世民大概率就会以李恪定下的为准,不在调整了,也就是说,李恪稍后口中说的名字,就是功臣第一了。

    凡大唐朝堂,能争这功臣第一的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人而已,一是宗室名王,独称军功的李孝恭,二是贵戚豪族,英冠人杰的长孙无忌,三是贤辅谋深,遭逢明主的杜如晦,四是命世之才,善建嘉谋的房玄龄,五则是南平吴会,北定突厥的李靖,旁人较之他们都要弱上一筹。

    而在今日的大殿中,这五人中除了李孝恭外,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四人都在政事堂,他们自然是必进凌烟阁的,但他们对于这个排次却也很是在意,虽然表面上看似风轻云淡,但耳朵正等着李恪的话。

    “诺。”李世民之言一落,李恪当即应了一声。

    其实对于这上中下三个位次,中位和末位都不难定,难就难在这个首位。

    这五人中,李孝恭是他的宗族长辈,宗室子弟功列第一;杜如晦和李恪交好,更是李恪的东宫詹事府詹事;房玄龄智计百出,最为李世民信重;李靖有灭突厥之功,是李靖将李恪从突厥迎回了长安;至于长孙无忌便更不必说了,与李世民论亲、论功都在前列。

    若只表面上看,这五个人谁论第一,似乎都说得过去,但似乎又都难以服众,却是个难题,可李恪却早有了处置的法子。

    这五人中不乏有人和李恪走的颇近的,有族亲,属官,也有业师,若是在这几人中选,自然难以定夺,但李恪却另辟蹊径,偏生不选和自己走的近的,既几方为难,也叫外人说了闲话。

    李恪道:“儿臣拟定长孙司空为首,秦少保为中,英国公为末。”

    李恪之言一出,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屋中的众人也都明白了李恪的高明之处。

    长孙无忌和李恪一向不和,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可李恪偏偏定了与自己不和长孙无忌为功臣之首,自然不会有徇私的嫌疑,反倒更显地李恪大度公允。而且以长孙无忌的功勋和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也觉得压得住场面,坐得住这功臣之首的位置。

    至于中位的秦叔宝,本就是朝中大将,功勋卓著,再加之前些日子的护驾之功,立于中位更是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末位的英国公李绩,确是资历不浅,但论官职只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功勋也稍稍弱了一筹。而且李绩曾为李恪部下,李恪把李绩放在这个位置,既有抬了李绩进来的意思,也叫旁人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长孙无忌也不曾想到李恪竟会把他立于首位,心中也是一惊,长孙无忌忙起身推辞道:“臣何德何能,竟得太子垂青,列众臣之首。臣惶恐,还望太子另择贤良。”

    长孙无忌的话虽是在推辞,但功臣第一的位置谁又不想要呢?尤其是李世民,更是觉着李恪的定位甚和他的心意,倒也不枉他在太子加封大典上的刻意安排了。

    李世民笑道:“辅机便不必推辞了,太子之言甚和朕意,这上中末三位定地极好,这么定了。”

第四十七章 中秋大宴

    中秋大宴,又作秋宴,每逢中秋佳节,李世民必在麟德殿设宴,大飨群臣。

    今日的中秋宴对于李恪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这次大宴是他自登太子位后,第一次参加这般规格的盛宴,自然极为重视。

    麟德殿上,皇帝李世民正在殿中上首端坐,在太子李恪并太子妃武媚娘正坐于左侧第一列的席位之上,而在李恪的下首,便是魏王李泰还有魏王妃阎婉。

    今日能够与宴的都是京中四品及以上大员,席间满座朱紫,美酒佳肴,歌舞齐出,确也是一派盛世场面。

    夜色未降,天色昏黄,君臣众人落定,随着内侍一声“开宴”高唱,中秋大宴便算是开始了。

    大宴伊始,歌舞齐出,大唐君臣之间本就没有那般多的束缚,酒席之间便开始觥筹交错了。待一轮舞罢,三杯酒后,大宴的气氛慢慢地也开始高涨起来,麟德殿中也真正地热闹上了。

    中秋佳宴,众人兴致虽高,但今日的宴饮和舞乐已经是其次的了,因为众臣都知道,在今日的大宴之上将有要事要宣读,而这件要事便是录入凌烟阁的名录。

    宴中众臣虽在饮酒,但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了李世民身后站着的褚遂良和褚遂良手中捧着的圣旨,这圣旨中记着的正是功臣名录。

    又是一曲舞罢,大宴已经近半,终于李世民压了压手,示意宴中的舞姬散开,而后起身向着众臣道:“几日前,朕依太子之言,为表记众臣之功,特于太极宫凌烟阁置功臣阁,绘入功臣名录,既显其功,显荣当世,亦激励后人,追照先贤。今日恰逢佳节盛会,便将此事定下吧。”

    李世民说完,摆了摆手,示意褚遂良上前宣旨。

    “为人君者,驱驾英才,推心待士,乃得人心。朕继位于兹十有馀年,斯盖股肱罄帷幄之谋,爪牙竭熊罴之力,协德同心,以致于此。为彰表功德,特置凌烟阁,以流后世。

    赵国公长孙无忌,贵戚豪族,英冠人杰,位列其一;河间郡王李孝恭,宗室名王,独称军功,位列其二;梁国公房玄龄,命世之才,善建嘉谋,位列其三...莒国公唐俭,忠纯不贰,心存国朝,位列二十三;英国公李绩,家国长城,义名天下,位列二十四。”

    褚遂良声音清朗宏亮,念地虽不快,但二十四人的名单实在是不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念完了,李恪坐在席中,看着席间的群臣,一个个都是名响天下的重臣,但听着褚遂良的话竟叫李恪觉着像是学生听着塾师在报着课考的排名一般,不禁笑了出来。

    李恪身边的武媚娘看着李恪突然露笑,还不知李恪何故如此,忙抵了抵李恪,问道:“太子何故露笑?可是褚遂良念错了?”

    这封名录的排次很是妥当,无论是排名第一的长孙无忌,还是位列最末的李绩都合乎情理,叫人无可指摘,更无人出列说半句不是,可就是面对这么一副名单,主拟的李恪自己却笑了出来,武媚娘自然有些好奇。

    李恪收住了脸上的笑意,回道:“褚遂良念地很好,并无错漏,只是本宫觉着很是有趣罢了。”

    武媚娘自然猜不到李恪是在笑些什么,只是看着李恪发笑,也觉着有趣,于是拿起席间的一颗荔枝,慢慢剥开便塞进了李恪的口中,对李恪道:“你呀,嬉笑地没个正形,也不知在乐些个什么。”

    李恪在乐些什么,李恪自己不说,武媚娘自然是猜不到的,但就在李恪和武媚娘嬉笑的时候,就在李恪下手坐着的李泰却突然站了出来。

    李泰不知何时从袖中取出了一卷长轴,双手呈到了李世民的身前,对李世民道:“启禀父皇,中秋佳节,又逢凌烟阁盛会,正是双喜临门,儿臣为贺今日之喜,特奉上《凌烟阁赋》一副,献于父皇。”

    李世民诸子,乃至整个大唐宗室中,若论武名,在李孝恭隐退的情况之下,李恪是绝对的执牛耳者,但若论文名,李泰才是诸子第一。李泰在这个时候突然献赋,自然也是有意在百官面前展露一番的。

    李世民见状,知爱子献赋,也面露笑意,命人呈上了李泰的这篇《凌烟阁赋》。

    这篇《凌烟阁赋》可是李泰琢磨了数日才有的成果,也是叫府中的士子们帮他仔细推敲了数次,逐字计较,才有他当众献赋的底气。

    李世民也是识文懂货的,李世民拿过李泰献上的《凌烟阁赋》,不过寥寥数眼便知这赋必是上品,除了岑文本等寥寥数人,纵是朝中大臣能写出的也没有几个了,当即心中大悦,命人当众将李泰的《凌烟阁赋》诵读出来,显然是喜爱非常。

    “粤若圣唐之御极也,寰宇克清,鸿业再创,缵功臣之烈,纪重阁之上,图照日而增明,阁凌烟而益壮,勋庸自表,肆仪可望。昭昭兮藻绘之容,灼灼兮丹青之状......岂不遇圣明之主,建公忠之节。石有时而泐,水有时而竭,兹阁也,不骞不崩,表功臣之盛烈。”

    李泰的一篇《凌烟阁赋》,洋洋洒洒五百余字,词藻华贵而不失恢弘,确为佳作,也叫李世民在众臣面前着实长了脸了,李世民看着席间众臣的脸色,脸上的笑意越发地重了。

    《凌烟阁赋》方才诵完,便有秘书少监程迁出列道:“启禀陛下,魏王之《凌烟阁赋》气势恢弘,荡人心魄,比之司马相如之《子虚赋》亦可较高下,得此佳赋,可随凌烟阁名传万世矣,臣为陛下贺。”

    程迁之言入耳,李世民脸上的笑意已经化作一丝得色了,李泰是他的爱子,他的文采能得百官如此赞许,自然也是他的面子。

    李世民当即道:“魏王献赋,深得朕意,赏金百斤,蜀锦千匹。”

    日前朝议太子之事,李泰也是听到些风声的,以魏征为首的部分文官并不赞成李恪为储,那时若非温彦博力挺,还不知结果如何,左右李世民春秋还盛,李泰也并非全然没有机会,今日在百官之前显能,便是他迈出的又一步。

    李泰俯身谢道:“儿臣不才,谢父皇恩赐。”

    凌烟阁一事本是李恪首倡,今日大宴更是李恪身为太子后的第一次盛宴,却眼看着叫李泰献赋抢了风头,武媚娘自然就不愿了。

    武媚娘看着李泰在席间的模样,对李恪小声问道:“今日盛宴,又逢盛事,魏王可是备好了佳作来恭贺父皇的,太子可曾有准备什么?”

    李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区区诗赋,本王还不是随手既来,何需提前准备,唯有当兴而为才是上品,应试而作反倒落得下乘了,且看为夫的。”

第四十八章 请君暂上凌烟阁

    李恪的话只是同武媚娘一人说的,故而声音并不大,但好巧不巧正能叫身边的李泰听了个清楚。

    李泰听了李恪的话,心中难免也有些对李恪的讥讽之意,他献上的这篇《凌烟阁赋》可是他竭思所著,而后又经由魏王府门下的文士门几番润色推敲才有的,李恪说他在宴上便能借兴作出更好的来,李泰自然是不信的,李泰甚至觉的这不过是李恪免于在太子妃面前现眼,强找的借口而已。

    李恪武艺不俗,哪怕是放在禁军里也是能排在前列的,但他又不是尉迟敬德这样的悍将莽夫,李恪有文名,但却不以文名显于世,毕竟他的武功太过耀眼,相较之下他的文名也就相形见绌了。以至于在许多朝臣的眼中李恪不过是好勇斗狠之辈,否则魏征也不会坚持反对他立储。

    李恪八岁便能献“贞观”年号,资质自然是不错的,但他少年为质,在漠北错过了从学的最佳年纪,而且他少年自打李恪自漠北归来后,李恪便甚少在人前舞文弄墨,就眼下而言,至少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李恪的文采是不算出众的,更比不得李泰了。

    李泰对自己的文采最是自负,也一直把这一点看作自己和李恪相较的最大优势,李恪之言入耳,李泰就站在一旁,故意当着李世民的面,对李恪笑道:“今日恰逢盛事,兄长既然也有心有意,何不也提笔就墨,赋下一文,也是一时佳话。”

    李恪的席位靠着李世民极近,李泰的话本就是故意说于李世民听见的,果然李世民听了李泰的话,也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对李恪问道:“太子也有文献上吗?若有也快快献来。”

    其实无论李泰提与不提,李恪都是要寻机上前献文的,因为今日本就是李恪的场子,李泰偏生上前献赋,生出些幺蛾子,若是李恪这次不压着他一头,日后他的心思多了去了。

    李恪闻言,笑了笑,起身道:“儿臣不过应今日盛景偶有所得而已,比之青雀的文赋恐是有所不如的,还望父皇及众位朝臣勿要取笑才好。”

    李世民闻言,笑道:“太子何忧,只管写来便是,今日是逢盛事,不拘泥于这些。”

    李恪拱手道:“如此儿臣就献丑了。”

    李恪说完,当着众臣的面,缓缓出列走到了席间正中的位置。

    李恪武名太盛,以至于的文采如何,李世民不知,李泰不知,百官更不知,在旁人看来,李恪虽然师从文倾江海,才冠满朝的岑文本,但他真正跟随岑文本习文的时间并不久,又如何比得了被李世民数次赞为才士的李泰呢?

    当然了,这一切都不知深浅的朝臣猜度罢了,李恪旧部并东宫属臣却是对李恪的文才极有信心的,尤其是长孙冲、王玄策几人。

    能随口而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等旷世佳句的李恪,又岂是循规蹈矩的李泰所能比拟的。

    李世民是长孙冲的姑父,长孙冲颇得李世民宠爱,再加之长孙冲本就和李恪关系甚好,故而长孙冲的胆子也大些,他看着李恪将欲提笔,竟离席上前,为李恪铺纸,而后在一边旁观去了。

    片刻之后,笔墨纸砚齐备,李恪缓缓提起了笔,在纸上稳稳落下。

    李世民极擅书法,所谓字由势成,李世民只一看李恪提笔落字的架势,便知李恪的书法造诣必是不低的,不禁也对李恪的文章多了些期待。

    李恪的文不长,不是李泰那种洋洋洒洒的长赋,不过区区四句七言短诗而已,从无到有写于纸上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恪的字写得很慢,但每写一句,身旁的长孙冲便会高声读出来,而后抚掌作感叹之状,当李恪的诗写完,长孙冲也读完了,满殿君臣皆已入耳。

    随着李恪停笔,长孙冲诵读之声也渐落,但大殿之中却猛然安静了下来,既是为李恪作诗的七言格式,更是为李恪诗句中的豪气与激荡。

    在大唐以前,前隋至魏晋,虽也偶有七言诗,但却少有传世佳作,故时人多以七言远不及五言,但自打今日闻得李恪的诗,才知七言之韵味。

    “好!”

    短暂的震惊与错愕,而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赞叹之声,李泰的文赋再好,不过华丽的词藻堆砌,歌功颂德而已,能写出这等文章虽不多,但并非没有。可是能写出李恪这首七言的,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诗文的好坏从来不是以字数取胜,朝中百官心里都如明镜一般,李泰的文赋相较于李恪的诗作,便高下立分了,李恪诗作怕是要胜李泰百倍。

    李恪看着百官惊讶、赞叹地极为精彩的神色,自己却是面色如常,李恪知道,在初唐四杰才生,王维、贺知章不知身在何处,李白、杜甫成名更是在百余年之后的今天,普天之下还没有谁的诗作能和诗鬼李贺媲美的。

    这一次,不等朝臣先开口,李世民自己便面带得色,看着殿中众臣朗声问道:“我儿之诗,比之‘空梁落燕泥’的薛道衡如何?”

    李世民之言才落,宰相杜如晦当先出列道:“太子之才,胜薛道衡多矣,唯独占才气八斗的曹子建才可比之。”

    杜如晦口中的曹子建便是七步成诗的曹植,曹植之才被誉作“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这对于李恪而言自然是极高的赞誉了。

    相比于李恪,李泰无论是文章还是赞誉都差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李恪只用四句七言短诗便将原本抢尽风头的李泰打回原形,李泰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听着杜如晦的赞许,李世民对内侍吩咐道:“赐酒!”

    大宴之上,李世民赏赐金银财物不过是赏功,唯有赏酒才是真的圣心大悦,在此时,李泰的黄金、蜀锦再多,也比不上李世民的一杯美酒。

    李恪自内侍手中接过赐下的美酒,一饮而尽,而后对李世民拜道:“儿臣谢父皇赐酒。”

    “哈哈,太子英果类我,果真好酒量。”李世民看着李恪一饮而尽,心情愈佳,抚掌笑道。

    这时,长孙冲又开口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太子之诗甚好,当可拓于凌烟阁上,以供观瞻,记今日之盛事。”

    李世民当即应允道:“准,宴后便由将作监遣人,将太子的诗拓于阁外,传名后世。”

第四十九章 宴后

    入了夜,天色已暗,魏王李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双目微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一旁同在马车中坐着的阎婉看在身边的李泰,问道:“殿下在想着什么?可还是在想方才殿中的事情?”

    李泰缓缓地睁开眼,不知何时眼珠上已经带上了些许红丝,对阎婉问道:“你觉得方才太子在殿中写的诗,是太子自己作下的吗?”

    李泰话中之意似乎有些怀疑李恪作诗的真实性,毕竟那首诗破除沉柯,又太过精妙,李泰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这诗竟然是自李恪这个武夫手中写出的。

    阎婉想了想回道:“只看太子的那笔字,有那么三五分王羲之的味道了,还是很有些火候的,没有十数载的浸淫绝难有这等字,由此可见太子绝非寻常武臣。而且正如殿下所言,太子的那首诗实在太过精妙,纵是代笔,一时间也恐怕难寻吧。”

    李泰道:“岑文本呢?岑文本才高八斗,父皇和众臣都连接称道,若是他代笔,也未尝...”

    李泰说着,自己都停住了嘴,岑文本文倾江海,甚至连大儒颜师古都自愧不如是不假,但岑文本的文章他是读过的,李恪的那首诗根本就不是岑文本的文风,更何况岑文本是个纯正的不经边事的江南世家子弟,没道理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李恪的诗是从何而来,李泰自然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李恪是文抄公,不过他抄的是百年后的人,李泰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是谁。

    李泰突然叹了口气道:“兴许是我狭隘了,凌烟阁之议也没有几日,从哪里能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为太子代笔,而且此诗虽是应事而作,但已脱应制之列,无论是谁拿出这首诗来都会在数日内名扬天下,甚至开宗立派,谁又会把这样的机会让于别人。”

    阎婉看着李泰不甘的模样,对李泰道:“殿下何必忧心,殿下的《凌烟阁赋》也同样得父皇赞赏,这一次殿下了输了,下一次赢回来便是。”

    阎婉的话多是在安慰李泰,但李泰听了阎婉的话,苦笑了一声却道:“赢?本王拿什么去赢?太子的这首诗本王推敲再三,我竟是连一字都改动不得,太子只这首诗,便胜我太多了。”

    李泰虽然与李恪不和,但他治学却也是认真的,好就是好,差就是差,面对佳作,李泰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也不会抵死不认。

    只是现在李泰的心情却是低落无比,以往李泰和李恪相较,论武李泰是远远不及李恪的,李泰唯一自觉能胜李恪的便是自己的一身文采,可如今再看来,李泰文也不及李恪,文武两途都被李恪压地死死的,他又拿什么去跟已是太子的李恪相争呢?

    阎婉对李泰问道:“那今日之后殿下作何打算?”

    李泰敢和李恪争储,靠的就是自己的文名和嫡子身份,如今李承乾虽废,但李恪才是嫡长,李泰只是嫡次,至于文名,今日之后李泰更是不如了,阎婉想问的自然就是李泰对于夺储的想法和态度。

    其实对于李泰争储,阎婉虽不太反对,但心里也谈不上支持,李泰是为嫡子,只要好生做他的太平王爷,李恪没有为难他的必要,李泰求得一身富贵还是不难的,阎婉最担心的就是李泰为了储位和李恪死磕,最后祸及自身,她也希望李泰就此作罢。

    但今日失利只是今日失利,李泰却从未放弃他的皇帝梦,李泰想了想回道:“今日之事只能作罢,其他的来日再行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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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李泰和阎婉正乘马车自宫中回魏王府的时候,载着李恪和武媚娘的东宫马车和卫率也在回宫的路上了。

    “三郎好文采,今日之诗一出,不止惊艳四座,恐怕今夜魏王的觉都不好睡了。”武媚娘在东宫的马车上,靠着李恪的手臂,对李恪笑道。

    李恪笑道:“不过一首短诗而已,算不得什么,若非魏王借故发难,为夫是不想出头的。”

    李恪的诗虽好,也能彰其文采,但诗中的内容却也有好战之意,李恪也是被魏征参地怕了,生怕魏征再揪着这一点同他为难,不过好在魏征还算识得大体,席间并未发难。

    武媚娘道:“魏王其人,看似敦儒,实则野心勃勃,紧盯着三郎的太子之位,今日若是不叫他知难而退,日后他逞威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恪笑道:“我倒是不怕他逞威,他再逞威也是四子,只要有我和李承乾在,他便万万没有机会。”

    武媚娘道:“只可惜父皇宠他太甚,竟不肯外放,否则哪有这般多的麻烦。”

    李恪点了点头道:“是啊,眼下咱们还动不得他,太子方才流放未久,父皇越发地不舍李泰远行了,这个时候对李泰发难,父皇只会护着他。”

    武媚娘对李恪之言也赞同道:“三郎说的极是,父皇护子情切,眼下确不宜对魏王动手,还是步步为营才好。”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似乎是已经有了打算了,李恪问道:“媚娘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武媚娘回道:“李泰留于长安,无非就是想借着京中朝堂之上的爪牙助其成事而已,咱们动不得李泰,但却能动他的爪牙,眼下最是稳妥的法子当为慢慢剪除他在朝中的党羽才是。”

    李泰和李恪不同,李泰仗着李世民的宠爱,不曾出京,故而李泰在地方根基不深,他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拉拢朝臣之上,在朝中颇有势力。

    虽说在朝中势力大,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政,但却也有他的弊端,那就是根基不稳。

    李恪的根在扬州,其次太原,就算有朝一日李恪在朝中失势了,李恪仍旧可以以地方反制朝堂,施加影响,但李泰就不行,李泰从不经营地方,故而他在朝中的势力只是空中楼阁,一旦失势,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李恪问道:“李泰党羽不少,媚娘想先动谁?”

    武媚娘回道:“和魏王府走的近的朝臣虽多,但官位最高的不过王珪和韦挺两人而已,王珪名声太重,轻易动不得,韦挺如何?”

    韦挺为御史大夫,亦是朝中重臣,若是能除去韦挺的官职,那无异于是断了李泰一臂。

    武媚娘之言在理,但李恪想了想,却道:“不,在韦挺之前还有一人,我要先动刘洎。”

第五十章 明升暗降

    在魏王李泰门下,官职最高的有两人,一为魏王师、礼部尚书王珪,二为御史大夫韦挺。

    在旁人看来,王珪和韦挺自然就是魏王李泰的肱骨之臣了,若要对付魏王,斩其手足,首选的也是先对付他们两人,但李恪的想法却不同,在李恪的眼中,还有一人比他们两人还要更加紧要,此人便是时任黄门侍郎的刘洎。

    黄门侍郎,官正四品上,门下省首官侍中的佐贰官,若论依官制而论,黄门侍郎和中书省的中书侍郎,尚书省的左右丞份属同列,亦在天子近臣之列,刘洎能走到这一步,既是李泰推举,也是他自己的才干。

    但名义上黄门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右丞虽份属同列,但中书侍郎在宰相之列,黄门侍郎和左右丞却不在其中,难以相较。

    在李恪看来,王珪已然年迈,这些年身子骨也不甚爽利,只怕是相距大限也没有几年了,对于这样的垂暮老臣李恪不想动,轻易也不会动。

    至于韦挺,虽官拜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也算是位高权重,但其人才略虽佳,资历也深,但行事却不够果决,少了几分胆魄,在御史台威望也不足,不为大患。

    但刘洎就不同了,刘洎年不过四旬出头,正当盛年,而且无论才华、胆魄俱是上上之选,在李恪看来,刘洎才是李泰爪牙中最是锋利的一个,只要叫李泰失去了刘洎,那便等于是断了李泰一臂。

    于是就在次日,李恪下令,于东宫传召刘洎。

    东宫,光天殿,内殿。

    李恪正在殿上端坐,神色如常,而在殿中,黄门侍郎刘洎正才方至殿中。

    “臣黄门侍郎刘洎,拜见太子。”刘洎跟着东宫的侍者进入殿中,对殿上的李恪拜道。

    李恪先是摆了摆手,示意殿中的侍者退下,而后对刘洎道:“刘侍郎到了,快快请起落座。”

    “臣谢太子。”刘洎道了声谢,起身到一旁坐下了。

    待刘洎坐定,李恪当先开口问道:“本宫上次见刘侍郎是在何时,刘侍郎可还记得?”

    刘洎如实回道:“是在贞观八年,太子大婚的时候。”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似乎又想了起来,对刘洎道:“贞观八年,本宫和太子妃大婚之日,刘侍郎当时应当是和四郎同来的吧。”

    李恪口中的四郎便是魏王李泰,刘洎曾为李泰门下,故而和李泰同往,这事本也无甚大碍,但李恪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及此事,刘洎便有些不安了。

    以往李恪为楚王,李泰为魏王,刘洎相助李泰夺嫡,与李恪为难,而如今李恪已为太子,魏王在夺嫡之争中便算是败了。刘洎也不知李恪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刘洎小心地回道:“太子好记性,臣正是和魏王同至。”

    李恪看着刘洎谨慎的模样,问道:“彼时刘侍郎在楚王府见本宫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在东宫重逢之景?”

    李恪突然传召刘洎来此,所谓何事刘洎确实不知,但刘洎为李泰门下,向与李恪不和,李恪突然传见刘洎,又问及此事,总归不会是为了和他闲话家常的。

    刘洎倒也有几分心气,眼下势不如人,也没有分毫的慌张,不卑不亢地回道:“世事变迁无常,向来如此,就是搁在三个月前,谁又能有想到今日之事。”

    “哈哈,刘侍郎所言在理。”李恪听着刘洎的话,竟突然笑了出来。

    若是刘洎面对李恪战战巍巍,抑或是刻意讨好,李恪反倒会轻视他几分,但如今刘洎如此姿态,也不枉为名臣之称了。

    李恪问道:“今日本宫特在东宫传见刘侍郎,刘侍郎可能猜到是为何事?”

    刘洎回道:“臣不知,还望太子示下。”

    李恪道:“本王胞弟梁王李愔转拜夏州都督,外镇在即,本宫想为他择一贤良耿介之臣辅弼,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便以刘侍郎最是合适,不知刘侍郎可愿屈就?”

    听着李恪之言,刘洎慢慢地也明白了李恪的目的,梁王李愔奉旨转拜夏州都督,不日之官,李恪要刘洎入梁王府为官,自然就要随李愔前往夏州,这是要将刘洎调出朝堂,调出权力中心啊。

    刘洎道:“启禀太子,若是臣所记未差的话,陛下似是已经命了刘兰为梁王府长史,臣再去了恐怕不妥吧。”

    梁王府长史官拜四品,刘洎现仍的黄门侍郎亦拜四品,品级上而言并无不妥,只是李世民早有命,着刘兰为梁王府长史,辅弼府事,李恪再要刘洎去梁王府实在是坏了规矩。

    李恪笑道:“一个梁王府自然不会有两个长史,本宫举荐刘侍郎的官职的是梁王傅。”

    刘洎听着李恪的话,一下子愣在了当场,梁王傅官从三品上,比起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整整高了两级,这对于刘洎而言还能算是打压吗?若是打压,这代价未免也高了些吧。

    刘洎在门下省为官,为黄门侍郎,是为宰相侍中的佐贰官,若是能再上一步,便可位列宰辅了,故而黄门侍郎又有储相之称,就官职紧要而言,他外调至地方,哪怕是为从三品的上州刺史,也算是贬谪了。

    但自黄门侍郎到门下侍中看似虽只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又岂是简单的,多少人走了一辈子都不曾走完这一步,他刘洎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刘洎外调的还不是普通的州官,而是梁王傅,梁王是谁,李恪唯一的嫡亲胞弟,血脉至亲,李恪已为太子,将来一旦登基为帝,李愔得李恪荣宠,他这个梁王傅也必定水涨船高,一旦拜官最差也是六部尚书之职,甚至可一步拜相。

    刘洎问道:“臣何德何能,竟能叫太子如此垂青?”

    李恪笑道:“阿弟李愔年少,他独自外放,本宫和母妃都不甚放心,刘侍郎学富五车,章疏切直,无论文采、品行都为上上之选,堪为师长,必能好生教导阿弟,本宫在长安也不必忧心。”

    刘洎问道:“此事太子已经向陛下提及了吗?”

    李恪摇了摇头道:“此事本宫还未同父皇提及,毕竟梁王傅是一闲职,论权势是远不及黄门侍郎的,本王还想知道刘侍郎自己的意思,若是刘侍郎自己不愿,本宫又何必强人所难?”

第五十一章 缓缓归矣

    黄门侍郎转梁王傅,虽是从正四品到从三品,但也是从实权官到清贵虚职,纵说是明升暗降也无半分不妥,只是就算降,李恪也给了刘洎足够的体面,并未用他为外州刺史,而是为梁王傅。

    梁王傅至少给刘洎留足了体面,也留足了希望,毕竟梁王李愔和李恪的关系远不是其他亲王能够比得的,李愔是李恪唯一的嫡亲胞弟,将来李恪登基,他若为李愔的王傅,纵说是前途无量也不为过,但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李恪对刘洎明升暗降,是在对付刘洎,但这也无异于是在向刘洎示好,否则李恪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举荐什么梁王傅,一个中州刺史足矣。

    李恪的话已经讲了明白,剩下的就是刘洎自己的选择了,是留在黄门侍郎的位置上死保李泰,还是暂且外放,留待将来,不同的选择代表了刘洎对李恪的态度,也决定了刘洎将要走的路。

    交代清楚后,刘洎便起身告辞离去了,可就在刘洎正要跨步出了光天殿的时候,李恪想起了什么,又突然叫住了刘洎,上前对刘洎问道:“思道(刘洎表字)可知本宫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李恪这一次叫住刘洎,不唤官职,而是唤了刘洎的表字,倒是亲切了许多。

    李恪所言,也正是刘洎自己想要知道的,对付刘洎,削弱李泰势力是一回事,所谓欣赏刘洎的才干和品性也是一回事,可梁王傅的位置实在是太独特了些,李恪为什么要给他。

    刘洎问道:“还请太子为臣解惑。”

    李恪轻声一笑,回道:“这是岑师的意思,眼下西南正乱,吐蕃正在川西虎视眈眈,欲叩边松洲,本宫原本给思道留意的是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之职,先生有文才,亦通武略,若是本宫举荐先生去益州,父皇大半也会应允,但岑师力荐思道为梁王傅,劝说本宫,故而如此。”

    刘洎听着李恪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李恪会如此大费周章地举荐他为梁王傅,还愿意同他说这些话,原来竟是岑文本在背后使力的结果。

    刘洎虽是文臣,但对武事也颇为精通,昔年南梁萧铣称帝时,岑文本为南梁中书侍郎,刘洎便为黄门侍郎,两人关系甚笃。

    刘洎为南梁黄门侍郎时便曾奉萧铣之命南征岭表,取城五十余,颇有军功,若是李恪以此举荐刘洎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民多半不会反驳。

    既已提起了岑文本,刘洎的脸上不禁多了几分苦涩,昔年为至交,平起平坐的两人,只在这短短数载间,竟已经拉开了天壤之别。

    刘洎为黄门侍郎自然官位不低,但比起岑文本就实在是不够看了。

    岑文本官拜中书令,身兼从二品太子少师,爵封江陵郡公,无论是官职、爵位还是人望,刘洎都已经被岑文本远远甩开了。而且这还只是现在,将来一旦太子李恪登基,岑文本作为李恪业师,岑文本封国公,拜太师,入主尚书省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其实李恪的根基就在东南,有以兰陵萧氏为首的江南世家扶持,而刘洎和岑文本同出南阳,又曾在南梁为官,作为江南世家子弟的他天然便该是和李恪站在一处的,只是彼时李恪已经有了岑文本,刘洎有心气,又为另谋出路,才入了李泰门下。

    只是世事无常,想不到近十载过去了,刘洎自己进益有限,而岑文本已为太子业师,李恪对岑文本也是言听计从,甚至如今刘洎还需岑文本来反手回护。

    刘洎道:“景仁(岑文本表字)的好意,还望太子代我转谢。”

    李恪笑道:“思道的话本宫一定带到,但本宫的话思道也一定细细思量。以往思道虽与本宫,与岑师政见相左,但如今局势已然如此,余者非人力可为。本宫惜思道之才,岑师惜思道之情,思道是聪明人,本宫愿效仿父皇心胸,以往的事情本宫也不会追究,思道自己又何必自断仕途呢。”

    如果说此前李恪的意思和表述还有些隐晦的话,那李恪这句话就颇为直白了,所为李世民的心胸无非指的就是开释并重用魏征之事。

    以往魏王为隐太子李建成心腹,曾多次力主杀了李世民,李世民和魏征这般大的过节,李世民在登基之后尚能惜魏征之才用为宰相,更何况是刘洎之于李恪,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岑文本呢。

    李恪之意便是要告诉刘洎,现在的魏征就是刘洎的上官,只要刘洎识趣,将来李恪也可以让刘洎走魏征的路,在朝中拜相,执掌门下。

    刘洎正是盛年,他的仕途还远远没有走到底,要他就此随着李泰的夺储失利,就此结束自己的仕途,他的心里自然也是不甘的。

    而且同为江南世家子弟,生于江陵,刘洎也要给宗族一个交代,为刘氏以后在江南世家中的地位考量。

    李恪的话已经放在了这边,选择也已经摆在了刘洎自己的面前,他大不必跟着李泰一条路走到黑,顺从心意,刘洎该选择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李恪说完,刘洎便离去了,而就在刘洎走后,光天殿的里屋,岑文本缓缓地走了出来。

    “弟子已从岑师所言,把话都同刘洎交代清楚了,剩下的便看他自己了。”李恪开口,先对岑文本道。

    岑文本道:“为了思道的事情,有劳太子了。”

    李恪笑道:“岑师吩咐,弟子照办便是,更何况正如岑师所言,刘洎此人无论才德还是品性,俱是侍中的极佳人选,岑师这么做也是在为弟子规划。只是岑师好意,这般费心,也不知刘洎会如何做,会不会从弟子之言。”

    岑文本道:“太子只管放心,思道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储君之位未定,他断不会从太子之言,可如今太子已入主东宫,他再随魏王已是无用,他是聪明人,看得清路的。”

    李恪道:“如此便好,王珪老迈,早不比以往,韦挺优柔,也难当大任,如今只要刘洎再一去,魏王在朝中已经难起风浪了。”

    岑文本站在李恪的身旁,看着西面太极宫的方向,对李恪道:“大势如此,一切可缓缓归矣。”

第一章 接风

    贞观十三年,冬末,长安城外。

    在长安城外十余里,有一处官道,此处官道乃长安城北面南往长安的必经之路,每日来往人众本就不少,又逢岁末,官道上的人便更多了。

    在官道一旁,身着便服,年不过十七八的太子中允岑长倩正束手站在路边,仔细地张望着,看向官道来人的方向,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玄色长袍,外披大氅,面容刚毅英武的中年男子在官道上策马而来,缓缓现身,在官道旁等候许久的岑长倩顿时来了精神。

    “苏大将军留步,苏大将军留步。”岑长倩连忙上前,拉住了中年男子的缰绳,对男子道。

    岑长倩乃太子少师岑文本亲侄,东宫属官,太子李恪的心腹,能叫岑长倩在此久候的也不会是常人,这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同为李恪心腹,岁末奉诏回京述职的左武卫大将军、卢山都督苏定方。

    苏定方识得岑长倩,见岑长倩在此,连忙下马道:“长倩不在宫中伴驾,怎的在此?”

    岑长倩指着不远处一辆马车,对苏定方道:“太子正在车中等候,大将军速去便是。”

    苏定方闻言,才知李恪竟是亲自来官道旁侯他了,于是连忙把马交给了岑长倩,自己快步上前,进了马车。

    果然,正如岑长倩所言,待苏定方进了马车后,正看见李恪坐在马车里,等着他。

    “末将苏烈,拜见太子。”苏定方进了马车,对李恪拱手拜道。

    李恪抬了抬手,热络地笑道:“定方快坐下,不必多礼。”

    苏定方依言,在李恪的身旁坐下,而后对李恪笑道:“末将远镇漠北,往来闭塞,得知殿下册封太子的消息时已是去岁入冬,那时末将知太子夙愿得尝,喜不自胜,只可惜路遥数千里,未能亲临道贺。”

    李恪笑道:“自己人,不必这般多的礼数,定方有这份心便够了。”

    接着,李恪又问道:“本宫回京一载余,近来漠北还安生吗?”

    苏定方如实回道:“一切安稳,末将用太子之策,以薛延陀、回纥、突厥三方制衡,如今的漠北唯大唐,唯太子之命是从。”

    李恪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漠北新定,人心不安,这两年多亏有定方在漠北坐镇,本宫才能真正地安心,漠北苦寒辛苦定方了。”

    苏定方道:“为将着正当如此,如何言苦。更何况太子于末将有知遇之恩,若非太子,末将现在只怕还是军中一小卒呢。”

    李恪问道:“你可是本宫专程在你侯你,是为何事?”

    苏定方道:“太子在此等候,想必是有要事吩咐。”

    李恪道:“不错,本宫正是有要事要交代你,今时不比往日了,如今本宫为储君,你为边帅,本王同你相交,日后也需谨慎些,已免朝中流言,伤及你我。”

    如今的李恪身为东宫储君,而苏定方乃是李恪旧部,又是节制漠北,手握重兵的边帅,未免旁人闻风参劾,李恪随意是不敢在东宫,在长安见苏定方的,故而今日在此等候。

    苏定方道:“太子思虑周密,末将明白,不知太子是有何事吩咐?”

    李恪道:“据本宫所知,你此次回京缘故有二,一为年末述职,但这只是次要的,月前前凉州都督李袭誉犯事,酒后因私愤仗杀番禾丞刘武,已被除职。李袭誉不过中人之资,难当大任,父皇也早欲替换,父皇此番专程下旨要你回京,恐怕是欲用你为凉州都督了。”

    苏定方闻言,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讶色,问道:“可是太子举荐?”

    李恪摇了摇头道:“不是本宫的意思,此事父皇只和中书省提过,圣旨已然草拟,本王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恐怕待你抵京后便会颁下。”

    苏定方不解地问道:“太子可知陛下调末将往凉州是为何故?”

    李恪不假思索地回道:“吐谷浑。”接着,李恪顿了顿又道:“自打吐谷浑战败后便被纳入凉州都督府辖下,确切地说是驻军吐谷浑外,借吐谷浑节制、平定吐蕃。”

    苏定方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吐蕃之事末将虽在漠北,但也有所耳闻,就在去岁初,我大唐应当还与吐蕃有过一战。”

    李恪道:“不错,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可谓横空出世的英主,其下又有以论科耳、尚囊、禄东赞等心腹能成辅弼,已成气候。定方自漠北而来可能还不知,就在几日前,高原上和田之南的羊同和泥波罗两国已向吐蕃称臣,吐蕃已为我大唐西南大患。”

    苏定方闻言,眉头微皱,对李恪道:“去岁中臣听得我大唐将士于松洲败吐蕃的消息,原本还当吐蕃已不成大患,没想到竟已至此。”

    李恪道:“去岁所谓大败,不过是吐蕃畏我大唐兵威,未敢硬撼而已,松洲一战吐蕃未动根基,军力尚存,绝不容小觑。”

    苏定方当即问道:“太子专程在此等候末将,必是就此事有所交代了。”

    已李恪今日的身份,偷偷摸摸地出城,赶到长安城外来见苏定方绝不会是只为了告知李世民将用苏定方为凉州都督这个消息,若只是传达消息何须李恪亲至,遣一人便可。

    李恪道:“不错,哪怕时至今日,我大唐朝堂,对于吐蕃其国仍是多有轻视的,吐蕃绝非寻常蛮夷,若只结军御,防备吐蕃不难,但要西征吐蕃,兵出高原却极是不易,明日大朝,父皇若传你朝堂奏对,你需早做准备,不可马虎应下。”

    听着李恪的话,苏定方也满满明白了李恪的意思,李恪既知西征吐蕃之难,李恪是担心苏定方不知吐蕃的深浅,在朝堂之上一口应了平定吐蕃之事,将自己陷入被动,这才专程来交代他,李恪这真是把苏定方看做自己嫡系心腹来照看了。

    苏定方应道:“多谢太子回护之情,末将知晓了,”

    苏定方行事稳妥,非是冒进之人,苏定方既应下了此事,自然是放在了心上。

    最后,李恪才又拍了拍苏定方的肩膀,对苏定方道:“本宫的根基在扬州,羽翼在并州和漠北,在陇右并无势力,你此番西镇便是最好的机会,是本宫在关陇打开局面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千万出不得差错。”

    苏定方闻言,当即应道:“太子放心,借凉州之事,臣必为太子打开陇右局面,不叫太子失望。”

第二章 一箭双雕

    李恪和以兰陵萧氏为首的江南世家交好,故而关陇门阀中除了弘农杨氏等寥寥数家外,余者从来不买李恪的账,今日这一步对于李恪而言确也是难得的机会,立足陇右,遥制关中。

    故而李恪也对此事颇为重视,以致甘愿亲自来长安城外见一面苏定方,面授机宜。

    李恪见完苏定方后便命人驾车回城,径直回了东宫,而当李恪回到东宫后,太子妃武媚娘正在光天殿中候着他。

    “三郎回来了。”李恪一进光天殿,武媚娘便迎上前去,对李恪道。

    “恩,其间可曾有人来宫中见我?”李恪点了点头,脱下外袍,递到了殿中侍婢的手中,而后走到了靠着火炉的锦塌上坐下,对武媚娘道。

    武媚娘回道:“大理寺少卿孙伏伽早先来求见三郎,被我以三郎身子不适,正在歇息给挡了回去。”

    李恪问道:“孙伏伽来见我所为何事?”

    武媚娘道:“倒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还不是和以往一样,是为几个案子复议之事请示三郎。”

    东宫奉李世民之命协理刑诉之事,理论上来说大理寺和刑部都属东宫统辖,大理寺事有不决的来请示李恪的意思也是应当的。

    李恪问道:“案子如何,可有什么错漏之处?”

    武媚娘回道:“并无不妥之处,我已经为三郎草拟好了回奏,三郎如往常照批了就是。”

    李恪道:“好,那便按你的意思来。”

    李恪说完,坐了半日的马车似已有些疲惫之态,便靠在锦塌上便慢慢躺了下来。

    武媚娘见状,慢慢走到李恪的身后,抬手为李恪轻轻按压着太阳穴,问道:“三郎可曾见到了定方?”

    李恪回道:“自然是见到了,该说的我已同他交代过了,明日朝会之上当无大碍。”

    武媚娘看着李恪的模样,眉宇间没有丝毫舒缓的意思,于是问道:“三郎似乎还在担心此事?”

    李恪道:“定方不比李绩、张公瑾,李绩和张公瑾他们虽然都是我的旧部,曾在我麾下效力,但却也都是天策府旧臣,虽与我亲近,朝上也会为我张目,但对父皇却也是忠心耿耿,父皇用他们自然放心。

    可定方随我多年,是我一手提拔的,定方是我的心腹,此事天下皆知,父皇为何会把定方突然从漠北调去凉州,实在是叫我费解啊?莫不是对我不放心,可父皇若是对我不放心,只管调了定方去内州便是,为何还去手握重兵的凉州呢?”

    凉州都督坐于武威,防备西北,节制陇右并河西数州兵马,再加之辖下的吐谷浑部,手握重兵,可谓西北武臣第一,李世民调了苏定方去凉州,也没有削势的意思,若说李世民想借此削弱东宫的势力,实在是说不通啊。

    武媚娘想了想,摇头道:“我以为父皇如此作为绝非是为了削咱们东宫的势,父皇既已立三郎为太子,便是有意传天下于三郎,总归是要给三郎培养些潜邸功臣的,父皇调马周、王玄策入东宫便是明证。”

    大唐立国二十载,无论是地方还是朝廷,威望极重又手握重兵的大将大有人在。

    李世民既有意在将来将皇位传于李恪,未免将来李恪登基后受功臣掣肘甚至威胁,在不威胁皇权的合理范围内就不会太过刻意打压东宫,打压亲近李恪的势力,叫李恪将来陷于被动,故而也不会在明面上打压身为李恪心腹的苏定方。

    李恪问道:“那媚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回道:“会不会是父皇之意本就不在东宫呢?”

    李恪不解地问道:“定方随我十余载,普天之下谁都知道定方和我亲近,父皇的意思若不在东宫,为何要提早调回定方呢?”

    武媚娘沉思了片刻,并未回答李恪的话,而是反问道:“三郎行伍多年,应当知道,西北军中将领,除开临时挂帅的各道的行军总管外,凡州部都督多为关陇人或宗室子弟,少有用河北人为都督的吧。”

    关陇贵族门阀本就是靠军功起家,势力最大,未免旁人威胁到自己,故而也最是排外,尤其是各地世家门阀对本州的军事首官都督的人选更是在意。

    自大唐立国至今,凡前往关陇一代统军的将领,除了临时挂帅出征的各道行军总管外,凡是常驻地方的各州都督,未免上下不和,都需斟酌人选,要么是用李道宗这样的宗室子弟,要么就是李袭誉这样的关陇子弟,少有旁人。

    苏定方是河北人,他若是去了凉州统军,凉州地方的世家门阀未必会买苏定方的帐,而且凉州世家门阀纵横,不弱关中,苏定方一个河北人去了,恐怕不易。

    “原来如此。”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的话,在短暂的思虑之后突然坐起身子,开了口。

    李恪对武媚娘道:“听媚娘之言,我似乎知道父皇为何要择定方为凉州都督了。”

    武媚娘接着李恪的话到:“关陇门阀垄断西北,权势过大,父皇多半已经有些忧心了,此番调定方前往凉州,说不得便有借此打击关陇门阀的意思。”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关陇门阀势力太大,凡潼关以西,三百余折冲府,折冲校尉并以上官职,八成都是关陇门阀的人在担着,父皇怎能放心。父皇此次借调定方为凉州都督的机会,多半是要给关陇门阀的人一个下马威了。”

    武媚娘道:“关陇门阀势力极大,然父皇开国创图已近二十载,昔年随父皇征战南北的大将,老迈的老迈,外镇的外镇,就算尚在长安的,也没有几人还能有定方这般心气和本事了,再加上定方背后有东宫支持,父皇不用定方,还能用谁?”

    正如武媚娘所言,当年随李世民征战开国的功臣大多已年近五旬,虽然余威犹在,但精力必是不及当年了,又如何能把他们放到陇右。要打破如今关陇的门阀垄断的局面,相较之下身后站着太子李恪的苏定方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一苏定方有功勋在身,无论能力还是名望为一凉州都督都绰绰有余;其二苏定方为李恪旧将,在朝堂之上有李恪相助,就算关陇门阀的人想为难他也需掂一掂自己的份量。

    李恪赞叹道:“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调定方为凉州都督,既换下空无作为的李袭誉,以期西定吐蕃,还能借定方和东宫的手来打压关陇门阀,父皇好手段,论及帝王心术,我终究比父皇还是嫩了些。”

第三章 奏对

    有些人,似乎对朝堂纷扰,门阀之争天生就有着极高的敏锐力,对时局的风向也有着极高的嗅觉,这些人便是天生的政客,而武媚娘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若是让武媚娘决断边州战事,武媚娘兴许有些畏首畏尾,踌躇不定,甚至端不清轻重,但对地方门阀,朝中重臣间的勾心斗角却能说地头头是道,李恪都远不及他。

    正如武媚娘所言,李世民调苏定方为凉州都督,坐镇西北、节制吐蕃只是其一,另外的一点就是李世民有意借此良机打压关陇门阀在军中的势力。

    自百余年间,凡都于长安的朝廷立国,多赖关陇门阀的扶持,西魏如此,北周如此,前隋如此,大唐亦如此,但同样的,西魏、北周和前隋的亡国同样离不开关陇门阀势力的摧残。

    北魏末年六镇起义,枭雄尔朱荣振臂一呼,北魏大厦将倾,尔朱荣以河阴之变夺大权,但却不慎死于小儿元子攸之首,尔朱荣死后,北魏一分为二,作东、西魏,东魏都于邺城,而西魏则都于长安。

    西魏建国后,功臣宇文泰权倾朝野,为对抗高欢主导的东魏,宇文泰立八柱国,下分权势,得到了关陇军事门阀的支持,于是取西魏而代之,建国北周。

    而北周传国数代后,宣帝宇文赟病故,留幼子宇文衍为帝,杨坚辅国,而杨坚狼子野心,趁机专权摄政,除北周掌权宗室,得到了关陇门阀的支持,一举取代北周,建隋称帝。

    而前隋建国后,杨坚、杨广父子吸取北周亡国教训,欲行科举,亲庶族,削关陇门阀势力,但却因隋炀帝三伐辽东彻底激化了朝廷和关陇门阀的矛盾,其后隋炀帝为避关陇门阀锋芒,出走扬州,叫李渊寻得空子,取了关中,建唐代隋。

    可以说,这百余年间,关陇门阀便是主导天下走势的重要推手之一,推动着风云变幻,改朝换代,而有这样的一股势力在,李世民又怎会安生。

    以武起家的关陇门阀强盛百年,如今因李世民强势,在军中威望极高,而稍显消颓,但却未动其根基,如今的关陇军府仍旧是关陇门阀的天下。

    关陇门阀之强,绝非几载间便可削弱,为避免重走前隋老路,更不可下猛药,只能徐徐图之,这是需要二十载,三十载,甚至数代帝王的心力,才可成事,而现在,连遭变故的李世民显然心力不及往年,有意将此事再交由年富力强的太子李恪去做了。

    太极宫,甘露殿,内殿。

    拜苏定方为凉州都督,防备吐蕃,本就是李世民和诸位宰相商议后的决定,圣旨都已草拟,剩下的不过都是流程而已,朝堂之上简单的几句奏对,便定下了苏定方为凉州都督之事。而此事之后,众人散去,却唯独李恪被李世民留了下来。

    正如武媚娘所言,李世民此举是有意由东宫出面打压关陇门阀,而且此事干系重大,出不得差错,故而李世民并没有瞒着李恪的意思。

    “恪儿,你可知为何为父突调苏定方为凉州都督?”李世民开口便对李恪问道。

    对于李世民的心思,李恪虽然已有揣度,但有了武媚娘的提醒,李恪不至于失了分寸,从来帝王最不喜旁人揣度到自己的心思,李恪和李世民虽是父子,但李恪也需谨慎几分。

    李恪点到为止地回道:“近年来吐蕃渐盛,已威胁到我大唐西南,而李袭誉才略不佳,又坐事被贬,父皇调苏定方为凉州都督当是为了防备吐蕃。”

    李世民接着问道:“那为何朕不调他去松洲,而偏却是凉州呢?”

    李恪回道:“松洲往西进军不易,太过被动,吐蕃与我大唐之战,必在青海而不在川蜀,松洲只是屏障,而凉州才刀锋。”

    李世民笑道:“不错,确是不错,你能看到这一步,也算是眼界和武略都是极佳了。其实若不论身份,你才是平定吐蕃的最佳人选,但你身为太子,自当坐镇长安,也不可外镇。”

    李恪道:“儿臣不过纸上谈兵罢了,运筹帷幄,临阵指挥之道儿臣要学的还多。”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是储君,将来是要做我大唐君王的,你要学的可不止是这些,更要习得帝王心术。”

    李恪看着李世民,道:“儿臣不知父皇之意。”

    李世民道:“为父调苏定方赴凉州,防备吐蕃只是其一,更有借此试探、打压关陇门阀的意思,关陇门阀掌权太久,太重,若不早作节制,早晚必生乱子。”

    李恪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关陇、河西一带军府少有河北人任折冲校尉、都督等要职的,父皇此番命苏定方前往,原是有意敲打关陇门阀,只是...”

    李恪说着,似乎有些担忧,又对李世民道:“只是关陇门阀势大根深,轻易动不得,父皇突然这么做会不会惊到他们,逼得他们反弹?”

    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张手对李恪道:“朕虽非大唐高祖,但亦是开国天子,大唐江山半出我手,大唐军中上下,无论将帅,皆以朕之皇命马首是瞻。你英果类我,也是少年从军,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难道咱们父子还会怕了关陇门阀不成?”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似乎瞬间明白了李世民在此时就动关陇门阀的缘故和底气。

    唐史之上的李世民,在位期间并不曾大动过关陇门阀的势力,既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大唐内外征战还需仰其力,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李世民的太子人选。

    若无李恪,继位为大唐太子的本该是晋王李治,但李治性情文弱,不精武事,多半压不住关陇门阀,李世民怕身后生乱,自然不敢轻动。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有李恪为太子,李恪少年从军,行伍出身,不弱李世民,就算将来李世民不在了,李恪一样镇得住朝局,李世民没了后顾之忧,自然就敢动手了。

    一人为雄主,便可改天换地,父子俱为英主,还有何不可为?不敢为?

    李恪道:“那待苏定方西行之官之时,可要儿臣出面相送?”

    李世民点了点头:“苏定方是你提拔上来的,你去送送他也好,正可敲山震虎。”

    关陇门阀之衰落原是五十年后,武则天称帝,大举屠刀,大兴科举,提拔庶族之后的事情,但现在因为李恪在,这把屠刀要举地更早些了。

第四章 禄东赞

    原本依李恪的意思,他为储君,苏定方为边帅,他轻易是不便在京中见苏定方的,但如今却不同了,如今李世民向李恪表明了自己的用意,那李恪和李世民就需当着关陇门阀的面表露出对苏定方此行的支持,才能叫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李世民下旨,而李恪则亲自送行,只要关陇门阀知道这样的消息,他们自然就清楚了李世民父子的态度。

    长安城,天街。

    “年关将至,再有不到一月便是新年元日了,正是阖家团聚之时,本不该此时使你西行,但李袭誉已被罢官免职,凉州乃西北重镇,不可无帅,只能辛苦你了。”天街之上,李恪和苏定方策马并肩而行,李恪当先开口对苏定方道。

    苏定方回道:“太子言重了,陛下和太子命末将急赴凉州是对末将的信任,末将感激尚且不及,又何来辛苦一说。”

    李恪道:“定方此去凉州,长安家中之事不必忧心,本宫已经行文弘文馆,明岁之初庆节便可入弘文馆坐习,和宗室并功臣子弟一同习文,有一众大儒教着,必不会差了。还有府上若有什么事情,只管使夫人或庆节来寻太子妃便可,不必客气。”

    苏定方随李恪自突厥南归后方才成家,可谓中年得子,其长子庆节年才八岁,还是孩童,李恪担心苏定方在外思及幼子,多有忧心,故而有此一言。

    苏定方笑道:“犬子年幼,末将最担心的便是犬子,如今有了有殿下这句话,末将再无后顾之忧。”

    “如此便好。”

    李恪点了点头,又对苏定方问道:“定方此次西去,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苏定方并未直接回李恪的话,而是顿了顿,先问道:“吐蕃高原,当真便如太子所言这般难登吗?”

    苏定方是河北人,本就是悍勇之将,再加之他在大漠多年,戍边苦寒之地,在他自己看来,什么样的艰难环境他没有经历过,区区一个吐蕃为何便叫李恪如此谨慎。

    李恪回道:“本宫所言,没有丝毫虚夸,高原之上的真实情况甚至可能比本宫说的犹有过之。就在月余之前,执失思力曾奉父皇之命遣一队斥候扮作商旅前往高原查探,结果二十余人上了高原,还没到逻些就已经病重过半,活着回来的不过三人。”

    苏定方听着李恪的话,脸色慢慢地凝重了起来。

    执失思力是自京中调去的,那他所率的士卒自然就是大唐最为精锐的禁军,而斥候又是禁军中最是精锐,体况最好的,若是连禁军斥候都遭不住高原气候,那旁人便更不成了。

    苏定方思虑了片刻,回道:“若是如此,末将以为当先练兵马,而后熟知地形,当徐徐图之。”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本宫便放心了,吐蕃之中虽尚无名将,但亦不可轻视,要定吐蕃,其难更胜薛延陀。”

    苏定方应道:“末将清楚,末将谢殿下提点。”

    ——————————————

    李恪送着苏定方出城,正在谈论着吐蕃之事,而就在此时,李恪正一抬眼,恰巧便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队身着吐蕃服饰的吐蕃男子正迎面而来,而在这对吐蕃人的最前,正是礼部侍郎长孙冲。

    李恪看到了长孙冲,长孙冲自然也看到了李恪,长孙冲见得李恪和苏定方当面,下马拜道:“礼部侍郎长孙冲拜见太子,拜见大将军。”

    李恪抬了抬手,示意长孙冲起身,好奇地对长孙冲问道:“子敬,这些是何人?”

    长孙冲起身回道:“这些都是今岁吐蕃前来我大唐朝贡的吐蕃使节。”

    去岁之初,吐蕃东侵,大唐与吐蕃在松洲一战,吐蕃畏大唐兵锋而退,而此战之后吐蕃便遣人求和,这些人便是求和后松赞干布遣来朝贡的使节了。

    长孙冲之言才落,这些吐蕃人哪还不知李恪的身份,李恪身前的吐蕃使节便连忙一齐行吐蕃礼节,对李恪伏地拜道:“外臣等拜见大唐太子。”

    李恪点了点头,着下拜的吐蕃使节起身,而后待他们起身后,李恪放眼望向了他们,就在他们的最前,领头的一个神态和蔼,留着长须,身形高壮的中年男子一下子就吸引了李恪的注意。

    长孙冲看着李恪正盯向此人,于是对李恪介绍道:“太子,这位便是受吐蕃赞普前来拜见陛下的使臣禄东赞。”

    李恪抬了抬手,示意长孙冲不必多言,而后笑道:“子敬无需多讲,这位使节本宫恐怕比你更熟悉,加布噶尔家子弟,吐蕃大相芒相松囊之子禄东赞,本宫说的可是?”

    李恪之言一出,不止是长孙冲神色惊讶,禄东赞脸上的讶色更重,谁能想到,堂堂大唐太子,竟会对吐蕃臣子禄东赞的底细如此熟悉。

    禄东赞问道:“太子也知外臣?”

    李恪道:“阁下三回舌战,逼娶泥波罗光胄王之尺尊公主,本宫岂会不知。”

    禄东赞为松赞干布舌战光胄王,逼娶尺尊公主之事在吐蕃确也是要事,在高原传之甚广,李恪知道此事也不奇怪,若是李恪因此在对禄东赞有所熟悉,也在常理之中,禄东赞倒也安心了几分。

    禄东赞谦虚着笑道:“外臣能为赞普迎娶尺尊公主,多赖吐蕃能臣琼波邦色出策,外臣不过跑跑腿罢了,叫太子见笑了。”

    禄东赞本是谦虚之语,也是不希望李恪太过关注自己,但李恪听了禄东赞的话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李恪对禄东赞道:“阁下所言差矣,琼波邦色仗着手握后藏势力在吐蕃拿大,看似权倾朝野,连你们赞普都要让他三分,实则暗地里早就为赞普所不容,早晚必亡,倒是阁下你,一向和你们赞普交好,引为肱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恪的话入耳,禄东赞脸上的笑意顿时隐去了,禄东赞抬头看着李恪的模样,如视鬼魅。

    李恪方才多言,是多少吐蕃高官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何李恪一个外人,身在数千里之外,竟能对吐蕃的机密之事这般清楚?

    一瞬间,禄东赞不只觉得李恪其人高深莫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此行来长安是否妥当了。

第五章 禄东赞之忧

    一次在天街之上的偶遇,让原本对长安之行信心满满的禄东赞顿时担忧了起来,仿佛前路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琼波邦色,吐蕃后藏地区的执政官,后雪区最大的实权者,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有意取象雄国,而象雄毗邻后藏,故而松赞干布和吐蕃朝廷对琼波邦色多有依仗,对他也一向放纵。

    但琼波邦色强权,甚至一度无视松赞干布的权威,对禄东赞之父芒相松囊的大相之位更是垂涎已久,吐蕃上下对琼波邦色都颇多微辞,只是碍于其权势一时间还动不得。

    松赞干布早晚必杀琼波邦色,此事禄东赞确信无疑,但只以眼下的局势,琼波邦色还是表面上的赞普宠臣,李恪怎会知道其中的辛密,还知道的这般详细。

    大唐太子,唐廷未来的国君,居然对西南一隅的吐蕃如此关心,如此熟悉,这种被大敌死死盯着的感觉叫禄东赞觉着如坐针毡,片刻都待不安稳了。

    禄东赞和李恪分开后,心中还一直在想着此事,始终觉着有些不安,于是还是开口对长孙冲问道:“看方才太子出城,不知是为何事?”

    禄东赞的意思,长孙冲隐约也有猜度,长孙冲笑着回道:“看太子的模样,当是为苏将军送行吧。”

    苏将军?禄东赞既然为使,来大唐前还是做过功课的,他虽然不识得苏定方,但大唐朝堂姓苏的将领本就不多,能叫李恪亲自送行的就更少了,那这个苏将军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了。

    禄东赞问道:“这位苏将军可就是平定薛延陀的左卫大将军、卢山都督苏定方?”

    左右苏定方为凉州都督也不是什么秘密,长孙冲笑着摇了摇头便回道:“苏将军是左卫大将军不错,但已经不是卢山都督了,现在苏将军是凉州都督,掌西北边州军务。”

    禄东赞听着长孙冲的话,心里一揪,凉州都督驻防西北,节制吐谷浑,主要防备的就是吐蕃,禄东赞没想到方才和他擦肩而过的竟然就是他们的对头。而且看方才李恪和苏定方的模样,显然是极为亲近的,禄东赞不禁对苏定方这个新任的凉州都督多了几分担忧。

    禄东赞又接着问道:“长孙侍郎,方才听太子的话,似乎对咱们吐蕃很是熟悉呀。”

    长孙冲回道:“那是自然,太子乃英武之人,熟知国事,对大唐边州四夷也颇多了解,吐蕃自然也不例外。”

    李恪其人,禄东赞到长安前便已经仔细熟悉过了,少年为质,淮南治水,河东平乱,鼎定漠北,而后以庶子立嫡,入主东宫,可谓传奇。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和李恪年纪相仿,甚至比李恪还要年长上两岁,吐蕃人都说松赞干布是天纵英才,吐蕃圣主,远胜历代君王,就是禄东赞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就在刚才见了李恪一面后,禄东赞产生了动摇,似乎大唐的储君李恪还要更胜松赞干布几分,至少李恪给禄东赞的压力,是松赞干布都不曾给过他的,禄东赞原本心中野心勃勃的计划也多了几分动摇。

    原本在禄东赞看来,李世民确是天下雄主,在李世民统领之下的大唐当世无双,兵锋无匹,吐蕃万非其敌。但禄东赞和松赞干布都比李世民更加年轻,李世民在位,他们自然动不得大唐,可一旦将来李世民不在帝位了,那便是他们的东入大唐的良机,可现在看来又确非如此了。

    李世民他们惹不起,似乎也同样惹不起李恪,禄东赞脑海中回忆着方才样貌俊秀,在谈笑间却锋芒毕露,双目如电,似能看透人心的李恪的模样,如果有的选,禄东赞是万万不愿和这种人为敌的。

    禄东赞和吐蕃使团随长孙冲在鸿胪寺安顿妥当后,待大唐的官员一走,禄东赞便连忙寻来了此次朝贡的副使桑布扎,叫到了自己屋中。

    桑布扎和禄东赞极是熟稔,也都不是第一次为使了,当年松赞干布逼娶尺尊公主之时,便是他和禄东赞为使的,也算是老搭档了。

    “方才我们在路上见过的太子李恪,你可还记得?”禄东赞上来便对桑布扎问道。

    桑布扎回道:“自然记得,这位太子殿下叫人觉着有些琢磨不透,恐怕对我们吐蕃也不太友善。”

    禄东赞道:“唐人皆知,大唐太子尚武,当年灭薛延陀之战就是他一力主导的,他能成为太子与灭薛延陀之功也有莫大的关系。方才看他所言,似乎对我们吐蕃很是熟悉。”

    桑布扎问道:“李恪对于我们吐蕃确是熟悉地有些过了,既然还知道琼波邦色和象雄的事情,赞普欲伐象雄,国中知道此事的人可不多啊。”

    禄东赞到:“你说大唐在我们吐蕃国内是不是有细作?”

    桑布扎道:“若是吐蕃真有李恪的细作,恐怕还是赞普身边的重臣,否则绝不可能知道此事。”

    吐蕃欲取象雄是大事,更是绝密,整个吐蕃上下知道此事都不会超过十个人,而且都是赞普心腹近臣,李恪何以为知道此事?李恪自然是有眼线安插在了松赞干布的身边,而且还是高官近臣。

    禄东赞点了点头,担忧道:“若是如此,那我吐蕃危矣,你即刻将这个消息传信告知赞普,要赞普仔细彻查身边的每一个人,切不可放过唐人的细作。”

    吐蕃将来是要和大唐交锋的,若是松赞干布的身边近臣中竟然还有李恪的细作,这还了得。禄东赞不知自己这封信送回吐蕃能不能挖出那个“细作”,但因为这封信整个逻些城都该闹得鸡犬不宁了。

    禄东赞说完,又对桑布扎问道:“李恪的喜好,你可还知道?”

    桑布扎道:“你可是有意结好收买李恪?”

    禄东赞摇了摇头道:“他是大唐太子,唐廷的储君,收买他恐怕不易,但若是能见他一面,至少也能打探些底细,探探风声,知道他对于我们吐蕃的态度,若是能和他交好,就是最好了。”

    桑布扎回道:“听唐人说,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最喜好美色,最爱去的地方是青楼妓馆,可咱们来此未带美人,而且这位太子殿下阅人无数,咱们吐蕃的美人也未必能入他的眼啊。”

    禄东赞想了想道:“李恪既然喜好美色,常去青楼妓馆,想必平日的花销是不少的,唐廷太子的每日开销都受朝臣监管,想必他的手头也不会太宽裕,你准备一下,咱们送他些珍宝便好。”

第六章 拜府

    现在的李恪只是太子,而非君王,故而大唐江山还远不是他说了算的,李恪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只有东宫还有各处别苑,还有每岁李世民送下的赏赐而已。

    但实际上李恪的家底却丰厚地叫人折舌,民间能做的最赚钱的买卖无非就是盐,而天下用盐半出东南,而东南的盐又有大半是掌握在李恪的手中,李恪手中有这样一座取用不尽的金山,他的豪富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更何况,李恪除了盐行外,漕运、粮行、青楼等日进斗金的买卖他也丝毫不缺,可以说,漫天下能跟李恪比一比身家的人真的不多,当然这些都是为人所不知的。

    次日上午,巳时中,禄东赞带着一箱自吐蕃带来的珍宝前往东宫拜见李恪,他专门挑着这个时候也是有讲究的,既不会太早,耽搁了李恪早间的安排,也不会太迟,在午前留足了时间可以和李恪相谈,慢慢地打探李恪的意思。

    禄东赞原本想着自己堂堂吐蕃使节,拿着厚礼前往拜见大唐的太子,想要如东宫的宫门,而后和李恪详谈本不是难事,但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也高估了这箱珠宝的分量。

    “外臣吐蕃使节禄东赞,特来拜见大唐太子殿下,还望将军通禀。”东宫门外,禄东赞一身吐蕃衣着,带着随从,向东宫门外守卫的校尉拱手道。

    禄东赞才一开口,东宫卫率看着禄东赞的一身吐蕃衣着,听着禄东赞的话,眉头已经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自李世民登基,北定突厥以来,大唐外战连战连捷,威服海内,像去岁吐蕃这样大举兴兵叩边的这些年来恐怕还是第一个,大唐将士又怎会待见吐蕃使臣。

    不过大唐到底是礼仪之邦,心里兴许有所鄙夷,脸上的神情也不会太好看,但毕竟是外邦使节,不可怠慢,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东宫卫率点了点头,对禄东赞道:“太子正在宫内,但恐忙于旁事,请使节随我先往偏殿等候,待我通禀一声,”

    禄东赞倒也客气,闻言忙谢道:“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说完,禄东赞便跟着东宫卫率进了东宫。

    东宫卫率将禄东赞请进了东宫的偏殿,便往内殿向李恪通禀禄东赞来访的消息了,而后待禄东赞坐下后又有婢女给禄东赞上了茶汤,请他在偏殿中稍坐静候。

    东宫礼节上的功夫做的是分毫不差,叫人无可指摘,但禄东赞等着的结果却不太尽如人意。

    禄东赞是巳时中刻进的东宫,他在东宫的偏殿一直坐着,坐到了临近午时,却还是没见着李恪的身影,碗中的茶汤倒是换了一轮又一轮,给已经腹中空空的禄东赞灌了个水饱,就快能张口漾出水来了。

    东宫的婢女只说李恪身有要事,就让禄东赞在这边等着,禄东赞虽然心中有些焦急,但也不敢使人前去催促,就这么枯坐了许久。

    终于就在禄东赞腹感饥饿,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恪姗姗来迟,终于是到了。

    “宫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时脱不开身,还望使节勿怪。”李恪一进偏殿,看着正在殿中坐着的禄东赞,拱手笑道。

    禄东赞见状,连忙起身,对李恪拜道:“外臣吐蕃使节禄东赞,拜见大唐太子。”

    李恪亲自扶起禄东赞,脸带笑意,热络道:“东赞客气了,快快起身。”

    “谢太子。”禄东赞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待禄东赞起身后,李恪竟亲切地拉着禄东赞的手臂,对禄东赞问道:“东赞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吧,在长安可还住的惯?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直管同本宫讲,本宫给你另行安排。”

    禄东赞回道:“外臣在鸿胪寺住着很好,有劳太子费心了。”

    李恪笑道:“东赞不必客气,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大唐一向最是好客,东赞自吐蕃不远万里来此,本宫自当款待清楚才好。”

    李恪对禄东赞很是热情,与昨日截然相反,仿佛禄东赞不是吐蕃外臣一般,若是有不明就里的看了,禄东赞反倒像是李恪的门下了。

    李恪又对禄东赞问道:“东赞此番来见本宫是为何事?”

    禄东赞听着李恪的话,丝毫不敢因为李恪的热络而有半分的大意,禄东赞小心地陪着笑,对李恪道:“外臣久慕太子盛名,早欲前来拜见,与太子相交,今日特备上薄礼,斗胆上门,还望太子勿要嫌弃才好。”

    说着,禄东赞命身后的侍从将装满了珠宝的箱子抬上,放到了李恪的跟前。

    李恪看着禄东赞抬上的箱子,也能猜到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笑了笑,对禄东赞道:“本宫本也有一事相同东赞讲,但原也不知妥不妥当,但如今听了东赞的话,本宫就放心了。”

    禄东赞闻言,只当是自己送礼已经有了成效,忙道:“太子只管吩咐。”

    李恪道:“本宫府上尚缺太子家令一人,父皇一直要本宫物色,但本宫在朝中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直到昨日本宫见了东赞,才觉着与东赞相见恨晚。东赞文才武略俱佳,行事又细致稳妥,岂不正是东宫家令的最佳人选,本宫欲上请父皇,拜东赞为太子家令,不知东赞可愿屈就?”

    李恪的话传进禄东赞的耳中,禄东赞一下子愣在了当场,他千想万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恪开口竟然是同他将这些话。竟是要拉拢他到东宫为官。

    禄东赞对李恪的话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云了。

    李恪见状,接着道:“看东赞的模样似乎觉着有些为难,东赞不必担忧,只要你开口,本宫即刻下令征诏,父皇那边必是允准的,至于你们赞普那边本宫也会亲自行文解释清楚,想必赞普也不会为难于你。”

    李恪似乎表现地很是积极,大有就等着禄东赞点头,便要禄东赞走马上任的意思了。

    李恪突如其来的拉拢打乱禄东赞所有的计划,原本禄东赞想好了的说辞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禄东赞忙回绝道:“外臣是吐蕃人,族亲都在吐蕃,虽为使节来大唐朝贡,但并无去国留居的意思,而且赞普对外臣更有大恩,外臣又岂能相负。还望太子体谅,外臣恐没有侍奉太子的福分。”

    李恪听着禄东赞的话,眉头微皱,似是极为惋惜道:“难得你我一见如故,若是如此,那实在是可惜了。”

第七章 和亲

    当禄东赞和李恪把臂言欢后,李恪亲自出面将他送出了东宫,就在禄东赞出了东宫大门后,他的脑袋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搬了一箱珠宝,从巳时等到午时,等了大半个上午,喝了一肚子的水,到了饭点了,饥肠辘辘的禄东赞连顿东宫的午膳也没有混上,而且李恪显然也没有款待他的意思。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李恪亲自出面拉拢禄东赞,并且授以太子家令这样的心腹之位,禄东赞给李恪回绝了,他自己也不便再留在东宫,在李恪面前晃悠了。

    禄东赞站在东宫门外,抬头看着头顶上晒地眼睛发花的艳阳,一阵恍惚,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为何会在此处了。

    “东赞大人,大唐太子的意思如何?”禄东赞一出东宫的门,桑布扎便连忙迎了上去,急切地对禄东赞问道。

    禄东赞叹了口气,摇头道:“大唐太子做事如天马行空,更无章法,他的意思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啊。”

    禄东赞也是谨慎之人,自然不会把李恪拉拢他,欲拜他为太子家令的事情告诉桑布扎,以免平白生事,传到了松赞干布的耳中也是麻烦。

    桑布扎看着禄东赞双手空空如也地回来,于是接着道:“太子受了咱们的礼,想来也不会再同我们为难吧。”

    大唐是礼仪之邦,最重礼节,禄东赞携重礼上门拜访,李恪既然受下了礼,便该讲规矩,不再同他们为难才是。

    常理确是如此,可禄东赞回想着方才李恪的态度,却又不是很有底气,李恪收礼收地确实干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但李恪收了吐蕃的礼后反手便挖了吐蕃的墙角,要把吐蕃使节禄东赞收入东宫门下,这样不像礼仪之邦干的事情啊,禄东赞对李恪其人也不是很有信心了。

    禄东赞虽然是吐蕃人,但对中原文化却倾慕万分,他生于吐蕃权贵之家,自幼便借着家族便利得了许多华夏典籍,对《论语》、《孙子兵法》、《孟子》等百家著作更是如数家珍,故而禄东赞对此次长安之行原是满怀期待的。

    昨日禄东赞先见了礼部侍郎长孙冲,长孙冲待人宽和,敦儒有礼,确是禄东赞所想中的唐人模样,但自打之后见了李恪后,禄东赞惊奇地发现,大唐的月亮似乎也没有比吐蕃更圆。

    禄东赞道:“咱们送的礼太子是收下了,但太子其人着实是有些倨傲,恐怕未必把我们看在眼中,我们想要借助他来向唐廷使力,恐怕是不行了。”

    桑布扎闻言,担忧道:“太子乃大唐储君,尚且如此,那赞普交代的和亲之事又该如何?”

    其实此次桑布扎和禄东赞来大唐,朝贡只是其次,他们还带着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和亲。

    前些年吐蕃曾向大唐和亲,求娶公主,但却被李世民给回绝了,此后还因此掀起了松洲之战,松洲之战虽然最后以吐蕃撤兵而结束,但吐蕃和松赞干布求娶公主的心却没有死,此番禄东赞为使,便是为了再次向大唐求娶公主。

    禄东赞想了想,对桑布扎道:“李恪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他的意思未必就是皇帝的意思,我们不必太过在意李恪的话,还是待明日见了唐皇再说。”

    ——————————————

    禄东赞自东宫偏殿离去,走后,太子妃武媚娘从偏殿的里屋缓缓走了出来。

    “原来这个就是吐蕃人,除了稍黑些,倒是和我们唐人长地一般无二,也没有太多新奇。”武媚娘出来便对李恪道。

    李恪道:“吐蕃人本就是西羌人迁徙而来,除了习性与咱们唐人不同,别无其他。”

    原来武媚娘此前从未见过吐蕃人的模样,觉着好奇,故而在李恪接见禄东赞的时候便躲在偏殿观望,待禄东赞走后这才出来。

    李恪对武媚娘问道:“你也在殿内看了许久了,方才的事情,媚娘怎么看?”

    武媚娘玩笑道:“别的媚娘不知,但只看他们送的礼,便是对三郎的喜好不甚了解了,他们有事求于三郎,便该早下些功课,送美人岂不比送财货来地好?”

    李恪笑着回道:“他们万里来此,风尘仆仆,哪里带来的美人,更何况天下谁人不知太子妃媚娘天生绝色,本宫又不喜旁人,谁还敢往东宫塞人?”

    大唐宗室子弟,无论是亲王还是郡王,凡是成年的诸王无一不是妻妾成群的,唯只有李恪一人,虽有风流之名在外,实则却自律地厉害,除了自幼便跟随李恪的丹儿,武媚娘和李恪成婚至今李恪都不曾纳过一个外人。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脸上笑意更重了,这才对李恪道:“三郎方才所为做得极好,吐蕃狼子野心,既能侵我大唐一次,便能侵第二次,未免日后麻烦,留有口舌,三郎不与他们深交是对的。”

    李恪道:“媚娘所言正是我所想,吐蕃虎踞西南,吞并高原各国,待他羽翼稍丰后与我大唐早晚必有一战,确是不宜与他们深交。”

    武媚娘闻言,指着殿中的一箱子珍宝,不解地对李恪道:“三郎既有意疏远吐蕃使臣,为何又要收下他们的东西?”

    李恪走到箱子的旁边,蹲下身子缓缓打开了身前的木箱,果然,入眼的便是满箱的象牙雕器,金玉珠宝,乍一看也晃眼地很。这些东西若是给其他人,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可李恪和武媚娘见多了世间珍宝,这些东西落在他们的眼中也就平平无奇了。

    李恪指着这箱珠宝,对武媚娘问道:“你说我若是把这箱珠宝上缴给父皇,父皇会怎么看吐蕃,怎么看禄东赞?”

    武媚娘闻言,哪还不知道禄东赞的意思,李恪这是要禄东赞在李世民面前难堪了。

    武媚娘笑道:“方才三郎还想着要征召禄东赞入东宫效力,现在转了身就翻脸不认了吗?”

    李恪道:“他已拒了我,又不能为我所用,我又何需在多去顾及他。”

    武媚娘好奇地问道:“方才三郎以征辟禄东赞入东宫为官之事堵他的嘴,难道就不怕他当真一口应下吗?太子家令这般要职,哪能轻易许于一个不知深浅的番邦人。”

    武媚娘所言自然在理,太子家令干系重大,若用一个番邦人总觉着有些不妥,但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却摇了摇头。

    李恪道:“我说的征辟他是真的,禄东赞之才,冠绝吐蕃,就是中原也罕有能比的,他若是真心为我所用,我何惜一个太子家令,就是将来拜相也无不可。”

    李恪识人向来精准,但武媚娘没想到李恪对禄东赞的评论竟如此的高,武媚娘惊讶道:“难不成在三郎眼中,禄东赞竟能比肩房、杜二相吗?”

    其实禄东赞此人文武双绝,吐蕃立国开业,无论是安定朝堂还是南征北战,都多赖禄东赞之功,没有禄东赞就不会有日后能与大唐争锋的吐蕃。

    房、杜二相虽是天下名臣,但在李恪看来,禄东赞于吐蕃之功,绝非房、杜中一人可比,应该是房杜加上李靖,再加上长孙无忌才是,但这些东西李恪自不会和武媚娘细说。

    李恪只是笑了笑,回道:“也许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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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