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权万纪之死
李承乾和权万纪在此牵扯了些时候,权万纪觉着是李承乾给他设了圈套,故意要他难堪,而李承乾觉着是权万纪已经将称心锁拿,欲送到宫中弹劾于他,终于就在此时,赵节到了。
如果说之前李承乾哪怕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权万纪未能拿下称心的话,那赵节带回的消息便彻底打破了李承乾的期望。
“兰陵坊那边的情况如何?”李承乾见赵节上前,连忙对赵节问道。
赵节靠着李承乾的耳朵,小声地回道:“别苑的门已被破开,眼下别苑中空无一人,里院的内室中更是只见两摊血迹,恐怕人是被拿去了。”
“什么!”李承乾面露讶色,惊讶道。
正如赵节所言,兰陵坊别苑中的人除了称心,还有六七个撷玉楼送来,专门在别苑中伺候称心的侍婢,可如今这些侍婢和称心都不见了踪影,而且在里院的内室还多了两摊血迹,这多半也是权万纪在捉拿称心时,称心不从,被打伤留下的。
“权万纪,把人给本宫交出来!”有了赵节的话,李承乾越发笃定了称心已被权万纪拿了,李承乾指着权万纪,怒喝道。
古有云之:“刑不上大夫”,更何况权万纪还并无过错在身,权万纪本就被戏耍了一遭,又被李承乾临街当众喝骂,权万纪的暴脾气岂能受此折辱。
权万纪当即道:“臣不知太子要的是什么人,也交不出来,太子若要人,臣是没有的,太子只管问陛下要去便是,且叫陛下来断一个是非曲直。”
权万纪不过一时急怒所言,抬出了李世民来压李承乾。
权万纪未拿到称心,故而也无从弹劾李承乾,权万纪的本意不过是反讽李承乾而已,要李承乾好自为之,否则他便要上禀李世民,当街无故为难大臣了,但这话传到李承乾的耳中,可就不是这个味道和意思了。
权万纪所言岂不正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权万纪这是密令人压着称心进宫了吗?否则为何权万纪要李世民来断这个公道。
此事若是闹到了李世民那里那还了得?那他的太子之位便不用坐了,李承乾当即下令道:“来人,把权万纪给本宫拿下。”
李承乾一声令下,后排李承乾带来的突厥人举起弓箭指向了权万纪并一众仆从,前排的东宫卫率便要上前拿人,但权万纪倒也刚直,是个硬骨头,看着举箭的突厥人和上前的东宫卫率,也是巍然不惧。
权万纪指着东宫卫率,喝骂道:“我乃陛下亲封之太子家令,岂是你们能拿的。谁敢拿我谁便是谋逆,我看谁敢动手。”
汉、晋之时,诸王分封,便有国相,由中央朝廷所命,任于地方,辅弼亲王,既是为佐治国政,更是为监察诸王,节制地方。故而凡汉晋两朝诸王谋反,若国相不能从逆,必先杀国相,而后才能起兵。
而唐不行分封,故也无诸王国,也无从置国相,只置王府长史并家令,长史主外,家令主内,而长史和家令便分担了以往国相职责,其中自也包括监察诸王,亲王如此,太子亦是如此。
所以严格来说,权万纪不止是李承乾的人,更是李世民的人,无论李世民有否这样的意思,在官制上权万纪都是奉李世民之命安插在东宫的人。
太子家令虽在东宫治下,但任免却只由皇帝,太子动不得他,故而东宫的人,包括太子李承乾在内,谁敢动权万纪,还真就跟谋反无异。
权万纪之言一出,不止是东宫卫率,就连李承乾也有些逡巡了,谋反的名头太大,谁都扛不起。
卫率不敢上,都纷纷看向李承乾,李承乾也不敢下令,局面一时间就有些僵住了。
堂堂太子,在权万纪的面前也仍旧不敢造次,权万纪看着自己震慑住了太子,脸上怒色缓和,不禁也多了几分得色和笑意。
但权万纪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来得及绽开,因为就在相距权万纪一百余步外的不远处,一个停在街角看似不起眼的马车上,一个人正坐在马车中死死地盯着权万纪,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楚王李恪的卫率统领薛仁贵。
薛仁贵盯着权万纪,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权万纪的咽喉,看着权万纪仿佛看着一个死人。毕竟一百余步,这个距离对寻常人来说自然是远了,但对薛仁贵而言,却是手到擒来。
张弓搭箭,就仿佛薛仁贵每天做的那般,行云流水的动作,随着“咻”地一声破空声响起,志在必得的一箭便自薛仁贵的手中飞出,直奔权万纪而去。
“快走,权万纪已死,速回王府向殿下复命。”一箭尚在空中,薛仁贵已知权万纪必死,对驾车的车夫急令了一声。
车夫得令,轻轻一扬鞭,马车便拐进了坊道之中,奔王府去了。
马车车轮才动,薛仁贵的冷箭已至,从头到尾,权万纪都不曾以为东宫的人敢射杀他,更谈不上任何的防备,就这样,薛仁贵的一箭正中权万纪的咽喉。
“噗嗤!”一阵入肉之声响起,冷箭刺进了权万纪的咽喉,刹那间就夺去了权万纪的性命,权万纪丝毫没有防备过来,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有隐去。
这一幕来得突然,不止是权万纪没有料到,李承乾也没有料到,看着突然一箭自身后飞来,射中了权万纪的咽喉,李承乾一下子愣住了。
李承乾是愣住了,他身后的那群突厥人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在这些突厥人的眼中,李承乾贵为太子,竟被一个下官冒犯了,那李承乾杀了他又有何不可。薛仁贵一箭射出,有些人只当是李承乾下令射杀的,竟鬼使神差地也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有一个人射,便有两个人射,而后一群人就把手中的箭都射了出去。
二十几个突厥人,纷纷射向了权万纪和他身后的家令府仆从,一瞬间仆从便倒下了六七人,权万纪更是身中数箭,如刺猬一般,若不是这些突厥人射术寻常,恐怕还能再给权万纪来第二波。
“谁干的!谁他娘干的!”
李承乾自幼随名师读书,涵养极好,但这突然其来的一幕几乎将他逼上了绝路,李承乾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突厥人,骑在马上,浑身颤抖地喝骂了起来。
第十五章 摇摇欲坠
权万纪死了,死地突然,没有人知道权万纪是被薛仁贵射杀,所有人,包括李承乾自己都觉得起初射杀权万纪的那一箭是他身后的突厥人放的。
权万纪是谁,太子家令,言官出身,朝中有名的诤谏之臣,杀了他,便是再向所有言官,甚至是满朝文武宣战。
此事干系重大,甚至可以直接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因为没有哪个官员会愿意这样一个嗜杀朝中大员的太子坐于东宫,下到不入流的小吏,上到三省宰辅俱是如此,甚至就连原本一直护着他的东宫属官都会起来弹劾他。
以往他昏庸,贪图玩乐,但还能叫百官谅解,可现在他杀了无辜的权万纪,已经严重触犯了朝中官员的底线,践踏了他们的尊严。
今日他能杀进谏的权万纪,异日他若为帝,是不是就可以杀魏征,杀于志宁,杀杜正伦,甚至是房杜二相?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李承乾坐在马上,看着倒在地上的权万纪的尸体,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在权万纪倒地的一瞬间崩塌了。
李承乾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无从反驳,是他下令拘拿权万纪的,是权万纪自己拒捕的,箭也是突厥随从射出,而这些突厥随从更是他带来的。
一节节,一环环,死死紧扣,扣地李承乾翻不了身,透不过气,权万纪是他李承乾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所杀,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点李承乾跑不了了。
“谁干的!谁他娘干的!”李承乾浑身颤抖着喝骂着,仿佛一个市井泼皮,浑然没有半分国之储君的模样,而他现在确实也算不上真正的储君了。
“太子杀人啦,太子当街杀人啦。”此处是临街的坊道,和长安城连贯南北的天街也不过一坊之隔,白日里人虽不太多,但也不少,原本在围观的百姓看着眼前的一幕,纷纷叫唤了起来,四散逃开。
百姓这一散,消息不胫而走,李承乾已经杀了权万纪和部分家令府仆从,难不成他还能为了封锁消息,再追杀这些百姓不成,更何况他就算杀,又能杀地干净吗?
隔一坊之地就是长安城最热闹,人最多的天街,人只要一散,消息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李承乾看着四散开来的人群,只觉着脑袋一昏,竟险些栽下马去。
一旁的赵节眼疾手快,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李承乾,对李承乾道:“太子小心。”
李承乾仿佛一瞬间脱力了,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坐在马背上眼睛空洞无神,口中道:“完了,全完了。”
临街杀人,杀的还是太子家令,这次谁都保不住他,他的太子算是做到头了。
赵节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李承乾木然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还由得着你我吗?恐怕消息一出,武侯铺的人已经赶来了。”
长安城城中治安属左右侯卫管辖,左右侯卫在城中各处要道设武侯铺,李承乾临街杀人,正属武侯铺管辖之内,故而李承乾有此一言。
果然,也正如李承乾所言,李承乾话音才落,已经有右侯卫的士卒自不远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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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康坊,楚王府,书房。
薛仁贵在靖安坊射杀权万纪,随后便直奔楚王府而回,向李恪禀告此事了。
书房中,李恪正端着笔在书房中练字,临摹的正是王羲之的帖子,只是临字之事本该平心静气才是,但李恪神情凝重,显然是在等着什么极重要的消息,哪里有半分临字该有的模样和心境。
“三郎好笔法,运笔这般沉重,宛如刻木。”在李恪的身旁,武媚娘看着李恪临下的字帖,用墨过重,显然是没有掌握好腕力,大没有以往的水准,于是对李恪打笑道。
李世民独喜王羲之的字,朝中百官和诸皇子为投李世民所好,多有习练王羲之字帖的,李恪的笔法本就不弱,学王羲之的字也学地有六七分火候了,但看着李恪方才写的这些字,还不如以往一半的水准,故而武媚娘有此一言。
李恪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摇了摇头笑道:“本王今日心境不佳,实在不宜练字,今日便就到这里吧,再练下去怕是要被你更加笑话了。”
武媚娘掩嘴笑道:“媚娘不过如实说来罢了,若是三郎这般笔法,将来璄儿的书法你怕是教不得了。”
李恪看着武媚娘的模样,心中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不少,李恪笑道:“为夫书法寻常,不过勉强拿的上台面罢了,将来璄儿的书法自然不是我来教的,我可是另有人选。”
武媚娘闻言,好奇地问道:“不知殿下属意何人?”
将来李恪若能为帝,李璄便是皇子,皇子的业师还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皇子在朝中地位,比如魏王业师为王珪,那朝中那些被王珪提拔,或与王珪交好的大臣自然而然地就与李泰交好,给李泰平添了不少人脉和势力。
李泰如此,对于李璄而言,此事亦然,若是李璄之师位重,那李璄不止能得其助益,更代表了李恪的重视,武媚娘自然万分关切。
李恪不假思索地回道:“璄儿是长子,拜师之事不可马虎,我欲请岑师教授,也不知岑师愿不愿。”
李恪之言一出,武媚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岑文本贵为宰辅,更是李恪的业师,是楚王党官员中威望最高,也是最得李恪信重的人,将来若李恪能为帝,岑文本便是板上钉钉的诸相之首,他若为李璄业师,对李璄自然助益极大,也可见李恪对李璄的重视和疼爱。
方才武媚娘见李恪颇为紧张,故而特意打了岔,李恪想起爱子,心里原本的忐忑果真缓和了许多,而就在此时,离府许久的薛仁贵终于回府了。
“末将薛礼向殿下复命。”薛仁贵一路疾走,直到书房门外,对李恪道。
李恪看见薛仁贵到了,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仿佛一瞬间松了下来,李恪忙问道:“事情如何?”
薛仁贵回道:“权万纪已死,事情成了。”
“好。”李恪重重地一抚掌,激动道。
一旁的武媚娘闻言也笑道:“此事已成,恐怕稍后父皇便该传众臣入宫了,媚娘先为殿下更衣。”
第十六章 东宫将废
时近盛夏,西征历时近三月的侯君集终于凯旋回京,大军凯旋,这本是朝中盛事,但李世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脸色也难看地很。
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发生在今日,太子李承乾临街射杀太子家令权万纪之事,事到如今,此事已经被彻底做死,太子李承乾绝没有在此事之上翻盘的可能了。
权万纪是在史书上原不过只一个一笔带过的小人物,在名臣如云的贞观盛世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但却万万没想到,因为李恪的缘故,他竟成了煽动翅膀,改变历史风向的那只蝴蝶,以这样的方式被后世所记。
太极宫,甘露殿,李世民正怒气冲冲地在宫中端坐,诸位宰相并李恪、李泰、长孙无忌几人在殿下站着,而太子李承乾正跪在殿下。
李承乾虽然临街杀人,但毕竟处东宫之重,右候卫的士卒还是不敢轻慢于他,于是便软硬兼施地将他请进了宫中,交由皇帝亲自发落。
李承乾跪在甘露殿的正中,头木然地低着,李世民看着跪在身前的李承乾,越看心中的怒意越重。
李承乾被拿地急,还不曾来得及回去东宫更衣,他的身上还穿着做戏时穿着的突厥服饰,在这满朝朱紫的文武之中显得尤为扎眼,格格不入,李世民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武德九年,突厥兵临长安,逼得彼时的大唐朝廷赠金银,遣质子,才勉强保住了国都,得以休养生息,现在看来,这仍是莫大的屈辱。
而后四载,大唐上下同仇敌忾,厉兵秣马。将不畏死,李恪又在漠北用命,才有铁山大胜,一举定了突厥,洗雪旧耻。
可就在今日,李承乾堂堂太子,竟效仿胡人,又穿着突厥服饰出现在了宫中,这可是在打李世民的脸,也是在打在突厥受了四载委屈的李恪的脸,李世民看着不争气的长子李承乾,又看着在殿中一旁沉默不言的次子李恪,李世民既心头李恪,更是迁怒李承乾。
“跪在殿下的是谁?是我大唐的太子,还是突厥的叶护!”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打破了殿中的宁静,怒喝道。
李世民一声喝下,李承乾被惊地不自觉地周身一颤,李承乾抬起头,伏地拜道:“儿臣李承乾,拜见父皇,向父皇请罪。”
“哼!”
李世民哼了一声,问道:“你可知你罪在何处?”
李承乾战战兢兢地回道:“儿臣罪在不该使突厥人捉拿权万纪,误伤杀之。”
李承乾尽力地想去把自己摘出来,故而说的话也尽力都把罪责推在那些突厥侍从的身上。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并未直接否决李承乾的话,而是接着问道:“兰陵坊的别院是不是你东宫的,别苑中原住着的称心是不是你蓄养的,借着为母诵经的借口私会男宠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你都能脱地开身吗?”
李世民的东宫卫率也有多人被扣拿,早将李承乾近来所做之事抖了个干干净净,李承乾哪里还有半分狡辩的余地。
李承乾道:“这些事情确是儿臣所为,但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至于射杀权万纪之事,确非儿臣本意啊。”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到了此时,犹在狡辩,没有半分的担当,心中的怒火烧地越盛了,李世民拿起手边的笔筒,便砸向了李承乾的肩膀,指着李承乾喝道:“你的罪责又岂在此一处,你是不忠,不仁,不孝,不义,你的罪责大了去了。”
李世民行伍出身,手劲不小,他带怒这么一丢,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李承乾的身上,李承乾觉着肩膀上刺骨地疼,但纵是如此,李承乾也是一动不敢动,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跪在殿中。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闷不做声,顿了片刻之后,才对殿中的诸位宰相问道:“太子当街杀人,传恶甚广,虽罪不至死,但仍不可轻恕,列位以为该当如何?”
权万纪全无罪责,李承乾便当街杀了他,这是李承乾身为储君对臣权,对朝中百官的一次挑衅和凌辱,此事若是处置不好,必会使大唐上下失调,内外不和。
而几位宰相便是群臣之首,侍中魏征更是言官中高山仰止的人物,李世民问他们的意思,也是在试探他们的想法,借他们之手平息朝中百官众怒。
李承乾无故杀了权万纪,这本就是打破了朝堂上的规则,自然会引起众怒,李承乾视百官为鱼肉,但百官中却没有人愿意真的去做那任人宰割的鱼肉,要平息百官之怒,务必要重责李承乾。
若说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朝中文武便是能聚水为波的风暴,君臣对立,人心背离,可是要学前隋那样亡国的。
故而为平息众怒,严惩李承乾是必然的,当着众位宰相的面,李世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李承乾是李世民之子,国之储君,自古没有以君殉臣的道理。
李世民最是护犊,正如李世民所言,太子传恶甚广,但罪不至死,要重责可以,偿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侍中魏征性子最是暴躁,李世民之言才落,便上前跪拜在地,伏首道:“太子擅杀朝中重臣,其罪之恶犹胜商纣夏桀,比之前隋炀帝更胜百倍,论情论法,俱不可再为国储,臣请废太子储君之位。至于臣,臣身为太子太保,太子铸此大错,臣亦有教导不严之罪,臣请连坐。”
李世民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太子家令权万纪,太子家令属东宫辅臣,掌管宫内之事,太子家令之于太子,便好比宰相之于皇帝,今日李承乾敢乱杀权万纪,将来如若登基便敢乱杀宰相。
李承乾擅杀朝臣,太子之位必然是保不住的,而魏征身为太子太师,身负教导之责,李承乾犯此大过,魏征请罪也在情理当中。
魏征之言才落,房玄龄、杜如晦、岑文本、于志宁等人也纷纷跪了下来,所言也大多和魏征一样,既是请废太子之位,又自请连坐,请李世民降责。
魏征是太子太保,房玄龄是太子詹事,于志宁是太子左庶子,杜如晦和岑文本亦奉李世民之命东宫行走,教授李承乾治国处政之道,魏征请罪,他们自也避不开。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场景,顿时头疼非常,这些人都是朝中宰相,大唐的顶梁之臣,若是都罢了他们的官,朝廷也就乱了。
李世民看了眼身旁的李恪,问道:“恪儿以为该当如何?”
第十七章 威逼侯君集
“恪儿以为该当如何?”
李世民的话传进李恪的耳中,李恪一下子有些愣住了,李承乾和李恪同为皇子,李承乾更是兄长,李恪的身份敏感,按理说李世民是不当问李恪的意思的,但眼下李世民也确是陷入了难处。
李承乾杀人一事,李恪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李世民、李承乾并朝中文武宰相当面,要说李恪完全不心虚是不可能的,但李恪又和百官不同,他和太子是兄弟,若是说的太过严厉,恐怕有些不妥,可若是求情,更会开罪百官。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李恪思虑了片刻,顿了顿,才恰到好处地面露满满的伤痛和无奈之色,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叹道:“父皇恕罪,此事儿臣无话可说。”
李恪所言、所为恰到好处,正是触及了李世民的内心。
李恪在李世民眼中一向是友爱兄弟的,对李治、李愔这些阿弟疼爱万分,对李承乾这个兄长更是敬重有加,李世民看着李恪的模样,心中猜想着必是李承乾所为让李恪难过、失望至极,李恪不愿重责李承乾,却又无从回护,这才会无话可说。
李世民的心里不禁对李恪更多了几分怜爱之情,也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朕知道你的难处,便不为难你了。”
李世民话音才落,接着又转头对长孙无忌问道:“辅机呢?你是朝中重臣,又是太子的舅父,你以为该当如何?”
其实满朝文武当中,要说眼下处境最尴尬的,除了李承乾自己之外,恐怕就属长孙无忌了。
长孙无忌是李承乾的舅父,长孙家的荣华富贵可以说是和李承乾的太子之位绑于一处,他自然不希望李承乾有失,可长孙无忌又是朝中重臣,世家子弟,李承乾临街杀人,是置臣权于不顾,长孙无忌又不能坐视不理。
不过长孙无忌虽然左右为难,但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犯众怒的事情他不会做,眼下李承乾看着就是保不住了,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和百官作对。
长孙无忌回道:“太子之过,或有秉性使然,亦或有偶然,但却不当是众位大人的过错,若是如此较过,恐怕朝中三品及以上大员,没有几个能够身免,那朝堂岂非乱了套了吗?”
长孙无忌跟随李世民时间最久,也最清楚李世民的心思,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若是诸位宰辅都因太子之过连坐了,那朝务又该如何,故而务必要将诸位宰相从中摘出来。
长孙无忌说完后,又接着道:“太子铸此大错,废黜东宫之位当是必然,但东宫居国之储贰,重比泰山,岂能轻言而决,如此简略。此事当推于朝议,有史官录事,百官共见才可终定。”
此事发生地突然,长孙无忌也没有丝毫的准备,甚至来不及细思,但长孙无忌又不想就此完全放弃了李承乾,便想着将此事暂且延后六日,待朝会再议。
长孙无忌之言正和李世民心意,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辅机老成持重,正是谋国之言,甚和朕意,此事暂先如此定下。至于太子,先行押回东宫禁闭,待六日后大朝,朝议之后再行正式废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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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今日未能一举废黜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但李承乾之过甚大,现在就算是长孙皇后复生,也保不得他的太子之位。
听着李世民和诸位宰相的意思,废黜李承乾已然板上钉钉,也不过是这六七日间的事情了。
李恪自甘露殿出宫,走在回府的路上,就在李恪必经的永安门外,却有一人正在等着他,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凯旋回京的侯君集。
时值正午,又是仲夏,正是一天中最是炎热的时候,寻常人在外多待片刻都是不愿的,但侯君集却专程在此等候,自然是有要事了。
“末将侯君集拜见殿下。”李恪刚到永安门下,侯君集便连忙上前,俯身拜道。
李恪看着侯君集的满头汗珠,显然是在此等候了有些时候了,李恪笑了笑,对侯君集道:“大将军凯旋还京,本王忙于朝务,还不曾当面恭贺,不想竟在此与大将军偶遇了。”
侯君集道:“末将与殿下相遇并非巧合,末将是在此专程等候殿下的。”
李恪不解地问道:“大将军在此候着本王作甚?”
侯君集道:“末将是专程向殿下赔罪来的。”
侯君集和李恪并无太多交集,他向李恪赔罪,自然就是为了贺兰越石战死之事,但不知怎的,李恪的记性竟仿佛一时间变得差了,似乎不记得此事一般,李恪问道:“大将军在本王这里并无过错,赔罪之说又从何谈起?”
侯君集听着李恪的话,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了。
对于贺兰越石之事,侯君集本是不惧李恪的,也没有赔罪的打算,因为在今日之前,李承乾才是太子,李恪威望再高,也只是亲王,奈何不得他。
可随着李承乾铸成大错,太子之位注定不保,李承乾一旦落马,那李恪便成了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而李恪如果入主东宫,将来是要登基称帝的,侯君集再和李恪死磕,不是自寻死路吗?
侯君集现在是识相了,想跟李恪低头,但听着李恪话,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显然是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侯君集只得接着道:“末将赔罪,自然是为了贺兰越石之事,贺兰将军战死,虽非末将所愿,但末将身为主帅,亦难辞其咎,特来向殿下赔罪。”
李恪摆了摆手道:“大将军如此赔罪,何来的诚意?”
侯君集问道:“不知殿下何意?”
李恪嘴角轻挑,不屑道:“死的人是贺兰越石,大将军跟我的赔什么罪,大将军若真的要赔罪也该去贺兰家,给贺兰越石披麻戴孝,磕头谢罪才是。”
李恪之言入耳,侯君集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堂堂国公,当朝大将,去向部下披麻戴孝,三跪九叩成何体统,李恪这分明就是无意求和,故意在为难、羞辱他。
侯君集强压着怒意,沉声道:“殿下这是故意在为难末将了。”
李恪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道:“你虽年长,但武艺却不及我,此地若非在宫中,本王必定要你好看。”
李恪故意激怒了侯君集,说完,轻笑了一声,也不顾身后的侯君集,自己扬长而去了。
第十八章 逼反
平康坊,撷玉楼。
里院,布置清雅的内室,遍地狼藉,桌椅歪倒,地上还散落这衣物,酒樽之类,显然是雷雨才过的景象。
而在内室最里面挨着墙的床榻之上,李恪正趴在床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木质的窗橼,发出轻微的“咚咚”响声,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萧月仙如水蛇般伏在李恪的后背之上,指如葱白,轻轻地在李恪的后背上滑动,嗔怪道:“殿下近日这是怎么了,总喜欢在这时思虑事情,难不成是对仙儿厌烦了吗?”
美人娇嗔入耳,李恪感受着后背的痒意,才知自己又唐突了佳人,李恪缓缓翻过身去,将萧月仙稳稳地抱住,赔罪道:“仙儿之美本王就是再尝个十年,二十年也不会觉着乏味,又怎会对你厌烦呢,本王只是近来事情杂多,走了神罢了。”
萧月仙靠在李恪的怀中,不解地问道:“太子失位已成定局,废黜之事大功即将告成,殿下还在想些什么?”
李恪道:“太子被废虽已成定局,但也未尝没有复立的可能啊。”
萧月仙问道:“殿下是担心陛下如前隋文帝那般,先行废黜,而后又生复立之心?”
前隋开皇年间,原太子杨勇受杨广所陷,先为隋文帝杨坚所废,而后隋文帝心有生悔意,几番欲复立杨勇,最后使得父子对立,兄弟相残,萧月仙所言便是此事。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
萧月仙道:“当不会如此吧,前隋勇太子是因独孤皇后力主易储而废,并无实过,而如今太子之行已是板上钉钉,绝难再翻,难道还会有变吗?”
李恪道:“太子是嫡长子,此事前隋有之,我朝也未尝不会。更何况太子当街杀人虽是大过,但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此事之后太子会失势,但却未必会就此失宠,只要太子未彻底失宠,凡事便皆有可能。”
纵容属下杀一个权万纪,要皇子偿命是绝无可能的,此事之后李承乾的储位被废是必然的,但绝不会自宗室除名,甚至多半还能保下个王爵。
只要此事之后太子圣宠还在,他又能够痛改前非,他就未尝没有重还东宫的可能,毕竟此次失势的只是太子一人,长孙家可还在呢。
“那殿下的意思是?”萧月仙仰起头,看着李恪问道。
李恪道:“要么不动手,既然动手了就要让他永无翻身之机,本王要趁热打铁,给太子来一个狠的。”
萧月仙看着李恪成竹在胸的模样,不解地问道:“太子是陛下嫡长,有什么法子能将太子按死的,除非...”
萧月仙一边说着,一边想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对李恪道:“谋反?要想叫太子永无翻身之力,除了谋反,恐怕别无他法了。”
李恪见状,笑道:“你说的不错,正是谋反,只要太子谋反,就算他是嫡长子,就算有十个长孙无忌助他,他也无力回天了。”
萧月仙听到谋反之事,顿时兴致大涨,竟起身坐在了李恪的小腹之上,看着李恪,问道:“要说殿下有谋反的本事和魄力,仙儿是信的,但太子文弱,手中除了东宫六率再无兵权,他有这样的胆子和本事吗?”
李恪摇了摇头道:“以太子的本事,他连东宫六率都掌握不了,他能用的最多就是左右内率府的百来人,他何来的兵权。”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越发地不解了,接着问道:“既然太子手无兵权,他又怎敢造反呢?”
李恪笑道:“因为今日本王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是没胆魄,没兵权,但有人却胆大妄为,而且手握重兵。”
长安城虽大,但手握兵权,能掀得起风浪的只有**将军,至于其余各府卫率都成不了气候。
但十六卫大将军中除了李恪掌右骁卫,李泰掌左侯卫是皇子掌军外,余者诸卫大将军要么是皇帝心腹,要么是开国元宿,对李世民忠心耿耿,谁又会冒此等风险,从逆李承乾?
萧月仙起初听着李恪的话始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看着李恪自信的模样,又不会是胡言乱语。
秦叔宝、程知节、刘弘基...萧月仙脑海中把十六卫大将军的人名都过了一遍,始终觉着不对,但就当她想起一人时,突然了停住了,这人便是侯君集。
侯君集和李恪不和,此前因为贺兰越石之事更是开罪死了李恪,若是李承乾失位,李恪入主东宫,侯君集必定寝食难安,而且这样的可能性极大,这也是他能够和太子合流,对付李恪的缘故。
萧月仙道:“殿下所言必是侯君集。”
萧月仙心思玲珑,似乎天生便有这等天赋一样,李恪不过稍稍提及,她便猜了出来,这叫李恪也不得不佩服。
李恪轻轻捏了捏萧月仙的脸颊,道:“好聪明的女子,你若是皇子,本王都为未尝是你的对手。”
萧月仙笑道:“殿下玩笑,仙儿所长不过小道,哪能及得上殿下。只是殿下虽因贺兰越石和侯君集结仇,但只凭此一事能叫侯君集下定决心吗?”
李恪道:“恐还不够,但本王还会再推他一把,侯君集西征之时手脚不干净,贪墨不少,更纵容麾下抢掠,本王若是将此事捅了出去,侯君集必定难堪。两罪齐下,为了自保,他不反也得反。”
萧月仙想了想,道:“若是太子谋反,那咱们的撷玉楼岂不是待不下去了。”
李恪道:“这是自然,称心是自撷玉楼出的,这些日子以来撷玉楼又和东宫颇多瓜葛,太子不反还好,一旦反了撷玉楼必受牵连,你近些日子便可撤出了。”
萧月仙可惜道:“好好的一个撷玉楼,费了这般多的银钱和心力,竟然就这样废弃了,实在可惜。”
李恪道:“此事没这么快,你还有几日功夫,寻摸个合适的买家,把撷玉楼卖了便是,左右这撷玉楼是座金山,还能缺了下家不成。”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掩嘴笑道:“殿下不在江湖,不知其中的利害,撷玉楼买卖这般大的动静,不知多少人盯着,无论看家还是买家都不会是寻常人,一旦挂卖必出乱子。这个当口还是小心为上,故而为了殿下大业,这撷玉楼只能废弃,卖不得。”
李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倒也无妨,不过一座撷玉楼罢了,也就是东南盐行三五个月的赚头而已,弃了便弃了,毕竟和太子之位相比,这点银钱又算得了什么。”
第十九章 风暴将起
侯君集西征所立,也算是灭国之功,但侯君集的运气并不好,因为他被李恪盯上了。
侯君集是李世民天策府旧臣,在玄武门之事上也是出了大力的,故而李世民对他很是信重,待之不薄,不仅官拜大将军,封陈国公,每岁的金银赏赐更是不计其数,按理说侯君集是不差钱的。
但高昌城位处丝绸之路要塞,位置之好得天独厚,富庶非常,就当当初侯君集拘拿鞠文泰,破开高昌王城之后,成箱摆放,堆积如小山般的金银珠宝还是晃住了他的眼睛,叫他再难挪开。
依理而言,高昌王城中的珠宝属战利品,当上缴国库才是,但侯君集贪婪,已经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眼,竟胆大妄为,将王城中的财宝据为己有。
其实主帅出征,大捷之后贪墨些珠宝也是有的,侯君集所贪虽然数额大地惊人,但倒也算不得什么重罪,最多就是功过相抵,毕竟当年李靖北伐突厥,为了自污也曾干过私分珠宝的事情。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侯君集如此行事,很快便叫下面的将士都知晓了,主帅尚且如此,上行下效,侯君集麾下的部将自然也眼热了起来。
不过王城中的大头已经被侯君集拿了,将士们不能从侯君集手里抢东西,于是西征将士就把目标放在了高昌国的商户和百姓家中,一时间整个高昌国,二十一城在降后化作人间炼狱,竟被唐军洗劫一空,杀人越货已是常事。
士卒如此作为本是犯了军法的,但侯君集自己开了个好头,下面的风气又哪还能刹得住,为了堵住将士们的嘴,侯君集只得纵容将士如此,不敢治罪。
西征大军中不乏李恪的眼线,就是副帅契苾何力也和李恪交好,李恪想知道,一问便知,甚至就在侯君集大军还未凯旋到京的时候,李恪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只不过是李恪一直压着,拖到今日这个恰当的时候才发难罢了。
长安城北,御史台,府衙。
“下官侍御史谢冲拜见王中丞。”新晋御史台佐贰官、御史中丞王玄策正在府衙处事,侍御史谢冲突然入内,对王玄策拜道。
王玄策抬了抬手,示意谢冲起身,问道:“谢御史来此何事?”
谢冲道:“下官今早收到了份自禁军递来的告书,不知该如何处置,故而向中丞请示。”
王玄策闻言,问道:“侍御史掌纠察百官之责,可直达天听,何事还需要向我请示?”
御史中丞虽掌带侍御史,对侍御史有上下统属之权,但御史台毕竟官职特殊,未免有包庇之嫌,侍御史的奏疏都可越过御史中丞,直达御前,御史中丞一般是不问的,故而王玄策有此一言。
谢冲道:“此事干系重大,所弹劾的更是朝中大员,下官不知该不该弹劾,也不知该如何弹劾,依例还需中丞示下。”
谢冲之言一出,王玄策已经猜到了谢冲所指何事,王玄策是李恪的心腹之臣,又在御史台为官,是为李恪喉舌,李恪要动侯君集,自然会将此事告知王玄策,王玄策一看谢冲的样子,便知道他所指何事了。
王玄策道:“何事如此重大,拿来我看看。”
“诺。”谢冲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告书递到了王玄策的手中。
王玄策拿起告书一看,果然正是侯君集之事,王玄策面作怒意,拍案道:“竟有此事,侯君集枉顾圣恩,罪该万死。”
谢冲道:“正如中丞所言,此事太过骇人,下官一时间竟也有些难做了。”
王玄策问道:“你的顾虑在何处?”
谢冲回道:“侯君集乃陛下爱将,当朝国公,此事咱们是不是先跟兵部还有尚书省那边打个招呼?”
侯君集有功在身,更是李世民心腹爱将,在朝中同他交好的将领极多,若是贸然弹劾,不论真假,必定都会掀起轩然大波,谢冲有此顾虑也是正常的。
但王玄策显然对谢冲的回答并不满意,反问道:“不知谢御史位在何衙,又身挂何职啊?”
谢冲不知王玄策何意,但还是回道:“下官是中丞辖下,御史台侍御史。”
谢冲之言一出,王玄策的面色陡然一正,对谢冲斥责道:“你既知自己是侍御史,掌纠察百官之责,有入阁承诏之权,便当秉责而为,何故逡巡,你对得起自己绣衣直指的名头吗?”
谢冲听得王玄策所言,顿时有些慌了,御史**立于三省之外,不受宰相统属,侍御史纠察百官,可直达天听,权责极高,就算是三省宰相也不管不着他们,故而他们的胆子也极大。
但御史台臣虽然不受三省辖制,在朝中横行无忌,连宰相都不畏惧,但他们却最怕一个人,那就是御史中丞。因为他们每岁岁考的命脉就抓在御史中丞的手中,若是岁考为下,可是要被调离御史台的。
谢冲见王玄策动怒,忙道:“中丞息怒,下官知道怎么做了,下官这就具实而禀,上疏御前。”
王玄策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你只管如实上疏便是,若是你担心事有不妥,可在拟完奏疏后送到我处,我亦可署名上参。”
谢冲听了王玄策的话,心中顿时转悲为喜,心里也有了底。
王玄策是谁,是最早跟随李恪的臣子,十多年的君臣之情,是楚王旧部,如假包换的李恪心腹,甚至是心腹中的心腹,王玄策的背后站着的就是如今声势最盛楚王,有了他的背书,就等于有了楚王的支持,莫说是侯君集了,就是长孙无忌他都敢弹劾。
此时的谢冲又想起了一事,那就是楚王李恪和侯君集不和的传闻,此前谢冲倒也没往这事上面想,但眼下看来,王玄策竟肯在弹劾侯君集的奏疏上署名,这背后会不会有楚王的意思在?
若当真是楚王也有意对付侯君集,那他这次可是误打误撞交好上了楚王。如今太子将废,楚王的呼声最高,说不得便会被立为储君,那如此一来他可就借着此事在楚王面前漏了脸了,这可是他难得的政治资本。
一瞬间谢冲就下定了决心,他将要写的不止是弹劾侯君集的奏疏,更是交好楚王的投名状,他必要尽他所思,引经据典,打侯君集一个万劫不复,必要叫李恪记得自己。
第二十章 敲打
侯君集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就在李承乾临街杀人,太子之位不保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得罪了一个多么不该得罪的人。
但侯君集虽然心中有些慌张,但倒也不至于失了分寸,毕竟李世民年才四旬,就算李恪成为太子,要登基称帝也还要些功夫,在李恪登基之前,都拿他这个功臣大将没有太多的法子。
可是侯君集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恪,李恪的报复来得比他想的要早地多地多。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伏身于殿中桌案前批阅奏章,而一旁的晋阳公主李明达也学着李世民的模样,如一只小兽一般靠着李世民,伏在书案上,只是她的眼睛却不在奏章上,而是盯着身边的李世民。
李明达看着李世民看着身前的奏章,一丝不苟的模样,左看看,右瞧瞧,好奇地问道:“阿爹,你看得这些折子好看吗?”
李世民回道:“那是自然,这里面所记都是国家大事,当然好看了。”
李明达看了看李世民手边的奏折,不过看了几眼,却觉得乏味地很,于是道:“父皇看的哪里好看了,依我看还不如阿兄给我从宫外捎来的画册好看呢。”
晋阳公主是李世民的嫡幼女,年岁很小,自然也有许多兄长,但她唤别的兄长时总会在前面带上班辈排序,唯独只叫李恪作阿兄,自不必说,李明达口中的兄长自然就是李恪了。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看得那些画册都是你三皇兄给你从民间寻摸来的,讲的都是些奇闻趣事,是你们小孩子看得,为父现在看的你自然还看不懂。”
李明达闻言,吐了吐舌头,晃着李世民的衣袖无聊道:“都过去一炷香多的功夫了,三兄怎么还不来。”
原来李明达今日在甘露殿不是陪着李世民来的,而是专程在此等候李恪,在长孙皇后病故之前,李恪便和李世民提过,若得闲暇他可以带着小兕子出宫散散心,而今日又到了小兕子去楚王府暂住的日子,故而李明达在此等着李恪。
李世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看日头恪儿现在应当刚从右骁卫府衙下值,想来也快到了。怎么?小兕子就这么急着出宫吗?”
李明达道:“上次回宫前阿兄答应带我出去玩,小兕子已经等不及了。”
李世民看着李明达笑嘻嘻的模样,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问道:“这次准备去哪儿?”
李明达不假思索地回道:“去东市,听宫里人说东市最是热闹了,人多东西也多。”
李世民道:“东市是个好地方,但那里人多事杂,你去了可不能乱跑,需得留在你皇兄或者薛仁贵的身边。”
李明达出宫,大多是跟着李恪出门的,但有时李恪脱不开身,便会命薛仁贵跟着,薛仁贵是李恪卫率统领,武艺超卓,也是信得过的,故而李世民有此一言。
“好。”李明达虽年幼但却懂事,她脆生生地应下了李世民的话,便从李世民的身边退下,自顾地到一边玩耍去了,不再打搅李世民批阅奏章。
李世民诸女,除了已经外嫁的嫡长女长乐公主李丽质,就属李明达最得李世民宠爱了,有李明达在旁李世民的心情本是极佳的,脸上也是挂着笑,但就当他看到一封自御史台送来的奏章后,却脸色大变,若非是怕吓着了李明达,恐怕已经拍案而起了。
这封奏章不是别的,正是侍御史谢冲弹劾侯君集的奏疏。
李世民为四海各族所共奉,号为天可汗,威加海内,又以仁德自诩,侯君集所作所为可是实实在在地打了他的脸。
侯君集非但纵容麾下士卒在高昌降后劫掠,擅杀百姓,更私自流放并无罪责在身的高昌官员,大唐在西域的名声几乎被他败坏了个干净,李世民怎能不怒。
李世民盛怒,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恪也恰巧走进了殿中,李恪看着李世民手中拿着奏章,很是难看的脸色,心中已经猜到了是为何事。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李恪进殿,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对李恪道:“恪儿来了,快起身吧。”
“谢父皇。”李恪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起身后,李恪上前,看着李世民的模样,故作不知地问道:“看父皇脸色不佳,可是小兕子惹父皇生气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小兕子一个女娃,能犯什么错,叫为父这般动怒,此事和小兕子无关,你且看看这个。”
李世民说着,把手中谢冲的奏疏递到了李恪的手中。
李恪看着手中的奏疏,也是脸色骤变,仿佛也被奏疏中所言之事惊到了。
李恪拿着奏疏,并未即刻同李世民谈及此事,而是先让李明达跟着殿中的侍婢去了偏殿玩耍,而后才对李世民道:“侯君集怎敢如此?”
李世民道:“侯君集也算是军中宿将了,跟随为父多年,没想到他行事竟这般没有分寸,手脚也这般不干净,实在太叫为父失望了。”
正如李世民言下之意,大唐强盛,冠绝海内,他们有着天生的心理优势,若侯君集只是杀个把人,私吞些钱财,李世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唐外战频繁,又有多少武将的手上真的是干干净净的。
就是李恪出征,有时也会扣些本该上缴国库的钱财分赏将士,安抚人心,这都是大家默认了的,;李世民一般也不会多问,只是侯君集做的太过,吃相太难看,坏了规矩罢了。
李恪道:“侯君集这般作为,我大唐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日后经略西域,只怕要多费许多功夫了。”
李世民怒道:“侯君集此事必当重惩,否则我大唐在四海藩国眼中的威信势必大减,到时人人思危,视我大唐如食人虎豹,那还了得。”
李恪想了想,回道:“只看谢御史奏疏所写,不过闻风奏事,并无真凭实据,侯君集毕竟是功臣大将,不便轻动,儿臣以为此事当密行调查,待彻查清楚后再行处置,眼下只需先做敲打便可。侯君集也是老臣,他若能主动向父皇认罪,那便是最好了。”
李恪所言也有他的道理,谢冲所言虽多半不虚,但侯君集毕竟也是开国功臣,不便轻动。
李世民赞同道:“好,此事不便交由旁人,便辛苦你亲自走一趟侯府,敲打敲打他。他若主动认罪,说明他还有可用之处,如若不能,朕必定严惩。”
第二十一章 欲面太子
侯君集在军中多年,在禁军中和他交好的将领也不在少数,故而侯君集在禁军中也是消息灵通,他在高昌的所作所为在禁军中渐渐传开,他又怎会不知。
就在谢冲弹劾他的奏折送进宫中的当日,侯君集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这道理侯君集也知道,但他没想到消息竟漏地这么快,而且他更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登门的竟是李恪。
当日傍晚,天色未暗之时,侯君集正忧心忡忡地自右卫府衙回府,可当他刚到府门处时,还未下马,便看到了门外拴着的十余匹马,其中一匹白马高大神骏,在群马中如鹤立鸡群,与他以往常见的都不相同,侯君集一眼便认出了这匹马的身份,正是李恪的定北。
李恪的定北乃是漠北神骏,御赐的龙驹,除了李恪自己之外,旁人都骑不得,既然定北在此,自然就是李恪到了。
“府中可是来了客人?”侯君集到府前下马,一边将马缰丢到了门人手中,一边问道。
看门的门人回道:“楚王殿下突至,现在府中偏厅坐着。”
侯君集一听门人之言,心中一慌,心里也有了猜测,难不成是东窗事发,李恪此来是奉李世民之命捉拿他来了?
可侯君集想想又觉着不是,若当真是李世民下旨捉拿,只管遣三司差吏来府便可,最多再带上千牛卫,李恪何等身份,岂会做这等捉捕刑拘之事。
侯君集问道:“楚王带了多少人马,都是哪里的人?”
门子如实回道:“十余人,看衣着都是楚王府卫率。”
侯君集闻言,顿时放心了不少,李恪若是有意拿他,不会只带十几人便到了他的府上,看样子李恪不是捉他来了,当时别有要事。
侯君集虽和李恪不和,但李恪到府他也万不敢怠慢,稍稍收拾了一番,便连忙奔着偏厅去了。
“楚王殿下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侯君集一边说着,一边拱手笑着,进了偏厅,对李恪道。
李恪看着侯君集上前,也不起身还礼,只是故意拖着声音,对侯君集道:“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大将军的陈国公府虽说看似简朴,但恐怕只是表象吧。”
侯君集听着李恪的话,似是另有他意,问道:“末将听不懂殿下的话。”
李恪笑道:“简朴不过表象,大将军这处大宅若是算上所藏之物,怕是贵过本王的楚王府吧。”
李恪的楚王府乃前隋楚国公杨素所建,独占半坊之地,奢靡非常,冠绝长安各府,余者诸王也都比不得他,这是人尽皆知的,侯君集的陈国公府哪能和楚王府想比。
但李恪之言入耳,侯君集的心里却慌得厉害,他已经知道了李恪的言下之意,李恪说的多半是说他的府上藏了自高昌国劫掠贪墨来的钱财吧。
侯君集故作稳重道:“殿下这话是何意?说得末将更加糊涂了。”
李恪嘴角轻佻了一下,笑道:“难道高昌之事,大将军还要本王当面再提及吗?”
侯君集明知李恪之意,但还是硬装着糊涂,对李恪道:“殿下说的可是贺兰将军之事,贺兰将军之死,末将也同感悲痛,但这实在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望殿下勿怪。”
李恪摆了摆手道:“贺兰越石之事虽然还未翻篇,但本王既然已经当面和大将军提过了,就不会再提,本王说的是大将军从高昌王城带回的宝贝。”
果然如此,侯君集一听李恪所言,提及了他从高昌城带回的宝贝,那自然就是高昌王城中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了,可侯君集既已贪墨,又不曾上报李世民,又怎会认下此事,他若在此时认下了此事,岂不正是对上了谢冲弹劾他的奏疏吗?
侯君集不安道:“殿下玩笑了,末将的陈国公府虽远不比楚王府豪富,但多得陛下赏赐,也算殷实,从不会短了用度,又怎会从高昌国私带回什么宝贝呢。”
李恪听了侯君集的话,指着侯君集,晃了晃手指,笑道:“大将军藏私了不是,本王可是听说了,大将军从高昌王城寻得了两名绝世美人,肤白胜雪,容色绝代啊。”
侯君集听了李恪的话,这才明白了李恪的意思,原来李恪口中所说的宝贝竟是美人,而不是他从高昌王城搜刮来的财宝。
李恪年少便有风流之名,多半也是个好色之徒,他听得有人传闻侯君集自高昌得了两个绝色佳人,想要看上一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侯君集恍然道:“原来殿下说的是这个,倒是确有此事,末将俘虏高昌王鞠文泰时,曾自鞠文泰宫中擒得两位美人,这两人确与我中原女子不同。这两位美人不食饭食,只饮人乳,故而肤白如玉,欺霜赛雪,古鲜有之啊。”
李恪闻言,好奇道:“只食人乳,竟有此事,倒是新鲜地很。”
侯君集道:“确有此事,末将初得这两个女子时也觉得讶异非常,因这两人貌美,也曾想着献于陛下,但却被陛下给拒了,转赐于了末将。末将是不知殿下也中意这两人,故而藏于府中,若是末将早知殿下的意思,末将一早就奉上了。”
李恪顿了顿,故作为难道:“本王这般夺人所爱,不好吧?”
侯君集道:“有甚不好的,殿下只管开口,末将稍后便将美人送到殿下府上。”
“哈哈。”
李恪高声笑了出来,拱了拱手道:“如此,便谢过大将军割爱了。”
李恪说完,别的什么也不多提,便起身离去了。
陈国公府的偏厅中,侯君集和国公府的管家侯庸看着李恪离去,侯庸对侯君集庆幸道:“阿郎,要是早知两个美人便能堵住楚王的嘴,咱们何必费这般周折。”
美人虽然难得,送出去侯君集也必定不舍,但得罪李恪可是要吃大亏的,和身家性命相比,两个女子又算不得什么了,故而侯庸也有此一言。
侯君集闻言,方才脸上的笑意却一下子隐去了,他叹了口气道:“李恪这只小狐狸,连长孙无忌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怎会如此容易糊弄。”
侯庸问道:“阿郎这是何意?”
侯君集担忧道:“这怕这是李恪的缓兵之计,你替我把楚石找来,今晚我要再见太子一面。”
第二十二章 东宫密议
如果犯了事的不是侯君集,而是李绩这样的人,那李绩必定会明白李恪敲打的意思,把李恪的这次到访视作警示,主动向李世民认罪。
但侯君集不是李绩,也没有李绩那般的城府,他性情冲动,又有些鲁莽,但正所谓极刚易折,面对同样的选择,侯君集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路。
侯君集把李恪的到访视作了一种威胁,一种大祸将临的预告,而他的选择就是先下手为强。
是夜,子时末,月黑风高。
长安城的宵禁已起,白日里热闹的街道之上已经是空无一人,但就是有这么一道身影,自陈国公府上悄悄出来,而后又从东宫的偏门遁进了宫中。
若是寻常人自然不能如此,但侯君集堂堂右卫大将军,掌宵禁的士卒哪里管得了他,又有东宫里的人呼应,侯君集很顺利地便进了东宫。
东宫的内殿,李承乾正在殿中来回踱步,走了怕有近百个来回,足可见他内心的不安。
在李承乾自贺兰楚石口中得知侯君集即将到访的消息时,心中便开始有些忐忑,在等待的过程中,李承乾心里的忐忑越发地重了,当等到了这个时候,李承乾心里的忐忑已经到了极点,甚至化作了慌张的情绪。
李承乾虽然被困在府中,但他还不是瞎子、聋子,侯君集近来的处境如何,李承乾也很清楚,李承乾的心中隐约对侯君集的来意已经有了猜测,李承乾很聪明,但他并不是行事果决之人,面对此事他又怎会不忧。
“太子,大将军到了。”李承乾还在殿中忐忑不安,贺兰楚石突然进殿,对李承乾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有些局促道:“请大将军进来。”
“诺。”贺兰楚石应了一声,出门领人去了。
片刻之后,侯君集跟着贺兰楚石入内,上前便对李承乾拜道:“末将侯君集拜见太子。”
在这样敏感的关头,侯君集突然拜访,李承乾对于他的来意是有些担忧,甚至是有些畏惧的,但事已至此,既然有送上门的援手,他也不得不用。
李承乾亲自上前,扶起了侯君集,道:“大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侯君集起身后,对李承乾道:“末将深夜叨扰,还望殿下勿怪。”
李承乾叹了口气道:“在这个时候,大将军还肯还见本宫是瞧得上本宫,何怪之有,只是不知大将军来此何事?”
自打李承乾临街杀人,被限制出宫以来,原本常在东宫行走的诸位宰相已经没了踪影,侯君集算是所有来见他的人中官阶最高的了,世态炎凉,急转直下,李承乾也难免感叹。
侯君集所谋之事甚大,上来也不敢跟李承乾直接交心,先是试探着问道:“三日不见,太子似乎憔悴了许多。”
李承乾苦笑了一声,道:“大将军玩笑了,唯有心宽才能体胖,本宫为千夫所指,已是阶下之囚,也不知在这东宫还有几日的住头,怎能不憔悴。”
侯君集抱怨道:“太子当街杀人,虽有不妥,但也是权万纪目无君上在先,末将一直以为太子之过稍作惩戒也就是了,陛下却听信朝臣所言,要废黜太子东宫之位,实在是太过严苛了。”
侯君集为李世民心腹爱将,这话若是搁在以往,侯君集是万万不会出口的,但如今侯君集自知已朝不保夕,张口便说出了对李世民不敬的话来。
李承乾其实也是如此,若是以往,他是不会和臣子私下讨论李世民的不是的,但现在的李承乾对李世民同样是满腹的抱怨,李承乾道:“父皇一向偏心三弟,对本宫却过分严苛,这也不是一两日了。”
侯君集听着李承乾的话,接着道:“太子说的极是,陛下确是对楚王太过偏爱了,我听旁人偶然提及,只怕待太子废黜之后,入主东宫的便该是楚王了。只怕在权万纪一事上,朝堂上下如此大动干戈,说不得就是在为楚王继储铺路呢。”
侯君集所言,正如一把尖刀,一下子插进了李承乾的心窝。
李恪一直以来都可以说是李承乾的梦魇,当他还年幼时,每日便常有人在他耳边提及李恪,告诉他,他还有一个阿弟为了天下万民正在漠北受难,尽着真正的皇子该尽的义务。
待他稍稍长大了,李恪也回国了,又有人不停地告诉他,他有一个阿弟文武双全,为百姓爱戴,比起李恪,他这个做兄长的还差地远。
等李承乾成年后,李恪外放,还有人告诉他,他的阿弟正在地方治军牧民,福泽一方,而他却只能在东宫对着书本和那群老学究,还被批作碌碌无为。
同样是围猎,李恪就是文武双全,而他却是顽劣不堪;同样是逛青楼,李恪就是少年风流,而他却是沉迷女色,有商纣之相;同样是一掷千金,李恪便是不拘钱财,出手豪绰,而他却是国之蛀虫,空耗民脂。
仿佛李恪做什么都是对的,都会被百官颂扬,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都会为千夫所指!这一切从来如此,包括李世民在内也是如此,都不曾变过。
李承乾想着,越发觉着李世民是故意为难他,为的就是要李恪继储,李承乾心中的怨恨越发地重了,李承乾道:“只恨父皇和三弟,偏生要视我如猪狗,踩于脚下。”
侯君集看着李承乾的模样,知道事情已经到了火候,于是道:“自古皇位相争,何时有过活得下来的败者,前隋勇太子,失其位,终死于炀帝之手,李恪是炀帝的外孙,他们性情一般,他将来若是登基,也绝不会放过太子。太子失位之日,可就是绝命之时啊。”
李承乾面色阴沉,被侯君集几番蛊惑下来,原本心中的忐忑似乎消失了,李承乾对侯君集问道:“大将军可有策教我?”
侯君集回道:“左右陛下要废黜太子的东宫之位,太子何故一鼓作气,干脆往西边挪挪?”
皇帝所在的太极宫居长安城中轴之北,掖庭宫居太极宫之西,而东宫则在太极宫之东,李承乾现在东宫,侯君集说的要李承乾往西挪挪,自然就要挪到太极宫去了。
李承乾沉声问道:“大将军愿意帮我?”
侯君集道:“末将已经开罪死了楚王,将来若楚王得势,末将将和太子一样死无葬身之地,末将愿为太子效死。”
第二十三章 醋意
这些天来侯君集的日子不好过,李承乾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李恪的日子反倒舒坦了起来。
李恪官拜右骁卫大将军,虽奉李世民之命可留于长安,但按理来说他每日也是要常去右骁卫府衙当值的,李恪若是一日不去,便会有御史上参。
以往李恪也确是如此,一日不缀,但右骁卫已经习惯了没他这个大将军的日子,又没有什么大事要李恪去拿主意,李恪在卫中府衙要么是处置些细碎之事,要么就是在衙中泡壶茶,枯坐一日,着实乏味地很。
可今日就不同了,晋阳公主李明达来李恪府上,李恪寻了个由头便告了假,在楚王府中歇着,左右有小兕子这个挡箭牌在,李恪也不怕李世民怪罪。
早后,小兕子都还未起,李恪正在府中校场练箭,楚王妃武媚娘却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三郎,你这是何意?”武媚娘走到李恪的身前,突然开口问道。
李恪正在练箭,再早些时候李恪从武媚娘房中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突然换了张面孔?
李恪也是一愣,而后不解地问道:“媚娘这是何意?可是我什么地方做的差了?”
武媚娘反问道:“三郎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还不知道吗?”
李恪见状摇了摇头道:“我确不知是为何事,但今日早间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换了副面孔。”
李恪的语气直白,确也疑惑,丝毫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看着李恪的模样,武媚娘的心里反倒一下子委屈了起来。
武媚娘低着头,脸上的怒气不再,反倒多了几分梨花带雨,叫人怜惜的模样。
武媚娘的脸颊不知何时竟多了两点珠泪,抬着头,对李恪道:“三郎可是觉得媚娘善妒泼悍?”
李恪闻言,忙否认道:“媚娘最是温婉可人,曾会是悍妇之属。”
武媚娘又问道:“那三郎可是对媚娘腻了,别有所爱了?”
李恪把头摇地如拨浪鼓一般,对武媚娘道:“媚娘是我心尖上的人,一日不见都觉着思念难当,怎会厌烦呢。”
李恪的话似乎叫武媚娘的心里好受了许多,武媚娘取出袖中的娟帕,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对李恪道:“那既如此,三郎为何又做出这等事情来,三郎若是不喜媚娘,只管说出来便是,我带着璄儿回娘家几日,给新人腾地方也无不可,只是三郎这般不告而为是为何故。”
武媚娘这么说,李恪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难不成是武媚娘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情了,可李恪虽有风流之名,但实际在外面却老实地很,就算有一个萧月仙,武媚娘也是知道的呀。
不过李恪向有风流之名,说不定是近来又传出了什么谣言来,叫武媚娘当了真吧。
李恪问道:“媚娘可是听着了什么风言风语?”
武媚娘道:“哪还要什么风言风语,人都已经送到府上了。媚娘自问也不是凶悍之人,三郎若想纳妾,只说一声便是,何必要等人上门才逼我。”
此前李恪或许还有些迷糊,但武媚娘这么一说,李恪顿时明白了过来,武媚娘说的多半就是侯君集自高昌掠来的那两个高昌美人了。
如侯君集所言,那两个美人不用饭食,只饮人乳,自然是生地肤白如雪,也难怪武媚娘见了都生怒了。
这两个人李恪不曾上心,昨日和侯君集说过本都忘了,但李恪没当回事,侯君集却当了头等大事来办,一早便命人把美人送来了。
李恪问道:“媚娘所说,指的可是侯君集送来府上的人?”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心道了一句“果然”,李恪果然还是知道此事的,不过想来也是,若是李恪没有同意,别人哪敢随意往楚王府塞人?
武媚娘回道:“正是陈国公府上送来的人,那两个女子正是妙龄,生地欺霜赛雪,白如玉石,就是媚娘见了也自惭形秽呢。”
武媚娘的话说的虽有些夸张了,但也并非尽是虚言,单论容貌,武媚娘已是绝色,这两个高昌女子未必及得上她,但这两个女子必是肤白已极,武媚娘虽也白皙,但只怕是比不得她们的。
女子就是这样,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凡在容貌上比之其他女子稍有不及的,便会被自己无限放大。
李恪问道:“这两人现在何处?”
武媚娘咬了咬唇,回道:“这两人现在偏厅候着呢,三郎若是等不及了,便快些去吧,左右内院屋里的床铺还没收拾呢,等三郎尽兴我一起收拾了便是,左右也不差这一盏茶,半盏茶的功夫。”
李恪是聪明人,武媚娘这话指黑为白,是把李恪埋汰到不能再低了,李恪哪还不知武媚娘心里这坛子醋已经酿地酸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李恪可不会再去对这两个女子生什么好奇心,要去看看她们究竟白到了何等地步。毕竟武媚娘可也不是善茬,他若是真去了,只怕楚王府今日就闹翻了天了。
李恪忙道:“媚娘说的什么话,为夫怎是这等人,侯君集是想拜咱们楚王的门第,故而送来美人讨好于我,但为夫已有媚娘在侧,又怎会对她们这些庸脂俗粉动了心思。”
李恪的话说的也很是直接,一副没把那两人看在眼中的意思,仿佛这两个人是侯君集硬塞给他的一般。
武媚娘问道:“如此说来这两个人不是三郎要来的?”
李恪理直气壮地回道:“这两人我见都不曾见过,我要他们作甚。”
武媚娘看着李恪的样子也不似作伪,心里多半也信了李恪的话,对李恪道:“这两人既不是三郎瞧上要来的,那就好办了,直接转送出去便是了。”
李恪闻言,好奇地问道:“媚娘要送给谁?”
武媚娘道:“席君买跟随殿下多年,出生入死的,至今尚未婚嫁,身边也缺女子照看。这两人嫁给席君买做妻不可,但这姿容做妾还是绰绰有余的。”
武媚娘何等细腻的心思,这两人姿容绝佳,凡是男子见了难有不动心,眼下李恪虽说对这两人并未上心,谁知道一旦以后日子久了,会不会生了其他的心思。
与其把这两个隐患留在府中,不如直接送给了李恪的爱将席君买,既拉拢了人心,也断了李恪的念想,李恪无论如何总不会跟自己的心腹爱将抢人吧。
李恪点了点头,赞同道:“如此也好,那就命人把他们送去君买府上吧。”
李恪说完,便对府中人交代了一声,命人把这两个女子送去了席君买的府上。
将这两个女子安排明白了,武媚娘这才算是放下了担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倒是一旁的李恪看着武媚娘神情有些得意,但脸颊却还带着泪痕的模样觉着煞是可人,不禁食指大动。
李恪放下手中的弓箭,走到武媚娘的身前,竟把武媚娘一下子扛在了肩上,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三郎这是作甚。”李恪的动作突然,武媚娘反应不及,便被李恪扛在了肩上,一边蹬着腿,一边对李恪道。
李恪是习武之人,下盘何等扎实,岂能叫武媚娘逃了出去,李恪小心扛着武媚娘,生怕她摔了。
李恪拍了拍武媚娘的屁股,而后笑道:“左右屋里的床铺还未收拾,本王便叫你看看本王的本事如何,是不是只有那一盏茶的功夫。”
第二十四章 密谋
其实不必武媚娘说,李恪本也没有收下这两个美人的想法,因为自打李恪在陈国公府向侯君集开口要人的时候,李恪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若是李恪收下了这两个美人,那便是收下了侯君集的好意,兴许侯君集就会多些揣度,未必就肯铤而走险,但李恪并未收下侯君集送来的美人,反倒转手送了别人,侯君集便知道了李恪对他的疏远,侯君集也不敢再对李恪的善意抱有哪怕一丝的幻想。
当夜,侯君集便再入东宫,商磋细节。
“大将军所言之事本宫思虑许久,当下这确也是你我唯一的一条路了,只是不知大将军欲何时起事?”李承乾开口,对侯君集问道。
侯君集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就在后日。”
侯君集之言入耳,李承乾被一下子惊住了,他没想到侯君集竟这般着急,李承乾道:“这是不是太早了,如此仓促,恐怕不妥吧。”
侯君集道:“此事不可再拖,最迟便是后日了。”
李承乾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侯君集道:“再过几日便是朝会之日,届时太子东宫之位便会被废,那时在起事,纵然你我成了,太子也不再是太子,又何谈继位。”
只要李世民还未下旨废黜李承乾太子之位,他就还是太子,是储君,只要他是太子,一旦李世民不在了,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皇帝,成为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三位君王,可他一旦不是太子了,这些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侯君集所言确有道理,但李承乾却对他的心魔李恪有着莫名的忌惮,李承乾道:“再过十余日,三弟便会奉旨北上巡边,入冬才回,我欲在三弟走后起事,把握不是更大些吗?”
李恪虽奉李世民之命在京,但他毕竟挂职并州大都督,每岁入秋还是要去并州坐镇的,冬后才回,李承乾所言,自然是想等李恪离京后再动手。
李承乾的话有他的担忧,但侯君集听了李承乾的话,却顿时急了,侯君集道:“再过十日,再过十日太子被废,楚王立储,那个时候李恪就是太子了,你见过有太子出镇地方的吗?”
侯君集之言一出,李承乾顿时默然了,正如侯君集所言,李承乾被废在即,而继为太子的众人中李恪的呼声最高,一旦李恪成功登位,成为太子,那他自然就会坐镇长安,不再外镇。
李承乾道:“既如此,便那边依大将军所言,我明日就命赵节召集宫中卫率,早作安排。”
侯君集闻言,想了想,摇头道:“不可,你我所谋之事重大,太子的东宫六率不可尽信,用不得。”
李承乾的东宫六率中不乏功臣子弟,对李世民忠心耿耿,必不会反,而且他的卫率中必有旁人眼线,若是用了,走漏了消息,此事必败。
李承乾道:“父皇无论在在哪儿,身边的护卫必不会少,右卫属禁军,必不能大肆调动,但若是只用大将军的右卫亲信,恐怕不成吧。”
侯君集道:“只用右卫人马自然不成,我在陈州还有五百私卫,这些人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绝对信得过,我已下令着他们进京,最迟今夜便到。”
侯君集爵封陈国公,他的食邑便在陈州,侯君集统兵多年手中自也有不少的亲信以备不时之需,他们便被侯君集藏在陈州。
陈州位处河南,相距长安不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两日的功夫,侯君集已经下了调令,这些人今夜便该到了。
李承乾听着侯君集的话,拱手道:“如此便有劳大将军了。”
侯君集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何需太子言谢,只要事成之后太子莫要望了末将便好。”
李承乾一口应道:“那是自然,你我共谋事,亦当共富贵,待大业得成,本宫登上帝位之后,大将军便是我大唐第一个身兼相位的外姓王。”
大唐封异姓王并非没有先例,但那也都是在开国之初所封,高祖李渊曾封幽州罗艺为燕郡王,江淮杜伏威为吴王,但这两人都是武职,不曾拜相,故而李承乾说侯君集将会成为大唐第一个身兼相位的外姓王,也算是许下重诺了。
其实对于李承乾,侯君集是瞧不上的,侯君集有野心,身为燕赵男儿也更是尚武,皇帝诸子中他最瞧得上的其实就是行伍出身的李恪,但偏偏李恪瞧不上他,反倒将他逼到了绝境,他也只能与李承乾同谋。
对于李承乾的话,侯君集最多也就信个三四分罢了,李承乾是薄寡之人,将来他若当真称帝了,未必还未记得他的功劳,君不见,大唐的异姓王罗艺和杜伏威,哪个是能善终的。
不过侯君集倒也不惧李承乾,李承乾性情优柔,缺乏主见,到时就算他登基后信不过侯君集,但他为了制衡朝中众将,还有李恪的河东和漠北,他也只能依仗于侯君集,若是处置得当,说不得侯君集还能掌控得住李承乾,自己也尝一尝做霍光的滋味。
但大事还未成,当着李承乾的面,侯君集还是一副受宠若惊之状,惊喜地俯身拜道:“末将谢太子恩赏。”
李承乾笑着扶起了侯君集道:“大将军快快请起,后日之后,还需多多依仗大将军了。”
侯君集一口应道:“兵马的事情,太子只管包在末将的身上便是,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颇为棘手。”
李承乾问道:“不知是何事?”
侯君集道:“宫中屯有重兵,若欲逼宫,自不能以卵击石,强攻宫门,但若要将陛下诓骗出宫却又不易,实在叫末将为难。”
当年李世民手握兵权,在军中威望极高,一时无两,但纵是如此,李世民逼宫,尚且不敢轻攻宫城,而是收买了玄武门守将常何,先斩李建成后才敢逼宫。
李承乾无论人望武功都远远不及当年的李世民,他自然不能走李世民这条路,而且如今的玄武门守将乃是武连县公、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
李君羡曾为秦叔宝旧部,昔年随秦叔宝一同投唐,跟随李世民征战多年,忠心耿耿,李君羡也是他们收买不了的人,逼宫自然是不成了。
不过李承乾却道:“自然不能逼宫,此事本宫另有法子,大将军放心便是。”
第二十五章 太子患病
李承乾病了,病地很突然,很严重,也很巧合,时间就在朝会的前一日。
李承乾病重,依大夫的意思,若是不能诊出病根,对症下药,怕是没有几日的活头了。
李承乾生病不奇怪,他的底子本就弱,贞观八年一场重病,卧床月余,再加之近来他诸事不顺,自然难免积郁成疾了,但在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病重,便难免有些奇怪了。
这几日,李承乾和侯君集都在本不该安静的时候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李恪也觉出了异常,再加上有些事情本就是李恪自己故意逼着他们的,故而李恪在长安诡异的平静表象之下,自己早已提起了万分的警惕,命东宫和太极宫的眼线严加防范。
现在的太极宫已不比之前,如今的内宫虽未新立皇后,但长孙皇后已故,内宫之事由李恪生母贵妃杨氏主持,李恪往宫中安插眼线也比以往方便了许多,当李承乾病重的消息刚送进宫中,李恪也得到了消息。
“三郎,太子在此时病重是为何意,难不成是欲行苦肉之计,骗的父皇和朝臣不忍,饶了他这一次?”楚王府中,武媚娘得知消息,不解地对李恪问道。
李恪道:“若你是朝中大臣,你可会如此?”
武媚娘想了想回道:“此次李承乾所为已是大大地坏了规矩,我若是朝臣,必不放心李承乾为帝,太子不废,百官不安。”
李恪道:“如此便是了,太子有过在先,已经激怒了百官,父皇知晓轻重,无论如何都不会护着他的,他装病求饶,怕是不成的。”
李世民身为皇帝,对待言官尚且敬重,可李承乾却敢当街杀人,这不止是开罪了百官,也犯了李世民的忌讳,这事情刚过几日,李世民不会作罢的。
武媚娘道:“若不是为了躲过此劫,太子为何突然如此,难不成是真的病重了?”
李恪笑了笑,摇头道:“病自然是病了,只是不知是心病还是身病,身病用药,而心病用策,太子病地如此突然,只怕是要有所行动了。”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道:“太子若是身病,延医问药便是,最多就是在拖延上几日,变不得大局,可太子若是心病,他的心病无非就是将废的太子之位,他闹出这般动静又是为何呢?”
李承乾身子骨弱,连带着性情也有些文懦,而且他不精武事,更不掌兵权,寻常人都不会把李承乾和“造反”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武媚娘就算再聪明,一开始也同样不会。
可别人不知,但李恪却很清楚,他的这个兄长在他文懦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叛逆到扭曲的内心,只要稍加引导,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李恪知道答案,但却并未直接回答武媚娘的话,而是反问道:“你若是父皇,太子病重,你会怎么做?”
武媚娘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去东宫探视了,太子虽然临街杀人,但毕竟是父皇亲子,宠爱未失,总不会太子病重将危还...”
武媚娘说着,一下子顿住了,武媚娘何等聪明,对事情的敏感程度极高,普天之下能胜她的绝没有几人,武媚娘此前并未往这上面想,但她一点就通,经李恪这么一提,她便明白了过来。
“难不成太子是想诓骗父皇去东宫,太子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要逼宫不成?”武媚娘似乎也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对李恪惊讶道。
李恪点了点头道:“父皇开了个好头啊,当年父皇怎么做的,太子自然也就学着了。”
当年玄武门之变虽已过去十三载,那时的武媚娘也还只是孩童,但这等大事武媚娘又怎会不知。李世民便是兵变登基,李承乾为其子,有心效仿倒也不无可能。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过了片刻,慢慢地,武媚娘脸上的惊讶已经变作了兴奋,武媚娘道:“自作孽,不可活。若真是如此,可就是天助三郎了。”
李恪道:“不错,太子若真是这个目的,那他便是自寻死路。”
临街杀人,虽是大过,但并非绝无翻身之机,可李承乾若是逼宫造反,那便是君王犯了大忌,就算李世民再疼爱他,他也永无出头之日了。
武媚娘道:“三郎准备怎么做?”
李恪想了想道:“我自然也是要去一趟的,若无意外,今日之后,李承乾便可自储位之争中除名了。不过在此之前,为保万全,我会命人以祈福之名先带你和璄儿去玄都观暂避。”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哪还不知李恪的意思,武媚娘道:“三郎是怕事有万一,叫太子得逞吗?”
李承乾所为,虽是自寻死路,但事有万一,若是万一叫李承乾得逞,那长安的局势便是瞬变,李恪也需早做准备。
此事确有风险,但也值得一冒,因为这次是李恪将李承乾从储位之争中彻底除名的最好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有收益,自然也有风险。
李恪道:“不错,玄都观相距明德门最近,若是事有异常,你即刻自明德门出城。明德门在右威卫辖下,到时君买会保你出城,出了城后你带着璄儿直奔河东便是。河东还有本王麾下十万边军,到时你招定方来河东,可保万事无虞。”
武媚娘道:“事态会如此严重吗?”
李恪道:“应当不会至此,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此事若成,距你我入主东宫不过一步之遥了,此事纵是不成,在长安论人望、论军心,太子都远不及我,我有绝对的信心将此事遏制的长安之内,我这么做不过是确保你们母子平安而已。”
当年玄武门之变,李建成和李世民相争,时任齐王府副护军的薛万彻便曾率军强攻当时的秦王府,险些攻破了府门,若非尉迟敬德及时赶到,恐怕秦王府上下便遭了秧了,李恪也是怕李承乾故技重施,故而做此安排。
武媚娘叮嘱道:“此事甚大,三郎千万保护自己。”
李恪笑道:“你放心便是,本王会带着薛仁贵去,有他在,谁都伤不得我。”
武媚娘道:“薛仁贵虽是武艺超卓,但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三郎还需自己仔细些。”
李恪道:“那是自然,媚娘就在玄都观安心待着,等着事成之后,我亲自去接你吧。”
第二十六章 东宫偶遇
李承乾病重垂危,李世民纵然对李承乾所为再不满,这也是他的嫡长爱子,他断不会弃之不顾的。
午后,李承乾病重的消息进宫,李世民大惊,没有多想,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嫡长子已经有了叛逆的心思,李世民带着左监门卫大将军张世贵和只区区百余卫率,便往东宫去了。
在东宫门外,李恪恰巧也到了东宫,正和李世民迎面“偶遇”了。
“儿臣李恪拜见父皇,望父皇恕儿臣甲胄在身,不便全礼。”李恪人为地巧合地和李世民在东宫外“偶遇”,李恪上前对李世民拜道。
李世民看着李恪身着轻甲,身后带着的薛仁贵并一众王府卫率也都是甲胄在身,兵器齐备,多半不是从王府来的,于是问道:“恪儿这是从何而来?”
李恪回道:“儿臣是自卫中校场而来,今日本是卫中演武之日,儿臣去右骁卫营看看,不料听得皇兄病重之事,特赶来探视。”
李恪是武臣,又掌右骁卫,他去右骁卫营中巡查自然是要着甲的,这也是军中的规矩,并无不妥。
不过李世民看着李恪的一身轻甲,还是关心道:“校场中难免会有些失了准头的刀枪箭矢,还是有些危险的,你日后再去营中需着全副明光铠,不可贪图便利,只着轻甲。”
李恪当即应道:“儿臣不孝,叫父皇担忧了。”
李世民看着;李恪一脸谨慎的模样,必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李世民不禁感叹道:“你何来的不孝,诸皇子中便以你最是纯孝,若是太子能有你一半懂事,又何至于今日。”
李恪看着李世民叹气,自己的心中似乎也心有戚然,李恪道:“兄长能到今日这一步,是儿臣从来不曾想到的,儿臣有一事请求父皇,还望父皇允准。”
李世民道:“咱们父子之间何必这般客套,你但说便是。”
李恪道:“儿臣并非和父皇客套,而是此事关系朝堂甚大,儿臣这么说本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关系朝堂甚大?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担忧,难不成是李恪见得李承乾不成了,竟也瞧上了东宫之位?
李世民心中想着,不禁有些担忧,诸位皇子中李世民最是属意的便是李恪,李承乾将废,这些日子李世民也想过后面的太子人选,李恪本就是他的预想人选之一,但他却万万不希望李恪自己当着面提出此事,这可是兄弟关系破裂之兆。
李世民心里一边想着李恪千万不要叫自己失望,一边对李恪道:“恪儿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李恪得了李世民的话,突然跪地道:“兄长此番病重,多半是因自己铸成大错,太子之位或将被废的缘故。兄长此番病重多半乃是积郁成疾,未免兄长病况恶化,危及性命,儿臣请父皇暂缓明日朝会,留兄长太子之位,儿臣原以王爵相换。”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一下子愣住了,先是震动,紧接着竟对李恪生出了慢慢的愧疚和怜爱。
原来李恪不是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而是为了李承乾求情来了,甚至愿以自己的出王爵交换,来保住李承乾的太子之位,李世民这才明白李恪的良苦用心,可自己身为人父竟然错怪了李恪。
李恪还是重情手足,友爱兄弟,还是他李世民最懂事,最纯孝的好孩子啊。
一瞬间,李世民低头看着跪在身前的李恪,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就在这一刻,李世民反倒放心了下来,如果说在此之前,李世民还担心李承乾一旦被废,日后会被人所害的话,那现在,李世民看着李恪如此回护他的兄长,李世民终于可以放心地废黜太子了。
李世民俯下身去,连忙将李恪扶起,一如李恪幼年那般,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避讳地将李恪揽在了自己的怀中,怜爱道:“虎头,我的好孩子,朕好端端要你的楚王爵作甚,朕知道你回护太子,但太子犯下大错,私纵不得,不是你能够求情的啊。”
其实李世民的回话,早在李恪的意料之中,力主废黜李承乾太子之位的从来都不是李恪,也不是李世民,而是朝中百官,而是天下悠悠众口,李恪的求情,从头到尾都注定是无用的。
“儿臣无知,叫父皇为难了。”李恪低着头,对李世民小声道。
李恪口中回着李世民的话,脸上的神情表现地似乎有些失落和自责,是为兄长将废而失落,为自己未能保下兄长而自责。
李恪的神情可谓入木三分,落入李世民的眼中,李世民不禁在心中喟叹:“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李世民拍了拍李恪的肩膀,拉着李恪的手臂,对李恪道:“好了,此事错不在你,你也不要再难过了,虽朕去探视你兄长吧。”
李世民说着,亲昵地拉着李恪的手腕便往东宫而去。
李承乾叛逆之事与侯君集、太子左卫率赵节、右卫将军李安俨共谋,李恪突然和李世民一同出现在了东宫,着实是叫他们颇为意外的,尤其是李恪身着甲胄在此,更叫他们猜不透来意。
赵节守在东宫内门之外,看着李恪近前,不知是他们所谋泄露了还是怎的,终究还是鼓起了胆子,上前拦住了李恪。
赵节抬手挡在李恪身前,对李恪和李恪身后的薛仁贵一众卫率道:“东宫内院,请楚王等卸甲弃械。”
李恪闻言,面露难色,对赵节道:“因天气尚热,本王甲内只着里衣,若是卸甲只怕失礼,不知可否通融?”
东宫内院,乃太子李承乾所居,寻常将士入内确是不准携带兵甲的,赵节所言也并无太多不妥,但这话一听到李世民耳中,李世民的心里便不是滋味了。
李世民也是行伍出身,他很清楚对于一个武将而言丢盔弃甲意味着什么,这是衣着,更是尊严,更何况李恪并非有意携兵甲来此,不过是因情急罢了。
还不等赵节再开口,李世明已经当先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卸楚王的兵甲。”
赵节没想到李世明会开口,忙道:“末将不敢,只是这是东宫的规矩,末将依令而为罢了。”
李世民不悦道:“那是对旁人,楚王乃禁军大将,国之亲王,就算进宫也是能配甲胄的,难道到了自家兄长的府邸还要受此折辱吗?”
“末将不敢,还望陛下息怒。”就算赵节已打定了主意谋反,也不敢当面顶撞李世民,赵节见李世民生怒,当即退了下来,任由李恪和薛仁贵一众入内了。
第六十七章 东宫乱起
李恪跟随李世民之后进了东宫,往李承乾养病的光天殿而去,李恪看着他离光天殿已经越来越近,心中不自觉地有些着急了。
光天殿就在眼前,若是李承乾已经造反,那光天殿中必是已经埋伏了大量的人手准备伏杀他们,只要进了光天殿,便是进了龙潭虎穴。
李恪心中清楚,以他的猜测,今日李承乾大半是要借着这个机会逼宫造反的,但李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故而李恪也不能直接当着李世民的面指出此事。
更何况,李恪若当真如他在李世民面前表现出的那般友爱兄长的话,也不该怀疑李承乾,更不该知道李承乾会在今**宫,他若在这个时候开口警示李世民,那不是把自己给卖了吗?
既不能直白地告诉李世民,又要阻止李世民进光天殿,那边只能想着法子叫李世民自己发现异常了,李恪观望了片刻,终于也想到了法子。
今日东宫的氛围格外的怪异,宫中的护卫显地比以往要少上许多,三三两两地分布,稀稀拉拉地站着,与以往大不相同。
这样的缘故李世民不知,但李恪却很清楚,东宫卫率,其中不乏功臣子弟,这些人虽然纨绔,但享受这大唐给的荣华富贵,对李世民还是忠心耿耿的,绝不会为了李承乾而叛逆。
东宫卫率,李承乾是绝不敢用的,他能用的只有自己和侯君集的心腹,人数自然也就很有限了,除去伏杀的人手,必定不会有更多的人空出来装作东宫卫率在宫中值守。
当初玄武门之事后,李世民登基前,李世民也是做了几个月的太子的,李世民自东宫崇教门进了前宫,而后过丽正殿到了光天殿外,看着越发稀少的护卫,李世民慢慢地也觉出了有些反常。
就算李承乾太子将废,宫中上下人手懈怠,可他皇帝临府,宫中上下也该是这般模样吗?
李恪也看出了李世民的疑惑,当先开口,不悦的对身边的赵节问道:“怎么,太子皇兄近来犯了些过错,被父皇责罚,就连你们这些东宫卫率都开始怠慢兄长了吗?”
李恪自然不能直接指出他们欲要谋反的事实,这样必会暴露自己的目的,李恪只能从侧面敲击,逼地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李恪开口,并未直接将矛头指向李承乾,而是喝问东宫卫率,大有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意思。
侯君集和李承乾谋事还算缜密,东宫里这般大的异常,李世民不发现是不可能的,赵节依照此前便预备好的答案回道:“太子近来心情沉郁,见不得人多,故而将东宫卫率都调去了崇文殿和崇仁殿,光天殿这一块留的不多。”
寻常来讲,东宫六率的人马都在太子麾下,李承乾要调动他们并无不妥,但就在当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为了吸取教训,避免日后再发生这等事情,特下了令,日后凡东宫卫率调动,必得上报省台和北衙。
所为省台,便是三省宰相,上报省台自然是为了让名义上节制南衙禁军的宰相知晓,至于北衙便是以玄武门为核心,驻防于宫北的内宫禁军,这些禁军的最高将官便是左监门卫大将军张世贵,按理说东宫内人马调动是要知会张世贵的,可张世贵却明明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私自调动东宫人马布置,却不知会北衙,这可是犯了大忌的,张世贵本当问罪,但太子眼下病危,张世贵又不便在此时发难。
张世贵眉头微皱,一边往光天殿的方向继续走着,一边身为李世民禁军统领多年的警觉又让他心里又觉着有些不安,东宫出现这种情况,哪怕太子病危,他照理也是要核实的。
就在快要走进光天殿殿门,只剩三十余步的时候,张世贵突然停下了脚步,拉过身边一个东宫卫率,问道:“你是左内率府,还是右内率府的人?”
这个身着东宫卫率衣着的士卒显然是没有料到张世贵会突然这么问,本能地操着一口自己的家乡话脱口而出道:“回大将军的话,小卒是左卫率的人。”
这东宫卫率之言一出,张世贵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因为这卫率说的不是关陇话,而是一口地道的河北方言。
东宫卫率人手择选是有自己的标准的,除了身材高大,身手过硬之外,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必须得是关中人,但这个卫率方才说的分明就是河北话,没有半点关中的味道。
这卫率自然不会说关中话,因为他们都是侯君集的私兵,当年跟随侯君集自上谷起家,征战多年的私卫,地地道道的河北人,怎会说关中话。
张世贵当即对李世民道:“陛下止步,东宫有诈。”
张世贵还算警觉,他的话一出口,李恪顿时松了口气,而李世民却猛地一惊。
李世民忙问道:“武安(张世贵表字)这是何意?”
张世贵抽出腰间的佩刀,架在方才答话的士卒的脖子上,对李世民回道:“他说的不是关中话,他不是真的左卫率。”
李世民行伍出身,长安的禁军大多都是他当年的旧部,军中的规矩他比谁都懂,张世贵之言一出,李世民顿时便明白了张世贵的意思。
看着张世贵的刀架在了卫率的脖颈之上,李世民喝问道:“你是何人,何故在此,太子又何在?”
哪怕是看着东宫卫率被人所调换,李世民第一时间仍旧对太子抱有幻想,没有怀疑到李承乾的身上,而是以为是谁胁迫了太子,如此为之。
这士卒跟随侯君集多年,亦是侯君集豢养的死士,也是个硬骨头,当着李世民的面,竟还是只言不发,仿佛听不得李世民的话一般。
一旁的李恪见状,对李世民道:“父皇,听此人的话是河北口音,我大唐诸将,有这个本事,又是河北人的还能有谁。”
大唐立国不过十余载,虽说武将如云,但大多出自山东和关陇,其次河东和中原,河北籍的高阶武将并不多,能这等本事调动私军的更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侯君集和张公瑾两人而已,而张公瑾在李恪麾下,现在北地,他若是回京李恪不可能没有消息,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果然,李恪话音刚落,侯君集便带着人自光天殿中涌了出来,前后三百余人之多,堵在李世民的身前。
第二十八章 护驾
侯君集是河北人,近来又犯了事,这些操着河北口音的士卒是谁的麾下,自然就不必多言了,就在李世民猜到侯君集的时候,侯君集也率众自光天殿中冲了出来。
侯君集会反,李世民虽然讶异,但倒也并非不能接受,毕竟侯君集终究是个外臣,又有大罪在身,但随侯君集一同出现的一个人却几乎当场击溃了李世民的心理防线,因为那个人正是李世民的嫡长子,太子李承乾。
在李承乾临街杀人之前,他一直是李世民最是倚重的爱子,哪怕李恪有盖世功勋在身,李世民都不曾动过易储的念头,但现在,他的嫡长子竟和侯君集站在了一起,这其中意味着什么,自然就不必说了。
“承乾,这是何意?”李世民看着身前倍于己方的叛军,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慌张,反倒指着李承乾,喝问道。
李承乾起兵逼宫李世民,如果说他面对李世民时全然不惧,那是不可能的,李世民可不是什么太平皇帝,他是身经百战才有天下的雄主。
李承乾面对李世民,哪怕己方人多,但在气势和心态这一关就已经被李世民稳稳地压制了,李承乾看着李世民双腿不打颤已是尽了力了,又怎还敢跟李世民对质。
李世民问话,李承乾竟有些不敢回话,哪怕是同为叛逆的侯君集看着一旁李承乾的表现也颇为失望,不禁生出一种“竖子不可与谋”的感觉。
但事已至此,侯君集早无退路,侯君集见李承乾不敢回话,未免弱了声势,只得自己开口道:“陛下昏庸,信重楚王,至朝治混乱,社稷堪忧,今日太子特奉天命,持天道勤王,奉正去邪,还望陛下...”
“给朕闭嘴,朕问你的话了吗?”李世民居帝位已久,养威尤重,在他登基之前,他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帅,手下的人命岂止十万,又怎是侯君集之辈比得的。侯君集刚一开口,还没说上几句,李世民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侯君集的话,把侯君集也给震在了当场。
接着,李世民又对李承乾道:“承乾,你给朕一个答案。”
李世民虽身处逆势,但气势尤壮,仿佛不是在面临逼宫,而是在审问李承乾一般。
面对他最是敬畏的父皇,李承乾的胆魄早已被李世民的一声怒喝吓去了七八分,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李承乾退却了。
李承乾硬着头皮,畏畏缩缩,似是在背着课业一般,回道:“父皇信重楚王,而轻嫡长,是为颠倒纲常,为取乱之道,为免我大唐萌生大难,请父皇退位,另让贤良。”
李承乾的声音不大,显然李承乾和李恪两人,孰高孰低,朝野内外早有定论,说着这些话,就连李承乾自己的底气都不足。
李承乾声音微弱,李世民不过勉强能够听清而已,但就是如此,李世民已经差点被李承乾气的昏厥了过去。
李世民的胸口上下起伏,双眼盯着李承乾,失望、气愤、难过,许多情绪在李世民的心**错,又岂是一个“怒”字可以概括的。
侯君集见状,自知李世民积威甚重,李承乾难成大任,绝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侯君集当即下令道:“给我杀,不留活口!”
侯君集的私卫死士得令,光天殿中的三百余人并自丽正殿中绕袭而来的一百余人前后包夹,直奔李世民一众而来。
侯君集麾下近五百私卫,俱是百战老卒,而李世民并李恪所带的合计不过百来人,大部分还被挡在了前宫,真正在李世民身边的不过三十余人而已。
人数相差过大,就算李世民亲随的卫率都是自昔年玄甲军选拔,俱是以一当十的悍勇之士,正面硬碰恐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仁贵,护驾!”李恪见得叛军上前,一声高喝,对薛仁贵吩咐道。
“诺。”薛仁贵应了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如山岳般便站在了李恪和李世民的面前。
一旁的张世贵见状,也一面命人护住李世民和李恪,一面冷静地自自己的腰间取下了随声带着的哨笛,放在口中,长吸了口气,将哨笛吹响了。哨笛之声细长悠远,顿时便响彻东宫内外。
张世贵不止是北衙禁军的统帅,更奉命节制旧玄甲军,这支哨笛便是自玄甲军传下来的东西,用以聚兵之用,哨笛一响,凡玄甲军之士,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需向传笛之处靠拢,不惜一切代价。
随着张世贵的哨笛声响起,也就意味着原本留在前宫等候的余下的玄甲军和楚王府卫率意识到了李世民和李恪的危险,开始强攻内宫大门了。
侯君集也曾是李世民的天策府旧将,跟随李世民多年,自然也知道这声哨笛声意味着什么,只得连忙命人加紧攻势,要在玄甲军破门前杀了李世民和李恪,否则待玄甲军破门,他们必败无疑。
但侯君集想地虽好,可实际上今日的局势在一开始就已经超出了侯君集和李承乾预期,因为原本在侯君集想来,今日当是李世民率众来此,他们要对付的最多就是一个张世贵和部分玄甲兵,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李恪竟也会在此。
李恪大部分的楚王府卫率虽然都被留在了前宫,但李恪和薛仁贵却进来了,论武艺,李恪师从秦叔宝,又和席君买、薛仁贵这样的盖世猛将每日习练,一身武艺早已跻身禁军诸将前列。
至于薛仁贵,便更就不必说了,薛仁贵虽然最是趁手的方天画戟不在,但他一身无双勇力,放眼天下能敌者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李恪的手中接过自卫率手中递过来的长枪,背靠着李世民,一边退敌,对李世民道:“父皇站在儿臣身后,儿臣纵是身死也必保父皇无恙。”
“哈哈哈...”
方才李承乾所为叫李世民失望已极,但眼下李恪所言又叫李世民高声笑了出来,李世民笑道:“怎么?在恪儿看来朕已经老迈,提不动刀了吗?恪儿不必护着朕,只管和朕并肩便是,你我父子今日便一同退敌,诛杀叛逆。”
李世民之言一出,抽出腰间的佩剑,和李恪并肩而战,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虎牢关。
一将之勇,若在两军对垒,千军万马前兴许效用不大,但如今两方人马合计不过数百人,匹夫之勇便显地尤为紧要,薛仁贵勇猛无双,一人立于李恪身侧,竟能叫方圆数米之内无人能入,不过片刻的功夫侯君集的死士已经有十余人死于薛仁贵的刀下。
而就在此时,又一个对侯君集和李承乾不利的消息传来了,左武卫大将军秦叔宝正率众强攻东宫西侧景凤门,景凤门怕是守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