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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全文阅读

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谷外埋伏

    拔灼,夷男第四子,也是夷男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子,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拔灼年纪虽小但也最是狂肆,甚至尤甚于当年统兵五万,建牙浚稽山,不可一世的大度设。

    不过拔灼虽然少年狂妄,虽然是夷男唯一的嫡子,但他在薛延陀的位份却不比李承乾在大唐那般。

    薛延陀以武立国,又出自铁勒,不比大唐那般多的规矩,拔灼虽是嫡子,却也不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可汗。

    相反的,在大度设叛出薛延陀之前,倒是当年在灭突厥之战中立功最多的大度设和突利失两人呼声最高,威望也最重,如今大度设不在,机会最大的便就只剩下突利失一人了。

    这些年来,薛延陀可汗夷男的身子骨越发地差了,众人虽然嘴上都不敢说,但都知道,以夷男如今的模样,只怕是没有太多年头可活了,此番李恪北伐,意在平灭薛延陀,既是薛延陀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同时也是可以说是夷男诸子定未来可汗的一个机会。

    可以说,这一战,夷男诸子,谁能立下大功,谁能击退李恪,保得薛延陀的国祚,谁机会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可汗。也正是因此,拔灼急,急地厉害。

    在拔灼自汗庭率兵两万往东南支援浚稽山的时候,夷男同时也下令调了突利失自金山赶来,只是拔灼只是率兵助守,而突利失却是挂帅。

    也就是说,只要拔灼在突利失赶到之前,未能建功,待突利失赶到,那拔灼便是突利失麾下之将,受突利失节制,到了那时拔灼再想有所作为,岂是易事。

    故而自打拔灼接了夷男之令,领军南下之后,便快马加鞭,只取了最近的路,想要早些赶至浚稽山寻机退敌。

    拔灼固然是立功心切,欲赶在突利失之前退敌建功,但他却还不知,就在他火急火燎地赶往浚稽山的时候,达布河已失,浚稽山已经归属唐军所有。

    浚稽山西侧山口,这里是自西赶往浚稽山最快的山路,在谷坡的背后,此时谷下还一人未至,谷坡两侧的山上已经伏下了万余唐军。

    达布河战败,曳莽成擒,李恪并未如惯例那般将曳莽押解看守,不准擅出,而是带着曳莽一同出军,在此地埋伏统兵增援浚稽山的拔灼。

    “拔灼统军来援,也不曾告知我来路,我更是不知拔灼的行程,三皇子为何一定要拉了我在此?”谷坡坡顶的树下,李恪正卧于矮木之下,一旁曳莽看着身旁的李恪,问道。

    李恪听着身旁曳莽的话,笑了笑,李恪带着曳莽在此伏击也有大半日了,曳莽能等到此时才发问,也算是憋得住的了。

    李恪把玩着手中随手摘来的草茎,似是漫不经心道:“因为本王想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曳莽听着李恪的话,先是一顿,一时间竟没有明白过来李恪的意思,李恪给曳莽一个机会,这与李恪带他随军有何干系。但是紧接着,曳莽又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

    今日李恪是为伏击拔灼而来,李恪给他的机会自然也是与拔灼有关,曳莽问道:“三皇子莫不是想要我对付拔灼?”

    李恪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本王给你的机会,待拔灼领兵来此,只要你能领兵入谷,伏击拔灼,你便是本王门下,不止能够保得性命,而且可以引为重用,如何?”

    曳莽为李恪所擒,无论生死,也都在李恪一念之间,李恪要杀曳莽,不过举手之间,要保曳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是死还是活,这不必说,曳莽自然想活,但有些事情却也不是曳莽可以随性的。

    降唐对曳莽而言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毕竟在大唐与薛延陀断贡绝婚之前,薛延陀就是大唐臣属,曳莽也算半个唐臣,真正叫曳莽左右为难的是伏击拔灼。

    曳莽伏击拔灼,便是和薛延陀上下彻底撕破了脸,也算是薛延陀在北伐之战中第一个反攻旧主的人,将来李恪北伐若胜,届时许多族人归降大唐,同为唐臣,他又该如何自处,李恪北伐若败,曳莽更是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

    曳莽想了想,对李恪道:“三皇子这么说,实在为难我了,我同拔灼毕竟也是同父兄弟,贸然实在是下不去手。”

    李恪闻言,笑道:“哦?这倒是叫本王意外了,难不成你们兄弟相处竟如此得宜,你不愿伏击拔灼,竟肯为了他丢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李恪的话乃是故意言之,李恪知道,曳莽生母本是奴婢,而拔灼生母却是薛延陀可敦,拔灼一向瞧不上曳莽,往日在汗庭时也没少给曳莽难堪,两人的关系一度相处地极差。

    果然,李恪之言入耳,曳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仿佛以往拔灼同他为难的场面又在曳莽的脑海中重现了,曳莽不愿就此叛出薛延陀,但若是要自己为了拔灼丢了性命,他又不甘。

    李恪看着曳莽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用,于是接着问道:“曳莽,你今岁几何啊?”

    曳莽如实回道:“二十有七,空长三皇子八载。”

    李恪道:“二十有七,正当盛年,若是就此死了岂不可惜。本王北伐,此战若胜,郁督军山之主的位子就此空悬,本王又无意于漠北,只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坐镇郁督军山,难道你就不想做这漠北王吗?”

    漠北王!

    曳莽听到这三个字,“咯噔”一下,心跳竟加快了许多,身为夷男之子,生于汗庭,他又何曾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他出身不佳,才干寻常,又不得其父宠爱,无论怎么算,这可汗的位置都轮不着他,可今日李恪的一番话,却给曳莽劈开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正如李恪所言,李恪志不在漠北,绝不会自己据有郁督军山,当年他可以扶起夷男,今日就可以扶起他曳莽,若是依李恪所言,曳莽未尝没有建牙郁督军山,做这个漠北王的机会。

    谁没有野心?尤其是曳莽这些从来都不为人所重的人,被兄弟踩在脚下的人,他们一旦有了站起来的机会,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珍惜,都想拥有。

    曳莽小心地问道:“三皇子所言是真的?”

    李恪道:“本王犯得着骗你吗?本王要杀你,不过举手之间,要灭拔灼,也是如此。”

    曳莽听得李恪的话,深以为然,李恪确实没有如此大费周章地诓骗他的必要,今日李恪只是要借拔灼立威,要曳莽交上一份投名状。

    曳莽想着,远远地看着似乎已经自西出现在视线中的薛延陀士卒,曳莽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

第十三章 拔灼身死

    拔灼自汗庭领军出征,一路急赴浚稽山而来,不过四日的功夫,便到了浚稽山的山口。

    在拔灼的认知中,哪怕到现在为止,达布河也还是在薛延陀手中的,达布河既然还在薛延陀手中,浚稽山自然就还在薛延陀手中,浚稽山中也不会有唐军的伏兵。

    因是如此,拔灼又急着赶路,要去夺那退敌之功,故而也不曾命人多探,便直奔入山的山谷而来,孰不知,现正在山谷中等着他的却是久候多时的大唐伏兵。

    “叶护,过了这处山口,便是浚稽山,快马加鞭,再有一日多的功夫便可到达布河了。”山谷口外,拔灼的副将速律指着不远处的谷口,对拔灼道。

    拔灼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传令下去,快马加鞭,速过了此地,明日晚前,务必要赶到达布河。”

    速律先是应了一声,而后又接着问道:“叶护驾临浚稽山,可要先行通知曳莽,着其接驾。”

    拔灼官封叶护,在薛延陀很是尊崇,仅此于夷男的可汗,而曳莽虽官拜特勤,在薛延陀也位分颇高,但却远逊于拔灼的叶护,速律故有此言。

    速律是拔灼的人,跟随拔灼也有些年头了,一向知道拔灼与曳莽不和,此番拔灼奉可汗之命赴浚稽山增援,若依往例,自然是要为难一番曳莽的。

    若是以往,速律这么说自然是无甚不妥,但今日却不同了,今日的拔灼有了其他的心思。

    此次应对唐军北伐,拔灼的对手不是曳莽,而是即将东来的突利失,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曳莽闹地不悦,显然有碍大局。

    拔灼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此行以建功为先,其他的暂可不论,还是速速行军的好。”

    速律也知道拔灼的意思,忙应道:“叶护说的是,是我短见了。”

    速律说完,挥了挥手,示意麾下众人加速行军,进了山谷。

    山谷中,拔灼率着薛延陀军大部已经进了谷口,而在山谷之上,李恪也正伏在谷上看着下面的拔灼一众。

    李恪看着谷下的众人,对身旁的曳莽问道:“谷下谁是拔灼?”

    曳莽指着那个二十出头,行于正中的一个年轻男子,对李恪道:“正中那个身着白甲,骑黑马的便是拔灼。”

    李恪点了点头,问道:“可曾考虑好了?率军下去,击溃敌军,你便是本王门下,便是未来的漠北王。”

    拔灼带着众人已经渐渐走到了山谷的正中,恐怕再有盏茶的功夫便该走出山谷了,眼下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给曳莽思考,不过好在曳莽早已下了决定,也不必太多地思考。

    曳莽回道:“曳莽愿为殿下效力。”

    李恪听着曳莽的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把手边的一把配刀甩给了曳莽,道:“如此本王便看你的了。”

    “多谢殿下信任。”曳莽接过李恪递来的配刀,看着谷下的拔灼,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曳莽应了李恪的话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看着谷下的薛延陀人缓缓地走到了山谷的正中,钻进了唐军设下的埋伏,而全不自知。

    一时间,曳莽紧张、害怕、激动,诸多情绪在曳莽的心头涌过,也不知是何等滋味,毕竟谷下走着的是他的同族,是他的同父兄弟,曳莽的心里难免有些彷徨。

    不过这彷徨也只是暂时的,随即,当曳莽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了李恪许他的漠北王的位置,心中慢慢地又坚定了下来,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眼下的路是他唯一的路。

    曳莽盯着谷下,看准了机会,持刀一挥,紧接着当先冲下了山谷。

    李恪见状,摆了摆手,示意麾下众军也紧随其后,自谷上冲杀而下,直奔谷下的薛延陀人而去。

    在薛延陀人想来,浚稽山本该是薛延陀属地,正是因此处是薛延陀人属地,便绝不会出现唐军,也没有做好半分遇到伏击的准备,薛延陀人突然看到了自谷上冲下的唐军,顿时乱做了一团。

    “叶护,是唐军!是唐军!”速律看着谷下冲杀而下,无数身着唐军衣甲的唐军士卒,双目圆瞪,对拔灼惊讶道。

    拔灼听了速律的话,抬眼一看,果然,正如速律所言,山谷两侧竟突然出现了大股唐军突袭而来。

    看着似从天降的唐军,拔灼已经没有功夫再去思索唐军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了,因为来的不只是唐军,随着唐军来的还有唐军的第一波箭雨。

    拔灼领兵往浚稽山而来,是为固守达布河,故而此行多带了箭矢之类,军中大部士卒并无重甲护身,面对唐军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薛延陀士卒只能持刀格挡,亦或是翻身下马躲至马下,而若有反应不及的,便就成了唐军的箭下亡魂。

    箭雨收割着薛延陀人的性命,几轮箭雨之后,薛延陀士卒已十去其三,剩下的人中近半也受了箭伤,没了战力,拔灼身着厚甲,在周遭护卫的拼死回护之下才保得了周全,可还不等拔灼喘口气,唐军的伏兵已经自山上杀了下来。

    “不要慌乱,结成方阵,带着剩下的将士且随我杀出去,突围出谷。”拔灼能被夷男委以重任,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看着唐军杀下来,己方已陷入绝险之地,拔灼竟还保有了几分冷静,对速律吩咐道。

    速律得令,应了下来,当即整军,带着身边的护卫便要随拔灼冲杀出谷。

    可就当拔灼带着身边的数百护卫,准备杀出重围时,却发现有一人带兵迎面而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而来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曳莽。

    “曳莽?”拔灼看着曳莽,讶然道。

    曳莽身为浚稽山主帅,此时的他却和唐军一同出现在了这里,这意味这什么拔灼岂会不知,一时间拔灼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唐军会出现在此地,原来曳莽竟已降了唐军,浚稽山早已不复为薛延陀所有。

    “曳莽,你竟敢叛我薛延陀。”拔灼指着曳莽,怒喝道。

    拔灼会有如此一说也早在曳莽的意料之中,曳莽并未直接回拔灼的话,而是带着人直接挥刀冲了上去,用自己手中的刀回应了他。

    拔灼见状,自知已无退路,咬了咬牙,也带着麾下护卫迎了上去。

    若论气力,拔灼与曳莽倒是相当,但拔灼连日赶路,气力虚浮,而曳莽守株待兔,早已歇息了多时,相比之下自然是曳莽占了优,而且拔灼麾下的护卫更不是大唐精锐边军的对手,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起初,拔灼带着一众护卫倒还能勉力抵挡,但随着周遭的唐军越聚越多,薛延陀人被渐渐杀散,拔灼一众越发不支了。

    曳莽看着拔灼渐渐不支,落马成擒已是必然之事,曳莽的心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李恪要用曳莽,是因为曳莽行事谨慎,又是夷男之子,而拔灼也夷男之子,而且还是嫡子,若是拔灼也落入了李恪的手中,降了李恪,那曳莽就不再是李恪唯一的选择,李恪还是如此看重他吗?

    左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何差再更进一步,曳莽想着这些,心一横,拿着手中的佩刀,趁着拔灼疲于应付旁人,一时不备,竟重重地把刀刺进了拔灼的腰腹,取了他的性命。

第十四章 临危受命

    曳莽虽不得夷男宠爱,在汗庭的位份也比不得另外几位可汗之子,但曳莽在汗庭这么些年,多少也混了脸熟,郁督军山汗庭上下的士卒不识得他的倒还真的不多。

    曳莽率军在谷中伏击了拔灼,最后还取了拔灼的性命,许多薛延陀士卒都看在眼中,有的薛延陀士卒侥幸逃得性命的,便逃回传信去了。

    郁督军山,汗庭大帐,奉命自西线调回的突利失正在汗帐中与夷男对坐,商讨却敌之事。

    “我儿此次往浚稽山防备唐军,有何打算?”汗帐中,夷男看着突利失,面容凝重,对突利失问道。

    突利失回道:“唐军势大,非我军可比,我到了浚稽山后当依河险、山势固守,借地形与李恪周旋,免于正面厮杀,存我薛延陀主力。”

    夷男闻言,连连点头,脸上的愁容终于稍稍缓解了些许,拔灼行事莽撞,而突利失相较之下便稳重了许多,夷男也放心不少。

    夷男道:“我儿所言极是,待我儿率军去了浚稽山后,我薛延陀大半的人马就都聚在了浚稽山,浚稽山若失,我薛延陀便亡了一半,浚稽山可千万不容有失。”

    薛延陀上下,计兵十八万,突利失麾下五万,曳莽麾下四万,拔灼带去了浚稽山两万,金山咄摩支麾下一万,剩下的六万则在汗庭,由夷男亲自统帅。

    正如夷男所言,若是突利失率金山大军到了浚稽山,那薛延陀大半的兵力便就都汇集在了浚稽山,若是浚稽山那边出了大问题,那整个薛延陀都危急了。

    突利失道:“父汗放心,我知晓轻重,此次阻敌,我当以存兵保土为重,杀敌为次。”

    突利失所言甚得夷男心意,夷男拍了拍突利失的肩膀,对突利失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夷男轻拍着突利失的肩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接着道:“此次你去浚稽山,凡事以你为重,拔灼年轻,统兵作战不及你,你自己拿定的主意不必顾及他。”

    突利失眉头微皱,有些为难道:“拔灼毕竟是叶护,官位在我之上,我只怕到了浚稽山,拔灼未必能全听我的。”

    夷男闻言,当即从身后的桌案上取来一柄绘着苍狼头画的狼旗,交到了突利失的手中,对突利失道:“这是我的狼旗,你拿着狼旗去浚稽山,到了那边,你的话便是我的话,谁敢不从?”

    在汗庭之外,狼旗代表着整个薛延陀最高的权利,与大唐天子赐节类同,夷男赐给了突利失狼旗,突利失到了浚稽山便如夷男亲至,突利失的命令就算是叶护拔灼也不得不从。

    “谢父汗。”突利失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自夷男的手中接过了狼旗,有了这面狼旗,突利失的底气又足了三分。

    突利失此去干系重大,夷男还在同突利失交代着驻守浚稽山之事,但是就在此事,帐外的护卫却推开帐门走了进来。

    “可汗,帕夏求见。”护卫入内,对夷男禀告道。

    夷男闻言,对突利失道:“帕夏是我族中宿老,此来多半是有事情交代于你,你仔细听着便是。”

    夷男说完,便命护卫领了梯真达官进帐。

    起初,夷男听闻梯真达官求见,倒也未太当回事,毕竟突利失出征在即,此战又干系薛延陀国运,梯真达官身为帕夏,又是长者,专程来此商讨些事情,交代几句也是有的。

    片刻之后,护卫便领着梯真达官进了大帐,可就在梯真达官刚进帐的一瞬间,夷男顿时觉出了不对。

    梯真达官面色潮红,气喘吁吁,显然已是极为疲累,梯真达官虽然年迈,但身子骨却一向康健,他如此模样自然不是因为染病,而是因为他是一路急奔而来,而究竟又有何事能叫梯真达官如此急迫,夷男不禁有了一种不好的念头。

    “可汗,不好了。”梯真达官一进帐,便对夷男道。

    梯真达官的话也正印证了夷男的猜测,夷男的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何事?”

    梯真达官道:“东面败军带回的消息,拔灼大军在浚稽山入山谷口遇唐军突袭,除后部百余散军外,主力全军覆没。”

    “什么!”夷男毫无心理准备,猛然听到梯真达官的话,瞳孔猛地放大,不自觉地高声唤了出来。

    紧接着,夷男又问道:“拔灼呢,拔灼何在?”

    梯真达官叹了口气回道:“叶护遇袭,已经阵亡了。”

    “拔灼死了?怎会如此!”拔灼在薛延陀虽然威望不重,不及突利失,但却是嫡子,极得夷男宠爱,否则也不会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护之职给他,夷男听得拔灼阵亡的消息,心中一切绞痛。

    夷男猛然起身,问道:“曳莽何在,为何唐军能过浚稽山,伏杀了拔灼?”

    梯真达官回道:“浚稽山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但...”

    梯真达官说着,又生怕夷男受不得这等打击,故意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但据败军带回的消息,拔灼大军便是曳莽率唐军伏击,拔灼也是曳莽亲手杀的。”

    “曳莽率唐军杀了拔灼?”夷男听了梯真达官的话,脑中一阵晕眩,站立不稳,当场便一头栽了下去。

    “父汗小心!”一旁的突利失见夷男栽倒,连忙上前扶住了夷男,急声唤道。

    突利失对夷男道:“唐军北侵,父汗乃一国之主,还需注意身子。”

    其实夷男险些栽倒在地,也不是全因曳莽伏杀拔灼之事,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就是浚稽山。

    唐军既然已经过了达布河,过了浚稽山,而浚稽山那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这意味着什么夷男岂会不知,恐怕就在拔灼启程南下的时候,浚稽山就已经落在了李恪的手中。

    唐军北伐尚不足一月,薛延陀大军已十去其三,就连浚稽山都丢了,不日唐军便当大举北上了。

    夷男躺坐在胡凳上,一边咳嗽着,喘着粗气,一边对梯真达官问道:“唐军大部恐怕不日便将大举北上,浚稽山已失去,帕夏以为该当如何?”

    梯真达官回道:“唯今之计,只有命突利失率大军前往卢山阻敌,力求将李恪挡在郁督军山外了。”

    夷男闻言,稍稍平了平气,拉着突利失的手臂,对突利失道:“我封你薛延陀新叶护,持可汗狼旗前往卢山阻敌,你若能击退唐军,将唐军挡在郁督军山外,你就是我薛延陀未来的可汗。”

第十五章 议取汗庭

    自打唐军夜渡达布河,破了浚稽山大营后,浚稽山已为唐军所有,甚至在唐军伏杀拔灼之后,唐军在浚稽山西北也没有了半分的威胁。

    浚稽山,唐军大营,李恪传来了大都督府臣属并各州都督都督,正在营中商讨北伐之事。

    “此番北伐,能定浚稽山,多赖众将之功,本王自当奏疏进京,向父皇为诸位请功。”大帐之中,李恪端坐于正中上首的帅位之上,看着帐中众人道。

    李恪之言才落,帐中一众文武也纷纷道:“此乃大都督之功,我等岂敢窃居。”

    李恪道:“诸位之功,本王已记于功簿,不过眼下浚稽山才破,北伐之事不过十成其一,还远未到叙功之时,日后还需诸将鼎力,再定全功。”

    “但请大都督吩咐。”众人闻言,也知李恪之意,齐声应道。

    李恪环视了一圈帐中众人,按剑走到了一侧悬在梁架上的漠北地图边,这份地图详尽非常,乃是李恪能巧匠将赵德言赠予他的地图放大拓写而来。

    李恪指着这张地图,浚稽山与郁督军山间交接之处,一处标绘了卢山之名的地方,对帐中众人道:“本王欲自东取郁督军山,则必过卢山,卢山乃郁督军山前最后一道屏障,又据地险,薛延陀人必在此设重兵布防,众将可有破敌良策?”

    浚稽山同卢山间是一片平阔的草场,一马平川,薛延陀绝不会在此处草场平地驻兵。

    而卢山与郁督军山相连,既是郁督军山的属山,又是郁督军山前的最后一道屏障,除非夷男急于同李恪在郁督军山决战,否则必会提前于卢山驻军,阻击唐军北上。

    “依末将观之,卢山虽是险阻,易守难攻,但却非大军北上的必经之地,既薛延陀人拒守于东,我们何不绕道向南,自南取郁督军山,待定了郁督军山,擒得贼首后再往卢山,届时群贼无首,卢山传檄可定。”李恪话音才落不久,吕州都督司徒康便当先开口道。

    司徒康所言也是个法子,既然卢山难取,便可直奔郁督军山汗庭,只消取了郁督军山,擒了夷男可汗,到时卢山守军便成了孤军,自然不成气候,举手可定。

    司徒康所言确也是个法子,只是司徒康之言才落,副帅李绩便站了出来,李绩否决道:“大都督,末将以为此事断然不可。”

    李恪看着李绩,问道:“副帅可是有何异议?”

    李绩回道:“卢山虽非浚稽山通往郁督军山的唯一一路,但卢山却是夹在浚稽山与郁督军山间的要道,我等若不顾卢山,直接绕道往郁督军山,非但后军不稳,粮道也有被截断之危,若是粮道一断,我大军便成了空悬漠北的孤军,届时危矣。”

    李绩乃是老帅,用兵多年,行军不失稳重,司徒康所言虽可避眼下之难,但却埋下了祸根,李绩自然不会允准,而李绩所言,倒也正是李恪所担忧的,孤军深入,自置于险地,绝非兵家所为。

    司徒康听着李绩的话,看着李恪似乎也颇为赞许的样子,心中有些急了。

    此次北伐,这是司徒康第一次向李恪进言献策,可他方才开口,都不等得李恪表态,便被李绩否决,日后李恪又如何再高看他一眼?

    司徒康明知李绩威望深重,但事关自己前程,也还是出口争道:“副帅所言恕末将不敢认同,凡两军交战,哪有十拿九稳的,当年药师公北伐,若非用险,又岂会有恶阳岭之胜,大败突厥呢。”

    司徒康所言,倒也有他的道理,也正如李世民私下同李恪聊起的那般,李世民曾同李恪谈及河东诸将,给李绩的评价便是“用兵稳重,不至大败,亦难大胜”。

    李恪听着司徒康的话,心里也有了些想法。李恪不想和占着地利的薛延陀人死磕,不想拿麾下儿郎的性命堆积来这场胜利,而奇正相辅,本就是李靖用兵的精髓,也是李恪近来读《六军镜》的最大所得。

    李恪手指着地图,突然开口道:“若是本王以大部人马取庐山,缠住卢山守军,以障眼法骗住郁督军山,而后遣精锐取道于南,奇袭郁督军山,可否?”

    李恪之言入眼,大帐中的众人也是一顿,李恪所言倒是出了他们的意料。

    两军作战,而且已经打到了敌军牙廷之外,正是寻机决战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分兵本该是兵家大忌,但李恪不是司徒康,他的话是不可随意驳斥的。

    正因李恪之言不便随意驳斥,故而众人也都放在心中细细想了想,可想着想着,众人发觉李恪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论风险比司徒康所言更要小些,但若是能成便是定鼎之功。

    还是李绩道:“大都督所言甚善,只是若只以少部精锐袭取郁督军山是否风险过大,若是不当,恐怕受内外夹击。”

    李恪道:“副帅所言在理,但若是袭取郁督军山,兵力也不宜多,若是多了恐怕薛延陀警觉,不易成事,而且...”

    李恪顿了顿,指着地图上西北金山的位置,笑道:“而且谁说本王没有援军了?”

    李绩听着李恪的话,哪里还不知道李恪的意思,李绩问道:“大都督说的可是西面的大度设和西突厥部?”

    李恪道:“不错,本王大举北伐,薛延陀金山防卫势必松懈,这便是大度设和西突厥破薛延陀金山防线的时候,只要大度设和西突厥破了金山防线,薛延陀汗庭势必震动,到时便是本王奇袭的机会。”

    李绩担忧地问道:“大度设并西突厥麾下部众不在少数,若是他们乘机大举动进,一旦寻得良机,于大唐而言未必是好事。”

    李恪问道:“副帅是担心本王引狼入室吧?”

    李绩道:“大度设曾背薛延陀,实乃野心之辈,来日为了郁督军山,未尝没有再背我大唐的可能,此事不可大意。”

    李恪道:“此事副帅倒是大可放心,大度设虽是恶狼,但本王已经寻好了那根拴着他的缰绳,他若能用,本王便拿这根缰绳拴着他,他若不能用,本王便拿这根缰绳勒死他,绝非难事。”

第十六章 漠北再遇

    李恪口中提及的这根绳,便是现在金山,与大度设结盟共抗夷男的阿史那社尔。

    当初阿史那社尔在碛北遇袭,损兵折将,甚至险些丢了性命,逃亡西域,这便是拜夷男所赐,阿史那社尔对夷男自是恨之入骨,要阿史那社尔伙同大度设出兵漠北自然不难,但难得是如何叫阿史那社尔抛却一时之利,投入大唐麾下,制衡大度设。

    李恪和阿史那社尔也算是稍有些交情,但这点交情还不至叫阿史那社尔称臣效力,李恪还需一个他信得过,阿史那社尔也信得过的人出面,阿史那忠倒是勉强可以,但却不是最佳,毕竟阿史那忠不是汗室正统,和阿史那社尔还隔了层关系。

    此事本也有些棘手,不过当李恪看到一位故人的时候,一切问题又都迎刃而解了,而这位故人不是旁人,正是阿史那云。

    这一天,李恪在浚稽山驻军已有几日,李恪正往军中巡察,欲于明日开拔北上,奔赴卢山,可就在李恪正在军中各部巡视的时候,却有长孙冲命人传告,定襄公主阿史那云求见。

    其实对于定襄公主这个名字,李恪听着始终觉着有些陌生,他更愿意听到“阿云”这两个字,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李恪听到阿史那云求见的时候,心还是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

    李恪顿时没了巡视的心思,把手头的事情交给了副帅李绩,自己回了大帐。

    对于阿史那云来寻他,李恪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在李恪的印象中,阿史那云一直都在躲着他。

    阿史那云封定襄公主,封邑虽在定襄,但她却随族中牧民长居于白道川,当初诺真水之战,李恪过路白道川,也曾命人寻阿史那云来见,但白道川草场广阔,阿史那云刻意躲着他,他又如何能够寻得,故而那次也未能一见,这一次阿史那云主动来见他,倒也出乎了李恪的意料。

    长孙冲也是聪明人,知道李恪和阿史那云的关系,当李恪回到中军后,阿史那云已经被长孙冲领进了帅帐稍坐,李恪一回帅帐便看到了帐中的阿史那云。

    “阿史那云拜见殿下。”

    “长孙冲拜见殿下。”

    李恪刚回,阿史那云和长孙冲便一同起身拜道。

    “嗯。”李恪应了一声,而后摆了摆手,示意长孙冲暂且出去。

    长孙冲见李恪摆手,知李恪之意,告了声退,便要动身离去。

    可当长孙冲走到了帐门边,却看到了薛仁贵仍旧直挺挺地侍立在帐门边,便顺手拉了薛仁贵一把,小声道:“仁贵,你且出来,我同你有事相商。”

    长孙冲官拜并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份属李恪近臣,而薛仁贵乃李恪亲卫统领,更是心腹,长孙冲寻仁贵商谈事情倒也在情理之中,但薛仁贵却不知长孙冲之意,对长孙冲道:“子敬稍待,眼下我正当值,待我下了值后去寻你。”

    长孙冲哪是真的寻薛仁贵有事,他不过是怕薛仁贵在帐中碍了李恪的眼罢了,长孙冲打了个眼色,低声道:“定襄公主乃殿下故旧,今日难得一见,你杵在这里作甚。”

    薛仁贵入李恪门下不算久,平日里只顾护卫李恪左右,从不会去打听李恪的私事,故而不知阿史那云和李恪的关系,但薛仁贵不是憨人,又看着李恪的模样,长孙冲这么一说,薛仁贵哪还不知长孙冲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跟着长孙冲连忙退了出去。

    待长孙冲和薛仁贵走后,李恪才有功夫去细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阿史那云比李恪年幼两岁,几载未见,如今的阿史那云已一十七岁,与和李恪曾见时已经相差颇大,当初略显稚嫩的女娃早已出落地亭亭玉立,面容虽然依旧姣好秀丽,但与李恪记忆中的已经变了许多,没变的还是那种眉宇间草原女子独有的英气还有眼眸中闪烁的星光。

    “听从长安回来的族人说,你已经成婚了。”草原儿女,终究还是直率,李恪面对阿史那云,本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阿史那云当先打破了场面上的冷清。

    阿史那云开口便是这么一句,着实也出乎了李恪的意料,李恪顿了顿才回道:“是的,我成婚也有些日子了。”

    阿史那云似有些感叹道:“当初你我长安分别时还是少年,想不到今日再见已是此时了,这些年你看似风光,恐怕过得也不容易吧。”

    李恪是堂堂楚王,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风头无两,但李恪背后的不易又有几人能懂,不过好在阿史那云便是其中之一。

    阿史那云懂得李恪,知道李恪壮志拿云,也知道李恪一路走来也必为旁人所不容,李恪一步一步熬到今日,岂会容易。

    李恪闻言,笑道:“我走的路,本就是九死一生,无论如何,我都早已有了准备,这些都无妨,倒是你,回草原也有些年了,近年来在草原可好?”

    阿史那云也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当初李恪赠予他的那枚蜀王玉印,拿在手中晃了晃道:“我有殿下赠的这枚玉印,谁敢开罪于我。”

    李恪见状,笑道:“这枚蜀王印是我当初自突厥南下时赠予你的,还有人认?”

    这枚蜀王玉印是贞观四年李恪阴山临别前赠予武媚娘的,如今七载已过,李恪也早已改封楚王,这枚蜀王玉印若是没人肯认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阿史那云却道:“你封皇命节制河东,制控漠南,掌塞外边事,在北地权柄之重,恐怕自入贞观年以来你还是第一人,莫说是我拿着蜀王玉印了,就是拿着最早的汉中郡王印,又有谁敢不卖这个面子。”

    李恪笑道:“如此便好,当日我过路白道川时曾命人去寻你,可你却不肯见我,我只当阿云恼了我,今日你还肯来见我,我便宽心了。”

    阿史那云道:“今日我来见你,既是因时隔数载,想同你再见一面,也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在李恪的印象中,阿史那云生性要强,从不轻易开口求人,哪怕对李恪也是如此,若是李恪记得不差,自打颉利故后,这还是阿史那云第一次开口求他。

    李恪当即应道:“你都开了口,我怎会不应,你只管说来便是。”

    李恪知道,阿史那云绝不会为难他,她既开口求他,那定是他力所能及之内的,故而也不曾多虑。

    阿史那云道:“父汗生前遗愿,便是往死后再葬回金山汗庭,葬回突厥起兴之地,以往金山为薛延陀人所据,我难以全父汗心愿,如今殿下北伐,可否助我全了父汗的心愿。”

    李恪道:“此事容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不日再次北上,届时你只管随军而行,同赴金山便可。”

第十七章 兵困卢山

    次日,李恪留下阿史那忠同一万胡骑驻守于浚稽山,而他自己则率余下大部奔赴卢山而去。

    卢山,本就是郁督军山南的一块要地,早在贞观八年,李恪自大度设手中夺得浚稽山隘口后,夷男便担心会有此一日,故而特命人在卢山依山搭建石隘,三载下来已颇有规模。

    夷男把卢山当做挡在郁督军山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故而仔细经营,但夷男不曾想到,从头到尾,李恪都从未想过要硬取卢山,他所修筑的石隘不过是留给薛延陀守卒坟墓罢了。

    “世人都说薛延陀夷男慕我天朝威仪,想不到竟在此处筑了一座城隘,实在叫人诧异。”十多日的功夫,李恪率大军行抵卢山,李恪在山外扎营,看着远处山上依山势而间的卢山石隘,不禁感叹道。

    一旁的李绩闻言,道:“薛延陀之流,不过东施效颦罢了,身为草原部族,长于骑射,却龟缩于城隘之内,实在是可笑地厉害。”

    李绩所言,倒也在理,薛延陀人生于马背,游牧为生,所长在于野战,可薛延陀人摄于唐军之威,竟不敢接战,龟缩于城隘之内,也算是自废武功了。

    不过仔细想来也是,薛延陀上下是看着当年大唐如何攻灭不可一世的突厥的,又曾在李恪手下吃过亏,眼下更是腹背受敌,怎敢同唐军会战于野,孤注一掷呢。

    李恪问道:“敌军主帅是谁,可曾探查出来了?”

    李绩道:“敌军闭地而守,我军细作进不去,暂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看自郁督军山传回的消息来看,应当是突利失无疑了。”

    李恪道:“突利失在此,想必所率的也是他麾下人马了,如此说来此时金山那边的防卫正是空虚,正是大度设出兵的时候。”

    李绩道:“算着时间,遣往金山传信的使者估摸着已经到了金山,大度设不日东进。”

    李恪道:“如此便好,金山那边出兵,危机汗庭,本王便可乘势南绕,直取郁督军山。”

    李恪欲率军南袭之事李绩早已知晓,但李绩又听得李恪提起,还是道:“此事大都督是不是再斟酌斟酌,大都督乃三军主帅,万人之望,轻易犯险恐怕有所不妥。”

    李恪道:“无妨,郁督军山西面有大度设牵扯,东面又有副帅在,本王自南面率精锐袭取郁督军山,当无大碍,而且一旦功成,漠北可定矣。”

    李绩道:“假攻卢山,实取汗庭,确是好计,可以一试,但大都督何必亲身犯险,遣一得力之将前往便可。”

    李绩闻言,看着身边的李绩,笑道:“千金之子不做垂堂,这样的道理本王怎会不知,可副帅又怎知本王的难处,本王此番北上是为建功,可不是当看客来的。”

    李恪之言一出,李绩顿时也明白了李恪的意思,李恪挂帅北上,是为取此滔天之功,若是李恪遣旁人赴郁督军山,而他自己却在卢山外作壁上观,这功拿地确实不硬气。

    紧接着,李恪又道:“而且若是本王亲自率兵前往,夷男见了本王,不知我军深浅之下,必错当是我大唐大部人马已至,投鼠忌器,也多几分忌惮。”

    李绩问道:“殿下准备何时南袭?”

    李恪回道:“明日本王在阵前露个脸,之后便统军回绕,袭取郁督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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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科布多草场。

    当唐军大部行抵卢山,李恪的信也自浚稽山送到金山大度设的手中。

    “先生,这李恪的书信欲叫我与他合攻郁督军山,先生以为如何?”大度设看着手中的书信,对赵德言问道。

    赵德言回道:“特勤与李恪早有合盟,共取薛延陀,李恪已然出兵,又传信特勤出兵,特勤若是不动,恐怕不妥。”

    大度设点了点头,但又有些担忧道:“先生说的是,但李恪其人狡诈非常,我担心他是有意诓骗我出兵,替他分担薛延陀兵力。若是如此,我不是平白折损人马吗?”

    赵德言闻言,并未回大度设的话,而是反问道:“特勤这么问,可曾做好了与大唐或薛延陀殊死一战的准备?我科布多人马、粮草可能独自应对铁勒九部或是大唐?”

    大度设听得赵德言所言,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赵德言道:“特勤和李恪共议论出兵,可李恪已经兵逼卢山,但特勤却还在此犹疑再三。特勤若不出兵,将来李恪若胜,势必兴师问罪,特勤自问麾下兵力敌得过李恪,敌地过大唐吗?

    退一步讲,将来纵使李恪败了,薛延陀胜,而唐军退出漠北,特勤便需一人面对再无后顾之忧的铁勒九部,特勤可有十足的把握抵挡地住?”

    赵德言之言入耳,大度设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正如赵德言所言,若是大度设在此时拒不出兵,将来无论李恪和夷男谁胜谁负,他都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大度设问道:“那依先生之意,我是应当出兵助战了?”

    赵德言是李恪的人,他看到李恪的书信,哪里还不知李恪的意思,赵德言道:“特勤不止要出兵,而且还要全力出兵,重创薛延陀,直奔郁督军山。

    如此一来,将来李恪若胜,特勤可凭此功邀好李恪,建牙封汗,若是李恪败了,薛延陀西面兵力受挫,也无力再同特勤为难。若是特勤运气再好些,说不得还有就此取代夷男,成为薛延陀可汗的机会。可汗之位在望,特勤可不能被眼前一时之利迷惑啊。”

    薛延陀可汗,这五个字落入大度设耳中,大度设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他这些年东西征战,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薛延陀的可汗之位,如今听得赵德言所言,薛延陀可汗之位似乎已经在望。

    大度设激动地问道:“先生以为眼下正是时机?”

    赵德言道:“夷男和李恪会战于卢山,都无暇西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特勤此时不动更待何时,这一战特勤胜了,便是薛延陀的王,纵使不胜,最差也可全据金山,届时讨得唐廷一纸册封,亦可称汗啊。”

    赵德言这句话,顿时打破了大度设最后一丝顾虑,正如赵德言所说,夷男和李恪两方全部的注意都在卢山,若是大度设此时出兵东进,胜可据有郁督军山,称汗漠北,纵是败了,也可保有金山,徐图再起。

    大度设当即应道:“先生所言极是,我即刻便出兵。”

第十八章 铁勒内乱

    赵德言的话,让大度设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似乎一个被唐廷认可,叫漠北臣服的可汗之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而大度设大军西出,奔东而去,奉命替换突利失,在金山驻守的咄摩支便陷入了险境。

    咄摩支麾下本就不过只一万人马,勉强布防尚且不足,又从何去面对大度设和阿史那社尔的七万联军,大度设出兵不过三日,咄摩支便因兵力悬殊连连败退,退出了与大度设拉锯年余的金山防线,让出了整个金山,退到了唐麓岭暂守。

    但咄摩支最多也只能是且战且退,咄摩支兵力不足,唐麓岭也不是久守之地,咄摩支在唐麓岭面前站稳脚跟后,便遣人兵分两路,一路往汗庭告急请援,一面则送信至独洛水,给奉命配合咄摩支防备金山的回纥部,请兵增援。

    在以往,薛延陀部乃漠北之王,铁勒之主,夷男之命回纥部不得不从,只是现在,随着唐军北上,征讨檄书遍传漠北各部,薛延陀和夷男的号召力早不比从前。

    独洛水,回纥首领大帐,当回纥首领菩萨看到了咄摩支的信,考虑的就不止是一个大度设,还有此时正身在漠北的李恪的态度。

    菩萨全名作药罗葛菩萨,乃故回纥首领时健之子。菩萨一向与夷男交好,同为回纥部族,当年夷男起兵反突厥,菩萨便曾出兵鼎力相助,立下大功,故而也在战后得到了独洛水这块沃土建牙。

    在偌大的漠北,铁勒称王,而在铁勒九部中,又以薛延陀部和回纥部最强,以往薛延陀和夷男能稳坐可汗之位,离不开菩萨和铁勒的支持,但现在,菩萨却动了其他的心思。

    菩萨和夷男虽份属同宗,但两人的关系再近,也近不过部族的兴衰,身为回纥首领,回纥部族的存亡才是菩萨最放在心上的,薛延陀人的使者刚走,菩萨便命人传来了自己的长子吐迷度,一同商讨此事。

    “咄摩支在金山战败,已经退守到了唐麓岭,他命人拿着可汗的手令请我出兵,助他固守唐麓岭,你以为如何?”吐迷度刚一进帐,菩萨便对吐迷度问道。

    方才咄摩支的使者来此,吐迷度也得到了消息,自也清楚咄摩支的使者来此所为何事,吐迷度见菩萨发问,于是回道:“据我所知,此次大度设东进与以往都不相同,这一次大度设打出的是大唐的旗号,扬言是奉唐廷楚王殿下的帅令出兵助战,现在若是去挡大度设,便是与唐廷作对啊。”

    菩萨道:“你也不赞同我出兵?”

    吐迷度回道:“大度设奉楚王之命攻薛延陀,这时谁插手去助咄摩支,便是和楚王作对,和唐廷作对,所以阿塔万万不可出兵。”

    吐迷度所言也正是菩萨心中所想,李恪兴兵北伐薛延陀,这个时候谁出兵助薛延陀,便是和李恪、和大唐为敌。

    在两者间,一个是已经日暮西山的薛延陀,一个是正如日中天的大唐,谁都知道该如何去选。

    菩萨道:“既如此,那我便从你之言,暂不出兵,再观望观望。”

    吐迷度听着菩萨的话,想了想道:“若只是观望恐怕不足。”

    菩萨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吐迷度回道:“眼下楚王北伐,漠北大乱,草原各部都有着自己的心思,欲从中谋利,难道阿塔就甘愿错过如此良机吗?”

    菩萨和吐迷度父子也是野心之辈,菩萨听着吐迷度的话,隐约也猜到了吐迷度的意思,菩萨问道:“你想从夷男的身上割肉?”

    吐迷度回道:“当年我回纥助夷男起兵,出力甚多,族人也因此死伤不少,可胜后夷男只给了独洛水一代,鄂尔浑河河谷一带死活不肯松口,既然夷男不肯给,我们便自己去拿,左右眼下楚王北伐,我们若是向薛延陀出兵,夺了鄂尔浑河,也是应楚王之令攻伐薛延陀。”

    吐迷度的话落入菩萨的耳中,菩萨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鄂尔浑河河谷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当年回纥助薛延陀平定漠北后,菩萨曾一度向夷男索要此地,但夷男却当面回绝了此事。

    薛延陀能胜突厥,回纥和菩萨出力甚多,回纥也是为薛延陀立国立下汗马功劳,故而此事一直叫菩萨耿耿于怀,记了许久。

    菩萨道:“好,此事便依你所言,出兵先夺了鄂尔浑河,而后再看看大唐楚王的意思。”

    ————————————

    郁督军山,汗庭。

    “大度设这个逆子,竟敢在此时发难!”咄摩支的信传到了回纥,很快也传到了郁督军山,夷男看着咄摩支送来的信,拍案怒道。

    自打李恪北上河东督边后,先是大度设西叛,而后近几日来曳莽和拔灼也是一降一死,薛延陀凋零的不止是在漠北的势力和声望,还有夷男诸子。

    这般境况之下,本就年过中旬,身子不佳的夷男连遭此等打击,身子骨便越发地差了,一声怒喝之后,接连是几声咳嗽,脸上泛起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可汗息怒,还需仔细身子,大度设不是大患,大度设兵出金山,遣人抵挡便是。”梯真达官看着夷男的样子,生怕夷男再气出个好歹来,忙劝慰道。

    夷男也知梯真达官用心良苦,夷男轻叹了一声道:“眼下突利失正率麾下大部在卢山抵抗李恪,曳莽和拔灼两部又全军覆没,眼下哪里还有可用之兵。”

    眼下薛延陀的境况已是捉襟见肘,梯真达官哪里不知夷男的难处,梯真达官思虑了片刻,才道:“大度设虽然不是大患,但却不能叫他过了唐麓岭,过了唐麓岭便距郁督军山不远了,若是实在无兵可调,只能自汗庭抽调人马去唐麓岭了。”

    夷男眉头紧锁,问道:“依帕夏的意思,调多少人马往唐麓岭为好?”

    梯真达官回道:“两万,少了恐怕不成事,多了汗庭兵力不足,颇为不妥。”

    此事的夷男连遭打击,早已精力不济,左右梯真达官行事稳妥,又为夷男信重,于是夷男应道:“既然如此,那便依帕夏所言,遣兵两万往唐麓岭,交由咄摩支。”

第十九章 夏乏

    郁督军山,汉称之为燕然山,汉大将军窦宪燕然勒功便在此地。

    郁督军山位处大漠偏北处,西北、东南向,纵横千余里,乃漠北要地,土地肥沃与金山并称,郁督军山脚下的郅居水河谷更是水草丰美,冠绝漠北,也是薛延陀汗庭所在。

    郁督军山本就位处极北,就连当初李靖北伐时都不曾至此,再加之郅居水河谷又背靠郁督军山中段,易守难攻,自汉后,这还是中原王朝第一次遣兵至此。

    李恪自卢山率一万中军精锐南绕,同行的还有大都督府一众、席君买的陌刀营和引路的曳莽,行军半月才至郁督军山。

    此地也算是承平已久,故而当李恪行至汗庭百里外东南向的一处山坳时,郁督军山的汗庭方向还未及时得到消息。

    时值初夏,气候回暖,郁督军山内外早已回绿,山谷深处郁郁葱葱的一片,正好成了唐军行军的最好掩藏。

    连日行军,就算是唐军精锐也觉着疲累,左右已经相距汗庭不远,也算是到了地方,李恪便命众军在山坳中暂歇。

    “幸得有你引路,否则若是只我们这些唐人在此摸索,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寻到此处,又要耽搁多少工夫。”李恪低头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了看山坳,对身旁引路的曳莽感叹道。

    曳莽道:“殿下言重了,门下不过略尽绵力而已,殿下手中的地图详尽非常,连薛延陀汗庭的都比不得,殿下有如此详尽的地图,想必麾下也有对漠北极为熟悉之人,区区引路岂是难事。”

    李恪手中的地图乃是赵德言所献,把漠北的山川地势标注地详尽非常,赵德言和李恪的关系乃是绝密,李恪麾下并没有几人知道,曳莽自然更不知李恪手中地图的由来,故而有此一言。

    赵德言的事情李恪并不欲叫旁人知晓,于是也不再就地图之事深谈,而是问道:“依你看来,此处相距汗庭还有多久的路程?”

    曳莽看了眼地图,回道:“过了这山,前面便是草原了,约莫再有一日多的路便可到汗庭了。”

    “一日多的路程。”李恪看着手中的地图,揣度着时间。

    过了片刻后,李恪对苏定方吩咐道:“定方,此地相距汗庭已近,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扎营,先行歇息,入夜后再赶路。”

    此处相距汗庭不过一日多的路程,慢慢地也开始有了人烟,若是白日里大军动身,易为人所察觉,故而李恪下令在此处山坳中暂歇,待入夜后再赶路。

    “诺。”苏定方应了一声,下去传令三军扎营了。

    ————————————

    五月,当漠北的郁督军山渐渐回温,变得越发暖和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河东,太原已经入了夏时。

    初夏已过,盛夏将至,此时的太原虽不能说是烈日炎炎,但郊野外的热浪也比往日猛烈了许多,一阵阵地扑面而来,叫人久待不住。

    晋阳城,并州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初建于北周,乃宇文泰第九子,时任并州总管的宇文纯所建,也颇有些历史了。

    大都督府的内院屋前有一株自建府之初便种下的白槐木,这槐木约莫近百年的树龄,每逢盛夏,这槐木枝繁叶茂,虬曲的枝干如双臂般张开,在屋前搭起一座墨绿色的伞盖,遮蔽一方。

    这株槐木之下可是乘凉的好所在,每岁一到这时,前厅微风徐来,带着池塘边的水气,轻拂在脸颊之上,带来一阵清凉。

    “今日这李子是怎么回事?怎的吃着不比之前那般酸了,短了些味道,是不是出去采买的婆子买错了?”楚王妃武媚娘侧躺在槐树下的藤椅上,轻轻地在手中的李子上咬了一口,觉着滋味不对,于是皱眉对身旁的锦儿道。

    锦儿闻言,起初倒也未曾多想,只是纳闷道:“这采买的婆子是咱们自京中王府带来的,行事一向稳妥,是信得过的,甚少出什么岔子,更何况这还是小娘点了名要的东西,怎敢买错了。”

    楚王府上下人数众多,每日采买的数额也极大,府中人偶尔出些差错也是有的,但武媚娘不比寻常人,凡武媚娘所需的东西都是由她们自京中王府带来的婆子买的,买的东西必也是精挑细选,断没有错买的道理。

    锦儿说着,觉得奇怪,便也走到了武媚娘的身前,拿起果碟中的一个李子,慢慢地咬了下去。

    “咯吱...”

    武媚娘点了名要吃酸李子,故而府中人也是专挑了硬些的买来,这李子极脆,一口下去脆脆地一声,满满的汁液便淌进了锦儿的口中。

    酸,一瞬间这是锦儿全部的感觉,一股极酸的味道涌了出来,充斥着锦儿的嘴巴。

    锦儿问道:“这李子酸的厉害,都快酸倒了牙,小娘怎的反倒觉着不酸了。”

    武媚娘看着锦儿的模样,眉头都被酸地紧蹙在了一起,看来确实是被酸着了。

    武媚娘恹恹地道:“兴许是这天热,我胃口不好吧,竟吃不出味来了。”

    锦儿看着武媚娘的模样,担忧道:“自打阿郎北伐,小娘的胃口便不比以往了,不止吃的少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如前。阿郎虽不在,小娘担忧阿郎的安危,可小娘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呀。”

    武媚娘听得锦儿提起李恪,于是道:“昨日才收到三郎的信,浚稽山大捷,三郎已经起兵往卢山而去,听三郎信中的意思,若无意外,恐怕大军在九月入冬前便可凯旋,想来也是快了。”

    武媚娘越是这么说,锦儿反倒越发地担忧了,锦儿道:“阿郎身边有万军随驾,席将军和薛将军更是天下莫敌的虎贲之将,自然安全无虞,小娘还需仔细自己的身子,免得消瘦了,到时阿郎回来怕是要怪罪府中人的。”

    武媚娘见状,笑道:“你怕什么,左右有我护着你,怪不着你身上。”

    锦儿看着武媚娘似乎还未把她的话放心心上,心里越发地急了,忙道:“婢子担心的不是殿下责罚,担心的是小娘的身子,自打入夏后小娘的胃口便大不如前,这样下去可怎好?”

    武媚娘道:“无妨,兴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吧,待过些日子再凉快些便好了。”

    锦儿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布包,对武媚娘道:“小娘平日里最喜吃些酸甜之物,既然吃了酸李子无味,便吃些甜食吧,这是我让人自京中送来的蜜饯,兴许小娘吃了便能开胃呢。”

    锦儿说着,便缓缓展开了布包,放在武媚娘的手边。

    武媚娘见状,也不好拒了锦儿一片好意,于是也挑了布包中最小的一块蜜饯便要放入口中,可还不等蜜饯入口,武媚娘问着蜜饯上甜腻的味道,心里顿觉一阵恶心,不自觉地干呕了出来。

第二十章 王妃有孕

    武媚娘干呕,锦儿顿时被吓到了,这些天武媚娘的食欲和精神一向都不是很好,锦儿也怕武媚娘有什么万一。

    在离京前,杨氏是再三叮嘱过锦儿的,要她千万仔细武媚娘的身子,现在整个武家,应国公府上下在长安能有今日的局面,几乎都是指着武媚娘一人,武媚娘的身子自然闪失不得。

    锦儿见状,连忙请了武媚娘入内室歇息,自己则命人去了请了随行的御医来。

    “王妃身子不适,可是有些日子了?”中医讲的便是望闻问切,御医进了内室,看着武媚娘的脸色,对武媚娘问道。

    武媚娘点了点头,如实回道:“自打入了夏后便是如此,食欲不振,做什么都觉着气力不济,也提不起精神。”

    锦儿看着一丝不苟的御医,对御医问道:“王妃年幼时也曾中过暑气,便是这般模样,王妃近日身子不适,可是和入暑有关?”

    御医想了想,摇头道:“看王妃的气色似乎不是暑气入体之症,应当与此无关。”

    锦儿闻言,深怕武媚娘的身子有什么大碍,连忙问道:“那是何故?”

    御医回道:“光看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的,还请王妃将手伸出,我为王妃把把脉。”

    “好,有劳御医了。”武媚娘应了一声,伸出了手,放在床沿。

    御医坐在床边,缓缓地把手搭在了武媚娘的手腕内侧,双目微阖,为武媚娘诊起了脉象。

    御医为武媚娘诊脉,武媚娘和锦儿都安静地待在一旁,不敢做声,生怕吵到了诊脉的御医。

    御医的脸色倒也好看地厉害,先奇,后忧,再喜,最后又归于平淡,也看得武媚娘和锦儿两人一头雾水。

    片刻之后,御医才缓缓地把手指从武媚娘的手腕上移开,而后问道:“王妃除了精神不振,有些厌食之外是否还有些喜酸渴睡,四肢也偶觉无力呢?”

    武媚娘想了想,自己确有这些症状,于是回道:“御医所言正是,尤其是近几日来更觉如此。”

    御医闻言,笑了出来,对武媚娘拱手贺道:“恭喜王妃了,王妃这是有了身孕,楚王殿下是要为人父了。”

    “御医是说王妃有了身孕了?”锦儿闻言,脸上刹那间露出喜色,对御医激动道。

    御医道:“看王妃的脉象确是如此,再加之王妃的症状也确是有孕,错不了,而且看王妃的脉象和症状,腹中胎儿怕也是有两月了。”

    御医说的笃定,锦儿脸上的笑意更重了,锦儿站在床前,对武媚娘笑道:“小娘听着了吗?御医说小娘有了身孕,咱们楚王府马上要有小世子了。”

    李恪与武媚娘贞观八年成婚,李恪对她可谓万般宠爱,方一成亲,便把府中内外一应事务都放权交由看武媚娘打点,甚至对武媚娘的娘家也是极尽援手,但武媚娘嫁于李恪三载,其实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疙瘩,那就是世子。

    眼下李恪是对武媚娘视若珍宝,疼爱非常,但是现在的武媚娘年轻,又能在诸务之上帮助李恪甚多,可若是再过些年,武媚娘的年纪稍长之后呢,在李恪大志得成,不再需要武媚娘相助之后呢,她自信能叫李恪对她依旧万般宠爱的还有什么?

    到了那时,武媚娘最大的依仗自然就是她皇帝赐婚的正室身份,还有就是为李恪诞下的世子。

    此前成婚三载,她一直无所出,虽然李恪从不曾敦促于她,更不曾因为此事而对她有哪怕半分的疏远,但武媚娘自己却甚是在意,虽不至成了心病,但也叫她念念不忘。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不再是问题,只要她能为李恪诞下世子,再加上李恪对她的宠爱和她自己的手段,自然而然的,她的地位便会稳固非常。

    武媚娘虽然心中已是极喜,但还是稍稍克制了脸上的喜色,对锦儿道:“哪里便知道是世子了,兴许是郡主也未可知的。”

    武媚娘的话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也算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她的心里自然还是如锦儿所言那般,希望为李恪诞下长男的。

    锦儿笑道:“说来也是奇了,小娘和阿郎成婚三载,都不曾有了身孕,怎的反倒在殿下北伐启程前怀了身孕,倒也巧合。”

    正如御医所言,武媚娘的身孕约莫两月多些,而李恪是近两月前启程北伐的,那岂不就是在李恪北伐前怀上的孩子。

    武媚娘起初倒也并未多想,但听了锦儿的话,顿时便想了起来,在李恪临行前他们倒也无甚异常,唯一异常的一次就是当初在书房中的那次,难不成就此那次怀上的身孕?

    “若早知在书房行那事能有如此功效,我怎还会等到今天。”武媚娘心中这么想着,本如白玉般晶莹的脸颊竟一下子多了一抹粉红。

    这御医眼睛也是活亮,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也不宜在此多待,于是嘱咐了武媚娘几句,便起身告辞道:“王妃还需千万仔细身子,臣下去为王妃再开两副安胎的方子。”

    武媚娘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御医。”

    武媚娘说着,又对门边时候的婢女吩咐道:“你且随御医先去开方抓药,而后带御医去账房领钱千贯,以为酬谢。”

    御医闻言,忙道:“为王妃诊治本就是臣分内之事,岂敢当王妃赏赐。”

    武媚娘笑道:“你为我楚王府诊出世子,难不成还不值区区千贯吗?这几月你且好生在晋阳待着,只管开方抓药便是,待殿下回来了更有重谢。”

    御医忙俯身谢道:“臣谢过王妃。”

    说完,便告辞离去了。

    御医走后,锦儿摆了摆手,也示意屋中伺候的婢女先退出去,而后才对武媚娘问道:“小娘怀了身孕是好事,此事可要先行通知京里。”

    武媚娘点了点头回道:“此事瞒是瞒不住的,而且也全无瞒的必要,你遣人告知宫中便可。”

    楚王府本就是众矢之的,多少双眼睛盯着的,武媚娘怀了李恪长男这样的大事,决然是藏不住的,而武媚娘自己也不愿藏。

    锦儿接着道:“那武家呢,若是夫人知道此事,想必很是高兴,说不得还会亲自来太原照看。”

    武媚娘问道:“你是想要阿娘来太原?”

    锦儿回道:“婢子以为小娘所怀自然就是楚王府以后的世子,干系重大,还是需家中长辈看顾的,楚王府有后,贵妃那边虽然心中一万个愿意,但身份所限,多半出不得京,何不请夫人来太原一趟,也好帮着些。”

    武媚娘想了想,赞同道:“如此也好,左右阿爹那里有阿姊看着,也无甚事,那你便送信去一趟武府,让阿娘带些人信得过的人过来。毕竟阿娘是过来人,比起你们这些小妮子懂得还要多些。”

第二十一章 夜渡郁督军山

    郅居水起源自郁督军山雪顶,沿郁督军山偏东南向的山谷中奔流而下,上窄而下宽,当郅居水流及山脚的时候已成了一条宽数十丈的大河,而河水也慢慢地变得温和,平静地流去。

    郅居水古来有之,郅居水万千年间的冲刷,在出河口的两岸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扇状平原,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是整个漠北最好的草场,也是理所当然的薛延陀汗庭。

    入了夜,天色已黑,漠北的草原不同于中原的城郭,草原一旦入了夜,便会很快地归于寂静,除了偶有的一两声孤狼的嚎叫,再无其他声响。

    天地间也是昏暗的一片,除了空中挂着的几点稀疏的星光,草原牧场上的人家早已熄灭了灯火,进入梦乡。

    但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就在深夜丑时天色已暗的时候,草原的东南向却突然传来一阵滚雷之声,闻之炸耳,仿佛要将整个草原席卷而下,踏碎郁督军山下的薛延陀汗庭,而随着这阵滚雷声而来的,便是李恪所率,绕袭汗庭的一万精锐。

    “大都督,再往前三十里便是汗庭右翼俟斤阿波设的驻地,大都督欲攻汗庭,必先败阿波设。”在李恪的身边,曳莽和李恪前后策马而行,曳莽指着前方,对李恪道。

    汗庭乃薛延陀可汗夷男所在,也是薛延陀的许多首领和贵族所在,至关紧要,自然不会是孤零零地伫立在郁督军山脚下,在汗庭的两侧还有左右两翼,而李恪自东南而来,要取汗庭必过右翼,而右翼的主将便是曳莽口中的阿波设。

    汗庭的右翼防务主将,倒是和大唐的金吾卫大将军相类,干系紧要,而能做到这一步的,阿波设自然也不是寻常人了。

    李恪问道:“你可知阿波设是何底细?”

    曳莽回道:“阿波设乃薛延陀帕夏梯真达官幼子,颇有勇力,极得梯真达官喜爱,也因为梯真达官的缘故,为可汗所信重,托以汗庭右翼防务。”

    李恪道:“如此说来阿波设倒是有些本事了?”

    曳莽道:“阿波设虽然勇力,但也不过一个莽夫罢了,大都督纵兵夜袭,要败他不难,不过有一事大都督却需多些仔细。”

    李恪闻言,问道:“哦?何事?”

    曳莽回道:“阿波设乃梯真达官幼子,极得梯真达官疼爱,而梯真达官在薛延陀各部落间威望甚重,甚至不在可汗之下,大都督日后若有收降薛延陀之意,梯真达官是个绝佳助力。”

    李恪点了点头,也知道了曳莽的意思,道:“你可是希望本王不要要了阿波设的性命。”

    曳莽道:“不错,若是杀了阿波设,恐怕梯真达官那边再无和解的可能。”

    对于薛延陀人的性命,李恪倒也不甚在意,但实际上对于薛延陀人,李恪还是留意大于杀意的,一来李恪要的不是一个空荡荡的漠北,二来李恪也要竖下仁名,为夺储做准备,万不可留下嗜杀的恶名,回了长安还要遭人弹劾。

    李恪接着问道:“梯真达官乃薛延陀帕夏,也是夷男的心腹,你用得了吗?”

    曳莽是李恪既定的取代夷男之人,在薛延陀之事上李恪自然还要多听曳莽的意见。

    曳莽回道:“梯真达官既忠于可汗,更忠于薛延陀,只要和梯真达官没有结下死仇,在部落存亡面前,梯真达官应该还是能看得清的。”

    李恪道:“好,既如此,那便依你所言。”

    ——————————————

    薛延陀汗庭的右翼大营,主将阿波设尚在昏昏沉沉的睡梦当中。

    “轰隆隆...”

    一阵阵滚雷之声突然袭来,先沉闷,而后响亮,由远,渐渐及近,贯入了阿波设的耳中。

    听到耳中的滚雷之声,阿波设很清楚,这必是万马奔腾之声,而且听这动静,人数绝不会少。

    但起初,阿波设倒也不曾太过担忧,因为据阿波设所知,眼下李恪大军正在卢山于突利失交战,从突利失的书信中也早已印证了这一点,一开始,阿波设还当这是汗庭那边晨起操练的动静。

    可就当阿波设起身,准备去一问究竟的时候,却又顿时觉出了不对,汗庭在西北向,但这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却是自东南向传来,而且看着眼下的时辰,距离天亮还早,汗庭大军从不会在此事刮练,这绝不会汗庭大军的动静。

    阿波设心头一紧,连忙着好衣甲推开帐门而出,也正与前来禀事的士卒撞了个正着。

    阿波设当先开口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薛延陀士卒回道:“俟斤大人,东南面突然出现了大股唐军,正奔大营而来。”

    “什么!唐军怎会在此!”阿波设闻言,满脸的讶色,喝问道。

    士卒回道:“唐军来的突然,看方向是从东南山中来的。”

    阿波设当即道:“快,即刻命人去汗庭禀告此事。”

    阿波设吩咐完,自己便连忙组织兵力,准备固守右翼大营。

    自打大度设东进,夷男自汗庭调去了两人人马支援了唐麓岭和咄摩支后,整个汗庭便只剩下四万人马可用,其中便有一万是在阿波设的手中,为夷男防卫右翼。

    一万人马,与李恪麾下相当,若是早知李恪大军的动向,想要拖住李恪的人马倒也不是难事,可坏就坏在李恪大军乃是突袭,当阿波设反应过来时,唐军大部已在大营十里内,李恪也绝不会给他从容布防的机会。

    阿波设命去汗庭传信的人刚走,大营外已经响起了喊杀声,显然唐军已经杀到了营前。

    阿波设见状,连忙上马,带着麾下一众人马往营门的方向而去,可就在阿波设往营门去的路上,一路上却遇到了许多败退回来的薛延陀士卒。

    “俟斤大人快退吧,唐军劫营,营门已失,唐军已经杀来了。”阿波设的副将正自营门方向败退,迎面看到了上前的阿波设,连忙拉住阿波设的马头,对阿波设道。

    阿波设闻言,心中又是一紧。

    夷男早有言早先,唐军骁勇,若是遇之,千万不可大意,以免重蹈大度设覆辙,阿波设得知唐军劫营的消息时也做好了且战且走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营门竟破地这般快,前后也不过才盏茶的功夫罢了。

    而现在的阿波设想走又哪是容易的事情,阿波设抬眼望去,唐军已经迎面杀来,而领头的一人便是与他熟识的曳莽。

第二十二章 汗庭之危

    当曳莽在大营中看到了阿波设,这一刻,曳莽便知道,阿波设已然是唐军的阶下之囚了,曳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唐军擒拿的,阿波设自然也不会例外。

    阿波设虽说颇有勇力,比曳莽也还要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曳莽仿佛又想起了自己被唐军擒拿的情景,他本能地又扭头去看向了那个勇冠三军,擒他如探囊取物的将军席君买。

    此时的席君买面色风轻云淡,正策马跟在李恪的身后,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显然是在等候李恪的命令。

    而曳莽看到了阿波设,阿波设自然也瞧见了曳莽,阿波设一见曳莽,便怒火陡升,指着曳莽怒喝道:“曳莽,你竟还敢来此。”

    阿波设的指责早在曳莽意料之中,曳莽回道:“我在何处与你无关,重要的是你即刻下马受降,我还能保住你的性命。”

    阿波设听着曳莽的话,心中的怒意更甚,阿波设道:“大胆狂徒,我现在就擒了你,献给可汗。”

    阿波设说着,大有拍马上前,擒拿曳莽的意思。

    李恪抬头看着眼前的阿波设,对曳莽问道:“他便是梯真达官之子阿波设?”

    曳莽应了一声道:“不错,他便是阿波设,若能将他擒拿,右翼大军定矣。”

    李恪笑道:“自己送上了门来,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接着,李恪又对身旁的薛仁贵吩咐道:“仁贵,本王要活的。”

    曳莽听到李恪点了薛仁贵的将,还是稍有些讶异的,毕竟在曳莽看来席君买才是李恪麾下第一猛将,只要席君买出手,要生擒阿波设自然是十拿九稳,曳莽对于薛仁贵的底细不是很清楚,也就没有那么多信心了。

    不过毕竟李恪已经发了话,曳莽也不会多言,只是待在李恪的身边,看着眼前的动静。

    “诺。”

    薛仁贵得了李恪之命,应了一声,而后手掌请攥方天画戟,一夹马腹便当先冲了出去,对面的阿波设见状,倒也不甘示弱,手中拿着一杆长枪也策马而出。

    两人本就相隔不远,跨下战马又都是神骏,不过须臾间便在场中相遇了,薛仁贵得李恪之命,但求速胜,倒也不想着去同阿波设试探周旋,看着迎面而来的阿波设,单手高举手中的方天画戟,朝着阿波设便砸了下去。

    阿波设看着自上砸下的方天画戟,起初倒也未曾太当回事,毕竟能被单手举起的长兵刃,又能有多大的力道,阿波设不愿躲闪失了气势,举起手中的长枪便挡了上去。

    “铛!”

    一声重响,薛仁贵的方天画戟和阿波设的长枪相接,先是一阵刺耳的响声入耳,紧接着,一股巨力透过阿波设手中的长枪涌进了阿波设的双臂,阿波设双臂发麻,手臂和肩膀相交接的关节处一阵入骨的刺痛。

    阿波设手中的长枪仿佛是一只不听话的游鱼,放肆扭动,阿波设的双手已经抓不住手中的长枪,一下子长枪竟被震飞出了手去。

    长枪脱手,阿波设已经没了交战的资本,但这还没有结束,阿波设手中的长枪被震飞,但这股力道还是传到了他的身上,阿波设整个人都被震地往后一倾,躺在了马背之上。

    薛仁贵本得了李恪之令,也无意取阿波设的性命,薛仁贵见状,收回了方天画戟,竖刺向了阿波设的小腹,精准地刺进了阿波设腰间的革带之间,向上一挑,竟接着革带将阿波设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阿波设被薛仁贵举起,挂在了方天画戟之上,双腿直瞪,想要脱身,但双手却很自然地下垂,一动不动,原来就在薛仁贵方才的一击之下,阿波设的双臂竟被震地脱臼了。

    阿波设的双臂已经脱臼,而他的双腿又是凭空踩踏,使不上力,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是被稳稳地挂在方天画戟之上,动弹不得,只能被薛仁贵高高地举起近一丈高,别无他法。

    曳莽看着场中被高高举起,丑态百出,像是一面旗帜一般挂在方天画戟上的阿波设,心中有一丝惊讶,有一丝后怕,甚至还有一丝庆幸,他很庆幸当初在浚稽山出手擒他的不是薛仁贵,否则他必也是这般模样。

    “降者不杀,主帅被擒,你等还不弃械更待何时?”薛仁贵高举画戟,暴喝道。

    方才的片刻间,薛仁贵之勇已经印在了薛延陀人的心中,薛延陀人看着犹自挂在方天画戟上的阿波设,不禁胆寒,纷纷弃械跪降了。

    阿波设被擒,余者皆降,不过盏茶的功夫,右翼大营大局已定。

    一人之威,竟至于斯,曳莽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禁诧异,脸上也露出了讶色。

    原本他以为席君买已是他生平仅见的猛将了,但他没想到,薛仁贵之能不在席君买之下,而且他还不知道像这样的猛人李恪麾下还有几人,大唐还有几人。

    曳莽的反应落在李恪的眼中,李恪的嘴角也轻挑起了一丝笑意。

    曳莽是被席君买所擒,曳莽知道席君买的本事,而今日薛仁贵出战也是李恪有意为之,为的既是震慑薛延陀人,更是为了震慑曳莽。

    李恪有意以曳莽顶替夷男,代他辖制漠北,为他做事,那光靠施恩必是不足的,更重要的是要示威,薛延陀人好武,最崇尚强者,而论武力,席君买和薛仁贵乃是李恪麾下武将之首,拿出来正有此效。

    薛仁贵举着阿波设,一路走到了李恪的身边,在李恪的身前将方天画戟放下,轻轻一抽,把画戟自阿波设腰间的革带中抽离,阿波设随之扑倒在了地上。

    接着,薛仁贵又手持画戟,压着阿波设的后背,叫阿波设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敌将阿波设已擒,末将幸不辱命。”薛仁贵压着阿波设,对李恪交令道。

    “很好。”李恪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卫率将阿波设扣上,压了下去。

    待阿波设被压下后,李恪对曳莽问道:“曳莽,我大唐勇士比之薛延陀,如何?”

    曳莽回道:“薛将军甚勇,我薛延陀将士当无可比拟者。”

    李恪笑道:“哈哈,你所言甚得本王心意,不过你所言真假如何,待稍后汗庭一战,便可得定论了。”

第二十三章 战前

    阿波设得知唐军袭营的消息,即刻便遣人往汗庭夷男的牙帐报信,而与阿波设同样的,当夷男得知唐军突然出现在郁督军山的消息时,也是顿时为之大惊,甚至有些慌乱。

    起初,夷男还当是卢山已失,突利失战败,故而才使得唐军杀到了汗庭,可他想了想,他未曾得到半点自卢山传来的消息,卢山理当无碍。随即他又得知唐军是从东南而来,他便知道这支唐军多半不是唐军大部,而是唐军一支袭扰的偏师。

    这些天来夷男的日子过得可谓悲惨,大唐四路大军齐攻,最近的阿史那思摩和张公瑾部已经过了娑陵水,相距汗庭不过五百余里的距离,乔师望部和灵州的薛万彻部也渐逼渐近,相距郁督军山不足千里,就连逆子大度设和回纥菩萨也趁火打劫,夺了薛延陀金山与鄂尔浑河。

    眼下的夷男已是四面楚歌,这汗庭的宝座也不知还能坐到几时了。

    不过眼下夷男也没有精力再去细细思虑这些,大唐偏师已经兵临城下,将唐军挡在郁督军山外的计划已然不成,时间紧促,退敌这才是当务之急,夷男唯一能做的便是即刻命人整备兵力,要与唐军一战,在汗庭门外击败来势汹汹的唐军。

    原本在夷男看来,这支偏师虽然是突袭而来,必定人数有限,但唐军中能被李恪委任以偏师重任的也当是军中重将,很可能便是苏定方或李绩中的一个,夷男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汗庭外二十余里,沿着薛延陀人奉为信仰的郅居水,可汗夷男带着三万薛延陀大军,汗庭最后的家底和唐军对垒于此。

    夷男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当他带着麾下三万人马,在两军阵前看到唐军主帅的时候,还是被惊住了,原来挂帅统军来此的不是李绩,也不是苏定方,而是李恪本人。

    李恪乃唐军三军主帅,李恪在此,这支唐军还是偏师吗,这分明就是大唐军主力中军。

    “李恪怎的在此?”夷男远远地看着唐军阵前策马而立的李恪,讶然道。

    在夷男的身旁,梯真达官惊讶地问道:“李恪?可汗是说唐廷的楚王李恪便在阵中?”

    李恪的出现,不止是夷男,身为薛延陀帕夏的梯真达官也同样震惊,若是这支唐军只是偏师,兴许只是肩负袭扰之任,若是一击不成,受阻在此,多半便会退兵离去,但当李恪出现在两军阵前时,一切就都变了、

    若只是一支司职袭扰的偏师,不会由三军主帅李恪亲自统帅,夷男和梯真达官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来这支偏师的出现是想要一举摁死薛延陀,刺穿他们的心脏。

    梯真达官年迈,眼神已经不是很好,夷男指着唐军阵前跨下白马,立于正中的男子,对梯真达官道:“你看唐军银甲金枪的那个,此人可不正是当初你我在达布河见过的唐军主帅李恪吗?”

    其实李恪的模样梯真达官记得已经不甚真切,梯真达官顺着夷男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年轻男子的模样确与当初在浚稽山见过的李恪有些相似,于是担忧道:“若是李恪在此,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了。”

    夷男道:“帕夏所言极是,李恪此人胃口一向不小,他既在此,恐怕右翼大军已经没了,今日他是冲着灭我汗庭来的。”

    ————————————————

    此时的夷男心中忐忑难安,其实李恪的心里又怎能做到不动如山。

    绕过卢山,直取汗庭,说起来又何尝不是一步险棋,这一步棋李恪若是走对了,他离太子之位便就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可这步棋他若是走错了,败在了郁督军山,他有神骏定北,又有席君买和薛仁贵这等绝世悍将护卫左右,保得性命自然不难,但就算他自己能保得住性命,北伐势头已破,逃回卢山再想胜薛延陀也不是易事了。

    李恪心中思及此事,轻抚这跨下定北的鬃毛,脸上的神情也不禁有些凝重了。

    在李恪身旁两个身位处,长孙冲看着李恪的模样,心中倒是不禁觉着有一些不安。

    在长孙冲的印象中,李恪待人宽和,神情一向是风轻云淡的,脸上也总不会缺了嬉笑,如此凝重的神情在李恪的脸上倒是甚少见着。

    若是在过去,长孙冲与李恪份属两方,长孙冲对李恪自然也懒得多去顾问,可如今却不同了。

    今日的长孙冲在李恪府大都督府内为官已近三载,与李恪相交甚笃,尤其是北伐的这两个月以来,风餐露宿,同甘共苦,长孙冲身为长孙家子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把自己看作了楚王府门下。

    这一战是大唐之胜败,是李恪和长孙冲之胜败,更是他们楚王府之胜败,可长孙冲看着李恪的模样,心里却有些担忧,这不是他熟悉的李恪,他也担心李恪因过分紧张而有所失常。

    长孙冲想了想,有些话虽不知该不该讲,但还是开了口。

    长孙冲指着对面夷男跨下的战马,突然对李恪道:“大都督,待此战得胜之后,夷男的这匹战马可否赐与我?”

    长孙冲之言一出,李恪一时间倒还有些反应不及,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子敬也好马吗?”

    在李恪印象中,长孙冲虽在边州任官,但骨子里却是文臣,对战马兵刃之类也不甚看重。

    长孙冲回道:“夷男乃薛延陀可汗,他所乘的必是万中无一的良驹,若是我得了献于陛下,不是正好吗?”

    其实担心李恪因太过紧张而有所失常的又何止长孙冲一人,王玄策也是如此,只是王玄策不比长孙冲这般身份,不便贸然开口罢了。

    有了长孙冲开了这个头,王玄策顺着接上话头便笑道:“子敬要这匹神骏献于陛下,莫不是要作那迎娶长乐公主的聘礼不成?”

    “哈哈哈...”

    听得王玄策之言,也不禁笑了出来,有了此事打乐,原本聚在心头的凝重也为之一散,轻松了许多。

    长孙冲已与长乐公主定了亲事,只待北伐之后便可回京成婚,此事李恪也清楚,李恪笑道:“父皇出身军旅,最好良马,夷男所乘的也必是神骏,若是此战大胜,本王便做主将此马赐予你了,父皇见了也必定欣喜。”

第二十四章 神箭震军威

    郅居水畔,宽阔的河谷草场,一面是薛延陀三万汗庭精锐,一面则是一万大唐河东边军,天朝上国和漠北雄鹰,第一次对峙于此。

    “楚王殿下,想不到你我浚稽山一别还不到三载,今日便在此又见了。”薛延陀阵中,夷男看着李恪,带着众将稍稍上前,对李恪高声道。

    唐军阵中,李恪看着夷男出来说话,也带着薛仁贵和数名卫率缓缓策马上前,回道:“漠北偏远,万里迢迢,本王本也不愿来,奈何你逆天而行,本王这才奉父皇之命前来拿你,你若肯下马纳降,本王看在你我往日在金山的交情,兴许还能保住你的性命和富贵,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夷男回问道:“我自问自贞观四年后,一向待大唐和陛下甚是恭敬,年年朝敬,岁岁进贡,更无甚越格行为,我薛延陀乃大唐臣属,大唐为何无故伐我?”

    李恪轻哼了一声,嘴角微扬,回道:“你短了聘礼,欲诈娶公主便是欺君,纵容大度设南侵诺真水,兵围定襄城便是罔上,你薛延陀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本王身为并州主帅,大唐皇子正当,奉行天意,领皇命平叛逆,定乾坤。”

    夷男道:“浚稽山南侵之事乃是大度设私自所为,事败后他也叛逃出国,不复为我薛延陀人,至于诈娶公主之事本就是误会,只要大都督肯退兵,我必遣人前往京中向陛下解释。”

    眼下正在郁督军山汗庭,薛延陀的关键所在,夷男不知李恪的底细,更没有十足的必胜把握,只盼着能说服李恪暂且退兵,缓上一缓。

    可李恪既兵已到此,又哪还有后退的余地,李恪笑道:“你要解释也行,要本王退兵也行,不过你和汗庭一众却需自俘至我军中,由本王带着你们去向父皇请罪。”

    李恪所言,显然是没有半分和谈的意思了,夷男也不再抱着李恪能退兵的希望,怒道:“殿下既然不听良言劝告,一意孤行,可就莫怪我不做容忍了,莫要到时战败被伏,跪在我汗庭帐下求和。”

    “聒噪!”

    李恪听着夷男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怒斥了一声,而后对薛仁贵吩咐道:“仁贵,本王要他闭嘴。”

    “诺。”薛仁贵得令,明白李恪的意思,当即应了下来。

    薛仁贵一声应下,便从马背上取下了李恪专程命少府监甲弩坊为他所特别锻造的铁胎强弓。

    这铁胎弓乃大唐能工巧匠精心所铸,有五石之力,漫数整个大唐,能开此弓的也不多,而薛仁贵正是其中之一。

    薛延陀取下铁胎弓,手指间扣上破甲箭,张弓搭箭,便对准了两百步外的夷男。

    寻常来讲,一百五十步已是弓箭射程的极限,而且纵是射了这般远,弓箭也基本没了力道,破纸尚可,但杀人便是妄想,更何况夷男和李恪还隔了两百步,这般远的距离,想要射杀夷男无异于痴人说梦。

    夷男自诩精熟武事,年轻时也善于骑射,只当薛仁贵这一箭不过是装腔作势,也懒得理睬。

    但夷男身边的梯真达官却不同,梯真达官看着薛仁贵行云流水的动作,觉着似曾相识,紧接着便联想起了大漠戈壁中那个沙匪首领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像,实在是太像了。

    “可汗小心,此人神射,可与两百步外取人性命。”戈壁中的记忆一下子涌进了梯真达官的心里,梯真达官心中生惧,连忙高声唤道。

    梯真达官行事一向稳重,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夷男看着薛仁贵的架势,又听了梯真达官的话,连忙伏身下去,躲在了马后。

    “咻!”

    夷男刚刚弯腰,薛仁贵手中的箭便离弦而出,随着一道刺耳的破空声直奔夷男的方向而去。

    不过夷男得梯真达官警示,将将躲过了薛仁贵的一箭,而遭重的便成了夷男身后的护卫,这护卫躲闪不及,竟被薛仁贵的一箭刺透心窝,当场毙命。

    一箭之后,听着耳后的呜咽声,夷男扭头望去,看着背后一命呜呼,自马背上栽倒下来的薛延陀士卒,顿时为之胆惧,他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骇人的一箭。

    “是他,可汗,就是他。”眼前仿佛再次重演的一幕落在了梯真达官的眼中,梯真达官脑海中的记忆越发地清晰了,梯真达官惊愕地看着身后,对夷男道。

    夷男问道:“帕夏这是何意?”

    梯真达官回道:“当初在戈壁伏击我,害的我们折损大半牛羊牲畜的沙匪就是他,这一箭我不会认错。”

    夷男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李恪一向视薛延陀为眼中钉,想要除掉夷男,故而命人破坏两国和亲也不奇怪,现在唐军已经兵临城下,梯真达官再提及此事已经没了意义,而且也不会有人相信。

    在夷男的对面,薛仁贵看着自己一箭未中,叫夷男逃得了性命,不禁觉着大为懊恼,对李恪惋惜道:“可惜未能一箭射杀夷男,为殿下除此大患。”

    李恪笑道:“此箭足矣,仁贵一箭可胜千军,叫夷男抱头鼠窜,敌军之威已破,没了胆气了,此战可胜矣。”

    薛仁贵问道:“那眼下我等可要出战?”

    李恪应道:“那是自然,传令下去命三军备战,本王要借你一箭之威,灭了薛延陀。”

    说完,李恪打马回阵,竟将自己的后背就这样袒露在了薛延陀人的眼下。

    李恪转身回阵,这本该是薛延陀人乘机进攻的绝好时机,若是薛延陀人此时出兵,或许可占得先机。

    不过李恪虽然回阵,但薛仁贵未免有人暗算李恪,他自己则手持强弓,策马立在万军之前,紧紧地盯着薛延陀人,摄于薛仁贵方才的一箭之威,薛延陀阵中三万余人,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李恪离去,竟没有一个敢先动的。

    因为他都知道,谁先动,谁就是薛仁贵的活靶子。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纵然再勇猛,在两军阵前,数万人众,一人又能杀得了多少,真正的猛将之威从来不是以杀敌之数而计的,薛仁贵这一箭,破了薛延陀之胆,其价值又何止千军?

    正如关羽斩颜良,尉迟擒王琬,这一仗唐军还没打,就已经胜了三成。

第二十五章 可汗狼骑

    此地已是汗庭门口,薛延陀的心腹之地,此时无论是夷男还是所有薛延陀人都已退无可退,务需拼死一战。

    而李恪也同样如此,李恪的一万人马,孤军空悬郁督军山,此战若败,这一万人马恐怕也是十不存一,连李恪自己兴许都有性命之忧,故而这一战唐军也是全无退路,背水而战。

    一面是薛延陀最后的汗庭勇士,一面是李恪的河东精锐,这一战自黎明天色将亮之时,一直厮杀至上午巳时,前后一个多时辰。

    唐军士气正盛,胜过了薛延陀,而且唐军论及士卒精锐,兵甲之利更在薛延陀之上,两个时辰下来,唐军虽人数稍逊于薛延陀,但场面上已经渐渐有了些优势,只是仍旧未能定夺胜负。

    唐军阵中,李恪面沉如水,看着两军阵前正在厮杀的麾下儿郎,心中虽然有些担忧甚至心焦,但自己却是一如往常,不为所动。

    “定方,你看场中局势薛延陀还能撑到几时?”李恪看着场中正在厮杀的两军士卒,对苏定方问道。

    苏定方回道:“薛延陀有无后手还不好说,若只是看眼下的局势,我军渐优,若是将士用命,在午时当可胜之。”

    李恪道:“定方所想倒是和本王相类,薛延陀人较之我河东精锐,不过尔尔。”

    苏定方闻言,担忧道:“末将以为大都督不可大意,就眼下来看,我唐军虽是占优,但末将担心薛延陀恐怕还未尽全力。”

    李恪问道:“定方说的可是直隶夷男所辖的那三千可汗狼骑?”

    薛延陀全盛时拥兵二十万,而在这二十万中,有三千人号称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便是多年来随着夷男四处征伐,称雄漠北的可汗狼骑。

    这三千狼骑并非自夷男时始有,而是早在夷男祖父乙失钵时便有了。这三千狼骑不同于寻常的薛延陀士卒,寻常的薛延陀士卒乃是自各部落战时征召,但夷男麾下的三千可汗狼骑却是汗庭常备,每日刮练。

    这三千狼骑择选各部中最是健壮的男子成军,每岁较武,胜者留,败者离,择选之后又以族中善战者充入。这支精锐由夷男祖父乙失钵传给夷男之父,而夷男之父又传给了夷男,士卒轮换了多次,但却一直训练有素,为百战之师,每战必胜,也是夷男最后压箱底的宝贝。

    苏定方回道:“夷男的可汗狼骑不容小觑,若是机会得当,甚至有扭转战局之能,大都督万不可大意。”

    李恪问道:“定方也以为夷男会命狼骑下场?”

    苏定方回道:“此战干系重大,夷男势必竭尽全力,殿下须得仔细提防。”

    李恪点了点头道:“定方说的是,不过夷男有狼骑本王又何尝没有勇士。本王有陌刀营,可破可汗狼骑,只要狼骑敢来,本王便能叫他有来无回,命毙当场。”

    苏定方听着李恪的话,这才明白李恪之所以有恃无恐的缘故,原来李恪心里依仗的是席君买和他麾下的陌刀营。

    只是薛延陀的可汗狼骑成名数十年,而陌刀营成立至今也不过才三载,如此年轻的陌刀营当真就能敌得过名传漠北的可汗狼骑吗?不知李恪如何,苏定方心里是多少有些没底的。

    苏定方不解地问道:“殿下当真便如此信重,笃定陌刀营能破可汗狼骑吗?毕竟陌刀营尚属新军,而且不过六百之数。”

    李恪双目如星,坚定地回道:“定方只管宽心便是,这普天下下的骑卒,除了父皇的玄甲军没有把握外,余者本王的陌刀营皆可攻而破之,可汗狼骑也是如此。”

    李恪的话既已说到了如此地步,苏定方自然也不便再去多言,而是自己多留了心,命中军戒备,已备不时之需。

    在唐军阵中,李恪还在等着薛延陀的反应,而与此同时,薛延陀那边的夷男已经心急万分。

    夷男看着阵前虽然人数占多,但已渐渐落于下风的己方,眉头不禁紧锁。

    夷男不知李恪麾下大军的人数,但李恪能够率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到郁督军山,人数必定不会太多,夷男原本是想凭借手中的人数上的优势正面压垮唐军,但唐军的战力却显然要在他的预料之上,夷男原本的打算怕是要不行了。

    薛延陀阵中,看得出眼下局势不利的又何止夷男一人,就是梯真达官也看的明白,若是战局再无突变,最多再要一个多时辰,薛延陀必败。

    梯真达官对夷男道:“可汗,事已危急,命莫罗准备吧。”

    梯真达官口中的莫罗便是夷男亲弟,也是夷男最是心腹的可汗狼骑的统领,梯真达官建议夷男命多勒准备,自然就是准备要遣可汗狼骑上阵了。

    夷男皱眉问道:“帕夏以为已到如此境地了吗?”

    梯真达官回道:“两军交战尚还焦灼,若是此时出狼骑,兴许便有奇效,可一举破了唐军。”

    夷男有些犹豫道:“可若是狼骑上阵,未能奏效,那我们可就山穷水尽了。”

    梯真达官劝道:“此时命狼骑上阵,至少还有破唐军的机会,若是再迟些,待到大局渐定,就算上了狼骑也无济于事了,那时才是真的山穷水尽。”

    梯真达官所言,也有道理,可汗狼骑若是此时再不出阵,待薛延陀战败,他的可汗狼骑上或不上都是一样了。

    不过可汗狼骑不同寻常,乃是他祖父辈便传下来的军番,可汗狼骑中的每一个人都金贵地很,要夷男将他们尽数遣出,拿出去赌这一把,夷男多少还有些不舍。

    梯真达官看着夷男为难的模样,也知道夷男的心思,梯真达官对夷男道:“可汗,李恪亲身犯险,率兵行至郁督军山,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我们能趁此良机擒拿李恪,不止可解汗庭之危,还可借此同唐廷和谈,逼唐军退兵,而要擒李恪,非可汗狼骑不可,可汗万不可犹豫啊。”

    这一次,梯真达官的话一下子说进了夷男的心中,汗庭和狼骑孰轻孰重,夷男自然清楚,狼骑没了可以再练,可汗庭和郁督军山若是没了,他便再难有翻身的机会。而这一次,李恪亲自率军至此确是难得的机会,若是能擒拿李恪,那汗庭便算是保住了。

    夷男当即应道:“好,我便从你所言。”

    紧接着,夷男又对身旁的莫罗吩咐道:“莫罗,率狼骑冲阵,务必生擒李恪。”

第二十六章 陌刀入阵

    薛延陀战局已危,夷男为转乾坤,命莫罗率可汗狼骑入阵,务求能一举擒拿李恪。

    谁人都知,李恪乃并州大都督,北伐大军主帅,更是唐廷楚王,皇帝李世民的爱子,若是能将李恪擒拿,不止能使唐军投鼠忌器,逼使其退军,甚至可以以此和唐廷和谈,得到唐廷的扶持,重复其漠北霸主的位置。

    薛延陀阵中,一阵声音奇特,似有些像狼嚎的角号声在薛延陀军中响起,战阵中的薛延陀士卒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他们都知道这声奇特的号角声意味着什么,薛延陀最精锐的可汗狼骑来了。

    可汗狼骑可以说是薛延陀士卒的信仰,每一个薛延陀儿郎都以能入可汗狼骑为荣耀,只是可汗狼骑择选甚严,寻常人根本难及门槛,故而入可汗狼骑也是无从谈起,随着可汗狼骑下场,薛延陀人的士气顿时暴涨。

    “大都督,当是夷男的可汗狼骑动了。”苏定方听着耳边的号角声,又看着眼前薛延陀士卒的变化,对李恪道。

    李恪笑了笑道:“很好,本王等的便是可汗狼骑,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薛延陀人太多,强攻不易,要想速败之,杀其人不如破其胆,而夷男的可汗狼骑便是薛延陀人的胆,只要李恪破了可汗狼骑,薛延陀人不杀自败。

    “席君买何在!”李恪一声高喝,唤道。

    席君买在军中已经待了许久,早就等地急了,一直在等着李恪点他的将,可是李恪却迟迟没有动静,一直等到了现在,席君买包括他的陌刀营,心中的一股气早已经憋了许久。

    “末将在。”席君买闻言,策马到李恪的身边,朗声回道。

    李恪道:“磨砺三载,陌刀营名扬天下便在今日,可汗狼骑的人,本王不要活的。”

    “诺,末将必不负殿下期许。”席君买得令,翻身下马,传令陌刀营近前。

    席君买将令达下,原本布于唐军大部之后的陌刀营闻令上前,挡在李恪的身前。

    陌刀营中每人俱是壮力之士,手持阔刃陌刀,身披精铁重甲,仿佛在李恪的身前浇筑起了一座钢铁城墙。陌刀军的士卒个个身形高大,衣甲兵刃泛着寒光,叫人望之不寒而栗。

    而这,就是李恪敢亲自提兵东进,孤军空悬的最大底气!

    随着薛延陀阵中一阵如狼嚎似的号角声断,薛延陀阵中辟开了一条路,一众三千人,身披皮甲,手持马刀的轻骑破阵而来,这正是夷男寄托以厚望的可汗狼骑。

    与此同时,前部的唐军也得了将令,也不去死命抵挡,而是边打边散,慢慢地往两侧散开,给迎面而来的可汗狼骑让开了条路,把身后中军的位置半送了出来。

    唐军的举动着实也叫可汗狼骑的统帅莫罗诧异,莫罗奉可汗夷男之命破军擒拿李恪,直取大唐中军。如此一来,若是能生擒李恪固然最好,就算不能,也能威胁到大唐军中军,搅乱唐军阵型,乘势破了唐军。

    可莫罗万万没有想到,唐军的阵型非但没有因此而混乱,反倒慢慢地将中军的位置让了出来,甚至可汗狼骑不费力便冲杀到了相距大唐中军两百步的位置。

    事情进展地太过顺利,但骑兵一出,就已经没了退路,就当莫罗有些庆幸也有些疑惑的时候,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唐军中军阵前竟多了一队重甲步卒。

    不过骑兵居高临下而攻,纵是寻常的重甲步卒在精锐的可汗狼骑面前也不足为惧,而这对重甲步卒只不过是他们的武器怪异的些,此前也从未见过罢了。

    可汗狼骑纵横漠北,莫罗的目标是这队重甲步卒身后的李恪,反倒对这队重甲步卒不甚在意。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莫罗相距这些重甲步卒越来越近,莫罗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起了一阵微笑,五十步内,他自信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任何一支步卒能够挡得住他和他的可汗狼骑了,李恪成擒似乎也只在片刻之内。

    可莫罗想的固好,可他却不知眼前这支重甲步卒的玄机,就在他们相距五十步内的时候,这支重甲步卒突然动了,他们举着手中的陌刀,竟然主动迎了上去。

    白刃如雪,排次如鳞,陌刀军两百人成一排,挥动着手中的陌刀,缓缓前进。

    莫罗看着唐军的举动,一下子竟有些呆住了,他从没想过,竟还有敢面对精骑主动出击的步卒,不过很快他便真正见识到了何为陌刀军。

    刹那之后,两军相遇,薛延陀人手持马刀,做势欲斩,可唐军士卒个个身披重甲,刀斧不入,狼骑的马刀砍在唐军的身上,除了几道尚算显眼刀痕之外,再没有丝毫的动静,更谈不上杀伤了。

    可薛延陀的可汗狼骑向来自负惯了,他们既已出阵,又岂是冲着这几处刀痕来的,狼骑士卒顿时大怒。

    只是现在大怒的狼骑士卒还不知,就是这几道无关痛痒的刀痕已经是他们能留下的全部了,因为就在他们一刀之后,唐军动了。

    陌刀军手中八尺多长的陌刀挥动着斩下,直奔薛延陀人的面门而去,五十斤重的陌刀,再加之麾下的力道,凡有躲闪不急的薛延陀狼骑顿时被斩作了两断,毙命当场。

    眼前的场景一下子便超出了狼骑士卒的预料,他们看着陌刀军士卒手中沾染了同袍献血的阔大刀刃,心中竟有些畏惧了。

    但对他们而言,这仅仅还只是开始。

    面对骑兵,陌刀军士卒不退反进,上下挥动着手中的陌刀,缓缓推进,薛延陀士卒仿佛置身刀山,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沦为刀下亡魂。

    如墙而进,人马俱碎。凡陌刀所及之处,陌刀军士卒无情地收割者可汗狼骑的性命,竟仿佛割麦般容易。

    一时间战阵之中白刃霜飞,红血星流,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数百人倒在了陌刀之下,在如此凶恶的杀人凶器之下,纵是睥睨漠北的可汗狼骑也没有声音,断了攻势,只顾自保,更有甚者有些人已经转马欲逃了。

    可汗狼骑进的进,退的退,乱做了一团,在眼前这些手持陌刀的死神面前,所谓的漠北精锐反倒成了无足轻重的笑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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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