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粮荒
自春秋起,始有世家之说,自有世家起,世家便和朝廷还有权势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利益攸关。
有如东晋衣冠南渡,王与马共天下,世家让王权生,也有如韩赵魏三家分晋,代其国祚,世家让王权亡,反之亦然,南朝世家之兴亡盛衰便是明证。
世家和王权,既是相生,却也相杀,而其中所夹杂的无非就是两个字——“利益”而已,而现在,大唐江山已定,外夷臣服,当外部矛盾已经不复存在后,大唐的内部矛盾便就慢慢地暴露了出来。
大唐立国之初,王权掌禁军,在禁军中有绝对的话语权,但在地方府军中,因为世家门阀的百年经营,在很多时候,陇右门阀在府军中的势力是可与王权并驾齐驱的。
但李世民乃一带雄主,李恪继之亦不弱其父,都欲大有作为,自然是要把天下兵出近半的关陇兵权紧紧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而对于关陇门阀而言,他们对于府军的影响力是起家之本,也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东西,若是丧失了对于府军的掌控力,那大部分的关陇门阀就会被山东甚至江南世家给甩开,渐渐衰败,所以他们自然不愿,两者相争也就再所难免了。
如果说王权之力如火,其势汹汹,仿能焚尽一切,那世家便如水,看似温和,但千流汇海,亦有滔天之力。而就在李恪西巡的消息传到了河西,在民间一场危机已经在悄然酝酿。
如果说王权能生杀予夺,故而叫人生畏,那世家显威便是靠着在地方累积百年甚至千年的人脉声望,还有连接阡陌的土地。
掌握了土地,自然也就掌握了粮食,粮食从来都是生存之本,尤其是在这个秋收还未开始,隆冬将至的关键时候。
这个时候所需的粮食是最多的,既是因去岁的收成已经消耗殆尽,正等着秋收,更是要准备过冬的冬粮,缺一不可,但偏偏就是在这个紧需的关口上,河西的粮市竟突生变故。
凉州,姑臧城,凉州行馆。
“太子,凉州刺史谢叔方求见。”次日,李恪正在行馆中待着,盘算着去酒泉祭拜先祖陵墓的日程,就在此时薛仁贵突然进门道。
凉州刺史谢叔方是雍州万年人,出于会稽谢氏分支,旧为隐太子李建成部将,玄武门之变被擒,而后降于李世民,为李世民重用,拜凉州刺史。
现在的谢叔方虽是文臣,但却是行伍出身,再加上他会稽谢氏子弟的身份,他和身后站着江南世家的李恪天然便要多几分亲近。
李恪道:“昨日本宫才见过他,今日又来见本宫,想必是有要事,速领他进来。”
“诺。”薛仁贵应了一声,下去带人了。
果然,正如李恪所言,今日谢叔方求见李恪确是有要事禀告,谢叔方跟着薛仁贵急匆匆地进了门。
“谢刺史突至,不知所谓何事?”李恪看着谢叔方进门,半起身迎道。
谢叔方进门,连忙上前见礼,而后回禀道:“方才凉州市署送上来的消息,近日凉州粮市突然开始短货,一十三家粮行尽数外称售罄闭门,凉州百姓已陷入无粮可买的境地,再过些日子,恐怕凉州百姓便该无粮可食了。”
听到一个“粮”字,李恪的眉头便慢慢地皱了起来,自古以来,朝廷最关心的就莫过于一个“粮”字,只要粮市充足,百姓吃地饱,便不会生事,也就天下安稳,而百姓一旦无粮可买,无粮可食,那地方便难免动乱,隋末便是如此,这由不得李恪不重视。
李恪问道:“这是何时开始的事情?”
谢叔方回道:“五日前粮市渐渐开始短货,所供愈少,引地城中百姓抢购,当时因为秋收将近,故而市署官员也未当回事,可到了今日便就彻底断了供应,整个姑臧城都无粮可卖了,若是长此下去,恐怕不等秋收,凉州百姓就都食不果腹了。”
眼下正是夏末,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作物秋收,到晾晒,再打成粮食有还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也就是两个月时间,甚至更多,这么长的时间,光凭着百姓家中的那些余粮肯定是不成的。
李恪不解地问道:“本宫在京中可不曾听闻凉州有什么灾荒上禀,怎地就突然短了粮草?”
谢叔方如实回道:“近两年整个河西风调雨顺,更无蝗灾,自然不会向京中上禀。”
李恪闻言,越发地不解了,李恪接着问道:“既无天灾,那便是丰年,好年成又怎会如此短粮,那往年可曾出现这等情况?”
谢叔方摇了摇头道:“亦不曾如此,自臣上任凉州刺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李恪听着谢叔方的话,慢慢地就明白了过来,天底下掌田,掌粮最多的就是世家门阀,这两年都是丰年,却短了粮草,其中的问题出在哪里自然就不难猜了。
各处粮食售罄,偏偏是李恪身在凉州这么巧合的时候,若是李恪所想不差,此事背后多半就是关陇门阀的人在作乱了,为了就是逼李恪和谈,毕竟李恪身为太子,未来的国君,总不能看着凉州百姓饿死吧。
不过谢叔方不是李恪心腹,李恪是不会同他讲这些的,李恪顿了顿道:“你身为凉州刺史,州部府库之中当还有备用的余粮吧。”
谢叔方回道:“因将入秋,衙中还有余粮也耗用待尽了,再除去须得押送进京的夏粮,满打满算也不足三万石,连燃眉之急都解不得。”
谢叔方之言一出,李恪便明白了他此来的目的了,谢叔方身为凉州刺史,州部遇事本就没有向东宫禀事的义务,而是应当向尚书省禀奏,他专程来此向李恪禀告此事,恐怕是想要借李恪手中便宜之权,暂扣下这批即将送去长安的夏粮,解燃眉之急吧。
李恪也不啰嗦,直接问道:“这批夏粮计有多少,还能支撑多久?”
谢叔方忙回道:“近十万石,再加上州部余粮,若是紧巴些,可供凉州百姓十日之用。”
若只是一个凉州,李恪还可行文自旁州调粮,还用不着扣下需缴进京的夏粮,但怕就怕整个河西的周边州郡俱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李恪凝眉思虑了片刻,才对谢谢叔方道:“把夏粮先扣下吧,父皇那边本宫会亲自行文去解释,但你要记得,夏粮不可先用,需等本宫的话才可调用。”
“诺。”有了这些夏粮,凡事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谢叔方等的就是李恪这句话,李恪才一松口,谢叔方便连忙应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武威仓
姑臧城,凉州行馆,书房。
“正如太子所料,现在行市上缺粮的不止是姑臧,周边各县,也都没了粮,恐怕现在整个河西都是如此了。”刘仁轨进门,开口便对李恪禀告道。
听着刘仁轨的话,李恪神情如常,也不见太多的讶异,刘仁轨禀告的事情本就是在李恪的意料当中,陇右门阀盘踞关西百年,这点事情他们还是能够做到的。
越是如此,李恪也越发地肯定了此事背后站着的必定是关陇门阀的人,毕竟除了官府之外,在陇右也就只有他们有这个本事了。
李恪道:“如此说来此事背后真是关陇门阀的人了,宣威府的事情他们棋差一招,想不到这么快又生了一事。”
刘仁轨道:“必是如此,此事来的突然,来的蹊跷,在河西能有这般本事的除了陇右门阀,再无旁人,只是他们实在是大胆了些,竟敢如此。”
刘仁轨出自中原世家尉氏刘氏,虽然是旁支庶子,但身在豪族,对这些世家门阀处事的路子还是颇多熟悉的,在中原和山东,世家多兴文教,可没有哪家有这样的胆子。
李恪道:“关陇门阀大多凭行伍起家,行事粗犷,在陇右道横行惯了,胆子自然也大些,这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关陇门阀中,除了雍州及雍州往东自潼关一带的世家门阀受朝廷和关东的影响,渐渐地弃武向文,而在雍州以西,尤其是散官往西,文治不兴,尤其重武,世家门阀行事便更是放肆。
刘仁轨有些担忧地对李恪道:“臣有一事觉着有些不妥,也不知当不当讲。”
李恪闻言,道:“正则你又不是外人,只管说来便是。”
刘仁轨道:“太子私自扣下凉州上缴长安的夏粮是不是有点草率了,近些年来长安人口户数愈多,粮草也不甚宽裕,若是因为太子扣下的夏粮导致长安短粮,恐怕长安短粮越发地严重了。”
凉州之重,和国都长安自然是不可相比的,河西更不能与大唐心腹之地的关中相提并论,关中人口稠密,每岁的粮食供给本就紧张,否则大唐天子也不会常带着文武百官和麾下禁军每岁来往长安与洛阳之间,就食东都,留下“逐粮天子”的诨名了。
关中缺粮本就如此,如今李恪为了缓解凉州的粮危,又要扣下十万石本该送进长安的夏粮,长安那边自然就更不宽裕了。
李恪无奈道:“此事本宫也知,但先解燃眉之急吧,想必父皇也会体谅。”
此次扣下粮食是为了对付关陇门阀,也是李世民和李恪议定的第一要务,李恪为此扣下十万石粮草李世民自然理解,也不会多问什么。
刘仁轨道:“这批夏粮太子总归还是要另设他法补上的,否则京中那边必多生口舌。”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本宫会先向父皇禀告此事,着淮南几处州县补上这十万石的缺口,出不得什么乱子来。”
李恪在淮南数载,根基亦在淮南,淮南官员半数为李恪擢拔,李恪要自淮南调区区十万石粮食绝非难题,再加之淮南本就富庶,十万石粮草更算不得什么了。
以李恪的本事,要从其他地步找补上这十万石粮草并非难事,只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这十万石粮草不过杯水车薪,最多再撑上十日,眼下距离秋粮入仓还有些时日,至少还需要五十万石粮草才能补上这个漏洞,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近年来大唐并无外战,要从大唐各地调来这五十万石粮草也并非不能,但来回时日太久,不管是从山东调粮,河北调粮,还是从淮南调粮都是远水不解近渴。
刘仁轨看着李恪面带愁容的模样,对李恪问道:“太子眼下可是为粮食的缺口而忧心吗?”
李恪点了点头道:“正是,本宫扣下的十万石不过杯水车薪,难当大用,剩下的缺口还多,想要补上谈何容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李恪贵为太子,国之储君,也没有无中生有本事,差下来的五十万石粮食,李恪也是无法。
刘仁轨道:“臣以为太子此事想的差了,太子的当务之急不该是四处筹集粮食,而该是使关陇门阀主动放粮,叫凉州百姓有粮可买。”
李恪道:“自他处调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道理本宫自也知道,但关陇门阀的人本就是故意为之,要他们主动放粮又谈何容易。”
刘仁轨道:“以眼下的情况要他们主动放粮自然不易,但若是能叫他们觉得太子手中粮食充备,他们自然就会放粮了,毕竟他们手中的粮食也不能积压太多,他们不会压着自己手中的粮食任由霉烂。”
李恪不解地道:“如何才能叫他们觉得本宫手中不缺粮?”
刘仁轨道:“在凉州,还有一个存粮之所,莫非太子忘了?”
李恪既然要以凉州为点对付关陇,对凉州自然也很熟悉,刘仁轨说的地方李恪是知道的。
在凉州本地,倒是有一个地方存粮颇丰,那便是凉州的武威仓。但武威仓虽然存粮还多,但都是军粮,是供给西北边军的。
“你说的可是武威仓?”李恪对刘仁轨问道。
刘仁轨回道:“正是武威仓,武威仓存粮极丰,至少在百万石以上。”
凉州乃西北第一重镇,武威仓便是为凉州及周边州县战事供粮的,早年为了防备吐谷浑和吐蕃,在武威仓存储了许多粮草,以备战时之需。
李恪看着刘仁轨,接着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武威仓的粮草是干什么的吧?”
凉州可不是淮南,淮南地处东南,并无战乱,所以当初李恪在淮南治水时遇了粮荒,他可以调用山阳仓,可凉州是边州,多战之地,一旦调用军粮,再逢上西北战起,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其中的责任就算李恪身为太子也担不起。
刘仁轨笑道:“武威仓所供乃是凉州边军,臣自然清楚,但臣说的是叫关陇门阀以为太子手中不缺粮,可不曾叫太子真的是动用武威仓的粮草。”
第四十八章 障眼法
武威仓的军粮乃是军需储备,国之紧要,若是常人自然调动不得,就算是身为凉州都督的苏定方想要动武威仓的军粮都要尚书省的批文,否则武威仓是绝不会开仓的。
但李恪自然不是常人,他是代天巡狩的太子,又有御赐便宜行事之权,调用武威仓粮草正在权益之内,并无难处。
李恪既然要“调用”武威仓的粮草,索性也就一做到底,不止开了武威仓的仓门,甚至直接遣随他而来的东宫卫率接管了武威仓,不过一夜之间武威仓已经在李恪辖下了。
不过也正如李恪此前所言,李恪调用武威仓不过是做做模样而已,因为武威仓的粮草乃是军需,一旦调用了,又逢上西北战起,其中的后果谁都担当不起。
虽说近年来大唐威服海内,人人敬畏,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一两伙异族人胆大包天,乘着秋高气爽之时入寇西北劫掠呢?毕竟一旦入秋,可就到了多战之时了。所以李恪从来都没有真正私调武威仓军粮救急的意思,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从马周之言,掩人耳目而已。
就在李恪接管武威仓的当日夜间,凉州城中一批本该押送外长安的夏粮便被悄悄地送进了城外的武威仓。
次日清晨,东宫卫率接管武威仓的第二天。
原本一向戒备森严,罕有人至的武威仓外竟突然忙碌了起来。
“搬,快搬,不可挡住了后面人的路。”
武威仓外的民夫们手提肩扛,来回忙碌着,凉州刺史谢叔方就亲自站在武威仓的大门外来回指挥着,命这些民夫将粮食运往了凉州刺史府衙。
“太子,这些来回挑运的民夫都是自周边村庄征集上来,今日之后消息便会传遍全凉州,臣闹出如此动静,可还行?”刘仁轨站在武威仓的仓楼之上,指着仓外忙活着的众人,对身边的李恪问道。
李恪点了点头道:“如此动静倒是足矣了,衙门所搬运的粮草都是昨夜运进来的夏粮吧。”
刘仁轨道:“大都督放心,这些都是昨夜透透送进来的夏粮,仓中原本的军粮分毫未动。”
李恪接着问道:“今日准备搬多少?”
刘仁轨回道:“先搬四万石,稳住人心,后日再搬四万石,过几日再搬四万石,要不了两日,关陇门阀那边自会放粮。”
李恪道:“咱们手中的余粮可不多,统共不到十三万石,若是关陇门阀那边几日后还不放粮,可就麻烦了。”
凉州州库本就剩下的三万石粮草,再加上李恪扣下的进京的岁粮,加起来不过十三万石。若是武威仓这边一天四万石地出粮,绝对撑不了几日。
刘仁轨闻言,笑道:“凉州百姓一日所耗用不过一万石多而已,每日搬出去的四万石只是幌子,若是关陇门阀的人再沉地住气些,咱们大不了把这些粮食怎么搬出去的,再怎么搬回来便是,最多就是再做一遍给他们看。”
“哈哈,如此也好...”
刘仁轨之言入耳,李恪也不禁笑了出来,难怪刘仁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来也是早有打算的。
关陇门阀那边压着下面的粮食不给出售,难受的可不止李恪,还有关陇门阀下面的人。世家子弟也并非不愁钱财,相反地,他们家大业大,每岁的耗用还要比寻常人家要多得多。
世家门阀每岁所入的银钱有很大一部分便是田粮所得,尤其是需求最大的入秋前后的两月,可如今为了和李恪相抗,停掉了家中最大的一处进项,他们所面临的压力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那些有家族养着的各房嫡长还好些,其他的庶出和旁支子弟可就遭了殃,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手头吃紧,连这个年都过不安稳了。
刘仁轨对李恪道:“不过在此之前殿下便可先去酒泉祭祖,待几日后再回凉州,此事太子显得越是漫不经意,武威仓这边的戏便做地越真。”
李恪一边听着刘仁轨的话,一边慢慢地点了点头,正如刘仁轨所言,此时的李恪越是显得紧张局促,关陇门阀的人就越是怀疑李恪有假,相反地,李恪若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凉州之事已无大碍一般,那些关陇门阀自然就越发坚信李恪必是开了武威仓才会有如此底气了。
“好,本宫便从你所言,明日便启程前往酒泉,将凉州之事就交托于你了。本宫估摸着最多六日内便当回来,希望回来后能够得到你的好消息。”李恪对刘仁轨道。
“太子放心,臣必不辱使命。”刘仁轨当即应道。
刘仁轨和李恪正在说着话,一下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李恪道:“不过此事太子还需早些向陛下禀明,打好招呼才是,这可是大事,若是太子私开武威仓的消息传到京中,恐怕到时朝中弹劾太子的人不在少数,恐叫太子为难。”
李恪私开武威仓虽然只是做做模样,但关陇门阀不知,朝中百官自然也不知。在凉州这个边州要地,私开存储军粮的武威仓可是大忌,亦是大过,不管是有意向李恪发难的关陇门阀中人,还是朝中本就和李恪不和的人,都会借机发难。
刘仁轨思虑周全,自无不妥之处,但他的话却也叫李恪看到了一个机会。
李恪虽已为太子,但朝中与他不和或是对他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也还有不少,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他的四弟魏王李泰。
大唐凡成年皇子俱已外放出京,对李恪太子之位的威胁已然很是微小,不过聊胜于无而已,唯独一个李泰仗着李世民的恩宠,又是嫡子,得以留于京中,又对李恪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实为心腹大患。
李恪摇了摇头道:“不,此事不急着和父皇禀告,本宫不止要如此,还要做地更过些,给朝中那些人一个机会,也叫天下人看清他们的嘴脸。”
刘仁轨问道:“太子想怎么做?”
李恪想了想,道:“他们既然都在盯着本宫,那本宫就做得再过分些,给他们一个弹劾本宫的机会,叫他们变本加厉,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第四十九章 放粮
利,这一个字可以使人合,也可以使人分,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使人争,兄弟结仇,父子反目,更何况是本就多有嫌隙的世家门阀。
世家门阀的族内之争的惨烈可从不亚于皇室夺嫡,所用的手段甚至尤有过之,所以有些时候,纵是身为家主,也并非事事都能顺意的,尤其是在李恪故意让他们看到的巨利的诱惑之下。
李恪“私开”武威仓,将仓中存储的军粮放售于市,他卖的可不是常平价,而是高于常平价两倍多的售价,这一下子可就让许多人炸开了锅。
李恪背后有盐行和水运,富可敌国,自然不是缺钱的主,更何况李恪还是大唐储君,也不会看得上这么些蝇头小利,其实李恪估计挑高粮价也是有他的缘故的。
其一,李恪自凉州刺史部扣下售卖于民的夏粮本就不多,若是大肆售卖撑不得多久,未免有人恶意抢购或是凉州百姓惊慌囤积,李恪故意抬高了售价,使地百姓去买只是勉强管的上温饱的份量,先挨过难关再说;
其二,李恪的售价高于常平两倍多,可以使得世家门阀中人看得出有利可图,如此他们才会急于开仓,和李恪抢这分利,才能达到李恪逼陇右门阀放粮的目的;
其三,李恪犯了大忌,开了武威仓,卖了军粮,还卖着难得的高价,以公聚私,便是给了朝中人一个弹劾他的绝佳机会,叫那些跳梁小丑自己冒出来。
果然,事情也正如李恪和刘仁轨所预料的那般,就在李恪若无其事地前往酒泉祭祖,对凉州这边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后,压力便给到了各家家主的身上。
而凉州诸家,除了李氏姑臧房和独孤家外,又以赵家、金家、张家、达云家几家势力最大,今日他们便都难得地汇集在了姑臧李府。
陇西李氏的本家在兰州,姑臧房家主李君绩无论是声望还是辈分都是李家各房之首,也是陇西李家这艘巨轮实际上的掌舵人,故而李君绩是常年待在兰州的。
但陇西李氏本家虽在兰州,但姑臧房的根基却在凉州姑臧,故而姑臧那边便是由李君绩的嫡长子李怀清管事。
李家门第极高,李君绩声望更重,凉州不管是谁家都不敢轻易登门叨扰李君绩,所以作为李君绩嫡长子,代着李君绩处置姑臧房事宜的李怀清便难免要多费些心了。
凉州,姑臧城,李府。
“李公子来了。”
李府偏厅中,凉州几族的家主正在厅中坐着,一个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了厅中,厅中原本坐着的诸位家主连忙起身迎道。
进来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李君绩的嫡长子李怀清,也是李家姑臧房未来的家主,李家清贵尊崇,绝非他们能够比拟,对这位李家姑臧房未来的家主,他们不敢怠慢。
李怀清进厅,先是看了看厅中的几人,顿了顿,才问道:“几位今日倒是到地齐,怎地会突然来蔽府拜访啊?”
几人中赵昱的性子稍微要急上一些,也是几人中被下面各房催得最烦躁的,李怀清开口,赵昱当先道:“我等原也不愿打搅赵公子清净,只是压粮之事下面人问地厉害,这才前来叨扰。”
他们几人虽也是世家子弟,但世家之间也是有云泥之别的,他们几家在陇西李氏的面前实在是无足轻重,也是事前商议过后才一起来的此处。
赵昱话音才落,达云嵩便接着道:“李公子,压粮的事情还请尽快给个准话吧,如今咱们凉州各家听从了令尊的意思已经停了向各处粮行供粮了,下面许多进项都已经停了许久,长此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啊。”
其实就在李怀清刚得知他们来访的消息时,他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其实眼下难做的又何止是他们,近几日来陇西李家姑臧房上下对他的微词也不在少数,光是能传到他耳边的就有许多了。
但这事情是李君绩和独孤师仁商量着办下来的,当着几位家主的面,李怀清自然不能抱怨。
李怀清道:“几位实在言重了,你们都是凉州本地名门望族,都是家大业大的,难道连这么点坎都迈不过去吗?”
赵昱道:“咱们所谓望族,那是和寻常百姓相比,和陇西李家相较,不过都是寻常门户罢了,我们不比李家如此家业,李公子自然不知咱们的难处。”
李怀清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些人都是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他们看着眼下再断凉州的粮食已然无用,既是贪图两倍巨利,又是担心李恪秋后算账,便动了放粮的心思。
李怀清有些不悦地问道:“所以你们都是什么意思?”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由达云嵩开口道:“太子开了武威仓,凉州刺史府出粮,抢了下面所有人的生计,现在下面人已是怨声载道,我们想和李公子商议一下,能否先行开粮,否则时日久了,我们也压不住下面人。”
达云嵩所言倒也是实情,看着眼下贩粮有如此巨利,他们却只能看着,各家各房私下已经多有抱怨之声,有些胆子大的甚至已经开始偷偷对外出粮了。
达云嵩之言才落,张润修也帮腔道:“近年连年丰收,如今家中库房的粮草已经堆积成山,若是再不卖出,待今岁秋粮再入仓,只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旧粮霉烂,下面人都急地厉害,咱们虽是家主,也不能断了旁人的财路不是?”
李怀清闻言,环视着几人,问道:“你们今日来此都是为了此事吗?”
几人齐声回道:“正是如此,还望李公子体谅。”
整个凉州的粮市,盘子最大的便是他李家,他李家清贵,虽然不会自己做买卖,但凉州的各处粮行也多多少少都是他李家下面的人,这几日来他听到的类似的声音也不少,自然知道这几位焦急的缘故。
而且这几位也都是凉州的世家家主,虽比不得他们李家,但李怀清轻易也不愿开罪。只是其父李君绩有言在先,他是不敢打破的。
李怀清想了想道:“你们且再侯上三日,我去信金城,向阿爹禀告此事。若是三日后凉州刺史府还是出粮不断,你们便也放粮吧。”
第五十章 李家父子
世家门阀盘踞地方千年,势力极大,极盛时甚至可以盖过官府,权倾一方。
但世家门阀如水,虽有磅礴滔天之力,却也注定了有他的缺陷,世家子弟在利益面前总会做出最利于自己和最利于家族的选择,至于其他的,他们多半不论。
起初因为朝廷有意削弱关陇门阀在西北府军中的势力,西北的关陇世家被捆绑在了一起,自然齐心,也给李恪添了许多麻烦,但是当李恪开了武威仓,压粮之事已不奏效,而且此时出粮又有利可图时,他们的心思就变了,立场也越不坚定。
李家姑臧房虽然领凉州世家名望,但余者各家和他并无统属关系,不过利益相关而已,所以才能从李家之言,可如今他们的利益产生了部分的冲突,之前的约定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牢靠了。
兰州,金城,李府。
此事干系重大,是李君绩亲自交于李怀清的,故而当各家都流露出开粮的意思后,李怀清便亲自去了一趟兰州,向李君绩请示此事。
“阿爹,这些凉州各家无一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为了区区两倍粮利,竟就愿悖阿爹之言,开仓放粮。”李怀清坐在李君绩的跟前,想着各家家主的那副嘴脸,心里便燥地难受,对李君绩道。
李怀清的言语间带着满满的抱怨,可李君绩听着李怀清的话,神色却平淡非常,不觉着有丝毫的不满或是讶异。
李君绩道:“早我得知李恪开了武威仓后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那些人鼠目寸光,只看着眼下李恪还没真正地动他们,他们又看着有利可图,不动心才是怪事。”
李怀清问道:“那眼下我们又该如何?”
李君绩回道:“他们既然想放粮,那便任由他们放了便是,他们既然找到了你,就是已经定了放粮的心思,甚至有的已经在私下偷偷放了。”
有利在此,就算是李君绩禁地住各家的家主,各家家主也禁不住下面的管事,所谓的禁粮随着李恪开仓高价售卖“军粮”已经名存实亡了。
李君绩的意思李怀清自然清楚,只是李怀清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不甘,陇西李氏乃关陇巨阀,陇西李氏下的令,他们竟敢阳奉阴违,作为姑臧房未来的家主,李怀清的心里能好受才是怪事。
李怀清道:“他们斗胆如此,咱们便该对他们稍加诫训,叫他们知道厉害。”
李君绩看着李怀清,摇了摇头道:“你这话说的便错了,世家和朝廷是不同的,咱们陇西李氏能够执关西世家之牛耳,叫天下仰望,靠的可是威?
咱们李家的威再重,难道还能重地过朝廷,重地过那位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吗?身为世家子,重威便是走了岔路,咱们要修的应该是望,如此才可保李家长盛不衰。”
“阿爹说的是,儿记下了。”李君绩的话说的并不重,但李怀清闻言还是连忙小心地应了下来。
自打李怀清执掌李家,把姑臧房交给李怀清后,李君绩为了维护李怀清在族中的威望,便很少当面指责李怀清什么,但只要是李君绩开口说了的,便必定是紧要之事,李怀清不敢怠慢。
李君绩说着李怀清,看着李怀清的模样,心头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对李怀清问道:“近来你和独孤家的独孤衍还有往来吗?”
李君绩虽未直问,但李怀清大体也能猜出李君绩的意思了,李怀清回道:“近来都不曾有过往来。”
李君绩道:“如此便好,这个独孤衍虽然比你年少,但却狡猾地很,他非是嫡长,但却对独孤家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而其父独孤师仁又对他太过宠溺,失了轻重,早晚必生乱子。”
李怀清不解道:“独孤家在凉州的威望仅次于咱们李家,咱们若是能帮他登上家主之位,将来独孤便可为咱们所用,不也是好事吗?”
李君绩摇头道:“不可,独孤家谁为家主,是他们独孤家的事情,是独孤师仁的事情,和李家无关,插手旁人内务乃是门阀大忌,若是传到旁人耳中,旁人又该如何看我们李家,你需得记得,此事断不可行。”
李君绩之言入耳,李怀清也知道了李君绩所言的严重性,当即道:“阿爹放心,儿记得了。”
独孤衍的事情本就和李怀清干系不大,他也不想在此事之上和李君绩讲地太多,免得叫李君绩越发地不满了。
李怀清连忙把话带了过去,对李君绩问道:“听阿爹的意思,似乎是有意准他们各家放粮了,莫不是阿爹有意在李恪开武威仓之事上下些文章?”
李君绩并未直接回李怀清的话,而是先问道:“你多在凉州,你可知李恪已经从武威仓中搬出了多少军粮?”
李怀清想了想,回道:“每日四万石左右,此前一共搬了有五日了,至少已经出了二十万石。”
李君绩点了点头道:“凉州乃西北重镇,武威仓更是西北要仓,大半的西北边军都靠着武威仓供粮。武威仓之粮非战时不可动,可李恪如今擅自调粮已是犯了大忌,正是借此攻讦他的时候。”
李恪不经尚书省,擅开武威仓,这不只是李恪一人之过,更是凉州都督府,凉州刺史部还有武威仓署上下的罪过,只要在此事之上抓住了他们的要害,便可一锅端了偏向李恪的凉州官属一众,只要拿掉了苏定方的都督之职,所谓的打压关陇门阀也就不了了之了。
世家门阀和皇权之争向来如此,世家门阀轻易不会和皇帝正面敌对,他们抵抗皇权的办法就是解决代表皇权的那个人,点到即止。
李怀清问道:“阿爹欲在朝中弹劾此事?”
李君绩道:“陛下欲打压关陇门阀也不是一两日了,咱们就算在地方上闹地再凶也是无用,事情终究还是要摆在朝堂之上解决的。”
李怀清有些担忧道:“此前独孤苏曾往长安拜会过长孙无忌,欲以此事和长孙无忌商量,一同对付李恪,但却被长孙无忌给回绝了。如今李恪在朝中地位越发稳固,儿担心若是连长孙无忌都不肯出手的话,光凭咱们的人恐怕难以成事。”
李君绩笑道:“长孙无忌虽然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但朝中除了他也并非再无旁人,只要机会合适,我看那位魏王殿下恐怕比长孙无忌还要合适些。”
第五十一章 还京
酒泉相距姑臧不远,快马加鞭无非也就是两日的路程,再加上李恪在李暠建世陵祭祖的时间,前后不过六日的功夫便就回了姑臧城。
李恪虽然人在外地,但心里记挂着的一直都是凉州这边的情况,李恪一回凉州行馆便传来了刘仁轨。
“臣刘仁轨拜见太子。”刘仁轨应诏而入行馆,对李恪拜道。
李恪先命刘仁轨起身,而后开口便问道:“本宫走后,凉州这边的情况如何?”
李恪所关心的凉州情况无非就是粮草之事,毕竟李恪这一去酒泉数日,现在凉州若光靠着州部的余粮恐怕已经撑不下去几日了。
刘仁轨回道:“太子放心,就在太子西行不过三日之后,凉州粮市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粮可售了,只是价格高昂,所供不足,尚还不可满足全城所需,但就在今日早后,凉州市上突然出现了大批的粮食,已与往常无异。”
李恪闻言,稍稍放心了些,接着问道:“那现在州部的存粮还有多少?”
刘仁轨回道:“还有六万多石,此前来州部买粮的人倒还多,但随着粮行也开始放粮,今日买粮的百姓已经越发地少了。”
此前整个凉州城只有府衙在售粮,全城百姓无论远近都得来府衙购粮,其中多有不便之处,但随着凉州各世家门阀开始放粮,百姓的选择也就多了起来,自然也就就近购粮了,不会再往府衙跑。
李恪道:“如此便好,既凉州粮市已开,慢慢地州部这边的粮道便可停了。”
刘仁轨对李恪道:“眼下的情况虽是如此,大体已经无碍,但外面的粮价太高,价高伤民,长此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
李恪问道:“现在外面的粮价是多少?”
刘仁轨回道:“和太子之前定的一样,都是常平价的两倍多,若只十来日倒是还好,怕只怕时日久了,价高伤民,凉州百姓也吃不消。”
粮食不是别的,无论是将相王侯还是寻常百姓,都是一日离不开的,若是粮食售了以往两倍,凉州城的寻常百姓确实难以支撑。
李恪想了想道:“再给他们几日的甜头吧,本宫再给他们三日的时间,三日内你需遣人仔细记下城中每家正在售粮的粮行,摸清他们背后的底细。待三日后开始勒令凉州各处粮行不得虚高抬价,恢复以往的粮价。”
凉州各处粮行在此时急着开仓,无非就是看中了其中的利润,李恪给他们几分甜头尝尝也在情理之中的,至于李恪要刘仁轨遣人查明凉州各家粮行的情况和底细,便是为了防止在日后压降粮价的时候各处粮行再在背后使乱而已。
李恪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对刘仁轨道:“三日后,待压下凉州粮价后你便用之前售粮所得的银钱再买回粮食,在秋收后充当夏粮送去长安,如有多出十万石的,便可存入凉州府库,已备不时之需。”
之前为了解燃煤之急,李恪扣下了本该送往长安的夏粮,转而卖于了凉州百姓。如今粮危已解,夏粮早晚还是要送往长安的,与其从其他地方调粮平添麻烦,还不如就在凉州购粮,转运长安了。
李恪所言自然是在为大局考量,但刘仁轨听了李恪的话却笑道:“太子如此作为虽是稳妥,但如此一来,可就把凉州门阀得罪了个干净,只怕凉州各家中抱怨太子的声音可越发地多了。”
在旁人看来,李恪是最先抬起凉州粮价的人,而且是调用武威仓的军粮抬起的粮价,可就在各家开始放粮,李恪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后竟就开始限制粮价了,还要回购粮食,这任谁都会觉得李恪是有意为之的,既赚了利,还要博名。
李恪也笑道:“动了他们的粮利只是其一,日后本宫要动的还多,他们要抱怨便只管抱怨便是了,本宫何曾在乎过他们的想法?”
李恪此来凉州,本就是为苏定方张目,与凉州各家为敌的,区区几分粮利比起李恪盯上他们的东西还要小的多,日后相争只会闹地更加难看,若是李恪担心开罪他们,李恪就不会来此了。
刘仁轨对李恪道:“太子虽是国储,地位尊崇,自然不虞这些关陇门阀,但有些事情太子还是早做准备地好。”
李恪闻言,回头看向了刘仁轨,问道:“正则说的可是武威仓的事情?”
刘仁轨回道:“正是此事,太子虽然只是佯开武威仓,但此事已经在凉州闹开了,长安那边想必也快得到消息了,太子若不早做准备,恐怕到时被动。”
李恪笑道:“哈哈,正则有心了,不过你也不必忧心,长安城那边本宫已经打点好了,只等消息进京,本宫成为众矢之的,叫那些跳梁小丑群起而伐之了。”
李恪的意思虽不曾和刘仁轨明说,但刘仁轨隐约也能猜到李恪的目的,李恪这是要借武威仓之事以自己为饵,骗的那些人上钩。
刘仁轨问道:“不知太子何时还京?”
李恪回道:“也就这几日内的事情了吧,本宫私开武威仓,高价售粮的消息很快就要传进长安了,本宫还是早些回去地好。”
李恪身为太子,国储之重,自然不可离京太久,现在皇权和世家的府军之争已经自地方转移到了朝堂,李恪多留凉州已无意义,自然还是早些回去地好。
刘仁轨拱手道:“既如此,那臣就在此祝太子旗开得胜,得偿所愿了。”
李恪道:“那便借正则吉言了,不过本宫不日便当还京,京中的事情本宫是不甚担忧的,本宫担心的是凉州这边的情况,本宫走后,凉州这边还需正则好生照看着。”
刘仁轨应道:“太子尽可宽心,凉州这边有大将军、裴行俭还有末将在,必保无虞。”
对于刘仁轨此言,李恪倒还是颇有底气的,关陇门阀虽然难缠,但李恪摆在凉州的班底也不是纸糊的,苏定方、刘仁轨、裴行俭,大唐未来主司经略西北的三任主帅,单独挑出去,无一不是名震当时的人物,李恪自不担心。
李恪道:“眼下无论是备战吐蕃还是打压关陇门阀,凉州都是第一要地,朝廷重凉州已是必然。凉州刺史谢叔方不过中人之姿,在凉州刺史的位置上必是坐不久的。本宫本欲保你为凉州刺史,但你资历太浅,恐百官不服,只得作罢。你在此先好生做着,待你有了政绩,本宫再向父皇举荐。”
“臣谢过太子,臣必不负太子所托。”刘仁轨闻言,当即应道。
第五十二章 勾结
当李恪启程往长安去时,才行至半路,关于李恪的“坏消息”已经传进了长安。
李恪于国有大功,更有贤名在外,朝中七成以上的官员对李恪这个太子还是颇为认可的,就在这七成中甚至还有近半是坚决维护李恪太子之位的官员,而在剩下的三成中,既有魏征这般因为和李恪政见不和而谈不上好感的,也有如魏王李泰还有长孙无忌这种明里暗里反对李恪的。
李恪私开武威仓虽是为了百姓生计,但武威仓毕竟是西北要仓,李恪身为太子,动了武威仓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毕竟在凉州,武威仓的仓粮份属军备,和刀剑相似,李恪私开了武威仓,严格来说和囤积兵甲并不二般。
当年大唐建国之初,隐太子李建成使东宫旧部、庆州都督杨文干暗藏兵甲,刮练私兵,被人告发,李建成便险些丢了太子之位,此事若是套在李恪的身上,也未尝不可。
庆州都督杨文干为李建成旧部,而李恪在西北又有凉州都督苏定方,苏定方之能远胜杨文干,凉州兵权之重更在庆州之上,若是处置得当,借助此事未尝没有把李恪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的可能。
消息进京,长安城顿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弹劾李恪的奏章如雪花般飘进了太极宫,轻些的说李恪不知轻重,私开粮储,重些的直接指责李恪暗藏军备,勾结边帅,意图谋反,恨不得李世民直接废了李恪的太子之位才好。
长安城,胜业坊,魏王府。
魏王李泰看着兵部侍郎秦昆送来的西北传来的消息,神情得色,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借助此事对付李恪的事情,就在此时,门外有人传告,独孤家独孤苏登门求见。
独孤苏其实在长安已经有些时日了,自打之前独孤苏奉独孤师仁之命拜会长孙无忌,被长孙无忌回绝后便没有回过凉州,而是一直就在长安待着,此番独孤苏又奉父命见李泰来了。
此番来见李泰,自然也是为了对付李恪,只是此次独孤苏来见李泰比之前见长孙无忌更多了几分把握,也做了更多的准备,毕竟李泰的立场可不似长孙无忌那般模糊,李泰一直都是觊觎大唐的皇位的,而此番正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果然也独孤苏所预料的那般,独孤苏虽此前与李泰从未谋面,但此番求见李泰却是顺风顺水,一番通禀之后便被带进了王府。
“草民独孤苏,拜见魏王。”独孤苏跟着王府卫率入内,对李泰拜道。
李恪开了武威仓的消息才进京,正是群起而攻之的时候,陇右门阀独孤家的嫡长子独孤苏便入府求见,李泰不难猜出他们的意图。
不过李泰虽然猜到了独孤苏的意图,但他也不会自己当先挑明。李泰先是故作不知地对独孤苏问道:“独孤公子倒是稀客,不知此来所为何事?”
独孤苏回道:“独孤苏来此是有要事要向殿下禀奏。”
李泰道:“这倒是奇了,独孤公子身在凉州,不知又有何事要想本王禀奏。”
独孤苏道:“太子殿下伙同凉州都督苏定方在凉州私开武威仓,并以两倍高价售武威仓之军粮于凉州百姓,窃获巨利。”
李泰闻言,道:“太子私开武威仓,贩售军粮,独孤公子应当向户部、兵部奏报此事才是,来寻本王是为何故?”
武威仓中的粮草属军备,受兵部辖制,而武威仓署又为户部隶属,此事自是自当归兵、户两部所管,李泰要独孤苏去寻两部也无不妥。
独孤苏道:“太子身为国储,身份尊贵,苏定方又为太子心腹爱将,手握西北重兵,莫说是户部和兵部了,就是尚书省和御史台也未必能管得住此事,纵是报了又有何用?”
李泰笑道:“苏定方乃朝中大将,太子更是国储,轻易开罪不得,你等好端端地检举太子和苏定方作甚?”
独孤苏回道:“殿下是聪明人,消息灵通,独孤苏也就不和殿下兜弯子了,太子遣麾下旧部苏定方为凉州都督,然苏定方在凉州横行无忌,常行有不法之事,和咱们陇西各家更是多生嫌隙,我们早欲弹劾,但无奈苏定方有太子回护,我等动不得他,故而求见于殿下。”
关陇门阀和东宫之争,这是李泰一早便知道的,李泰所问不过试探而已,若是独孤苏一味遮掩,只想着李泰出面,那李泰也不是傻子,必定会对独孤苏敬而远之,不过独孤苏倒还坦诚,他的回答也能叫李泰勉强满意。
李泰道:“如此说来这倒是你们和太子的恩怨了,那你何以知道本王便会插手此事?”
独孤苏看了看屋中,见得并无旁人,于是对李泰道:“此间并无外人,那独孤苏便就直言不讳了,魏王殿下才是先文德皇后所出,陛下嫡子,而太子不过庶出,得文德皇后恩垂,空挂一个嫡出的名头而已,如何比得上殿下名正言顺,难道殿下就愿意看着太子如此坐大,不管不顾吗?”
独孤苏的话正说进了李泰的心窝里,在李泰看来,自己才是真正皇后所出的嫡子,而他的兄长李恪不过空挂一个嫡出的名头而已,可却被李世民偏爱,立为太子,李泰的心里自不服气,这也是李泰几次三番地觊觎太子之位,和李恪为难的缘故之一。
李泰听着独孤苏的话,正和了李泰的心意,李泰的眼中不禁也浮现出了一丝快意,而独孤苏看着李泰的反应,也知道李泰必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于是接着道:“殿下,草民是世家子,最重血脉嫡庶之别。草民一直以为前太子被废,殿下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殿下可莫要错失眼下良机啊。”
如果说独孤苏此前的话说进了李泰的心里,那他这句话就是说到了关键,也是最打动李泰的地方。
如今随着李恪的储君之位日益稳固,李泰光凭着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再想动摇李恪已不可能,最好的法子便是借助朝外的势力,而朝外的势力当中又还有比关陇门阀更强的吗?
此番关陇门阀要对李恪下手,正是李泰落井下石的最好机会,若是错过了此次,李泰还能再去哪里寻得如此强援,去寻李恪如此大的过失?
李泰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本王已经知晓,此事本王心中自有考量,你们只管行事便是,明日朝会之上本王不会袖手旁观的。”
第五十三章 众矢之的
次日,旬日例朝,两仪殿。
虽然是朝会伊始,君臣方才站定,但众人脸上的神色却已各不相同,有担忧的,有愤懑的,有激动的,当然也有悠然看着热闹的,因为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朝会主议的将会是何事,有了准备。
近日之事,满朝上下都没有比太子李恪开了武威仓,高价放粮的事情闹地更大的了,今日朝会自然也脱不开此事。
太子擅开武威仓,取军备之粮草高价转售于凉州百姓,取其中巨利,这事情纵使往小了说,也是太子枉顾法度,剥削百姓,中饱私囊,足够李恪头疼了,可此事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擅动军备,勾结边帅,意图谋反,这可是被会废太子位的。
君不见,前太子李承乾便是勾结朝中大将,谋反被废,现在还在南面的黔州待着呢,所以今日关陇世家和李泰一众也是铆足了劲要把李恪拉下来,最不济也要叫李恪失了圣宠,折损羽翼。
“启禀陛下,臣有事禀奏。”众人方才站定,朝会初始,户部员外郎高元嘉当先出列道。
金城高氏,亦是行伍起家的关陇名门,也是和关陇军府利益相关的各家之一,李世民父子要打压关陇门阀,他们也是利益受损者,故而此番也是从李家的意思,第一个出来弹劾李恪。
对于高元嘉所奏何事,不需他开口,李世民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昨日送进宫中弹劾李恪的奏章已经堆积了许多,今日高元嘉提及此事也不奇怪,更何况高元嘉身为户部员外郎,武威仓本就和他相干。
李世民问道:“不知高卿所奏何事?”
高元嘉道:“臣奏报太子在凉州私开武威仓,强据军粮,高价售卖之事。”
其实对于李恪所为,李世民的态度倒是比朝中百官要缓和上许多,凉州短粮,百姓无粮可食,李恪开仓放粮本无可厚非,至于故意调价两倍售粮的缘故李世民也能猜到,无非也就是担心百姓抢购囤积,再至缺粮而已。
在李世民的印象中,李恪或许好色,但却不是贪财之人,而且就算李恪想要捞钱敛财,也不会用这般难看且拙劣的法子。
李世民刚得知此事的心中虽然也有些怒意,但也不至于失了理智,至于因此事废黜太子更是李世民此前从未想过的。以李世民原本的意思是要等李恪回京后再当面问询,但既然此事已经在朝会之上挑了出来,李世民也不会回避。
李世民对殿中众人问道:“众卿禀奏此事的折子朕也都看到了,太子私开武威仓是有不妥,但是众卿所言未免有些过重了吧。”
送到李世民桌案上的奏折,重的说李恪私动军备,有谋反之嫌,望李世民彻查,就算是轻的也是说李恪勾结州府,枉顾法度,在李世民看来,李恪只是开仓粮售卖于无粮可食的百姓,用这些罪名套在李恪的头上实在有些矫枉过正了些。
可李世民之言才落,大殿中顿时多了几分嘈杂,片刻之后都官郎中魏清芳出列道:“陛下爱子心切,臣等都清楚,但国之律法却不可枉顾,昔年隐太子勾结杨文干谋乱,为人告发,故先皇高祖时便有明令,凡府库之重,一应军备所需均为紧要,无尚书省批文不可擅动,否则当以从重之罪而论。”
魏清芳在刑部任职,对大唐律例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武德年间在杨文干之事后李渊震怒,确实立了这么一个说法,魏清芳拿此事做文章倒也无不妥。
魏清芳之言虽然在理,但东宫的人也不是全无准备的,魏清芳之言才落,太子少詹事王玄策当先出列回道:“魏郎中所言错谬了,先皇所言之军备,乃刀枪剑戟杀人夺命之物,可不是粮食。”
王玄策是李恪心腹,他出面为李恪说话倒也不叫人意外,魏清芳当即回道:“刀枪剑戟确可杀人,那粮食难道就不可杀人了吗?若是太子掏空了武威仓,叫西北边军无粮可食,岂不也是杀了人。”
有粮食自然不能杀人,但没有粮食却能杀人,还是活生生饿死的,魏清芳之言拿来回驳王玄策倒也恰当,但他却不知王玄策等着的正是他的这句话。
王玄策道:“看来魏郎中并不糊涂,也知道粮食可以间接杀人,那魏郎中可知,在太子放粮之前,整个凉州粮市已无粮可买,凉州百姓也无粮可食,若是太子再不设法求粮,赈济百姓,那与杀了凉州百姓又有何意,太子以一己之过活凉州百姓十万户,有何不妥?”
说着,王玄策突然转头对李世民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太子擅开武威仓虽然有过,但救凉州百姓有功,如此功过相抵,岂可责之。”
王玄策最善纵横之道,能言善辩,王玄策这么一说,魏清芳顿时急了,魏清芳忙对李世民道:“少詹事所言乃是偷梁换柱,实不可取,若是此番任由太子如此,那日后人人效仿,又该如何?”
王玄策闻言,也不甘示弱道:“若是此番陛下因此重责了太子,那日后我大唐官员人人尽管法度,谨慎行事,却不顾百姓生死,长此以往,我大唐失天下民心矣。”
王玄策最善口舌之能,比起这些,魏清芳万不是王玄策的对手,王玄策之言一出,一下子噎住了魏清芳,魏清芳竟不知该如何驳斥了。
一时间整朝堂之上也纷乱了起来,诸多官员一言一语地争论着,仿若菜市,许久之后方才停歇。
而刑部和户部都已经开了口,军备之重又分属兵部,兵部不出来说话自然不妥。
看着魏清芳和王玄策相持不下,兵部侍郎秦昆也跟着出列道:“启禀陛下,国无法度不立,民无法度不依,若是长此以往,天下岂不乱了套。武威仓的粮草乃军需之重,无论少詹事如何巧舌如簧,太子私开武威仓,私动军备也是实情,岂能宽肆?”
李世民之前看着魏清芳和王玄策相争,神情倒也还好,但当李世民看到秦昆出列后,心中便闪过了一丝不满。
之前弹劾李恪的臣子多是御史台或是关陇系的官员,而秦昆却不在其中,秦昆的兵部侍郎之位是李泰举荐上来的,秦昆是谁的人,李世民又怎会不知,李世民看着秦昆出列,心中已经有了揣测,难不成此事背后还和李泰有关吗?
李世民心中想着此事,突然开口对殿下站着的魏王李泰问道:“太子私开武威仓之事,魏王怎么看?”
第五十四章 御史台密信
“太子私开武威仓之事,魏王怎么看?”
李泰原本还在殿中看着热闹,没想到李世民竟会突然点了他的名,一时间也还觉得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更多的却是为难和纠结。
若依李泰自己的意思,他巴不得当面参劾李恪,要李恪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被废去太子之位,如此他才可趁虚而入,入主东宫。
但当着李世民和百官的面弹劾李恪似乎又显得不妥,李恪不是旁人,是李泰的兄长,若是李泰也在弹劾李恪,未免显得自己有些薄凉,况且李世民一直盼着诸子可以兄弟和睦,李泰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叫李世民失望吗?
可若是不弹劾李恪,转而帮李恪说话又非李泰所愿,若是李泰帮着李恪说话,而李世民本又无意因此惩处李恪,再直接采纳李泰所言,过了此事,那李泰可就错失良机了。
既不能说了李恪的坏话,又不能帮着李恪,李泰思虑了片刻,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对李世民回道:“太子所为确是不妥,有违法度,但太子毕竟是儿臣的兄长,儿臣实在不愿谈论兄长,还望父皇勿怪。”
李泰的话听着是折中之言,也取了巧,但只要仔细一想,这与否定李恪又有何异,他开口便就说了李恪所为有背法度,甚是不妥,只是因为他们是手足兄弟的缘故才不能在背后多言。
李泰所言既指出了李恪之过,又回避了李世民的问题,显得自己友爱兄弟,这已是李泰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但李泰的话落到了李世民的耳中,那可就又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李世民看着李泰言辞凿凿的模样,心中不禁多了一丝怒意,在李世民看来,李泰所言与诋毁李恪无异,身为手足兄弟,李泰如此外宽内忌,装模作样实在是有些不该了,这也是李世民第一次从心里觉得对李泰有些失望。
李世民摆了摆手,对李泰所言不置可否,便让李泰退下了。
李泰虽然退下了,但李泰的话却给了旁人极大的底气,毕竟李泰都开口表态了,他们又还有什么好去犹豫的。
就在李泰回列后,高元嘉当即道:“陛下,隋末昔年,李密得黎阳仓,开仓恣民就食,浃旬间,得胜兵二十余万,虎踞一方。如今太子私开武威仓,取武威仓粮于百姓,其心如何姑且不论,但其果必定是于朝堂安稳不利。”
隋末之乱,群雄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更是食不果腹,有李密崛起山东,取黎阳仓散粮聚兵二十万,称雄一时,一度被看做最有可能结束乱世,坐有天下的人。
如果不是当年李密北有窦建德,西有王世充,南有宇文化及,李密被死死地牵制在了山东,可能最后据有长安,取隋而代的真的就是李密了。
李密开黎阳仓,李恪开武威仓,高元嘉拿李密来比作李恪,虽有共通之处,但已经算是和李恪彻底撕破了脸,而这也是因为李泰发声的缘故,若是没有李泰站队,高元嘉未必有这个胆子。
李世民听着高元嘉的话,脸色铁青,难看地厉害,而那些与李恪交好的臣子也待不住了。
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萧瑀闻言,当即出列,呵斥道:“简直胡言乱语,如今明主在朝,天下大治,非是隋末乱世。我大唐非是前隋,太子非是李密,陛下更非是炀帝,你如此做比,是何居心。”
萧瑀乃是朝中老臣,开国元宿,更兼德高望重,朝中上下萧瑀说话还是颇有份量的。众人又都知萧瑀性子急躁,寻常不敢开罪于他,但眼下正是针锋相对的时候,纵然明知萧瑀不好惹,关陇门阀的人也不会退缩。
萧瑀之言才落,出自陇西李氏姑臧房,十八学士之一,同样德高望重的银青光禄大夫李玄道便要出列再和萧瑀相争。
李玄道道:“萧相所言差矣,高元嘉所言只是为显武威仓之重,不可擅动,并无将太子与李密相较的意思,更无以大唐和隋末相较的意思。太子所为本就是过,更是大过,萧相又何必攀扯其他,以此掩饰太子的过错呢?”
萧瑀闻言,顿时怒起,若依李玄道之言,他萧瑀反倒是和李恪党同包庇的奸邪之人
萧瑀盛怒之下,正再欲出言反驳,可就在此时,随着一阵脚步声入耳,殿中侍御史突然拿着一封加盖了御史台信戳的密信进了殿中。
殿中侍御史突然出现,殿中群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朝会已始,在这个时候送进来的御史台密信多半是紧要的消息。
殿中侍御史在众人的瞩目当中,手中拿着密信,走到了殿中,对李世民道:“启禀陛下,这是方才御史台送来的匿名信。”
殿中侍御史之言一出,殿中众人一下子越发地紧张了,在大唐送匿名信可是大忌,若非事关朝局安危的大事不可为之,但今日御史台不止收了这封匿名信,还加盖上了御史台的信戳,可见其中所奏之事的紧要。
果然,也正如众人所担忧的那般,就在李世民命人呈上密信,拿过来看了不过片刻,脸色便顿时难看了起来,脸上的怒意已是肉眼可见。
片刻之后,李世民手中拿着密信,盯着对御史大夫韦挺,怒问道:“你是御史大夫,御史台在你辖下,此事可与你有关,你可知情?”
在人本能想来,这密信加盖了御史台的信戳,自然和御史大夫韦挺脱不得干系了,而因为王珪的缘故,韦挺又一向和魏王李泰走地颇近,这封信若当真是弹劾李恪的,说此事是韦挺指使的,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众人不奇怪,韦挺本人却奇怪地很,因为就今日之事,韦挺从不曾对御史台官员有过任何的安排,此事他此前是不知情的。
韦挺本能地回道:“此事臣并不知情,与臣无关。”
韦挺还不问何事,便回了李世民的话,他的如此作为反倒叫李世民越发地怀疑了,李世民命内侍把手中的密信递到了韦挺的手中。
韦挺不安地自内侍手中接过密信,只一眼,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
第五十五章 嫡子争议
韦挺自内侍手中接过密信后脸色突变,众人都知道韦挺手中的密信的内容绝不简单,但韦挺的反应显然却比群臣原本所想的还要更加激烈。
韦挺手中拿着密信,短暂的惊愕之后,身为御史台首官,朝中巨擘,御史大夫韦挺竟突然伏身在地,对李世民拜道:“陛下息怒,此事绝非臣指示,臣对此信毫不知情,还望陛下明察。”
身为御史大夫,本当禀笔直谏,但一封自御史台发来的密信却把韦挺吓成了这般模样,这信中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也叫朝中百官越发地好奇了。
片刻后,有吏部尚书高士廉先行出列,对李世民问道:“陛下息怒,不知是何事竟至于此?”
李世民重重地“哼”了一声,对韦挺道:“这匿名信是自你们御史台发来的,便由你来说吧。”
韦挺忙再次辩解道:“此信虽是自御史台发出,但却与臣毫无关系,臣此前绝不知情。”
李世民闻言,有些不耐烦道:“朕也不曾说过这密信是你指使,只是让你转述,你起来说话便是。”
“诺。”韦挺得令,这才站起了身子。
韦挺起身后,对高士廉,也是对朝中众人道:“接御史台匿名信弹劾,太子本非长孙皇后亲出,乃贵妃所生,自古以来,罕有非皇后所出立为储君的,太子立嫡立储,实在不妥。“
韦挺说着,声音越发地有些小了,顿了顿,悻悻地抬头看了眼李世民,才又接着道:“更何况贵妃乃前隋公主,太子身上亦有前朝血脉,此番太子私开武威仓,勾结朝廷边帅,收买民心,必是意欲谋反,此信请陛下废黜东宫,重立嫡子。”
韦挺之言一出,满朝哗然,凡朝中百官弹劾李恪的,都是死抓住李恪私开武威仓之事,可这封密信倒是“别出心裁”,最先抓住的竟然是李恪的出身,李恪乃贵妃杨氏所出,非是长孙皇后亲生,李恪的嫡子身份是长孙皇后临终前给的,与李泰、李治不同。
听着韦挺的转述,朝中那些原本准备弹劾李恪的大臣已经在心里骂了开来,只差当头痛喝一声“蠢货”了。
要弹劾李恪私开武威仓便弹劾就是了,好端端地扯李恪的出身和血脉作甚,李恪生母是前隋公主不假,但李恪是大唐皇子,宗正寺明文立册的李世民亲子,开国高祖皇帝之孙,李恪姓李,而不姓杨!
因为身在大唐,李恪所以是皇子,是亲王,能被立为太子,继承国祚,若是在前隋,李恪的位置只怕连故平阳长公主之子柴令武都不如,连个国公都混不上,难不成李恪放着太子的荣华富贵不要,还能蠢到起兵反唐,复辟前隋,给人叩头不成?
还有,李恪的嫡子身份是长孙皇后临终前给的,也是长孙皇后的遗命,这封密信竟然拿此事做文章,不止是开罪了李恪,更是对长孙皇后的轻蔑,同时也惹恼了李世民,也难怪李世民看了此信后雷霆大怒了。
待韦挺说完,李世民竟罕见地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殿中的群臣,冷冷地问道:“在你们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还有恪儿这个储君吗?”
李世民虽为帝王,但却待人宽和,尤其对臣子更是优渥,但这不代表李世民没有脾气,相反地,李世民出身行伍,马上皇帝,杀伐无数,他的脾气比谁都大,只是以往能够节制罢了,但今日之事却是着实触及了李世民的底线了。
“臣等不敢!”李世民之言一出,朝中群臣纷纷俯身拜道。
李世民看着众人,气得双手微微发抖,缓缓道:“你们不敢,你们的胆子大了去了,太子身为皇子,幼年时为保全国中百姓,便为国出质,在北疆受尽苦寒,可换来的是什么?就是如此的羞辱吗?我看今日要谋反的不是太子,而是朝中的有些奸邪小人。”
李世民诸子,哪怕是整个宗室,论于国于民之功,无出李恪之右者,故而李恪不止为李世民宠爱,更为百姓爱戴,这封密信所言,可以说是对李恪,甚至对整个大唐宗室的污蔑了。
在李世民的眼中,李恪是他最懂事,最优秀,也最骄傲的爱子,岂能容得旁人如此污蔑,又岂能忍心李恪受如此委屈。
被李世民这么一顿怒喝,原本那些卯着劲,想要弹劾李恪的朝中众人顿时没了声音,但李世民看着殿中鸦雀无声的样子,自己心中的怒火却还没有消去。
李世民环视了朝中众人一圈,接着道:“国语云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太子乃我大唐国储,便是我大唐未来的国君,岂能容人亵渎,你等又如何还能在此安坐。”
李世民的话,一字一锤,敲击着朝中百官的心,毕竟朝中反对李恪的官员本就不在多数,故而对众臣还是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之用。
一时间惊慌者有之,心虚者有之,羞愧者亦有之,百官神色不一,心中感触也不尽相同。
过了会儿,看着李世民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长孙无忌终于适时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信所言包藏祸心,实在荒谬,断不可取。至于太子私开武威仓之事,其中缘由太多,亦别有内情。臣以为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太子还京后再做计较。”
长孙无忌的话确实是偏向了李世民和李恪,但同时也给了关陇门阀中人一个下来的台阶。
事已至此,今日再想将此事道出个结果已不可能了,眼下此事就此打住既可叫李世民息怒,也使得关陇系的官员落得体面,也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有长孙无忌之言,原本今日气势汹汹,想着要对李恪发难的关陇系官员顿时也都没了声音,关陇系官员谁都没有魏征那般的分量和胆气,李世民的怒火还未彻底消去,现在谁再出头无异于自寻死路,不止惹恼了李世民,同时也开罪了想息事宁人的长孙无忌,得不偿失。
李恪未至长安,东宫属官也准备地未必周全,其实今日本就是关陇门阀发难的最佳时机,今日这一波重拳若不能奏效,来日再想打伤李恪更是难上加难,但今日已然如此,关陇门阀也别无选择了,毕竟家族颜面,他们还是要顾全的。
“臣等附议。”长孙无忌之言一落,殿中众人纷纷附和道。
第五十六章 长孙父子
大朝散后,众臣各自回府,方才朝会上的事情众人都还记挂在心中,在出宫的路上各自眉头紧锁,都在思虑着什么,方才在朝堂之上起了重要作用的长孙无忌也是如此。
今日之事虽然暂时推衍了过去,但长孙无忌知道这次朝会意味着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不会因为这一次朝会作罢便就此作罢,若是处置地不甚妥当,朝中的局势很有可能就此重洗,地动山摇。而长孙家既是权贵,又是皇亲,身为长孙家主,长孙无忌不得不做好万全的打算。
长孙无忌一边行走在出宫的龙道之上,一边凝眉静思,就在此时,长孙无忌的嫡长子长孙冲自身后追了上来。
“阿爹留步。”长孙冲快步走到长孙无忌的身后,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虽然心中有事,但听着身后爱子的声音,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直以来,在长孙无忌的心中,自家诸子中就以长孙冲最是贤能,但那也仅仅只限于才德而已,长孙冲的性子还是太过文懦,难当大任。
但就在贞观八年后,长孙冲入李恪门下,随往北地后,短短几年间长孙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蜕变,变得坚韧、果决、有担当,俨然已经成为大唐朝堂中冉冉升起的新星,甚至一度得李世民几番当众推崇赞许,叫长孙无忌也脸上有光。
长孙无忌很难去深究长孙无忌如此蜕变的缘故,也需是因为李恪的影响,也需是因为身在北地,也需是如长孙冲自己所言,自打入李恪门下后来往的尽是贤良,自然也就学习了许多。
因为政见不同,立场不一,长孙无忌甚至甚少对长孙冲当面夸赞,但长孙无忌的心里对这个嫡长子已经很是认可,视长孙冲为继他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选了。
听着长孙冲的声音,长孙无忌回过头去,对长孙冲问道:“冲儿唤我何事?”
长孙无忌只一回头,便快速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哪怕他对爱子颇为满意,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期望扮演一个严父的角色。
“儿有一事不明,想要求教于阿爹。”长孙冲走到长孙无忌的跟前,对长孙无忌道。
“何事?你我父子,有问但说便是。”长孙无忌道。
长孙冲道:“阿爹一向与太子不和,方才阿爹为何要在朝堂之上帮着太子说话?”
方才朝堂之上群狼伺虎,关陇门阀和魏王一党抓着李恪明面上的过失要弹劾李恪,而长孙无忌却出言力主待李恪回京后再当面过问此事,在长孙冲想来自然是在帮着李恪了。
不过长孙无忌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冲儿你这么想,那可就是想的差了。”
长孙冲不解地问道:“阿爹此言何意?”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方才朝会时才一半,就突然送进了御史台的密信,这封密信一来,局势瞬间大转,你以为这封密信是谁的意思。”
在人寻常想来,这封密信所言俱是诋毁李恪的,自当是关陇门阀或者是那些与李恪不和之人所奏,但长孙冲也是聪慧之人,他顺着长孙无忌的话细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正如长孙无忌所言,在这封密信送来之前,一直是关陇门阀和李泰的人压着东宫一众在弹劾,东宫属官不过自辩而已,但随着这封密信送了进来,李世民勃然大怒,关陇门阀也都齐齐噤声了,今日朝议这才就此作罢,这封密信还真就对李恪有利。
长孙冲道:“阿爹的意思是这封密信是太子命人送来的?”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也不尽是,不过揣测而已,不管这密信是谁送的,也都没有真凭实据,不过空言罢了。”
这封密信是御史台匿名送来的,根本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和可能,现在不管是谁送的这份密信都已经是无迹可寻,长孙无忌所言自然也无实据了。
长孙冲有些失望道:“如此说来阿爹并非是有意相帮太子,反倒是在替旁人收场了。”
长孙冲说着,不经意间缓缓地叹了口气,显然长孙无忌的答案叫长孙冲颇为失落。
长孙冲的反应落入长孙无忌的眼中,长孙无忌好奇地问道:“为父和太子不和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好端端地你叹气作甚?”
长孙冲道:“儿本来是想着阿爹回心转意了,此番正是咱们长孙家和太子冰释前嫌的最好机会,没想到阿爹竟还是如此立场。”
长孙冲是李恪的心腹,心向李恪,但长孙无忌却一直和李恪不太对付,长孙冲夹在君与父之间左右两难许多,自然就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好的机会,让李恪和长孙无忌冰释前嫌。
长孙无忌道:“冲儿你想的简单了,为父和太子为难的事情可不是一桩两桩了,就算为父想和太子和解,光凭这点事情太子可未必会领为父的情。”
长孙冲道:“光凭此事自然不成,但儿方才在殿中还想到了一事,若是阿爹愿意以此事上表陛下,太子必领阿爹的情。”
长孙无忌听着长孙冲的话,问道:“你说的是何事?”
长孙冲顿了顿,回道:“阿爹若是肯上表陛下,册封太子生母贵妃娘娘为皇后,以往的一切怨结都会消失。只要阿爹愿意,儿相信太子也必不是刻薄之人。”
李恪的气度,不止是长孙冲,就是长孙无忌自己都是有足够的信心的,李恪从来都不是刻薄之人,别的不说,只看刘洎便知,刘洎曾为李泰智囊,和李恪为难,但当刘洎和李恪冰释前嫌后,李恪仍旧用他为梁王傅,教导自己的亲弟梁王李愔,这份气度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若是搁在以往,长孙无忌必会毫不犹豫地回掉长孙冲的话,但今日他却有些犹豫了,以李恪的本事,若是此番连关陇门阀也没能动得了李恪分毫,甚至落于如此下风的话,那李恪的太子之位可就真的是稳如泰山了。
李世民和李恪要打压关陇门阀的意思已经板上钉钉,长孙无忌和长孙家可不想跟着这些行伍起家的关陇门阀一起没落,就此一蹶不振。
长孙无忌想了想,问道:“太子何时还朝?”
李恪回京的日子并不会告知旁人,长孙无忌不知,但长孙冲作为李恪心腹,自然还是知道的。
长孙冲回道:“太子最迟四日后便可回京。”
长孙无忌道:“四日后,待太子回京之后为父会亲自登门拜会太子,你替为父安排一下。”
“诺。”长孙冲闻言,脸上露出了笑意。
第五十七章 李世民试子
夏末将秋,现在的夜色来地比以往要早上许多,酉时才至,天边已经看不见多少光亮了。
长安城北,太极,昭庆殿。
自打长孙皇后故后,后宫无主,在很多时候李世民遇到事情甚至也没个能够商量的人,于是在这个时候杨妃便成了李世民身边最亲近的人。
其中的缘故倒也不难猜,其一,杨妃本就出生皇族,所见的世面自然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她在很多时候也能够成为李世民的贤内助;其二,杨妃性情宽和,不争不抢,她统领后宫虽不似长孙皇后那般人人敬仰,但也是和睦,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杨妃是太子李恪的生母。
诸皇子中,李恪本就极得李世民宠爱,尤其是在李承乾被废,李恪封为太子后,李世民对李恪的宠爱更是超过了李泰一筹,跃居众皇子之首了。杨妃是李恪的生母,李世民更加亲近杨妃也在情理当中。
李世民躺在昭庆殿的软塌之上,双目微阖,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打着瞌睡,而杨妃则站在坐在李世民的身旁,把手轻轻地搭在李世民的肩膀之上,慢慢地为李世民按压着肩膀。
“陛下,如此力道可好?”杨妃一边为李世民揉着肩膀,一边轻声地对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心有所想,起初还没有听见杨妃唤他,仍旧是眉头微锁的模样,杨妃听着李世民并未回自己的话,而是一动不动地靠在软塌之上,顿了顿,才又贴着李世民的耳边,柔声道:“陛下?”
李世民被杨妃这么一唤,这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知道杨妃在唤自己,问道:“贵妃唤我何事?”
杨妃笑道:“臣妾是看着陛下不答话,只当是陛下瞌睡了,若是陛下真的困倦了还是在床上躺着地好,如今也快入秋了,可不能着了凉。”
时近初秋,关中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早晚微凉了,若是李世民身上不盖着东西睡了确实容易着凉。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朕并未瞌睡,不过是在想着事情。”
杨妃问道:“陛下在想何事,可有臣妾能为陛下分忧的地方?”
李世民拍了拍杨妃的手,示意杨妃不必再按了,紧接拉着杨妃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对杨妃问道:“今日早朝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吧。”
今日早朝只谈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众臣弹劾太子的事情,李世民所指自然也是此事。
杨妃回道:“此事闹得很大,又关系到虎头,臣妾还是知道些的。”
李世民看着杨妃平静的神情,好奇地问道:“那你就不打算替虎头说说话吗?”
杨妃笑着回道:“陛下比臣妾更了解虎头,虎头的胆子虽然极大,但他的眼中一向视大唐社稷和父子手足之情最重,朝中大臣们的弹劾臣妾都不信,陛下想来也不会信,臣妾何必多做解释,劳陛下心神呢。”
“哈哈哈...”
李世民听了杨妃的话,不禁笑了出来,李世民自信道:“你说的极是,如果说恪儿为了救百姓于水火,调用武威仓的粮草朕信,但要说恪儿私动粮草借以收买人心或是牟取暴利,对朕别有二心,朕是万万不信的,这样绝无可能。”
杨妃道:“如此便是了,虎头尚未还京,彼时凉州的情况,虎头的处境我们都不知晓,所能看到的只是地方的奏本,难免有扭曲的可能,一切还是等恪儿还京后再说为好。”
李世民道:“你方才所言和辅机之意一样,今日朝会之上辅机也是回护太子,也是如此的意思。”
杨妃听得李世民也提及长孙无忌在朝堂之上所言,应道:“长孙司空老成持重,他的话自然妥当。”
李世民坐在杨妃的身旁,听着杨妃的话,又想起今日朝中的事情,心中也越发地有些不悦了,李世民道:“那些大臣所言自然是伤不得虎头的,只可惜未能寻得那恶意造谣滋事之人,实在可恨。”
今日朝会上御史台送来的那封密信也同样叫李世民很是不悦,就在散朝之后,李世民还曾命常涂亲自去了一趟御史台查问此事,可惜却是全无所得,想来日后再想寻得那人就更是全无可能了。
杨妃自李世民口中听到了那封信,脸上平淡的神色才微微有些动容,杨妃道:“那恶意造谣之人着实可恨,此人不仅是要动我大唐国本,更是要使咱们天家父子失和,该杀。”
自家爱子被人如此恶意诬陷,杨妃作为生母有如此的反应才是在情理之中,李世民道:“御史台官制如此,那人又刻意掩藏身份,想要寻出那人恐怕不易,叫你和虎头受委屈了。”
那封密信所言,不止是诋毁了李恪,更揭了杨妃乃亡国之后的事实,杨妃得知此事自然也会不喜。
不过杨妃此前生怒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李恪,杨妃道:“那人信中所言是事实,臣妾本就是亡国之后,虽不好听,但也无妨。可臣妾不过是一介女流,那些人说了也就说了,但虎头却是我大唐太子,国储之重,他们怎敢如此轻慢,出言诋毁。”
杨妃的话,一下子又把李世民的注意力拉回了那份密信之上,正如杨妃所言,那份密信所主要诋毁的并非李恪凉州放粮之事,而是李恪的出身和血脉。
若说关陇门阀之人因为李恪在凉州和他们为敌,故而抓着李恪和苏定私开武威仓之事不放,李世民可以理解,毕竟可以他们可以借此事拿掉苏定方的都督之位,打破李世民打压关陇门阀的计划,可是他们诋毁李恪的出身和嫡子身份是为何故?
打压关陇门阀是李世民定下的国策,其中大部分是李世民的意思,以此事诋毁李恪并不解决问题,显然关陇门阀中人也并不能从此中得利,那得利之人又是谁?
李世民想着,突然想起了一人,又想起了密信结尾处所谓“废黜东宫,重立嫡子”之言。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在李世民的心中来回闪动,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对于魏王李泰的宠爱是否太过,给了他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李世民开口对身后门边候着常涂吩咐道:“每日午前,你传青雀来宫中见朕。”
第五十八章 过继
次日午前,太极宫,立政殿。
“儿臣李泰拜见父皇。”魏王李泰应李世民传召,于午前往宫中见驾,对李世民拜道。
原本李世民正在立政殿中批阅奏本,顺便带着李治和李明达读书,看着李泰入内,放下了手中奏本,对李泰笑道:“青雀来了,快上前坐。”
“诺。”李泰应了一声,走到了一旁,和晋王李治对面坐下。
待李泰坐下后,李世民对李治和李明达道:“你四兄可是宗室中的才子,你们读书可有什么不懂的,尽可向你四兄求教。”
李泰才名在外,这也是李泰对自己最是骄傲的地方,李泰听得李世民当面夸赞自己,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而后谦虚道:“在父皇面前,儿臣怎敢妄称才子。”
李世民让李治和李明达想李泰求教,但李世民的话说完后片刻,却仍不见李治和李明达有丝毫的动静,李世民也不免觉着有些奇怪了。
李明达是女子,更兼年幼,李世民使她读书更多的是修身养性,但李治不同,李治是晋王,将来可能是要外镇地方的,而且李治虽还是孩童,但也年近束发了,若是对课业还是不甚上心的话,李世民就不免有些担忧了。
李世民看着抱着书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李治,问道:“稚奴,你也没有问题向你兄长求教吗?”
李治之前一直在看着手中的书,不曾仔细听李世民的话,现在突然被李世民点了名,还有些惊慌,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还用手掩盖着书名,对李世民回道:“儿臣并无问题。”
知子莫若父,更何况李治还是在李世民跟前长大的,李世民看着李治的模样,心中对李治所为已经有了猜测。
李世民问道:“稚奴,你看得是什么书?”
李治的神情明显有些慌乱,忙回道:“也是阿兄临行前交代要看的书。”
李治口中的阿兄自然就是李恪了,方才李世民忙着批阅奏章,并未在意李治看得是什么,但现在李治不直接回李世民书名,而是搬了李恪出来,李世民知道李治必定在藏着什么。
李世民起身上前,挪开了李治的手,拿起李治手下的书看了起来,紧接着《相马经》三个字映入了李世民的眼中,李世民也知道了李治如此遮遮掩掩的缘故。
《相马经》相传千年,虽也是经典,但却不在儒学文术之内,在当时,更多的是马奴和马贩看得东西,李治身为亲王,却偷偷看着这些,难免有些失当了。
“这是你兄长临行前交代你看的?”李世民指着书案上的《相马经》,对李治问道。
“也不尽是。”这一次李治显然有些底气不足了,小声地回道。
李世民听着李治的回话,问道:“那你好端端地看这些作甚?还往你皇兄身上扯。”
李治道:“因为皇兄临行前说了,他此去酒泉祭祖,过路凉州,必定给儿臣带匹凉州大马回来,儿臣想着既要得了好马,自然要先熟悉熟悉相马、策马之道。”
李世民闻言,竟不禁觉着好笑,对李治道:“怎的,宫中的马已经不合你心意了?”
李治回道:“宫中的马太过温驯了些,总觉着差了些感觉,儿臣想要寻了烈性些的来骑。”
李世民听着李治的话,不免有些既喜且忧了,李治因为李恪的影响,渐渐已对骑射之术有了极大的兴致,身子骨也更加健壮了,不似儿时那般孱弱,李世民自然欣喜,但李治因为把精力放在骑射之上,他的课业却不过寻常,李世民也不免担忧。
不过这种心态也只是暂时的,待李世民细细想了想后,李世民的心情又好了些,毕竟李治不是太子,将来不必担当大任,李世民虽然宠爱李治,但对李治也没有对李恪那般高的期许。
李治幼年时身子骨一直孱弱,李世民一度担心难以长成,但如今李治的身子骨健壮了许多,比起同龄人也丝毫不差了,想到这些,李世民也就不再为难了。
李世民道:“你既是为了习武,那我便不说你了,只是你虽在习练骑射,课业却也不可荒废了,否则弘文馆那边的师父训责起来,为父可不向着你。”
“父皇放心,儿必不缀了课业。”李治见李世民并未动怒,连忙应了下来。
李治应下后,李世民摆了摆手,对李治和李明达道:“为父和你们皇兄还有事要商议,你们先行退下吧。”
“诺。”李治得了李世民的话,如逢大赦,拉着李明达便逃也似地走了。
待李治和李明达出了大殿,殿中除了一应侍婢,便只剩下李世民和李泰父子了。
李泰大概能够猜到李世民突然传他进宫的目的,多半也是和李恪有关,但他却猜不到李世民的心思,李泰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忐忑,毕竟李世民对此事的态度如何也关系到了李泰的利益,李泰心中可是对太子之位可还念念不忘呢。
李泰心中这么揣测着,但随即李世民的话却有些出乎李泰的意料了,李世民所言是李泰不曾想到的。
“朕昨夜做梦梦到象儿了。”李世民开口便对李泰道。
李世民口中的象儿便是废太子李承乾的嫡长子李象,自打李承乾被废后,李象也被波及,贬为庶民,现随李承乾在黔州居住。
李世民说的虽然只有李象,但李泰知道,其实李世民说的不止是李象,言下之意更是李世民的嫡长子,废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虽然以谋反论罪,被流放黔州,但李承乾毕竟是长孙皇后之子,李世民曾今最是宠爱的嫡长,李世民的心里对他自然还是有所挂念的,只是实在不便提及而已。
李泰顺着李世民的话,也道:“父皇怎的梦到想起象儿了,可是想他了。”
李世民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其父之过,本当与他无关,但却也为**及,只可怜他小小年纪,便在黔州受苦。”
李泰安慰道:“这倒也无妨,待过上几载,外面的风声渐渐平息了,再将象儿寻机接回长安便是,这倒也不难。”
李世民听着李泰的话,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李泰道:“为父心血来潮想起一事,正要同你商议。”
李泰忙应道:“父皇只管吩咐便是。”
李世民道:“象儿受承乾连累,被贬为庶民,多遭苦难,为父想把象儿过继于你,将来待象儿长成后也可分继爵位,留得富贵,你觉着可好?”
第五十九章 弃子立侄
过兄弟之子往继爵位在宗室之中并不少见,李泰自己就是个例子。
早年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李世民三弟李玄霸亡故,李渊便曾将时为宜都郡王的李泰过继给李玄霸为嗣,已继李玄霸卫王爵。
但所谓继子继爵,大多是宗亲无子或是早亡的情况,皇帝不忍其国灭失封,没了香火血食故而如此,单纯为了给继子爵位的情况还是少见的。
李泰为魏亲王,又是嫡子,将来他的诸子中嫡长子可以继为嗣魏王,剩下的则为郡王,就算是差一点的也可为国公,保得富贵自然是不忧了。
李世民宠爱爱孙,更怜悯李承乾,此事虽不会明说,但也人尽皆知,李世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倒也合理,并不出乎李泰的意料。
过继李象于自己,其实对于李泰来说并不是难事,甚至还更有好处,因为既然是李世民为了留的李承乾一脉的富贵而故意为之,不管是李世民还是将来的李恪,都会有意给李象抬封,不会占用李泰诸子的份额。
李泰当即应道:“这有何难,父皇心疼象儿,象儿也是儿臣的亲侄,儿臣又何尝不是如此,莫说是分继爵位了,就是直继儿臣的魏王爵也无不可。”
李泰这句话不过是嘴边的顺话而已,说着好听的,毕竟李泰自己的嫡长子还在,过继子嗣也没有过继为嫡长子的道理,魏王爵位自然是他的嫡长子李欣的。
不过李泰虽然是随口说说,可李世民似乎却不是随口听听的意思,李世民竟突然开口对李泰笑着问道:“你让象儿继承魏王爵,那欣儿怎么办?”
李世民的话听着有些玩笑的意思,但李泰听在耳中,却较了真,想进了心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朝中群起而弹劾李恪的时候,难不成是李世民也有了什么想法,特地来试探他的吗?毕竟李世民最重的就是诸子和睦,自然也希望将来的大唐皇帝能够友爱兄弟,也能够疼爱子侄。
李泰在心思快速地转着,心中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如果说李世民因为朝中之事便已经动了易储的意思,那倒还远远不至于,但现在可能是李世民的潜意识里面已经有了这种心思,才会如此问他,若是李泰答地好,叫李世民满意了,李世民心中对他的倾向也会更高些。
一瞬间,这看似不过玩笑般的一问,也和李泰的前程挂上了钩,叫李泰万分重视了。
李泰不过稍稍思虑了片刻,便回道:“象儿是兄长的嫡长,孩提时又遭受此难,自然更叫人疼惜,儿臣也一直记挂于心,过继后袭继魏王爵也是应当的。”
李泰的话说着是义正言辞,大有把兄长之子看地更重于自己亲子的意思,李世民听着起初也很是高兴,毕竟李泰这么说,说明他也是把兄弟之情放在了心上。
李世民接着问道:“可象儿毕竟不是亲子,你若是将王爵传于象儿,就不怕欣儿那边闹将起来吗?”
李欣才是李泰的嫡长子,若是李泰把王爵给了李象,必定会多起纷争,李世民也想知道李泰面对此事时的态度。
李泰不假思索地回道:“皇兄和儿臣乃是至亲兄弟,象儿既然过继于了儿臣,那儿臣便会视象儿为亲子,传承爵位更在情理之中,欣儿若是晓事还好,若是不晓事,儿臣宁可弃了欣儿这个嫡长子,不再相认,也要立象儿为世子。”
李泰现在的话,比起之前说的还要更激进些,俨然是把兄弟之情看地比什么都重了,但在李世民细细咀嚼后,李世民又觉得李泰的反应和回答却又有些过了,显得有些怪异。
弃子传侄,说着自然是好听,但要能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李世民也有手足兄弟,他自问对诸子已然万分尽心,疼爱入骨,但对于兄弟之子,他的态度却不过寻常,要他把侄儿视作承继之人,他反正是万万做不到的。
更何况,昨日群臣在大殿之上弹劾李恪,李泰尚且未能站出来为李恪说话,只是洁身自保,李泰对于手足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兄弟之子呢。
李泰若真的如此看重兄弟情义,突厥叩门,择皇子为质的时候他在哪里?李恪偶有失当,群臣弹劾的时候他在哪里?当初李承乾被废,性命岌岌可危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每每在兄弟为难的关头,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站出来为兄弟开脱,为父分忧的都是李恪,从来都不是李泰,李泰只是站在朝堂中明哲保身的那个,这一点李世民是看得到的。
李泰的话李世民越想越觉得荒诞,这样的胡话李世民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相信呢?
既然此事不合理,更不和李泰的一贯作为,李泰这么讲话,背后的功利性也就暴露无遗了。
李世民对李泰的回答不免有些怀疑和担忧,但当着李泰的面,李世民也不便当面质疑他,揭穿他。
李世民带过此话,转而对李泰问道:“青雀,你的《括地志》修地如何了?”
对于《括地志》一书,李世民还是颇为重视的,毕竟修书对于盛世王朝无异是最好的锦上添花的东西,更何况这本书还是皇子主持编撰的,为此李世民还特开旨意,准李泰在魏王府开馆纳贤,与东宫的弘文馆相类,李世民自然颇为重视。
而《括地志》又是近几年来整个魏王府集上下之力而有的成就,是李泰在士林之中大揽名望的最大依仗,李泰也时时放在心上。
李泰听得李世民问及此事,笑着回道:“进程已经过半,快到收尾的关头了,只消再多做筛改,最快明年此时便可完成。”
“好!”
李世民闻言,抚掌道:“《括地志》乃国中巨著,朝中许多人都在看着,此事你需多上些心,待完本之日为父一定厚赐你们文馆上下。”
“儿臣谢过父皇。”李泰闻言,当即领了声谢。
李泰不知道李世民口中的厚赐是什么,但对于李泰而言,《括地志》于他意义重大,若是此番李恪能够名望扫地的话,那《括地志》完本之日便是他冲击太子之位的最好时机。
第六十章 太子还京
李泰不会想到,他原本用来显友爱手足,讨父皇欢心的话会成为扼杀他夺储之路最关键的一步。
李泰出了宫,心中还在想着好事,可他不知道,此时在李世民的心里,他和太子之位已经彻底无缘了,不止是因为他的才德、功勋、名望不及李恪,更重要的是他对兄弟的态度以及李世民希望身后能够保全诸子的想法。
那一日,朝中的声音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此事却还远远没有终了,整个长安城都在憋着一口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等着太子李恪还京。
而终于就在两日后,太子李恪回来了,就在李恪回到长安后,甚至都不曾回过东宫,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拜见李世民。
“恪儿此去凉州千里迢迢,辛苦了。”立政殿中,李恪在李世民的身旁坐下,李世民对李恪道。
李恪应道:“父皇玩笑了,儿臣虽去西北跑腿,但不需面对朝中那些群臣,倒也省心地很,儿臣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真正费心的是父皇。”
“哈哈哈...”
李恪的话入耳,李世民不禁笑了出来,李世民对李恪笑道:“你说的倒是实情,想来朝中有官员弹劾你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李恪前往凉州给苏定方张目,而随后关陇系官员弹劾李恪,这是在为难李恪,但又何尝不是在和李世民为难,李世民倒也没有太过责怪李恪的意思。
李恪道:“儿臣才进关中地界便听说了,此事闹地动静极大,似乎关陇门阀那边跳窜地很是厉害。”
其实此事在背后使坏的又何止关陇门阀,李泰也是如此,只是李恪顾及李世民当面,不曾提及此事罢了。
李世民道:“这事闹地这般大的动静倒也不奇怪,擅开武威仓是大忌,你虽身为太子,但这么做未免也太过莽撞了些。”
李恪看着李世民,道:“儿臣并未开武威仓,所谓开武威仓不过是儿臣做出的假象而已,武威仓粮儿臣一粒未动,都还在仓中放着呢,此事武威仓署和凉州刺史都可为证。”
李恪的话叫李世民觉着讶异,李世民不解地问道:“你既未动武威仓,那你放的那些粮食是从何而来。”
李恪回道:“是凉州刺史部的库藏,还有就是今岁凉州本该上缴于长安的夏粮,彼时粮荒,这批夏粮被儿臣扣了下来,以解凉州的燃眉之急。现在危机已解,儿臣已命凉州刺史谢叔方以卖粮所得另购粮食,凑齐十万石后送来长安,不过可能会晚上几日。”
这些事情李恪不会说谎,事情已过,只要李世民想查,一定能能够查出来,所以李恪所言不会是假的,而至于李恪扣下凉州夏粮,以致缓交一事,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百姓粮荒,莫说是缓交了,就算是免了也无不可。
“所以你是有意为之?”李世民对李恪问道。
李恪回道:“不错,此次粮荒非是天灾,而是**,是关陇门阀操控粮市的结果。而州部库藏和即将押送进京的夏粮实在有限,儿臣若不假意开了武威仓,假作粮食充沛之象,并售粮以高价,关陇门阀不会放粮于民的。”
“恩。”李世民闻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李恪做法实在大胆,但在那个关口确是也是最好的法子了,既保全了武威仓中的军粮,也叫百姓有粮可食,可谓妥当。
李世民顿了寻,笑道:“如此说来,那些关陇门阀中人从头到尾弹劾的不过是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而已,倒是落得一个笑话。”
既然李恪只是扣下了夏粮,不曾挪用武威仓,那就算不得什么罪过,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朝中官员弹劾李恪的事情也就都成了无稽之谈。
李恪道:“今日之事虽然不巧,但至少也看清了朝中有些官员的面目,倒也并非全无所得。”
李世民听着李恪的话,眼中不禁有一丝丝的苦色,其实此番群臣弹劾东宫,露出真面目的何止是那些管陇系的官员,还有魏王李泰,但这些事情李世民却是不愿和李恪讲的。
李世民道:“那你也该早些来信说明此事,为父也好为你开辩,免得朝中人弹劾你。”
李恪道:“那时此事还不便叫旁人知晓,毕竟眼下还未到秋粮入仓的时候,若是那时就使得人尽皆知,儿臣担心凉州那边再生乱子。”
“不错,你说的有理,此事确不可急于一时。”李世民闻言应了一声。
紧接着,李世民又对李恪道:“既然恪儿不曾私放武威仓军粮,那今日弹劾恪儿的那些关陇门阀出身的官员可就是妄奏了。”
在李恪回京之前,李恪自己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长安,说明自己开了武威仓,朝中上下许多官员不过闻风奏事,便聚众弹劾李恪私开武威仓,擅放军粮,并以此谋私,更有甚者,还有弹劾李恪借放粮之事收揽人心,蓄意谋反的。
若是李恪确有其事,那他们弹劾李恪自然有理有据,李世民想护也护不得,但李恪并不曾动过半粒军粮,凉州刺史和武威仓署都可作证,那那些先前弹劾李恪的大臣可就是妄议东宫了,这可是大罪。
虽说大唐官员鲜少以言获罪,李世民也臣子也很是优容,但那几个叫的最凶,跳地最欢的必定难逃惩处,就算不被罢官,寻机贬谪外地便是必然的了。
李恪道:“世家作乱,使凉州短粮在先,而后勾结朝臣,妄议东宫在后,此事若是抓地好,也可使凉州世家伤筋动骨,儿臣以为父皇可于此时遣朝中重臣前往凉州彻查处置此事,至少可使凉州世家畏朝廷之威,更多收敛。”
李世民想了想,问道:“那你可有属意的人选?”
李恪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早有思量的,李恪回道:“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便很好,他是东宫属臣,却又是关陇子弟,他去了,不会太过激化矛盾,同时也能显父皇对此事的重视。”
现在正在李世民打压关陇门阀的当口,针锋相对,若是此时遣了魏征这种性情刚直,又出自山东世家的官员前往,恐怕会引起整个关陇门阀的反弹,生出大乱子,相较之下于志宁便显得温和许多,但同时又因为他东宫属官的身份,也足以叫旁人忌惮。
李世民当即应道:“好,便依你所言,遣于志宁前往凉州,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