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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凉州隐患

    宣威府营啸之事和独孤名反常的表现本就叫苏定方心存疑惑,故而苏定方也在第一时间将凉州营啸的消息上禀了李恪。

    营啸已被弹压,独孤名被捉拿,此事眼看着似乎已经慢慢地被压了下去,可就随着卫率带回的消息,独孤名被刺死在了狱中后,形势一下子又急转直下了,苏定方慢慢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宣威府地处西北重镇凉州,为凉州州治所在姑臧城的屏障,是为上府,上府折冲都尉官正四品,几乎与一个下州刺史平级了,这样的一个人死在了姑臧城,绝对是惊动满城的消息,甚至是要直达尚书省的。

    苏定方一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大惊,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当即带着程名振和一众卫率便赶往了狱中。

    “独孤名何在?”苏定方赶到了狱中,便看到了狱中来回走动,一片骚乱的景象,苏定方随便抓过了一人,问道。

    那人也是识得苏定方的,忙对苏定方应道:“孤独都尉的尸体还在狱中,正等着都督来此,都督且随我来。”

    说着,这狱卒带着苏定方便进了里面。

    独孤名所在的监牢相距牢门不远,苏定方往里不过二十余步便到了地方,此时独孤名的尸首已经被人围了起来,看着苏定方到了,才让开了条路。

    围住的人群一撤,苏定方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独孤名的尸首,孤独名的后心正插这一把短刀,显然正是这把短刀要了他的性命。这柄短刀锋利非常,又是一击毙命,想来杀人的人也是用刀的老手了。

    苏定方看完独孤名的伤口,紧接着又把独孤名转了过去,入眼的却是独孤名惊骇万分的神情,必定是见到了什么极叫他讶异的事情。

    苏定方看着独孤名的尸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独孤名也是行伍中人,唐人尚武,凡能在府军中做到折冲都尉的,哪怕是靠着裙带关系上的位,手上的功夫也绝不会差了,若是陌生人,想要绕到他的背后杀人是绝无可能的,杀独孤名的人必定是他极为熟悉的人,甚至独孤名都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想要杀了他,独孤名脸上的神情便是明证。

    苏定方放下独孤名,神色严正地对狱卒问道:“在独孤名死前,你可曾见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人来过大牢?”

    狱卒回道:“每日狱中来往的人极多,有识得,也有识不得的,我等实在是不知。”

    狱卒的回话也在苏定方的意料之中,毕竟独孤名背后的人最有可能就是来自关陇门阀,这些世家门阀在当地盘踞多年,势力极大,想要进小小的一个监牢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一旁的程名振见状,对苏定方道:“大帅,独孤名之死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查清,眼下当务之急是宣威折冲府,独孤名在宣威府威望颇高,此番他死在姑臧城,只怕那边会生大乱子。”

    独孤名在宣威府数年,本就威望颇高,再加上他此番入狱是为了回护麾下士卒,他这么一死,消息一旦传到宣威府,必定营中大乱,若是再有有心之人挑拨,说不得是要闹兵变的。

    程名振所言也正是苏定方担忧的,此前宣威府营啸,独孤名故意出面同他为难,那时他还猜不出这背后的目的,但现在苏定方明白了。

    独孤名背后的世家门阀是有意借独孤名之死向他们发难,以此来挑起宣威折冲府甚至整个凉州折冲府和凉州都督府的矛盾,借此逼迫李世民和李恪收手,撤换苏定方这个凉州都督,放弃削弱关陇门阀的念头。

    苏定方不是关陇门阀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苏定方背后的李恪和李世民,至于独孤名,更只不过是一个利用、诓骗了,最后丢了性命的蠢蛋而已。

    现在压力一下子便来到了苏定方这边,若是他在凉州这边顶不住折冲府的压力,甚至是生出了乱子,那李恪在长安必定难做,那李恪的计划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苏定方跟随李恪多年,对李恪忠心耿耿自不必说,李恪要和关陇门阀角力,把他放在了凉州都督的位置上,便是对他绝对的倚重和信任,苏定方绝不允许自己辜负李恪。

    苏定方道:“暂闭监牢,封锁消息,先便命心腹速将此事通禀进京。”

    “诺。”程名振当即应了下来。

    程名振先是应下了此事,而后想了想,又对苏定方道:“封锁消息恐怕只能止一时之渴,恐非长久之计。独孤名既然是在牢中为人所杀,便是有意栽赃咱们凉州都督府,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那程名振也算是苏定方的心腹了,早在苏定方为朔州都督时程名振便在苏定方麾下为长史,待苏定方转调凉州都督后,程名振又以左卫将军兼凉州别驾,为苏定方的左右手,极得苏定方倚重。

    李恪交代苏定方的事情,虽然苏定方并未全盘告知程名振,但这些东西本就是放在台面上的东西,程名振看得到,也是知道一些的,故而程名振才有此言。

    苏定方道:“封锁消息不过权益之计,自然不能全仗于此。”

    苏定方说着,思虑了片刻,又对程名振问道:“姑臧城内,眼下能征调的士卒还有多少人?”

    程名振如实回道:“凉州边军大部驻于吐谷浑一线,现在姑臧城中的可用之兵不足八千。”

    苏定方点了点头,冷色一冷,对程名振吩咐道:“八千足矣,传令下去,三军整备,本帅随时可能征调。”

    程名振跟随苏定方也有些年头了,苏定方之言一出,程名振便知道了苏定方的意思,独孤名背后的人想要逼苏定方退让,但苏定方又何时是了任人摆布的性子。

    堂堂凉州都督,背靠东宫的驻边大将,岂会受人裹挟?

    若是别人以为他苏定方良善可欺,他也不介意再举屠刀。毕竟能在漠北镇得住回纥、突厥、薛延陀三族的边帅又岂会是易与的。

    “诺!”程名振得令,轰然应道。

第三十二章 陇西李氏

    陇右,兰州,金城。

    兰州乃西北要地,毗邻凉州,居于其南,治所金城,以“金城汤池”而得其名,又因居于丝绸之路要道,故而富庶。

    兰州虽然紧要,但在大唐,使兰州天下闻名却不是因为这些缘故,而是因为兰州下属狄道县的一个传承千年的世家巨阀——陇西李氏。

    在偌大的兰州城中,居于城正中的不是兰州都督府,更不是兰州刺史部,而是一间民宅,这间民宅的主人正是陇西李家。

    陇西李氏居七宗五姓之一,李氏之盛,天下侧目,为海内世家翘楚,执关陇门阀牛耳,不管是关中第一望族的弘农杨氏,还是去天五尺的城南韦杜,在李家面前都要低上半头,这也是为何身为皇室的李家都要跟陇西扯上点关系的缘故。

    兰州李府门第尊贵,绝不是寻常人家便可登门的,但今日李家却罕见地开了内宅的正门,就连李家姑臧房的掌事李君绩也亲自出面,接见一位贵客,这位贵客正是天水独孤氏的家主独孤师仁。

    “贤侄可真是稀客,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可贤侄此次恐怕还是第一次登门吧。”李家内院的正厅中,李君绩和独孤师仁分主次而坐,方一坐定,李君绩便开口对独孤师仁笑道。

    独孤师仁年才四旬,而李君绩已过古稀,年长于他,而且李君绩和独孤师仁亡父独孤武都相熟,故而也有此一言。

    李君绩在李家位份极高,说一不二,独孤师仁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大意的,独孤师仁道:“小侄知晓尊长在府中清养,轻易不敢上门叨扰,此次若是事态急切,小侄也是不敢上门的。”

    李君绩端起了手边的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对独孤师仁问道:“凉州的事情限制处置地如何了?”

    独孤师仁回道:“孤独名已经死了,独孤名一死,宣威府势必生乱,但只一个宣威府恐怕不成,到时还需尊长在旁助势了。”

    李君绩道:“此事干系重大,你我利益攸关,我自当鼎力相助,只是凉州那边的折冲府也不是老夫一人说了便能作数的,此事还需金家、张家、达云三家同允,晚些时候老夫会同他们商议的。”

    独孤师仁笑道:“金、张、达云三家虽也是凉州世家,但如何比得你我在凉州的势力,整个凉州乃至河西的军府,有近半数都与李家和独孤家有些许关联,只要尊长开了贵口,他们怎敢不从。”

    李君绩道:“话是这么说,但面上的功夫咱们还是要做的,更何况这次陛下命苏定方来凉州,要动的何止是河西,是整个关陇,背后牵扯的门阀太多,咱们凉州这边动了手后,其他各州也该给点动静才是。”

    光凭一个凉州的世家门阀想跟李世民和李恪相争还是太难了些,此番要想李世民让步,唯一的方法只能是以凉州为点,关陇四处开花,如此才能叫李世民和李恪知难而退。

    独孤师仁听着李君绩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独孤师仁道:“此番为了对付苏定方,我们独孤家已经折损了一个独孤名,可谓损失惨重,此次待事成之后,尊长可莫要忘了我们独孤家的功劳啊。”

    李君绩道:“贤侄所下的心力老夫是看在眼中的,老夫也绝不会忘了,你只管放心便是,此事之后宣威府还是独孤家说了算,只是贤侄拿独孤名一个庶子出来说事,未免失了肚量。”

    独孤名虽然官拜四品折冲都尉,但却是独孤家庶出的子弟,李君绩这样的世家嫡子是不曾将他们看在眼中的。

    独孤师仁被李君绩这么一说,一下子也被噎住了,庶子在这些人的眼中只是棋子,为了宗族的利益,用了便用了,死了便死了,拿一颗棋子讨价还价,自然是不妥当的,也是不现实的。

    独孤师仁也是一家之主,但面对李君绩的教训,独孤师仁却只有听着的份,一言不敢发。

    独孤家本也是八柱国之一,陇右有数的世家门阀,尤其是北周与前隋时更是鼎盛非常,靠着两位独孤皇后的关系权倾朝野,一度力压李家。

    但无奈独孤家和前隋皇室的关系捆绑太深,在改朝换代的车轮无情碾压之下,前隋覆灭,独孤家也难独善其身,损失惨重,族中的重权之人死伤殆尽,就连当初的独孤师仁也差点死在洛阳王世充的手里,独孤家也就此一蹶不振了。

    虽过了短短不过二十载,但现在的独孤氏早已不复往昔,更无从和势头正盛的陇右李家相较了。

    势不如人,独孤家想保住凉州光凭借自己是不成的,他务必要借助李家的势力,故而他虽然明知李君绩所言有些不妥,但也只能生生受着。

    独孤师仁道:“尊长说的是,倒是小侄想的差了。”

    其实李君绩所言,本就是故意在敲打独孤师仁。他李君绩的姑臧房根本就在凉州,此番苏定方来凉州,利益受威胁最大的便是李君绩的姑臧房,在这个节骨眼上独孤师仁想要拿一个庶子的生死说事,他自然不会允许。

    不过李君绩也不曾想过要真的为难独孤师仁毕竟独孤家虽已大不如前,但和陇右各族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是在的,轻视不得。

    李君绩道:“好了,此番你们独孤家做的事情老夫是看在眼中的,日后也定不会叫你不好跟族人交代。只是凉州那边你还需仔细盯着,千万不可出了乱子。”

    独孤师仁笑道:“尊长只管放心,只待时机成熟,咱们一同使力,必叫苏定方在凉州再无立足之地。”

    李君绩点了点头道:“恩,话虽如此,但你还需谨记一点,切莫不可做的太难看了,更不可伤及他们的性命,苏定方是太子的人,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度量可不大。”

    苏定方是李恪的心腹爱将,此事天下皆知,一旦他们做的太过,甚至坏了苏定方的性命,,便是和李恪彻底撕破了脸,为这些事情得罪未来的大唐皇帝,可不太划算。

    独孤师仁应道:“尊长放心,小侄知道轻重。”

第三十三章 先机

    “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

    凉州,若只闻其名,似乎是苍凉荒芜之意,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凉州自古便是西北第一重镇,又因地处丝绸之路要塞,故而富庶非常,尤其是自打大唐开拓西域以来,凉州迅速繁盛,虽不及两京,但已直追扬、益二州。

    只不过富庶倒也不尽是凉州的常态,中原王朝盛,则凉州兴,若是国朝衰败,无力进取西域,凉州同样也是苦寒之地。

    在辽阔遥远的西凉大地上,凉州永恒的主旋律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得凉州者得西北,自打有凉州之名起,此地便是战火纷飞的兵家必争之地。

    古之犬戎、羌人、月氏等,今之吐蕃、吐谷浑、西突厥,围绕这凉州而起的战火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烧了数千年,从不曾停歇。

    也正因如此,凉州此地兵甲兴盛,不止是官府,民间豪强更是如此,世家门阀和官府的势力彼此相互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也是凉州将士之所以悍勇,谓为天下精锐的缘故,国既在此,家亦在此,护国即是护家,遇战自然效死。

    搁在战时,这些自然是好事,但放在了现在,便成了李恪和苏定方必须要面对的难题。

    时隔几日,宣威折冲府折冲都尉独孤名死在狱中的消息便被有心人渐渐散播到了宣威府的大营中,以往独孤名便在府中颇有威望,此番又是因为回护部下士卒才被捉拿进的凉州大狱,许是士卒都还承了他的情,只消独孤名身死的消息一到,顿时哗然。

    是夜,宣威县外宣威折冲府的大营已经是吵吵嚷嚷的一片,大有失控的态势,而与此同时,因为独孤名被拿,暂代独孤名统军的果毅都尉赵轶还在大帐之中待着,仿佛听不得外面的动静一般,因为此时的赵轶正在见一个举手见便能决定他一生命运的人:独孤衍。

    独孤衍,独孤家家主独孤师仁之子,虽非嫡长,但也是独孤家嫡出子弟,在凉州和独孤家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就连赵轶的上峰折冲都尉独孤名都对他礼敬有加,又何况是赵轶。

    “独孤名死在凉州大牢的消息已经全部散出去了吗?”独孤衍坐在桌案前,手中盘着新得的一块乳白色新出的嫩玉,对赵轶问道。

    一介白身的独孤衍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官带从五品的果毅都尉赵轶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帐中,连坐都不敢坐。

    赵轶站在独孤衍的身前,回道:“消息已经都出去了,眼下外面的动静便是为了此事,独孤名平日里旁的不行,但收买人心还是有些本事的,将士们听得独孤名死在了凉州大狱,不少人正嚷嚷着要去找苏定方讨个说法呢。”

    独孤衍点了点头道:“不错,营中这边的事情你还要盯住,到时如果我要做事,还离不得这边。”

    赵轶道:“公子但请放心,这边有末将在,一定帮公子盯得牢牢的,只是现在营中将士的怨气正盛,正是可用之时,咱们既然要动苏定方,何不就此时出手?联合其余军府,叫他在凉州一日待不下去。”

    独孤衍闻言,抬起头轻轻地瞥了赵轶一眼,问道:“你这是在交我做事吗?”

    赵轶被独孤衍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若论官职,独孤衍虽是一介白身,但整个宣威县向来都是他们独孤家的地方,不管是军府还是衙门,上下都要卖独孤家的面子,只要独孤衍愿意,随时可以叫赵轶这个果毅都尉做不下去,他又哪敢惹怒独孤衍呢?

    赵轶忙解释道:“公子严重了,末将岂敢,末将不过是想帮公子分忧,随口一带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独孤衍道:“如此才好,这苏定方虽然和你一样,出自地方豪绅之家,被外遣到的凉州,但他在朝中可不是什么无根无萍,莫说是我了,就是阿爹都得对他仔细上几分,轻易不要做得太难看,让他知难而退便可。”

    苏定方虽不是世家子弟,根基不深,但独孤家却不敢对他寻常待之,天下皆知,苏定方李恪的心腹爱将,若是落了苏定方的面子,就是打了李恪的脸,叫李恪下不来台。

    李恪乃大唐太子,大唐的帝王,若是叫李恪的面子上太过难看,将来可是要吃亏的,所以从头到尾,独孤家都不曾想过要将此事诉诸于武力,以独孤家和李家为首的凉州门阀只想跟李恪做一笔交易,用独孤名的性命来换李恪在凉州之事上的退步。

    “诺。”独孤衍发了话,赵轶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看着赵轶如此模样,一向自诩清贵的独孤衍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独孤衍对赵轶道:“该你问的,你大可去问,但是不该你问的你就一句也不要问,营中的士气你只管保持如此便好,剩下的我自会区处,你也大可放心,待此事之后,我答应过的折冲都尉之职就是你的。”

    “末将谢公子栽培!”赵轶闻言,激动地当即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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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威府的动静闹得不小,而且本就是故意闹给苏定方看的,苏定方又怎会不知。

    就在宣威府吵吵嚷嚷,风云暗生的时候,身在凉州都督府的苏定方已经得到了消息。

    “大帅,宣威府那边的动静似乎来地有些快,实在是诡异地很。”程名振坐在苏定方的身前,对苏定方道。

    苏定方问道:“你也觉出了不妥?”

    程名振回道:“短短两日多,外面关于大都督阴杀独孤名的假消息便传地有模有样,满城皆知,恐怕筹备绝不是一两日了。”

    苏定方点了点头道:“今日我所面对的对头虽不在战阵,但也不是易与的,细数整个凉州乃至西北,有这个本事的又有几家。”

    程名振问道:“那大帅准备怎么做,今日据说宣威府那边已经闹翻了天,若是不加节制,恐怕会生大祸。”

    苏定方想了想,对程名振道:“区区一个宣威府,不到三千人马,能起多大的乱子,你即刻点三千精锐随我同往,今日我便要平定此事。”

    宣威府有三千人马,而苏定方也点了三千精锐同往,其中的目的自然不难猜测,苏定方多半是动了武力镇压的念头。

    程名振道:“大帅已经将消息送去了长安,左右也没几日了,何不先知会果毅那边,暂且稳住局面,等京中的消息到了再说。”

    苏定方闻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果决之色,对程名振道:“不必了,若是待京中的消息过来,咱们和太子的处境可就被动,无论如何我今日必要定下此事,为太子在京中赢一步先手。”

第三十四章 以身赴险

    不管是李君绩、是独孤师仁,还是独孤衍,他们虽是世家子弟,凭着家族积攒多年的人脉和威望,在地方颇有影响,可以影响地方大员的人选选择,但他们都不精擅武事,甚至可以说,哪怕他们捆在一起,再多个十倍,行军打仗也不是苏定方一个人的对手。

    苏定方以往虽不在西北,多在漠北,但苏定方的威名他们是知道的,作为大唐近年来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苏定方的光芒已渐渐奔着掩盖李绩去了、

    这样的人,背后又站着太子李恪,就算是李家也是不愿惹的,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想过要真的将此事诉诸于武力。他们要的是谈判和妥协,逼得李恪和李世民让步。

    借独孤名之死使得宣威府内外哗然,人人自危,而后由宣威府波及凉州甚至整个陇右,最后再由地方和朝中双管齐下,给李恪和李世民施压,借此逼得皇权让步于世家。

    要做到这一点说难其实也不难,只要能搅乱凉州局势,使得苏定方无力处置,到时吐蕃外患,为了西北的安稳,李恪自然会出面,他们也就有了和李恪谈判的机会和资本。

    只是他们想地固然好,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苏定方处置不了凉州局势,甚至搅地比现在更糟糕的前提下,可现在的苏定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不负李恪信重,他要为李恪在朝野内外赢得先机。

    苏定方之令一下,凉州姑臧城的驻军迅速云集,三千精锐直奔宣威城而去,苏定方绝不会叫李恪因为他的无能和疏忽有哪怕半分难做,他今日就要将威胁李恪的隐患扼杀于萌芽中。

    午后,宣威城外,宣威折冲府大营。

    “大帅,眼下已是夏时,再过一月余便该入秋了,一旦入秋这些折冲府的士卒便当回乡务农,凉州危机自解,大帅又何必急于一时。”当程名振点齐兵马,和苏定方一同站在宣威府营门之外时,程名振看着苏定方的架势,对苏定方劝道。

    此番苏定方来此的目的程名振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为了在宣威府士卒在把动静闹大,捅出大篓子之前平定此事,避免李恪在朝中为人刁难,难以自处,只是苏定方今日在此的动静着实也是大了些,也出乎了程名振的预料。

    宣威府的士卒只是因独孤名之死开始裹乱,有些暴乱的迹象罢了,但还远远没有达到起兵造反的程度,苏定方此时带着三千精锐来此,只怕会吓到那些士卒,激化凉州都督府和宣威府的矛盾,若是处置不当,只会适得其反。

    而正如程名振所言,再过一月余便是秋天了,而折冲府的府军并非常备,到了秋天折冲府的士卒便可回乡务农,到了那时这些危机自然解除,显得稳妥许多。

    李恪扭过头来,看着程名振,问道:“一个多月,你以为朝中那些人还会在给我们一个多月的时间吗?这边起了动静,长安那边已经开始发难,若是我们不能尽快平定此事,不出十日,待消息传回长安,太子那边必然被动。”

    李恪的立场,苏定方比程名振更清楚,李恪本是要借他任凉州都督之事对付关陇门阀的,但若是他在任之时在凉州生出了乱子,到时李恪在京中必定难做。

    这里的局面多持续一天,李恪便难做一天,危机便多一分,所以苏定方想的就是尽快定了此事,明日苏定方都不愿等,更别说拖到入秋了,而且有哪些关陇门阀在,时间越久,情况只会越差,若是拖到入秋,只怕已经波及整个陇右了军府。

    苏定方说的道理,程名振是明白的,但程名振还是担忧道:“话虽如此,但大帅贸然率重兵来此是不是太过武断了,这营中的毕竟都是府军,不过是半个士卒,若是惊到了他们,只怕局面不易控制。”

    苏定方摇了摇头道:“他们若是禁军,我便不会率军来此了,正因为他们不过是半个士卒,我才故意如此。这些人大多为农户,所识不明,也是最易被蛊惑和挑拨的。他们已经先入为主,我若再同他们讲道理,他们如何听得进去,我就是要他们畏死,畏惧我,才能最快奏效。”

    在此事上,苏定方要的从来都不是心悦诚服,而是最短时间内的奏效,为李恪稳定住凉州局面,而这些府军士卒早已先入为主,在查不出刺杀独孤名凶手的情况下要同他们讲明道理殊为不易,在如今的情况下调兵威慑便成了最好的办法之一,苏定方如此作为绝非一时起意。

    苏定方说完,轻轻拍马上前,走到了营门不远处。

    苏定方就站在营门外,对营门内高声吼道:“我乃凉州都督、左卫大将军苏定方,奉旨提调凉州一应军务,今日巡营至此,果毅都尉赵轶何在,还不速速开门!”

    苏定方领军在此,宣威折冲府碍于苏定方欲问罪的传言本就上下紧张,严阵以待了,苏定方之言才落,现在营中管事的果毅都尉赵轶便连忙站了出来。

    “末将果毅都尉赵轶拜见大帅。”赵轶出来,隔着营门对苏定方拜道。

    苏定方看着赵轶,喝问道:“本帅巡营至此,你等闭门不出,是为何故?”

    赵轶回道:“大帅还是莫要诓骗我等了,我等已知独孤都尉已被大帅以营啸之过杀于凉州大狱,此番大帅来此便是为了问罪我等,我等是被冤枉的,为了保全性命,我等岂敢开门。”

    赵轶说话的声音极大,尤其是将“营啸之过”四个字咬地很重,生怕旁人听不见一般。

    宣威府将士营啸是真,独孤名回护将士是真,被苏定方捉拿是真,死在凉州大营更是真,赵轶之言一出,看着随苏定方而来,营外的一众精锐人马,营中的府军更加慌张了。

    苏定方今日率军来此,更多的是威慑,动手只是最后的选择,也是最差的选择,眼下的局势还不至于,苏定方轻易也不会如此。

    苏定方道:“我乃照例巡营而来,为的是抚慰营中将士,并无问罪的意思,你等既无过错,又何必惊慌。”

    赵轶高声回道:“我等非是三岁孩童,大帅还是莫要诓骗我等了,大帅若非前来问罪,何必带来重兵,若是无罪便可无恙,独孤都尉又何故身死,末将只怕一开了营门,咱们宣威府的将士今日就步了独孤将军的后尘,死无葬生之地了。”

    赵轶之言,处处是在借独孤名之死挑拨苏定方和宣威府士卒的关系,但偏偏说的又都有理有据,一时间叫苏定方难以正面回驳,苏定方知道,若是再这么拖延下去事情只会越发地麻烦,他务必要先进营中才是。

    苏定方道:“这倒无妨,本帅可命麾下卫率暂退五里,本帅一人独自进营,如此便可保万无一失了吧。”

第三十五章 诛首恶

    苏定方的话,让赵轶有些愣住了,原本以赵轶的意思,他是要寻各色的缘由将苏定方挡在营门外的。

    只要将苏定方挡在门外,只要他进不得营中,宣威府的局势便会继续崩坏,便可在此期间祸及整个陇右,甚至给李恪施压。

    只要能够达成这样的目的,让陇右局势持续恶化,赵轶不惜一切代价,他可以在营中造谣,祸乱人心,甚至可以激地苏定方孤注一掷,真的率军攻营门,死几个士卒他也在所不惜,左右到了那时局势都是偏向他们的。

    但苏定方主动要求自己孤身一人进营门,却着实是出乎了赵轶的意料,要知道宣威府可是他赵轶的地盘,苏定方一旦进了大营,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苏定方身为凉州都督,三军主帅,本该是轻易不可置己于险地的,可他现在却这么做了,赵轶怎能不讶异。

    苏定方要进营门,赵轶自然是不想同意的,只要将苏定方挡在门外,他的事情便可做成,可苏定方一旦进了营门,那便平添了变数,万一他真的有法子安定营中士卒,到时他又该如何?

    可是赵轶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首先苏定方是凉州都督,左卫大将军,宣威折冲府本就在他辖下,其次这些府军士卒只是心生畏惧而已,并无谋反之意,如果苏定方率大军来此,危及他们的性命,他们自然抵触,可苏定方孤身入营,把命都交给了他们,这些士卒自然也想知道苏定方的态度。

    当苏定方孤身入营的意思抛出后,这些士卒各自左右瞧了瞧,自然都是动了心了,苏定方是谁,名扬天下的漠北大将,又是带了精锐边军来此的,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同他为敌?

    赵轶自然不愿苏定方进营门,他甚至想直接回绝苏定方,但赵轶看着这些府军士卒的模样,也都知道了他们的意思,苏定方一人进门,对他们的安全并无威胁,若是赵轶一意孤行不与苏定方和谈,这些士卒不都是蠢人,到了那时恐怕里外难做的就是赵轶了。

    苏定方的一句话说的赵轶有些慌张,但慌张的又何止一个赵轶,程名振也同样如此,苏定方突然要孤身入营,这是此前不曾与程名振商量过的。

    程名振听着苏定方的话,忙劝道:“这些士卒为人所蛊惑,已有哗变之兆,大帅乃军中大将,岂能孤身入营?”

    苏定方摆了摆手道:“无妨,孤身入营虽是我临时起意,但此事紧急,半分拖延不得,这倒也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现在宣威府的士卒只是因为独孤名之死和此前的营啸之事慌张和愤慨,故而才能被赵轶所利用,和苏定方为敌,现在若是苏定方在营外待着,他无论怎么说,这些士卒都听不进去,唯有苏定方先进了营门,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才行。

    程名振道:“怕只怕这些府军士卒一时冲动,扣押大帅,甚至伤了大帅的性命。”

    苏定方道:“今日在此干耗着也别无办法,那便以一个时辰为限,我入营一个时辰内若是还未出来,你便可率军强攻。我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你便可代为凉州都督,稳住凉州局势。”

    眼下这些士卒并无太大的过错,若是苏定方只因为此事便率军强攻营门,射杀袍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反而给了别人趁机攻讦的机会,叫李恪在京中也万分难做,凉州的局势也就难了。

    但若是苏定方进了营中,他们胆敢扣押可就不同了,苏定方乃凉州都督,扣押上官便是谋反,到了那时就算程名振率军攻门,将他们尽数杀尽,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可以借此深究,扒了陇右门阀的一层皮。

    听着苏定方的话,程名振隐约已经猜到了苏定方的意思,他是在赌,赌赵轶和他身后的人不敢动他,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来给李恪开路。

    他若是赌赢了,自然最好,宣威折冲府就此安宁,关陇门阀也没了发难的由头,只需好生彻查独孤名之死便可,他若是赌输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苏定方丢了性命,但李恪却可借此发难,将整个关陇翻个天,李恪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也是做成了。

    一时间,程名振的心头也不禁一阵喟叹,世人都说李恪是苏定方的伯乐,没有李恪就没有今日的苏定方,此事诚然如此,但仔细想想,若是颠倒又何尝不是呢,若是没有苏定方这些为李恪搏命效死的心腹,李恪又何来的今日太子之位,恐怕性命早就丢在了突厥了吧。

    程名振贞观六年开始为苏定方部下,到了今日已然八载,苏定方视程名振为臂膀,程名振对李恪不熟悉,但对于苏定方却再熟悉不过了。

    苏定方向来把远在长安的那位太子殿下的交代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猜到了苏定方的用意,程名振对苏定方会这么做,一点也都奇怪了。

    “诺。”程名振应了一声,带上麾下三千精锐,便往后退去了。

    待程名振带着三千人马退了差不多后,这时苏定方才缓缓上前。

    苏定方策马往营门口的方向而去,走到了营门下,对赵轶道:“本帅孤身来此,绝无问罪满营将士的意思,还不速开营门更待何时?”

    事已至此,赵轶已经别无选择,他受独孤衍严令,千万不可太越了分寸,他又没有伤苏定方的胆子,眼下苏定方单骑已至营门之外,他若再据苏定方,就是逼着满营的将士造反,谁都不会再听他的话。

    “开营门。”别无选择之下,赵轶摆了摆手示意麾下府军士卒开了营门,将苏定方迎进了营中。

    苏定方进了营门,便对赵轶问道:“本帅来此,是为巡营,你何故据本帅于门外?”

    赵轶回道:“营中皆传大帅以营啸之罪已杀了独孤都尉,我等不知是为何故,故而慌张,还望大帅见谅。”

    只看今日赵轶的模样,苏定方便知赵轶和独孤名也是一丘之貉,多半是陇右门阀的人,要和自己作对的,不过眼下还不是处置赵轶的时候。

    苏定方对赵轶道:“无妨,本帅此来是为慰抚将士,非是问罪,你速将营中将士着急至此,本帅有话要交代。”

第三十六章 宣威府定

    今日宣威府大营中的人俱是府军,半农半兵而已,他们现在在此为兵,但再过一月余,待到了农时,他们各自回乡,扛起锄头,他们就是最朴素的农户。

    他们没有李恪那般多的野心,也没有世家门阀那般多的计较,他们就是心思最简单的人,他所要的无非就是饭饱衣足,除此之外,还能再有的就是西北儿郎的韧劲和意气。

    他们今日聚集在此处,能叫苏定方为之头疼,根本的缘故无非就是独孤名之死,在赵轶的造势之下,他们既是因为独孤名死于辜枉而义愤填膺,也是担心祸及自身,如独孤名一般丢了性命,所以只要查明了独孤名之死的真相,那今日的赵轶便就成了一个笑话。

    当赵轶得知苏定方想要传见全营士卒时,赵轶的心里突然地一阵心慌,他不知苏定方如此做的缘故,难不成苏定方已经查清了独孤名的事情吗?

    苏定方如此,又是信心满满的模样,赵轶越发地不安了,他不想从苏定方之命,甚至想要将苏定方即刻扣下关押,但一旦动了苏定方便是谋逆,此处人多耳杂,堵不住消息的,他麾下的府军士卒也不会从逆,他又不敢对苏定方下手。

    受独孤衍严令,非是万不得已,万不可伤了苏定方,赵轶奈何不得苏定方,所以自打苏定方进了大营后,赵轶反倒陷入了被动。

    苏定方看着赵轶左右逡巡,显然是不欲从命了,苏定方索性也不等赵轶回话,自己便按剑兀自冲进了大营的深处。

    苏定方动地突然,又有积威在此,一时间竟也无人阻拦,也无人敢挡,就连赵轶也都愣在了原地。

    “我乃凉州都督苏定方,宣威府将士何在!”苏定方一边往大营的正中的校场走着,一面朝着四周高声唤道。

    苏定方的声音中气十足,嗓门也不小,他所过之地的士卒都听了个清楚,听得苏定方之言,不管他们对于苏定方这个人是什么态度,都纷纷往校场集合,当苏定方行至校场的时候,宣威府的府军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

    这几日来,因为独孤名之死还有赵轶的挑拨,苏定方的名字可谓是出现在宣威府将士口中最多的那三个字了。

    这些出现在校场的人中,有的是对苏定方畏惧,生怕被问罪的,有的是因为同情独孤名的缘故对苏定方满怀怨恨的,也有些是赵轶的人,视苏定方为敌的。他们就整整齐齐地聚在一起,一声不吭地看向了场中的苏定方,还有追着苏定方到此的赵轶。

    苏定方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瞥了眼身后跟来的赵轶,脸色如常,不见喜怒,只是高喝了一声:“三军列阵。”

    苏定方还是身兼左卫大将军的凉州都督,只要这些士卒还没有造反,他们就都还是苏定方的麾下,他们一时间虽不知苏定方为何会突然至此,但互相看了看,还是如以往习练一般列队而立。

    片刻之后,待他们列队后,苏定方站在众人最前的石阶之上,低头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告诉我,宣威折冲府还在我大唐治下吗?”

    宣威折冲府位处凉州,上归左卫大将军府和凉州刺史部管辖,自然是在大唐治下了,苏定方的话一下子把众人问地懵住了,一时间竟没有人答话。

    苏定方看着众人,见没人答话,于是转而对赵轶问道问道:“赵果毅以为呢?这宣威府可还在我大唐治下?”

    赵轶躬身回道:“那是自然。”

    有了赵轶的回话,苏定方接着问道:“那为何方才本帅要进营门,却被你带人拦于门外呢?谁给你的胆子,非得要我孤身入营才能进得来?”

    方才苏定方率军临门,在大营内早已炸开了锅,他们虽大多人在帐中待着,但多少也知道苏定方的消息,也都看向了赵轶的方向。

    赵轶回道:“我等不敢阻拦大帅,只是大帅在凉州大狱杀了独孤都尉,大帅所为恐有滥刑之嫌,我等摄于大帅之威,怕被波及,故而惊慌至此。”

    赵轶的话,满口都在提及苏定方杀了独孤名之事,想要引起营中将士与苏定方的对立,但赵轶的反应也在苏定方意料之中,苏定方听了赵轶的话,摇了摇头道:“独孤名顶撞上峰,确是本帅命人押进凉州大狱的,但独孤名却非本帅所杀,是被歹人刺死在了凉州大狱。”

    赵轶给苏定方泼了这么些日子的脏水,又岂会叫苏定方这么简单地便解释清楚,赵轶道:“大帅莫不是当我等是三岁孩童不成,独孤都尉身在凉州,若没有大帅的意思,谁敢杀他?”

    苏定方轻哼了一声,道:“本帅行伍多年,几番历经生死,剑下杀的人已不知数,又何会在意独孤名一人,只要是本帅杀了,本帅绝不会否认,倒是你,你缘何如此笃定此事,难不成是你在凉州大狱里有内应吗?”

    赵轶在凉州大狱哪有内应,不过是独孤衍传的话而已,赵轶生怕有人听信了苏定方的话,解释道:“末将区区一个果毅都尉,在凉州能有什么内应,大帅莫要危言耸听。”

    苏定方道:“本帅从不会血口喷人,赵果毅,不,应该是折冲都尉了,独孤名刚死不过三日,尸骨未寒,举荐你为宣威折冲府折冲都尉的奏本便越过本帅,送进了兵部,恐怕再要不了两日你擢升折冲的命书也便该下来了吧。”

    苏定方的话传进赵轶的耳中,也传进了校场内将士的耳中,将士们再看向赵轶的时候眼神已经变了。

    独孤名刚死,凉州刺史部便越过苏定方向兵部举荐了赵轶,闹了半天,原来每天闹地最凶,叫嚷声最大的赵轶才是独孤名之死的最大获益者,他们还在这儿跟着赵轶身后起哄,不知所云,人家赵轶马上都要高升了。

    赵轶离着苏定方原本还有些距离,但他一听得苏定方的话,顿时大急,连忙上前,靠近与苏定方争辩道:“你莫要信口开河,独孤都尉分明就是你率人自营中拿走的,此番死在凉州大狱必也是你所为,岂能容你抵赖推卸。”

    若是搁在以往赵轶行事小心,是万万不敢如此同苏定方说话的,但今日之事紧要,又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一时间便失了分寸。

    赵轶欲与苏定方争辩,故而如此,但苏定方却从没有和赵轶争辩这些东西的心思,他看着赵轶一时情急靠向了自己,一时缺了防备,竟目光一冷,抽出腰间的佩剑,猛然刺向了赵轶的心窝。

    当着满营将士的面,赵轶万万没想到苏定方竟如此果决,突然发难,看着苏定方迎面刺来的利箭,眼神惊愕,躲避不及之下便被当场刺中。

    两人方才还在争辩,但不过眨眼间赵轶便丢了性命,也着实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看着转瞬间便倒在血泊中的赵轶,不管是普通的士卒还是赵轶的人,一时间都没有注意。

    趁此机会,苏定方也拔出了插在赵轶身上的剑,对营中众人高喝道:“赵轶意欲谋逆,刺杀独孤名,本帅已将其处死。本帅只诛逆首,余者无罪,你等不必惊慌。”

第三十七章 京中风云

    凉州相距长安在千里之外,消息通传也需时日,苏定方这边诛杀了赵轶,长安这边也不过才刚刚得到独孤名死于凉州大狱的消息。随着独孤名身死的消息传来,长安城内外早已一片哗然了。

    长安城,太极宫,甘露殿。

    宫中的内侍正领着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李明达在殿外的花园中玩耍,李世民和李恪正在殿中坐着,这两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陇右门阀在凉州盘踞多年,在地方的人望甚至不弱我大唐国朝,此事来的突然,背后想必脱不开陇右门阀的参与。”李世民看着凉州都督府送来的关于孤独名被刺死于凉州大狱的消息,一脸严色地对李恪道。

    李世民的消息是凉州都督府经由驿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虽然急切,但也难免稍有停歇,而李恪的消息却是苏定方的心腹轻骑快马,日夜不停地送到,其实这个消息李恪比李世民得到的还要早上半日,李恪对于这个消息倒也算不上太过讶异了。

    李恪道:“父皇下旨,命苏烈为凉州都督,本就是有意借此机会打压关陇门阀之势,他们自然不甘坐以待毙,有次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道:“他们倒是毫不含糊,朕调苏定方为凉州都督,本是试探之意,不想他们的反应竟然如此大,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

    李恪闻言,应道:“这些世家门阀隔朝换代,仍能在陇右屹立不倒,必然是有缘故的,他们敏锐地厉害,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他们又怎会不懂。”

    温水煮青蛙一言不过是李恪一句带过,但对李世民而言却是一句新话,李世民不解地问道:“何为温水煮青蛙?”

    李恪回道:“以水煮蛙,若以滚水煮之,其温过烫,蛙一入锅便即刻跳逃,而若以温水煮之,则初时已适,待于水中不动,后待水渐沸,则已无出水之力,如此可成。”

    李世民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恪儿所言虽然有趣,倒也不乏道理,眼下这些陇右门阀便是朕眼中待煮的青蛙,只是他们的反应着实也是够快,他们这哪里是在为难苏烈,分明是在为难朕。”

    李恪道:“凉州都督倒是其次,但以凉州都督兼掌十六卫大将军还是罕有,这才是惊到了他们。父皇乃天下雄主,有言必行,他们许是猜到了父皇的意图,畏惧父皇之威,难免如此。”

    凉州都督在陇右,但不掌府军,十六卫大将军掌府军,但却身处京师,此前无论是出于节权考虑还是稳妥考虑的缘故,除了战时京中委派的地方行军总管外,都甚少有地方都督兼任十六卫大将军的先例,李世民的动作如此突然,也难免陇右门阀的人慌张了。

    李世民道:“越是如此,越说明朕这一刀切中了他们的要害,此事越不能就此作罢。”

    李恪问道:“那不知父皇有何法子?此事既不能作罢,那便不能只留苏烈一人在凉州,京中还是要表态的。”

    李世民想了想,回道:“恪儿所言极是,朕欲使魏玄成去一趟陇右,魏玄成性情强项,又是河北人,行事也果决,不屈于陇右门阀之威,可以为之。”

    此番折冲都尉横死,惊动朝野,朝中自然是要遣大员前往查实此事的,而此去关陇的人选便显得极为重要了。关陇门阀在凉州势力极大,若是所托非人,恐怕非但帮不着苏定方,还会向关陇门阀的人靠拢,那便得不偿失了。

    魏征出自河北钜鹿魏氏,和关陇门阀不是一路人,再加之魏征重文轻武,对这些靠着武功起家的关陇门阀更是瞧不上眼,魏征连李世民的帐都不买,更何况这些关陇人,他为使去了陇右自然会秉公办理,不会偏颇,更不会屈从于关陇门阀。

    李恪听着李世民的话,有些担忧地对李世民道:“魏玄成的本事儿臣自然是知道的,但儿臣担心他性情太过刚直,不知变通,他为黜陟使巡查地方还可,但若是专司此事,只怕他较起真来,闹地整个关陇不安,那动静可就大了。”

    贞观年初,魏征为河南道黜陟使,巡查地方,那次便收效颇佳,得朝野赞誉,故而此次李世民也会首先想到魏征,但魏征有优点,但也有缺点,而他的优点和缺点又恰恰是一样的。

    魏征的性情太过刚直了,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就是李恪和李世民行有不当,魏征都会当面指出,更何况陇右门阀那帮魏征本就瞧不上的人。

    他此去凉州,必定不会包庇于谁,他若是查出了什么不妥之处,也不会轻易作罢,当会深究到底,甚至敢将整个关陇门阀翻个底朝天,但这真的是李世民想要的吗?

    李世民不希望陇右的府军受关陇门阀的掌控,故而遣了苏定方前往凉州,打开局面,但这不意味着李世民要和关陇门阀彻底撕破脸面。

    李世民自然希望往死里打压关陇门阀,但关陇门阀强盛依旧,还远远没有到和他们闹翻的时机,上一个闹地很难看,撕破了脸面的隋炀帝已经落得人死国亡的下场,李世民自然也不敢大意。

    李恪之言入耳,李世民也意识到了李恪所言的严重性,李世民对李恪问道:“若依恪儿所言,魏征不便为使,那谁人可以?”

    李恪凝眉思虑了片刻,这才回道:“先就事论事,可使刑部侍郎前往查明此事,而后若有必要,儿臣去一趟也行。”

    有折冲都尉死于凉州,份属要案,刑部自然是要去的,李恪建议刑部侍郎走一趟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当李世民听到李恪自荐去一趟凉州时,眉头却微微有些皱了起来。

    李世民道:“恪儿,你乃我大唐太子,为了区区一个折冲都尉西巡,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折冲都尉虽然是地方要官,但死了一个折冲都尉万万是不至李恪出面的,故而李世民也有此一言。

    李恪回道:“此事干系到陇右门阀,除了咱们父子之外寻常不可交托于旁人,若有必要儿臣跑一趟凉州倒也无碍。不过儿臣出面自然不会是为了独孤名,儿臣可以祭奠先祖武昭王为由前往,便可妥当。”

第三十八章 三英聚凉州

    李恪所言之武昭王便是西凉开国君主李暠,也是李唐皇室认定的先祖,李暠建西凉国,先都于敦煌,而后迁于酒泉,李暠死后安葬的建世陵便在酒泉城外。

    欲至酒泉,必过姑臧,李恪此去酒泉正是一箭三雕,其一便如其名,祭拜先祖,以显孝道;其二太子巡边,可显大唐对于西北之重视,警示吐蕃及西域诸国;其三便是震慑关陇门阀,叫他们知道大唐此举的决心。

    削弱关陇门阀之事乃是国策,关系重大,甚至关系到了大唐江山国治的安稳与否,自然不可大意,李恪身为太子,未来大唐江山的继承人,没有任何人比李恪有更加足够的分量和合适的位置西巡了,李世民闻言,当即便应了下来。

    东宫,承恩殿。

    “父皇既已准三郎前往西北巡边,不知三郎准备何时启程,一去多久?”武媚娘方一得知李世民着李恪西巡的消息后便对李恪问道。

    李恪回道:“待过两日便可启程,我还在等一个人。”

    武媚娘闻言,好奇地问道:“何人这般大的颜面,还能叫三郎等候?”

    李恪道:“刘仁轨,我已和父皇禀明此事,调了刘仁轨随我西巡,我欲将他放在凉州,凉州那边虽有一个程名振,但他毕竟是武臣,那边还是需要一个得力文臣的。”

    苏定方是被李世民自卢山调来的,苏定方在北地多年,在北地颇有些根基和人脉,但在凉州便不成了,随他去凉州的只一个跟随多年的副手程名振,其他的便都是亲信卫率了,身边并无文臣,许多事情自然不方便。

    程名振不过中上之能,虽颇有才干,但在这种情况下能给苏定方的帮助实在有限地很,这时调了文武双全的刘仁轨前去,便稳妥许多。

    武媚娘闻言,问道:“三郎调刘仁轨去凉州,当不止是为了对付陇右门阀的,兴许还有布局吐蕃之战的意思?”

    李恪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武媚娘的话,而是反问道:“媚娘何出此言?”

    武媚娘回道:“三郎一直视裴行俭和刘仁轨极重,说他们俱是文武双全,有宰相之才,早晚必成大器,此番又调了他们去吐蕃,还不是有意叫他们借此事起势吗?”

    李恪麾下,能臣有许多,但是是李恪一手擢拔的,又为李恪所倚重,得到李恪如此高的评价的却只寥寥数人,除了已经成名的苏定方、马周、王玄策三人外,便就是刘仁轨和年轻一辈的裴行俭还有岑长倩了

    当年东宫一脉便是靠着灭突厥和薛延陀的两场北伐之战而崛起,渐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而如今李恪又把刘仁轨和裴行俭放在了凉州,自然是要把东宫的未来再次押在吐蕃之战上了。

    李恪道:“知我者,媚娘也。北地已定,几年内都不会再生什么乱子,刘仁轨文武全才,这等人物若只放在北地未免可惜了些,留着他去凉州自然更有其用武之地。吐蕃只是后计,眼下对付关陇门阀才是当务之急。”

    苏定方、裴行俭、刘仁轨,三个人,三员名帅,两任宰相,都是独当一面,名列武庙的人物,就算是放在数千年青史之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如此阵仗,不管是压制陇右门阀,还是备战吐蕃,都足矣叫李恪放心了。

    武媚娘道:“为了一个陇右门阀竟还有这般多事,只可惜眼下三郎行事还多有不便,诸多顾忌,若非如此,三郎大可借此次独孤名被杀和宣威府营啸一事大动干戈,高举屠刀,杀地这些个世家子弟心惊胆战,他们自然就知道怕了。”

    武媚娘口中所说的多有不便自然就是李恪眼下的身份,李恪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还只是太子,诸多事情尚需顾忌李世民的心思,不可擅作主张。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头皮也不禁有些发麻,武媚娘所言,旁人兴许觉着她不过急怒之下的气话,当不得真,但李恪却很清楚,武媚娘说的绝对是真的,她也绝对有胆子和魄力去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李恪,历史上的武媚娘确实也这么做了。

    同样的事情交由不同的人来做自然有不同的法子,李世民知道关陇门阀的能力和危害,偏向于由轻而重,自内而外地试探打压关陇门阀,而武媚娘则更直接些,她更加偏向于寻得一个良机下死手,用流血来解决权利问题。

    武媚娘对付世家门阀的法子虽然留有隐患,亦不够彻底,但却足够直接和速效,有唐一朝,世家门阀地位最低的便是武媚娘掌权,酷吏横行,杀得世家子弟昏天黑地的那些年。

    对于世家门阀,李恪的一些观点和武媚娘并不雷同,李恪要的是除其本,而非治其标,时间证明杀人的法子虽然奏效,但却并不长久,只不过李恪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和武媚娘争论这些。

    李恪道:“媚娘所言正是,眼下我还在东宫,却不可做得太过,更不可闹出人命,否则若是将事情闹得太大,引了众怒,难以收场的时候,我的太子之位都未必安稳。”

    就目前而言,陇右的局势绝对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因为从始至终,死的不过只是独孤家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但若是此事持续恶化下去,甚是闹出了更多世家子弟的人命,那局势就会一步步地失控。

    到了那时,一旦真的局面失控地厉害,万一朝廷已经掌控不住陇右的军府了,朝廷为了稳住局势,未尝不会牺牲李恪的太子之位来平息众怒,这是李恪绝不想看到的。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一下子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对李恪道:“近来媚娘怀了身孕,这记性也是差了,就在三郎入宫面圣之时,杨恭仁之子杨思讷曾入府拜见,亲自送来了一封书信,嘱托我亲手交于三郎,兴许就是与此事有关。”

    “还有此事?”李恪闻言,自武媚娘手中接过了杨思讷送来的密信,连忙打开便看了下去。

    弘农杨家和李恪一向交好,而且还是关中数一数二的门阀,人脉甚广,难免知道些李恪不知道的消息,此番杨思讷便是奉其父之命告知李恪此事的。

    李恪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有些不悦地对武媚娘道:“已经有人就此事在京中各家中开始活动了,若是凉州那边的乱子再镇不住的话,只怕此事很快就要摆在朝廷明面上去讲了。”

第三十九章 司空府

    如果没有朝中的声音,就算陇右门阀在凉州闹翻了天,也难成事,但关陇门阀既然势力极盛,甚至就连李世民都需忌惮三分,在朝中自然是不缺人的。

    不过无论如何,陇右门阀如何生事,在朝中都需事先知会一人,那人便是同为关陇军事集团出身,在朝中威望最高的司空长孙无忌。

    长安城,长孙府,内院。

    长孙府门第不低,尤其是长孙府的内院更不是寻常人能够进出的,除了朝中高官权贵外,能进长孙府内院的要么是李君绩这样的世家族老,要么就是商谈机密要事,而今日便是第二种情况。

    今日来长孙府拜见长孙无忌的是独孤家嫡长子独孤苏,若是独孤苏之父独孤师仁前来,或许还能进得长孙家内院,但独孤苏虽是独孤家嫡长,可不是家主,还是万万没有这个分量的,他今日能在此只是因为他要和长孙无忌商谈的事情足够紧要,不便为旁人所知罢了。

    “小侄独孤苏,拜见伯父,拜见兄长。”独孤苏站在长孙家内院偏厅,对长孙无忌和长孙濬俯身拜道。

    独孤苏乃独孤家嫡长,比起嫡次子的独孤衍还要更显尊贵,但今日站在长孙家,面对长孙无忌的独孤苏,和当初面对赵轶的独孤衍却是全然不同的态度,谨慎,小心,甚至还有几分在世家子弟的脸上很少见到的谄媚。

    但长孙无忌对独孤苏的这幅模样显然并不受用,长孙无忌抬了抬手,淡淡道:“起身吧,不必太过拘礼。”

    “谢长孙伯父。”独孤苏站起了身子,道了声谢。

    待独孤苏起身后,独孤苏对长孙无忌道:“小侄今日来贵府拜见,是奉父命前来,有要事要同长孙伯父商议。”

    前些日子的独孤名之死,长孙无忌是知道情况的,今日就在消息刚刚传到长安后,独孤苏便来府上拜见,为的是何事,长孙无忌岂会不知。

    长孙无忌直截了当地问道:“独孤师仁要你来此,可是为了凉州宣威折冲府之事?”

    独孤苏道:“伯父说的极是,小侄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长孙无忌问道:“独孤师仁是什么意思?”

    独孤苏回道:“独孤名虽然不是我们主房子弟,但毕竟还是咱们独孤家的人,他先被苏定方擒拿,而后死在了凉州大狱,蒙受不白,阿爹还是想为独孤名讨回一个公道的。”

    “哼!”

    长孙无忌轻哼了一声,当着独孤苏的面也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不满,长孙无忌道:“公道?你们独孤家何曾缺了公道,你扪心自问,你们要的真的是公道吗?”

    独孤家此番代表的是关陇门阀,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长孙无忌怎会不知,为独孤名讨回公道,说的好听,其实他们无非就想要借此给朝廷施压,逼得李世民在打压关陇门阀之事上退让罢了。

    独孤苏道:“若是寻常人家,自然不会,但苏定方非是常人,乃太子殿下旧部,他有太子护着,虽杀了独孤家的人,我们却也奈何不得他。”

    独孤苏口中说着,把“太子”两个字咬地很重,说的很慢,为的就是要长孙无忌注意到他们的对手其实是一样的。

    长孙无忌和李恪不和从来都不是秘密,关陇门阀自然也清楚地很,独孤苏此次专程来此,除了因为长孙无忌是关陇门阀中权势最高者,也是因为长孙无忌和李恪相对的立场。

    独孤苏位分太低,根本没有和长孙无忌坐而相论的资本,长孙无忌也懒得和独孤苏多言,直接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独孤苏拱手拜道:“我等欲就此事在朝中弹劾苏定方并东宫,但唯恐势单力薄,恐难成事,故特请伯父相助。”

    原本在独孤苏想来,长孙无忌本就和李恪不和,再加上他关陇门阀的立场,今日之行他的把握至少是有八成的,但长孙无忌的反应却着实出乎了独孤苏的意料。

    长孙无忌听了独孤苏的话,先是顿了顿,脸色不见丝毫的波动,看不出喜怒,片刻后便突然开口道:“送客!”

    两个字,简单直接,也叫独孤苏当场愣在了原地,他不是全然没想过长孙无忌会回绝他,只是他没想到竟会回绝地这般果断。

    独孤苏反应过来后忙道:“关陇门阀利益攸关,同气连枝,这不止是咱们独孤家的事,也是咱们整个关陇门阀的脸面,伯父何故回绝地如此断然。”

    长孙无忌道:“我是官场中人,在凉州死的独孤名也是官场中人,既然人都是官场上的人,那事自然也都是官场上的事,官场上的事自有官场的解决方法,与宗族何干。”

    听着长孙无忌的话,大有就此放手的意思,独孤苏闻之大急,忙道:“此事还望伯父三思,,有些机会可以稍纵即逝啊。”

    长孙无忌知道独孤名所谓的机会是什么,但还是坚持道:“看在我与你父乃是旧交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只当不曾听过,今日之人我也不曾见过。”

    说完,长孙无忌在此不耐烦地摆手道:“送客!”

    这已经是长孙无忌第二次抬手送客了,独孤苏也知道了长孙无忌的意思,若是他此时在硬着头皮留在此地,只会开罪长孙无忌,独孤苏只得回道:“伯父保重,小侄告退。”

    独孤苏说着,无奈地告辞离去了。

    从独孤苏进门,到独孤苏离开,长孙濬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直到长孙濬看着独孤苏离去后,才对长孙无忌问道:“既然关陇门阀想要对付太子,阿爹也与太子不和,阿爹何不乘势推一把,反倒直接拒了他们呢?”

    长孙无忌道:“他们若只对付李恪,为父自然乐见其成,但这些陇右门阀要对付的又何止是李恪一人,他们要对付还有陛下和我大唐江山的安稳。大唐江山是我们一众老臣随着陛下一刀一枪地夺下的,谁要和陛下作对,谁要毁了大唐江山,我第一个不答应!”

    长孙濬闻言,慢慢地也明白了过来,长孙无忌不止是长孙家子弟,同时也是名列凌烟阁第一的大唐开国元宿,长孙家是他的心血,大唐又何尝不是?

    帝王心腹,朝中宰辅,长孙无忌虽与李恪不和,但终究还是有他的心胸和底线的。

    长孙濬问道:“那依阿爹之言,此事之中咱们长孙家又该如何自持?”

    长孙无忌回道:“冷眼观斗,互不相帮。”

    长孙濬担忧道:“若是如此,只怕陇右门阀那边我们难以相处,会把咱们长孙家置于险地。”

    长孙无忌轻轻地一拍桌案,自信道:“我看他们谁敢,我长孙家要置于中立,他们谁家敢攀扯?”

第四十章 偶遇钦陵

    李恪西巡已成既定事实,无论是代李世民前往祭拜李家先祖陵墓,还是震慑吐蕃或是压制陇右门阀,这些都是势在必行之事,更非李恪不可。

    待此事定下后,李恪便先去了一趟弘文馆,既是身为兄长,关心一下阿弟们的学业,更重要的是李恪要去顺道探望苏定方之子苏庆节,也是表示对麾下大将的关心。

    弘文馆就在东宫之内,李恪要去弘文馆自然也极为便利,最多也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可就当李恪出现在弘文馆门外时,却看到了一个很是有趣的人,这人便是吐蕃的随婚使钦陵。

    自打前些日子,钦陵随吐蕃东君公主朗日林芝来大唐后,便被李恪安置在了弘文馆,每日也随着馆中的大儒习文,也有些日子了。若非今日偶遇,李恪都险些忘了东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李恪来到弘文馆的门内,正逢钦陵抱着些书册自门前过路,此时的钦陵已经除去了吐蕃人的衣裳,转而穿上了唐人的儒衫,就连胡辫也被散开用发冠束起,再加上钦陵本就生地比寻常吐蕃人更清秀些,若非李恪识得钦陵的模样,只怕也把他当做是哪家功臣的子弟了。

    “外臣钦陵拜见太子。”钦陵看着李恪站在身前,连忙抱着书册,对李恪见礼道。

    李恪也没想到刚一进门便遇着了钦陵,李恪抬了抬手,对钦陵笑道:“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谢太子。”钦陵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钦陵起身后,李恪问道:“你这是去何处?”

    钦陵如实回道:“盖夫子今日讲学,外臣帮着盖夫子把书册搬过去。”

    李恪问道:“盖夫子,你说的是信都盖文达,还是衡水盖文懿?”

    弘文馆**有两位盖夫子,一位是唐十八学士之一,誉为当世大儒的盖文达,还有一个便是盖文达的同宗族弟,同样才名极盛,官拜国子博士的盖文懿,故而李恪有此一问。

    钦陵回道:“今日在馆中授课的是盖文达夫子。”

    李恪接着问道:“盖文达不是告假回乡了吗?怎的还在弘文馆。”

    前些日子盖文达家中遇事,曾告假回乡,此事李恪还是有些印象的,今日又得知盖文达已经在讲学了,便顺嘴问了钦陵。

    钦陵回道:“盖夫子告假回冀州省亲,昨日便就回来了。”

    李恪听着钦陵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奇色,盖文达省亲是半个月前的事情,那时钦陵才来长安,理当不知此事,李恪也只是随口一问,但他没想到钦陵竟知道的如此清楚。

    出于好奇,李恪又问道:“那你可知盖夫子今日讲的是何书,哪一章,哪一讲?”

    钦陵想了想,回道:“今日盖夫子讲的是《榖梁传》,当是僖公八年,只是内容太过晦涩,外臣是听不懂的。”

    如果说钦陵知道盖文达,兴许是因为他通达人情,善于交际,属于性情使然的话,那他知道何《榖梁传》,甚至知道“僖公八年”,那足可见他是下了功夫的。

    盖文达乃前隋鸿儒刘焯弟子,博涉群书,尤善《春秋三传》,而《榖梁传》正是他所精之一,这一时间李恪也明白了过来,钦陵能够继其父禄东赞之后,掌吐蕃权柄,并一度声势盖过赞普一族绝不只是因为他的出生和家世,论其能,他绝不弱于任何人。

    李恪笑道:“我大唐典籍便是如此的,初听之难免觉着晦涩难懂,但若能明其深意,便可有所得,《榖梁传》所言多尊王礼教之道,你这个年纪多听听也是好的。”

    对于钦陵这个未来的吐蕃战神,李恪安排他到弘文馆本就是打着要他从文的念头,在李恪看来,他不担心吐蕃有十个学富五车的孔颖达,他担心的就是吐蕃拥有有名帅之姿的钦陵。

    不过钦陵虽然是个有心人,对于身边的事情也都会多有顾及,但他对于李恪的好意,或者说是对于学习大唐的各色典籍显然还是短了些兴趣。

    钦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李恪问道:“外臣听闻宫中有人提及,太子近日将往河西西巡,不知可有此事?”

    李恪道:“不错,本宫奉父皇之命将往西北祭拜先祖,不日便将启程。”

    钦陵闻言,连忙缓缓地放下了怀中抱着的书册,对李恪拜道:“不知太子此行可否带上外臣。”

    李恪听着钦陵的话,问道:“你也想去河西?”

    钦陵回道:“外臣早听闻大唐之繁华,但却一直不曾出过长安,太子此行往河西祭祖,身边自然也不能短了伺候的人,太子若不嫌弃,外臣愿为太子马前卒,为太子奔波东西。”

    李恪看着钦陵殷切的模样,笑道:“怎么,可是近日在宫中待得乏闷了,想出去走走?”

    李恪此番西行乃是为祭拜先祖,自然是要带家室的,但武媚娘正怀有身孕,不可远行,能陪同李恪前往的便是侧妃朗日林芝了。朗日林芝随行西巡几乎已经敲定,至于再多带上一个钦陵也不过是举手间的事情罢了,也并未急着回绝。

    钦陵回道:“外臣是粗人,所识实在不多,在弘文馆中做些体力粗活还可,但精研典籍实在非我所长,也枯燥地厉害,若有机会,自然也想着出去看看。”

    对于钦陵所言,李恪倒也可以理解,少年人,毕竟短了些心性,再加上钦陵是吐蕃人,本也就是散漫惯了,长居于东宫确实也是难为他了。

    在这个时间段,李恪对于钦陵的好感绝对是居多的,甚至很是欣赏这个与众不同的吐蕃少年,这在这一瞬间,李恪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虽然一闪而过,但李恪却真正地上了心。

    李恪开口对钦陵问道:“你在吐蕃可曾拜了师父?”

    钦陵不知李恪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起初也是想着李恪兴许是想更清楚他的底细,于是回道:“外臣在吐蕃并不曾拜师,不过是跟着阿爹学着罢了。”

    李恪有了钦陵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李恪对钦陵道:“在咱们大唐,少年人是轻易不可远游的,要远游也多是跟随至亲或是师长。不如这样吧,左右你也不曾拜了师父,你今日便拜本宫为师,做本宫的弟子如何?”

第四十一章 收徒

    “你今日便拜本宫为师,做本宫的弟子如何?”

    李恪的话传入钦陵的耳中,钦陵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便是满满的惊讶,李恪所言有些一时起意的意思,也更是远远出乎了钦陵的意料。

    李恪是谁,不止是位高权重的大唐太子,更是文韬武略,名扬天下的名帅和才子,李恪要教钦陵,自然是有东西可教的,只是钦陵自己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以李恪的名望和地位,只要李恪愿意收弟子,天底下抢着拜在李恪门下的绝对不会少,毕竟李恪可是太子,将来的帝王,天子门生,岂不美哉?但这也只是对唐人来说,钦陵却偏有许多顾虑。

    钦陵是吐蕃人,其父禄东赞更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麾下重臣,亦是心腹,作为禄东赞之子,钦陵若是拜了李恪为师,禄东赞那边又该如何同松赞干布交代。

    可钦陵身在身在长安,寄人篱下,李恪又是一番美意,钦陵偏却又不敢轻易回绝李恪,使得自己处于不利境地。

    钦陵想了想,才道:“拜师乃是大事,外臣年少,更不敢擅自做主,此事恐怕还要问过赞普和阿爹才是。”

    钦陵不敢回绝李恪,更不能当面一口应下,只得先行拖延住李恪,长安往逻些,这一来一回正常也得要近两月的功夫,其间自然也就有了应对的法子了。

    钦陵的心思,李恪又怎会不知,不过李恪既然动了心,开了口,又怎会轻易被钦陵敷衍过去。

    李恪问道:“怎么?拜本宫为师可是难为你了?”

    钦陵忙道:“太子玩笑了,太子欲收外臣为弟子,乃是对外臣的疼爱,亦是外臣的荣幸,外臣高兴都还来不及,又何谈为难一说。”

    李恪道:“那便奇怪了,你父禄东赞与松赞干布平辈论交,而本宫又娶了松赞干布的亲妹,自然也是平辈,本宫也就是你的长辈了,你拜本宫为师,并不涉及辈分差乱,你又何故非要请示松赞干布和禄东赞。”

    钦陵解释道:“外臣毕竟是吐蕃人,更是吐蕃臣子,要拜太子为师,自然还需请示赞普和阿爹才是。”

    李恪闻言,顿时笑了出来,对钦陵道:“我道是何事,原来只是此事,这事倒好办了。你在吐蕃,为吐蕃臣子,自然需得听从松赞干布的,但如今你已随东君公主嫁来了长安,你便当听从东君公主的,回头本宫和东君那边知会一声便是。

    至于禄东赞那边就更容易了,我与你父相交莫逆,正乃知己,他自长安回国前还再三与本宫嘱托,要本宫好生照看于你,本宫视你也一向如自家子侄,他的主,本宫便替他做了。”

    李恪三两句话,把钦陵安排地明明白白,钦陵随朗日林芝来长安,本就是伺候和照应朗日林芝的,他听朗日林芝的话倒也并无不妥,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恪和禄东赞竟然相交莫逆了?

    禄东赞初来长安时,他在长安城中可没少吃李恪的苦头,以至于禄东赞回了吐蕃后,一旦提到“李恪”这个名字都还是心有余悸,以至于就在钦陵临行长安之前,禄东赞还对钦陵几番交代,到了长安后千万要仔细李恪,对他多加防备。

    至于视若自家子侄之言,就更是胡诌了,钦陵在东宫已经有些日子了,这还是李恪第一次和他碰面,难道大唐就是这么看待自家子侄的吗?

    当然了,李恪既然说得漂亮,钦陵也不敢当面拆李恪的台,钦陵只是顺着李恪的话婉拒道:“太子之言在理,但若是没有阿爹之命,拜师之事始终是有些不妥吧。”

    就事论事,李恪堂堂太子,大唐未来的皇帝,要收一个外邦的随婚使为弟子,这绝对是莫大的恩遇了,更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君不见,今日若是面临如此恩遇的是薛延陀的曳莽,恐怕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亲出嫡子都送来长安了,但钦陵却几番回绝,确有些不识抬举了。

    钦陵如此回绝李恪,李恪本该是动怒,就连钦陵自己也做好的这样的准备,但出乎钦陵意料的是此时李恪的脸上却不见半分的怒意,反倒慢慢地笑了出来。

    李恪的脸上挂着笑意,看似和蔼地对钦陵问道:“难道你来长安之前,你父禄东赞没有和你交代过,人在长安,凡事要多听本宫的吗?”

    李恪的模样看似春风和沐,但李恪的话入耳,却叫钦陵觉着一股子凉意从头顶窜到了脚底,透彻全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在钦陵来长安之前,禄东赞虽然没有和钦陵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却说过了类似的话,话中的大意无非就是要钦陵千万小心李恪,不可当面与他为难,免得害了自己的性命。

    那李恪现在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在警告钦陵呢?

    李恪是谁,灭国薛延陀的名帅,自幼行伍出身的他自然不会是优柔寡断之人,生杀予夺间便是十万人命,又怎会在意区区一个钦陵的生死。

    钦陵在长安,李恪为刀俎,他为鱼肉,李恪若想要他的性命,至少有一百种法子,钦陵若真是惹恼了李恪,与自己寻死又有何异。

    钦陵的心里明白了过来,李恪从来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思,更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李恪只是在告知钦陵此事,只不过法子稍微委婉了一些罢了。

    李恪现在笑着在说的话便是在告诉钦陵,要么顺从他,活着做他的弟子,要么忤逆他,死了做一个死人,面对如此选择,钦陵哪里还衡量不出轻重来。

    钦陵的记性仿佛瞬间好了起来,当即道:“外臣想起来了,外臣随公主来京前阿爹确有交代过,外臣年少,多有不明之处,凡事还需多听太子的。”

    钦陵颇识时务,也看出了李恪言语中隐藏着的杀机,第一时间应下了李恪的话,先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先。

    李恪听得钦陵应下了自己的话,也适时地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只是不知是对钦陵的答案满意,是对钦陵的聪慧满意,还是对钦陵这个弟子满意了。

    李恪笑着对钦陵道:“怎么,还叫太子吗?”

    钦陵见状,连忙跪地行礼拜道:“弟子噶尔钦陵赞卓,拜见师父。”

第四十二章 机会

    就眼下而言,太子新娶吐蕃公主,大唐对吐蕃的国策还是以和为主,故而李恪收钦陵为弟子倒也和眼下之国策,并无不妥。

    就在李恪将此事告知李世民后,李世民也正觉合意,毕竟现在他的精力在限制陇右门阀之上,和吐蕃走得更近些也有利于西北安定,安内才能攘外。

    为了显示对此事的赞许,李世民甚至亲自下了口谕,册了钦陵为东宫右春坊司议郎,官拜正六品,虽不以官职显,却也算是太子身边的近侍之人了。

    李恪这边正在筹备着代天西巡祭祖之事,与此同时,长安城中还有一伙人也嗅到了机会的味道,这伙人便是势力已经日渐凋零的魏王党。

    魏王李泰,在废太子李承乾失德后,李恪北伐建功前他的势力一度达到鼎盛,甚至盖过了李承乾和李恪两人,权倾朝野。

    但随着李承乾被废,李恪北伐后被立为太子,李泰在朝中的局面便慢慢地被动了起来,再加之以往李泰用人不拘人品,只要是投入门下的臣子尽皆收纳,故而魏王党中人大多良莠不齐,随着李泰渐渐失势,原本和李泰交好的臣子在短短两载多时间内便走掉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数人了。

    长安城,魏王府,内院。

    “臣兵部侍郎秦昆拜见殿下。”魏王府内院偏厅中,今岁新晋兵部侍郎的秦昆站在厅中,对上首坐着的李泰俯身拜道。

    李泰抬了抬手,示意秦昆起身,问道:“本王命你查的事情,你查地怎么样了?”

    就在几日前,独孤名被刺死于凉州大狱的消息传进长安,满朝非议苏定方和李恪的声音四起,李泰便觉出了对他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便命兵部侍郎秦昆探查此事,今日才出了结果。

    秦昆回道:“河西那边的消息也已经传回兵部了,此次独孤名之死怪异地很,就在独孤名死后,不止是凉州的军府,河州、兰州、肃州等西北六州的军府都对此事颇多怨言,甚至已有西北折冲都尉直接上表兵部,弹劾苏定方在西北胡作非为,请兵部重责苏定方的。”

    区区一个独孤名,世家庶子,若是身后无人,凭什么会有这般多的西北军府为他张目,说白了还是苏定方在西北触及了西北军府的利益,才引起了众怒,而在西北有如此势力的自然就是这份利益的既得者,靠着行伍起家的关陇门阀了。

    李泰笑道:“李恪遣了苏定方去西北,本就是为了分关陇门阀之利,节制世家之势,但在西北,关陇便是一群凶狼,要动他们的肉又岂是容易的,只是没想到这才半年,便闹了这般大的动静了。”

    秦昆道:“正如殿下所言,关陇门阀是狼,太子此番要狼口夺食又岂是容易的,若是闹得不好,恐怕这一次太子自己都有被狼食的可能。”

    李泰道:“这些年来本王这个皇兄太过顺畅了,以至于胆大妄为,竟然动到了关陇门阀的身上,也正叫他吃吃苦头。”

    自北周开始,关陇门阀以军事起家,便靠着独特的传承和人脉垄断西北军府,已近百年,连皇帝都要让着他们三分,宇文家要动陇右门阀,亡了国,杨家要动陇右门阀,也亡了国,现在李恪要动陇右门阀,想着也不会讨了好去。

    秦昆道:“殿下,此番可是咱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李泰问道:“你这是何意?”

    秦昆回道:“眼下太子势大,东宫之位也坐地日益安稳,寻常绝难动他,但现在不同了,太子自寻死路,与关陇门阀死磕,不日还将西巡处置此事,若是借此彻底挑起东宫和整个关陇门阀之争,到了那时西北不安,太子犯了众怒,陛下为了安定人心,未尝没有废黜太子,令立贤良的可能。”

    李泰听着秦昆的话,凝眉问道:“你要本王助这些关陇门阀一臂之力?”

    秦昆道:“正是如此,此番太子之所以力主打压关陇门阀,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太子行伍出身,锐意武事。太子一向重武,朝中因此非议太子之人不在少数,若是此番太子折在了此事上,到了那时可不就是殿下的机会。”

    李恪和李泰,一文一武,殊途亦不同归,若是此番重武的李恪败在了关陇门阀的手中,那重文的李泰自然就成了关陇门阀的香饽饽,也是最好的合作对象,李泰替代李恪入主东宫,也未尝不可能。

    秦昆之言入耳,就在这一瞬间,李泰的心还是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就在李承乾被废,李恪登上太子之位后,李泰甚至一度觉着自己已再无望入主东宫了,但随着如今西北的局势变动,李恪的太子之位似乎也不像他想象中的这般稳固了。

    若是真的能如秦昆所言,李恪因西北之事彻底开罪了关陇门阀,闹得西北不安,他李泰还真不见得就没了机会。

    但李泰终究也不是莽夫,秦昆所言虽然足够诱人,但还不至叫李泰失去了理智,李恪不易对付,关陇门阀又何曾是什么良善之辈了,更何况打压关陇门阀势力又岂是李恪一人的意思,最先把苏定方自卢山都督任上调回的人可是他的父皇。

    关陇门阀势力太大,垄断西北军府,一向是李世民不除不快的心腹之患,此事李泰多少也是知道些的,此番李恪率先向关陇门阀发难也是李世民的意思,若是此时李泰和关陇门阀站在一处,便是和李世民站在了对面,这又如何使得。

    要立太子,旁人说的千言万语也抵不过李世民的一念之间,若是李泰所为和李世民相悖,到时莫说是太子之位了,长安城他还能不能待得下去都是两说。

    李泰一想到这些,心中对秦昆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近年来李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自打李泰师长王珪病故,昔日心腹刘洎又为梁王傅,随梁王李愔前往夏州后,李泰的身边便没了谋主,许多事情也都没个能和李泰商量,帮着拿主意的人,李泰无奈之下才花了大力气,把秦昆自兵部郎中推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上。

    只是如今看来秦昆的表现却并不能如李泰之意,但这也是李泰的无奈之选了,但凡刘洎还在麾下,李泰也不必如此倚重秦昆。

    李泰道:“此事先不急,李恪背后有父皇在撑着,也不是必败之局,我等且先坐山观虎斗,待此事定了后再做计较,切不可叫人抓住了把柄。”

第四十三章 狄知逊

    李恪自长安赴河西西巡,自长安出发,过岐州,而后陇州,行至秦州,当李恪到了秦州时已是出发三日之后了。

    此次西巡乃是李恪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后的第一次西巡,更是奉旨代天往酒泉祭拜先祖,一路之上无论文武官员纷纷出城相迎,盛情款待。

    此前李恪多在淮南和河东,对东南和北地的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文武官员都很是熟悉,但却从未涉足过长安以西的州郡,这对于这些陇右官员而言可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一个在大唐储君面前露脸的机会。

    此前几州的官员也多有列队求见李恪的,但李恪对他们的兴致却不高,可今日的上邽县令却勾起了李恪的兴致,而李恪对这个县令感兴趣倒也不是因为他的治绩,他的治绩虽然中上,但算不上最好,这个县令真正叫李恪感兴趣的就是他的名字——狄知逊。

    狄知逊其人,放在眼下确实算不得什么人物,不过寻常而已,但其子狄仁杰却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海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尊李保唐,恢复庙社,被誉作北斗以南,一人而已的狄仁杰的生父,李恪又怎会没有见一面的兴致。

    “太子,前面站在最前的那人便是并州狄知逊了。”在李恪的身旁,刘仁轨随侍身后,指着不远处的长亭之外的一人,对李恪道。

    李恪顺着刘仁轨所指的方向望去,在上邽三里外的长亭下,正有一身着县令官服,样貌清瘦、俊朗的中年男子正束手而立。

    李恪好奇道:“正则也识得狄知逊?”

    刘仁轨点了点头道:“门下在以往任咸阳县丞时曾与狄知逊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相熟吧。”

    李恪问道:“那正则以为其人如何?”

    刘仁轨想了想,回道:“其貌不凡,器宇轩昂,其性如名,谦逊有礼,是君子,亦是贤能。”

    狄知逊乃尚书左丞、临颖显男狄孝绪之子,亦是出身名门,世家子弟。狄知逊少年时随其父在京中便颇有贤名,号为神情秀发,一表人才。

    狄知逊举明经出仕,曾入值为东宫内直郎,掌管太子东宫的符玺、伞扇,早些年前便外放为官,已有数载。

    李恪笑道:“如此说来其人倒还有些本事了。”

    刘仁轨站在李恪的身旁,看着李恪的模样,心里不禁也多了几分好奇。这几日间多少刺史、都督拜会于他,李恪也不过寻常待之,李恪为何偏却对一个狄知逊有如此大的兴趣。

    其实刘仁轨哪里知道,李恪之所以对狄知逊感兴趣,从来不是因为狄知逊其人,而是他那个在五十载后,将撑起半个大唐朝堂,号为南天一柱的名相亲子狄仁杰。

    “臣上卦县令狄知逊拜见太子。”李恪方一近前,狄知逊便连忙俯身对李恪拜道。

    李恪亲自上前扶起了狄知逊,笑道:“另尊与我我师景仁公(岑文本表字)交好,相交莫逆,你我也算是半个世交了,知逊快快请起。”

    李恪的近乎一下子出乎了狄知逊的意料,李恪恩师岑文本官拜中书令,太子少师,确与狄知逊生父尚书左丞狄孝绪交好,但狄知逊没想到李恪竟会如此热络。

    狄知逊忙应道:“臣不过微末,竟能得太子亲近,实在恍惚,臣谢过太子。”

    李恪道:“早时本宫在京时还听得家师专程提及知逊,说知逊贤良恭谦,有乃父之风,今日一见果也人如其名。”

    狄知逊不过是个寻常的角色,岑文本自然不会专程和李恪提及狄知逊,这话不过是李恪嘴边胡诌地罢了,但狄知逊自也没有查证的法子,李恪说了也无妨。

    狄知逊谦虚道:“岑相谬赞了,臣岁初离京前还曾随父拜见过岑相,得岑相教诲,自觉受益良多。”

    狄知逊说着,又对李恪道:“臣知太子将过路上卦,特在府上略备薄酒,还请太子赏光稍坐。”

    李恪今日来见狄知逊,他本意要见的本就不是狄知逊,而是其子狄仁杰,李恪问道:“知逊外出为官,可是将家眷也接来了上卦?”

    狄知逊不知李恪为何突然提及他家眷的事情,也只当是李恪身为上位,随口的一句关心而已,便如实回道:“臣在上卦居于县衙之中,并未另置宅院,颇多不便,故而未曾将妻儿带来上卦,他们现在长安府上。”

    李恪西行正赶着时间,若是狄仁杰在上卦,倒也值当李恪亲自去一趟县衙,但李恪听着狄知逊所言,知道狄仁杰现还在长安,便也就没了在去县衙歇息的心思了。

    李恪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狄知逊道:“本宫西行还有要事,看着眼下日头还高,还能在多赶些路,便不去府上叨扰了,本宫在太原时便曾听得太原狄家乃并州名门,历代仕宦,祖、父、子三代俱非寻常,待来日知逊回了长安,再去拜访。”

    狄家三代同堂,李恪说的祖便是狄孝绪,说的父便是狄知逊,至于子自然就是以狄仁杰为首的狄家兄弟了。

    狄知逊闻言,受宠若惊,忙道:“怎敢劳动太子,来日待臣还京述职,必携犬子上门拜见太子,聆听太子教诲。”

    李恪和狄知逊说这些,等的就是狄知逊这句话,李恪问道:“本宫此前只知知逊有子,只是还不知知逊之子年岁几何呀?”

    李恪的目的,狄知逊哪能猜的道,狄知逊只是如实回道:“臣有四子,俱都年少,长子仁杰年也才八岁,正是进学的年纪。”

    八岁,倒是个正好的年纪,比李璄大上一些,但又大地有限,正可为随侍之人。

    李恪道:“本宫近来正愁于一事,还望知逊为本宫分忧。”

    狄知逊闻言,忙道:“太子但请吩咐,臣必竭力而为。”

    李恪道:“本宫嫡长之李璄,年已四岁,马上便到了进学的年纪,身边正缺一个伴读之人,本宫欲使令公子仁杰入东宫侍读,不知可否?”

    李恪之言入耳,狄知逊的脸上顿时满是讶色和喜色,太子嫡长的伴读,可就是近侍之人,将来待李恪登基,李璄被立为太子之时,狄仁杰便是李璄的潜邸心腹,更进一步就算是将来拜相也不过举手之间。

    几乎没有半分的犹豫,狄知逊当即拜道:“有何不可,臣代犬子拜谢太子恩遇。”

第四十四章 凉州信使

    陪太子读书,陪皇太孙读书,这事从古到今都是一等一的香饽饽,这几乎就是未来权势的保障,多少人家挤破了脑袋想要送家中嫡子进去,但都不曾如愿。

    狄知逊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李恪为何会在不曾见过狄仁杰一面的情况下给了狄仁杰如此恩遇,但机会稍纵即逝,也容不得狄知逊有太多的思虑,狄知逊当场便应了下来。

    狄家也是并州世家,但太原狄家比起柳家、薛家这样的河东望族却始终低了一头,其中缘故既是因为家族底蕴,也是因为狄家在朝中的声望。

    有太原狄家至今,满门上下都不曾出过一任宰相,狄知逊之父狄孝绪虽为尚书左丞,相距拜相也只一步之遥,但以狄孝绪如今的情况,这一步是万万走不下去了,将来狄知逊再易职,多半是外放为刺史,在中枢断无寸进的机会。

    可大唐世家门阀中又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那就是不出宰相,不称望族,狄知逊并其父狄孝绪也没有什么机会拜相了,但李恪却突然着狄仁杰为嫡长子李璄侍读,这便给了狄家解决眼下困境的机会,也给了狄家家声更登一步的台阶,狄知逊怎会不允,不喜?

    李恪来见狄知逊本就是为了狄仁杰,此事已定,李恪也没有留在此地的必要,当即便离去西行了,而就当李恪离开上卦后不久,凉州最新的消息也送了过来。

    “太子,凉州苏大将军那边来的消息。”李恪正在西行,薛仁贵突然带着一个人上前,对李恪道。

    李恪现在一心所系便是凉州那边的情况,否则他也不会在凉州那边情况未定的时候就急着西巡,李恪忙问道:“那边如何了?”

    跟随薛仁贵前来的自然就是苏定方的心腹了,薛仁贵自他的手中接过密信,转交到了李恪的手中,对李恪道:“凉州宣威折冲府哗变,大将军斩其祸首赵轶,此事已定。”

    李恪闻言,立刻自苏定方的手中接过苏定方送来的密信,展开详细地看了下去,片刻之后便也知道了几日前凉州那边发生的事情。

    李恪收起密信,对信使问道:“定方孤身入营,可曾有恙?”

    若依苏定方信中所言,他是孤身入营,而后斩杀赵轶的。苏定方乃李恪麾下大将,倚为军中肱骨,他得知苏定方以身犯险,难免担忧。

    信使回道:“大将军虽是孤身入营,但能速斩赵轶,并未给他起事的机会,故而大将军并未受伤”

    “如此便好。”李恪听了信使的话,才稍稍放了下心。

    赵轶身为果毅都尉,竟然煽动士卒生乱,外拒上官,苏定方斩杀赵轶并无不妥,这事就算是放在朝中也是合情合理的,李恪也并不担心,李恪担心的是关陇门阀的后手。

    独孤名和赵轶不过是关陇门阀的先卒而已,他们的手段绝不止于此,当他们得知赵轶被斩杀,宣威折冲府大营被稳住后必定另有安排。

    李恪顿了顿,对薛仁贵道:“宣威折冲府之事虽然暂定,但凉州那边的事情恐怕不容乐观,你即刻命裴行俭和刘仁轨先行前往,务求在本宫到凉州前稳住局面。”

    “诺。”裴行俭和刘仁轨本就被调去了苏定方麾下,先行赴任也并无不妥,薛仁贵当即应了下来。

    ————————————————

    在李恪赶往凉州的同时,太子西巡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整个关陇,李恪担心根深蒂固的关陇门阀,而这些关陇门阀又何尝不忌惮这位势头正劲的太子殿下。

    兰州,金城,李府。

    几日前,是独孤家主独孤师仁这些年来第一次来兰州李府拜访,已是殊为难得,而不过短短数日后,他便再一次来了李府。

    “尊长还是快拿个主意吧,宣威府赵轶已然事败,李恪又即将西巡,届时李恪一到,河西官员必定心向李恪,到了那时我们可就被动了。”独孤师仁站在李府的内院偏厅,刚一进门便对李君绩道。

    李君绩正坐在厅中上首,手中喷着杯,压了压手,对独孤师仁道:“贤侄不必惊慌,且先坐下,喝杯茶,试试老夫前日才得的新茶如何。”

    赵轶已死,苏定方遣军入驻宣威折冲府,府中校尉及以上官职都被苏定方换了个干净,独孤家已经失去了对宣威折冲府的控制,而如今又有李恪西巡的消息传来,独孤家担心李恪此来是为了他们,早已担忧地坐立不安,哪还有这等心思。

    独孤师仁道:“晚辈没有尊长的这般心性,此番宣威府之事咱们独孤家已经彻底开罪了太子,若是太子趁着西巡发难,该如何是好。”

    李君绩看着独孤师仁有些惊慌的模样,摇了摇头,对独孤师仁道:“怎么,难道你们独孤家还担心李恪因为一个庶子而迁怒你们满门不成?”

    独孤师仁道:“独孤名毕竟是独孤家的人,此番李恪又来势汹汹,未尝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啊。”

    独孤师仁没想到,也低估了李世民和李恪削弱陇右门阀的决心,区区一个宣威府,李恪竟能以太子之尊亲自西巡,若他早些知道,他绝不敢当这个马前卒。

    李君绩安抚道:“你只管宽心便是,咱们陇右门阀盘根错节,相互勾连无数,李恪没有半分你指使独孤名的证据,他又怎敢祸连独孤家,他若真敢这么做了,便是与天下世家为敌,这大唐又岂能容他。倒是你自己,行事还需稳当些,莫要露出马脚,叫李恪抓住了。”

    世家门阀支系太多,又多有相互联姻的,断没有因为一人之过而祸及全族的道理,谁若敢这么做,天下世家也都不会容他,李恪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这么做。

    独孤师仁道:“晚辈行事尊长大可放心,此事绝没有半分实证留于李恪,李恪就算明知此事背人之人是谁,也拿不出证据来。”

    李君绩笑道:“那不就是了,李恪之势再强,那也是在淮南,在河东,在长安,他到了咱们陇右,就得老老实实地按咱们陇右规矩来,李恪就算是来了,又何惧之有。”

    李恪西巡,李君绩身为陇右李氏姑臧房的家主,李家的掌舵之人,也在李恪的目标之列,但李君绩的反应却比独孤师仁要自信和淡然地多,独孤师仁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独孤师仁问道:“听尊长的意思似乎早有对策?”

    李君绩道:“对策倒也谈不上,不过见招拆招而已。但此番来的到底是咱们大唐的储君,我们还是要好生布置一番的,好叫这位太子殿下宾至如归才是。”

第四十五章 训斥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

    李恪自长安启程,历时近二十日,终至西北重镇凉州。

    凉州城。

    一个无数次出现在边塞诗作中的名字,在如今的李恪看来,这里比起诗中所云之苍茫辽阔分毫不差,但却也没有那般寂寥萧瑟,白日里的凉州反倒还有几分热闹。

    原本因隋末之乱,地方割据,各自为政,再加之西突厥作乱,高昌从逆,汉时的丝绸之路已经渐渐衰落,但随着前些年侯君集开西域,定高昌,又把河西重新接连回了丝绸之路上。

    侯君集确为逆贼,作乱被诛,但他的功绩却也被雕刻在了凉州日渐繁华的官道之上,这是任谁都磨灭不掉的,也是李恪这些日子以来的感触之一。

    “太子,这里便是凉州吗?”李恪侧妃,吐蕃东君公主朗日林芝坐在马车中,看着远处高耸如山岳的凉州城,看着官道上来回穿流的人群,对李恪惊讶地问道。

    在长安人的眼中,凉州偏远,亦不算富庶,朗日林芝也曾自旁人的口中听到这些字眼,原本在朗日林芝看看凉州必是贫瘠疲敝的,但朗日林芝万万没想到,凉州所谓的偏远也不过是相对长安而言,并非真的贫瘠。只这一眼看来,凉州之盛,已经盖过了整个吐蕃,甚至尤胜都城逻些。

    自打松赞干布继位后,吐蕃渐兴,连战连捷,吐蕃王廷之中,甚至常有不知大唐深浅的好战之人扬言,要在三载内平定高原,五载内东灭大唐,如今看来实在是个笑话。

    遥不可及的长安就不说了,光是吐谷浑和凉州城就可能是吐蕃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天堑,更何况凉州城还隔着长安近千里之遥,中间雄关数座。

    朗日林芝的神情落入李恪的眼中,李恪笑道:“凉州建城已有千年,已是几番沉浮。前些年我大唐已灭高昌,将大开西域,再过十年,凉州必定越发繁盛,到时你再来看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大唐开西域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而吐蕃虽然眼下力尚不及,但对于西域也早已虎视眈眈,否则也不会早早地便掺和高昌之事,挑唆高昌国与大唐为敌,也间接导致高昌亡国了。

    两国早晚相争之事是朗日林芝在嫁来长安前就已经知道了,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野心勃勃,正欲大有作为,唐皇李世民和太子李恪也俱是英主,两国之间为了西域,为了吐谷浑必有一战。

    两国之争虽然不近,但也不会远了,只是到了那时,她身为吐蕃公主,又是太子侧妃,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李恪待她很好,她在大唐过地也并不差,她不想眼下的生活就此破碎,但这一切又是无可回避的。

    也许到了那时,她所能够依靠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吧,朗日林芝看着李恪,在心中想着。

    ——————————————————

    李恪既看到了凉州城,自然相距也就不远了,李恪一行人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就到了凉州城下,而此事凉州都督苏定方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

    苏定方迎候李恪,倒是与其他的地方官员都不相同,其他的地方官员俱是一身官服,领着麾下属官拜见,显得很是郑重,但苏定方便不同了,苏定方不是外人,是跟随李恪多年的心腹,凉州城外,苏定方只一身家中的常服,甚至都不曾着甲便等着李恪了。

    “末将苏定方,拜见太子。”看着李恪率众策马上前,苏定方也迎上前几步,在李恪的马前拜道。

    李恪从来都有礼贤下士之名,更何况苏定方还是他的心腹爱将,若是搁在以往,苏定方见礼,李恪早早地便就将他扶起了,但这一次却并非如此。

    苏定方拜在李恪马前,李恪翻身下马,并未弯腰扶起苏定方,而是就这么站在苏定方的身前,看着苏定方,不悦道:“苏烈,本宫一直以为你行事稳重,但没想到此次却如此毛躁,也叫本宫在京中忧心,你真该就这么拜着。”

    苏定方闻言,本能地以为李恪所言是宣威折冲府营啸和独孤名被刺死之事,于是当即对李恪跪地请罪道:“凉州军府之乱,叫太子忧心了,是末将未能处置妥当,请太子责罚。”

    苏定方当面领罪,也是心切,但李恪看着苏定方的模样,脸上的不悦却没有半点的缓解,而是继续由着苏定方跪拜于地,不曾扶起,接着道:“独孤名如何作为,其背后之人如何作为非是你能掌控的,出了这等事错也不在你,只是闻你所言,你还是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苏定方道:“末将愚钝,还望太子明示。”

    李恪道:“你明知赵轶有哗变之意,身为三军主帅,你又怎可亲陷群敌之中,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如何心安。”

    苏定方听着李恪的话,似乎明白了李恪的意思,苏定方身为凉州都督,镇守西北第一重镇,肩负重任,他亲赴险地自然是不妥的。

    苏定方解释道:“此事太子大可放心,末将在入营前已经做好了交代,若是末将有个万一,便当由别驾程名振代为节制凉州边军,程名振随末将征战多年,还是靠得住的。”

    苏定方不这么说还好,李恪的神情还算平淡,但苏定方之言一出,李恪顿时动了怒意。

    李恪怒道:“混账,到了此时还在胡言乱语,你若有个万一,还能寻了程名振,那本宫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苏定方来?”

    李恪一向待人宽和,尤其对苏定方更是优厚有加,苏定方跟随李恪十多年,李恪从不曾训斥过苏定方半句,这还是第一次。

    苏定方听着李恪的话,先是一顿,但慢慢地鼻头便有些红了,李恪这哪里是在训斥他,分明就是满满的关心和偏爱,若非视为自家人,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苏定方伏地道:“门下叫阿郎担心了,请阿郎恕罪。”

    苏定方以门下自称,唤李恪为阿郎,便是以李恪家奴自居,对于边关大将而言,这个称谓可比太子什么的重太多了。

    李恪闻言,这才俯身缓缓地扶起了苏定方,待苏定方起身后,拍着苏定方的手背,对苏定方道:“本宫宁丢整个河西,也不想折了你苏定方的性命,日后断不可再如此了。”

    “诺。”苏定方两眼一酸,有些哽咽地应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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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介绍:
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